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挣脱死神的怀抱 一位18岁就浴血抗日战场,经受过日寇最残酷的电刑,被日寇哀叹‘伤了帝国尊严’的年逾9旬的抗日女英雄,被所在地区政府邀请做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5周年专题报告。 宽大的礼堂座无虚席,数千双目光聚焦老人,会场静得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时光把老人原本青春靓丽的面容涂满沧桑,岁月把老人曾经激情燃烧的心磨砺得淡然,昔日的激情和朝气似乎已经远去,一切非凡经历只是在老人口中如小溪流水静静地流淌…… 但是那事迹本身的绝世传奇与光辉,将每一个人的灵魂震撼! 本书故事以老人的英雄事迹为原型展开…… 英雄带我们走进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岁月…… 那是冬天的黄昏,云蒙山区南麓的鹰嘴山下,一帮穷凶极恶的日寇爬上山坡,向一群八路军年轻女战士冲来。这不是正规的八路军女兵,日寇对共产党统称八路,这实际是一支共产党领导机关的工作人员,战争迫使她们都拿起了枪。 正在掩护女战友转移的文静怡,突然双腿中弹,跌坐在地上。她拖着7个多月身孕的笨重身子,挣扎着,再也站不起来了,但她手里紧握着的手枪,还是连连射出3发子弹,3个鬼子应声倒地…… 文静怡是省妇女救国联合会主任,身边的副主任甄雪见状“啊”地一声扑上去,一面命人将静怡架起后撤,一面代她指挥战斗。 撤至安全地带,甄雪看静怡的伤势很重,即命卫生所长白素云带3位女战士,火速将她送深山隐蔽养伤。 当夜,白素云率领3位女战士,在老乡聂诚的引领下,用门板托着静怡向深山进发。 深山有个猫头山,猫头山半山腰有个鹁鸽洞,鹁鸽洞能藏身二三个人,聂诚经常去打柴,十分熟悉。 沿着长长的山涧,聂诚引领白素云奔向猫头山。静怡由于失血过多,渐渐昏迷,死神向她敞开了怀抱…… 这是1941年冬天,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中日相持阶段,日寇停止了对国民党政府中央军的正面进攻,开始疯狂扫荡威胁他后方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各抗日根据地。 云蒙山区成为重点,因为那是中共M省委开辟的华东最大的抗日根据地,面积两万多平方公里,人口八百多万,对日寇的华东战线构成了严重威胁。 当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主力协同中央军到正面战场出击日寇后,日寇便阴谋端掉共产党的“老巢”,向云蒙山根据地进行拉网式大搜山,所到之处,烧尽杀光。 白素云和3位女战友抬着静怡淹没在黑夜中…… 隆隆的炮声,砰砰的枪声,随着夜幕降临,渐渐地停止了,莽莽群山笼罩在黑沉沉的夜幕中。 扫荡云蒙山区的日寇,苦于地形不熟,生怕遭到与其周旋的根据地党政军民的反击,迅速地龟缩了。闻不到鸡啼鸟鸣,听不到人声犬叫,只有未尽的烟火孤寂地漂浮跳动,一切死一般的沉寂,间或喘息的山风掠过,松涛呜呜地悲鸣,响声过后,又是万籁具寂。 静怡静静地躺在门板上,高高隆起的腹部,覆盖着沾满血迹的军用棉被,五角星军帽端正地戴在头上,乌黑的短发从军帽中伸展到耳下,虚弱苍白的面庞,一双秀目紧闭,双唇紧合。日寇的两颗子弹,一颗穿过了她的左腿,一颗打进了她的右腿,失血过多,伤情严重。 门板重重地压在白素云和另外3位女战士肩上,那3位女战士分别是周玉梅、吴清英,徐霞,都是年轻姑娘,徐霞最小,只有15岁。她们一身八路军戎装,齐耳短发,热血燃烧的汗水将她们的脸庞烧得滚烫,一个个如同盛开的红玫瑰。 她们出奇的坚强,与她们的年龄极不相称。脚下是荒草荆棘、乱石滚滚、坑坑洼洼,一不小心就会绊倒,每走一步都很吃力,但谁都不叫一声苦,不喊一声累,相互默默地配合,悄悄地前进,并不时警惕地环顾四周,辨别着身边一丝一纹的风吹草动。个个屏息用力,轻脚迈步,前面的弯着腰,后面的挺着胸,尽量使门板保持着平衡,惟恐静怡因倾斜或颠簸引起疼痛。 怕敌人发现目标,手电筒和马灯都不敢用,聂诚手持一根棍子,在前面象盲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探着前进的崎岖山路。 聂诚是一位憨厚的山里汉子,头戴一顶破毡帽,脚蹬一双布鞋,身穿粗布棉衣棉裤,山风把他的脸庞吹得黝黑,身板高大坚强,看上去仿佛什么困难都不在他的话下。这给年轻的4位女战士以莫大的鼓舞。 到达猫头山下,经过艰难的爬坡,聂诚指点在半山腰一个天然的山洞口前停住。聂诚划了根火柴,白素云看山洞坐北朝南,宽可放进门板,深能将门板推进不露,高人也能坐起,洞前不远并有一块天然巨石卧伏,她庆幸苍天有眼,给静怡一个天然藏身之地。 聂诚说:“这就是猫头山,山涧叫火红峪,很深很长,树木遮天蔽日,并常有野狼出没,平时人迹罕至。这个洞叫鹁鸽洞,因为山坡陡峭,无人敢上,只有鹁鸽在这里栖息,所以因此得名。这里几乎无人知晓,我是一次上山砍柴偶尔发现的,所以比较安全。” 白素云和战友们稍稍松了口气。门板无法抬进,聂诚急中生智,弯下腰示意把门板放在背上,在女战士的掌扶下,然后缓缓爬进洞内。确定好位置后,又从门板下轻轻抽身,把门板放平。聂诚气喘嘘嘘,满头冒着热气,不住地用手抹汗。 白素云感激地说:“聂大哥,多亏您帮忙,让您受累了!”聂诚憨厚一笑说:“都是为了打鬼子,这算什么!”聂诚一边抹汗,一边赶紧擦根火柴,点上事先准备好的蜡烛。白素云也迅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草绿色被单,上方吊起,把洞口遮挡得严严实实。 围着重伤的文静怡,一个个焦灼关切的目光汇聚在她苍白痛苦的脸上。文静怡人缘极好,同志们都十分尊敬而又喜欢她,总是亲切地称她“文姐”。白素云轻声呼唤“文姐”,文姐没有反应,只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声。 文姐伤势很重,尽管双腿都裹着厚厚的纱布,但依然被涌流的鲜血所浸透。大量失血,战地卫生所又没有血浆补充,使她似乎失去了知觉。 望着文姐好歹难说,吉凶难测,白素云心痛而又焦急。她想文姐尚没有脱离危险,很需要她留在身边护理,如果她走了怎么办?可不走,山那边的同志正在与日寇周旋,随时都会有人负伤挂花,十分地需要她,她一下子左右为难…… 鹰嘴山那边突然传来“砰砰”的激烈枪声,白素云心里一惊,判断可能是同志们又与日寇遭遇。 妇女救国联合会机关和战地卫生所大多是女同志,势单力薄,战斗力极差,又第一次和穷凶极恶的鬼子交锋,形势险恶。想到危急,白素云心里果断决定赶快返回。 她目光扫过周玉梅、吴清英、徐霞,在徐霞脸上停住,说:“徐霞同志,你留下照顾文姐,我们立即返回,可以吗?”“可以!”小徐霞痛快地应道。“我给你留下一些纱布、药品,你要按时给文姐服药、换纱布。” 叮嘱完小徐霞,又转身地对聂诚说:“聂大哥,小徐霞才15岁,还是个孩子,一切还需要您多费心照顾!”聂诚说:“所长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又安慰小徐霞道,“小妹妹不要担心,有什么困难,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白素云为老乡的真诚而感动,焦急担忧的心得到稍稍的安慰。可转身要走时,眼眶里却盈满了泪水。她俯下身,面颊贴向静怡苍白的脸,直任泪水涌流。一旁的战友们,也都忍不住转首抽泣。半天,白素云才缓缓起身,和同志们依依不舍地离开洞口。 在聂诚的引导下,白素云深一脚浅一脚地顺山坡走在返回的路上,她惦记着文姐,一步三回首,眼里止不住泪水。不仅仅是担忧文姐的伤势,还害怕她腹中的小生命发生万一。 她的心在半空中悬着,想不到战争如此的残酷。炮火、刺刀,剥夺着一个个鲜活而又年轻的生命。身边一个个战友姐妹,有的昨天还是欢声笑语,满怀革命和美好生活的憧憬,可今天却想不到瞬息间就倒下了,他们可都是一二十岁,如花似玉,青春似火的年龄啊! 想到文姐不幸,但又庆幸她万幸,毕竟她还活着。可她失血过多,又怀着孩子,最终吉凶如何,她的心跳个不停…… 白素云和文静怡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静怡的父亲是省城一家大银行的董事长,母亲是中学音乐教师,家财万贯。而白素云的家庭却是省城普通市民,父亲会点中医,母亲目不识丁,一家靠父亲行医为生。 也是缘分,两家恰住在一条胡同,近在咫尺,朝夕相遇,白素云和静怡又从小学就在一起读书,直到高中。静怡和白素云又是同年同月生,只是静怡比白素云先来到世上八天,故白素云喊静怡“姐姐”。 白素云非常喜欢这个姐姐,不仅是性格相投,都淡雅文静,而且都爱好读书、唱歌、绘画。 静怡的祖父是大学美术教授,母亲受到公公的艺术熏陶,不仅学会了绘画,而且爱上了音乐,成为中学音乐教师。母亲又熏陶了小静怡,使她从小就爱画爱唱爱跳。 静怡的绘画天赋特别好,在祖父的精心指导下,她读到高中国画已有一定造诣,祖父特意给她举办了一个个人画展。那年她仅仅15岁,一时成了省城有名的才女。祖父是个爱国知识分子,将画展收入全部捐赠给了省城抗日救国联合会。 和静怡性格相投的白素云自然也受到了静怡的影响,总是跟着静怡寸步不离,照着葫芦画瓢。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她们都成了学校抗日文艺宣传队队员,一起上街书写抗日标语,一起画抗日宣传漫画,一起编排抗日文艺节目,一起登台演唱,外人都误认为她们是同胞姐妹。 更戏剧性的,自抗战爆发省城陷落,她们的父亲都秘密加入中共共产党,并且他们的家也都成了地下党的下联络站。只是由于保密,白素云和文静怡都一无所知。 但各自家庭和来往“客人”却深深感染了她们,使她们都知道了共产党是真正工农自己的党,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是真正抗日救国的武装。 当省城落入日寇之手后,目睹日寇的奸淫烧杀,她们的热血涌上心头,再也无法忍受那亡国奴的屈辱,决心投笔从戎,投奔共产党领导的云蒙山抗日根据地。 文静怡投奔云蒙山,心中还有个未了的情结。那年冬天,她和妹妹文静然在月明湖划船,不幸落水,是一位戴眼镜的白净青年,冒着严寒将她从水中抱起,可那青年没留下姓名,就走得无影无踪。但那青年英俊高大儒雅的外表,却深深印在静怡心中。她到云蒙山,还想圆寻找救命恩人的梦。 她们各自的家庭都支持她们女儿的爱国举动,并通过地下党把她们秘密送往了云蒙山抗日根据地,同往的还有一大批爱国学生。那年,她们都刚刚18岁。 在抗日根据地,起初根据她们特长,都被分配在 抗日姊妹剧团做宣传工作,后来根据工作需要,静怡被安排到妇女救国联合会工作,而白素云因根据地医务人员奇缺,鉴于她受父亲熏陶懂一点医学,便将她调往了战地卫生所。 然而她们时刻都没忘记用自己的特长宣传抗日。部队每每休息,她们都要放开歌喉,为战士们演唱抗日歌曲。每到农村群众驻地,他们也都要为老百姓演出。 静怡的女中音特别动人,圆润深沉,象山谷中的幽幽清风,似小溪中的潺潺流水,清越沉静,时远时近,时强时弱,沁人心扉。每当她的歌声一起,群众立刻鸦雀无声,歌声一落,掌声雷鸣,一片叫好。群众都称她是“八路百灵”。 静怡不仅人长得漂亮,天生丽质,具有大家小姐优雅风韵,而且为人诚恳,做事谨慎,待人彬彬有礼。在根据地倡导向工农兵优秀品质学习的时候,她总是自觉检讨和批评自己胆小懦弱,怕苦怕累的资产思想,积极向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学学习。 每次鬼子扫荡,她在姊妹剧团时,总是掩护战友突围在前,撤退转移在后,并多次背着受伤的女战友撤离阵地。一次一个男通讯员负伤,她竟一口气把他背到安全地带。不料停下脚步时,由于过度疲劳,竟一头栽地,额部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疤痕。 在她当选为省根据地妇女救国联合会主任,又和省根据地党委副书记、抗日民主政府副主任陈浩结婚后,依然平凡如初,丝毫没有“大官”和“贵妇人”的架势,总是吃住行军和同志们打成一片。 她也依然和白素云亲密无间,并肩战斗,并多次在躲避鬼子扫荡转移途中,帮白素云脱离危险。最惊险的是一次在爬山坡时,鬼子飞机轰炸,一颗炮弹落在附近,她急中生智一把抱住白素云一起滚下山涧,虽然皮肉受了点伤,但她们生命无恙。 她是白素云心中的亲姐姐,女英雄。此刻白素云看到她吉凶未卜,好歹难说,不由在心里呼喊道:“文姐啊,愿上帝保佑你!革命需要你,同志们需要你,你的好妹妹更离不开你呀!” 同志们走后,小徐霞吹灭了蜡烛,由于疲劳,一头歪倒在文姐身旁呼呼地睡着了。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洞外仍是漆黑一片。她小心地点着蜡烛,把洞口的布帘拉严,俯身听听文姐呼吸,轻声叫道:“文姐,文姐……” 文姐仿佛在熟睡中,没有反应。她有点心跳,边轻轻摇晃文姐,边又大一点声呼喊:“文姐,文姐……” 文姐的嘴唇还是丝纹不动。是文姐继续昏迷,还是文姐发生了万一,她有点着急了,又用力摇晃着文姐,大声呼喊道:“文姐,文姐,您醒醒,我是小徐霞,小徐霞,我是您的亲妹妹呀……” 可是,无论小徐霞怎样摇晃,怎样呼喊,文姐都如沉睡了一般,没有丝毫的动静。 “文姐这是怎么了,难道不行了……”小徐霞一下子傻眼了。在这深更半夜,在这荒山悬崖,聂大哥下山还没有回来,自己孤身一人,这可怎么办呢? 她走出洞外张望,不知在什么地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听山风呜呜地响,远处偶尔传来凄凉的狗叫,还有可怕的狼嚎,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她想下山去叫聂大哥,可是她辨不清方向,也找不着回路。怎么办,怎么办呢?小徐霞回到洞中,手足无措,看着文姐双手捂脸“呜呜”地哭起来…… 小徐霞和文姐的感情很深很深。刚刚半个月前鬼子进山扫荡,一颗炮弹正落在小徐霞家的屋顶,房屋顿时腾空而飞。正在屋里吃饭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随之血肉横飞,只有小徐霞先放下饭碗在外玩耍,幸免于难。突然的天塌地陷,小徐霞一下子懵了。她对着一片废墟的家,呼天喊地,痛不欲生。 这时恰巧文姐率妇女联合会机关同志路过这里,发现此情此景,含泪收留了她。文姐象对待亲妹妹一样关心疼爱小徐霞,给她换上军服,给她剪发梳头,还教她识字、唱歌,教她训练射击。鬼子扫荡时,带她转移隐蔽,象母亲一样呵护她。 一天,她患重伤寒,又恰和鬼子遭遇,文姐冒着枪林弹雨抢救她。当时她头疼发烧,四肢无力,无论怎样着急也挪不动步。鬼子嗷嗷叫地追赶鸣枪,她抱着一颗手榴弹,只等与鬼子同归于尽。 可突然,文姐从身后跑了过来,从容不迫地挥动双匣子枪,点击了迫近的鬼子,然后不由分说,背起她就跑。小徐霞怕连累文姐,挣扎着喊叫不要文姐管她,可文姐毫不理会,双手使劲板着她的双腿,冒着呼啸的子弹,一口气翻过了山坡,甩掉了鬼子。 小徐霞一头扑到文姐怀里流着泪说:“文姐,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从此就是是我的亲姐姐……” 如今眼看着文姐不省人事,小徐霞哭了半天,忽然想起聂大哥嘱咐有事找他,于是决定大着担子摸索着下山。 她走出洞口,从树上折下一根手腕粗的干枝,作为武器预备和野狼搏斗,匆匆下山。可刚走出不远,忽然看到前方有两个黑影晃动,她以为真的碰上了野狼,立刻停住了脚步…… 黑影越来越近,小徐霞才辨清是两个人影。及至跟前,黑影突然喊道“小妹妹”,小徐霞判断声音才知是聂大哥来了,她惊喜地喊了声“聂大哥”扑了上去。 原来聂诚自离开山洞,时刻牵挂着文姐。他将白素云等几位女战士送下山后,按照白素云的请求,即匆匆回到家中,连夜为文姐准备热汤热水。 此时聂诚的“家”也只是山脚一个临时栖身的小山洞。鬼子扫荡,他的家早已化为灰烬。他住的村庄叫大古村,几十户人家坐落在鹰嘴山下的山谷中。文姐曾带她的姊妹剧团常常来这里为群众演出。文姐负伤的那天几十户人家被鬼子一把火烧光,群众都躲进了深山,聂诚携妻抱子逃到了这里。 妻子抱着吃奶的孩子还没有睡。她知道聂诚帮八路去了,枪声不断,她担心着聂诚的安危,见聂诚回来,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 看聂诚疲惫不堪,催聂诚快点歇息,可聂诚却全然没有困意,心情沉重地对妻子说:“你还记得那个常来咱村唱歌的‘八路百灵’吗?”妻子说:“怎么不记得,苗条的身段,白净的脸膛,齐耳的短发,又精神又漂亮。她怎么了?” 聂诚说:“她,受伤了……”妻子“啊”了一声睁大了眼睛,问聂诚:“伤重吗?”聂诚说:“很重,双腿都被子弹打穿了。”“啊,天那,万恶的鬼子!多好的姑娘,这可怎么得了……”妻子顿时掉下泪来,聂诚眼睛也湿润了。 妻子又关切地问:“姑娘如今藏在哪里?”聂诚说:“在鹁鸽洞,就是我曾给你说过我去过的那个鹁鸽洞。”妻子担忧道:“那怎么照顾呀?”聂诚说:“有个小女兵守护。可现在急需热汤热水。那姑娘从傍晚负伤到现在,滴水没进,天气又冷,失血又多,很危险。” 妻子着急道:“那怎么办呢,家里无米无面……” 突然外边一阵风头,洞口外笼子里的母鸡“咕咕”乱动,妻子一下子恍然道:“咱不是还有两只老母鸡吗?”聂诚摇摇头:“孩子奶不足,那不是留给你下奶的吗?” “救命要紧,咱有口吃的就行!”妻子当机立断,把孩子放到铺上,说:“来,快动手,我杀鸡,你烧火!”没等聂诚松口,妻子就已走到笼子边,伸手摸出一只老母鸡,麻利地一刀宰了。 聂诚接着点火,夫妻七手八脚,开始熬鸡汤。熬好鸡汤,又烧了热水,聂诚带妻子一起上山。聂诚一手提着装着鸡汤的瓦罐,一手提着装着开水的砂壶在前,妻子背着幼小的孩子,手提竹篮跟后。 当聂诚夫妻走近小徐霞,小徐霞象见到了救星,抹着泪说:“大哥、大嫂,看文姐怎么了,我怎么喊她都不回声……”聂诚立刻擦着火柴点上蜡烛。昏黄的灯光下,只见文姐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嘴唇愈加干裂,胸口微微地起伏,呼吸十分微弱。 眼下没有医生,怎么办?聂诚焦急半天,突然想起自己生病虚脱时,中医曾给他作过热敷,感觉很好。他想文姐是失血过多,又加天冷,肚子里没饭,是否也是虚脱,不妨做做热敷试试。 他掏出随身的毛巾,倒了点沙壶的热水浸湿,然后拧干,捂在文姐的额头。妻子和小徐霞也分别从身上掏出自己的毛巾,学着他的办法,给文姐捂上双手双脚。 半天,文姐有了知觉,干裂的嘴唇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小徐霞和聂诚夫妻都松了口气。 聂诚正要揭开瓦罐盖动手给文姐喂鸡汤,聂大嫂连忙摆手制止说:“鸡汤文姐一时恐怕不能喝,还是先用奶水给他润润嘴。”聂大嫂解开怀,跪在文姐身边,弯腰对着文姐,先用双手挤捏左边的乳头,把洁白温暖的乳汁一滴一滴地滴向文姐的嘴唇。 乳汁慢慢滋润了文姐的双唇,渐渐文姐的双唇开始把乳汁抿进嘴里。聂大嫂脸上露出了笑容,左边的乳汁挤尽了,又赶快去挤右边。突然背上幼小的孩子醒了,稍倾大概是寻不到乳头“哇”地一声哭了。聂大嫂全然不顾,只是全神贯注地对着文姐的嘴唇,双手用力地挤着乳头…… 一会聂诚呼唤文姐,文姐有了轻微的回声。这时,聂大嫂的右边的乳汁也尽了,聂诚赶快从竹蓝里拿出羹匙,盛起热乎乎的鸡汤,送到文姐嘴边。 文姐的嘴唇微微张开,把鸡汤咽了下去。聂诚接着又盛了第二羹匙、第三羹匙,一直喂了有十几羹匙,又用筷子夹了些肉丝放到文姐嘴里…… 给文姐喂完鸡汤,聂诚对小徐霞说:“小妹妹,趁天不亮我先下山。”说着从篮子里取出预先用毛巾包好的一包瓜干歉意道,“我明天要到傍晚天黑才敢上山。这些瓜干,还有砂壶的开水,你留着白天中午和文姐充饥吧。眼下叫鬼子赶的,实在没有办法。” 聂大嫂接着道:“小妹妹,文姐伤得这样重,按说得需要好吃的补补身子,可是,家里空空的……”说着不由哽咽,忙用衣袖抹泪。 小徐霞也不由心酸,眼里滚出泪珠。聂诚安慰小徐霞道:“小妹妹,先委屈点吧,我回去一定想办法给文姐弄点好吃的补身子。” 临行,聂大嫂又为文姐掖了掖被子,整理了下军帽头发,然后和聂诚退出洞口。小徐霞依依不舍,在洞口伫立许久目送聂大哥大嫂下山。 卷一 第二章 把鬼子吸引过来 送走聂大哥大嫂,天依然不亮,小徐霞忽感困倦无力,歪倒在文姐身旁,瞬间发出了鼾声。 文姐虽然慢慢苏醒了过来,但头脑依然昏沉恍惚,一闭上眼睛就感天旋地转。她看洞外依然漆黑一团,辩不清是什么时候,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想翻身起来坐着,可是身子山一样沉重,动弹不得。她想叫小徐霞搀扶,可听到小徐霞鼾声,知道小徐霞毕竟是个孩子,太累了,不忍将她叫醒,于是疲惫地闭上眼睛,不觉进入梦境…… 忽然看到洞外有身影走来,她一骨碌爬起来。那身影亲切地呼唤道:“静怡,静怡!”听到是丈夫陈浩的声音,她惊讶他怎么来了,不顾不一切地迎上去,居然双腿不疼了。 陈浩一把将她拥抱在怀里,许久许久,才轻轻将她松开,一手摘掉她的军帽,一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望着她苍白的面庞,心疼地问:“静怡,伤势很重吗?”