正文 第1章 谁动了我的狗屎 上世纪七十年代,平原深处一个破败的村落,寒风萧瑟,黄叶飘零,几声鸡鸣,唤醒灰暗的早晨。陈放尚在梦中,院中响起陈三公鸭般沙哑的叫喊:“放,放,起来,起来。” 陈放翻了一个身,把被子蒙在头上,尽管被子灰突突看不出颜色,但被窝里还是温暖的。自从记事起,这破锣般的叫喊每天便会定时响起,而陈放也会机械地起床。不知为什么,今天他要试着挑战父亲的权威,陈放一动不动。任凭破锣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反了你个鳖孙,快点起来,扒树叶检粪。”陈三在屋外咆哮起来。接着便是擂门声。小东屋低矮的屋门快要被他擂倒了,顶着破木门的钢叉斜斜的就要倒下,钢叉一倒,门就要开了,那时侯屁股就少不了挨巴掌。 无奈,陈放高叫了一声“起了”。 陈放穿上黑色的破棉袄,棉袄袖口有白色的鼻涕多次擦拭过的痕迹,五颗扣子掉了三个,棉袄很凉,他的光身子钻进去好长时间没有适应,没有衬衣。棉裤就在床头,是夜里当做枕头用的,登上棉裤,裤裆里一阵寒冷,前几天爬树挂烂了裤裆,他没有对母亲说,走路就尽量的夹着,烂棉花偶尔露出来,管他哩,只要小鸡鸡不被别人看到就行。 打开屋门,或许今天儿子的动作迟缓了,陈三象一头暴怒的狮子站在门边,一脸胡茬,头发蓬乱,怒目圆睁,眼角还夹着一粒白色的眼屎。 陈放回避着父亲的眼光,顺着墙根走到院中的粪堆旁,拿起粪筐。院子不大,这个粪堆几乎站满了整个院子,每过几个月,各家各户都要把农家肥交生产队,按测量的方数计工分。陈放家的粪堆总是最大的,一方面陈放每天都要到外面扒树叶检粪,另一方面家里还养了一头大公猪,专门给别人家的母猪配种的,公猪在他们这个地方也叫狼猪。陈三待这头公猪比三个儿子都要亲,对儿子他很少笑脸,常常横眉冷对,家里喂了几只鸡,除非有人生日,会煮几个鸡蛋。但陈放经常看到陈三喂那头大公猪生鸡蛋吃,还爱怜的轻轻的给猪挠痒痒。 见陈放走近,大公猪讨好地哼哼着靠近,陈放抬起脚,猛地踢在大公猪的头上,大公猪“嗷”地一声晃着两个硕大的睾丸逃开。他抓起粪叉就跑。 陈三在后面抓起一块砖头,扔向陈放。叫道:“我砸死你个鳖儿。” 陈放来到村外,天才蒙蒙亮,几家低矮的厨房飘出袅袅炊烟,小村被薄雾环绕。虽然已经到了深秋季,但地上的树叶并不多,树叶早就被人捡去。他只得用粪叉一片一片地插起枯叶,然后放到粪筐里。 好久,才捡了半筐树叶。蓦然,眼前一亮,陈放看到一条河沟里,有一堆狗屎,不,不是一堆,是两堆,三堆。这么多狗屎,莫非昨天晚上这里有野狗的聚会。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今天父亲不会再骂他瞎转悠,不干活了。陈放顾不得多想,跳跃着跑到狗屎堆前,放下粪筐,将三堆狗屎拢到一起。啊!远处还有一堆,不细瞧根本看不出来,狗屎上面一层白霜,与大地混为一色,但冻僵的狗屎骄傲的矗立,就被陈放发现了,他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铲起。 回头,咦!刚才拢在一起的狗屎怎么不见了。刚才明明就在这里。 抬头,看见河堤顶上,宋豪手拿粪叉,抱着膀子,头上的火车头帽子的两个耳板像一只大鸟的两只翅膀忽闪着,挑衅的望着陈放,宋豪大陈放两岁,学习不好,仗着他爹是生产队长,拳头就硬,因为老留级,在班里数他个子高,逐渐成了学校一霸,无人敢惹。 陈放见是宋豪,已生怯意,但一堆上好的狗屎被这家伙平白抢走,加上刚才挨了父亲的责骂,陈放心中憋屈,竟骂了一句“谁抢了我的狗屎,操他娘。” “你骂谁?”宋豪立即应到。 “我骂谁捡了我的狗屎的人。”陈放不示弱。 “你的狗屎有记号?” “是我先看见的,我拢到了一堆。” “你拢到一堆就是你的?狗屎是你拉的?你是狗?” “你才是狗。”陈放回应道。 “你不是狗,你是猪,你是你家那头公猪弄出来的。”宋豪骂道。 “你是公猪弄出来的,操你妈。”陈放最怕别人提起他家的公猪。他觉得那是耻辱。 见陈放竟敢骂他,宋豪把粪叉一扔,冲上来就要打他,陈放今天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端着粪叉,两眼瞪着宋豪,见陈放如此,宋豪一愣。缓了一下,见陈放有点不知所措,猛地一个抱腰,把陈放掀翻在地,骑上便打。 “还骂不骂?还骂不骂?”宋豪边说边朝陈放头上噼里啪啦挥拳。 陈放只觉得头木木的,缓过神来,抱住宋豪的大腿狠命地咬了一口。宋豪疼得“嗷”地叫了一声。 陈放乘机一跃而起,拔腿就跑。 刚跑没有多远,只觉得头上猛地一震,几乎要晕过去。又跑了几步,有液体盖住了眼睛。陈放一抹,是血。宋豪在后面用一块石头砸住了他的头。陈放吓得“哇哇”大哭。 跑到家门口,小脚奶奶仿佛早就听到了哭声,一颤一颤地迎了上来。“咋了,乖。咋了,乖。” 陈放哭的更凶。 后来,陈放的左侧头部留下了一个月牙形的疤,每到阴雨天,便隐隐的瘙痒。以后的日子里,陈放很少留短发,总是偏分头,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很讲究发型。也总会想起宋豪,有说不出的滋味。 三十多年后,他已是政坛上一棵冉冉升起的新星,每到重要会议之前,他都会到经常居住的全市最高级放酒店的三楼理发师室整理一下头发,时间长了,会和理发的那个小姑娘开个玩笑,一次小姑娘问道:“领导的头上怎么也有伤疤?” “跟别人打架留下的。” “领导会和人打架?不会是别人抢你女朋友了吧?”小姑娘笑着说道。 “和别人抢狗屎。” “领导真会开玩笑。”小姑娘笑得花枝乱颤,她想不到平时不苟言笑的陈放,会开这样粗俗的玩笑。 陈放苦笑了一下。 记不得家人是否带他到诊所进行了包扎。那时候,只要没有生命危险,是不会去医院的,去医院是奢侈行为,是对即将成为死者的象征性尊重或者形式上的孝道。所以,农村很多老人一辈子没有进过医院,没有吃过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颐养天年,随遇而安,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宋豪的父亲宋有理找到家里,宋有理是生产队长,在生产队说一不二,如果他要不高兴了,你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比如,你家的粪堆明显大,但尺子在他手里,他说量的是多少方就是多少方。比如,有人家的母猪发情了,要陈三赶狼猪去配种,宋有理不批准外出,陈三就不能出去,也就挣不了那配种的两毛钱。比如,同样膀大腰圆的小伙子,你挖河送粪累个半死一天挣十个公分,他看庄稼看仓库,优哉游哉,也是十个公分。 宋有理大嗓门地叫到“陈三,你个鳖孙赶狼猪的,咋生了一个狗崽子。把我儿子的大腿咬了一口。” 陈三见是宋有理,先自矮了三分,忙不迭地递上八分钱一包的白塔烟,满脸堆笑。“有理哥,你消消气,孩子们小,不懂事,怪罪怪在我身上。” “咋怪你身上?你说吧,今天说不好,别怪你有理哥不客气,信不信我把你的猪蛋子砸了。” 透过窄小的窗棂,陈放看到院子里平时高达威严的父亲,此刻像一个戏里的小丑,一边递烟一边媚笑着说:“有理哥,你忘了,咱两家好着里,你爹和俺爹都是拜把子里,那一年,跑老日,俺爹腿崴了,要不是你爹背俺爹了一程,说不定俺爹早被小日本的机枪绞了,也就没有我,没有你这个兄弟了。”说完,独自“嘿嘿”笑了. “谁给你爹是拜把子啊?少给我套近乎,你爹是个老杂毛。快说咋办?” “要不,我领着大侄子到医院看看。” “我儿子还要上学,耽误了课程你负责啊。” “这咋办哩?有理哥,你说,叫我做牛做马给你赔礼道歉,我心甘情愿。” “不叫你做牛做马。听说你家的猪吃鸡蛋,鸡蛋是要交到合作社的,你竟敢喂猪,是鸡蛋多了还是对抗生产队,你这是搞破坏,是投机倒把,是坏分子,要不要把你的尾巴也割了?给你弄一顶帽子戴上送你到瓦厂去喝稀饭?”宋有理说的瓦厂是劳改场。 父亲猥琐的身子猛地一颤,少许,竟从矮凳上滑了下来,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有理哥,千万使不得啊,你看,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婶子眼不好,看不见东西,娃子们都才几岁,我要戴上了帽子,这一家就要零散了啊,” “起来,起来,这是弄啥嘞呀,看你,好像你有理哥多不通情达理一样,我不就是问问吗?” 父亲站了起来,进到堂屋,不一会儿,从屋里抱出一个黑陶罐子。“有理哥,你看,就这几个鸡蛋了,要不,先让大侄子吃着,补补身子,等鸡子再下了,我送过去。” “送就不用送了,你养了几只鸡啊?多了,可是资本主义尾巴。” “没有几只,没有几只,就三只,一只公鸡,两只母鸡,你看,那只母鸡还在鸡窝里呐。”见宋有理脸上有了缓和,父亲指了指鸡窝忙不迭地说。 宋有理扭头看了看鸡窝里正下蛋的那只九斤黄母鸡,赞叹道:“鸡子挺肥,怪不得下这么大的鸡蛋。这一只鸡子顶两子鸡子,还是多了。” 陈三咽了口唾沫,像噎食的母鸡一样梗了一下脖子,说;“有理哥,你等一下。”便蹑手蹑脚地走近鸡窝,九斤黄老母鸡警惕地望着陈三,因正在抱窝下蛋,没有挣扎,被陈三“咯咯”地提了出来。 “有理哥,这只鸡子你也拿上,明年,再养鸡仔,我还给你送去。” “看看,兄弟,你客气了不是,我是怕你犯错误,可不是要你的鸡。好了,娃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只当被狗咬了,没事。”说完,一手拎着鸡,一手提着陈三用母亲的黑头巾包着的鸡蛋,大摇大摆地走了。 正文 第2章 这肉有点骚 陈放一直不明白,往日在他心目中威严,甚至凶神恶煞的父亲在宋有理面前那样奴颜婢膝,为何那样怕宋有理,一提到要戴帽子,甚至跪了下来。那是什么帽子呢? 还有,往日很抠门的父亲怎么那么大方地把家里的九斤黄母鸡就送了宋有理,那只九斤黄母鸡是奶奶的命一样,每天早上,奶奶就要从鸡窝里把它掏出来,摸摸鸡屁股,看有没有鸡蛋,如果有了,就把它拴住,怕它把鸡蛋下到邻居家。 那一罐子鸡蛋,陈放除了每年过生日可以吃上一个,还有就是上次感冒了,奶奶给他煮了一个。父亲让猪吃鸡蛋,确有其事,陈放见到过,有一天,他看见陈三赶狼猪回来,就喂猪了两个生鸡蛋。陈放很是不解,为何自己想吃鸡蛋,父亲不让,却把鸡蛋喂猪,对父亲的恨自那时产生。 对宋有理的恨一直埋在心里,直到多年以后,陈放把宋有理的宝贝女儿宋娜压在身下,狠狠发泄一通,这种恨才稍稍缓释。 父亲走到小东屋,他知道刚才的一幕陈放或许看到了,就在小马扎上坐下,默默地抽烟,过来很久,说;“刚才你都看到了?” 陈放“嗯”了一声。 “爹不是软骨头。”陈三像是自言自语。 陈放没有答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后你长大了就明白。你还小,以后上学了,好好学习,不要像你爹一样。”陈三露出少有的慈祥,像是祈求。 陈放的头上缠了很长时间的绷带,绷带是奶奶的裹脚布,黑色的,不知是没有洗净或是别的原因,伤口有发炎,流黄色的脓水,腥臭难闻。