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001、我叫孙照阳   李秀晴最近仿佛对我深恶痛绝。   晚饭时她又开始唠叨上,最后总结出一句:“到现在还不找个婆家,难道还要我养你一辈子啊?”   我只顾埋头啃鸡爪,嘴里吐出骨头的同时吐出一句话:“我又没问你要过一分钱!”   李秀晴像是被踩到了脚,啪地一声摔掉了筷子,呜呜哭了起来。   我实在无法容忍她这副模样,伸手又抓了根鸡爪,索性回了房间。   外面传来老莫安慰她的声音:“别哭别哭,她还是个孩子……”   我就想起以前每次我哭的时候祝睿言也对我说:“宝贝不哭宝贝不哭,老猪在这……”没来由的鼻子一酸。哎,恋爱时,真是连哭都显得那么浪漫。   李秀晴还是断断续续地呜咽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说没问我要一分钱,难道我还心疼为她花钱不成?”   电脑叮咚一声响了起来,我嘴里叼着鸡爪,忙不迭地冲到电脑跟前。   生意来了。   老莫总是说我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最经典的话语便是一声长叹:“珂珂,你这孩子就是太好强了。”   这话与祝睿言说的也非常像:“珂珂,你怎么这么倔?”   我哈哈笑着,不知道怎样去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   老莫敲敲门,我大声应着:“进来!”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电脑。   身旁的凳子响了声,老莫叹气的声音再次响起,老莫说:“珂珂,你今年二十八岁了,怎么和十八岁的孩子一样,还叛逆呢?”   我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串数字,转头看他:“爸,我才二十八,你们不用这么急着要把我给嫁出去吧?”   我看见老莫的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出去了,在他关上房门的一瞬间我说:“说吧,又要我去跟谁相亲?”   外间的呜咽声顿时没有了。   ————————————————————————————我真正开始痛恨江南堤这家茶社了,它实实在在地记录了我自二十五岁到二十八岁整整三年间的相亲史。   是整整三年。   江南堤的茶水领班都换过了两个,而我依旧乐此不疲地前往,用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亲活动,来印证我对这家茶社的忠诚。   开始时我明白李秀晴的心情,她想将我从与祝睿言失恋的阴影中拉出来。可是渐渐的,李秀晴仿佛上了瘾一样,每逢个把季度便将我带来相一次。   这让我想起李秀晴的妈也就是我的外婆在乡下烧香拜佛的情景,每逢初一十五拜一拜。我就开始觉得我这相亲,就是拜菩萨。个把季度要来江南堤一回。   都说审美疲劳,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对那些相亲的对象疲劳了,还是对江南堤产生了审美疲劳。总之李秀晴的美好愿望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每次我优雅地喝完茶,便再没了下文。   李秀晴也疑惑过,为什么她如花似玉的闺女总是不被人相中,因此后来便亲自参与。   我对李秀晴说:“你不要上去了,相亲带着妈,总感觉没断奶一样。”   李秀晴将一头小卷摇得四处乱颤:“不成不成,男方妈妈是我老同学,二十多年没见了,哪有到了这却不上去见一面的道理?”   我了然,原来如此。   二十二号的小包厢还是如此亲切,我如回家一般径直朝里走。真的是记不清来过多少次了,我曾跟李秀晴提议换个地方,起码是换间包厢也好,但是李秀晴否决了。   李秀晴说:“江南堤成就了多少桩美满姻缘?况且二十二号,双双对对,真是花钱都抢不到的号,多吉利!”   我很想告诉她如果一条路怎么走也看不到尽头,那么是不是应该停下来看看,这条路可有走错了?   可是李秀晴热情高涨,我不敢得罪这个即将步入更年期的女人。   金丝边的桌布还是那般优雅,桌上一套紫砂壶的茶具我甚至可以说出来历,右边朝里的座位上有个小小的破洞,是某回遇上极品男时我手下无状……   李秀晴堆满一脸的笑意:“真是不好意思,我们给来迟了呢!”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想说其实我们早来了,只不过是在楼下等着直到看见二十二号包厢有人了才上来的。   李秀晴称那叫:矜持。   “这是张阿姨。”李秀晴朝我使个眼色,我一扯嘴角,很是淑女的模样:“张阿姨好!”   对面的张阿姨正是一脸慈爱:“这孩子还真是乖巧,又漂亮!”   我一哆嗦,差点将脸上的笑容弄掉下来,这孩子,孩子……真是个很好的称呼啊。   我要真还是个“孩子”李秀晴怎会整日劳心费神地想着怎样将我嫁出去?   李秀晴飞快转变了话题:哎呀小张我们有快三十年没见了吧?你这些年怎么样?你最近怎么样?是啊是啊大家早该聚聚了……   我低头去喝茶,努力将李秀晴那滔滔不绝的喜悦隔出耳外。   所幸李秀晴一直是个见好就收的女人,李秀晴说:“咱们去对面的私房菜馆,好好聊聊?”   这句话令我十分委屈,李秀晴你去吃私房菜,就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在这喝茶么?   等确定两个女人离开后,我放下杯子去看男主角,真是对不起,我还没真正看他一眼。   我端端坐直身体,干干笑道:“你好,我叫……”   这个李秀晴口中的“青年才俊”在我刚开口便打断了我的话:“莫珂珂。”   我笑意更加干涩:“呃,我知道了,我妈跟你提过我名字。”   他金丝眼镜后的眼里满是笑意,说实话我以前一直觉得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都是上个世纪的知识分子,没想到在流行黑框与美瞳的年代里,这个青年才俊还能将金丝眼镜戴的这样好看。他直直看着我,“我叫孙照阳。”   我说:“哦,你好。”   他有些疑惑:“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我说:“哦?我们认识?”   他靠在椅背上,停了半刻笑道:“莫珂珂,我不信,不过十年,你就会忘了孙照阳。”   我语无伦次:“啊,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他笑:“对了,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忘记我的。”   我终于忍无可忍,放下杯子,拿起包,夺门而逃。  上部 002、大龄女青年   回到家只用了十分钟。   我打开电脑,想着要是李秀晴回来对我破口大骂,我就告诉她是有客户催着我要货呢,我不得不赶紧回来。   届时李秀晴一定会说,莫珂珂你开的个破店!回头我一定给你砸了!我要你开店!要你做生意!要你不好好相亲!   我就厚颜无耻地朝她笑笑,说没事你砸吧,我这是网店。   李秀晴会找老莫哭诉,但是老莫还没回家。老莫不在跟前时李秀晴绝对不会哭。就像祝睿言不再跟前时我也不会哭一样。   我将后路准备的妥妥贴贴,终于安下心来在电脑前打游戏。   李秀晴是在中午回来的,出我意料地没有暴跳如雷。但是换成了我差点暴跳如雷。   李秀晴定是还在门后换鞋,就欢天喜地地叫道:“珂珂!你的饭做好了没?”   我心虚地亲自走出去回话,我说:“啊?”然后便吃愣在那里。房间里的音响里轰轰唱着:“我爱他跌跌撞撞到绝望,我的心深深伤过却不会忘……”   我觉得我跌跌撞撞到绝望了,我听见自己口中的那个疑问式的“啊?”