她坚强地摇摇头说:“不要紧的,只是两腿受了伤,已经不疼了。” 陈浩又轻轻抚摸着她的腹部,问:“小宝宝怎么样,我真担心呀……”她说:“小宝宝象是受了惊,不住地踢我,我真心疼。”又宽慰陈浩道:“不过,不要紧的。白素云经常给我号脉,她出身中医世家,她说运动对胎儿发育会更好。”陈浩松了口气道:“但愿上帝保佑,小宝宝能平安出世。” 她忽然想起小宝宝还没有名字,说:“陈浩,给小宝宝起个名字吧!”陈浩恍然道:“噢,打起仗来,我都忘了,是该小宝宝起个名字了。”想了想说,“静怡,如果小宝宝是女儿,就用你我两个的姓氏冠名怎么样?” 她说:“叫陈文呀!”陈浩点点头:“对,乳名就叫她文文,长大文雅。我想女儿一般都随她妈妈,她一定会象你一样漂亮,文雅不好吗?” 她不做可否,心里憧憬着未来,充满着甜蜜,又问陈浩:“小宝宝要是个儿子呢?”“儿子嘛……”陈浩想了想说:“男儿要阳刚,他是在抗日战争中出生的,为了纪念抗战,乳名就叫他抗抗。大名姓氏冠上你我的姓,就叫陈文抗怎么样?” “太好了,儿子叫抗抗!”她十分赞成,想了想又说:“陈浩,既然你说男儿要阳刚,我想女儿也不要脂粉气,也叫她‘抗抗’吧!”陈浩笑道:“对,无论女儿、儿子都要阳刚,都要坚强,都能象他的爸爸妈妈一样扛枪打仗!” 她说:“等孩子长大,小日本早就完蛋了,还用扛枪打仗吗?”陈浩说:“不对,静怡,小日本完蛋了,我们的国家独立自由了,可还要扛枪保卫呀!”陈浩忽然激动地说:“静怡,我现在就是来告诉你,小日本投降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回湖南老家了,我耕田你织布,我跳水你浇园,多好啊!” 她摇摇头说:“不对呀,鬼子昨天还在扫荡,怎么一夜就投降了?”陈浩哈哈大笑说:“你不知道,一群鬼子包围了我,我拉响了腰间的三颗手榴弹,鬼子全飞上了天,我也上了天堂!” 陈浩拉着她要走,她痛苦地说:“我不能走了,我的双腿都断了呀!”陈浩身后忽然来了两个人,抬着担架,一个是他的秘书,一个是警卫员,不由分说,把她扶上担架抬起就走。 突然,身后不远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她判断是鬼子扫荡来了。情况危急,不能连累陈浩和同志们,她在担架上挣扎着喊道:“鬼子来了,快放下我,快放下我!陈浩,你带领同志们赶快突围!” 陈浩决绝道:“不,要死我们死在一起!”陈浩掌扶着担架,飞也似地往山下奔跑。脚下乱石滚滚,突然,前面的警卫员被石头绊倒,三个人一下子摔在了一起,她伤口剧烈地疼痛,“哎呀”大叫一声醒来。 小徐霞被惊醒了,一面揉着眼睛,一面连声喊道:“文姐你怎么了,文姐你怎么了?”她走出梦境,安慰小徐霞道:“没什么,小妹妹,我做了个噩梦。”小徐霞松了口气。 她看到山洞有了亮光,叮嘱小徐霞道:“小妹妹,天快亮了,你到洞外看看动静。说不定聂大哥也快送饭来了。”小徐霞给梅姐掖了掖被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军帽军服,悄悄走出洞外。 此刻她虽然走出梦境,心情依旧不能平静。她总觉得这个噩梦很奇怪,怎么陈浩说他引爆了腰间的3颗手榴弹,鬼子飞上了天,他也上了天堂?不由牵挂起陈浩,担忧起他的安危吉凶。 就在静怡负伤的那天一大早,她在鹰嘴山大古村和陈浩偶然相遇。陈浩是省根据地党委副书记、抗日民主政府副主任兼抗日联军副司令。那时执政的国民党掌握着省政权,共产党为了组织民众抗日,在云蒙山建立了根据地民主政权。 35岁的陈浩瘦高个子,白净面皮,梳着分头,高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近视眼镜,举止文雅,看上去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事实上他熟读四书五经,博览马列群书,满腹经纶。战火又把他百炼成钢,使他成为一位优秀的的红军指挥员,军中称他“儒将”。不了解他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会指挥打仗。 全民抗战爆发后,党派他到云蒙山区,协助当地党委开辟云蒙山抗日根据地。经过三年艰苦工作,云蒙山抗日根据地成长壮大,他成为根据地党政军的主要领导之一。 这次日寇扫荡,鉴于驻地八路军野战部队开往对日正面战场,根据地只有党政联军机关以及工人与青年和妇女救国会机关等,根据地党委书记、民主政府主席、抗日联军政委兼司令李翰和陈浩部署统一指挥,各自为战,以保存实力为目的,尽量不与日军正面冲突,与扫荡日寇在深山周旋。 11月29日,根据情报日寇30日要进鹰嘴山一带扫荡,陈浩按照党委分工,亲率党政机关、军政大学抗日分校和部分联军向大青山一带转移。30日一大早,他路过大古村,恰与率妇女救国会机关转移的妻子静怡在村头相遇。夫妻相视,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半个月前,他们从日寇开始扫荡分手。辞别时的那天晚上,一切准备就绪就要出发时,陈浩看着怀孕7个多月行动不便的妻子,十分担忧。他曾打算把妻子转移隐蔽在安全的老乡家准备生产,可是妻子坚决反对,她说:“紧要关头,我怎么可以离开领导岗位。再说,鬼子扫荡,哪儿也不安全,我们不能连累老乡。为抗日救国而死,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此时陈浩担忧的话欲言又止,他把妻子拥在怀里,什么也不说,直任心脏突突跳动。半天,他轻轻松开妻子,从怀中取出一支袖珍小手枪,说:“这个,特意送给你。”妻子愕然道:“我不是有一支手枪吗?”陈浩道:“那支是你指挥打仗的。” 妻子不解道:“那么这支……”陈浩郑重道:“万一……绝不能落到日寇手里。里面只有三发子弹,足够自己用……”妻子会意地点点头,把那支袖珍小手枪珍重地装在了自己的衣兜。 30日陈浩的队伍路过大古村时,静怡的队伍正在村头休息。大古村是山区比较大的村庄,有四五十户人家,坐落在鹰嘴山下。静怡曾常来这里宣传抗日,群众对她熟悉而又亲热,只要见了她,就男女老幼围上来,要求她唱歌。她也就不负众望,放开喉咙,歌唱《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等抗日歌曲。 她这次头天晚上宿营在这里,让村长聂诚集合老乡们开会,一面给他们演唱歌曲,一面部署他们向深山转移。聂诚安排坚壁清野,不给鬼子留一粮一草,一鸡一鸭,同时编好青壮年民兵,随时准备为静怡的队伍服务。 天亮,静怡率部从村头准备出发时,正好遇上了陈浩。妇女救国会副主任甄雪首先远远地看到了陈浩,惊喜地喊了声正在组织队伍的静怡,用手指着陈浩走来的方向道:“文姐,你看那是谁?”静怡抬头看去,陈浩在他的警卫员、通讯员和秘书萧文的陪同下,正在向她走来。甄雪说:“文姐,难得牛郎会织女,你快去见陈哥,队伍由我安排。” 静怡刚要迈步,忽然看到萧文正在用目光搜寻着甄雪。萧文由静怡牵线,正在追求甄雪。静怡便冲甄雪道:“甄雪你瞧,萧文正在寻找你,你可不要伤了人家的自尊。”甄雪已经看见了萧文,竟一时红了脸,垂下头,装作没有看见。 静怡和陈浩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朝村头小河边走去。远别胜似新婚,况且犹如生死的别离重逢,相见时难别亦难,他们都很激动,万语千言涌上心头。可是紧急行军的严峻时刻,他们都克制着感情,把思念之苦咽下腹中。陈浩只是忍不住看着妻子隆起的腹部,关切地问道:“宝宝正常吗?”静怡点点头,宽慰陈浩道:“一切你不要牵挂。” 陈浩紧握着静怡的手,郑重说:“静怡,目前我们面临的形势十分严峻。这次扫荡日寇是纠集了两三万日伪军,南北各一个师团,由日本派遣军总司令官田俊六亲自指挥。他们的目的是要歼灭我根据地党政军首脑机关,一举摧毁我根据地。可他们搜了半个多月,依然没有找到我首脑机关的踪影。但是他们不肯罢休,今天是倾巢出动,拉网式清剿。情况十分危机,你们妇女救国会都是女同志,战斗力薄弱,一定要多保重。” 静怡点头道:“放心吧,我们虽然大都是女同志,但人不多,行动还比较方便。我最担心的是你,是你们领导机关。你们的安危,对根据地抗战可是生死攸关呀!” 陈浩充满信心道:“上有党中央和毛主席指挥,外还有野战部队,我们不怕。当然战斗是残酷的,也是复杂的,有时甚至是很难预料的,我们会随时做好牺牲准备。如果万一,我有不测,你一定要把宝宝生下来。” 静怡庄重地点点头。陈浩又说:“我想孩子的名字,为了纪念抗战,无论是女儿还是儿子,就叫抗抗吧!”静怡道:“很好,很有纪念意义。”下意识地抚摸着腹部说:“小宝宝,爸爸给你起名字了,你从此就叫抗抗。” 出发的时间到了,他们不得不依依作别。陈浩忽然从上衣兜中掏出一个小红色笔记本,挥笔写了几行字,然后将本子塞进静怡的上衣兜里,叮嘱道:“静怡,多保重,原谅我不能照顾你!”眼睛不由湿润。静怡的眼睛也红了,清澈的泪水顺腮而下。 和陈浩分手后,静怡率队匆匆转移,可想不到,就在她和陈浩离别的当日下午,她的队伍遭遇日寇追击,她不幸负伤。 此刻,静怡担忧起陈浩,他怎么样呢?平安吗?又想起不知陈浩给她写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左上衣兜,感觉小本子硬硬地紧贴着她的心脏。 她想掏出来看看,可是洞里漆黑一片,小徐霞去洞外仍没有返回,她无法点着蜡烛,只好作罢。她依然感到虚弱无力,闭上眼睛,又渐渐昏昏入睡。 小徐霞走出洞外,天已渐渐放亮。远近裸露的山峰已清晰可见,山峰下厚厚的苍松翠柏覆盖,雾气笼罩,茫茫苍苍,神秘莫测。 她想可恨的鬼子隐藏在什么地方呢?他们还会再来搜山吗?一想到鬼子要来,她就吓得心惊肉跳,更狠得咬牙切齿。是他们炸毁了她的家,使她无家可归;是他们炸死了她的父母兄弟妹妹,使她成为可怜的孤儿。她想要不是苍天有眼,使她遇到共产党,遇到文姐,她真是上天无路,钻地无门。 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阵阵寒风裹着松柏,不时发出呜呜的悲鸣。天空突然传来一只掉队的孤雁的叫声。她抬头看那孤雁,只见它伸长着脖子,疲惫地煽动着翅膀,迎着寒风,吃力地向北飞行,边飞边“啊—啊—”叫个不停。那叫声好长,好凄凉,极象失掉父母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号,久久在万里高空回荡。 触景生情,她忽然感到孤独而心痛,想念起死去的父母、兄弟和妹妹。她在心里说:“爹,娘,兄弟,妹妹,我好想你们呀!你们如今在哪里泥,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听说好人死后上天堂,坏人下地狱,咱们家虽然穷,可世世代代都没做过一点坏事呀!先逝的奶奶生前常常给我说,世上老天最公平。我想,老天一定叫会叫你们上天堂,在那里过好日子,叫鬼子下地狱,叫他们得到惩罚,这也等于给你们报仇,你们笑慰吧!” 她又天真地想做坏事遭报应,难道小鬼子不知道吗?奶奶说过,天下的人都知道的,做坏事不仅死后要下地狱,活着还往往要遭雷劈。可小鬼子为什么还要来中国烧杀奸淫呢?难道他们就不怕遭雷劈,下地狱吗?她忽然在心里祈祷:“苍天啊,你睁开眼睛,赶快来一阵疾风暴雨,电闪雷鸣,把侵略中国的小鬼子统统都劈掉吧!” 寒风阵阵袭来,将她浑身冻透。她没有发现敌人踪影,也没有发现聂诚送饭赶来,她打算返回洞中。可将要转身时,她又忽感看护文姐责任重大,不仅仅是照顾文姐生活养伤,更重要的是保护她的安全,因为她肩负着领导妇女救国会抗日的重任呀! 小徐霞懂事了,脑子里有了敌情观念,有了战斗“谋略”。脚下是什么地方,昨晚摸黑上山,她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而今她要看看山势摸摸地形,预备和鬼子战斗或预备危急时逃生。 她看文姐藏身的鹁鸽洞距山顶不远,也就是四五十步,她抬腿爬了上去。山顶没有平地,全是裸露的岩石,草木不生,人迹罕至。她感到这比较安全,鬼子望远镜就可看清,他们不可能窜来这里。她站在山顶,感到这是四周最高的山峰,四周群山尽在眼底。 这时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爬出,她辨别了方向。这个山头就是猫头山的顶峰,东面是弯弯的河流,西面是高大的崮顶,北面是茫茫的大青山,南面就是鹰嘴山。昨天就是在那里与鬼子遭遇。鬼子如果从鹰嘴山继续往北搜,这里就十分危险。她想往东转移是河流不行,往西转移是崮顶也不行,那就最好翻过山顶向北隐蔽。 她心里有了底回到洞中。这时,山下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文姐一骨碌醒了。她意识到鬼子又开始扫搜山了,习惯地去摸腰间的手枪,想翻身起来,可是裹着绷带的双腿裂心的疼痛,一动也不能动。她痛苦已不能指挥战斗,自语道:“完了,难道我就这样完了吗?”说着流出泪来。 小徐霞眼睛也红了,伸手为文姐抹去泪水,安慰文姐道:“文姐,不要紧的,您很快就会好的。我们这里很安全,我刚到山顶看了,我们这里很隐蔽,山很陡,鬼子是搜不到这里的。” 文姐道:“我个人死了无所谓,我最担心的是那么多同志们,又都是女同志,她们的安危……”又问小徐霞:“昨天的情况怎么样呢,特别是我负伤后,同志们怎么样呢,你知道吗?” 于是小徐霞向文姐娓娓讲述了昨天的情况,特别是文姐负伤后所不知道的一切。 静怡和陈浩分手后,陈浩向云梦谷方向奔去,她则向大古村北面的鹰嘴山转移。当静怡率同志们到达鹰嘴山半坡后,突然听到背后大古村响起了枪声,静怡和同志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回身往大古村方向看去。 大古村是个只有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山村,就在鹰嘴山下,静怡和同志们站在鹰嘴山半坡对大古村一目了然。静怡看到有三四十个鬼子,包围了大古村,先是放了一阵枪,接着进村放火,抓人,随之家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哭喊声一片。 一会鬼子用枪逼着村民往村中一棵老银杏树下聚集,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有一百多人。原来聂诚按静怡意见安排村民转移,行动快的都走了,行动慢的还没来得及动身,想不到鬼子就来了。 大银杏树下鬼子堆起干柴,点着了火。静怡知道,鬼子每扫荡一个村子都是这样,他们认为八路都化装便衣藏在老百姓中,他们逼村民交出隐藏的八路,或要求村民供出八路在什么地方,谁要是不顺从,立刻就被扔到火堆里活活烧死。有的村庄根本就没有八路,老百姓说不出,他们就把老百姓杀个精光。这帮兽兵早已丧失善良的人性,杀人如嗜血成性的虎狼撕裂猎物,变为享受和乐趣。 眼看一场血洗就要开始。静怡心急如焚,同志们也都揪紧了心。甄雪焦急地望着静怡问:“文姐,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乡亲们遭难吗?”静怡皱紧了眉头为难道:“硬拼,我们势单力薄,实在打不过鬼子呀!”甄雪道:“可否把鬼子吸引过来?” 静怡犹豫不决。静怡所率队伍是妇女救国会机关和姊妹剧团以及战地卫生所人员,除姊妹剧团有三四个男演员外,其余全是女同志,总共35人,战斗力极差,有的甚至不会放枪,不会扔手榴弹。若把鬼子引过来,那危险不可想象。 这时,惊恐的叫声从大古村传来。静怡隐约看到,鬼子开始到人群中拉人,血洗就要开始了,她的心象被针刺了一下,疼痛无比。 她想没有老百姓,哪有共产党,没有乡亲们,哪有抗日队伍的生存?她如今哪能看乡亲们危难不救?她当机立断,对甄雪道:“好吧,把鬼子吸引过来!” 甄雪立刻动员同志们做好战斗准备,然后举枪对天扣动了扳机。 村中的鬼子指挥官听到枪声,举起望远镜顺枪声方向仔细观察,看到了静怡队伍的身影,喜出望外,立刻命鬼子大队向鹰嘴山扑来。 静怡看到鬼子丢下村民向她们追来,村民得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危险向她们逼近,她和甄雪指挥队伍加速转移。为了便于行动作战,按照上级指示,她们30多人的队伍事前编成了3个班。静怡和甄雪及白素云分别带一个班。静怡的班主要是妇救会机关的同志,甄雪的班是姊妹剧团演员,白素云的班则主要是战地卫生所的医务人员。 静怡考虑到自己的班女同志多年龄大,且有战斗经验,便和甄雪商议,要甄雪和白素云在前,她在后掩护。甄雪看到静怡身子笨重,行动不便,提议要和她交换指挥,在后掩护,但静怡不同意。 甄雪实在不放心,就向静怡建议道:“文姐,鉴于你的特殊情况,你要考虑到危险。此次突围,上级一再指示我们,要以保存实力为目的。我是你的助手,也是你的好姐妹,我要对你负责。这样吧,我提议把我的班交给副班长魏美英指挥,我来协助你,你看怎么样?”“好吧!”静怡同意了,并叮嘱甄雪道:“你交代魏美英和白素云带领同志们抓紧转移吧,只要翻过山顶,就安全了。” 鹰嘴山是一座不高的土山。静怡所在的南坡山势平缓,有许多巨石突出,且松柏密布,有利阻击敌人。北坡山势稍陡,但还不是山崖绝壁,下山不难,特别是山下沟壑纵横,树木遮天蔽日。事前静怡派侦察员看过,侦察员说:“即使千军万马进去,也不见踪影,且树林沟壑中有山泉流水,有利藏身生存。”所以静怡决定把队伍带到这里隐蔽。 鬼子的队伍很快出了村子。村子距静怡所在的山坡不过二三里路,不要一刻钟,鬼子就能冲上山坡,情况异常危急。山坡虽然平缓,但比较漫长,大约五六百米。当魏美英和白素云先头队伍接近山顶时,梅静怡和甄雪的后卫队伍与疯狂赶来的鬼子接上了火。 鬼子指挥官一看全是女的,欣喜若狂。一面命鬼子朝天放枪威胁,一面命翻译喊话投降。那时国共合作抗日,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被国民政府整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和新编第四军。凡共产党领导的人马不论是不是军队,鬼子都统称“八路”,八路就是共产党,共产党就等于八路。翻译大叫道:“女八路们,不要跑啦,大日本皇军特别优待女人,统统的不杀!你们跑不了啦,赶快缴枪投降吧!” 静怡和甄雪毫不理会,一面指挥后卫班向鬼子开枪射击,一面命先头的两个班拼命往山顶上撤。 鬼子越来越近,鬼子军官看女八路都很年轻,想入非非。尽管冲在前头的几个汉奸伪军被静怡和甄雪撂倒,但鬼子军官挥着指挥刀嗷嗷叫,仍命鬼子朝天开枪。 静怡和甄雪的后卫班接近了山头,而鬼子也逼到了跟前,眼看只有四五十米的距离,鬼子嗷嗷“花姑娘”的大叫。千钧一发,静怡拖着沉重的身子,顾不得前进,返身接连扔出两颗手榴弹。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先头伪军倒下一片,鬼子放慢了追击速度。 这时,鬼子军官依哩哇啦,用指挥刀指着静怡命鬼子开枪。接着两颗子弹射向静怡的双腿,静怡顿时跌坐到地下。她想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怀孕7个多月的身子怎么也动弹不动了。但她仍紧握着手中的手枪,向靠近的鬼子连连射出3发子弹,3个鬼子应声倒下。 甄雪见状,一面命后卫班向鬼子猛烈射击掩护,一面命人架起静怡后撤。两个战友架着静怡越过山头。甄雪最后一个爬上山顶。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夜幕悄悄降临。鬼子军官一来害怕黑夜八路军袭击,二来怀疑山那边有八路埋伏,即命停止追击。 撤到鹰嘴山那边的树林,静怡躺在了血泊中。她的两条小腿血流如注,由于失血过多,渐渐昏迷。甄雪为她整理着衣服军帽,擦去脸上的硝烟。白素云和几个卫生员七手八脚为她包扎。白素云卷起她的棉裤,发现她小腿血肉模糊,白骨露出,并有弹洞,不禁伤心地流下泪来,甄雪和周围的同志们也都不住抹泪。 卫生员一面赶紧用棉球擦拭血迹,一面小心往伤口撒敷消炎药粉。之后,白素云细心地为她包扎。看到她昏迷,白素云又赶紧给她注射了葡萄糖和消炎针剂。战地医疗条件限制,又药品奇缺,白素云尽了最大的努力。白素云又带上听诊器,给她听了胎心,对甄雪道:“甄姐,万幸,胎儿正常。”甄雪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多亏苍天保佑。” 甄雪看静怡伤情严重,必须转移个安全地方养伤。 随军是不行的,因为白天,说不定会随时和鬼子遭遇, 可送到哪里安全呢?平时,同志们吃住都在村庄,在老百姓家。山里村庄本来就很稀少,往往三五里不见人烟,而今老百姓又都跑得无影无踪,上哪里去寻找他们呢?就是找到老乡,藏在村里也不安全,鬼子说不定哪天又会杀回马枪,怎么办?甄雪想到聂诚,他是村干部,人又聪明又忠诚,老百姓和山里情况又熟悉,只有他能够帮忙,可如今他隐蔽在哪里呢? 白素云焦急地望着她,同志们也都向她投去希望的眼神。甄雪决定派人去找,她想到姊妹剧团的李志刚,个子不高,但黑瘦结实,腿脚又快,在剧团里常演地主“狗腿子”,于是命李志刚道:“小李,你去寻找老乡聂诚。先到村里,鬼子走了,也许老乡又返回到村里。真找不到聂诚,就请别的老乡给想想办法。”李志刚痛快地答应,转身就走。甄雪又补充道:“小李,要快,跑步前进。