小伙伴都不愿和他玩,纷纷取笑他。只有瞎眼的奶奶总是握着他廋弱的小手,空洞的眼睛盛着无奈和爱怜。 一天,陈放扒树叶回家,奶奶端着一个大瓷碗,递给陈放,说;“吃吧。” 陈放看到里面是白色的肉,一团一团的。没有油,放了稍许的盐,嚼在嘴里,软软的,滑滑的,没有传说中的肉的香味。 “好吃吗?”一边的父亲问。 “好吃。”陈放迟疑了一下,他甚至不知道肉的味道,便随口说道。“只是有点骚。”陈放又说。 陈三笑笑,说:“好吃,以后天天让你吃。” 果然,以后很长的时间里,陈放都能吃到这种肉,有水煮,有煎炒,还有几次,奶奶把那肉用胶泥糊了,给他在灶火里烧,烧得黑不溜秋的,圆圆的,剥开外面那层黑乎乎胶泥,沾了盐水,除了那股骚味,还是挺好吃的。 陈放刚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肉,慢慢地明白了,那是动物的睾丸,通俗地讲,是猪蛋。陈三和劁猪的张马虎是好朋友,张马虎是临村张庄的,陈三赶狼猪,张马虎劁猪,两人常在路上见面,也互通商业信息,张马虎劁猪知道那村谁家的母猪发情了,就告诉陈三,陈三就赶着狼猪到那家去。陈三赶狼猪知道那家的小公猪要该劁了,就告诉张马虎往那家去,把小公猪劁了。 劁公猪就是把猪的睾丸割了,猪蛋远远的扔了,野狗趁机扑上去,叼了就是一顿美味。那时候,猪睾丸、猪鞭、猪蹄、猪尾巴是没有人吃的,丢人!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谁吃了这些东西,要被乡邻耻笑很多年的,甚至影响到儿子娶媳妇姑娘出嫁。 陈三把儿子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张马虎,张马虎说要给孩子补补身子,那年月,能吃饱就不错了,拿啥东西补身子呢?张马虎说有猪蛋,陈三以为是在骂自己,后来想想,猪蛋也是肉,总要比红薯蛋子强,就同意了。于是陈放就不断能吃到猪蛋。 其实陈三也不断偷偷地吃,吃得每次看到自己的狼猪跨上被人家的母猪的时候,下体也会膨胀,暗暗骂一声,自己活得不如一头猪, 吃了那肉,不知道对头上的伤口有没有好处,反正伤口好了,留了一道月牙形的疤。日后,陈放发现自己的下体巨大,每一条内裤前面都磨出了一个洞。不知道与那肉有没有关系。 过完春节,村庄里有了一种神秘的兴奋和骚动,有人在窃窃私语,看见来人便散去。村民对生产队长宋有理的显得不那么恭维了。甚至还有年轻人敢和宋有理理论了,宋有理气得在街上乱骂,有人嗤嗤地笑,没有人跟宋有理较真。 果然没过多久,村里开群众大会,说要成立互助组,自由结合,每三到五家组成一个小组。按人口多少先把生产队的牲畜分了。 那几天,陈放看见父亲夜间坐在院子里闷闷地抽烟,已经几天了,生产队三十多户人家,别人家都结合好了,陈三找了几家,他们都说已经已经结合好了,自己不当家。很明白他们都不愿同陈三一个组。谁愿意同陈三一个组呢?陈三除了会赶狼猪,其他农活一窍不通,给他一个组,不是要受连累吗? 最后,生产队就剩了三户人家。陈三,宋有理、还有村西头的老病秧子宋发财。宋发财是个痨病鬼,整天咳嗽,大喘气。媳妇不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丫头片子,没有一个棒劳力。 没办法,三家最后组成一个互助组,因为人少,只分到了一头瘦草驴,瘦驴白唇,三只蹄子也是白的。所谓马瘦毛长,这驴瘦了毛也长,宋有理拍着瘦驴的脑门说;幸亏年前没有把你杀吃了,不然恐怕连头瘦驴也分不到了。 分田到组,调动了村民的积极性,爱睡懒觉的也会早起了,不会种地的也能把地耙的笔直了。村民闲来就到自己的责任田转转,撒泡尿也要一路小跑尿到自己的庄稼地里。 这天,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宋豪召集陈放、宋发财的大闺女宋伊梅、还有自己的妹妹宋娜开会。说要商量给驴割草的事情。 宋豪模仿他爹的样子,站在大槐树下的土堆上,一手叉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个每天交二十斤青草,不交或者交不够的,扣工分,收了麦子扣粮食。” “我们割草,你干啥?”陈放不服气地问。 “我是队长。”宋豪骄傲地说。 “谁选你当队长了?”陈放继续问道。 “谁选我?宋娜你选不选我?”宋豪问他妹妹。 “我选你。”宋娜欢天喜地地说。 “你哩,宋伊梅。” 宋伊梅胆怯地望着陈放,这个因为父亲有病,母亲因为一连生了三个丫头,好像都是她的错。从小受尽白眼,没有过温暖,一直怯怯地生活。 “说你哩,宋伊梅,你要不愿意选我当队长,就把你家开除出去,小毛驴没有你家的份,收麦子让你爹妈自己拉着石磙碾麦,累死他们。”宋豪威逼道。 “我也选你当队长。”宋伊梅低声说。 “好了,陈放,你就不用说了,少数服从多数,现在我宣布我宋豪就是割草对的队长。从明天开始割草。”生产队解散了,宋有理不干队长了,这个小子也要过把队长的瘾了。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宋伊梅就跨着草篮子来到陈放家。“陈放哥,割草去吧。” 陈放着才想起昨天宋豪给他们下的命令,忙胡乱地扒拉几口稀饭,抓起一个窝窝头,边啃边找草篮子。 麦穗将要泛黄,田野到处是绿油油的,太阳暖洋洋的,小鸟飞上飞下,或低空盘旋,或凌空跃起,叽叽喳喳,交配或搜寻小虫子。虽不是农忙季节,田野仍有不断劳作的人群。 到处生机盎然,却很难找到野草,那时候,不像现在,找人拔草还要付钱,小草还没有露头,就被人铲去,那时候家家都喂有羊兔子,闲时都在割草。 陈放领着宋伊梅,宋伊梅虽然比陈放小半岁,可是割草很快,半晌,就割了满满一篮,有狗尾巴草、齐齐牙,面条棵。 “陈放哥,今年你上学不上?俺爹说今年让我上学哩。”宋伊梅边走边问。 “我不知道,俺爹没有说。” “你也上学吧,咱俩刚好一班。”宋伊梅说。 “你爹咋会让你上学了,他不让你在家干活?” “俺舅给俺爹说的,本来俺爹没有打算让我上学。” “可能俺爹也要让我上学了。” “那咱俩就要一班了。”宋伊梅高兴地说。 在一棵大杨树下,两人听了下来。“我给你揉麦子吧。”宋伊梅说。 掐了几穗金黄的麦子,在宋伊梅的小手里很快揉成了一小把肥嫩的麦粒。 陈放接过。刚要放进嘴里,却看见宋伊梅岔开的双腿,裤子破了,露了一个洞。 见陈放眼睛直了,宋伊梅低头一看,忙夹紧双腿。 远远地看见宋娜跨一个草篮子走来。见陈放两人的篮子满了,宋娜说:“你们等等我。” “不等,天就要热了。我还要赶快回去里,要不俺妈要骂我了。”宋伊梅说, “你们不等我,我不让俺哥收你们的草。不计你们的工分。” 没有办法,陈放和宋伊梅就在打槐树下面等。过了好长时间,宋娜从地里出来,只割了半篮子青草。 回到原来生产队的牲口院子,宋豪真像一个生产队长一样等在那里。身边放了一杆大称。 “来、来,一个一个的过称。” 宋豪人模狗样的挑起大称,踮起脚尖,一一地称了,说:“宋伊梅十八斤,陈放十九斤,宋娜二 十五斤。”然后把几个人的篮子里的草快速地倒在一起。 “宋豪,你认称不认,宋伊梅的篮子明显比宋娜的多,咋就宋娜的二十五斤,宋伊梅的就十八斤。” “刚才,你没有看见称,这是称出来的,咋了,你不信。” “重新称。”陈放梗着脖子说。 “草就拢到一起了,你能分开?” “我能分开。”陈放说着,就去扒拉草堆,草堆不大,陈放抱起一掬子草往旁边放,却从里面|“咚”地掉下一块砖头。 “宋娜的篮子里有砖头。”陈放大声说。 “我没有。”宋娜委屈地说。边哀怨地望着宋豪。 “你看见宋娜的篮子里有砖头了?我说是你的篮子里有砖头。” “宋豪你不讲理。”陈放继续大声吆喝着说。 “你再说我打你。”宋豪说着就上前就要抓陈放。 陈放真有点怕宋豪,忙往后躲。宋伊梅忙啦住陈放说:“走吧,陈放哥。” 陈放觉得伊梅的手暖暖的,柔柔的。 正文 第3章 是{四}个弄家 土地分成了若干个小组,政策放宽了,家家户户养了鸡鸭鹅,喂的猪牛羊也多了。陈三近几个月很是忙活,一头公猪不够配种不够用,又养了一头小公猪,小公猪慢慢长大,两个睾丸有拳头大了,已经会发情了,把猪圈的地面拱得坑坑洼洼。 这天,陈三叫住陈放说;“今天跟我一块出去。”今天,有两家养母猪的人家预约要配种,陈三准备赶两头公猪一起出去,他怕一个人招呼不来两头公猪,尤其是那头小公猪,刚发情,跑的欢,有蛮力。 “干啥?”陈放问道。 “出去做生意。”陈三说。所谓做生意就是给猪配种,大概陈三也不好意思说出去给猪配种。配种是经常被别人取笑的职业。 “咋了,你不去就不让你上学。”前几天陈三已经答应让陈放去上学了。 “不让上学也不去。”陈放倔强的说道。 “反了你个鳖孙。”陈三骂道。兀自解了栓两头公猪的绳子,将一条绳子递给陈放。继续说道;“嫌丢人咋地,你爹我赶了一辈子狼猪,人也没有丢到哪里去。不干活,吃啥喝啥,你弟兄几个都快要上学了,谁供应你们。” 无奈,陈放接过猪绳。小公猪出了院门,见到外面的世界,欢天喜地,兴奋异常,一路小跑,陈三在后面大声吆喝着;“慢点,慢点。”一面赶着大公猪在后面追赶。 陈三赶上来,田野人很少。便讲到“放,你还小,不懂,其实赶狼猪也是技术活,你爹我一辈子很少干农活,不掏笨劲,你学会了赶狼猪,以后你当家,轻松又赚钱,这不,原来,配一次要两块钱,现在涨价了,一次要三块。你算算,今天咱爷俩就能挣六块。” 陈放心里别扭,明明是两头公猪挣了六块,怎么说是爷俩挣了六块?只是没法同他理论。 “你知道城里的工人一个月才能挣多少?才能挣三四十块钱,要都像今天一样,咱一个月就能挣一百八块哩。以后,你弟兄几个上学、娶媳妇不就有钱了?”陈三继续说道,似乎在勾画美好的未来,独自“嘿嘿”笑了。 陈放不搭腔,想;你把两头公猪使死,他们也挣不来那么多,一头猪最多两天配一次。 路上,碰见有熟人,陈三便打招呼。走到一个村庄,一个年轻人吆喝道;“看呐,这才是是个弄家,爷俩赶两个狼猪,四个弄家。”一边的年轻人一阵哄笑。 一个年长些的男人同陈三认识,说道;“陈三,你个鳖孙,挣钱挣疯了,弄两个狼猪,你咋不亲自上,给母猪配种啊?” “你老婆发情了,我亲自给她配种。”陈三回骂道。 “陈三,那个是你儿子吧,是不是你家狼猪弄出来的?”男人接着骂道。 陈放羞的无地自容,心里骂道:“我草你八辈祖宗。” 陈三一时想不来怎样回骂,嘿嘿笑着说:“鳖孙。” 终于到了一个庄子,叫花家庄。需要配种的人家,低矮的草房子,院子里磊了一个猪圈,同自己家一样臭气熏天,一头老母猪在猪圈里“嗷嗷”地叫着,仿佛闻到就公猪的气味,竟爬到围墙上,想要冲出来的样子。一个妇女用棍子不断地往回赶。看见陈三说道;“陈三,你个鳖孙,咋这个时候才来,老母猪都等不及了。”想来她同陈三一定是老相识了。 “是你个骚娘们等不及了吧。”陈三看到那妇女,满脸灿烂的笑。 妇女看到陈放,脸一下子有点羞红。问道;“这是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嗯呐。”陈三应了一声。 “今儿个咋赶俩狼猪来?” “你想用哪一个狼猪就用哪一个啊。” “鳖孙。”妇女想这是陈三在骂她。 “给你说笑,南宋庄还有一家要配种,都赶到一天了,这不,就让儿子帮我赶了两头狼猪。” 把两头公猪拴在院子里的树上,陈三熟练地打开猪圈门,把那头母猪牵了出来,母猪兴奋地就向公猪跑去,陈三吃力地拽住,顺手把它栓在另一棵大榆树上,老母猪叽叽地叫着,一面奋力地想要挣脱。陈三又过来牵那头小狼猪,边解猪绳边说:“今天可是我这头小狼猪的第一次,保证给你生一窝漂亮健壮猪仔。” 妇女在一旁说:“忙你的吧,小心猪踩了你的脚。” 陈三刚把小公猪牵过去,母猪便哼哼地叫着迎了上来,两头猪耳鬓厮磨了一阵,小公猪的红红的螺旋形的鞭子伸了出来,围着母猪打圈,几次跨上母猪却又滑下来。陈三牵着小公猪往母猪身上拉,小公猪终于又跨上了母猪,拱起身子冲刺了几下,总不得要领。母猪急的乱转,如此几次,陈三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到那妇女,喊道;“花妹子,快来帮忙。” 一边站的妇女红着脸走近,说:“我能帮啥忙?” “你拢住母猪的头,给它挠挠,别让它乱转。”陈三说。 又看到在一旁看热闹的陈放,说:“放,过来。” 陈放走到近前,不知所措。 “你扶住猪的鞭子,帮助它进去。”陈三说。 陈放像没有听到父亲的话一样,站在那里没有动。 此刻,那妇女在不断地挠着母猪的脑袋,母猪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等着公猪的跨越。 “妈了个逼的,你聋啦,说你哩,咋不动。”陈三瞪着陈放,眼睛里充满着血丝,若不是手里牵着小狼猪,他立马就会伸出巴掌给他几耳光。 “他爹,要不,换那头大公猪吧,这小公猪没有经验,怕是弄不成。”那妇女说。 “你别管,这小猪的第一次,金贵,不能给了别人。” 陈放没有听明白父亲的话是啥意思,但被他的愤怒吓住了,便俯吓身子,一闭眼,抓住那猪鞭胡乱地朝母猪屁股上乱戳吧,只听“咕叽”一声,竟然进去了,陈放忙闪在一旁,小公猪在母猪背上兴奋地上下抖动。 这时,院外进来一个小女孩,看见院子里的一切,害羞地捂住眼睛跑进了屋。 几分钟后,小公猪抽搐般地抖动了几次,安静了下来,“噗通”一声从母猪身上跌了下来。母猪也安静下来,满足地晃了几下肥硕的屁股。 重新把小公猪拴好,把母猪赶回猪圈,陈三像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任务一样,也满足地坐在房门的门槛上,从怀里掏出八分钱的白塔烟,点上,狠命地抽了一口。 “喝点水吧。配一次种,看吧你爷俩累的。”妇女从屋里掂出来一个茶瓶,倒了两瓷碗开水。陈放这从仔细地打量这个妇女,看年龄应该有三十多岁,红红的脸盘,两片肥硕的屁股,胸前两团大肉球。 “来,给你。”不知何时妇女从屋里抓出一把红枣,笑盈盈地递给陈放。陈放不知该不该接,抬头望着父亲。 “接住吧,叫花婶,你婶子姓花。小孩子,没有出过门,怯生。” “长大就好了,看这孩子,长得多俊,长大肯定比你帅。” 陈三“嘿嘿”笑笑,说:“你要是喜欢,给你做干儿子好了。” “我当然喜欢,只怕他娘不愿意。儿子,你愿意吗?”花婶一脸媚笑地望着陈放。 陈放觉得这妇女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便把头扭到一旁。“呦呦,我儿子还害羞哩。” 陈三把烟蒂掐灭,说“花妹子,俺得走了” “走,往哪儿走,这都晌午了,吃了饭再走。今天中午烙油馍、捞面条。”花婶的话不容再推迟。说完,从屋里挖出两瓢白面,倒入一个红色的瓦盆里。然后脱去外衣,露出一件碎花衬衣,衬衣显得有点小了,把胸部裹得紧绷绷的,上面的两颗扣子想要崩掉一样。 花婶在厨房里“咣当、咣当”地和面。 陈三蹲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下抽烟,一双小眼睛不断地往厨房里瞟。间或大口地咽唾沫。 陈放顺着陈三的眼光望去,见花婶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和面,胸前的两块肥肉随着身体的抖动而上下颤动,可以看到脖颈下面渗出细细的汗珠,陈放脸一红,忙把眼光移开。 这时,从屋里面跑出一个小女孩,瘦弱单薄的身子,穿一件明显过于肥大的花上衣,衣服应该是她妈妈的旧衣服改的或是别人的衣服。一头焦黄的头发,真是一个黄毛丫头。正是刚才跑进屋的那个女孩。 女孩跑到陈放面前,说;“你拿了俺家的红枣,给我。” 陈放摸摸口袋,鼓鼓的都还在,就伸进去抓了一把,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的目光却停留在陈放的手上,陈放一看,刚才帮忙给猪配种,手上还有粘液。 “恶心人,我不要了。”小女孩扭头又跑进了屋。 陈放不知将红枣放哪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把红枣放进了口袋,你不吃我吃。 “他爹,面和好了,烧鏊子烧水。”花婶叫道,那口气象使唤自己的男人。 陈三忙不迭的说:“哎,哎。”忙起身,拍拍身上的烟灰,进了厨房。 伴随着陈三的两声咳嗽,厨房里很快荡起了浓烟。 “放,放。过来烧鏊子。”陈三在厨房喊道。 “让刘英烧吧。”陈放听见花婶说。 “陈放比刘英大,让陈放烧。”陈三说。刘英应该就是刚才的小女孩吧。 陈放进了厨房,陈三在灶台前拉风箱生火。地上支了一个鏊子,鏊子下面已经生了火。烧鏊子,陈放会,在家里,他经常帮母亲烧鏊子,烙玉米面或红薯面饼子。 陈放将麦秸放进鏊子下面,红红的火苗舔着鏊子底. “花妹,我们那里分田到组了,你们这里分了没有?”陈三便拉风箱边问。 “分了。” “你家同谁一组?” “别人家嫌弃我们娘俩,嫌我们没有劳动力,就同刘英的两个大伯一个组。”花婶说。 “听说以后还要分田到户哩。俺家兄弟走了三年了,你也该再找一家了,也好有个帮衬。”陈三象很关切的样子说。 陈放不知道“走”是啥意思,今天没有见花婶的男人,大概是死了的意思吧。 “还找你个头啊。”花婶嗔怒地盯着陈三,骂道。“我一年喂一头母猪,下两窝猪仔,够刘英俺娘俩花销了。” 花婶将和好的面用小擀杖擀开,撒上盐、葱花、花椒粉、辣椒面,淋上棉清油。卷起来,拧几圈,拽成拳头大小的面团。再把面团擀成薄饼,这就是油馍。 鏊子热了,花婶有小擀杖挑起油馍,贴再鏊子上,油馍上面有一圈一圈的的棉清油、辣椒粉的痕迹,间或中间有三五片小葱的绿叶。随着鏊子继续加热,上面渐渐有了小泡泡,油馍的一面快熟了,花婶蹲下来,赶快翻一下。 随着花婶的几次翻焙,原来硬邦邦的油馍此刻变得松软金黄。不知是油馍的浓香或是花婶不断来回耸动的乳房的影响,陈放不断地咽唾沫。 “饿了吧,乖儿子,先吃吧。”花婶好像看到了陈放的小动作,说。 陈放没有动。 “敢,要懂规矩。”那边陈三吼道。 “你吼啥哩,小孩子家,该吃就要吃,正长身体哩。”花婶说。 陈放终于没有敢吃。 很快,花婶烙了六张油馍。也把面条擀好了,陈三也把水烧开了,下面,炒韭菜鸡蛋臊子,小厨房弥漫着香喷喷的气味。 开饭了,陈放一口气吃了一张油馍,扒拉了一碗拉面条,还想再吃。父亲瞪他了一眼。还有,刘英那黄毛丫头一直用狠毒的目光看自己。花婶看出了问题,对刘英说:“这是你哥哥哩,叫哥哥。”刘英嘟着嘴就是不叫。 “算了,小姑娘害羞。”陈三说。 “死丫头。”花婶训斥道。 吃了饭,喂了猪。花婶说:“刘英,你和你哥到门外玩,看着猪,别让猪跑了,我和你叔说会儿话。” 陈放和刘英听话地来到院子里。 花婶把屋门掩上了。 小狼猪和母猪吃饱了,满足的躺在地上打起了鼾声。大狼猪今天没有得到满足,围着大槐树转圈。想要挣脱绳索,向母猪靠近。 刘英和陈放不敢大意,用棍子不断地打大狼猪,不让它靠近母猪。 “你爹不是个好东西,他欺负俺妈。”刘英突然说。 “俺爹咋欺负你们了?”看得出,爹和花婶挺好的,怎么会欺负她呢?便不服气地问。 “你爹骑俺妈身上,还扒俺妈的衣服。”刘英说。 “我不信。”陈放好像明白了什么,仍坚持说。 “不信,一会儿让你看看。” 等大狼猪安静了,刘英和陈放蹑手蹑脚地来到院中窗台下,果然听见里面有动静,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的压抑的低吟,刘英和陈放踮起脚尖,用小手扣开窗户上的一层塑料布,看见里面床上白花花的一片,两个大人正在激战······ 陈放和刘英赶紧低下头跑开。 “你可不要给别人说,俺妈说,要给别人说了会打死我。”刘英是。 “我不给别人说。” “拉钩。”刘英说。 “拉钩就拉钩。”刘英和陈放的两只小手紧紧的拉在一起。 过了好久,屋门打开了,花婶一脸红晕,笑盈盈的,陈三显得很是疲惫,却是很满足很幸福的样子。 “你俩别在外面玩了,回屋里喝点水。”花婶亲切地说。 喝了水,陈三说;“时候不早了,俺爷俩得走。” “走吧,路上慢点,走不动歇歇,我的乖儿子还小哩。”说着摸了摸陈放的脑袋。 陈三把两个狼猪的绳子解开,把一个绳子交给陈放,出了门,花婶又叫到;“别走哩,他爹。” 正文 第4章 打麦场里 陈放回头,见花婶拿了一个油馍,这是今天中午剩下的唯一的一张油馍,紧跑了几步,把油馍卷了卷,塞进陈放的口袋里。 一路上,陈放不说话。 陈三好像意思到什么,咳嗽了几声,说:“放,今天的饭好吃么?” “好吃。”陈放机械地回答。今天的饭真的好吃,这是记忆中最好吃的饭,他的亲娘也没有给他做过这么好吃的饭。 “花婶好不好?” “好。”陈放迟疑了一会儿才说。 “你回去别给你妈说,说了,以后你花婶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嗯。”陈放不知道怎么回答。 到南宋庄有十来里路,中间,碰见劁猪的张马虎,张马虎骑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已经骑了几年了,却和新的一样,每一个零件檫的锃亮,自行车的横梁下面绑一个布兜,布兜里装着劁猪的工具,自行车把上绑了一根铁丝,铁丝上栓了一撮红绳子,一进村,就吆喝:“劁猪骟羊、劁猪骟羊。” 张马虎的原名不叫张马虎,这名字有点来历,当年,张马虎刚学会劁猪,还不怎么利索,一次给一户人家劁猪,公猪劁后应该越来越肥,可这公猪不但不肥,反而越来越瘦,唯独屁股后的一个包越来越大,看见母猪就想上,这家人就找到张马虎,问咋回事,张马虎说没有事,猪可能有病了。 这家人就找了兽医,兽医一看,啥病没有,两个猪蛋张马虎只劁了一个,人家不愿意,找张马虎理论,张马虎连说;马虎了马虎了。赔了人家五块钱了事。这就是张马虎的来历。 张马虎见陈三爷俩从花家庄出来,就说;“陈三,你个鳖子,今天中午吃饱了吧?” 陈三知道长马虎想骂自己,陈放跟着,自己还不上嘴。再者,他同花婶的关系,除了陈放他妈 不知道,三里五村的都知道,他怕张马虎把这事抖搂了出来。就说;“儿子跟着哩。” “儿子都这么大了,长大肯定还是一个小狼猪。”说完,哈哈大笑。 “赶快滚吧,小心别把自己的卵子劁了。”陈三笑骂着。 麦子熟了,这是沸腾和骚动的时节,布谷鸟在清冷的黎明欢唱。 天还没有亮,家家户户厨房已经冒气了炊烟,妇女在厨房里忙活,男人在磨镰刀、铲子。