已经变成了感叹式的“啊!”   我呀牙切齿:“你来我家干嘛?”   李秀晴已经换好了鞋,正将一双新拖鞋给孙照阳递过去,不满地对我说:“莫珂珂你是怎么回事,请人家来家里吃饭还这么没礼貌?”   我张口结舌。   孙照阳接过拖鞋换上:“阿姨你别怪她,我们是说好待会一起做饭的!”说着看向我,“我告诉阿姨了,说你先回来准备,等我和阿姨回来再一起做饭。”   我目瞪口呆。   李秀晴兴冲冲地拎着刚买的菜上厨房去了,没忘扔下一句话:“快给小孙倒点果汁,拎这么多东西,累坏了!”   我上前一步凑到孙照阳跟前。努力将暴跳如雷的情绪镇压下去:“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十年了,我看孙照阳还是这么吃力。头高高昂起来,却还离的甚远。就像上学时我与他说话,总觉得我们两的距离太远了,也总是期盼着,能近一点多好。   可现在我就想近一点,可以将他一把揪过来威慑一顿:你还亲自上我家来,早些年的时候,你都干嘛去了?   孙照阳将背稍稍躬下来看我,满眼笑意:“你刚走,阿姨就过来了。我就跟阿姨说,你约了我来你们家。”   我瞪他:“你撒谎!”   他笑得更深,不怀好意的:“我若说你相亲时就那样说三句话就跑了,你说阿姨回来会不会……”   我转过身进房间。   他在后面叫的大声:“哦!我就喝橙汁好了!”   我真的绝望了。   我相信李秀晴,她这次一定是下了狠心将我脱手。   可是亲爱的李秀晴,你为什么早不狠心晚不狠心,偏偏是孙照阳的时候,你狠心了呢?   ————————————————————————我满目仇恨地从房间走出来,我说:“孙照阳你别叫我做饭,我从来就不做饭!”   我说的是实话。从前是李秀晴给我做饭吃,再后来是祝睿言给我做饭吃,再后来又是李秀晴做。   想着我心里有些微微酸,我想老猪你看啊,以前你整天给做饭满口叫着宝贝的那个我,现在被这个人给大呼小叫:“莫珂珂,来做饭了——”   这就是孙照阳,真的是十年,都不曾改掉的狂妄。偏偏我那时,那么喜欢他这点狂妄。   真是年少无知。   孙照阳挑挑眉,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说:“哦,那我来做吧。”   李秀晴抄着铲子走出来,半边脸温柔地对孙照阳:“哪有要你做饭的道理,我来就好。”   半边脸凶悍地对我:“怎么招呼人的,还是老同学呢,还不带照阳去你房间玩玩?”   我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孙照阳说:“我会做饭的阿姨。”   李秀晴几乎满眼放光:“真能干,不过这次就我来,下次再来的时候让你露两手。”   孙照阳说:“好。”   我默默无语,他们竟然还相约下次……   ————————————————————————————我跟卢文溪讲这些的时候正是下午的三点半。卢文溪放下刚抿了一小口的铁观音连连摇头:“莫珂珂,你醒醒,醒醒,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我无可奈何地看她:“看吧,连你也不相信这是个事实。”   卢文溪撇撇嘴:“首先我不信当年那个清高自大的孙照阳会变得这么厚脸皮,倒贴着追到你们家,只为了找你这个二十八岁的大龄女青年。”   我反应过来立马反驳道:“卢文溪你都二十九了好不好?!”   卢文溪眨动着那双刚刚保养过的美目,无比淡然地:“小声点,千万别让人家知道,咱们两实际上是你小,我大。”   她是在说我一直显得比她还大。我愤愤不平:“卢文溪你说我现在要是将这茶泼到你脸上,会不会让旁人以为你是抢了我老公的小三?”   卢文溪咯咯地笑出声来,边不忘用那葱白指朝自己嘴上捂去,不住地点头。看她美的,敢情就是这么大的区别,为什么不是我是如花似玉的小三?   卢文溪笑的得意,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一本正经道:“其次,我不信你老妈这么没矜持,刚见面就让他去你们家,还让他去你房间玩!”   我回答:“就是那时候十七八,同学来了我们家,也不兴我在房间,让人家一人在客厅的道理吧?”   卢文溪继续:“第三,以我了解,孙照阳也不是这么随便一个人。”   这第三点与首先那点表达的意思几乎一样,但还是不失卢文溪这个职场白领的严密逻辑性。   我站起来,“智慧过人的卢文溪女士,祝愿你继续高升。”   她笑道:“谢谢,你该称呼卢文溪小姐,下次注意。”   我想旁人真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刚刚升职春风得意浑身靓丽的卢文溪,会和对面这个整天在家灰头土脸满目哀怨的莫珂珂是好朋友。   “大龄女青年”。   这是李秀晴给我的定义。我跟她争辩过:“现在这个社会,二十八怎么了就是大龄女青年了,二十八怎么大龄了?”   李秀晴慢悠悠坐着,嘴里吐出她一贯的逻辑:“莫珂珂,你要是现在博士毕业,单着我不说你。可是你二十二岁就大专毕业了,步入社会五六年,还单着,就是大龄女青年!”   她拿学历压我,我没办法。   好吧,我承认我二十八岁,就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  上部 003、就不是我生的   回去时快递员小张打来电话,问我今天有没有快件要发。我想了想,用极为简单的言语解释道:“没有。”   这表示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接到一个订单,没有做生意。这让我有些失落。   李秀晴却神采奕奕:“珂珂,今天生意不忙吧?”   我一看她那副模样便知道她是要有什么事说了。从来只要她一这样满眼放光,对我格外客气,我就知道,不是有好吃的了,就是要我做什么事。   只不过现在早已经不是小时候,她是绝对不会仅仅因为给我好吃的才会出现这般神色。   我说:“什么事?”   李秀晴端过来一杯酸奶:“来,喝酸奶。”   我觉得我错了,原来李秀晴是给我吃的。   我又觉得我没错,因为李秀晴说:“晚上出去吃饭?”   我埋头喝酸奶:“不出去了,下午刚跟卢文溪出去喝过茶。”   李秀晴索性坐到我跟前:“下午孙照阳往家里打过电话了,叫咱们晚上一起吃晚饭。”   我说:“那你和爸去吧,我不想出去了。”   李秀晴说:“我跟孙照阳说过了,我和你爸晚上还要出去,你有空,就你一人去。”   我说:“孙照阳真没礼貌,请人全家吃饭却只请了一个。”   李秀晴见我大有松口的状态,满眼堆笑:“去啊!”   我喝完最后一口酸奶:“不去。”   李秀晴站起来发飙:“为什么不去?!整天待在家里等着发霉啊,你这个,这个宅女!”   我被她这话骂的感慨万千,真是世风日下,孙照阳主动来勾搭我这个大龄女青年,李秀晴开始会用“宅女”二字形容我了。真是一群与时俱进,与风一起下的人物。   我见李秀晴被气得不轻,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地不让她生气,但她毕竟一脚踏进了更年期,是我拉也拉不回来的。   我想了想:“你要是觉得我在家就会发霉,那我就去好了。”   李秀晴怒气未消,姿态甚高地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看看,我这是给她一个台阶下,给她一个当妈的面子,她还真上劲了。   然后我一直在房间里挑选衣服。   白色的雪纺裙,是和祝睿言一起时买的。时代广场的货,打了六折,要三百多块。我翻了翻吊牌说:“我不要,我不喜欢。”   祝睿言说:“试试看,乖,试试我看看。”我就去试了一回。   祝睿言说:“这裙子我家宝贝穿着真好看,只有我家宝贝穿,才好看。”   他夸我时总是这么说,我也从不当真,可是那次偏偏我一转眼,正看见一身高目测约一米五的姑娘也在试一模一样的裙子。