翻过鹰嘴山走直线。小心别碰到鬼子!” 这时附近树林出现响动,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喂,同志们,我是聂诚,你们在哪里?”所有的同志都喜出望外。甄雪立刻回应道:“聂大哥,我是甄雪,在这里!”李志刚飞快迎上去,把聂诚领过来。 聂诚气喘嘘嘘,第一句就说:“八路同志,谢谢你们啊!今天多亏你们引火烧身,要不,老百姓可就苦了。他们想不到鬼子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当时我已跑到鹰嘴山西头,村子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甄雪不以为然道:“没有什么,抗日救国,这时共产党的责任。军民如鱼水,没有老百姓,也就没有我们。” 聂诚和静怡很熟,不见静怡,突然问道:“梅姐呢?”甄雪悲伤道:“文姐,她——负伤了。”聂诚一下子停止了呼吸,急问道:“重吗?伤在哪里?”说时,他发现附近担架上躺着一个人,便走过去。甄雪道:“这就是文姐,她失血过多,昏迷了。” 聂诚一下子双手捂脸哽咽道:“文姐,她可都是为了我们啊……”甄雪道:“聂大哥,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寻找你,想不到我们心有灵犀,恰巧你来了。”聂诚猜到是要他帮忙救治文姐,说:“妹子,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你就说吧!” 甄雪道:“文姐伤势很重,不能随军转移,必须找个安全地方养伤。上村子不行,鬼子三天两头骚扰;找老百姓也不行,大家都东躲西藏,也无法收留。你看是否有别的办法?” 聂诚听甄雪说得是,可别的办法,他一时为难了。他掏出旱烟袋点着烟,右手托着烟锅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用左手摘下破毡帽挠挠头皮,苦思冥想。甄雪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同志们也都捏着一把汗。要是聂诚没有办法,那可怎么办? 半天聂诚突然开口道:“妹子,把文姐转移到山洞里行不行?”甄雪未及开口,白素云就摇头道:“天这么冷,怎么能行?” 甄雪想这是唯一的办法,问聂诚:“山洞在哪,多大,安全吧?”聂诚道:“从这里向北四五里路的那个山头叫猫头山,那里山涧很深很长,叫火红峪。山上树木也遮天蔽日,顶峰下的山腰有个山洞,长宽能容下两个人。因经常有鹁鸽栖息,山里人叫它鹁鸽洞。山势比较陡,很少有人知道,我看那里比较安全。” 甄雪征求白素云意见道:“素云,我看别没有好办法,就把文姐转移到那里吧。”白素云无奈地点点头,但仍担忧道:“山洞,只是太冷了。” 甄雪道:“给文姐多带床被子吧。身子铺一床,再盖一床,还有军大衣。”并果断决定道:“素云,你挑几个同志,和你一起抬着梅姐,请聂大哥带路去吧。” 文姐躺在简易担架上。那担架中间是黄色帆布,两边是平行的两根木棍支撑。聂诚怕挪动文姐双腿疼痛,又考虑进山洞要当床铺用不行,便决定回村摘下自家堂屋的门板用。聂诚给甄雪说明了情况,甄雪同意,并派李志刚协助他一起火速回村。 很快,聂诚和李志刚抬来了门板,铺上棉被,把文姐小心地转移到门板上。白素云挑选了三位女同志,和她们抬起文姐,在聂诚引领下,摸黑出发。甄雪和同志们伫立为文姐送行,一个个掩面抹泪,泣不成声。 白素云她们艰难地爬上鹁鸽洞,聂诚把文姐驮进洞中,又连夜回到栖身的住处,和妻子一起为她烧水熬鸡汤,并接着送上山来。聂大嫂为她做热敷,喂乳汁,聂诚为她喂鸡汤,直到她慢慢醒来。 听了小徐霞的讲述,文姐眼睛湿润了,她对小徐霞说:“同志们安全,我就放心了。只是拖累同志们,我心里很不安。特别是聂大哥大嫂,千方百计转移我,又熬鸡汤,挤乳汁,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真是恩重如山。等我伤好了,我要把聂大哥大嫂的事迹,编成歌曲唱给群众听,编成节目演给群众看。” 小徐霞说:“您为了打鬼子,老百姓救您,这是应该的呀。”文姐说:“不仅仅是为了我,更重要的,是宣传老百姓对共产党八路军的拥护爱戴,对抗战的无私支援。”小徐霞忽然瞪大了眼睛望着文姐。她没有文化,又天真幼稚,似乎不明白文姐讲的大道理,问道:“文姐,共产党八路军是干什么的?是专门打鬼子的吗?” 文姐觉得应该借此向小徐霞灌输革命思想,让她在成长为一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说:“共产党八路军不仅仅专门是打鬼子的,等打跑了鬼子,共产党八路军还要领导全中国人民建设新中国。要打倒地主,把地主的土地分给农民,使人人有地种有饭吃;还要打倒资本家,没收他们的工厂归国家,工人也不再受剥削,当家做主人;将来还要建设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人民都过上幸福美满的天堂生活。” 小徐霞听得津津有味,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她听说八路军都是共产党,忽然问:“文姐,我现在也参加了八路了,我是共产党吗?”文姐耐心解释道:“共产党是一个组织。参加了八路军,并不就是共产党,只是在共产党领导下。要当共产党,必须个人年满18岁,向党的组织提出申请,经过党的组织批准,然后成为共产党员。” 小徐霞失望道:“那我才15岁,当共产党还早着呢?”文姐说:“再有3年,很快的。不过要当共产党,不光年龄要够,还要思想够,工作够。当前就是要爱国,勇敢打鬼子。你现在可以创造条件呀,比方说,好好工作,听上级的话,锻炼胆量,勇敢和鬼子战斗。” 文姐的话象阳光一样,把小徐霞的心照得一片光明,并对文姐无限地崇敬。小徐霞又问:“文姐,您是不是共产党呀?”文姐微笑着点点头。小徐霞高兴道:“好啊文姐,您就是我的榜样,我要处处向您学习,将来我一定要当共产党!”看着小徐霞天真而又听话的样子,文姐很是高兴。她想这是一棵革命的幼苗,我要悉心为她培土、施肥、浇水,让她长成参天大树。 猫头山之南,不断传来激烈的枪声,文姐还是担心着同志们的安危,又问小徐霞:“同志们现在在哪里?你甄姐、白姐,她们怎么样?”小徐霞说:“昨天晚上把你抬到洞里,白姐把我留下,就由聂大哥送下山了,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文姐的心紧缩着,向着战场,向着同志们,特别是牵挂着接替她领导的甄雪。她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这血与火的战斗,她一个人一肩挑着,能承受得了吗…… 卷一 第三章 夜话英雄传奇 夕阳沉下群山,暮色渐渐浓重,小鸟唧唧喳喳地飞向树林,山谷的枪声渐渐停止了。静怡和小徐霞长吁了一口气,一个整天,她们的心都悬在半空中,既担忧同志们的安全,又害怕鬼子突然搜到跟前。 小徐霞这才感到饿了。中午,她和文姐都简单啃了点瓜干充饥,盼着晚上聂大哥诚能送点好吃的。从太阳落山,小徐霞就到洞外张望,可是一直不见聂大哥的影子。 静怡说:“小妹妹,不要着急,聂大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等等,他一定会来的。”小徐霞说:“文姐,我不饿,我担忧你,你需要补身子呀!”静怡知道小徐霞饿了不好意思说,又不好意思吃,说:“来,小妹妹,我饿了,我们一起先吃点瓜干充饥。” 小徐霞从衣兜中掏出火柴点着蜡烛,又小心地把洞口的布帘拉严实,然后回到文姐身边,从文姐铺旁拿出包着瓜干的毛巾打开。小徐霞先拿起一个给文姐,自己也拿起一块,吃起来。看着文姐虚弱的身体,啃着干硬的瓜干,小徐霞心里一阵酸楚,不由眼睛湿润。 文姐看见昏黄的蜡火映着小徐霞稚嫩而又天真俊美的脸庞,咀嚼着瓜干的嘴唇半天忽然不动了,豆大的泪珠从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滚出,问道:“小妹妹,怎么了?”小徐霞抹了把泪说:“文姐,你伤得这样重,没有好吃的,太苦了……” 文姐若有所思,笑笑说:“小妹妹,你听说红军长征的故事吗?”小徐霞摇摇头:“红军时什么啊?” 文姐解释说:“红军就是今天的八路军和新四军。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前,八路军和新四军叫红军,抗战爆发后,国民党和共产党联合抗日,红军被国民政府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和新编第四军。你知道红军是怎么来的吗?” 小徐霞茫然地望着文姐。文姐说;“红军的全名叫中国工农红军,它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工人和农民自己的武装。抗战爆发前,它在南方的江西一带领导工农闹革命。可是国民党反动派非要消灭它。” 小徐霞不解地问:“为什么呢?”文姐说:“因为国民党代表中国地主资产阶级的利益,共产党代表中国工人农民的利益,他们不是一个阶级,不是一路人,走的不是一个道,特别是国民党的头子蒋介石专制独裁,喜欢一个人说了算,容不得共产党存在。” 小徐霞问:“那,红军叫国民党发动派消灭了吗?” 文姐说:“红军英勇抗击了国民党反动派5次大规模‘围剿’,最后鉴于寡不敌众,决定实行战略大转移,北上抗日。红军30多万人,徒步走了一年多,行程25000多里,最后到达陕北,这就是中国共产党震惊中外的万里长征。” 小徐霞问:“一年走两万多里,有什么出奇呢?” 文姐说:“这两万多里可不是平坦大道,也不是平安无事,有着说不尽的艰难险阻,红军吃了千辛万苦。”小徐霞不解地问:“怎么就那么苦呢?”文姐说:“你想,红军一路既不能坐汽车,也不能坐火车,连阳关大道也不能走,怎么不苦呢?” 小徐霞问:“为什么不能坐汽车坐火车,走阳关大道呢?”文姐说:“你想,汽车、火车都被国民党掌握着,连阳关大道也被国民党控制着,国民党一心要消灭你,你怎么能走呢?” 小徐霞天真地说:“坐飞机不行吗?”文姐笑道:“傻妹妹,红军那时很穷,不要说飞机,连机枪大炮也都是从敌人手里夺的呀!”小徐霞着急了:“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插翅飞呀?”文姐说:“只有一条路,绕道走,走国民党统治薄弱的地方,走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没有人烟的地方。可即使这样的地方,也不能平平安安地走,顺顺当当地走。” 小徐霞睁大了眼睛:“为什么呀?”文姐解释说:“因为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跟着追。他们每天出动几十万大军,在红军要爬的山要走的路上,从后面追击,在前面堵截,并在天上轰炸。把红军要经过的桥梁给炸了,过河需要的船只给烧了。红军牺牲了好多好多。不光是战死的,还有好多是活活饿死的。” 小徐霞十分揪心:“红军没有粮食吗?”文姐说“没有的。国民党通知沿途反动派对红军实行粮食封锁。老百姓谁要是谁敢给红军一粒粮食就砍头。”“那红军吃什么呢?”“红军在路过白雪皑皑的大山和荒无人烟的沼泽草地时,带的干粮吃没了,就杀战马。”“杀了战马,那怎么打仗呀?”“没有办法,可总不能饿死呀!” 小徐霞担忧地追问到底:“战马吃没了怎么办呢?”文姐耐心回答道:“就吃树皮,嚼草根,煮皮带呀。皮带是牛皮的,煮熟了暂且充饥。”“红军怎么那么苦呀!”“红军尽管那么苦,可是都挺过来了,最后胜利到达了陕北。全世界都说红军是英雄好汉。” 小徐霞忽然领悟了文姐的话意:“文姐,那我们今天的苦比红军就提不着了。”“对呀,小妹妹!”文姐说:“这瓜干总比树皮草根要强百倍吧?山区的老百姓祖辈不就是以这个度日吗?你们家成年不也是依靠这个生活吗?所以你不要为我难过。打鬼子要坚强,要钢铁一样的坚强。只有坚强,困难才不在话下,艰苦才视为平常!只有坚强,鬼子才能投降,中国才能解放!”文姐的话象阳光一样把小徐霞心里照得亮堂堂的,小徐霞脸上绽开了笑容。 突然,洞外传来脚步声,小徐霞侧耳细听,惊喜地说:“是聂大哥来了!”文姐道:“你怎么知道是聂大哥,说不定……心里要时刻装着敌情,快把蜡烛吹了。” 小徐霞吹灭了蜡烛,想到文姐讲的打鬼子要“坚强”,一把掏出随身的手榴弹,爬向洞口,撩起布帘向外张望。 黑暗中,小徐霞隐约看到坡下一个人影向洞口径直走来。那人影似乎是轻车熟路,离洞口不远时,停住四下张望了一下,又故意轻轻干咳了两声,然后直奔洞来。 “啊,是聂大嫂!”那人影走到眼前,小徐霞惊喜地脱口叫道。聂大嫂背着孩子,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提着茶罐。小徐霞赶忙迎上接过。 聂大嫂弯腰走进洞内,第一句就问:“文姐,你感觉怎么样了?”静怡微笑道:“好多了,多谢大嫂。”“谢什么,都是自己人。”大嫂又问:“孩子怎么样?”静怡说:“老是动,不断地踢我。”聂大嫂松了口气:“这是正常现象。只要大人孩子平安,我就放心了。” 静怡想上山送饭危险,本该聂大哥来的,关切地问:“大嫂,聂大哥呢?”“噢,他有事……”聂大嫂含糊道,接着说,“文姐,趁热赶快吃饭,我来晚了,把你饿坏了吧。”接着从篮子里端出一个小瓦罐,“这还是昨夜给你熬的鸡汤,我留着给你多喝几顿。”接着拿出一个小黑碗用小勺盛上,汤中带着许多肉丝。 小徐霞将文姐扶起,将鸡汤端给她。文姐自己可以喝了。聂大嫂又从篮子里取出油饼,递给静怡:“文姐,这是油饼,你要多吃,好尽快恢复身子。”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煎饼和就菜,对小徐霞说:“小妹妹,你也吃吧。”现在割不出肉,实在没有办法。” 静怡吃着油饼,看那煎饼雪白,是麦子烙的,还有山区农家最珍贵的咸鸡蛋、腌香椿,感动地说:“大嫂,眼下这么困难,您把家底子都给我俩吃了,这叫我俩怎么咽呀!”小徐霞也感动地说:“大嫂,我们真是无法咽呀。”聂大嫂平静地说:“文姐,小妹妹,军民一家人,话别说外了。八路对老百姓的恩情,老百姓是无法报的,这你算不了什么!” 静怡和小徐霞都舍不得吃,静怡吃了半个油饼,小徐霞吃了一个煎饼。静怡对聂大嫂说:“大嫂,剩下的这块油饼,还有煎饼,你带回去,你还有这么小的孩子,再说,你吃不好,哪来的奶水啊?”聂大嫂连忙拒绝道:“孩子我有奶,你放心。剩下的留着你们中午吃。叫你们啃瓜干,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静怡还是坚持把剩下的油饼和煎饼要大嫂带回去,聂大嫂坚持拒绝说:“文姐,你千万不要心里是个事。这不是我的家底子,不瞒你说,这是俺全村人凑的。乡亲们一听说你为救大家引火烧身,都十分感激。家家也有给我送面的,也有给我送麦子煎饼的,连咸鸡蛋和腌香椿,也都是大家送的。乡亲们说,无论如何,自己少吃一口,也不能亏着您。” 静怡和小徐霞十分感动,可细心的静怡忽然发现聂大嫂嘴角眉梢总是挂着一丝悲伤,心想是否聂大哥或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静怡心中互生一种不祥的预感,禁不住关切地问道:“大嫂,今天我又听见枪声没断,聂大哥他……”聂大嫂忽然垂下头不语了,接着用手抹泪。 静怡一下子心咚咚直跳,说:“大嫂,难道聂大哥,他……”聂大嫂微微抬起头:“你聂大哥,他没事,只是他老母亲,还有他大哥一家……”聂大嫂忽然恸哭失声。 半天聂大嫂止住哭泣,向文姐诉说了家里遭到的不幸。 原来昨夜,聂诚和妻子给静怡喂完鸡汤下山后天就亮了,估计鬼子不可能再来村里扫荡,聂诚决定回家看看。她安排妻子在山洞不要动,他只身回到村里。 走到村头大银杏树下,见鬼子那天燃烧的木柴留下的一大堆木炭,聂诚脑中闪过凶恶的鬼子、吠叫的狼狗,心不由得直跳。往日,这里可是村民聚会玩耍的热闹地方,如今一片恐怖凄凉。 往村里走,家家院门洞开,户户门窗破碎,锅碗瓢勺一地,被鬼子洗劫狼藉。往日的飞鸟已不见去向,鸡犬也无了踪影,聂诚感到了什么叫死亡,什么叫世界末日。 他匆匆朝自家走,老远就看到了自家门前那棵高大的柿子树,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摇动。他加快脚步,急于想看看自家被鬼子糟蹋得什么样。 刚刚走到大柿子树下,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乌鸦,落到树枝上“喳喳”叫了两声。那声音尖利,凄凉,响彻整个村庄,声声撕裂着聂诚的心脏。乌鸦叫,灾难到。山里人信迷信,聂诚心里“咯噔”一下。 他走进大门,和别家一样,门板也是支离破碎,院子也是锅碗瓢勺一地。鬼子把他的家也砸了个底朝天。聂诚家是四间堂屋,两间东厢房,堂屋后面是小菜园。聂诚的母亲住东堂屋,哥哥一家三口,有嫂子和12岁的侄女住西堂屋,他住东厢房。 忽然闻到从东厢房飘出一股血腥味。东厢房门大开着,他径直走了进去。忽见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赤身裸体,下身一滩血,近前细看大吃一惊,不由“啊”了一声。原来这是他12岁的侄女。他赶紧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又赶忙东堂屋里找母亲,东堂屋空空的。他喊了两声“娘”,没有回声。他又到西堂屋找哥哥嫂子,一踏进门又是浓重的血腥味扑来,只见床上也是一具赤裸的尸体。满床上都是血。他近前一看又傻了眼,那是嫂子。 “哥哥呢,母亲呢……”他疯了一样,满院子找,满院子喊。忽然想起堂屋后菜园,他飞跑了过去。菜园的地瓜窖口旁,哥哥正坐在地上抱着母亲。聂诚边喊边跑过去,只见哥哥和母亲都满身是血。哥哥见聂诚来了动了动嘴唇,却听不清声音,而母亲却丝纹不动。聂诚摸了摸母亲手脚,母亲已浑身冰冷。 见哥哥活着,聂诚赶忙抢救哥哥。哥哥大腿被鬼子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加上饥饿惊恐,有些昏迷。 聂诚撕了干净被单给哥哥包扎,又按哥哥指点,从菜园香椿树根埋着的瓦罐里找出米面,给哥哥熬汤做饭。哥哥渐渐清醒后,向他讲述了那天的不幸。 哥哥说:“那天我叫你头走,先到山里找个好辇。可你走后不到顿饭时的功夫,鬼子就来了。想不到鬼子来得这么快,大部分的村民都没走蹀,村口就被封锁了。” “嗨,你们怎么不抓紧呀!”聂诚挠着头皮,深深埋怨道。哥哥说:“说起来,也愿咱娘。她疼东西,想藏藏这藏藏那。特别是那点面,是预备着头疼脑热和过年吃的,她舍不得,就到后屋菜园香椿树下去挖坑埋。” “怎这么糊涂,保命要紧啊!”聂诚埋怨。“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啊!”哥哥也很后悔说:“早知,就是金子咱也不顾了。谁知咱娘刚埋完,鬼子就来了。先是听到枪声,接着就听到街上往村外走被赶回来的人群,都吓得失魂落魄,东躲西藏。” “你们怎么那么死心眼,不躲一躲啊?地瓜窖,柴火垛,不都行吗?”聂诚气愤地埋怨。“谁想到啊。光听说鬼子是找八路,抢东西,不会伤害老百姓,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咱这么点村子,二三十户人家,鬼子来了四五十人,很快家家闯了进来。”哥哥解释。聂诚痛苦地垂下头:“完了,完了!” 哥哥说:“咱家来了四五个鬼子,先是一脚把大门踢开,接着就是满院满屋翻箱倒柜搜人搜东西。我和咱娘及你嫂子和小丫被赶到院子里不准动。他们搜了半天见没有值钱的东西,两个鬼子朝着你嫂子和小丫嬉笑着走来,不由分说,一人拉着一个就往屋里走。我和娘上前拦阻,被鬼子一脚踢倒。” “禽兽啊,禽兽!”聂诚眼睛红了。哥哥抹了把眼泪:“这时,到后面菜园搜索的两个鬼子突然赶到我和娘前,把我和娘逼到地瓜窖前。你知道,前几天一个受伤的八路,为躲避鬼子扫荡,曾经在咱地瓜窖里藏过几天。他走后,里面那个八路铺的草苫子和盖的棉被没有动,娘怕别的八路巧了再来,只是把地窖口用烂柴火盖了起来。两个鬼子发现了秘密,对我用手比划着叫交出八路。我连连摇头说‘没有’,鬼子上去照我的左腿就是一刺刀。娘一下子红了眼,猛地抓起地窖旁边的铁爪子照身边的一个鬼子的头砸去,说:‘我70多了,也好死了,我给你们拼了!’那鬼子不妨,顿时头破血流。另一个鬼子见状,抡起刺刀就照娘刺去,一连就是十几刀,娘当场就没了气。这时鬼子的集合号响了,刺我的鬼子背起那个受伤的鬼子就往外跑。” 听了聂大嫂的叙述,静怡和小徐霞泪流满面。半天聂大嫂抹了抹泪说:“今天你大哥在家为娘和嫂子及侄女料理后事,所以叫我来。我来晚了,真对不起。” 静怡说:“大嫂说远了,是我拖累了你们。” 看看夜色已晚,静怡催促大嫂道,“天很晚了,大嫂,您赶快下山吧。”大嫂抹干泪水,将要起身时,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静怡说:“文姐,我临来时,这是你聂大哥交给我的。他说是你们机关上领导的信,很重要,叫我在身上藏好。” 静怡郑重地接过信。小徐霞掀开布帘,送聂大嫂走出洞口。 静怡急着看聂大嫂捎来的信,她让小徐霞举着蜡烛照着,将信打开,全神贯注地阅读起来: 亲爱的文姐: 形势危机,原谅我不能亲自前往看您。 您为掩护同志们转移身负重伤,姐妹们无不伤 心难过,我亦心如刀割。