天刚鱼肚白,小路上,已经成群结队的人家往田地里赶。对土地的热情在禁锢了几十年后再一次迸发。没有人大声说话,人们向朝圣般地涌向田野,伴随着“沙沙”声,一拢拢的麦子快速地倒下,间或有一两只野鸡“咯咯”地跃起。飞向远方。 陈放被父亲叫起,迷迷糊糊的来到田地,发现宋发财一家已经早早地到了,一家人已经割了好远的麦子。陈放一家蹲下身子,陈三两口各自割六行,陈放割三行。 刚开始还可以,割了不到二十米,陈放一家腰酸背痛,不断地站起来,东张西望。这是一片盐碱地,原来是一条老河道,生产队时几乎不打粮食,秋季到来是一片明晃晃的雨水,长满了红柳、芦苇。生产队先把这片兔子不拉屎地方分到了户,作为责任田。经过去年一个冬天的治理,这片麦子比其他田地的麦子还要好。 看着父母越来越远,陈放干脆把镰刀一扔,倒在麦子堆上睡觉。真的受不了。 迷迷糊糊,陈放觉得前面有人,肯定是父亲过来了,陈放赶紧一跃而起,天已经大亮,前面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是宋伊梅。 “宋伊梅,你割了俺家的麦子。”陈放大声说。 正割麦子的宋伊梅作了个手势,示意陈放不要说话。 伊梅跑到陈放跟前,说:“陈放,我替你割了两行,就剩一行了,你快点割吧。割慢了你爹该吵你了。” 陈放感激地看着宋伊梅,这小姑娘不知道哪儿有这么大的劲。只剩一行,陈放很快赶上了父母。 陈三疑惑地看着陈放,母亲爱怜地对陈放说:“歇歇吧,放,别累着,篮子里有饭。” 红红的太阳已经升起,陈放走到地头,竹篮里有馒头,蒜瓣。馒头是红薯面加一风吹麦。面,比起硬邦邦的红薯面窝头,松软可口。陈放一口气吃了两个,又拿起水壶咕嘟咕嘟喝了个饱。 中午,二亩多地的麦子割完了,陈三将麦子装架子车上,一车一车的往打卖场里拉。各家的打卖场里都堆着小山似的麦子。麦场中间,牲口拉着石磙,“吱扭吱扭”地转圈圈,有牛,有驴、马、骡子。陈放他们三家就一头驴,没有法拉石磙,宋铁棍就商量,把他们几家的一匹骡子合在一起,刚好够一套。也只能这样,总共七家就这两匹牲口,一家碾完再碾另一家。 宋铁棍有五个儿子,分别是东海、南海、西海、北海、中海。老大东海今年十五岁,已经是一个棒劳力了。宋铁棍四十多岁,腰已经驼了,本来肤色就黑,加上终日劳作,像一个混血非洲人。 宋铁棍家的这一场麦子就要碾完,宋铁棍要回家吃饭,就把驴缰绳交给宋东海,让他扯住缰绳继续碾,宋东海接过缰绳,转了几圈,驴和骡子还算听话,宋铁棍一走,两个牲口听口令生疏,到中午了,牲口也想歇歇,便开始踢套,宋东海越拉骡子越蹦,宋东海无奈,挥起鞭子,照骡子就是几鞭,骡子恼怒,又猛地跑了起来,宋东海赶紧扔掉鞭子,上前拢住骡子的头,骡子停了下来,可是后面的石磙惯性地往前冲,石磙两边是用两根钢筋做的辕,其中的一根钢筋一下子穿进了小草驴的肚子。 小草驴在地上弹登了几次,终于没有站起来。宋东海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宋铁棍听说了情况,火急火燎地从家里出来,看到地上翻白眼的小草驴,顺手从地上捡起鞭子,照宋东海就是几鞭子,宋东海赤裸的背上立即起了几道红红的血印子。 “我打死你个鳖孙,败家子。”一面追着宋东海打。 宋东海跑远了,宋铁棍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村民越来越多,有人劝,有人惋惜。有清楚的村民劝道;“铁棍哥,别哭了,看看这驴咋处理吧,天热,一会儿驴就招蝇子了,没有人要了。” “就是,赶快把驴处理了吧,赖好还能卖几个钱。” 有热心的村民骑自行车到十里外的锅口上叫来了张屠户。 张屠户看看驴,说:“驴太瘦,值不了几个钱。” 宋铁棍说“张大哥,你行行好,帮帮忙,能给几个钱是几个钱吧。” 张屠户左看右看,摸摸这里,捏捏那里,摇摇头,说“这驴杀不了多少肉,最多值六十块钱,看在爷们的面子上,出了这事,你也怪难的,我不赚你的钱,只当帮帮忙,七十块,你觉得行,我就拉走,不行,我走,你们吃驴肉。” 宋铁棍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拉走吧。” 张屠户把还在翻白眼的小草驴装在架子车上,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回去至少赔五块钱。” 后经人说和,宋铁棍赔陈三他们三家三百块钱,那可是他一辈子俭省节约,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本来他想用这三百块钱给东海说一门亲事,那时,男孩到了十四五岁都要订婚了,再晚,就有打光棍的危险。 宋铁棍大病一场,起来后,面色蜡黄,看人眼睛直勾勾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也不与人言语。小孩子看到他就害怕,大人说,见了宋铁棍都觉得瘆得慌。宋铁棍的瘆得慌,不无来由,二十多年后,一桩离奇的灭门案案情大白后,人们又一次记起了这个阳光灿烂的正午。 宋东海从打麦场跑走后,再没有回来。起初,人们觉得过个三五天,他就会回来,可是,一天天过去了,一年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二十年后,陈放在一个遥远的大城市的意外邂逅。而现在,那个大城市还是一个小渔村,村民迎着腥咸的海风,盘算着这个季节的粮食能够打多少,能否填饱肚皮,能够撑几个月。 一个麦季,陈放领着两个兄弟陈光陈明几乎都住在打麦场里,家家户户都在打麦场里用塑料布搭起了帐篷,一方面把打下的麦子放进去,另一方面晚上住在里面,防止夜里有人偷麦子。宋有理家的打卖场里宋豪住在那里,宋发财的帐篷里白天有宋伊梅宋尔梅宋珊梅三姐妹,晚上经常没有人,宋发财怕着凉,老咳嗽。 有雨的天气,是最幸福的时候,不用干活,可以躺在帐篷里,听外面滴答滴答的雨声,看小人书,打扑克牌,经常地,宋伊梅三姊妹会钻进陈放家的帐篷里,狭窄的帐篷里下面是麦秸,铺上被子,暖烘烘的,有时,会有一两个小家伙玩着玩着就睡着了。雨小了,宋豪会叫上陈放,到田野里转悠,看哪家看瓜的老汉不在,就偷偷地爬过去,摘还没有成熟的甜瓜,西瓜。或者西红柿、茄子。总之,只要能吃的,统统的拿来。 麦子收了,大部分田野空荡荡的,田鼠的巢穴一览无余,会有一个个小土堆,小土堆下面有洞口,不过洞是封死的,从这里挖很难找到洞口。不远处会有几个垂直的洞,陈放他们叫做田鼠的气眼,其实,这是它们出入的洞口,很隐蔽。倘若有人从有土堆的地方挖,它们会从不同的洞口逃跑。俗话说,狡兔三窟,其实田鼠做窟才最狡猾。陈放和宋豪它们挖过好多田鼠洞,每一个田鼠洞都不一样,要想完整的挖出一个完整田鼠洞几乎不可能。先从土堆处开始挖,不多久洞开始分叉,再挖,又分叉。每一个洞都通向不同的功能区,有粮仓,而且不止一个粮仓,有育婴室,有厕所。经过亿万年的生存考验,田鼠能应对各种危险,比如天敌蛇是不敢轻易进入到田鼠洞里的,由于洞口是直的,蛇无法回头,不敢冒进。 田鼠不怕雨水,下雨了,它们就及时地将洞口封死,雨水流不进来。陈放觉得,田鼠最怕大水漫灌,由于水来的急,成年田鼠会仓皇从洞中逃出,待水过后,会立即回来,把洞里的淤泥扒处,抢救洞里的田鼠崽子。 陈放和宋豪曾经挖一个田鼠洞,从洞里挖出了一簸箕麦子,足有二十斤。引得村民啧啧称赞。有时,宋豪会将挖出的田鼠,浇上煤油,点燃,看它们痛苦挣扎的样子取乐。 陈放他们三家的麦子收的时间最长,小草驴死了,没有牲口碾麦,只能等别人家收完打净了。他们借牲口碾麦。将麦子晒干,装进粮仓,已经到六月底了。 正文 第5章 赌咒 进入七月,是小子们欢快的季节,可以下河洗澡摸鱼,抓青蛙,逮知了。晚上摸爬叉苍虫。夜里,拉一张草席,或将架子车绑在树上放平,铺上床单,三五成群地睡在村头。数星星看月亮,看一颗颗流星划过天边,落在很远的地方。听大人拉瞎话编故事,讲过去的事情,村里见多识广的人少,读很多书的人更少,没有司马光砸缸启智的故事,更没有牛郎织女的爱情凄美故事,更多的是吓唬人的鬼故事,或者是谁家的媳妇跟哪家的后生有一腿,谁家的老公公跟儿媳妇不清白,讲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仿佛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讲的十七八的小伙暗夜里直咽唾沫,将手伸进床单里活动,农村小伙最早的性启蒙大抵都是从这里开始。 交了公粮,村民闲了,便继续开会,分集体财产,大物件分了,还有诸如石磙、石磨、牛缰绳、栓牛桩、犁子、耙、铁锹、木叉、牛笼头等等。村里有一个酱菜坊,是作为生产队的副业建的,除了供应全队的酱油醋咸菜,还到周边的村里去卖,在附近很有名气。酱菜坊的一切都要分,有人分到了一个瓦盆,有人分到了一个酱缸,有人分到了一个大勺,有人分到了一个屉子。最后,剩了一盘橡胶水管没有办法分下去,水管有三四十米长,是从水井边直接扯到屋内酱缸里的,分给一家,太贵重。截开分成几节又太可惜。一时没有好办法,就将水管锁在酱菜坊的屋里,留作日后再议。 这天一大早,酱菜坊的宋老梗一颠一颠的喊宋有理,酱菜坊被盗了。虽说生产队分了,宋有理的威信下降,但生产队的大小事还要找宋有理。宋有理慌慌张张的来到酱菜坊,发现酱菜坊的门被撬了,里面最金贵的一盘水管不见了。 群众议论纷纷,各种猜疑、各种说法都有。在轰轰烈烈的农村改革之际,决不允许有坏分子搞破坏,案情报到公社,公社公安特派员说,事情太小,值不当去跑一趟。 议论来议论去,面对生产队愤怒的群众,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几个年长些的男人说;头顶三尺有神灵,谁偷了理亏,赌咒。大家一致同意。 第二天一早,在酱菜坊的南墙边,所有生产队的群众都来了,宋有理差人买来了黄表纸,黄表纸点燃,飘起的烟灰附在空中,久久不散。一挂五百响的鞭炮炸响,场面隆重热烈而又神秘。 宋有理站在一个石磙上,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着;“生产队的老少爷们都听着,咱队出了坏分子,破坏农村土地改革,偷盗集体财产,把一盘子水管偷走了。今天,各家出一个男劳力,赌咒。” 宋有理看看下面,村民们都是一脸凝重,鸦雀无声,仿佛任何一点动作都有可能成为人们心中的嫌疑犯。 “现在,开始赌咒。”宋有理拉长了声调,在思索着、寻找着从哪个人开始。见宋安民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的站在人群里,就高声说;“你,宋安民,赌咒。” 宋安民从人群里挤出,来到燃着的黄表纸跟前,就要跪下。 “宋安民,你是老几,你是队长还是仓库保管还是酱菜坊厂长,凭啥你先赌咒。”人群里,陈思远大声叫到。 要说陈思远为什么要叫住说安民,其实大家都清楚是,叫谁第一个赌咒,谁的嫌疑就大。