原谅我拿身高来比较,可是这么一来,确实衬得只有我穿这条裙子才算真正的好看。对镜顾影自怜的当下,祝睿言去付钱了。   那时候我跟祝睿言都刚毕业。祝睿言的卡里有几毛几分钱,我都知道。   三年了,再穿这件衣服,仿佛再也没有了当年那种喜爱的心情。我不知道到底是裙子过时了,还是我老了。我终于忍不住,去挑另一件。   休闲的polo衫,纯一色的玫红,祝睿言有一件黑色的,本来不是情侣衫,却被我故意买成了类似款。那时候总不好意思买过分明显的情侣装,只花得这个小小的心思,来配对。   祝睿言现在,恐怕早就不穿那件黑色的了。   白衬衫,格子裙,休闲裤……那么多衣服,竟然都是跟祝睿言一起时买的。三年过去了,我竟然还没有将这些丢掉。李秀晴总是说我不够时尚,我现在才算真正发现,我哪里不时尚。   我坐在床上看那一堆衣服,满脑子都是祝睿言那自信满满的声音:“没事的宝贝,给你买这些我就开心,老猪能挣钱。”   那时候是多么缺乏钱的岁月,却那么无忧无虑。祝睿言将银行卡放在我手里:“我的就是你的,好好看着,放心的花。”   那时候我多么不舍得花一分钱。祝睿言却总是很大方。小小的屋子里,总是堆满了各式各样他买回来的东西。从锅碗瓢盆到阳台上的花,满满的,都是我们那时的生活。   谁说那时候怨恨,现在想来,居然是那么美好的回忆。   李秀晴尖叫着:“你就找了这些衣服出来?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了?!”   我愣愣抬头看她,恍惚回过神来。李秀晴说:“没挑好啊……那……那就上次我和你逛街买的那件吧,粉绿的那个。”   我站起身去拿裙子,李秀晴站在屋子中央,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我很少见她这样的表情,我问:“你怎么了?”   李秀晴支吾了几声:“没什么……你换好衣服好好洗个脸,化个妆,精神点。”   我从衣橱里拿出衣服,对着镜子比划了一下,粉绿夹着条鹅黄腰带,及其能减龄不少的颜色。   我突然明白李秀晴为什么那么不安了,镜子里的这张脸上,分明还挂着泪水。   我对着镜子无比沮丧,看来又让李秀晴看笑话了。   五点的时候李秀晴提醒我:“我跟小孙约了六点,可不要迟到了。”   我正在刷睫毛膏,挑眉眯眼地看她:“不会的,我骑电动车超小路过去,很快的。”   李秀晴显然深恶痛绝:“莫珂珂你不要给我丢人,没四轮的开也给我打的过去。”   我眨眨眼:“我就是个骑电动车约会的网店小老板,孙照阳他爱看得上看不上。”   李秀晴显然不吃我这一套,倚在门边胸有成竹:“你骑电动车那技术,真敢穿裙子上阵?”   哦,我骑电动车向来是用脚当刹车的,穿裙子高跟鞋,真的不安全。   好吧,算你说的对。   李秀晴继续诱惑我:“等你结婚,我就陪嫁你辆车。”   她已经用这个诱惑我许多年了。我开始抹唇彩:“我就一整天在家开网店的,不需要什么车。”   她极是鄙视:“人家都是要房要车,你倒跟个世外高人一样。”   我呵呵笑出声来:“我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我是你闺女。”   李秀晴撇嘴:“我哪有你这么不开窍的闺女?”   我嘿嘿一笑:“好吧,我不是你生的好了。”   李秀晴愤愤离开:“我看你就不是我生出来的!”  上部 004、你是要闪婚?   李秀晴最喜欢用“小市民家的孩子”来形容我斤斤计较。   好吧我承认,她说的对。   我:“老板,便宜点呗,抹零头?”   司机:“美女,已经给你去了,二十一块。”   我:去零头啦,二十!”   司机:“刚已经给你抹了四毛的零头了。”   我:“本来四舍五入的嘛!”   司机:“美女,真不能少。”   我:“包邮不?”   司机:“……”   我兴冲冲从车里出来,突然想起我是要跟孙照阳约会。顿时没了方才的那份激情。   孙照阳在门口,见了我风度翩翩地迎上来:“怕你找不到位子,就在门口等你了。”   我心里不屑地哼了声,假殷勤。面上却一脸笑意:“谢谢!”   餐厅门厅的玻璃照出我跟孙照阳的影子,还是十分年轻的样子。   我登时觉得有些恍惚,十年前,我曾多么盼望这一情景的存在。那时候我常在想,如果就是在学校的*场上,孙照阳能和我走上一段路多好。他可以是刚刚打完球,也可以是刚刚吃晚饭,哪怕是出来上个厕所,就在*场上遇上了,一起走一截也好。   可是那么多“也好”,那么多“就算”,在我十六七岁的青春岁月里,也从未出现过。我总是临窗坐着,看楼下的孙照阳在篮球场上打完球,然后在一群人的拥伴下离开。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正是青葱岁月的校园风景。我的心也随风飞扬,十足的少女情怀,真正是白衬衫格子裙青翠嫩黄的青春岁月图。   可是一过十年,谁能想到我与孙照阳是这样的再次相见,相亲,约会,一脚这么俗气地踏进饭馆里。我脑袋里不停盘旋这样一个字:俗。   我花了很久来细细回忆我对孙照阳曾经的好感,可是除了远远看他的印象,也还是遥遥看他的印象。那时候我喜欢他,喜欢他整个初中至高中的岁月,可他却那么远。而现在他这么近,我却不记得我喜欢他。   孙照阳边替我拉开椅子边说:“真是遗憾,上次去你家的匆忙,还不知道你手机号,都不知道怎样联系你了。”说着将手机掏出来,要记号码。   我满眼含笑:“我妈没跟你说么,我是个宅女,是古代人,怎么会用手机呢?我没有。”   孙照阳一愣,随即笑起来,因为我手机不争气地响了。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来便吼:“什么情况?!”   卢文溪说:“我今晚不加班了,去你家?”   我去看孙照阳:“我约会呢,不在家!”   孙照阳的笑意更加深了,还是从前那般模样,一笑便会满眼闪光,闪的人头昏脑胀。卢文溪的声音也更加大了:“跟谁?难道还真是孙照阳啊?”   我挂断了电话。   孙照阳说:“我就知道现今谁说他没有手机号,一定是用来搪塞的。”   我干干笑了声,眼睁睁看着他将我手机拿去,拨下一串数字,然后一边他的手机响了。   真是个会勾搭人的主,我想。   但姐姐也是个极不会配合人的主。   我说:“孙照阳你也沦落到相亲队伍里来了?作为老前辈,我欢迎你啊。咱们的队伍真是越来越壮观了,哈哈!”   孙照阳定定神看我,仔细地看了一通。说:“你跟从前……还真是不一样了。”   这反应太让我得意了,但就在一瞬间我心里又没来由的难过了一阵,我问:“那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孙照阳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文静的冰山美人。”   我嘴里一口茶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折腾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语无伦次:“哈,哈,冰山美人……”   孙照阳继续一本正经:“是的,冰山。”   敢情确实是在强调冰山,没有说美人。我当年到真是想围着你转呢,但你没给我那样的机会啊。我心里不平地想着,边扯开话题:“现在在哪发财呢?我妈说你是在银行上班的?”   孙照阳一副被噎着了的表情,憋了半天才冒出几个字:“你现在说话,真是匪气的很啊……”   我一脸坏笑,莫珂珂现在就是个女流氓,你看着办吧。   所幸孙照阳果真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很快适应了与我这般谈话。“我在XX银行,投资顾问。”   我了然:“哦。卖保险啊!”   孙照阳无奈地看我:“保险是投资的一种,我是理财方面,主要是基金。”   我继续喝茶:“哦,不是卖保险的就好。”   他挑眉,仿似饶有兴致:“你好像有些歧视卖保险这个行业?”   