我和同志们衷心地希望您安 心养伤,并由衷地祝愿您早日恢复健康! 您负伤后,上级决定让我接替您的工作。我真胆 怯,因为我没有领导工作的能力,特别是没有与敌人 战斗的经验,生怕给党和革命造成损失。 但是,我又要求自己树立信心,增强勇气,不能 辜负党的重托和同志们的期望,一定把革命的重担挑 起来。 我和同志们团结一致,同仇敌忾,英勇顽强地面 对穷凶极恶的日寇。没有胆怯,只有愤怒,没有畏 惧,只有仇恨。大家一天比一天从容沉着,一天比一 天机智勇敢,连最小的几个十五六岁的同志,都比先 前坚强了许多。她们学会了隐蔽,学会了撤退,学会 了打枪,还学会了投掷手榴弹。 白天,依然是最紧张最危险的时刻。日寇还是大 队人马拉网式搜索,所到之处,烧光、杀光,鸡犬不 留。 我们已从鹰嘴山转移到猫头山一带,就在你隐藏 的山头北面。再往北,就是大青山,是省党政军机关 的重地。陈浩哥就在那里,他的担子可是很重很重的。 凭借着地形熟悉,我们在老乡的引导下,不停地 在沟壑中穿行,在丛林里隐蔽,尽量避开敌人。这几 天,幸运没有与敌人遭遇,同志们平安无事,请您勿 要牵挂。 战争是残酷的,敌人是无情的。陈浩哥牵挂着妇女 救国会,牵挂着每一位女同志,特别牵挂着您,因为 您已是7个多月的身孕啊! 他在通过通讯员前来传送情报,下达指示时,总 要询问您的情况。为了他安心指挥战斗,我总是对他 报喜不报忧,即使是您负伤的事,我也对他做了隐瞒, 连一次通讯员同志要见您,我也撒谎说您有事找老乡 去了。我斟酌过,目前非常的情况下,告诉他又有什 么用呢?除了增加他的担忧,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因 为我们整个的机关寡不敌众,都在不停地准备躲避转 移啊!文姐,我不知这样做对否? 噢,文姐,我还要告诉您一件喜事,一件关于我 个人的私事,也是您非常关心的事。 陈浩哥的秘书萧文托您当红娘介绍我的事,我已 经点了头。那天在大古村你和陈浩哥相遇时,萧文特意 走到我跟前,给我打招呼,并客气地和我握手。 分别时,他要我掏出我的笔记本给他。我不知所然, 只是不好拒绝,老实地照着他的要求去做。不想他接 过我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嚓嚓写了三个字:“我爱你!” 我好激动,一下子手忙脚乱,真不好意思,突然 脸也发烫,心也直跳,毕竟这是我的初恋啊!可是我 又没有勇气拒绝他。确切地说,是我没有力量抗住爱的 “诱惑”。 本来,战斗这么紧张,我不准备考虑个人问题, 可是您的关怀,萧文的真情,我怎能说“不”?重要 的是,萧文是个有才华、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 我从心里喜欢他。也许,这就是缘分! 在我看到萧文那3个字的那一刻,我心里做出了 重大抉择:向爱投降! 于是我在我笔记本空页上刷刷写下一句话:“在天 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然后撕下,双手郑 重交给他。 他一下子眉飞色舞,脸涨得通红,仿佛心要跳出 来。要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真想把我抱起来。 文姐,我做的对吗? 文姐,日寇的这次扫荡,异常残酷,包围圈在逐 渐缩小。如果我们能从“网眼”中“溜掉”,就算是最 大的胜利;如果“溜不掉”,就准备与敌作殊死的搏斗, 为国捐躯吧!“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当然,我们还是要尽最大努力争取生存。您一定 要好好养伤,随时准备转移。到时,我会派同志们帮助 您! 切切保重! 甄雪 即日 文姐为甄雪的勇敢坚强而佩服,同时知道同志们平安,原本担忧的心也放宽了许多,并且甄雪的婚事有了着落,她心里也由衷地高兴。 为了安全,她叫小徐霞把烛火熄灭,无边的黑暗立刻袭来。白天扫荡的鬼子,不知龟缩到什么地方去了,群山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白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山风阵阵吹过,摇动树枝枯草呜呜地响,带着凄凉,伴着恐怖。夜已很深了,她对小徐霞说:“小妹妹,睡吧,天不早了。” 小徐霞和衣歪倒在文姐身边,一会发出了鼾声。 文姐却没有困意,思绪一直在甄雪的信中翻腾。她又点着蜡烛,再一次阅读甄雪的信…… 山区的冬天很冷,小徐霞一会被从梦中冻醒。她翻身裹了裹棉袄,朦胧中见亮着蜡烛,以为梅姐有什么事情,一骨碌坐起来。 文姐说:“小妹妹,很冷是吧?”小徐霞变得坚强,言不由衷地说:“不冷,文姐。”见文姐还在看信,惊讶道,“文姐,这封信是谁给你的,讲的什么呀?” 文姐知道小徐霞不懂事,借此教育她说:“是你甄雪姐姐给我的。内容嘛,是革命机密,也有个人隐私,不可以告诉你的。顺便我要教育你学会懂纪律,革命机密不要打听,即使知道了,也不要传播,即使落到敌人手里,党的机密,革命的机密,认死也不能说的。还要懂得尊重别人隐私,不要打听别人的私事。” 小徐霞点头应道:“是,文姐,我最喜欢听你给我讲革命的道理,做人的道理啦。还有什么,你再讲吧。” 文姐道:“深更半夜的,以后再讲吧。” 小徐霞冻得睡不着:“文姐,我没有困意,你就给我讲吧。”文姐想了想:“小妹妹,你喜欢听英雄的故事吗?英雄的事迹,就是革命的大道理,做人的大道理呀!”“喜欢,文姐,你讲吧。”小徐霞闪动着一双渴望的大眼睛。 文姐缓缓道:“我要讲的是一个12的男孩打鬼子的故事。”“12岁知道什么呀,还比我小两岁呢?”小徐霞真不敢相信。 文姐说:“可是,他很聪明,很勇敢,是个抗日小英雄,名字叫二小。鬼子扫荡二小的家乡,炸死了二小的爹娘,又把二小的哥哥抓去给鬼子修炮楼。二小从此无依无靠,就给地主去放牛。一天,几十个鬼子又到二小的家乡扫荡。二小正在山坡上放牛,鬼子迷了路,要二小带路。眼前有左右两条路,可是往左山沟里隐藏着几千老乡,二小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鬼子带到那里;而往右山坡上埋伏着八路军,二小恨透了鬼子,灵机一动,就顺从地带鬼子往右边那条路走。等走进八路军的埋伏圈,二小大叫:‘八路军叔叔,鬼子来了,快开枪啊!’两边山坡上埋伏的八路军立刻‘乒乒啪啪’开起了枪。” “好啊,好啊,鬼子准完蛋了!”小徐霞拍手道。“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文姐痛心地说。“怎么啦?”小徐霞天真望着梅姐。“你想,鬼子能饶了二小吗?”梅姐说:“鬼子见上了二小的当,凶狠地把二小用枪尖挑起,重重地摔死在大石头上……” “啊!”小徐霞一下子用上手捂着脸,伤心道:“二小死得多惨呀!”文姐说:“可是咱们的小英雄没有白死。几十个鬼子全被八路军打死了,山沟里隐藏的几千名老乡也平安无事。全国人民都永远记着二小。咱们的音乐家还专门编了一首歌,歌唱二小的英雄事迹。小妹妹,你说二小的英雄事迹说明了什么?” 小徐霞脱口道:“说明了对敌人不要怕死,要勇敢,还要机智。”文姐道:“对,这就是革命的大道理。今天面对鬼子的残暴,我们每个中国人都要象二小那样勇敢不怕死。你知道吗,咱们全国有许许多多象二小那样机智勇敢不怕死的英雄,在咱们的妇女救国会,就有一位。” “谁呀,文姐,你能讲讲吗?”小徐霞急切地央求道。文姐说:“她现在看起来很普通,可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个大家闺秀。她是从上海来到云蒙山抗日根据地的,起初分配到姊妹剧团,我也在那里。第一眼,见她中等个子,苗条身材,雪白的面容,文静而柔弱,有点弱不禁风。后来我知道,她是个富商的小姐。她的父亲是个跑南洋做布匹生意的大商人,母亲是父亲的大老婆,只生了她一个宝贝女儿。后来父亲又在海外取了小老婆,但两头的家他都顾着。在上海,她们家有花园洋房,有高级轿车,有使唤丫头,吃的是鸡鱼肉蛋,穿的是绫罗绸缎。” “哎呀,那不是天堂的生活吗?”小徐霞惊叹道。 文姐说:“可这位小姐却偏偏不愿过天堂的生活。”“为什么呀……”小徐霞很不理解:文姐说:“因为她有一颗火热的爱国之心!她对我说,日寇占领了上海,她成了亡国奴。她正读高中,日寇强迫学校唱日本国歌,挂日本国旗,给日本人敬礼,还要学日本语言,她实在无法过下去。” 小徐霞气愤道:“鬼子这不太欺负人了吗?”文姐说:“是啊,日寇就是欺负人呀!日寇就是要把中国人当牛马,当奴隶。谁要不顺从,他们就砍头!这位小姐不堪忍受屈辱,并在学校地下党的影响下,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她决心投奔延安,可她的母亲不放心,因为她才18岁,又是个女孩子,兵荒马乱的,怎么能行呢!可她性格倔强,注意拿定,百折不挠。在地下党的帮助下,毅然偷偷离开了上海。没有钱买车票,她就步行。先是投奔华北军政干部学校学习,之后来到云蒙山抗日根据地。” “哎呀,步行,从上海到我们这里,这有多远的路啊!”小徐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文姐说:“这就是信念的力量,理想的力量,她是要救国呀,不甘心做奴隶呀!她来到根据地一扫娇气,脱掉红妆换上军装,由小姐变成了革命战士。她多才多艺,会弹、会唱、也会跳,成天在根据地走街穿巷,翻山越岭,为群众演唱抗日节目。她不怕苦不怕累,在上海梳头洗脸都要人伺候,洗衣做饭都不会,可来到根据地,她样样虚心学,什么都大胆干,不仅不要人伺候,她还主动地帮助同志们,不仅学会了洗衣做饭,还学会了打枪,扔手榴弹。” 小徐霞佩服道:“她真了不起呀!”文姐说:“更了不起的是她勇敢坚强,机智勇敢。一次鬼子进山扫荡,我们的一位女同志和三个男同志化装成老百姓,疏散隐蔽到南墙峪村群众家中。鬼子一进村,就把全村老一百多男女老少都赶到村中央的广场上。广场四周架上了机枪,广场中央燃着了木柴。要是搜着了八路,就仍到火堆里。这是鬼子惯用的狠毒手段。地上倒出了一堆白花花的银圆。鬼子军官挥舞着刺刀,先是要群众检举八路,说谁要是检举了,就奖励银圆,可咱们的群众没有一个为金钱所动心的。鬼子军官又想出了一个办法。他突然从人群中抓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说如果八路的不出来,他就把这小孩扔到火堆里。小孩吓得没命地哭叫,他的父母也疯了似地拼命去护。” “那可怎么办呀?”小徐霞吓得捏着一把汗。文姐说:“我们的同志忍不住了,他们怎么能让群众为自己牺牲呢?我们的那位小姐同志准备站出来,要用自己的热血去保护群众的生命,去保护自己的同志。就在她刚要抬脚的时候,可鬼子军官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放下了小孩。” “原来鬼子是故意吓唬人的呀!”小徐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文姐说:“不,鬼子是很阴险狡猾的。因为那种办法,只能逼迫我们的同志有一个站出来,更多的同志可以得到保护。鬼子要一网打尽,想出了一个更毒辣的办法。他把青年男女赶到一边,又把小孩和老年人赶到另一边。他让老年去认领自己的儿子、闺女,让小孩去认领自己的爹娘,这样没有被认领的,就是我们的同志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呀!”小徐霞吓得睁大了眼睛。 文姐说:“情况十分危机,我们的同志事先没有给群众安排,要是没有人机智就遭了。群众按鬼子的命令,分别去认领自己的亲人。眼看我们的同志要露馅了,群众都提心吊胆。这时,有一个顶着黑布手巾,穿着破棉袄,扎着裤腿角又一脸灰土的‘老太婆’,颤颤巍巍的,一会儿到这边认领儿子,一会儿又到那边认领闺女。我们的那个女同志和三个男同志,分别被认作了她的‘闺女’和‘儿子’。鬼子军官又挨个检查,当走到她面前时,她装作害怕地低着头,但却理直气壮地说,她老头死了,这是撇下的三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就这样,我们的同志躲过了危险” “哎呀文姐,这老太婆真了不起!”小徐霞敬佩地叫道。文姐说:“她,就是我们的那位小姐同志。她那时才十九岁呀,她怕鬼子专找花姑娘,就事先化了妆。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勇敢而机智。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呀,要是叫鬼子看出破绽,可就全完了。” “我们的这位小姐同志是谁呀?”小徐霞急切地问道,她是多么敬佩这位小姐英雄呀。文姐说:“你猜猜看?”小徐霞歪着头,想想又摇摇,摇摇又想想,半天猜不出。文姐说:“她就是你的甄雪姐!” “啊,甄雪姐,她真了不起呀……”小徐霞几乎要跳起来。 卷一 第四章 生死牵亲情 天不亮,文姐突然被洞外唧哩哇啦的说话声惊醒。侧耳细听,声音就在洞顶,说什么听不清,又细听,心里咯噔一下,是鬼子和伪军。洞口距山顶不足二三十米,要是天一亮,鬼子和伪军下山扫荡,那就糟了。 洞顶的确是一群鬼子和伪军,大约二三十个人。他们昨天在猫头山以北扫荡,追击八路机关的一支队伍,返回营地晚了,便来到猫头山顶宿营。山顶上很冷,他们和衣歪在一起,天不亮就冻醒了。他们用刺刀砍了一堆干柴,围在一起烤火取暖。 黑夜让他们感到寂寞。虚着小胡子的军官提议每人讲一个故事,要讲关于玩女人的故事,快活快活。因为有伪军,一个矮个子满脸横肉的小鬼子用生硬的中国话先说道:“诸位,我的先讲一个,抛砖引玉的,怎么样?”大家鼓掌,之后鸦雀无声。 那小鬼子干咳了两声:“要说到中国来,谁的不想花姑娘呢?不想的,那就不是大日本的男人。话说那次屠城,我和山岛君闯进一座花园洋房,心想一定得找个小姐玩玩,我们可是一个月没见到慰安妇了,很馋很馋的。富人的千金漂亮,有味道。可谁知进门很扫兴,却撞见一对中年夫妇。我比划问有花姑娘吗,他们连连摇头。那男人精瘦如猴,那女人肥胖臃肿,我的一看没有胃口。但山岛君说,观赏观赏。于是山岛君把那一对男女逼到卧室,命他们把衣服脱光,叫那瘦猴和那肥女人交配。那瘦猴的很不情愿,山岛君愤怒了,把那瘦猴一把揪下来,说你那东西没用没用的,废了废的,于是咔嚓一刀,将他那家伙一刀割了,那瘦猴疼得哇哇叫,双手捂着倒地打滚。” “好,过瘾,过瘾!”鬼子和伪军一片欢呼。“我和山岛君大大地扫兴,我的到厨房发现一瓶白兰地,拿到客厅和山岛君消遣。一瓶白兰地统统地下肚,谁知刚要走,忽听到沙发底下有动静。我的端着枪,山岛君踢倒沙发,啊,居然是一个美丽少女,十五六岁光景,如花似玉,正卷曲一团。” “好啊,好啊,上帝恩赐,你小子来艳福了!”众发鬼子和伪军出淫笑。那小鬼子抹了把口水说:“我俩立刻心花怒放,商议怎么品尝这美味佳肴。 众鬼子和伪军笑得前仰后合,互相拍打。 鬼子和伪军的欢笑声不时传到洞中,象电闪雷鸣,震撼着文姐的心。文姐想起甄雪信上说的鬼子在逐渐缩小包围圈,心想难道鬼子已经逼近了吗?又想,真要是鬼子逼到眼前,事先同志们该会帮她转移的。也许,这是鬼子夜晚宿营。情况非常危急,要是天亮鬼子从这里下坡那可怎么办?自己已作好了牺牲的准备,可小徐霞太小啊,怎么也不能惨遭不幸…… 身边的小徐霞还在酣睡。昨天夜里,她听了二小和甄雪的故事,心情激动,怀着对英雄的崇敬和对未来美好的理想,甜甜地睡去,如今也许还在做梦。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而且是个女孩子,能顶什么用?文姐感到异常的孤单无助。 天逐渐地放亮,鬼子随时可能出动,刻不容缓,文姐决定赶快叫小徐霞逃生。她唤着“小妹妹”,轻轻推推小徐霞。小徐霞习惯地一骨碌爬起来。每天早上,文姐几乎都是这样叫醒她。她起来后,帮文姐梳头洗脸,喂饭服药。她揉着睡意惺忪的眼睛,文姐怕她惊吓,小声对她说:“小妹妹你听,我们的上方有鬼子!” 小徐霞侧耳一听,睡意全无。“怎么办呀,文姐?”她睁大眼睛,惊慌失措地望着文姐。 文姐说:“天一亮,假如鬼子从这里下山,我们就全完了。你不要管我,赶快逃生吧!”小徐霞坚决道:“文姐,说什么我也不能把你抛下,我不走!”文姐说:“我跑不了,我可以死,要是万一……”她从衣兜中掏出陈浩给她备作自杀的袖珍手枪,“我早就做好了殉国的准备,痛快地死,决不能落到鬼子手里。但你不能白白去死,你年轻啊?” 小徐霞还是不同意:“文姐,要死,我和你死在一起,上天堂,你也好有个伴!”文姐说:“小妹妹,不要说傻话,天堂在哪里,那是想象,你快走吧,你下山去找聂大哥!”小徐霞固执己见,没有任何走的意思。 “小妹妹,听话!”文姐看着不断变白的天,着急道。 “不,文姐!”小徐霞突然趴到文姐铺上,坚决不走。 文姐生气了:“小徐霞同志,我现在不是你的姐姐,我是你的上级,你必须服从领导。这里又是战场,是抗日的战场,我是指挥员,你又必须服从命令,你懂吗?”文姐把最后“服从命令”说得特别重,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小徐霞突然痛哭失声,不再固执,慢慢站起身来。 文姐叮嘱道:“小妹妹,把手榴弹带好,要学会机智勇敢,还要学会保护自己,快走吧!”小徐霞走了,含着热泪,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文姐听着洞外的动静,紧紧握着那支袖珍手枪,心里百感交集。这小小的手枪,是丈夫对她深情的爱,丈夫实在不愿她活着落到毫无人性的鬼子手里遭受凌辱。文姐深深地理解,在心里说:“陈浩,妻子不会让你担忧,宁肯玉碎,绝不瓦全。你如今怎么样呢?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你领导着首脑机关,那是根据地的心脏,那也是日寇搜寻的主要目标,我祈祷你平安。” 腹中的小宝宝不断又踢又动。文姐用双手抚摸着腹部,自语道:“小宝宝,你哪里不舒服啊?本来,妈妈应该不断地到野外散步,让你呼吸新鲜空气,让你运动锻炼,茁壮发育,可是如今妈妈不能动弹,让你受委屈了,你知道妈妈多愧疚啊,妈妈真对不起你。小宝宝,假如你能平安来到世上,妈妈一定给你弥补。那时鬼子打垮了,我带你回省城,送你进托儿所,幼儿园,领你逛公园,游湖,爬山。我还要送你背上书包读书,从小学要一直读到大学。小宝宝,假如妈妈不能把你带到世上,妈妈就领你一起去天堂,妈妈保证天天和你在一起,到老不和你分离。” 鬼子伪军淫邪而放荡的欢笑声仍不断传到洞中,危险就在头顶,天也在不断放亮,死亡步步逼近,文姐的心紧悬着。生离死别的时刻,她无限地思念亲人,想起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想起爸爸有高血压,妈妈有心脏病,他们如今怎么样呢?弟弟妹妹和他们在一起吗,他们又能顾及爸爸妈妈吗…… 突然,洞外传来两声“轰轰”手榴弹的爆炸声,文姐心里一惊:“难道鬼子开始出动了吗?”又判断爆炸声较远,不象洞顶的鬼子行动。可文姐侧耳,爆炸声响后,洞顶的鬼子霎时炸了营,狂欢声嘎然而止,紧急集合哨嘟嘟响起,噪杂的脚步向着爆炸声而去,洞顶竟渐渐地没了动静。 难道鬼子走了?文姐松了口气,但又惦记着小徐霞。她会否被鬼子发现?那爆炸声可是离她出去时间不长啊? “文姐,文姐!”突然,小徐霞熟悉亲切的声音传进洞中,接着小徐霞掀开布帘出现在梅姐面前。文姐惊讶道:“小妹妹,你怎么回来啦?”小徐霞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文姐,鬼子叫我引走了!” 文姐没有想到,小徐霞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当小徐霞在文姐强令下离开洞口后,心如刀绞。她想她在文姐最危险的时候,怎么可以离开她呢?要是同志们问她,姐妹们问她,特别是甄雪姐问她,她怎么回答呢?她能说是文姐强迫她,命令她吗?文姐是强迫命令,可她舍命也要保护文姐呀?假如她走了,她不就是怕死鬼,可耻的怕死鬼吗?再说,文姐是她的救命恩人,文姐危难时她去逃生,她不是忘恩负义吗?忘恩负义,世上的人都要骂的!她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走我就藏在洞口外,保护文姐。 她走出洞口,在一块大石头后趴下。她仰头看山顶,火光熊熊,鬼子就在头顶,狂笑声清清楚楚,好近好近,不过几人高。她握紧腰间的手榴弹,屏住呼吸,时刻准备着。可是天渐渐放明,东方天际已经变白,她又担忧,假如鬼子真的从这里下山,她只有两颗手榴弹,即使给鬼子拼了,可也保护不了文姐呀!再说,上级一再指示,这次鬼子扫荡,我们人力单薄,不能给鬼子硬拼,重要的是保存力量。 眼看危险一步步逼近,她的心咚咚直跳,怎么办呢?她忽然想起二小和甄雪的故事。二小他才12岁,竟是那么聪明,那么有胆量,硬是把鬼子引到八路军的埋伏圈,救了好几千众乡亲。甄雪姐,她是个千金小姐,竟也敢在鬼子的刺刀底下,急中生智,冒着杀头的危险,保护自己的同志。我如今能用什么机智勇敢的办法保护文姐呢? 她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机智勇敢的办法,就是绕到山东面,引爆手榴弹,把鬼子引走。