谁都不愿当第一个,为什么宋有理就叫到了说安民,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里有一段故事 三年前的冬季,夜很长,宋安民和陈思远睡不着觉,每天挖土搞农田水利建设,累的要死,二人商量着怎么弄点钱花,刚好听见有线广播里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到明天,有大到暴雪,二人一合计,有了一个妙策。 约莫有夜里十二点了,已经开始飘雪花,二人带上锯,斧头,到离村子一里地的田间,那里有一棵大桐树,借着雪色的微弱的光亮,不到一个时辰,二人把树梢锯了,从根部把树锯倒,硬生生地把一棵合抱的大树扛了回来,藏在宋安民家的红薯窖里。 宋安民和陈思远把树藏好,天上仍飘着雪花,二人放心地回家睡觉了,只等大雪降下,覆盖一切。人算不如天算,宋安民一觉醒来,天已经蒙蒙亮,往外一看,惊了一身冷汗,雪根本就没有下大,地面上的脚印清晰可辨,这可如何是好,赶紧穿衣服,跑到陈思远家,叫起陈思远,二人忙不迭地拿起笤帚,从家里开始往外扫雪。还没有扫到大街上,宋有理走了过来,喊住二人,说:“别扫了,把树抬出来吧。” 其实,宋有理也是偶然发现,生产队每天早上要敲铃上工,他就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每天不敲铃在社员面前分分工、训训话,就觉得少点什么。宋有理早早起来,见下雪了,就没有再敲铃,独自在村口转悠,远远的看见田野里独自兀立的大桐树怎么不见了,走到跟前,见一堆树枝在那里,树干不见了,顺着脚印找,一直找到宋安民家的红薯窖那儿,扒开堵窖口的草扇子,大桐树平静躺在里面。 宋有理敲了敲铃,见下雪了,还要上工,有人骂骂咧咧,待听到有稀罕事要看,立即来了精神。 宋安民和陈思远在全村社员面前丢尽了颜面,出够了洋相。宋有理让二人把树抬上来,这树放进去容易,要抬上来可就难了。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社员们的不断哄笑戏弄中,终于把树抬了出来。生产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报到大队,大队报到公社,公社说数额小,不予收监,定二人为坏分子,在生产队监督劳动改造。 在生产队劳动改造不怕,人人都要劳动。那时候,运动多,各种运动,社员们也分不清,反正运动都要开会,开会就要学习,就要忆苦思甜,就要批斗。生产队就一百多口人,没有地主、右派、反革命。以前的批斗会冷冷清清,现在生产队出了两个坏分子,批斗会就有了内容,就有了热闹,就有了激情,就有了乐趣。 会议一般是背语录,安排生产,跳忠字舞,然后抓革命促生产,斗私批修。将宋安民陈思远叫上主席台,五花大绑,交代偷树的经过,二人交代的经过基本吻合,谁拿的锯,谁拿的斧头,谁上树锯树枝,谁在下面砍树,扛树谁在前谁在后,清清楚楚。但是,就偷树是谁的主意,二人相互推诿,都不愿承担主要责任。常常在批斗会上争执,甚至赌咒骂八辈。宋有理问得急了,宋安民有一句口头禅;“这事我不把底。”于是这句话就成了全村人的口头禅。 批斗了两年,五类分子摘帽。二人才不再挨批斗。但是,经过这次事件,二人的性格大变,分别朝不同的两个方向发展,宋安民经过批斗后,性格变得唯唯诺诺,走路不敢抬头,见人不打招呼,很少说话。陈思远却变得口无遮拦,见人就骂玩。 譬如,见谁拿了一个窝头从家里出来,就说;“你家的厨房没有关门,有狗衔了个馍出来了。”别人意思到这是骂自己,就说;“陈思远,你是狗娘养的。”陈思远就幸福滴“嘿嘿”一笑。 譬如,见人背一捆草回家,就说;“河里有一个老鳖,驼了一捆草出来了”。来人就骂他;“陈思远,你是鳖孙。”陈思远就幸福的“嘿嘿”一笑。 譬如,见一个老头领着小孙子玩,就说:“你弟兄两个玩哩呀?”老头就拍着孙子的头说;“这是你爷爷。”陈思远就幸福的“嘿嘿”一笑。 慢慢的,陈思远就成了全村人笑骂的对象,只要有他在,所有人都编故事骂他,骂他的人越多,他越兴奋,越幸福的样子。 今天,宋有理让宋安民先赌咒,很明白,一是宋安民是软柿子,好捏。二是宋安民有前科,自然是重点怀疑对象。正当宋安民就要跪下赌咒的时候,陈思远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庄重严肃地嚎了一嗓子,宋安民停了下来,又退回到人群中。 宋有理脸上有点挂不住,虽说生产队要解散了,但队长还是队长,队长的余威仍在。他扫视了人群,酱菜坊的负责人宋老梗驼着背,站在人群后面,说是负责人,其实就数他辛苦, 做好了酱菜,每天还要跑几十里路吆喝着叫卖。不是宋老梗风格高,解放前,宋老梗的爹就是做酱菜的,雇了两个伙计,后来划成分划了个富农。宋老梗就像一头老黄牛,生产队叫干啥就干啥,无怨无悔,没有怨言。十几年前,斗五类分子最凶的时候,宋老梗也只是在会场主席台上站了站,并没有人打骂。这与他的任劳任怨应该是分不开的。 “宋老梗,你先赌咒。”宋有理叫道。 宋老梗往前面挪了挪。 “宋老梗,嫁给你个窝囊废,一辈子受欺负,你个鳖孙,水管子是酱菜坊的吗?那是生产队的,生产队的东西丢了,凭啥要你先赌咒?”宋老梗的婆娘在人群中叫骂道。 宋老梗停了下来。 人们面面相觑,生产队长宋有理的两次提议或者是命令遭到否决,这在以前是从没有的,也出乎宋有理的意料,本来,他想通过这件事情,再树树威信,提升提升形象,不想,整个设计在这个不经意的环节出了纰漏,宋有理有点懊恼。 谁先第一个赌咒,其实大家都清楚,只是没有人愿意说明。见一场隆重热烈的仪式冷了场。宋有理只得豁出去了,他跳下石磙,拉了拉蓝色泛黄的上衣,义无反顾,壮士一去不复还的英雄气概走向黄表纸堆,单漆跪地,刚要磕头,有妇女吆喝道:“双腿跪下。” 宋有理扭了一下头,是村里一个泼辣的妇女在说话,泼辣妇女五个儿女,自然经常旷工,又经常偷生产队的庄稼,宋有理以前不少骂她。在今天的场合,没法和她理论,就没有言语,噗通双膝跪地。 “谁要是偷了水管子,死他老娘。”宋有理发誓道。 “你老娘都死了几年了。”人群中有人吆喝道。 “谁要是偷了水管子他爹不得好死,出门让汽车怼死。”宋有理又说道。 “龟孙。”宋有理的老爹在人群里骂道。 社员们哄堂大笑。 “谁要是偷了水管子,断子绝孙。”宋有理涨红着脸,终于发了毒誓。 接下来是副队长、仓库保管、会计、宋老梗等等。一个个都发了血淋淋的毒誓,如果偷了,愿被淹死、饿死、冻死、噎死、怼死。全家死绝,生儿子没有屁眼的等等 一个个都赌咒完了,黄表纸也烧完了,一缕青烟飘散,唯余一地灰烬。大人们都走了,几个小子扒拉着鞭炮爆炸后的纸屑,捡拾几个还没有爆炸的鞭炮,偶尔不远处传来一两声爆炸声,小子们象过年一样高兴。 正文 第6章 故事 晚上,天气奇热,小伙伴们早早地拉着席子来到村口,酱菜坊就在附近。大姑娘小媳妇都出来乘凉,三个女人一台戏,话题自然是东家长西家短,女人们时而一阵浪笑,时而窃窃私语。陈放对女人们的话题不感兴趣,盼望她们早点离开。因为本家的一个小叔回来了,小叔小名叫陈货,大名很少有人知道,陈放他们就叫他货叔。货叔今年十八九岁,初中毕业。大队有一个知青点,陈放他们都叫那里青年队,货叔在青年队里呆过两年,说是向知青们学习开拖拉机技术的,现在知青们逐渐回城,货叔也就回到村里。正如他离开村子一样,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也不知道他是否学会了还拖拉机,因为村子里还没有拖拉机,无法验证他的技术。 但是货叔回来了,小伙伴们有了兴致。货叔回到村里,讲一些村外的事情,有些是亲眼所见,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知青们的编造。对于成年人没有吸引力,对于小伙伴们颇有吸引力,他们都喜欢他喷空。 女人们都回家睡觉了,大人们不屑与这些毛孩子一块睡,或者他们是陪女人回家睡了,毕竟,农村没有夜生活,夫妻夜间娱乐活动是不可或缺的。 “货叔,开始讲故事吧。”宋豪夜间急不可耐了。 “瞌睡,今晚不讲了。”货叔故意吊小家伙们的胃口。 “讲吧,讲吧。”小伙伴们一致要求。 “讲故事是有条件的。”货叔说。 “啥条件?” “你们看着办。” “那好,明天中午我们去小梁庄偷瓜给你吃,。” “好,一言为定。大家想听啥故事。” “讲好听的,” “好,。今天给大家讲一个我亲眼所见的事情,不过大家听了可不要说是我讲的。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大伙异口同声地说。 “我刚到青年队不久,是秋天,刚收完玉米,需要给地里施肥了,那天,青年队的人都到地里,有的施肥,有的翻地,你们知道,青年队那地方有两道土岗子,中间夹一条沟,以前很少有人到那里去,上面号召知青上山下乡,大队就把那地方给了青年队,正在忙碌,队长贾子斌喊道,快看,那是啥?” “人们顺着贾子斌的手指一看,见一个火红色的家伙,比兔子大比狗小,在前面跳来跳去,奇怪,这个家伙并不跑远,在前面跑跑停停,不停地往后张望。追,贾子斌一声令下,年轻人就扔下手里的工具,呼啸着追去。一时间,漫山遍野的人都朝那家伙追去,人们追的紧了,那家伙就跑得快,追的慢了,那家伙就停下了,不停地向后张望,还腾起两只前爪,向追的人作揖。眼看越追越远,贾子斌就把人分了几路,他亲自带了一帮人翻过土岗子,在那家伙的前面埋伏了下来。那东西果然进了埋伏圈,正当它竖起前爪作揖的时候,贾子斌拿半截砖头从后面砸了过去。正中那东西脑门,它弹腾了几下就不动了。” “那是啥东西?”陈放问。 “死了吗?”宋豪问。 “别急,听我慢慢讲。贾子斌跑过去,拎起那家伙的尾巴,它一动不动,确实死了。但它哧着牙,眼睛阴森森地盯着贾子斌,贾子斌的手都抖了几抖。人们围过来,有人认出来,说这是狐狸,奇怪,咱们这里从来没有过狐狸,这是哪里跑过来的狐狸呢,贾子斌回到刚才翻地的地方,见有一个洞,想起刚才狐狸阴森森的眼光,贾子斌忙招呼大家,说这里有狐狸洞,把它挖了,斩草除根。不一会儿,洞挖开了,里面有五只小狐狸崽子,大家才明白,刚才为什么老狐狸不跑远,原来它想把人引开,好让小狐狸逃跑,可能是外面动静太大,小狐狸不敢逃,就一直窝在洞里,不想被一窝端。” “后来呢?” “回到青年队驻地,做饭的刘娃子把狐狸剥了剥,狐狸皮挂在墙上晾干,刘娃子说到冬天做两只皮手套。狐狸肉虽然有点骚,但这帮人早就没有见过荤腥了,就把肉炖了,放了一篮子萝卜,每人吃了一大碗。” “肉香吗?”听到吃肉,有人问道。 “我没有吃。那天刚好我到县城里买柴油,没有赶上。还有一个人没有吃,是喂牲口的丁大憨,丁大憨老实木讷,半天没有一个响屁,他老爹是一个黑五类,不知道在哪里蹲牛棚,他是作为一个可以改造好的子女下乡当知青的,喂牲口是累活,要铡草,换捞草缸里的水,有时半夜还要起来喂牲口。那天,丁大憨喂完牲口,拿着碗盛饭,没有了,就啃了两个馒头。大伙见丁大憨进来,正发愁那几个小狐狸放哪里,有人说让丁大憨养着,养大了杀了吃肉。丁大憨就把几只小狐狸抱到了牲口屋,他平时就住在这里,其他的知青在宿舍里住,有男女两个大房间,大通铺。