我说:“哦,你误会了。我只是怕你向我推销保险。”   孙照阳:“……”   孙照阳说:“女大十八变,你现在真是很能侃。”   我龇牙咧嘴地笑:“马上就要二十八变了,变成个妖精。”   孙照阳推推袖口,我又不争气地瞧了过去,真是一成不变的范啊,当年我就喜欢他这一小动作,细长手指,不经意往袖口一推,真是迷煞我当年的那颗少女心。   孙照阳说:“咦,我还就喜欢这样的。”   我说:“哦,难怪当年你不喜欢我。”那时候我确实还是很淑女的一个人。   孙照阳说:“可是你喜欢我啊。”   桌上的菜五颜六色,我的眼前却突然是灰白一片,我说:“什么什么?”   孙照阳说:“那时候你喜欢我啊。”   匹夫且不提当年勇,孙照阳真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还贴的这么毫不谦虚。我不是曾经,只是,暗恋么?   我说:“可是现在我不喜欢你。”   孙照阳把头朝前探了探,闪动上那双当年我爱看的眼睛,只不过现在已经藏匿在了眼镜后面了。孙照阳笑了笑,满脸温和:“没事,咱们有底子,可以慢慢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祝睿言。   祝睿言开始时也带些死缠烂打,他说,莫珂珂,你可以考察我,不合格可以开除,合格了就要转正。   我说,你写个书上来,组织要开始慢慢考察你。   结果祝睿言的书还没写,我就让他转正了。   真是一段仓促而美好的开始。   孙照阳在我眼前招招手:“哎,这个不需要考虑这么久吧?”   我埋头去夹菜,“不考虑,我年纪大了,不要慢慢来。”   前方的位置上顿时安静了下来,气氛明显不对。我忍住嘴里的一片菜叶子没去嚼,迟疑着抬头看去。   孙照阳放下了筷子,一字一顿地:“你是要闪婚?”  上部 005、真是冤魂不散   我忍不住去咬了下嘴里的菜叶,确实是片菜叶。等嚼了两口,确定自己可以说话了,正要开口,孙照阳说:“这样也行,而且咱两也算不上闪。”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落地窗外有一辆车开过,灯光刷地从孙照阳脸上一闪而过,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张严肃的脸,让我真是有些怀疑他真是一本正经地在说。   我咽下嘴里已经彻底被嚼烂的菜,像是吃到了吐不出来的辣椒一般:“哈,哈,哈……”   这顿饭吃的同样惊心动魄。   跟孙照阳在我家那次一样,孙照阳跟老莫说:“叔叔,我跟珂珂初中就认识了,关系一直很好。”   我也同样被噎了好几次。   开什么玩笑开玩笑?孙照阳这影响消化的孩子!   回去时孙照阳开车送我到的楼下。车在老远就减了速,直到楼下时孙照阳终于开口:“我……上去坐坐?”   我看看楼上的灯光,委婉而坚决地:“不了。”   突然觉得这对白有些别扭,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应该是我说,“上去坐坐”,然后他说,“不了”。   真是男女性别混乱的年代。   我下了车,很是淑女地朝车内挥挥手。孙照阳也摆摆手:“上去吧。”   我想了下,转身上了楼。   在楼梯里我不禁朝下看了看,真是和从前祝睿言送我回宿舍时一样的情景。他总是会直到我进了宿舍门,打个电话,等确认我进了门,才会离开。   可是我向来都是在楼道里偷偷瞧他。   可是这次却不是祝睿言。   我被自己吓了一跳,慌乱地大步朝楼上走去,一步两个阶梯。很久没有这样走过路了。   我恍惚中又听见了祝睿言在后面叫着:“慢点走,真淘气!”   我开始不停地想起祝睿言。   回家后我看了眼日历,8月16号。一夜无眠。   零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起床,打开空间,在上面写道:生日快乐,老猪。   上一次进这个空间,是一年前的8月17号。   我以为我终会慢慢将这个空间的密码忘掉,却依旧可以这么准时的打开。   三年,我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无巧不巧地想起来,即使我那么努力地遗忘过。   ————————————————————————————————————李秀晴眼里泛着莫名的喜悦之色:“昨晚没睡好啊,失眠了?”   这就是我们家的老妈,看你没睡好可以这么激动这么喜悦。我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李秀晴跟着我到洗手间:“难得一次,见你失眠成这样,是不是小孙有戏……”   我从牙膏泡泡里吐出一个字:“屁!”   哎,莫珂珂又爆粗口了……   李秀晴不以为然:“没戏也得往下唱,你想想,这年头,还会有哪个年龄相当的未婚老同学等着你?况且,还是这样的青年才俊,有才有貌有房有车?”   我心不在焉地将头埋在洗漱池里,点点。   李秀晴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真是令人心焦的一天。我换上那条白色的雪纺裙,梦游般地出门了。   坐在公交车上时我依旧没有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直到广播里终于传出来欢迎下次乘坐,满车的人都往下走时,我才恍然大悟,车站到了。   买票,上车。流水的班次,几乎不给人任何思考的空当。我低头看看手中的票,南京。   车程一个小时,原来一直就是这么近的距离。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再去。终于车身动了动,窗外的风景迅速转换了一遍,我才知道,我又来不及后悔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南京这座城,大概是已经没有了千里迢迢去福建的勇气了。又大概,只有南京,还能找到祝睿言的影子。   我怯懦了。   我在车站外徘徊,终究是没有勇气朝那些熟悉的地方走去。这座城市这么大,却仿佛每一寸空气里都漂浮着我与祝睿言的回忆。   蛋糕店外总是会贴满诱人的图片,真是可以勾起人食欲的地方。我想起第一次给祝睿言买的蛋糕。   祝睿言揭开蛋糕盒,目瞪口呆地抬头看我:“我不是属猪的……”   我笑靥如花:“怎么不是猪,你是老猪。”   祝睿言指着上面紧紧挨在一起的两只猪说:“哦,你就是旁边那只小猪。”   我指着蛋糕:“哼哼,你就是猪,我家的老猪。”   从那以后祝睿言就再也没反驳过我叫他老猪。   八月的天,正是暑热难当。李秀晴的电话比骄阳更火热:“莫珂珂,你上哪鬼混去了,回来吃饭!”   我仰头看看天空,正是万里晴空,蔚蓝的让人想流泪,我说:“我在郊区踏青呢,不回去吃了。”   李秀晴吼道:“什么踏青?你做梦啊?赶紧回来吃饭,不回来我就饿死给你看!”   然后是电话的茫音。   我悄悄朝车站另一边看去,我连南京的一眼,还没来得及看。   可是我真的,不太敢去看。   天空中有只鸟飞过,我仿佛又听见祝睿言说:“宝贝快看,青鸟!”我转过去白他一眼:“那是乌鸦。”   可是这次我转过身去,却是车水马龙。   果真是一转身的距离,从此天涯陌路。我还在这,祝睿言,你现在在哪呢?   ————————————————————————————————————回去时已经一点了。我想起李秀晴的话来,真的就是在做梦,梦里,我仿佛回了趟南京。   家里的门开着。   李秀晴说:“乖乖啊,你上哪去了,热成这个样子?”   我愣愣去瞧她,惊得一身汗又凉掉了。真是个变化无常的女人。   李秀晴满眼关切,又拿冷饮又递毛巾,我说:“开饭了吗,我饿了。”   李秀晴笑眯眯地:“我们吃过了,你上外面去吃吧。”   我想我要中暑了,满眼都在冒火苗。我吼:“那非要我回家吃饭干嘛?!”   