可这样做又太危险,鬼子人那么多,又很狡猾,要是追上自己,可就完了。她又转念,完就完吧,反正自己完了,也不能叫文姐完了。自己是孤儿,完了也不要紧,无牵无挂。可文姐如今是娘俩啊,她还有丈夫,有父母兄弟妹妹,而且如今抗日,同志们和姐妹们也离不开她啊! 她主意拿定,从地上爬起来,借着夜色朦胧,沿着山坡草丛,飞快向山东跑去。跑出大约二里多路,那里树木浓密,沟壑纵横,她迅速连连引爆了两颗手榴弹。 惊天的爆炸声震动了群山。正在鹁鸽洞山顶狂欢的鬼子一下大惊失色。指挥官判断,准是自己的队伍在山顶太暴露招来了八路军,于是紧急集合,向爆炸声冲去。 小徐霞引爆完手榴弹,即又顺原路飞快返回。看到鬼子走了,她的心简直要跳出来。小徐霞回到文姐身边,给文姐讲述了诱骗鬼子撤走的经过,文姐意外而惊喜,紧握着小徐霞的手说:“小妹妹,真想不到,你一夜之间长大了!” 小徐霞红着脸,甜甜地一笑:“文姐,是您的教育,也是二小和甄雪姐英雄事迹的鼓舞。”突然,小徐霞想起了什么,“哦,文姐,我还要告诉您一件喜讯——”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封信,郑重地递到文姐手里:“您的家信。我返回时,在山下正巧碰到聂大哥,他说是甄雪姐派人送来的。” “噢,家信!”文姐接过。一看信封的笔迹是妈妈的,只是把信封紧紧贴在胸口,任心脏“咚咚”跳个不停。“噢,妈妈,亲爱的妈妈,你要告诉女儿什么呢?女儿离家四年,音信不通,女儿可是很想知道四年来,家里的一切一切:您的心脏病,爸爸的高血压,老祖父的身板,还有弟弟妹妹,他们的学业……” 四年前,当文姐起初把投奔云蒙山抗日根据地的想法告诉爸爸妈妈后,爸爸妈妈都不同意。并非爸爸妈妈没有爱国之心,事实上,爸爸是中共地下党员,他的家是地下党的联络站。爸爸是非常进步的,早在“五四”运动时,爸爸在北大读书就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爸爸在济南金融界某银行担任要职,以此作掩护,从事党的秘密工作。 妈妈在中学教书。虽然她和妈妈都不知道爸爸的秘密工作,但在爸爸的红色思想熏陶下,她和妈妈,包括她的祖父,也都近朱者赤了。祖父给她举办画展时,就将义卖所得,全部捐献给了抗日将士。最不放心的是妈妈。妈妈说:“静怡,你还不到19岁,还在读书,什么也不懂,出去兵荒马乱的,又是女孩子,怎么能行?”静怡说:“如今这书还能读吗,天天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学日本鬼子的话,唱日本鬼子的歌,还要给日本鬼子的膏药旗敬礼!” 妈妈开导说:“静怡,这是国家的事,老百姓有什么办法。不过妈妈打算把你送到美国留学,我和你爸爸也商议了。特别是你已到了完婚的年龄,妈妈打算给你赶快成个家,女孩子嘛,就是要嫁人吃饭。我看中了你爸爸同事的儿子,他现在美国留学,学音乐的,人很聪明,长得也很帅气。正好你也喜欢音乐,我打算托人说说,将来你们可以在美国定居。”静怡不加思索地拒绝道:“妈妈,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我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国家!再说,不是抗日男儿,我也绝不会和他结婚!” 爸爸也不放心女儿离开身边,想让女儿以女孩子身份作掩护,协助他做一些党的秘密工作,对她说:“静怡,抗日不一定非要到根据地去,在省城做抗日宣传,也是抗日。再说,你妈有心脏病,你要是走了,她还不牵挂死。”静怡说:“爸爸,省城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至于妈妈,我会说服她。我只希望你能支持女儿。”女儿的勇敢和正义举动,爸爸无言以对。 妈妈看女儿倔强,无可奈何,总是天天心疼地盯着女儿。静怡也十分心疼妈妈,她安慰妈妈说:“妈,女儿知道,您是怕女儿吃苦,特别怕女儿打仗。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年轻人吃点苦,有什么坏处,能更好成人呀。至于打仗,扛枪都是男兵,八路军没有叫妇女上战场的。到根据地,要做的工作很多,比如通讯呀、宣传呀等等。再说,领导还要发挥个人特长,我会唱、会画,可以搞文艺,做宣传嘛!、妈妈,您就放心吧!退一步讲,即使让女的扛枪打仗,那也没什么可怕。苏联卫国战争,斯大林就动员了80万妇女上战场。听说国军里边也有女兵,红军里头更有女兵。人生自古谁无死,为国家而死,死得值得,死得光荣!而今无论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已经有多少抗日将士为国家捐躯了呀,哪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不景仰他们呢?” 爸爸妈妈是知道女儿个性的,外表看似柔弱文静,但却自信要强,认定的事,谁也别想阻拦,只好点头答应。 临别前一天,全家到月明湖餐馆为静怡送行。点了满满的一桌菜,可谁也高兴不起来。老祖父满脸愁云,呆呆地端着茶杯;爸爸默默地抽烟;妈妈则偷偷地转身抹泪;弟弟妹妹则低头不语。最终还是老祖父坚强,说:“来,我们举杯。先人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静怡去抗日救国,我们都应高兴。静怡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全家祝愿她平安、顺利!”大家勉强举起酒杯,无心地沾了口酒。 静怡知道,此时全家既有骨肉难舍的留恋,更有吉凶未卜的担忧,也不由心酸。但为了让亲人放心,她坚强地说:“爷爷,爸,妈,我已经18岁了,若永远在你们面前,可能永远都长不大。象小鸟,只有飞到天空,翅膀才会逐渐变硬。我知道怎样做人,怎样生活,你们就放心吧!再说,我走后,会经常给你们写信的。”为了让女儿放心上路,爸妈也露出了笑脸,弟弟妹妹也说了些让她宽心的话。 当夜不知什么时候,当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妈妈守在她的床边。妈妈没有睡,在身边陪着女儿。就象小时侯她刚独立睡觉害怕,妈妈坐在床边给她作伴一样。那时侯,当她醒来发现妈妈时,只感到壮胆;可如今,却完全是另一种感觉。女儿要离开妈妈了,要远别了,特别是要飞向风风雨雨的战场了,妈妈是怎样的留恋和牵挂啊!是无言的深深的慈母爱,是血缘的浓浓的骨肉情,是无尽的难舍亲人的眷恋!她没有惊动母亲,她只感到一股热流立刻涌遍全身,还有些许说不出的酸楚,她蒙蒙头,直任泪水涌流…… 次日,她带着亲人的眷恋和牵挂,和白素云,和一批进步同学,在省城地下党的引领下,悄悄走进了云蒙山区,踏上了抗日救国之路。 静怡走了,妈妈的心也跟着她去了。静怡自幼没有离开过妈妈一步,从咿呀学语到蹒跚迈步,从入托儿所到进幼儿园,从背着书包上小学,到跟着妈妈读中学,妈妈是每天看着女儿长大的。吃饭,妈妈千方百计照着女儿的胃口去做;睡觉,妈妈每天要守着女儿睡着;上学路上,妈妈总是牵着手把她送到学校。而今上学,身边少了女儿,进家,女儿的卧室空空荡荡,妈妈心里忽然无限的失落。 而且静怡漂亮可爱,聪明好学。望女成凤,从小学,祖父就教她学绘画,妈妈就教她学钢琴。到初中,静怡的绘画和钢琴都已有相当水平。读到高中,祖父打算让她报考美术学院,妈妈计划叫她去考音乐学院,而她最爱还是音乐。妈妈满怀着理想,希望女儿将来能成为一钢琴家或歌唱家,而今却想不到女儿选择了革命,原来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她心里无限地失望和郁闷。 从此她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白天下班回家无心做饭,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晚上,睡不着觉,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卧室,有时一直走到天亮。吃饭,馒头塞在嘴里咽不下,再好的鸡鱼肉蛋,美味佳肴,也不想动筷。每天必练的钢琴,如今也落满铜钱厚的灰尘,无心再动。人很快瘦了整整一圈。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一天,家里突然闯进一群伪警察,说公公是共产党,将退休在家70多岁的公公送到日本宪兵队。丈夫赶快设法营救,但无济于事。公公被一夜严刑拷打,死在了日本宪兵队。丈夫找到伪警察局,问父亲究竟犯的什么法,伪警察局说:“你父亲募捐抗日。”丈夫想起父亲曾给静怡举办画展,将义卖所得全部捐给了抗日救国会。日本人占领了省城,实行反共大清洗,凡知情不报者,杀。父亲因此被汉奸出卖。公公的不幸,她和丈夫悲痛欲绝。她心疼胸闷,心脏病发作,丈夫也血压飙升,双双住进医院。 可康复不久,天又降大祸。一天她放晚学回家,突然看到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押着一车学生模样的女孩子从大街上疾驶而过。女孩子都很年轻,短发,裙装,衣着时髦,都象是城里的少女或姑娘。她很纳闷鬼子抓这么多姑娘干什么呢,去打仗吗? 晚上回到家她问丈夫,丈夫说:“抓年轻姑娘,那是逼做慰安妇的。”她第一次听到“慰安妇”这个词,不明白问丈夫:“慰安妇是干什么的?”丈夫说:“慰安妇就是姑娘用身体慰问日本兵,让日本兵发泄性欲。”“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惊得目瞪口呆。 丈夫说:“日本鬼子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他做不到的事,这不奇怪。日本兵都是青年,欲火旺盛。日本政府为解决他们的性欲,让他们安心为天皇效忠,所以广招慰安妇。开始日本政府主要从其国内公开征调年轻姑娘,动员她们说男人为帝国圣战流血,女人要为男人献身。后来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本国的姑娘不够用的了,就从被占领的国家强抢年轻姑娘,逼她们去做慰安妇。慰安妇的命运十分悲惨,一夜要接待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日本兵,往往天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说不清有多少姑娘被凌辱摧残致死,也说不清有多少姑娘染上性病。日本兵究竟抓了对少慰安妇,也不计其数。” 她心跳得喘不过起来,说:“日本鬼子怎么这么毫无人性?那车姑娘岂不是上了火坑?”丈夫痛心道:“亡过奴,悲惨啊,有什么办法!”这时丈夫忽见天晚了,二女儿静然还没有放学回来,心里疑惑。静然在妈妈的学校读高一,和姐姐一样的文静聪明,每天总是在妈妈进家前后几分钟就回来,可今天妈妈回来已有半个小时了还没来,便问她:“静然怎么还没回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在学校有的老师说班里突然失踪了好几个女生,还有的说一早看见日本兵公开在街上抓女学生,感到大事不好。她立刻疯了一样往学校跑,丈夫紧跟其后。 家距学校半里多路,夫妇先跑到竟然的教室,一眼见教室的门紧锁着,他们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上。想到女儿常到音乐室练钢琴,又跑到音乐室,见音乐室的门也挂着锁,他们的头上立时嗤嗤冒汗。又想到女儿有时去图书室看书,又手跑到图书室,恰遇图书室主任正在关门,说没见女儿。夫妇又到其他教室,到操场,到传达室,最后到女生厕所,找了个遍,都未见女儿的踪影。她失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胸口,再也站不起来。 丈夫赶快叫了辆黄包车,把她送到医院。丈夫安慰她说,女儿说不定到其他同学家玩去了。可是过了一夜,仍不见女儿回家,丈夫就跑到到学校去问,然而女儿的老师、同学,都说没见女儿。 丈夫回到家中,左邻右舍都跑来关心询问,突然白素云的母亲进门大哭道:“老文啊,不好了,我家的小凤和你家的静然都被日本鬼子抓走了。我找了一天一夜,有个熟人告诉我,说亲眼看见的,小凤和静然一早在上学路上,被一群日本兵抓走了。”犹如晴天霹雳,他血压急剧上升,忽感天旋地转,晕倒在地。众人赶忙雇车,将其送往医院。 夫妇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病情方慢慢稳定。妈妈怎么也忘不了小女儿,她的心又跟着小女儿去了,噩梦般的情景揪着她的心:慰安妇……日本兽兵……一个接一个的日本兽兵……如狼似虎的发泄……女人的挣扎……女儿,可怜的小女儿,她才17岁……她一天到晚目光呆滞,神情木然,眼泪汪汪,总是双手捂着胸口,喃喃自语:“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 爸爸同样心如刀割,但他想非常时刻他无论如何不能倒下,他要坚强地支撑这个家。他总是抱着妻子极力安慰说:“国家危难,多少人家破人亡,骨肉不幸,何止我们啊!你想,仅那一车姑娘,就牵去多少个父母的心,何况日本鬼子天天在作恶,又有多少母亲父亲,怎样的痛心?难道他们就不活了吗?不,我们要坚强地活下去,为了我们的三个孩子,更为了我们的小儿子静思。他还小,在读初中,我们要是垮了,那他怎么过呀!” 一天妈妈忽然对爸爸说:“这个伤心之地,暗无天日之地,我感觉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咱们走吧?”“到哪儿去?”爸爸问。“到我娘家,到河湾村。哪儿偏僻,都是树木遮天蔽日,犹如世外桃源。” 河湾村属省城所辖区的一个边远小镇。爸爸根据地下党情报,知道自省城陷落,那里早不太平。摇摇头说:“那儿是汉奸的天下,狗腿子天天领着鬼子催粮逼款,抓人修路修碉堡。静怡姥姥家又是有二亩地的富户,肯定不得安宁,那儿不能去。” “那就去我妹妹家吧,栗子林,那儿是穷山沟!” 栗子林属河湾镇,距河湾有二三十里地,是偏僻山沟,但那儿更不安宁。地下党曾多次在那里秘密开会,后被汉奸察觉,专门派特务到那里蹲点,地下党已不敢再涉足那儿。但这,爸爸不能告诉玉娇妈妈,于是哄骗她说:“那儿更不能去,鬼子发现有游击队在那儿活动,专门在那个村安了个据点。” “那怎么办呢?”妈妈想了半天,忽然说,“那咱们就去云蒙山吧,去找静怡,把静思也带上。要死,咱一家人死在一起,省得牵挂。”爸爸半天不语。他是地下党,他的家是省城地下党的重要联络站,他的自由不属于他自己,他怎么给妻子说呢? 妈妈见丈夫不语,疑问道:“你的思想不是很进步吗,难道你不愿投奔共产党,当八路吗?”爸爸编了个理由说:“我是考虑静思,他正读初中,根据地可没有中学,静思的前途……”妈妈说:“这中学还能读吗?静怡的学业那么好,不也是半途而废了吗?谁叫他们命苦,生不逢时呢?等鬼子灭亡了,叫孩子再好好读书吧!” 爸爸似乎无言答对,但他想了想又说:“听说最近鬼子出动大批人马,要对云蒙山根据地进行大规模扫荡,那儿要打仗,可是十分危险。”妈妈一听说那儿打仗,十分担心起静怡,连忙说:“打仗,那静怡……”想了想决然道,“打仗我不怕,我想静怡。她都走了4年了,音信不通,我想看看静怡,她什么样了。只要能看看静怡,我死了也心甘。” “噢,咱一家人都走,这可是大事。家怎么办呢?银行的事怎么办呢?我想想再说……”爸爸说。事实上,他是很想去根据地的,但没有地下党的批准,他是做不了主的,他只好搪塞妻子。他又心里高兴,妻子不怕死,敢去云蒙山,我可以向地下党提出申请试试。 静怡爸爸叫文君儒。省城地下党鉴于他家的不幸遭遇,批准了他的申请。他将银行的工作向副董事长做了交代,又把家里值钱的家当做了变卖,携妻带子,奔向云蒙山区。 按照地下党的指引,他们来到了云蒙山腹地群山怀抱的一个叫王家庄的小山村。在一个茅草房,石磊院墙,干干净净的农家院落,主人热情接待了他们一家。院子里摆着一张农家低矮的方形吃饭桌,四周放着五六个小板凳。桌上景德镇白瓷茶壶已沏上热茶,精致的白瓷茶碗刷得透明,中间竹子笊篱里盛满了炒花生,炒栗子。看起来,主人是按当地农家最高的礼遇招待贵宾。 一个自我介绍是根据地党委副书记、政府副主任陈浩的秘书的萧文,把他们引到桌旁坐下,然后热情地给他们倒茶,并恭敬地双手把茶杯捧给客人,说:“老同志,你们长途奔波,辛苦了,请你们稍息,陈浩主任正在开会,一会就来。” 话音刚落,文君儒忽见从大门走进一个青年,约莫30多岁,一身简朴的军装,但洗得干干净净。高高的个子,白净英俊的面庞,鼻梁上架着一副白边近视镜,气质儒雅。青年向着客人快步走来,快至跟前,文君儒看他笑容满面,一双眼睛闪着睿智的光辉,带着热情,带着谦虚,又透着精干潇洒的风度。 萧文立刻向客人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陈浩主任。” 文君儒心中暗暗惊讶:“噢,这么高的职务,想不到这么年轻,真不象个大领导,颇似个书生。”他和妻子,儿子都连忙站起,他微笑着伸出右手,陈浩快步向前,双手紧紧握住,开口自我介绍道:“我是静怡的爱人陈浩!” “噢,什么……”文君儒一家都立刻傻了眼,面面相觑。看到岳父一家满脸的惊讶,陈浩一面亲热地称呼“爸爸、妈妈、弟弟”,一面问道:“难道静怡给家里的信你们没有收到吗?”文君儒吃惊地点点头:“是的,从静怡离家,已经4年多,静怡的情况一无所知。” 原来,静怡和陈浩结婚已经一年多,期间静怡给家里写几封信信,家里都没有收到。实际上自从静怡来到根据地,发给家里的无数封信,因省城陷落,邮路不畅,家里都没有见到一封。但静怡把家里的成员都告诉了陈浩,陈浩了如指掌。在接到省城地下党关于静怡爸爸一行来根据地的通知后,他做好了迎接亲人的一切准备。 寒暄后,陈浩就在这个农家院落,给岳父一家接风洗尘。吃饭间,岳父向陈浩介绍了省城日伪的暴行以及家中连连遭到的不幸,陈浩不住地流泪。他十分担忧,静怡要是知道这些灾难,她该会怎样的悲痛,她能承受得了吗?她有着身孕啊! 陈浩也向岳父一家介绍了静怡来根据地的一切情况,以及他们结婚的情况,并向他们报喜说:“静怡已经有7个多月的身孕。”岳父母着急道:“静怡现在在哪里,我们能不能见到她?”陈浩说:“我所在的地方叫大青山。静怡率领的妇女救国会机关在我这个地方的南面鹰嘴山一带,有七八里地,但路不好走,都是沟壑,二老先住下休息,明天我带你们去。” 次日一大早,当陈浩带上秘书、通讯员,陪同岳父一家要出发的时候,突然接到上级紧急电报,说日寇近日要对云蒙山根据地实行空前规模的大扫荡,要立即做好一切准备。他不得不向岳父解释,放弃此行,并立即紧急召集有关会议,部署反扫荡工作。 之后,他对岳父母和内弟的工作都做出了安排。岳父到根据地财经委员会,协助财经工作,岳母到根据地小学做教育工作,内弟到宣传部门工作。 鬼子大扫荡开始,形势异常严峻,静怡父母随陈浩率领的机关不断转移。静怡父母揪心牵挂女儿,时时期盼着见到女儿,天天向鹰嘴山一带张望。陈浩安慰二老说:“一旦情况稍有好转,我立即带二老去见静怡。” 然而,突然有一天,一个巨大的噩耗传来。陈浩在掩护机关转移时,突遭鬼子围攻,自杀殉国。岳母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风吹灭,又一次睡倒病床。 同志们抬着她不断转移。一日宿营到一个老乡家,夜半时分,她做梦走到一条乱石滚滚杂草丛生的山沟,忽然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穿八路制服的人从草丛中爬起来,一手握着手枪,一手弹弹身上的泥土,微笑着向她走来,开口道:“妈妈,鬼子被我赶走了,我领你去见静怡。”她定睛看,原来是陈浩,惊喜道:“不是说你殉国了吗?”陈浩道:“阎王说,你是好人,等为民间除完了害再来,于是把我拒之门外。”陈浩牵着她的手飞也似地往鹰嘴山奔去。可到了那儿,妇女机关的同志都围上来,唯独不见静怡。她焦急地问:“静怡呢,静怡呢……” 周围的人都低头不语,有的转脸抹泪,有的低声哭泣。她意识到女儿准是不好了,立刻失声痛哭。 哭声惊醒了身边的丈夫,丈夫慌忙轻轻推推她,问她:“怎么啦,怎么啦……”她走出梦境,平静片刻,向丈夫讲述了梦中的事情,说:“静怡,我担心静怡,如今她的对象没了,她是否知道,要是她知道,她怎么能承受得了?特别是,鬼子天天扫荡,她带着一帮女人,要是遇到鬼子,她是否也会出事……”丈夫安慰她说:“梦全是白天人大脑想过的东西,那一定是你想静怡心切,静怡不会有事的。” 她已经没有困意,翻身坐起来,点着蜡烛,对丈夫说:“你给我找纸笔来!”丈夫惊讶道:“深更半夜的,你要干什么?”她说:“我睡不着,我要给静怡写信。”丈夫说:“现在鬼子扫荡,各部天天转移,信写了也无法送。”她说:“陈浩的通讯员不是经常去送情报吗?” 丈夫同意道:“那你写什么呢?”她说:“我要把我的思念,把家里发生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她爷爷,她妹妹,还有陈浩……都告诉她!”丈夫劝说道:“这怎么行,这些不幸,静怡要是知道,她会哭死的。她是领导啊,她还怎么领导同志们打仗?” 她哭泣道:“那我写什么,写什么呢?我苦闷死了,我憋堵死了呀……”丈夫说:“为了静怡安心战斗,你还是暂时报喜不报忧,让她看了高兴。”