丁大憨把一个草料缸腾了腾,下面放了一些麦秸,把五只小狐狸放了进去,缸壁很滑,它们爬不出来,放好,又在上面盖了木板,想了想,不知道狐狸吃啥东西,就抓了一些牲口料,用水拌了拌放进缸里。 夜里,天上突然打起了响雷,不一会儿,下起了大雨。都说秋雨连绵,可这雨下得大,呼呼隆隆还夹着闪电。丁大憨起床,看看牲口,又掀起木板看了看几个小狐狸,小家伙都躺在麦秸上睡觉。放进去的牲口料吃完了。不知道它们渴不渴,就用一个破碗舀了水放进去。然后回到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了不久屋门吱地开了,进来一个长发少女,头发湿漉漉的,穿一身红色的风衣,风衣薄如蝉翼,随风飘荡,可见里面若隐若现的内容。少女进门就说,雨真大,冷,让我暖暖,说着脱去风衣。丁大憨哪里见过如此美妙的物什,立即发晕,少女竟钻进丁大憨的被窝······ 丁大憨整二十岁了,正是精力旺盛,一夜缠绵,精疲力竭,鸡叫时分,少女说;我该走了,丁大憨依依不舍,说我能帮你点什么呢?少女说;你缸里的几只小狐狸挺可爱,送给我吧。大憨正发愁能否将小狐狸喂活,便满口答应,少女怀抱五只小狐狸飘然而去。 丁大憨醒来,天已经大亮。听见外面热热闹闹,便问怎么回事,有知青说:昨晚一直听见有狐狸的叫声,看看院里是否有狐狸的藏身处。找来找去,没有踪影,墙头上也没有狐狸攀爬的痕迹。有人突然想起那几只小狐狸呐,大憨说:在缸里,可回屋掀开缸上的木板,里面空空如也,大憨感到蹊跷,猛然想起,昨天晚上不是已经送人了吗,而且······ 大憨想肯定又是做春梦了,可是梦又那么去清晰真实,仔细看,大憨能看到屋里还有一滩水渍,这不是昨天晚上那个少女衣服上滴下的水渍吗?好了,时间不早了,睡觉。”货叔讲到兴奋处停了下来。 “再讲,再讲。”小伙伴们不愿意。 “真的不能讲了。明天一定讲的多一些。” 陈放好长时间没有睡着觉,眼睛一直盯着远处黑黢黢的小树林,有点害怕,还有点期盼,期盼什么呢,红衣狐狸少女吗? 第二天早上,有人喊道:“看,那是什么?” 在酱菜坊门口,放着一盘水管子,正是酱菜坊丢失的那盘水管子。有人趁着黑夜,偷偷地把它还了回来。大概看到陈放他们在门口睡觉,怕惊醒了他们,就把它扔到这里了。 正文 第7章 高高兴兴上学去 陈放没有听完红狐狸的故事,因为第二天下雨了,没有到外面睡觉。又过了几天,开学了。陈放所在的东拐村没有学校,要跑到二里地外的梁庄去上学,那天,他背着空荡荡的书包,书包是蓝布旧门帘缝的,一面有‘斗私批修’四个红字。 学校在村庄的中间,原来是一所寺院,学校的主房仍然是高高的台阶,一半是校长的住室,一半是老师的办公室。教室是几排草房子,学校虽然简陋,但挡不住孩子们的热闹,校园里的几棵老榆树下,叽叽喳喳,喧声震天,陈放被人领着,来到一间办公室,里面几个老师在办公,一个三十多岁穿白色上衣面色蜡黄的男人问;“来报名的?” “嗯。”陈放应道。 “这是几个?”男子伸出三个焦黄瘦削的手指。 “三” “这是几个?”男子又问。 “四。” “这是几个?”男子伸出巴掌。 陈放看着这只手,大拇指上又长出一个小指。便说道;“六” 旁边的两个女老师‘哈哈’的笑 “妈拉个逼,识数,录取了。下午来时搬一个凳子,带五毛钱的学费。”男子说。 陈放要出去,男子又问道;“你爹是谁?” “陈三。” “是赶狼猪的陈三?” “嗯。” “赶狼猪的陈三还能造出这么个齐整的儿子,也是造化。” 教室是草房子,教室里面放了八九张木板,每张木板两端垒了土堆支起,算是课桌,学生自己带来了小板凳,每张木板前坐五个学生,宋娜、宋伊梅、宋南海他们都分到了一个班,班主任就是六指的胡老师,村民们都叫他胡陆子,大名胡得贤,学校分小学和初中部,教师除了校长是公办教师,其他都是民办教师,校长姓周,是一名摘帽老右派,花白头发,留背头,一脸严肃,很少与校外的社员有来往。 一二年级就开了语文和算术,还有体育。懵懵懂懂,很快过了两年,陈放成绩平平,不断遭到同学们的欺负耻笑,有人叫他小狼猪,陈放打过别人,也被别人打过,打架是男孩子很正常的事情,没有打过架不是正真的童年,没有打过架的男孩成不了正真的男人。语文就是识字、算术就是算数,体育就是跑步体操 土地分到了农户,互助小组解散,平时各家各户在责任田里劳作,农忙季节还是原来的小组在一起,比如,打麦子、耕地重体力劳动,必须几家在一起,要把牲口农具和在一起才能进行。 在假期或星期天,陈放除了到田间帮大人劳动,偶尔和父亲一起赶狼猪,乡邻们已经见怪不怪,夕阳西下,在一条乡间小道,阳光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斜斜的拉长,两只狼猪‘哼哼’地争先恐后地往前跑。欢乐而亢奋。不断有骑自行车的路人回头多看他们一眼。 到了三年级,宋豪又留级,和他们一个班。同宋豪一起留级的还有一个叫胡千龙的男生。胡千龙小眼睛,小个子,父亲是卖老鼠药的,每逢更会就在大街上吆喝,很是招人,手里有几个小钱。因此,胡千龙在校园里也算一个名角,别人一个暑假不一定吃上一个冰糕,他下课见卖冰糕的来了,一次就买两个,别人吃冰糕慢慢的吮吸,他拨开冰糕纸,“咔咔”地嚼,然后将还没有吮吸净的冰糕棍潇洒地扔的远远的。或者买几个冰糕,一手抓了。有男生跑上去,叫一声;“龙哥。”胡千龙就将冰糕递上去说;“来一个,兄弟。”慢慢的胡千龙身边就围拢了一群调皮男生,这里面就有宋豪。 三年级,陈放突然对学校没有了陌生感,没有了拘谨,成绩直线上升,期中考试,竟在班里考了第一名。原来的班长是一个体弱的小个子男生,一次上课时突然晕倒,胡得贤老师把他背回家休息了一星期,回来后成绩下降,胡得贤就任命陈放当了班长,那时虽然学校条件简陋,但班长永远是学习好的学生担任。陈放稀里糊涂的当了班长,却不会管理,不敢管理。 下午第三节课是自习。胡得贤从责任田里回来,脚上还沾着泥巴,胡得贤家的责任田就在不远的村外,他常常趁自习课时到责任田里干活。有时会偷偷地回来,并不直接进教室,而在窗户外踮起脚往里张望,看看谁没有遵守纪律。胡得贤进了教室,要放学了,他要讲几句或者提问几个学生课文背的怎么样。 “陈放。”胡得贤叫到。 陈放在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以为又是提问。 “你说说今天谁没有遵守课堂纪律?” 陈放没有想到胡陆子提这样的问题,他看了看周围,谁没有遵守纪律,谁都知道,宋豪和胡千龙啥时候遵守过纪律?不是打闹就是偷偷跑出去。纪律与他们好像没有关系。 陈放一直站在那里,莫名的紧张,突然说:“宋伊梅一直扣指甲。”陈放说完,怀疑这话是自己说的吗?不过,陈放的确看到宋尔梅在扣指甲,而且扣了好大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上课时,他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往宋尔梅那里望。 “谁扣指甲了。”宋伊梅大声地说,竟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胡得贤想不到陈放会检举宋尔梅,而且是这样的理由,他没有批评宋尔梅,只说陈放;“坐下吧。” 放学后,陈放看到宋尔梅眼睛红红的,他不置可否,不知从何时起,男生和女生不再说话。一说话,便有人起哄。所以,这件事,他没有道歉,很久以后的一天晚上,宋尔梅眼里噙着泪说:“我恨死你了。”陈放没有问,是不是这件事也是一个原因。 农村的童年乐趣,除了广袤的田野,就是晚上看露天电影,哪个村子里放电影,一过午后,便有小伙伴们相互传递信息,打听什么片子,看过没有。若是在本村,便早早的吃了晚饭,搬上小凳子,在荧幕前抢占最好的位置。尽管有的片子已经看过多次,但仍乐此不疲,电影里的人物动作、台词都能背了。联产承包责任后,农村活了,农民富了,结婚放电影,家里长辈去世了放电影,家里母牛生了小母牛也放电影,许愿还愿放电影,隔不多久就能看上电影。 正文 第8章 看电影 放暑假了,又有消息,邻村要放电影,是男孩们的最爱,彩色宽荧幕武打故事片。吃了晚饭,在货叔的带领下,一群小伙伴兴高采烈浩浩荡荡地向邻村进发,小路旁的玉米已经一人高了,晚风吹拂,沙沙的,深邃得可怕,好在人多,有人打着呼哨,有人大声的说笑。 赶到邻村,电影已经开始,整个街道满满的,有几个男孩骑在人家的墙头,还有几个骑在街边的一棵老枣树上,没有办法,只有站在后面,踮起脚看。果然是彩色宽荧幕武打片,主角应该是李小龙,长发、健硕的胸肌,南拳北腿,一招一式震撼心灵。 陈放正聚精会神的看电影,看到右前面的一个光头男孩行动怪异,他似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看电影上,先是左顾右盼,继而做出一些猥亵动作,他的前面是几个女孩,其中的一个女孩在他的正前方,女孩一直想逃离,可是身边人太拥挤,怎么也摆脱不了光头男孩的猥亵,看男孩肆无忌惮的样子,这家伙肯定是本村人。女孩长长的头发,在光头男孩面前显得矮小而单薄。 那不是宋伊梅吗,她怎么也来了,看到她可怜楚楚的样子,陈放禁不住挤了过去,光头男孩比陈放高半头,见陈放不住的往自己身边挤,他先是诧异,继而恶狠狠地盯着陈放。陈放挤到宋伊梅后面,扯了一下宋伊梅,宋伊梅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陈放,像是见了救星,象一只小猫一样蜷到陈放面前,光头男孩失望地望着陈放。 光头男孩还想往宋伊梅后面挤,几次陈放都坚定地站着宋伊梅后面,不让光头男孩挤过来,空间越来越小,宋伊梅的身体紧紧的贴靠的陈放身上。不知何时,光头男孩不见了,空间稍微宽松了一些,陈放将身体往后移了移,或许是人太多的缘故,不一会儿,宋伊梅的娇小的身体又紧紧的贴靠在自己身上。 荧幕上放映的是什么,越来越模糊。夏天了,穿的都很单薄,陈放感到宋伊梅几乎就像全裸一样躺在自己怀里,荧屏的反光中,宋伊梅的长发朦胧,身体有一股野草的清香散发,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脂粉污染,就这样青涩自然单纯。透过宋伊梅的肩头,陈放看见她的胸部有核桃大的隆起,象春天的田野,细雨过后,肥沃的土地上隆起的一棵幼芽,虽然没有见到阳光,没有见到雨露,但它顽强的生长,势不可挡,却又那样娇嫩脆弱,吹弹可破,路人或者野兽不经意的一脚就可能湮灭这个新鲜的生命。 他呼吸急促,同时也感觉到了宋伊梅的呼吸紧促,小胸脯一起一伏的,甚至还有轻微的颤栗。陈放有点害怕甚至罪恶感,他想逃离,又怕那个光头男孩再回来。就这样坚持了一会儿,时间仿佛静止,天地一片混沌,李小龙的标志的喊杀声充耳不闻。宋伊梅扭动了几下,虽然轻微,但陈放感觉到了,宋伊梅是故意的,她对陈放的身体变化没有厌恶,可能还是期待。陈放有点释然,罪恶感减缓了。 “妈了个逼的,踩住我的脚了,你是哪里的赖种,给我打。”