李秀晴也吼:“跟小孙一起去吃饭!”   我愣住了。   孙照阳从里屋走出来,脚上,还穿着我的拖鞋。   孙照阳和蔼地说:“走吧,我带你吃饭去。”   我扔下包朝他直吼:“你真是冤魂不散!”  上部 006、要对客人礼貌   李秀晴显然被我这一反应唬住了,竟然没有上前来对我发飙。老莫从花厅里走出来,看了看,拉着李秀晴走了。   他们怎么不教育我,要对客人礼貌了?   我把脚上的鞋子甩下来,光脚站在孙照阳跟前:“把拖鞋还给我!”这一来又矮掉一截,仰看得脖子开始僵硬了起来。   孙照阳愣了愣,脱下脚上的拖鞋,光脚站在地上。我上前一步用脚挪过拖鞋,穿上,径直往房间走。孙照阳跟过来,我关上房门:“你等会,我换个衣服。”   我仿佛听见李秀晴的欢呼声。   我就穿着拖鞋和T恤衫和孙照阳下楼了。李秀晴很是不满,但还是忍住没有在孙照阳面前对我发飙。   孙照阳说:“一定很饿了,想吃什么?香锅鱼?哦不天太热吃点清淡的吧……”   我走在他前面,突然间鼻子一酸。原来这三年来,唯一能让我动容的,不过是有人可以像祝睿言一样,在我身边唠唠叨叨,温暖和煦。   我突然又悲催地发现这样的情景我曾经设想过,是在初中时,我对孙照阳的期盼。那时候就想,哪天那些一起进食堂的孩子们,有我跟孙照阳就好了,孙照阳问我,你想吃什么?   天空一定是蔚蓝的,食堂一定是明亮的,饭菜一定是可口的。是的,这么美好。   可是每每是死女人卢文溪走过来拍我的肩:莫珂珂,今天吃什么啊?   孙照阳侧脸看我:“你在想什么?”   我正想到卢文溪当时满脸的痘痘,禁不住一下子笑出来:“想起来当年卢文溪在我后面问:今天吃什么?”   孙照阳愣了愣,仿佛陷入了沉思中:“卢文溪?三班的那个小胖子?”   我终于忍不住背过脸去,卢文溪啊卢文溪,妄你自恋许多年,原来当年是孙照阳这个公子心目中的“小胖子”。我说:“嗯……那个胖子……现在已经不胖了。”   孙照阳哦了一声:“现在,应该是不胖了。”   我奇怪:“为什么?”   “因为文静的莫珂珂都可以变成这样,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小胖子已经不胖了呢?”   我气结,跟在他后面就要动粗。孙照阳这个懦夫,边逃边回头看我:“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咬牙切齿:“我是女子,是小人!”   孙照阳停下来,结结实实挨了我一拳头,龇牙咧嘴地:“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女子了,我还以为你已经不把自己当女人了呢!”   我垫垫脚:“我就是个女流氓,怎么地吧?!”   孙照阳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四下看看后放声大笑。我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又心虚地重复了遍:“怎么地……”   孙照阳终于停下狂笑,弯腰合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莫珂珂,求求你流氓一下吧,哈哈……”   我追着孙照阳满小区的跑。   我发现,我忘记了一件事。   ————————————————————————————————————————————————孙照阳说:“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这么可爱吗?”   芒果粒一颗颗地沉在碗底,我正用小勺来来回回地寻找,头也不抬地:“这冰粥,真是让人揪心。”   孙照阳往前探了探:“莫珂珂,我问你话呢!”   我继续往嘴里塞冰粥,吐词不清地:“‘可爱’这词也是你用的?真是会泡妞。”   孙照阳撇撇嘴:“‘妞’这个字也是你用的?真是不可爱。”   我白了他一眼:“那不就得了!”   粥小铺的芒果冰粥份数总是这么小,我不耐烦地吮吮勺子:“美女,给我来份大碗的。”   服务员小美女一身很是纯情的村姑服,小酒窝浅浅地露着:“对不起莫小姐,大份的这个月还没推出,您可以要两份。”   我叹气:“那好吧,两份。”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终于在小美女离开的一瞬间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姓莫?”   小美女转身:“会员薄上有您的建议,莫小姐提议要大份的冰粥,我们正在筹备。”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咯。   小美女走了孙照阳才将脸从胳膊里露出来,露出一脸多少年都没有换掉的邪魅的笑,对,邪魅。孙照阳说:“莫珂珂,你究竟在这粥小铺吃了多少,连人家店都要为了你推出新品类?”   我无辜:“就每次三四碗,再说大份的粥小份的粥不都是一种品类吗?”   孙照阳镜片后的瞳孔明显放大了下。   孙照阳叫:“服务员,再给我来四份芒果冰粥!”   我摆摆手:“我估计吃不了那么多了……”   孙照阳缓缓推了推眼镜:“我吃。”   这一天,秋平路的粥小铺里,来了两个大客户……   我很是知足地从粥铺里出来,我说:“孙照阳谢谢你的冰粥,我得回去做生意了。”   孙照阳挑挑眉:“你就不能加一句:‘下次换我请你’么?”   我干干笑着:“这次我也没让你请我啊……”   孙照阳转过脸去:“真没良心!”   我想了想:“要不下次我请你喝咖啡好了。”   孙照阳终于满意:“这还差不多。”   我说:“给你单位地址给我,是要蓝山的还是雀巢的,我给你快递过去。”   孙照阳伸手解衬衫领口的扣子,像是犯了心脏病一般:“莫珂珂……你……”   我说:“那我买大包的好了,大包的贵,多买几包,就抵得上星巴克的了。”   有大手出现在头顶,我边往台阶下挪边赔笑:“啊啊,那算了还是……”   孙照阳在后面无奈地怒斥:“你请我喝咖啡就这么难吗?”   我站在马路上远远看他,突然觉得这话这么耳熟。是毕业时我趴在卢文溪身上说:想跟孙照阳喝杯酒就这么难吗?   要现在卢文溪一定笑话我,可是当年卢文溪也抱着我哭。毕业的散伙饭上,那么悲伤。   十六岁,高中那么远,暗恋的人那么远。可是现在那个人就在我眼前,却好像依旧还是那么远。   我一副复仇的神情:“当年毕业时想跟你喝杯酒,不是也很难吗?你只顾陪着那谁谁了?”   孙照阳的眼里闪现出精光,笑嘻嘻地道:“谁谁?”  上部 007、收到一个差评   我脑子里闪过许多个镜头,努力去屏蔽掉,然后继续恢复过来:“忘了。”我是真的忘了,那时候流川枫般迷人的孙照阳周围那么多美女环绕,我们只是盯准了某个不放,却连当年那个集体的嫉妒对象的名字也没记得。   孙照阳挑挑眉:“你想跟我喝酒啊,那晚上一起去喝酒?”   我鄙视地看了一眼:“孙照阳你有完没完,真把我当妞泡哪?我跟你说,见好就收啊!”   孙照阳无奈:“好好,怕你。真像个女流氓。”   我沿着路牙子走,时不时回头瞥孙照阳一眼,我承认,被孙照阳说的心情不错。   这就像老莫说的那样,我这孩子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夸我好看我不觉得开心,说我女流氓我反而落的得意,大概这就是女流氓的性情?   小区门口的商业圈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店面在开张,我甩开孙照阳,朝西北角一家门口满是碎纸宣传单地店面走去。我可不是完全意义上李秀晴口中的宅女,譬如小区新开的店面,我是一定要去赏光一回的。   这来自于我开网店初期的期盼。能有一个客户上门,是多么难得又多么感激的一件事情。   孙照阳跟上来:“你又饿啦?”   我极是无语地看他一眼,我这是来扶持新店生意的,难道真是来填自己肚子啊?   