她听丈夫说的是,于是提笔给女儿写了简短的几行字。 静怡把妈妈的信贴着胸口半天,满怀着许多的希望,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然而信纸只有一张,内容也仅几行字。她心里一凉,一别几年没见妈妈,她给家里的信也未收到回信,原本想妈妈应该写上厚厚的一叠,如今却怎么就一张。她忙看内容,妈妈写道: 我的静静: 妈妈告诉你喜讯,妈妈和爸爸以及你弟弟一起投 奔了云蒙山抗日根据地。等鬼子扫荡稍停,我和你爸 爸就去看望你。祝你平安,多多保重。 妈妈嘱 内容如此简单,令她失望,然而叫她放心的是,妈妈似乎不知道自己负伤,少了牵挂,又叫她高兴的是,妈妈、爸爸和弟弟都来到了根据地。可高兴之后,细想又生出诸多的疑问:“祖父呢?妹妹呢?他们还好吗?他们留在省城干什么呢?怎么生活呢?妈妈怎么只字未提呢?妈妈有心脏病,爸爸有高血压,身体怎么样,妈妈怎么也没给女儿报个平安呢?还有陈浩,爸爸妈妈见没见到,知不知道是女儿的爱人?这么大的事,妈妈怎么也不提一句呢… 卷一 第五章 爱的絮语 随着天亮,鬼子扫荡的枪炮声不时传进洞中。静怡细听,枪声在东北方向,那里是大青山,是陈浩指挥的党政机关。今天鬼子扫荡似乎特别激烈,机枪“咕咕”叫个不停,大炮“轰轰”一声接一声,还有天上飞机不断的尖啸,令人胆颤心惊。 妈妈的信,使静怡的心还未平静,此刻那枪声,又使她的心悬在半空中。她牵挂亲人,尤其思念和担忧陈浩。他不仅是属于自己的,是属于党的,属于根据地军民的,枪林弹雨,他怎么样呢?是否已转移到安全地方,是否已躲过了鬼子的搜山?或者是否胜利突破了鬼子的包围…… 突然想起负伤的那天早上在大古村和陈浩相遇时,陈浩曾给她一个红色的小笔记本,并在上面给她写有留言,战斗的紧张和负伤后的痛苦,她还没来得及看。那个红色小笔记本,当时陈浩亲手塞在了她胸部左边的上衣兜里。她伸手摸了摸,它硬梆梆的正紧贴着自己的心口。她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心想陈浩你给我写了些什么呢?” 她掏出那个红色小笔记本,打开封面,只见扉页上陈浩秀丽的行书写着: 静怡,我的爱妻: 无情的战火,牺牲将是随时可能的! 从结婚那天起,我们就约定,革命不怕死,在天 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而今严峻的考验降临 到面前,时刻做好准备吧! 若我先你而死,你一定要挺得住,坚强地战斗下 去,我在黄泉下为你保佑! 此时此刻,看着你——我的爱妻,一个弱女子, 大腹便便,怀着7个多月的小宝宝,作为丈夫,我堂 堂男儿,却不能保护你,我是怎样地心痛啊! 我只能对你说:“静怡,多保重!” ——你的陈浩 静怡盯着陈浩的留言出神,回味着他们那“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生死约定,心跳个不停。尤其他们那富于传奇色彩的姻缘,更让她情不自禁地沉浸到美好的的回忆中…… 小徐霞关切地问:“文姐,您想什么呢?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噢,没想什么,家里一切平安。”静怡从回忆中走出,忽然问小徐霞:“小妹妹,你喜欢男孩吗?”小徐霞不加思索地说:“喜欢。我那个小兄弟,可好玩了。”伤心地皱起眉,“可惜,他被鬼子给炸死了,他才11岁呀!” 静怡也为小徐霞而难过,沉默了半天又问:“小妹妹,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爱情?”小徐霞说:“是否就是男的和女的相好呢?”“对呀!”静怡说:“男女相好就叫相爱,相爱的感情就是爱情。爱情是甜蜜的,美好的,令人向往的,也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 小徐霞不理解:“可俺村里从前有个男的和女的相好,大家都说那个男的是二流子,说那个女的是破鞋,都骂他们呀?”静怡问:“那个男的和女的是什么情况,都结过婚,都有家庭吗?”小徐霞说:“那个男的有老婆,女的也有男人。” 静怡笑道:“这种男女相好,叫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叫通奸,是违反道德的。我说的男女相好,是指未婚的,或者说双方都是单身的,比如说男的是光棍,女的是寡妇。他们相好,那叫相爱,是天经地义的,谁也不能干涉,连父母也不能阻挠。” 小徐霞说:“如今俺那个地方可不行,男女是不能自己相好的,都还要父母说了算。我父母在的时候,就开始托人给我说婆家了。我什么也不懂,完全听父母的。”静怡问:“难道你自己就没有喜欢的男孩吗?我说的男孩子,不是你刚才理解的小孩子,是和你差不多大的或比你大的小伙子。” 小徐霞想了想:“有一个呀,他小名叫大猫,他还有两个弟弟,分别叫二猫三猫。他长得粗黑结实,瘦高挑,胆子大,很机灵,爬树象猴子一样。他比我大三岁,我从小就喊他大猫哥。他和我家是邻居,东西院。他家姓张,祖辈从外地逃荒来的,和我家老辈就很好。我俩从小一块长大,经常白天一块上山挖灵芝,摘黑枣,晚上一起藏蒙蒙(捉迷藏),我感觉他就给亲哥一样。他也非常喜欢我,经常从家里偷好吃的东西给我吃,上坡种地也经常帮我干活。有一次下坡晚了,我累得走不动,他就背着我。走到半路他突然小声对我说:‘小霞,我想娶你。’我一下子心咚咚直跳,脸发烧,锤了他一下,说:‘别胡说,要是叫村里人知道,咱还有脸见人吧。’就在我家出事的前两个月,他突然当兵走了,说是参加了八路,打鬼子去了。他走后不久即给我来了一封信,可是父母藏了不给我看。我心里老是想他,是天天想,睡不着觉地想,有时想得心疼。” 静怡说:“小妹妹,这就叫爱情呀!你心里喜欢他,放不下他,老想他,说明你已经爱上了他。他说要娶你,参军又给你来信,也说明他爱你。你们要大胆地相爱呀!现在根据地是新社会,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谁也不能干涉。”小徐霞为难道:“文姐,怎么大胆地相爱呀?”“噢,这说来话长……”文姐感到一言难尽,又忽然感到肚子饿了,说:“小妹妹,咱还没吃早饭呢,等吃完饭,我给你讲一个男女大胆相爱的故事,好吗?”小徐霞一听十分高兴,连忙给梅姐准备早饭。 静怡一放下饭碗,小徐霞就央求道:“文姐,你不是要给我讲男女大胆相爱的故事吗?”静怡说:“是呀,我要给你讲的,是一个英雄舍命救美人和美人执着追英雄的爱情故事。”小徐霞高兴道:“太好了,文姐,你快讲吧!” 静怡的思绪回到她自己的甜蜜爱恋中,慢慢讲道:“我要说的爱情故事,这男的化名叫瀚海,女的化名叫洁珠。瀚海是省城的地下党,他经常在城中心的月明湖以划船为掩护,秘密和地下党的同志接头。而洁珠的家就临湖而住。洁珠的家是两层别墅小楼,洁珠经常在二楼的窗前练习弹钢琴。一个礼拜天,洁珠又练钢琴,因天气闷热,打开了窗户。她熟练地弹奏起东北学生的流亡歌曲。歌词是:‘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流浪,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曲调缓慢低沉,凄凉忧伤,从她的小楼,飘向湖面。当时正是日寇大举向全国进攻,国家面临危亡,一下子勾起所有游人的悲伤,大家都不由驻足倾听,有的还跟着和唱。这时,瀚海恰巧和两个同志正划着游船秘密接头。歌声吸引了他们,游船不由向小楼的跟前划去。瀚海一看弹琴的原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在瀚海眼里,那少女十分俊美,肌肤白嫩,梳着两条垂肩的发辫,身着白短袖挂,黑色短裙,青春洋溢,是个大家闺秀。其实那少女就是富家小姐,父亲是一家银行的大董事长。但她自以为普普通通,追求自然淡雅,不施粉黛。那少女双手全神贯注地在键盘上跳动,完全沉浸在歌曲的沉痛悲伤中,越发显出一种高雅的气质美。瀚海被她的才貌深深吸引,两眼盯着那少女久久地发呆,竟忘了划船。同伴给他开玩笑说:‘你小子别想入非非,林妹妹是不会嫁给焦老大的!’” 小徐霞不知道《红楼梦》,疑问道:“文姐,林妹妹是谁呀?”静怡解释道:“林妹妹是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里的一个主要人物,叫林黛玉。她是一个贵族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她一心爱着同是贵族的表哥贾宝玉。而焦老大是她家里的一个雇工。你想这个贵族小姐能爱一个雇工吗?瀚海也是穷苦人出身呀!” “哎呀,我明白了。”小徐霞说:“瀚海的那同事是说,那个少女好比是林黛玉,而瀚海好比是焦老大,叫瀚海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对呀!”静怡道:“可瀚海却说那不一定,说不定我们有缘分呢。”他的同事大笑道:“你小子要是能取了林妹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小徐霞着急道:“可后来究竟怎么样呢?”静怡道:“后来话长。洁珠那时正在读高中。一天上学路过街头,见那儿黑压压一片人,正围着一个人听演讲。她好奇挤过去,只见这人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西服革履,戴着白边近视眼镜,梳着分头,精明干练。他在发表抗日演说,慷慨激昂地讲:‘同胞们,兄弟姐妹们,朋友们,东北沦陷,日寇的铁蹄已经跨进关内,华北危急,全中国危急呀!日寇惨无人道,所到之处,穷凶及恶。同胞被屠杀,财富被抢走,城镇被炸毁,村庄被烧光,尸横遍野,血流汇成河!更有无数人流落异乡,流浪街头,无家可归!祖国在哭泣,江河在哭泣,全中国在哭泣,四万万同胞在哭泣呀!’讲着讲着,他自己声泪俱下。在场的人都被感染了,都低声哭泣,或垂首抹泪,洁珠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最后,他号召说,同胞们,觉悟起来,行动起来吧!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有计的献策……他的同事抱着募捐箱在人群中走动,所有的人都慷慨解囊。这个演讲的青年就是瀚海。洁珠被瀚海的爱国热血所感动,也被他的英俊潇洒所吸引。从此,瀚海走进了她的心中,让她忘不了,也赶不走。她经常问自己,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小徐霞问:“一见钟情是什么意思呢?”静怡说:“就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说明对方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爱人。”小徐霞又问:“既然洁珠爱上了瀚海,而瀚海又早就看中了洁珠,那么找个人说媒不行吗?我们农村可都是有媒婆的。”静怡道:“傻妹妹,他们虽在一个城市,说起来近在咫尺,可素不相识,却远如天涯,谁去找媒婆说谁呀?再说,瀚海也觉得洁珠高不可攀呀!”小徐霞着急道:“那怎么办呢?” 这时,静怡透过布帘的缝隙,忽见一架敌机从南面空中朝着洞口俯冲而来,静怡惊恐道:“不好了,小妹妹,敌机……”小徐霞一看也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瞬间,敌机贴着洞顶的山头尖啸着向北飞去,静怡松了一口气。原来日寇正集中向北面的大青山扫荡。 小徐霞喘息了半天,依然关心着瀚海和洁珠的故事,又问:“文姐,既然他们互不相识,又没有媒人去说,那他们怎么相爱呢?”静怡说:“事有巧合,一次他们不期而遇了。转眼到了冬天,一个礼拜天,天朗气清,瀚海和洁珠不约而同地都来到月明湖划船。瀚海还是和他的同事秘密接头,而洁珠则是和妹妹一起到湖上玩耍。天虽然寒冷,可湖面还没有结冰,他们都悠闲自得地在湖中荡漾。当他们的游船擦肩而过的时候,瀚海一眼看见了洁珠,而洁珠也认出了瀚海,目光交汇的刹那,洁珠的脸刷地红了,瀚海的也心咚咚直跳,洁珠妹妹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小徐霞问:“已经到了眼前,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呢?”静怡道:“青年男女,虽互相知道对方,但毕竟没有相识,怎么好说呢?”小徐霞说:“那多急人呀!”静怡道:“小妹妹别急,天下无巧不成书。一会儿,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瀚海和同志们正在聚精会神商谈工作时,突然听到附近有人喊:‘救命啊,救命啊!’瀚海循声望去,只见正是洁珠的船上一个少女发出的呼喊。他火速把船划过去,三把两把脱掉棉衣,摘掉眼镜,跳进冰冷的湖中。那落水者正是洁珠。妹妹划着船不慎撞到了一艘大游船上去,姐姐没防备跌倒了水中。洁珠在水中拼命挣扎,但因一身棉衣,渐渐下沉。瀚海拼尽全力游过去,潜入水下,将她拖出水面。这时,瀚海的同志们也迅速赶了过来,协助瀚海,把洁珠托到船上,送往岸边。妹妹吓得魂飞魄散,大家又都不懂溺水急救,瀚海想起医院就在公园对过,忙叫了一辆黄包车,迅速把洁珠送到医院。” 小徐霞着急地问:“洁珠怎么样啊,不要紧吧?” 静怡说:“所幸,洁珠只是多喝了几口水,没有危险。但由于寒冷和惊吓,昏迷了过去。”小徐霞惋惜道:“可惜他们还不认识呀!洁珠也还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呀?” 静怡说:“等洁珠醒过来,第一句就问妹妹是谁救了她,妹妹这才恍然对姐姐说:‘哦,我火急火燎,竟忘了问救命恩人的姓名。不过那人我一见就认的,瘦高挑,白净脸,戴着白边近视镜。噢对了,就是你落水前,刚刚和我们船擦肩而过的那条船。我发现那个青年好象认识你,专注地瞅了你一眼,你的脸都红了。’洁珠明白了,原来救命恩人,就是自己心里日夜放不下的那个青年。她要妹妹赶快到湖里去找。妹妹去了半天,回来说满湖都找遍了,不见踪影,附近也问遍了,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到哪儿去了。’ 小徐霞失望道:“那怎么办呀?她妹妹也真是粗心?”静怡说:“人慌无治,难怪呀!找不到救命恩人,洁珠很愧疚,和心爱的人擦肩而过,洁珠更失望。但她不甘心,她开始了苦苦寻找救命恩人和心上人的历程。康复出院后,一有空闲,她就到湖边散步,目光不放过一个‘可疑’的人;站在自家二楼的窗前,她也总是向湖中张望,辨认着每一个过往游人;上学路过瀚海讲演的那个街口,她总是驻足观望,希望能再次看到瀚海演讲;走在街上,她也总是东张西望,希望能看都瀚海的身影。然而,日复一日,一切空空。” 小徐霞焦急问:“那,洁珠灰心了吗?”静怡说:“没有,洁珠还是不甘心,她想出一个妙招,让爸爸在省城各报发《启事》寻找。《启事》以爸爸的名义说:‘被救者万分感谢英雄救命之恩,不见英雄,终生遗憾,以致死难瞑目。’洁珠想,说得如此恳切,那青年又好象认识自己,只要能看到启事,就一定会前来会面。”“结果呢,瀚海来了吗?”小徐霞充满了希望。 静怡摇摇头:“结果《启事》发了两个月,也未见那青年回应。” 小徐霞皱起眉头:“那,瀚海究竟到哪儿去了呢?是施恩不图报,还是已经离开了省城?他是地下党呀,还是不幸落到了敌人手里?”“你猜猜看?”静怡腹中的小宝宝不断地踢动,静怡抚摸着小宝宝,喘息着:“小妹妹,我累了,快倒杯水给我。”小徐霞忙拿过文姐的茶缸,提过砂壶,给文姐倒了半缸水。 静怡歇息了半天,问小徐霞:“小妹妹,你猜到了吗?”小徐霞道:“我猜,共产党都是好人,瀚海一定是施恩不图报。”静怡摇摇头。“那,说不定落到了敌人手里。”静怡还是摇头。小徐霞说:“文姐,我猜不到,你快给我讲吧!” 静怡说:“洁珠的父亲是省城地下党,她的家就是省城地下党的联络站。但地下党的纪律很严,对家属子女也要保密,洁珠只字不知。不过洁珠发现家里经常有神秘客人来访,每次一走进爸爸的书房,就门窗紧闭,悄声谈个没完。洁珠很好奇,一次她站在书房门口,偷听了爸爸和一位神秘客人的谈话。隐约听到爸爸说:‘目前上级指示,要加紧扩大云蒙山抗日根据地,要从省城地下党抽调一部分领导骨干到根据地去……’洁珠惊喜,爸爸原来是地下党。想起那个青年抗日演讲不平凡的才华,一下子醒悟,那个青年可能是地下党的什么干部,是否被派到根据地去了。” 小徐霞问:“既然洁珠爸爸是地下党的联络站,你说那个青年是地下党,难道他们不认识吗?”静怡说:“省城有好多地下党的联络站,那个青年不一定属于洁珠爸爸的联络站领导。再说,地下党有严格保密规定,上下级都实行单线领导,就是一个人只能给党指定的另一个人联系,其他的人都相互不知。这是为了防止党的不坚定分子,一旦叛变,出卖更多的其他同志。所以那个青年未必被指定和洁珠的爸爸联系。” 小徐霞问:“那个青年要是去了根据地,那怎么办呢?洁珠难道能去根据地寻找吗?”“是啊,”静怡说:“洁珠一下子犯了难。去根据地,那可不是好玩的,那是革命,是扛枪打鬼子,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行?更何况,自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富家小姐,特别是,父母能同意吗。”“那,洁珠怎么办呢?”小徐霞双手托着腮,一脸的愁云。静怡说:“洁珠外表看似文静柔弱,但内心十分坚强,自己认定的事,就会抓着不放。况且爱情,往往令人着火入魔,只要陷进去,就很难自拔。你现在也许是理解一点了,你老是想着你那个大猫哥不忘,说不定就是陷进了爱情。” 小徐霞笑笑:“是不由自主啊。”静怡说:“对了,就是不由自主,你的心仿佛已被你大猫哥给抓去了。洁珠的心就是被瀚海给抓去了,自己也做不了住了,陷进了对瀚海的深深的爱恋中。说起来,实际上是暗恋呀,对方不知道嘛,可对方又总粘在她心中,忘不掉,也赶不走,叫她成天神魂不定,她思虑再三,决定非到黄河不死心。” 小徐霞脱口道:“这么说,洁珠决定要到根据地去找啦?”“对,洁珠下定决心了。”文姐说:“这时,鬼子在省城的暴行越来越厉害,洁珠有一位要好的女同学告诉她,说学校有许多男青年已辍学偷偷投奔了云蒙山抗日根据地,并征求她的意见是否想上根据地,洁珠一听,不谋而合。可当她把想法告诉爸爸妈妈时,爸爸妈妈坚决不同意。” 小徐霞着急道:“难道爸爸妈妈不爱国吗?”“不——”静怡说:“爸爸是地下党啊,怎么不爱国呢?是爸爸妈妈觉得女儿小,又是弱女子,外边枪林弹雨的,不放心呀!爸爸妈妈是想让女儿读书救国。”“读书怎么救国呢?”小徐霞很不理解。静怡说:“一个人有了知识,有了觉悟,可以再去教育其他人,比如宣传爱国抗日,这就是救国举动;或者用自己的知识为国家做贡献,比如创造财富,为抗日捐款捐物,这也是救国。洁珠的祖父是大学美术教授,妈妈是中学音乐教师,洁珠又聪明好学,祖父一心想把她培养成画家,而妈妈一心要把她培养成歌唱家,将来为祖国做贡献。特别爸爸妈妈都想把她送往美国留学,并且想给她完婚,把她嫁给一个在美国留学的爸爸同事的儿子。但洁珠坚决不同意,尤其是要她完婚,它更断然拒绝,因为她一心爱恋着瀚海啊!” “那她怎么说服爸爸妈妈呢?”小徐霞很着急。静怡说:“软硬软硬兼施呀!软的洁珠劝,说自已经18岁了,是大人了,劝说爸爸妈妈不要为女儿担忧,根据地工作多的是,上级不会叫女的打仗的;硬的洁珠装病,不吃不喝,睡床不起。最终,爸爸妈妈看女儿铁了心,只好同意,并且爸爸委托地下党,把她和那个女同学,还有其他进步男同学,一起送往了根据地。” 小徐霞松了口气:“这回洁珠可以找到自己心爱的人了吧?”静怡双手抚摸着腹中不断乱动的小小宝宝,喘息着,思考着。她不是在编织那个瀚海和洁珠的故事,而是深深陷入自己那段传奇姻缘的回忆中。她微笑着摇摇头:“世上的事情往往不会一帆风顺。噢,小妹妹,我累了,歇息一会再给讲。” 小徐霞给文姐缸子里倒了点水,文姐喘息了半天,喝了两口水,小徐霞就着急问:文姐,难道到了根据地,洁珠还没有找到瀚海吗?”文姐说:“洁珠到了根据地,上级根据她以及和她一起来的那位女同学的特长,被分配到姊妹剧团,做文艺宣传。洁珠没有想到,根据地很大,到处是大山,茫茫无边,机关部门也很多,不计其数。比如有党委机关,党委下边又有办公室、组织、宣传、统战部门,还有青年、妇女、工人、农民等组织;有抗战推行领导委员会,下边又分设青年、妇女等救国会,还有负责经济的、财政的、土地改革的等机构;还有抗日军政大学,有报社、广播电台,还有地方军区、抗日联军、野战部队,等等。而且这些机关、部门又不都在一起,多分散在大小山头,沟壑岭坡。找一个人,要是不知道姓名单位或部门科室,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偏偏洁珠对瀚海仅仅是一面相见,至于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单位,一无所知。” 小徐霞揪着心:“这么说,洁珠无法寻找了?”静怡说:“但洁珠没有灰心,也没有放弃,她一面工作,一面留意根据地每一个进入她视野的人,希望出现奇迹。然而一年过去,奇迹终未出现。不过由于根据地工作繁忙,洁珠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把个人的私事渐渐淡化。