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陈放不知道说谁,扭头往这边望,突然,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顿时眼前金星四散,是那个光头男孩,他身边又多了几个家伙,个个嚣张霸气,一看就是本村的赖皮。陈放还没有反应过来,腿上又重重的挨了一脚,这一脚厉害,险些把陈放踹倒,陈放知道这是刚才那个光头男孩又找来了几个同党,故意找茬来了。 刚才温柔可人的宋伊梅吓的瑟瑟发抖,望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光头男孩,陈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嗷”地一声扑了上去,拳头照着光头就是一拳,光头大概没有想到陈放会如此不要命的上来,没有过多防备,重重地挨了一拳。 光头又飞起一脚,把陈放踢倒在地,混乱中,陈放摸到地上一块半截砖,猛地跳起照着光头就砸了下去,光头男孩捂着脑袋蹲了下来。 “打死人了,别让他跑了,打,打死他。”有人叫道。身上有雨点般的拳头落下,陈放抱着头,用身体护着宋伊梅,他怕混乱中有人对她施暴。 “干啥哩,干啥哩。”陈放听到是货叔的声音,货叔和同来的小伙伴把他和光头一伙隔开。 “快点跑。”不知谁在陈放的耳边说。 陈放这才有了害怕,拉起身边的宋伊梅,趁混乱挤出人群,一口气跑出村外。 村外很是静谧,小虫唧唧地叫着,玉米叶子沙沙的拂动,田间小路凸凹不平,陈放觉得大腿钻心地疼,刚才挨的一脚太重了,开始没有觉得,现在缓过劲了,疼痛难忍。就对宋伊梅说:“你先回去吧,别害怕,很快就到家了。我歇一会儿就回去。” “我不。”宋伊梅小声但坚定地说。 “我扶住你吧。”宋伊梅又说。 “不用,我慢慢走吧。”陈放说。刚才在电影场里的行为,他觉得很是对不起宋伊梅,感觉自己耍了流氓。 这时,后面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夹杂着喊叫声;“别让他们跑了,快追。”是光头他们追来了。 陈放忙拉宋伊梅躲进路边的玉米地。 不一会儿,货叔领着一群人从前面跑了过去,都是本村的人。宋伊梅想要喊,陈放连忙阻止。 随后,又一群人从后面追来,有点还拿手电筒乱照,陈放拉宋伊梅连忙趴在地上,并用身体将宋伊梅压在身下,他想,万一被他们发现了,他就冲上去,和他们拼命,把宋伊梅保护下来。 好久,那帮人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有点说:“这个庄的人我认识,带头的叫个陈货,饶不了他们。” “光头挨了一板砖,不知道碍事不碍事。”另一个人说。 “那小子早晚要吃亏,见了女人走不动,这次八成又装赖种了,幸亏是在咱们村,有咱们兄弟几个,如果是在别的地方,别人不打死他才怪。” “东拐村的小子怪有种,比光头矮半头,敢给他开瓢。” “你没有见那孩旁边有一个小妮,大概是他妹妹吧,你妹要是被别人摸了,你还不拼命?” “你妈要是被别人摸了,你才拼命哩。” 一群人走着骂着,逐渐走到了近前。 “那孩跑得挺快的,我踹他那一脚不轻,肯定会把他踹瘸了,他会不会藏在玉米地里?”有人说。 一道手电灯光照来,陈放赶忙把头贴在地面上,灯光扫过头顶,很快又恢复了黑暗。 吵闹的人群逐渐远去,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你压疼我了。”身下的宋伊梅低声说。 陈放从紧张中醒来,意识到身下的宋伊梅。他怕身体再有反应,忙站起来,大腿仍然钻心地疼 。 “走吧。”陈放说。 “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他们还会不会再回来?” “不会的。” “放哥,真谢谢你了。因为我让你挨了打。” “谢啥谢。” 一弯残月从东方升起,下半月了。借助微弱的月光,陈放在宋伊梅的搀扶下,回到了东拐村。陈放将宋伊梅送到家中,宋伊梅住在她家的小东屋里,她轻轻的打开门,示意陈放走吧。 陈放出了她家的院子,听见宋发财的咳嗽声。 打架之后,陈放着实紧张了一段时间,害怕光头会报复他,过了好长时间,没有任何动静,这件事情就慢慢过去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过得很快,小学三年级以后,陈放的学习一直名列前茅,期间,胡千龙和他一个桌位了两个学期,大概是他卖老鼠药的爹和胡陆子说了,因为排座位那天,陈放感觉胡陆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把一个好学生和一个坏学生排在一起,是不正常的,肯定是家长给老师打了招呼送了礼。不过陈放没有感觉到什么,成绩没有受到影响。倒是胡千龙在其他同学面前耀武扬威,在陈放面前像一个小绵羊,大概是他卖老鼠药的爹不断灌输他要好好向陈放学习,久之,对陈放产生了敬仰之情吧。 胡千龙不但没有影响陈放的学习,反倒不断地能够改善生活,胡千龙的书本卷得像烙馍,书包里不断有他爹赶集卖老鼠药回来捎回的好东西,有烧鸡,有油条,有水煎包。胡千龙都送与陈放吃。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每次考试,胡千龙都要抄陈放的卷子,陈放也有意无意地让胡千龙抄。一段时间,连胡陆子也以为胡千龙的成绩上去了,有几次还在课堂上表扬了他,弄得胡千龙都不好意思。 一个星期天,陈放帮父亲陈三赶狼猪,路过集会,见到一个卖老鼠药的中年男人,留着大背头,穿着的确良白衬衣,一根牛皮带束在在腰间,在满眼灰色的人群里格外显眼,如果不是他面前的老鼠药,陈放一定以为是视察工作的公社干部,男子不停地吆喝:“老鼠药,老鼠药。” 看到陈三过来,笑骂道:“陈三,又出来给母猪搭圈哩?” “你个鳖子,老鼠吃了你的药越来越肥,越来越多。”陈三回骂道。 待看到陈放,说:“这是你儿子?” “是啊。” “你儿子有出息,我家千龙和他一个班,还是同桌哩,你儿子学习好,不少帮我儿子。” 陈三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陈放每个学期都拿回一张奖状,这他是知道的。 “会有啥出息哩,闷葫芦一个,见人没有一句话,来,这是你胡大发大伯,叫大伯。”陈三说道。 “大伯。”陈放叫到。 “哎,好侄子,来,大伯给你发奖金,你不少帮千龙,我都知道。”说着,从牛皮腰带上解下钱包,从中抽出两元钱,递与陈放。 陈放不知道该不该接。 “接住,要不大伯要生气了。”胡一发说。 “接住吧。”陈三有点惊喜地说道。 “谢谢大伯。”陈放礼貌的说道。 陈放父子二人走远,胡大发在后面叫到:“陈三,你个老东西别舍不得花钱,给儿子买一只烧鸡。”| “哎,哎。”陈三应道。 在一个卖烧鸡的摊位前面。陈三踟躇了好久,终于下决心,挑了一只小一点的烧鸡,总共一块五毛钱。陈放啃了一个鸡翅膀,陈三就说别吃了,回去还有你的两个兄弟陈光陈明哩。然后就用草纸将烧鸡包了,塞进口袋。 那是陈放第一次吃烧鸡,烧鸡的香味一直回味,很多年以后,吃遍所有的山珍海味,再没有这种味道。 一次自习课,陈放无聊,想起烧鸡的味道和胡大发枯燥单调的吆喝声。就编了一首歌: 老鼠药药老鼠 药住老鼠跑不脱 小老鼠尾巴长 爬东墙爬西墙 东墙上打个洞 西墙上垒个窝 偷吃菜偷吃粮 新衣裳咬个洞 红薯干咬成圈 还咬你家的茶瓶塞 咬被子咬鞋子 还咬小孩的花帽子 小老鼠不要脸 计划生育它不管 三更半夜咕咕叫 公鼠好往母鼠身上跳 一跳一跳生一窝 一窝就有十来个 十来个排成行 耀武扬威过房梁 房梁上挂油条 油条软油条香 小伙相亲孝敬丈母娘 丈母娘心欢喜 手拿油条夸新郎 咦油条什么怎么有颗老鼠屎 啊呸 这个小伙不着调 婚事吹灯放空炮 小老鼠不卫生 爬厕所厨房跑 还往你家锅里洗个澡 ······ 写完,交给胡千龙,说:“交给你爹。” 没过多久,校园里就有了模仿胡一发卖老鼠药的声音,陈放知道,胡一发真的把他便的‘老鼠歌’当做广告词了。 正文 第9章 战斗 宋有理承包了一座轮窑,这一消息在东拐村很快炸响。那座轮窑是县里的重点企业,有百十名吃皇粮的人在里面工作。宋有理一个曾经的生产队长,竟管了以前县长才能管的一个大企业,开始村里的人还不相信,直到有一天,宋有理从县城抱回一台电视机,全村人又是轰动,蜂拥到宋有理家,都要看看电视机是什么样子。 宋有理家在村子西头,陈放每天都要路过他家门前,果然,他家的大槐树上绑了一根竹竿,竹竿上面跳了一根天线。每天晚上,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要到宋有理家中看电视,碍于对宋有理曾经的恨,陈放一开始没有到宋有理家看过电视,但是每天上课同学们都在议论电视内容,尤其是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霍元甲》 一天下午,陈放早早地来到宋有理家中,想看一看电视机是什么样子,站在宋有理新盖的六间出厦大瓦房前,陈放迟疑了一阵,听见院中有动静,就走了进去。 院里很是宽敞,正堂屋里有几个人,一个圆桌子上面有残羹剩饭,宋有理居中而坐,右手边坐一白白胖胖的男人,大背头,已经喝得面红耳赤,胖手拉着宋有理老婆的小手,不知是想要划拳还是什么,嘴里还在胡乱地咕哝着,另外几个,有两个已经趴在桌上,想必已经喝多了。 屋中条几上,用红绸布盖着一个方形的东西,想必那就是电视机了。 陈放正要退出,迎面碰见在厨房端出的刚炖好鸡子的宋娜,宋娜显然被门外的陈放吓了一跳,热腾腾的鸡汁险些撒在身上,便鄙睨地吼道:“你干啥哩?” “我、我、我看电视。”陈放有点结巴。 听见外面有动静,宋有理伸头往外瞧,看到是陈放,就吼道:“看啥毬电视,没有看到有客人吗?滚。” 陈放悻悻地走出宋有理的高大的门楼,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妈妈地,老子以后天天看电视,天天吃鸡子。” 很快小学毕业,本来要在梁庄继续上初中,可是从这一年起,初中撤校并点,梁庄初中撤销了,梁庄学校的学生都要到六里地外的彪头村上学,由于并点,学校的录取率低了,胡千龙、宋豪他们没有考上,宋南海宋伊梅他们虽然考上了,但是学校离家太远,都不上了,其实宋伊梅的成绩也很好,可是宋发财这个痨病鬼,床上功夫还可以,又给送伊梅生了两个兄弟,两个兄弟一个叫宝根,一个叫栓柱,计划生育又罚了好几千块,宋发财家的日子更加难过,也喘得更厉害。陈三本来也不让陈放上了,但是在赶狼猪途中碰见彪头学校的校长刘大江,刘大江得知陈放是陈三的儿子,又听陈三说不让陈放上学了,就买了两块钱的花生,在集会上坐了,给陈三做工作,算账。 刘大江为什么给陈三做工作,后来陈放才知道,那次,他在整个教学点考了个第一名。刘大江觉得这样的学生流失了可惜。 陈三本来是打算让陈放继承他的衣钵,继续赶狼猪。好早日挣钱养家糊口。刘大江给陈三算账,说如果陈放考上了大学,将来一个月工资可能就一百多,比赶狼猪挣的多了。就是娶媳妇,有了体面的工作,娶媳妇女方家可能就不要彩礼了,又省了一笔钱。甚至上了大学,还有可能当官,说不定还有可能当县长哩,光宗耀祖,当县长的爹,不比赶狼猪强? 