孙照阳撇撇嘴:“打包?”我愤怒地看他,表示对他的逻辑严重的不理解。“我为什么一定要吃?”   孙照阳朝橱窗里看看:“你要买个蛋糕回去用来看?”   我顺着他朝橱窗看去,里面粉嘟嘟的两只奶油猪依偎在一块,正坐在蛋糕上看着我笑。   我也看着它们笑,笑着笑着,突地抽疯似地蹲下来痛哭。   ———————————————————————————————————————————————————————李秀晴在房门外敲门:“乖乖啊,起床了!”   五分钟后:“珂珂啊,太阳晒屁股喽!”   ……“莫珂珂你店里收到一个差评!”   我腾地坐起来:“谁给的?”   李秀晴一定得意洋洋地向老莫抛个媚眼,然后转身回厨房了。但是我又错了,这次李秀晴一下子撞开了房门冲进来:“莫珂珂你给我起床呢,整天装什么死呢?!”   我被她这五分钟换了四种情绪给弄的混沌不清,晕晕地坐在床上,趴趴狗软塌塌地从被子上掉到地上,跟我一样狼狈地出现在李秀晴面前。   李秀晴不解气,伸手捞过趴趴狗,凶神恶煞地(原谅我这样形容我亲爱的老妈李秀晴同志)用狗脑袋指向我的脑袋:“一听有差评了就来劲了,你装死这几天你老娘我快被你这破网店整疯掉了,不给你差评我都不解这口气!!”   我灰头土脸地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般对我的网店深恶痛绝,好半天才慢吞吞地问道:“你给我弄网店了?”   李秀晴继续发飙:“你在这装死,电脑叮咚叮咚地叫我要不要去看,有人要买东西我要不要给他发货?好了我打字慢他居然给我差评说我态度不好,我还跟他亲啊亲地叫了半天……”   ……   好吧我承认李秀晴在我开网店的日子里给过我莫大的帮助,譬如强制她的熟人们必须通过网络购买来照顾我的生意等等,可是李秀晴亲自替我接单发货还是头一回。   我实在无法适应这种变化,将脑袋艰难地转到现实里来,终于惶恐不安地起床了。   李秀晴在后面吼:“吃饭去!想饿死啊你!”   好吧,我先吃饭。   吃完饭我坐到电脑面前看评论,果然一朵黑色的小花:明明拍的是白色,偏偏发过来一个黄色的衣服,问店主话好半天才回我一个字:错,这是什么态度?   好吧我知道这世上恐怕只有我一人知道李秀晴说一个“错”字,完全可以代替“你说的不对”,“不是这种情况”,“我错了”……这些意思。   亲,你难道不知道老板我这几天卧病在床,全靠辛勤的老妈代管的么?   你不是卧病在床,你是装死在床。李秀晴终于忍不住幽幽在我身后开口……   差评好解释,李秀晴难对付。这一起床,就再也回不去。   李秀晴问:“莫珂珂,你那天跟小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人家这几天都不来了!”   我支支吾吾:“不来……就不来呗……”   李秀晴暴怒:“你这丫头到底是哪捡来的,怎么这么不上路子的一姑娘,每次使了什么样的妖狐子,将人家都赶跑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李秀晴,李秀晴仿佛也反应过来,又纠正了一遍:“你要是有那好点的妖狐子,好好勾引一个也行……你为什么要赶跑人家??”   我不知怎样去告诉她我如何在孙照阳面前失态,然后孙照阳终于发现我莫珂珂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冰山了,已经是十足的一座暗礁,而随之逃之夭夭了。   小孙啊小孙,我还是不太愿意在李秀晴面前将你说的这般庸俗的,而且我也向来不觉得你庸俗。即使你也被这样的一个莫珂珂给“赶跑”了……这确实不能证明你是庸俗,只能说明你是个正常人……   ——————————————————————————————————————————————————————————————————透明的玻璃格子里摆放着一个个精巧的蛋糕,明黄的灯光将精致的小托盘照耀的愈加剔透。   五彩斑斓从透明的玻璃照出来。   孙照阳极其复杂而惶恐地看我,不知道怎样处理眼前的突发状况。   我蹲在橱柜旁,突地悲痛欲绝起来。孙照阳伸手想拉我起来,我抬眼看他,满眼模糊,我说:老猪,生日快乐。   孙照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我忘了那天跟孙照阳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回家时我已经抽噎的喉咙嘶哑起来。我只记得孙照阳走之前我说了一句话,我说,我找不到像老猪那样疼我的男人。   当时李秀晴和老莫都不在家,否则,我也无法想象出后果。但是起码,我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上部 008、干嘛啊,玩失踪   我倒真的没指望孙照阳还能来。想起祝睿言的悲伤令我在离开他后的第三个年头上依旧陡然成伤念念不忘,这一点,足以令我继续单身下去。   我试过和其他人交往过。在第一次相亲后,我觉得我可以忘掉祝睿言了,可以重新开始了,我也学着打扮地光鲜亮丽开始去和一个算是陌生的人约会。   直到有一天,我跟卢文溪在逛街的路上,我说卢文溪,你说我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呢,难道是失恋了?可是我失恋好久了啊,怎么可能还难受呢?   卢文溪说,因为你慢热。祝睿言是慢性毒药,你现在在慢慢发作。   路灯将我们的影子照在地上,周围是来来回回喧闹的车辆和人群,我就那么神经质地在路上落下泪来。   那是祝睿言和我分开的第一个生日。   我与祝睿言分开的第一个年头,悲伤就像慢性毒药一样,一点点的,长久地侵蚀着我。   可是我不知道,这毒性,还能在这第三个年头上一下子爆发出来,令我大伤元气了一回。   李秀晴和老莫下楼散步的时候我终于将这些细细思索了一遍,想完了以后觉得就是我还没有彻底忘了祝睿言,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新的恋爱,是件听来就想要逃避的事情,还不如维持现状的好。我拿起手机开机,只有一条孙照阳的短信。   从前我会失望一回,觉得这样不咸不淡的关心实在是没法与祝睿言的相比,但是如今的莫珂珂真的是极其地淡定。我习惯了手机不响,从来没有未接电话与未接看短信。   点开短信:好点了没。   果真是句不咸不淡的话。看似安慰,细细一想,也没什么安慰的意思,打个招呼罢了。我想了想,回了条消息:没事了。   然后我丢下手机去电脑旁,刚点开网页,手机响了。   我慢悠悠地:“喂?”   那边像颗爆竹一般:“干嘛啊,玩失踪?”   我平淡的心情像被扔了一团雪在脖子窝里,我说:“孙照阳,别以为你发条信息算关心我了就吼我,我还没把你当做谁!”   电话那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我打你那么多电话,你就回一条信息完事了?”   我蹙眉:“哪有?你不是就一条短信吗?”   好久以后我才听见孙照阳低沉的声音:“麻烦你开通一下来电未接提醒。”   卢文溪一如既往地在这个月份进行大规模的商场搜刮活动。我恹恹地跟在后面拎着袋子抱怨:“你要知道,我牺牲了做生意的时间来陪你逛街,麻烦你下次,找个男人来拎包。”   卢文溪正在试一件宝石蓝的雪纺裙,露出洁白的胳膊在镜子前挥来挥去:“多少男人在后面等着给我拎包,都排不上,你还在这唧唧歪歪,真是扫兴的很。”   我一歪头:“那你找他们去好了,我也需要被怜香惜玉,他们正好也替我分担了。”   卢文溪站过来:“你终于想被怜香惜玉啦?孙照阳呢?”   我鄙视地看了她一眼,表示不想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   卢文溪死性不改:“听你妈说,他后来就一直没来过?”   “他出差了,乌鲁木齐。”   “干嘛?给新疆人民推销保险啊?”   “估计是吧,哈哈!”   卢文溪凑过来托我下巴,标准的女流氓架势。我甩头:“干嘛干嘛!大庭广众之下的!”   卢文溪一眼媚笑:“原来是出差去了,才没上你家啊。”   我对她表示不屑。   “什么时候回来呢,小别胜新婚……”   我伸脚去踹:“说什么呢?!”   卢文溪一声娇哼,“你踢到这新裙子了。”   我挥手:“小姐开票,这裙子她买了。”   八月份眼看着一点点地结束了,网店忙着货品上新,我也开始忙碌起来。立秋的时候,李秀晴终于停止了对我无休止的询问,仅表示对孙照阳这一次离开的遗憾以及对我这次相亲失败的鄙视。   可是孙照阳却在这时候很不争气地出现了。   李秀晴有种看见了老情人的激动。看着孙照阳将大大小小的哈密瓜与葡萄干拎进屋子,竟然忘记了一如既往的热情,连小孙都没有叫一声。其惊喜加惊讶的表情不异于TVB的苦情戏。   我正在焦头烂额地盘点着小仓库的货品,冷不丁抬眼寻找李秀晴帮忙的当下,巧巧看见杵在门边一脸愣白的李秀晴以及满脸是汗的孙照阳同志。   我说:“哎,帮我点一下棒球帽的个数。”   孙照阳答的爽快:“就来就来。”我看见李秀晴突然清醒了过来,瞬间在脸上绽开一朵花来:“哎呀小孙啊,快坐坐坐。”   按道理孙照阳应该纠结一下,究竟是礼貌一下听李秀晴的先坐呢,还是直接到我这来。可是当他手中的东西一卸下后,立马就变成个撒欢兔子,几步就蹦到了我跟前。   我嘴角尴尬地抽搐了一下,“你这三步上篮的动作,以后还是不要在我家演示。”   孙照阳愣在原地,我转过头继续点货,“我们家屋子矮,小心把您那聪慧的头颅磕着。”   孙照阳说,“你这地上堆满了货,我要是不跳,就没法走进来了。”   我:“……那你赶紧帮我收拾了吧。”   李秀晴大约是有一阵子没有见着孙照阳,对孙照阳充满了好奇心。以致于她有点手足无措,一会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会又到我的小仓库旁转转,“顺便”招呼一下孙照阳。   “小孙啊,这么些哈密瓜是哪来的啊,我看着个头真大,比我在超市买的大上一倍呢!”   孙照阳很是礼貌地向她解释,“这是从新疆带回来的,我最近去那出了趟差。”   李秀晴恍然大悟,“哦——你最近是去新疆出差了啊!去了有一个多月?”   我差点一哆嗦,李秀晴又开始八卦了。怎么着人家孙照阳一个多月没来,你就找理由说他全是出差去了吧。   孙照阳很是坦然,“去新疆的时间不长,之前去了趟福建,接着又去山西,来回一折腾的,就是一个多月,所以这么久也没来得及来看您。”   “福建”对我和李秀晴来说,都是一个敏感词。在我将头抬起的那一刹那,我听见李秀晴终于转开了话题,“哦——你先歇会,我下楼买点东西。”  上部 009、李秀晴的阻止   然后她拎起手袋就下了楼,我张张口,想提醒她还没换鞋,可是门已经咔哒一声被关上了。   我摇摇头,继续点货。   “福建”这个敏感词在我与李秀晴之间由来已久,因为祝睿言就是福建的。   在我与祝睿言最初热恋着的时候,便告诉过李秀晴,我有一个福建的男朋友。老莫一向温和的脸在当时的突地变了色,李秀晴明显比他要沉不住气的多,当即一手拍着桌子站起来,“莫珂珂你要嫁到福建去?”   我当时还没有完全意识到交了一个福建的男朋友与就要嫁到福建有什么立马而必然的联系,只是听到“嫁”这个词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耳根热了一下。我才终于有点明白原来跟一个人搞对象了接下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李秀晴像是遭受了雷劈一般,“莫珂珂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毕业以后就回来……所以我把你送到南京,就是以为能靠的近一点……”她说着又提高了嗓门,“你以后是要回Y城的,你知不知道?!”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因为我也没有想过以后会离开这个城市,或者说我从来没想过以后我要去别的地方去。   我第一次郑重宣布自己恋爱的消息就得来了这样不积极的反应,我十分失落。   但是好歹假期结束的很快,我回到学校,回到祝睿言的身边,这让我也很快地将这一段对话给忘了。   但是李秀晴显然没有忘。   从她每周两次的电话当中,我清楚地明白她对我与祝睿言恋爱的一种担忧。   李秀晴常常用楼下张阿姨家的佳佳同学来给我做例子:佳佳跟你一般大,前几年出来上班,认识了个广西的,非要跟人家结婚。跑到广西去,结果那男的没什么素质,一吵架就动手啊。你不知道张阿姨和张叔叔每次一接佳佳的电话,就要哭个整夜啊……就这么个宝贝女儿,嫁到那么远那么穷的地方,他们现在是想找她也找不到啊……   佳佳是从小就和我是同学,初中毕业之后就上了中专,脱离父母管束的时候也比较早。工作了以后自己恋爱认识了个广西的,前年的春节还来过我们家。那个人打佳佳,我表示既愤怒而且同情。   但是李秀晴将这一事件反复向我讲述,以致于我后来已经渐渐地失去了那点同情,也因为佳佳与我确实很久没有联系过,所以总觉得这是件离我很遥远的事情。   总之我有一点我理解为,李秀晴心里总是认为,离Y城远的地方的男人,都是家暴狂,他们动不动就会打老婆的。   综合考察祝睿言平时与我吵架时的反应,我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可能我打祝睿言,不可能祝睿言打我的。   我又对说服李秀晴充满了信心。   五一回家的时候,我决定带着祝睿言一起回Y城,让李秀晴见见这个人。   祝睿言也和我一样,兴冲冲地准备了许多礼品,说是第一次的“上门礼”。   我完全没有想得这样复杂,我就是想让李秀晴看祝睿言,看祝睿言有多好。恋爱时的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一脑门子的热。   我没有刻意记得那天我与祝睿言一起回家时老莫和李秀晴的模样,只是单纯地记得,整个过程,李秀晴一直维持着一个很好的女主人的形象,对客人礼貌,周到。   这再次让我错误地以为,他们是十分欢迎祝睿言的。   我一整天都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以致于到了晚上送走祝睿言,李秀晴一本正经坐在客厅里找我谈话,我都以为是一种对我和祝睿言的赞许。   我轻飘飘走到李秀晴身边,赖在沙发里,我说:“妈,你看见没,都是我在欺负他,他才不敢动手打我的。”   老莫倒水的手抖了一下,洒了点水在茶几上。   李秀晴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我不渴。”   我坐起身去拿杯子,“我喝我喝,渴死我了。”说完咕嘟咕嘟地将那杯水喝的精光。眼角瞥见李秀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李秀晴终于忍不住道,“莫珂珂,我要跟你谈谈!”   我乖乖地点点头,放下杯子,双手覆在膝盖上。   “你……”李秀晴在酝酿,我没有打扰她。过了两分钟,我想李秀晴终于理清楚了,再挺起背细听。   “莫珂珂,第一,你今天把那个小祝带回家来,这叫先斩后奏,是很不礼貌的行为。第二,你现在谈恋爱我不管你,但是你想……你想要离开Y城,这是不可能的。再有……这个小祝,你说他不打你,难道他把自己的脾气写在脸上,什么时候打你还要说一声?!”   我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渐渐也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我说,“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不是个你想象中那样没素质的人。”   