她在姊妹剧团主要是宣传抗日,经常到根据地机关各个部门以及农村演出抗日剧目,演唱抗日歌曲。她的歌喉很好,当时流行的抗日歌曲,如《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来到了……等等,她唱得悲伤而又雄壮,声情并茂,感动得多少人流泪。慢慢地,她的名字在根据地家喻户晓。” “那,瀚海也一定知道了她的名字了?”小徐霞高兴起来。“是的。”静怡说:“瀚海知道了她的名字,但遗憾的是,瀚海由于工作忙,还没有亲自听过她演唱,也没见过她什么模样,况且也不知道自己爱慕和救过的姑娘叫什么名字。”小徐霞突然一脸的失望。 “不过,突然有一天,奇迹出现了。”静怡慢慢道。 小徐霞又有了希望,兴奋地望着文姐。静怡说:“组织部的一位老大姐知道了她的名字,也认识了她,叫人通知她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老大姐和蔼可亲,问她是否已婚,她说没有,老大姐兴奋起来,说:‘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吗?’老大姐的好意,她不好一口回绝,羞涩地点点头,也想听听老大姐介绍什么样的人。老大姐说:‘我要给你介绍的,是咱们根据地的一位领导。他三十多岁,高大英俊,只想着工作,不考虑婚事,组织很为他着急。根据地来了不少姑娘,组织考察了,可都不太合适。他是领导,夫人吗,贤内助,不仅仅要考虑姑娘相貌,还要考虑品质才华。我观察了,你比较合适。我想先征求一下你个人的意见。” “那洁珠怎么回答呀?”小徐霞捏着一把汗。静怡说:“洁珠一时很为难,半天笑而不答,因为她心里还是想着瀚海呀。不过洁珠很机灵,心想,先来个缓兵之计再说,于是婉转道:‘大姐,谢谢您的关心,请让我考虑考虑再说。’” “哎呀,洁珠躲过了一难!”小徐霞庆幸道。静怡说:“事有凑巧,接着上级调她到抗日军政大学参加抗日教育培训班。一天培训班集合,领导说要听取军政大学的校长做形势报告。会场在操场的空地上,条件简陋,没有凳子,大家席地而坐。洁珠和几位女学员坐在最前排。主席台是个石头垒砌的高台子。那正是春天,阳光灿烂,和煦温暖。当那位主任走上主席台,脱下军帽,开始演讲的时候,洁珠忽感似曾相识。虽然西服革履变成了八路军军服,但高挑、白净,白边近视眼镜,却深刻在她的脑中。那位主任讲的是抗战形势和根据地的任务,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时打着手势,绘声绘色,吸引着每一个学员。洁珠回想着在省城街头那个做抗日演讲的青年的风度,和眼前的这位主任简直就是一人。洁珠一下子惊呆了。小妹妹,你猜那位主任是谁?” “哎呀,难道能是瀚海?”小徐霞兴奋起来。静怡说:“对了,此人正是洁珠踏破铁鞋要寻觅的深爱的人和救命的人。洁珠的心跳个不停,只盼着报告赶快结束,她要走过去和他相识。可等报告真正结束时,她又没了勇气。因为毕竟他们还素昧平生,一个年轻的女同志,怎么好对一个男同志主动,而且这个男同志又是一个上级大领导。可她忽然想起,组织部那位老大姐给他介绍的对象,是否就是这位陈主任呢?那位老大姐可是说,介绍的是一位根据地的领导啊?她决定抽空到组织部去找那位老大姐……” 腹中的小宝宝又乱踢乱动,静怡抚摸着心疼地说:“宝贝,你又不舒服吗,妈妈应该带你到室外散步,可是不行啊!你就委屈点吧!”小徐霞赶快又给文姐倒上半缸水。 又继续说:“当她找到那位老大姐时,老大姐着急地第一句就问她考虑好了吗?说那位领导同志可是没有意见呀!’她笑笑说她还不知道那位领导的尊姓大名呢?老大姐说:‘噢,对不起,看我多马虎,上次竟然没告诉你。他姓陈,名浩。’” 小徐霞插话道:“怎么,和陈浩哥重名吗?”静怡笑笑:“天下重名的人多着呢。可洁珠一听姓名不对,愣了,难道老大姐介绍的领导不是瀚海?转而又想,瀚海是否改了姓名,因为地下党经常用化名,有的有好几个化名。为了弄清黑白,她说老大姐,您可否安排我们见见面?老大姐满口答应。” 小徐霞高兴道:“要真是瀚海,两人见了面,多好啊!”静怡说:“见面安排在礼拜天。那天风和日丽,老天作美。平日洁珠不爱打扮,追求自然,而且革命队伍讲究朴素,也反对涂脂抹粉。但这次洁珠想到第一次谈对象,还是梳洗打扮了一番。她换上珍藏的裙装,白褂,黑裙,长筒白袜,脚蹬一双半高跟皮鞋,修剪了一下短发,涂抹了点雪花膏,格外美丽漂亮。老大姐来到培训班。培训班设在一个叫李家沟的小村庄,庄后是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大古槐。老大姐说10点到古槐树下见面。洁珠想让古槐树作证,颇有七仙女和董永姻缘的味道。老大姐带洁珠到山坡下时,她远远地看见那古槐树下站着一个人。老大姐对她说,就是那位领导,他很遵守时间,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小妹妹你猜,这位领导是不是瀚海呢?” 小徐霞摇摇头:“我猜不着,文姐,你快讲吧!” 静怡说:“其实那位领导就是瀚海。”“啊!”小徐霞惊叫起来。静怡激动地说:“原来自从他在月明湖搭救洁珠后,次日即接到上级通知,要他到抗日根据地任职。他来根据地后改了名字。当他把洁珠从水中托到水面的时候,他看清了这位落水者就是他爱慕已久的那位‘林妹妹’。他的心一下子咚咚直跳,心想难道我们真有缘分?黄包车把她送往医院,他伫立了很久很久,直到黄包车在他视野消失。他来到根据地,心里仍天天放不下‘林妹妹’,时时在想着她,他知道自己爱上了她。但想到现实,又自责自己是单相思,是暗恋。他想同志们说得对,‘林妹妹’怎么可能爱上‘焦老大’呢?当老大姐给他介绍洁珠时,他不知道就是‘林妹妹’。他也是第一次谈对象见面,为了尊重对方,也修饰打扮了一番。由于忙,军装已经穿得又旧又脏,他换上了便装,那在省城他做地下工作常穿的西服。” “啊,他们都还原了原来的样子!”“是的。当洁珠爬上山坡,气喘嘘嘘地来到古槐树下,两人目光相视的刹那,都一下子惊呆了。因为他们的打扮都回到了从前,洁珠感觉眼前站着的就是昔日抗日演讲的那位青年,而瀚海也感觉面前的美丽姑娘,就是自己日夜相思的‘林妹妹’。瀚海惊喜激动,突然感觉胸中的心快要跳出来,不禁脱口说真想不到,你会是‘林妹妹’。洁珠尚不知‘林妹妹’的缘故,愣了片刻,只是激动地说她也想不到,在这里找到了她的救命恩人。老大姐愕然道:‘原来你们认识?’瀚海立刻解释了‘林妹妹’的缘故,洁珠也叙说了‘救命恩人’的原委,老大姐哈哈笑道:‘奇缘,真是奇缘!那我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两个月后,他们举行了婚礼,这对有情人历经曲折坎坷,终于携手走进了洞房。” 静怡甜蜜地笑着。小徐霞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片刻,聪明的小徐霞忽然想起了什么,望着一脸幸福的文姐,“啊,文姐,我觉得洁珠怎么就象你,瀚海就象陈浩哥呀?”文姐笑而不答。 半天静怡转换话题说:“话再说回来,大姐衷心希望你也有幸福的爱情。你既然喜欢那个大猫哥,就可以大胆地向他表白,大胆地爱他,就直言说大猫哥,我爱你,你娶我吧!”小徐霞脸红了,羞涩道:“可他已经参军走了,我上哪去找他呀?”静怡说:“你可以给他写信呀。我教你,你从参军不是已经认识了许多字了吗?” 小徐霞又为难道:“可我不知道他的地址呀?他的信被我父母藏了,如今父母又都不在了。”静怡启发道:“难道你不能去找村长吗?村干部会知道的。再说,大猫哥家里人也知道啊,他不是有父母,还有二猫、三猫弟弟吗,你也可以去找他们呀!”小徐霞恍然大悟。 天黑后,聂诚来给她们送饭,告诉她们说接到上级通知,鬼子这一阵拉网过去了,她们揪紧的心松了下来。 卷一 第六章 离合悲欢泪花飞 夜里静怡和小徐霞放心地睡了一觉。天亮小徐霞起来,帮文姐洗漱完毕,取下洞口的布帘,只见云雾散去,太阳爬上山顶,阳光洒满群山,一切恢复了静谧安详,仿佛曾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阳光射进洞内,静怡沐浴着温暖的阳光,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心情格外开朗。十多天来,鬼子疯狂扫荡,阴云弥漫,恐怖笼罩,她在洞里不见天日,是多么渴望光明啊! 小徐霞同样的心情,走到洞外,迎着朝阳,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山风。俯瞰山峦、沟壑、河流、村庄,瞭望可爱的家乡,浮想联翩。想起惨死的父亲、母亲、弟弟、妹妹,想起死活不知的乡亲,想起如狼似虎的鬼子,想起炸弹、火光、浓烟、鲜血,她恨透了鬼子。她不明白,万恶的鬼子,为什么不待在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要来侵略中国呢…… 昨晚,聂大哥说鬼子‘拉网’过去了,他们是否永远不再来了呢?要是永远不再来,那该多好啊!那样,可以将文姐抬出洞口,送进卫生所治疗。治好了,大家又都可以听她唱歌,看她跳舞了。她真美,美得象仙女。她负伤,多可惜呀,要是能代替,我代替她多好啊! 洞口外干枯的柿树枝上,飞来几只喜鹊,“喳喳”叫个不停。她想起父母说过,喜鹊叫不是有喜事就是有客人到,难道今天会有什么喜事,还是有什么客人来? 正想着,她突然发现远远的山下有好几个人影晃动,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鬼子又回来了吗?她用手罩着眼睛,仔细观察,发现他们扛着什么,好象是枪,而且好象径直往她的方向奔来,她一下子紧张得透不过起来。但她想起文姐的教导,想起甄姐的勇敢,她又告诫自己不要慌张,要临危不惧,急中生智。她突然折回洞中,摸起枕边的一颗手榴弹就往外走。文姐惊异地问她做什么,她也顾不得回答。 她猫着腰,一直向洞口的左方跑去,同时观察着山下敌人的动向。她在一块大石头后趴下,见敌人越来越近,影子慢慢清晰。突然,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原来是聂诚扛着担架,带着白素云和几位卫生员来了。她立刻燕子似的飞奔着迎了上去。 “白姐,原来是你们呀,我还以为是鬼子又来了呢!”她一下子孩子似地扑到白素云怀里,高兴得涌出泪水。白素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小妹妹,鬼子暂时过去了,但也可能会再来的。我们今天特地来看文姐,”急切地问道,“文姐怎么样?”“文姐好多了,能自己坐起来了!”小徐霞说:“文姐只是十分地牵挂着同志们,想念着同志们!” 说着来到洞口。小徐霞在前先向文姐报喜:“文姐,你看谁来了!”文姐已经听到洞外熟悉的说话声,激动地坐了起来。“文姐您好,文姐您好……”山洞太小,只有白素云弯腰走进洞内,其他几位卫生员只好站在洞口,大家异口同声地向文姐问好。 静怡和白素云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相别,虽然仅仅十几天的光景,可这血与火的日子,使这一对姐妹和战友都感到恍若半个世纪。时时的生死考验,天天的牵挂思念,日日夜夜绷紧着一对战友的心弦,而今她们终于活着相见,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一下子竟不知说什么好,激动的泪水止不住涌出了眼眶。同志们也都激动不已,任泪珠滚滚。 半天文姐挂着泪花说:“同志们,我感觉很好,想吃饭了,也有力气了。同志们不要为我担心,集体的安危要紧!”白素云掏出洁净的手方,一面轻轻为文姐擦着面颊,一面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说:“文姐,看你恢复得这样好,我们真高兴。往山洞里抬的那天,我们可都捏着一把汗呀!今天我们准备把你抬到山下卫生所,让医生好好地给你检查治疗一下。”文姐高兴地点点头。 根据上级情报,鬼子这一轮扫荡过去,妇救会、姊妹剧团和卫生所的同志,来到猫头山下的小张庄隐蔽休整。甄雪不幸牺牲,上级决定妇救会的工作暂时由原来一位叫付洁的副主任负责。 卫生所设在小张庄借用的一户农家院落。文姐被抬到山下卫生所,院子里挤满了迎候的同志,大家热情地向她招手,向她问好。付洁忙里忙外,亲自上前,协助同志们把文姐抬进治疗室,白素云协助医生为文姐检查换药。 文姐是双腿小腿肚中弹,左右腿骨都呈粉碎姓骨折。医生小心地一层层打开绷带,肌肉伤口露出嫩芽,痊愈较好,但骨折部位尚未愈合。 医生紧锁着眉头。文姐左右腿骨被弹头击碎,衔接不好,也许永远站不起来了。怕文姐伤心悲观,医生默默地用手指点着粉碎腿骨,向白素云和付洁递去惋惜而又无奈的目光。 白素云和付洁明白了一切,不禁心如刀割。文姐正是如花似锦的年华,而且又喜欢唱歌跳舞,这对她是多么地残酷啊! 医生根据现有条件,给文姐伤口做了处理。白素云压抑着感情,小心翼翼地为文姐重又包扎好。 静怡还是看到了医生、白素云和付洁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伤情的严重,但她并没有询问,她坚强地露出笑容说:“从参加抗战,我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请同志们不要为我担忧和伤心。能活着,我就很满足。” 想起从来到就一直没见到甄雪,她心里充满了疑问,突然关切地问白素云:“甄雪呢?” “唔,唔……”白素云吞吞吐吐,哀伤的目光转向付洁,似乎她不想说,又似乎她不知该怎么说。付洁的心突然如针扎一般。就在前天,甄雪刚刚牺牲。这个不幸的消息,上级指示暂时不要告诉静怡。于是她向静怡撒谎道:“哦,甄雪,她有事……” 原来,在把静怡送到鹁鸽洞养伤后,甄雪和付洁挑起了领导同志们转移的重担。那天,事情来得很突然。黄昏的时候,甄雪和付洁率领同志们来到一条东西走向的山沟隐蔽,并准备在这里宿营。炊事员刚刚点着火,甄雪突然发现北面的山坡上有鬼子的身影,于是命炊事员立刻熄火。 甄雪注视着鬼子的动向,发现鬼子也升起了炊烟,判断鬼子没有发现她们。但考虑鬼子居高临下,她们已不敢生火,并准备转移。 队伍沿着山沟向西行进。没走多远,突然发现右前方山坡出现鬼子。原来鬼子十分狡猾,故意生火麻痹她们。付洁建议,让甄雪率大队赶快向左侧翻山,她和七八个同志在后掩护。 甄雪率大队很快翻过了山坡,但付洁却被几十个鬼子拖住。甄雪见付洁她们迟迟没有返回,于是带上两个同志,又迅速翻过山坡。 这时,鬼子正对付洁她们穷追不舍,距离越来越近。鬼子军官见是女的,欣喜若狂,挥舞着指挥刀,下令捉活的。 而付洁她们子弹和手榴弹皆已打光。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甄雪和带领的两个同志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甄雪一面命她们快撤,一面向追击的鬼子连连扔出两三颗手榴弹,鬼子倒下一大片,付洁她们趁机脱险。 鬼子眼见花姑娘梦破灭,向她和两个战友猛烈开火。两个战友中弹倒下,她左腿受伤。正好身边有一块巨石,她卧倒在一块巨石后,继续向鬼子射击并投掷手榴弹。鬼子一心想活捉花姑娘,左右躲避着并不还击。 甄雪一会手榴弹投光了,子弹打没了,束手待毙。鬼子见状一齐围了上来。为首的军官嬉笑着,叫嚷着:“花姑娘,皇军的优待!”。 她双腿已不能站立,一手紧握着枪,一手支撑着地,慢慢坐起来,怒视着近在眼前的敌人,一声不响。 鬼子军官小心地一步步靠近,距离甄雪五六米的时候,突然张开双臂,要扑上去…… 就在这一瞬间,甄雪倏地举起了枪,只听“砰”地一声,鬼子军官扑通倒地。原来甄雪佯装弹尽。其余的鬼子一下子停止了脚步,不知所措。 当他们回过神来,仍然做着花姑娘梦要涌上来时,又听“砰”地一声,鬼子都顿时卧倒在地。 当他们慢慢抬起头来时,一个个目瞪口呆。甄雪正象一尊女神昂首端坐在地上,怒视着他们,右手紧握的手枪正对着自己的左胸,殷红的鲜血喷射而出…… 隐蔽在山顶的付洁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的心几乎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鬼子走后,付洁和战友们就地掩埋了甄雪和其他两个战友的遗体,并在每个人的墓前栽上了一课青松。 在向烈士致哀的时候,付洁向同志们追述了甄雪不平凡的经历感人的事迹。 甄雪,原本是上海一位跑南洋富商家的小姐。她在读高中的时候,东北沦陷,卢沟桥事变,国难当头,使她爱国热血沸腾。 虽然她家有花园洋房,汽车佣人,但不贪图享受安逸,在学校中共地下党的影响教育下,她卷入了滚滚的抗日洪流,并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她在上海的一所小屋里,面对鲜红的党旗,庄严地进行了入党宣誓,决心背叛自己的阶级,把自己的一切献给无产阶级的革命事业。她说:“我的思想,我的身体,连每一根头发,都是属于无产阶级的,属于党的。” 她辍学进工厂自食其力,一面工作,一面积极进行党的活动。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她在工人中宣传马列主义,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扩大党的影响,并团结工人,同反动资本家的剥削压榨,进行坚决的斗争。 一次为提高工资待遇,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她串联工厂各车间工人联合向资本家请愿,要求增加工资。工人推选她为谈判代表。她义正词严,向厂方提出了合情合理的要求,厂方不得不答应工人条件。她当时只有17岁,厂方暗暗佩服她“小姐不小”。 1937年“八.一三”日寇发动上海战争,甄雪所在的工厂迁往武汉,她所在的党支部和党组织失去了联系,她苦闷彷徨。母亲借机给她张罗婚事,想把她嫁给她父亲一位朋友在国外读书的公子,她断然拒绝,并且语出惊人,说:“抗战的,乞丐我也嫁,不抗战的,百万富翁,我也不动心!” 她决定去延安寻找党。母亲担忧地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怎么能行?”母亲并以不给她路费相阻止。 可是突然有一天,母亲不见了女儿。正当着急的时候,发现女儿卧室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字条。母亲一看,是女儿留下的。原来甄雪决意投奔延安,没有路费,她化妆成乞丐,乞讨上路。母亲后悔莫及,又心疼万分。 甄雪风餐露宿,风尘仆仆,徒步向西北进发。历经风雨、饥饿、战乱危险等种种艰难困苦,一个月后到达晋东南时,听说晋城有一处华北军政干部学校,招收进步青年,便决定去看看。 华北军政干部学校是当时中共华北局主办的,专门招收豫北、晋东南、冀南一带的流亡学生和进步青年,培养抗日干部。甄雪觉得学校很好,决定报名参加。学校经过考查,录取了她。 华北军政干部学校是一所真正的革命学校,教育内容包括政治教育、文化知识、军事常识和军事训练。 甄雪在这里如饥似渴地求职学习,提高了政治觉悟,懂得了许多抗日救国的道理,认清了抗日的形势和前途,极大地增强了革命胜利的信心。 她是学员中的活跃分子,学校组织的学习心得会、理论讨论会,她都积极发言,并且言词条理而深刻,观点精辟而独到,让许多学员刮目相看。学员们都向她伸出大拇指,称赞她是“革命才女”,“巾帼模范”。 她长得也漂亮,她不是那种依赖锦罗绸缎装饰,依靠涂脂抹粉打扮的“花瓶”,她是那种天生丽质美,内在气质美。中等玲珑的身材,素净瓜子型脸膛,白里透红的肌肤,睿智水汪汪的双眼,特别那胸怀理想满腹经纶的气质,叫人一见不凡。 她也因此成为众多男学员爱慕的对象,有不少或明或暗向她表白爱意。其中就有萧文,把她视为生命中最理想的伴侣和知音,曾婉转地对她“试探”,她不作回应,装聋作哑。 她觉得国难当头,青年特别是女同志,不能过早结婚,应把青春献给抗战事业。结婚、生孩子,不但影响了自己,还要拖累丈夫和组织。她已经18岁,虽然按早婚的世俗,16岁就该当妈妈,但她不想把青春消耗在家庭,碌碌无为,因为她有一腔热血,理想和壮志鼓舞着她去拼搏。 所以,面对众多的求爱者,她在一次学习心得交流会上,做了公开回答。她在谈到如何正确处理革命和个人问题时说:“我觉得共产党人不是不要爱情,而是应该把爱情放在什么位置。今国家流血抗战救国之际,我们何有心思谈情说爱?世界一位诗人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们现在不就是正为自由而战吗,所以我也决心‘把爱情抛’,抗战不胜利,决不结婚。 由于甄雪的出色表现,她毕业以后留校工作,分工负责青年和民先工作。后根据工作需要,调往云蒙山抗日根据地。她先在姊妹剧团负责文艺宣传,后调妇女救国会工作,提为妇女救国会副主任。 她以高度的爱国热情和极大的革命责任感投身抗战,宣传群众,教育群众,鼓舞群众。鬼子扫荡,她多次冒着枪林弹雨掩护同志们和乡亲们转移,最危险的是一次在日寇眼皮底下,装扮成乡村老太太,奋不顾身,掩护了混在群众中的自己同志。 她和文静怡同志既是亲密的战友,又是情同手足的姐妹。工作,争先恐后,配合默契,战斗,不畏生死,互相关心。 