陈三心动,就同意了,让陈放继续上学。 一起上学的还有宋娜,宋娜的分数刚过分数线,但宋有理有钱,宋豪不争气,宋有理就想培养一只金凤凰,就给宋娜买了新自行车,让她继续上学。 虽然离彪头村仅有六里路,但这六里路很难走,下雨了泥泞不堪,步行都非常困难,天晴了,路面坑坑洼洼,一不小心骑自行车就会摔倒。 更可恶的是,从学校到东拐村,还有一段距离需要穿过彪头村的半个村庄,这半个村庄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步行的,陈放骑着自行车,冷不丁的后面就会窜上来一个赖皮学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非要让载他们一段距离,如果不载,他们就会往自行车轮里扔铁丝或破布,铁丝或破布缠在自行车轮里,非常难以拔出。有几次,陈放被捉弄的要哭,学习成绩一直赶不上去。 陈放是男生,被捉弄了还能承受,宋娜就苦了,宋有理给她买了一辆新自行车,铮明瓦亮,走在街上,很是耀眼。宋娜快十四岁了,身体却象春天的一支柳枝一样,抽抽地疯长,已经有一米六了,婀娜多姿,嫩得象棵春笋。宋有理有钱,给宋娜买红红绿绿的衣服,这在到处是灰黑的人群里更加格外显眼, 高年级有一个外号叫大牙的男生,长得人高马大,两颗大牙暴突,经常欺负其他同学,陈放就经常骑自行车载他,这家伙可能是雄性荷尔蒙分泌的早,把眼光瞄上了宋娜,经常骚扰她,一放学,就追宋娜,要让宋娜载他,吓得宋娜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跑,有一次大牙真的抓住了宋娜的自行车,跨上后座,手还不老实地在宋娜身上乱摸,引得周围同学嗷嗷起哄。 陈放看着眼里,心中很不是滋味,对宋有理陈放心里充满了恨,宋娜对他的傲慢与不屑,陈放即自卑又愤恨。但是宋娜和陈放是一个村的,一个村的同学受到了欺负,尤其还是一个女同学,这就别论了,一而再,再而三,陈放由最初的幸灾乐祸,慢慢地对宋娜产生同情,和对大牙的憎恨,如果不和大牙干一仗,陈放就无法在同学们中间立足。正如当年小日本在我国土奸淫掳掠,作为一个男人不敢站出来,甚至不敢放一个屁一样。 天近深秋,已经开学两个月了,两个月期间,陈放逐渐与同学们熟络,大多同学不再欺生,天渐冷,衣渐厚,陈放在寻找机会,这一天,陈放故意骑自行车慢些,果然,大牙从后面窜来,坐在陈放的自行车后面,陈放慢慢的骑,大牙呲着两颗板牙,咧着大嘴,怡然自得在后面晃悠着。 走进一个大粪坑,粪坑是六十年代兴修水利的产物,足有三亩大,里面堆满了秸秆,动物的尸体、粪便,水呈酱油色,腥臭难闻。陈放慢慢靠近大坑,猛地晃动自行车,将自行车后面的大牙一下子耸进坑里面。 大牙猝不及防,一头栽进坑里,待露头时,已是一头青泥.浑身湿透。大牙抹抹脸,站在坑里开始叫骂。坑边的同学见大牙狼狈样,好一阵狂笑。 大牙从坑里爬出,扑上来就要打陈放,陈放早有准备,还未等大牙站稳,主动出击,一个飞踹,正中大牙面门,大牙没有想到陈放会主动出击,猝不及防,晃了一晃,又‘噗嗵’跌进粪坑。 大牙彻底恼怒,站在坑里大骂,陈放在坑边回骂,同学们在路上起哄,有的叫到:“大牙,上来,打。” 有的叫到:“陈放,小心。赶快跑,那家伙不要命。” 陈放注意到人群里,宋娜惊讶又担心地望着他。 大牙爬到坑边,说:“有种你别走。” “老子不走,你上来吧。”陈放叫到。 大牙就要上来,陈放做出又要踹的样子,大牙见状,从坑里挖出一把烂泥,朝陈放扔来,陈放躲过,从地上拾起一块砖头,照大牙头上砸去,大牙躲过,却又一个屁股蹲坐在泥坑里。 几个回合,陈放身上溅了点点烂泥,大牙也有几次险被陈放的砖头击中。想必大牙真的恼了,脸都气的变形,自从学会打架,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羞辱,猛地从坑里跃出,‘嗷嗷’叫着向陈放扑来,面对比自己高一头的大牙,硬拼肯定要吃亏,陈放一不做二不休,突然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菜刀,菜刀在落日的余晖里闪闪发光,大牙惊住了,周围的同学也惊住了。 “信不信我砍你。”陈放幽幽地说。 大牙真的害怕了,他不知道一向温顺的陈放今天是怎么了,竟呆呆地立在那里。 “再欺负东拐的学生,以后就用刀砍你。我知道你家,放火烧你家。”陈放恶狠狠地说。 周围都没有了动静,陈放将刀收回,跨上自行车,扬长而去。瞥见宋娜,说:“走啊。” 宋娜以诧异和感激的目光望着陈放,听话地跨上自行车,随着陈放走了。刚才的话宋娜应该听到了,东拐就他们两个学生,今天陈放豁出去了,也有为宋娜出头的成分。 多年以后,宋娜叫陈放,要陈放参加一个饭局,陈放问谁做东,宋娜说了一个名字,陈放说不认识,宋娜说就是上学时经常撵我的那个大牙啊,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矜持,真不明白,大牙的流氓行为,宋娜是感到屈辱或是荣耀。 正文 第10章 放学路上 大牙没有继续找麻烦,同大牙打架的事慢慢过去了,同学们都知道,陈放是一个不要命的家伙,在校园里也没有人敢惹他了,这让陈放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以专心的学习了,成绩上去了不少。 每天的上学放学依旧奔波,尤其是早自习,五点半就要起床,在村子里鸡鸣中摸黑赶到学校,一个小时的早读以后再匆匆地回来吃饭,有时骑自行车,更多的时候是步行,步履匆匆,以后陈放发现自己的跑步速度很快,大概与这时期的锻炼有关。 天越来越冷,陈放的手冻烂了,索性天气不好的时候,陈放就揣一个馒头,早读后随便啃了。 宋娜可以不上早自习的,可以在家自习。学校考虑到女生的安全,专门做了规定。 每天放学,陈放与宋娜几乎同时出校门,宋娜越来越招人眼球了,长腿细腰大眼睛,走在破烂不堪的大街上就是靓丽的风景,回头率颇高。陈放从不与她并行,一是自己的自行车太破,除了自行车铃铛不响哪儿都响,自行车是舅舅送给父亲的,舅舅已经骑了十多年,陈三又赶狼猪骑了好几年,没有了泥瓦,自行车条断了几根,陈放自惭形秽。二是与宋娜并行陈放就浑身不自在,或许是青春的萌动,与宋娜在一起就有犯罪的冲动。因此陈放要么在宋娜前面,要么在宋娜后面,远远的相隔百十米远。 时光飞逝,转瞬之间,花开花落,春去春回,又到了春季,上初中快一年了,一年中,陈放和宋娜几乎没有说过话。 这一天,本来阳光灿烂,春光明媚,可是到了傍晚,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阴云密布,碧绿平展的麦野被吹得凸凹不平,一树桐花落英遍地,放学了,陈放骑着破自行车,远远的跟在宋娜后面,虽是春天,天黑的早。一片乌云飘过头顶,陈放几乎看不到前面的宋娜。 又一阵狂风,陈放几乎要控制不住自行车了,因为顺风,陈放几次用脚刹车,自行车的刹车早就坏了。 陈放轻飘飘的坐在自行车上,好不费力的走了好远。 咦,前面的宋娜怎么不见了,刚才不是还在前面么?陈放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或是天色太暗。坏了,她是不是掉进河里了,前面是一条小河,河上是一座不知何时修建的用砖垒砌的拱桥,一不小心有掉下去的危险。 陈放猛蹬了几下自行车,赶到小河旁,果然,宋娜的漂亮自行车倒在路旁,自行车的一个轮子还悠然自得地转动着,河面上有一个红点,那肯定就是宋娜了,红点是宋娜的水红褂子,天还没有转暖,宋娜就穿的单薄。 陈放忙将外衣脱了,一个猛子扎入河里,河水冰凉,幸好河水不深,陈放几下就游到宋娜身边,宋娜软绵绵的,已经没有了反应。 奋力将宋娜拖上岸,天空突然落下豆大的雨滴,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今天的雨真的便宜,很快便哗哗的下开了。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周围没有一个人影,不远处有一间小房子,是打卖场的临时用房,位于路边,因为没有占到耕地,所以便保留了下来。陈放驮起宋娜跑向房子,可能跑的快了,宋娜突然“哇”地吐了。 到了屋里,漆黑一团,估摸着在一片干净的地方将宋娜放下,宋娜身体冰冷,微弱的呼吸,突然,陈放有点害怕,宋娜会不会真的死了,这样漂亮的姑娘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可惜了,还没有······陈放竟有了淫邪的想法。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办呢?对了,救人不都是人工呼吸吗。就这样做。 陈放抱住宋娜的头,笨拙地竟嘴覆了上去,宋娜的嘴唇冰凉而柔软,有一点水草腥味,陈放顾不了这些,猛的吹了几口,宋娜轻轻的哼了一下,陈放受到了鼓舞,又紧吹了几口,宋娜却没有了反应。 不行,好像还要按胸。陈放摸了摸宋娜的腹部,滑腻而冰凉,软软的。顾不了那么多了,陈放跪在地上,双手按住宋娜的腹部,轻轻的按了几下,没有反应,又重重地压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陈放想是不是位置不对,就将手往上移。 一道闪电袭来,陈放看到宋娜的脸微微发红,胸脯一起一伏,散开的衣衫遮不住如瓷的洁白胸部。 妈地,今天是怎么了,春雨贵如油不贵了,又来了春雷一声响。 是不是宋娜太冷了,所以才没有反应。陈放顾不了那么多,抱起宋娜,三两下就把她的粉红外衣脱了,套上刚才自己脱掉的外衣,外衣刚才跳进小河时脱掉了,虽然雨淋了一下,但大部分还是干的。过了一会儿,陈放轻轻地叫了两声:“宋娜,宋娜。”宋娜没有反应。 陈放实在没有办法了,干脆用身体给她取暖吧,陈放脱了上衣,露出精瘦欣长结实的躯体,把地面稍微清理了一下,就势卧倒,紧紧的抱住宋娜,慢慢地陈放感觉到了她的温度。 陈放听到宋娜轻微的呻吟声,觉得宋娜快要醒过来了。把她抱的更紧了,想入非非··· 正当陈放忘乎所以想入非非,考虑要不要进一步行动正在纠结的时候,一道电光,不是一闪而过,没有紧接着的雷声,而是久久地停在了陈放二人身上,接着像一声炸雷。“娜,娜。你怎么了。” 原来,宋有理见天黑了,宋娜还没有回来,不放心,就顺着放学的路寻找,看见路边宋娜倒下的自行车,但没有见到人,就在附近寻找,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陈放听见叫声,一跃而起,顾不得仍然赤裸着上体,夺路而逃。 跑了不远,冷风把刚才的激情吹的烟消云散,陈放打了一个哆嗦,往哪里逃呢?回家,宋有理找上门来,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万一宋娜死了,自己不是最大的嫌疑了?很可能就是杀人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