李秀晴抢白道,“你以为所有的呆呆的模样都是真的老实人吗?况且……反正不行!”   原来祝睿言的模样在李秀晴看来是“呆呆的模样”,祝睿言是副傻样……我纠结于这个词许久,最后忍不住挤出两行泪下来。   老莫明显的慌了,一边拿着纸巾朝我脸上擦一边说,“珂珂,珂珂……”又转脸征求李秀晴,“好了……好了……”   他一向都是这个样子,每逢李秀晴发脾气他的音调就要小上许多分贝,不管说什么,都是像哀求一样。我为李秀晴这样严厉的管理老莫与我表示愤怒,当即一手挥开了老莫的纸巾站起来。   却再次被李秀晴给镇压了下去。   李秀晴已经上前一步将我摁回沙发上,一边对着老莫瞪眼,“好什么好?莫珂珂我告诉你,这学期上完你就给我乖乖回Y城来,要不老娘让你现在就转校到Y大综合学院去!”   李秀晴那时候还没有从Y大综合学院退休,这所她待了近二十年的集中专大专成人夜校为一体的学院是所名副其实的“综合学院”。里面的问题青年社会待业人员的数目多的令Y城政府发指,以致于不得不给它冠了这样一个文雅的名字,以掩饰它真正的混杂的本质。  上部 010、我们还是朋友   从我上小学起,李秀晴就经常用Y大综合学院这个名词来恐吓我,要是不好好学习,我就会进这个学校,面对一群流氓小混混以及社会青年。   我不明白既然这所院校是这样的惨不忍睹,李秀晴为什么要将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教师职业安放在这样一个院校里。   总之,那时候我在继续排斥Y大综合院校的同时,也深深相信,李秀晴完全有可能将我转校过来。   我和老莫同志在这样一个平凡不过的女人手里,被压制了这么许多年,现在想来,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我闷闷不乐地回到学校,一想到李秀晴的态度我就极度的郁闷。   年少是最容易忘记烦恼的时候。我与祝睿言的时间那样多,在闲的无聊的大学生活里,李秀晴的恐吓就像是水面偶尔冒出来的一个泡泡,转眼就又消失在了我和祝睿言的花前月下中。   说起来,就是从那时候起,莫珂珂一转酷似老莫的沉稳文静的性格,报复性地反弹成李秀晴的的性格。   我叹口气,神思刚刚回到手上的记录本上,孙照阳就突地凑过来,“喂,我点好了,你的呢?”   我茫然地看了看跟前的一箱货,又茫然地看了看他。他盘坐到我对面,将我手中的帽子扔回箱子里,“算了,还是我来点吧。”我质疑地朝身后他刚才点过的地方看了看,以确定他确实是将所有的货都点完了,接着听见他说,“你还在回忆中不?继续,继续!”   我愤然地盯着他低着的脖颈看了眼,“继续什么?!”   “继续回忆上学时你偷偷看我的那些场景,待会说给我听。”   我撇撇嘴,对他这样的自作多情表示鄙视。   他伸手将我手中的本子夺过去,“145。”说着顺手给写在本子上,合上,递还给我,“都点完了老板,还有什么吩咐?”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确信地问,“都点完了?”   孙照阳将嘴弯成一个大大的弧度,点点头,“还有吩咐吗老板?”   我朝墙上的壁钟看了看,已经临近中午,李秀晴还没回来。干脆起身拍拍屁股,“给我把这些,这些,都搬到货架上去。”   孙照阳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边起身学着我的样子朝屁股后面掸了掸一边像是不情愿的,“没见你这么豪气的……”   我悠悠然走到客厅坐下来,端起早凉透的水猛灌了一通。放下杯子时瞥见孙照阳果真很卖力地将我那些新到的货一箱一箱地往货架上运,又默默地重新倒了一杯。   壁钟的时间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往常这个时候已经开饭了,可是今天李秀晴还没回来。我开始仔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主要是孙照阳吃饭的问题。   一方面他今天特意拎了那么些新疆特产专门来送给李秀晴,加上人家帮我干了这好半天活,不留人家吃顿饭是说不过的。可是另一方面,鉴于我与孙照阳在前一段时间发生的……误会,我觉得还是不要再留他在家吃饭的好。要不然的这一来二去邻居看见了我就怎么说也说不清了。   虽然现在我要说什么,貌似也有些说不清。   就在孙照阳洗完手走到我跟前的那一刻,我终于想明白。   我说,“你饿了吗?”   孙照阳愣了愣,偏头去看厨房。我看着茶几上的杯子,“喝点水吧先。”   孙照阳老老实实端起杯子喝水,我嘴角浮起一股虚伪的笑意,“我妈还没回来,真是的。那个,今天真是谢谢你,我们,我们还是下楼去吃吧。”   孙照阳狐疑地看着我,又朝厨房看看,“可是阿姨——”   我急忙道,“没事没事,我们还是出去吃。”边说着边站起来,孙照阳就站在茶几旁边,我这么猛地一站冷不丁就撞在了他身上。我哎哟一声又瘫回沙发里去,不想孙照阳却伸手捞了我一把,可是偏偏没捞的回去跟我一起摔在了沙发上。   我应该说,孙照阳这是不是有点……居心叵测!   我手忙脚乱地一通乱挥,“你干嘛你干嘛!你松开你松开!不对,你起开,起开!”   大概是我太过于激动,又或者是孙照阳继续是居心叵测地故意不想起身,总之瞬间我便听见一声闷哼,孙照阳突地伸手捉住我乱挥的爪子,“莫珂珂你住手!”   耍流氓还要别人停止反抗任你来的,我瞪大眼睛看他,恶狠狠地,“我心里有别人你是知道的……你还是不要想了!”   我去,我怎么把话说成这样了!?   孙照阳的脸色有些不好,我也觉得我说的这话有点……自作多情?造势?过分?   我正犹豫着怎样去纠正回来,孙照阳已经松开手站起来。我仰在沙发里尴尬地看他,我说,“那个……我的意思是……”   孙照阳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你乱挠什么,挠到我脖子了!”   我啊了一声,终于看见他衬衫领子下一丝隐隐的红色。突然间很是愧疚。   孙照阳坐回沙发里,语气继续很不友善地,“你的意思不就是我们两只是老同学,不想跟我处对象吗?这么又喊又叫的,弄的像是我要把你怎么了似的!”   孙照阳这么善解人意,我表示很欣慰。   我含笑对他点点头,“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意思。”   孙照阳手扯着自己的衣服领子,蹙眉看我,“还躺着干嘛,给我看看啊——看你躺的这姿势,真想我把你就地正法啊!?”   我低眼一看,自己正四仰八叉地仰在沙发里,宽大的T恤领口斜滑在肩膀上,露出一大片皮肤在外面。   这模样,还真是……   我讪讪地挣扎坐起来,理了理衣服,凑到他跟前,“那个……我挠到哪里了?”   孙照阳一改往日平和模样,几乎是吼出来的,“你指甲都不剪的啊!”   还好他的声音低,要不我果真会被他这色厉内荏的模样给唬住。到底是我动手伤了人,理亏在先,我放缓语气,“我回头一定剪——那我看看……给你上点药吧!”   孙照阳斜歪着脖颈子朝我,“不用,你给我拉着。”   我乖乖拉着他的领口,不得了,孙照阳的脖子上果然被我拉出了两道印子。本人一般不下手,一下手必定稳准狠,此刻那两道口子上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   我想这下完了,孙照阳迷倒多少女学生的皮囊上,就这么被我平添了两道疤痕,回头得有多少人恨我啊!   我想着就有点沮丧,然后在那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孙照阳欲言又止,我手上又一用力,更加往他领口那边凑了凑。   却听孙照阳异样的声音响起,“阿姨你回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