甄雪的经历和事迹,教育和感动了每一位同志,都表示,要学习甄雪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大无畏的忘我牺牲精神,用鲜血和生命去争取祖国的自由解放。 所有同志都为甄雪的牺牲伤心不已,作为并肩战斗的战友,付洁想文姐会尤为悲痛,而今她尚未痊愈,怎么对她讲呢?而且,上级指示暂时对文姐保密,所以付洁不得不搪塞文姐。 这时通讯员突然进来报告说:“付姐,客人来了。”付洁明白是文姐的爸爸妈妈来了,立刻出门迎接。 请静怡爸爸妈妈来,这是事先付洁的安排。她知道,静怡的伤情很重,鬼子再来扫荡,好歹难说,无论如何,趁战斗的间隙,要静怡见上爸爸妈妈一面。 静怡负伤的事一直瞒着她爸爸妈妈,付洁前天让通讯员通知时矛盾了半天,究竟是告诉还是不告诉两位老人?最后决定告诉,因为怕静怡爸爸妈妈一见到女儿感到突然,他们都身体不好,万一无法接受,发生意外。 静怡爸爸妈妈接到看望女儿的通知,一夜未眠。首先是激动,因为终于要了却四年来思念女儿的夙愿;其次是心痛和影念,因为听说女儿负伤,伤怎么样呢?是轻还是重?还有,家里四年来的遭遇,静怡祖父的惨死,妹妹的不幸,特别是爱人的牺牲,是对女儿讲,还是不讲? 爸爸说:“既然孩子负伤,还是不讲,一切报喜不报忧吧,因为我们不能给女儿雪上加霜。”妈妈不同意说:“家里发生的这么多大事,怎么能不告诉孩子呢?” 爸爸忧心道:“要是孩子受不了怎么办?她毕竟年轻啊!”妈妈说:“可我心里憋不住啊!” 爸爸无奈道:“那你就说吧,说出来心里痛快!”妈妈抽泣起来。爸爸控制着感情说:“那你这样滴眼流泪的,一见了孩子怎么办,孩子要是伤重,她会垮倒的?”妈妈半天不语。爸爸说:“讲不讲,那就到时看孩子伤情再说吧。” 次日一大早,两位老人草草用了点早餐,就催着通讯员上了路。 付洁和白素云将两位老人迎进室内,付洁对静怡道:“文姐,你看谁来了!”文姐正躺在病床上,目光投向门口,一下子惊呆了。“啊,爸爸、妈妈!”静怡惊叫道。事先不知道爸爸妈妈来,这也是付洁故意要给静怡一个惊喜。静怡一下子从病床上坐起来,付洁和白素云赶紧上前搀扶。 爸爸妈妈看女儿双腿打着绷带,脸色一下子凝重。爸爸立刻眼睛红了,妈妈一下子泪如泉涌,不顾一切地扑到女儿身边,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连声道:“我的儿,我的儿……”静怡头埋在妈妈怀里,身子不住地抽动,“妈妈”叫个不停。付洁和白素云忍不住扭头抹泪。 静怡自离别爸爸妈妈四年,日夜地牵挂,特别是自身负重伤,痛苦之余,更是对爸爸妈妈无限的思念。虽然她曾给爸妈写过许多信,但她并不知道,这些信都石沉大海。那天读了妈妈的来信,她真想一下子飞到爸妈身边,而今爸妈来到了眼前,真是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可她又担心爸妈为自己负伤而心痛。她猜想这一定是组织的安排,心里又不由抱怨组织,不该告诉爸妈。既已如此,又心里要求自己要坚强。半天,她从妈妈怀里抬起头,止住哭泣,抹了把泪水,又用手为妈妈擦拭眼泪。 为了让一家人啦啦家常,付洁和白素云抹干眼泪,给静怡爸妈寒暄了几句,退出了病室。 静怡仰望着爸爸妈妈,恨自己感情太脆弱,不该在爸妈跟前流泪,让爸妈伤心牵挂。爸爸问:“静静,伤势重吗?”静怡露出笑容道:“爸,不重,只是肌肉受伤。”事实上,静怡也不知道自己腿骨骨折实情,医生不忍告诉她。 妈妈不相信,双手抚摸着绷带说:“单肌肉受伤,怎么还坐在床上不能动呢?”静怡故意动动双腿:“妈,今天是刚换药,动动是可以的,只是医生不让下床走动。”安慰爸妈说,“爸、妈,我的伤不要紧,我很快就会好的。我还能站起来,还能打鬼子,还能为同志们唱歌、跳舞、演节目。” 她试着要下床站起来给爸妈看看,用两手撑着病床,可两腿千斤般的沉重,脸上立刻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爸妈看出了女儿的心情,事先付洁已大体告诉了他们静怡的伤情,此刻知道女儿是在安慰自己,心里更加难受。一面连忙按住女儿叮嘱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一面扭头抹去不觉涌流的泪水。 静怡坚强地露出笑容。她想起老祖父,弟弟、妹妹,还有陈浩——妈妈在给她的信里可是只字未提,她忽然关切地问道:“爸,妈,我爷爷还好吗?还有弟弟、妹妹,他们怎么样,还有陈浩,你们见到他了吗?” 爸妈看女儿伤势严重,一时语塞,互相对视,竟不知如何回答。 恰巧这时通讯员进门道:“大伯,大妈,午饭做好了,首长请你们到炊事班住处吃饭,付姐在那里等着。” 爸妈连忙下台阶,妈妈握着女儿的手说:“静静,好吃饭了,不能让你们领导等着,咱们吃过饭再谈吧!” 炊事员特意为静怡做了鸡蛋面条,小徐霞给静怡端来。静怡三口两口吃过,等着爸妈过来。半个小时的工夫爸妈过来了,付洁陪同,在静怡的病床边坐下。 静怡第一句就问:“爸,妈,爷爷究竟怎么样啊?你们都来了根据地,爷爷谁照顾呢?”妈妈低头不语。爸爸很矛盾,半天,心里终于决定还是瞒着女儿,缓缓开口道:“你爷爷,他很好。他支持我们到根据地。我们来了,他搬到了学校住,他说学校有食堂,他还不老,叫我们放心地走。” 静怡发现爸爸的语调很低沉,脸上阴云笼罩。又问:“妹妹呢,她为什么没随你们来根据地呢?”“这,这……”爸爸吞吞吐吐,嘴唇微微颤抖,脸上阴云翻滚,似乎要变成倾盆大雨。吃饭时,他和妻子商议,静然被日寇抓做慰安妇的事,是决定要瞒着静怡的,可此刻不知怎的,他心中悲伤的波涛汹涌起来,似乎无法抑制。但半天权衡再三,还是按预先想好的谎话,“欺骗”女儿说:“哦,你妹妹,她舍不得放弃学业,到美术学院去了,你爷爷也想叫她学习绘画。”但妈妈心中悲伤的波涛终于无法压抑,突然失声痛哭起来,身子不住地耸动。 静怡意识到不好,泪水涌流,双手挽着爸爸的胳膊,摇晃着说:“爸爸,爷爷和妹妹究竟怎么了,你们不要瞒着我呀!”爸爸也终于控制不住感情,失声痛哭。 半天,妈妈一边抹着泪水一边说:“静静,爷爷早就不好了。”静怡着急问:“爷爷怎么不好了?”妈妈说:“爷爷在你走后那年,因曾给你举办画展,义卖捐款抗日,汉奸告他私通八路,被鬼子抓去活活打死了。” 静怡一下子心痛欲裂,双手捂着胸口,痛哭道:“爷爷,爷爷,你死得好惨呀!”半天抹了把泪水又问:“妹妹呢?妹妹她究竟怎么样啊?”妈妈一下子得哭更厉害。静怡劝妈妈道:“妈妈,你说吧,女儿能挺得住。” 妈妈哽咽道:“你妹妹,她是生不如死呀……”“妈妈,她究竟是怎么啦?”“万恶的鬼子,把她抓去当慰安妇啦……”静怡一下子如五雷轰顶,天旋地转,晕了过去,口中不住地呼唤着:“妹妹、妹妹”。 付洁忙喊医生急救,医生迅速给静怡挂上吊瓶。白素云和好多同志们都闻讯赶了过来。 当静怡慢慢醒来的时候,满病室的人都松了口气。 突然,通讯员兴冲冲地进门向付洁报告说:“付姐,上级来客人了!”付洁出去迎接,客人已经走到门口。客人是萧文,同行的是一位青年姑娘。付洁认识萧文,可见姑娘陌生,短发,一身城市少女学生装,白净文雅,但眉宇间带着忧伤。 付洁先上前给萧文握过手,萧文即向付洁介绍那位青年姑娘:“哦,付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文静然。说起来令你惊喜,就是文姐的亲妹妹。”“啊,什么,文姐的亲妹妹?”付洁一下子懵了,刚刚文姐妈妈说女儿被日寇抓作慰安妇了,这是怎么回事?连忙上前和文静然握手。 爸爸妈妈都清楚听到了萧文的话,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心脏停止了跳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付洁立刻将萧文和文静然引进病室,惊喜地说:“大伯,大妈,文姐,你们看谁来了?” 当文静然快步跨进病室,喊道“爸,妈,姐姐”时,爸爸、妈妈、静怡定睛端详,确信这不是梦,一时悲喜交集。情感的潮水瞬间汹涌,文静然一头扑向姐姐和坐在病床边的爸爸妈妈,一家4口紧紧相拥在一起,恸哭不止。在场所有的同志都哭了。 许久,妈妈端详着竟然,问道:“然然,你是怎么逃出虎口的?”静然说:“是八路军救出的。” 萧文插话道:“静然和被日寇抓去的省城100多位姑娘,先被关进省城郊区农村的一处集中营,等待做慰安妇培训。八路军野战部队首长获悉这一情报后,决定营救这批姑娘。当日寇集中主力扫荡云蒙山,后方防御薄弱时,野战部队趁黑夜偷袭了集中营,打死了守卫的鬼子,救出了全部姑娘。” 在场所有的人都为这些姑娘高兴。妈妈出了口气,又问女儿:“然然,你是怎么来到根据地的?”静然说:“是八路军把我们救出后,护送我们来的,说先到根据地,然后再送各自回家。可我到了根据地,接待我的萧文同志问了我的情况后,就告诉我,说咱们全家都在根据地。我惊喜万分,立刻要见你们,他就带着我来了。” 静然突然问萧文:“萧文,难道你没带我妹妹去见陈浩?”静然惊讶道:“陈浩是谁呀?”静怡解释说:“哦,你不知道?她是你姐夫,根据地政府的副主任呀!”萧文立刻接过话茬:“陈主任太忙,正带机关转移,再说时间仓促,静然又心急火燎,所以匆匆来了。” 这时,白素云忽然想起了什么,示意萧文出去一下。 萧文跟白素云走出病室,来到在院子外的大栗树下。白素云从衣兜中掏出一个红布包裹,小心地打开,露出一个红色小笔记本。白素云心情沉重地说:“萧文,这是甄雪姐的遗物,我从她身上发现的。” 萧文知道甄雪牺牲,珍重地接过小笔记本,颤抖着手,打开封面。只见扉页上密密麻麻全是“萧文”字样,中间包围着“我爱你”三个字。那“我爱你”三个字,正是半个多月前萧文在大古村和甄雪相遇时,对她爱的大胆表白。而那密密麻麻的“萧文”字样,则是甄雪的手书。 萧文止不住心跳,甄雪想念着自己。更令萧文感动的是,他仔细数了一下,甄雪手书的“萧文”共15个,而自己从大古村和甄雪分手到甄雪牺牲,恰恰整整15天,甄雪分明是每天写了一次自己的名字,表明甄雪每天在想念着自己。 萧文又掏出自己的小笔记本,从中找出一张夹页。上面有甄雪的手书“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那是在大古村和甄雪相遇,甄雪对萧文爱的表白的回答。如今物在人去,触景生情,萧文不禁眼睛发红,流出泪来。 面对着儒雅英俊的萧文,白素云不住地心跳。看萧文流泪,于是有意掏出自己绣着红玫瑰的洁白丝质手绢递给萧文:“快擦擦,甄雪的事还瞒着文姐。”萧文犹豫,不好意思去接白素云的手绢。白素云一把塞到他手里,红着脸说:“送你了,做个纪念吧。”转身走回病室。手绢散发着女性的芳香,萧文心跳,握着半天发呆。 在白素云和萧文走出病室时,静然掏出一封信,问姐姐:“这一带有个鹰嘴山乡徐家庄吗?”姐姐说:“有啊,护理我的小徐霞就是那个村,什么事?”静然说:“解救我的八路军一位连长,叫张大猫,听说我们要到云蒙山根据地,托我为他给家里转交一封信。他说他家就在根据地所在的深山里,并叮嘱这封信一定要交到她本人手里。” 姐姐问:“收信人叫什么名字?”妹妹说:“叫徐霞。”姐姐接过信,看看详细地址和收信人姓名,惊喜道:“不是别人,就是我身边的这个小徐霞。张大猫是她的对象。”忙喊小徐霞看信。小徐霞从文姐手中接过信,红了脸,跑出了室外。 静怡为小徐霞而高兴,对众人说:“张大猫和小徐霞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可是小徐霞父母很封建,嫌搞对象丢人不同意。张大猫曾给小徐霞寄过好多信,都被她父母给藏下了。前不久,小徐霞一家,除小徐霞全被鬼子给炸死了。这封信,小徐霞真是难得。”静怡又把小徐霞怎样细心周到照顾自己,特别是怎样勇敢引走鬼子等,叙述夸奖了一番,众人都对小徐霞尊重而喜欢。 萧文擦干眼泪回到病室。静怡看萧文脸上挂着悲伤,又终未见甄雪,再一次问付洁:“甄雪呢?她究竟到哪儿去了?”付洁不动声色道:“甄雪她到上级汇报工作去了。接你下山的时候,刚走。” 静怡又问萧文:“陈浩他怎么样?前天鬼子上那里扫荡,可是很紧啊?”萧文编着谎话说:“陈主任……他很好,前天鬼子上那儿扫荡,他带大队及时转移了。” 妈妈一下子垂下了头,泪水兜满了眼眶。越是欺骗女儿妈妈越是难过。可怎么给女儿讲啊,就在女儿负伤的当天上午,陈浩早已壮烈殉国了。这个巨大的不幸,上级领导早有交待,连同后来甄雪的牺牲,都暂时不叫告诉女儿。但此刻一提起女婿,顿感悲痛难忍,竟一下子不知所措。 爸爸看出了妈妈要失控的感情,强忍着悲痛接过话茬,说着事先想好的“谎话”:“哦,静静,陈浩他很好,但很忙。我们来时,他一再表示内疚,说不能照顾你,要你不要牵挂他,一定多保重!” 静怡又问:“我负伤的事他知道吗?”爸爸说:“他不知道。领导要暂时瞒着他,怕影响他指挥打仗!”为了能让女儿承受未来的噩耗,爸爸教育女儿说,“这个非常的时刻,要有思想准备,每个人都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无论是自己的同志,还是自己的亲人,如果突然发生不幸,都要坚强,都要挺得住!现在,面对强敌,我们只有坚强、坚强、再坚强!” 静怡聆听着爸爸的教导,目光直视着爸爸慈祥的面容,但她发现爸爸的目光有点异样,一直在躲避着自己,并且眼神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悲伤,而且话中似乎有话。她同时发现,妈妈在偷偷摸泪,萧文背过了自己,白素云扭过了脸,付洁垂下了头,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难道陈浩会有什么意外,难道爸妈在有意瞒着自己?但她立刻又否定自己,她不敢想象那可怕的意外,她想陈浩会安全的,他是指挥员,他身边有三四个警卫。 她不能让爸妈为自己担忧,她向爸妈保证说:“爸。妈,您放心,女儿一定坚强!爸您说过,文家祖祖辈辈,无论男女,都是血性,宁弯不折,我也一定坚强!” 爸妈点点头,望着坚强的女儿,悲喜交集。 突然,通讯员急匆匆进门,将一封电报交给付洁。付洁阅过电报,立刻庄重地说:“上级来电,根据情报,大青山和猫头山四周,鬼子又在大量集结,要我们立刻警戒!”交代白素云说:“立刻准备担架,赶快再把文姐送进鹁鸽洞!”又转身对文姐的爸爸妈妈说,“请二老放心,一旦情况紧急,我们会尽全力保护文姐突围!” 二老上前,和女儿依依惜别。妈妈叮嘱女儿道:“静静,一定要保护好腹中的小宝宝。”并附在女儿耳边交待了一些应注意的事项。静然紧握着姐姐的手,满含着泪水,一再说:“姐姐,多保重。” 付洁送走二老,心回到应对鬼子扫荡。从上级的通知,她感到鬼子扫荡步步激烈,从最坏处着眼,和问姐说不定是生离死别,瞒着文姐的事情,适当的时候,应该告诉文姐。付洁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小徐霞。她把小徐霞喊到身边,悄悄把陈浩和甄雪牺牲的事情详细告诉了小徐霞。 卷一 第七章 死别滴血拟遗书 静怡被送回鹁鸽洞,天已黑了下来。寒风卷着乌云笼罩着群山,阴沉凄凉。小徐霞自听了付洁关于陈浩和甄雪牺牲的消息,心里十分悲伤。她点着蜡烛,陪在文姐身边,默默不语,一脸的悲伤,直盯着蜡烛出神。 静怡看出小徐霞一定有心事,猜想是否大猫的信告诉了她什么不好的事,问道:“小妹妹,大猫的信给你说了些什么?”小徐霞红了脸支支吾吾,静怡说:“小妹妹,本来这是你的隐私,大姐不该问,婚姻的事女孩子那个不害羞啊!可是大姐看你自从山下回来就老发呆,是否大猫给你说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呢?” 小徐霞不做可否,低头不语。其实,大猫给小徐霞的信是一封感情直白的情书。大猫不厌其烦地叙述怎样喜欢小徐霞,怎样想念小徐霞,说鬼子长不了,等抗战胜利了,他就回家取小徐霞,小徐霞高兴无比。 小徐霞是想着陈浩和甄雪的事伤心,而又矛盾不知什么时候该告诉文姐合适。 此时静怡说到大猫给她说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小徐霞灵机一动,编谎道:“大黑哥他变心了!”静怡惊讶道:“他怎么变的?”小徐霞撒谎道:“他说,父母给他订了亲事,是邻村一位比他大三岁的姑娘。” 静怡很不解:“怎么那么大呀?比你不是大六七岁吗?”小徐霞说:“在我们家乡,提亲往往都是女的大。提亲前,父母都要先找算命先生给儿女‘合年命’,就是告诉先生双方的生辰八字属相,由先生给推算双方各应找多大,属相是什么的合适。先生说,女的大好。‘女大两,黄金淌,女大三,黄金触着天’。所以大猫哥说,父母给他找了一个大老婆。” 静怡很气愤地说:“难道你大猫脸哥就由着父母摆布吗?”小徐霞说:“他是个大孝子呀,平时父母都说一不二的,何况如今是婚姻大事呀!”静怡着急道:“你马上给他回信,就说你现在是个革命军人,可以说服他父母,告诉他父母婚姻自主,他已经和你相爱。” 小徐霞失望地说:“不中,他说,父母根本不争取他的意见,说已经找先生看了黄道吉日,今年过年就取过来。”静怡说:“他在外打鬼子呀,他要是不家来,父母给他怎么取呀?”小徐霞说:“文姐你不知,在我们山里,新郎不在,可以找人替取呀!比如找她妹妹扮作新郎就可以。俺村在外当兵的男的,父母都是这样给取了媳妇。” 文姐长出了口气:“这么说,你和你大猫哥的事彻底完了。封建婚姻,真是悲哀呀!”小徐霞装作悲伤,流出泪来。静怡很不甘心:“小妹妹,你和你大猫哥要坚决抗争。首先你不要灰心,你既然爱他,就向他表示永不变心;其次,你也要求他坚决地抵制父母。我已经给你讲了我和你陈浩哥恋爱的故事,我再给你讲一个给父母封建婚姻观念作斗争的故事。”小徐霞高兴道:“太好了,文姐!” 静怡说:“你昨天不是见到萧文了吗?”小徐霞道:“是呀,他人长得真好!”“可你知道他的爱人是谁吗?”“不知道!”静怡加重语气说:“就是你甄雪姐呀!” “啊,什么?”小徐霞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静怡道:“说起来,萧文就是为抗婚而投奔了革命。他的家在广东农村,那里也有早婚的习惯。他的家境虽然比较贫困,可父母为人忠厚,他14岁,家里就提亲的不断。15岁,他还在读初中的时候,他的父母就给他挑选了一个18岁的姑娘。他根本没见这个姑娘是黑的白的,父母就要他给姑娘拜堂成亲。” 小徐霞着急地问:“那,他同意吗?”静怡说:“他怎么能同意呀?说娶媳妇是他的事,他还没见媳妇什么样呢?可是父母说这是老祖宗定的规矩,哪有不娶就见面的,叫他放心,说父母看中的错不了。没有办法,父母给他取了过来。可入洞房揭开蒙头盖后,他一下子傻了眼。” “怎么回事呢?”“原来这姑娘虽然模样不错,但不太精明,老是傻笑。主要是小时得过脑炎病,牛黄丸吃多了,留下后遗病。不过,父亲是个大商人,很有钱,放出话,谁家给他结亲,就陪送闺女20亩地。这么多地在农村可了不得,一下子就发了。萧文的父亲因此动了心,于是就背着儿子结下了这门亲。” 小徐霞替他着急道:“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那可怎么办呢?”静怡说:“你猜猜看?”小徐霞说:“不过,在我们山村,也经常有这种情况,那就将就着算了。”静怡说:“你想,一个傻乎乎的姑娘,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一个锅里摸勺子,还要一个炕上睡觉,那多痛苦啊?” 小徐霞无可奈何道:“可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办法呀?”静怡说:“这个萧文别看小小年纪,就是有志气。他毫发未动这个姑娘,居然不动声色,借口到父母房间找感冒药吃,偷了父亲10块大洋,连夜逃出了家门。他给父亲留了个字条,说不退掉亲事,他再也不踏进家门。” 小徐霞说:“那他父亲不着急了吗?”静怡道:“他不管,他说父亲是财迷心窍,拿儿子的婚姻做交易。他先是到姥姥家落脚,然后去了广州城,找到了在那里教书的舅舅。恰恰舅舅是地下党,很支持他抗婚。舅舅又给他一部分路费,叫他投奔延安,说中国的希望在那里,你年轻有为,去那里吧。 小徐霞问:“他到达延安了吗?”静怡说:“没有,延安很远,路上又有土匪汉奸抢劫,去很艰难。不过途中他经过晋东南,听说晋城有共产党举办的华北军政干部学校,于是就报考了这所学校,结果被录取。事有凑巧,甄雪不约而同和他同时报考,也被录取,并被分配在一个班。” 小徐霞高兴道:“这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呀!”静怡说:“是的,正好甄雪也是抗婚。在她和党组织失掉联系又失业时,母亲是要把她嫁给她父亲一个朋友在美国读书的公子的,可她坚决拒绝,身上天天装着安眠药,以死来威胁母亲。她最后只身乞讨投奔延安,中途也来到华北军政干校。” 小徐霞由衷地敬佩道:“甄雪姐可真有勇气啊!” “是啊,她就是不平凡。”静怡说:“在军校,萧文深爱着甄雪,而甄雪虽然也喜欢萧文,但为了抗日她不愿早婚,声明不赶走日寇她不完婚。这使萧文望而却步。” 小徐霞着急地问:“那怎么办呢?”静怡说:“说来也是缘分,后来两人双双分配到云蒙山抗日根据地,萧文穷追不舍,不断给甄雪写情书,并托我做红娘。甄雪终于点了头,并向萧文坦白心迹,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但同时声明,暂时只恋爱不结婚,等抗战胜利登记。他们是多么好的一对呀,我就等着喝他们的结婚喜酒啦。所以,小妹妹,你要给你黑大哥回信,鼓励他给父母抗争……” 就在静怡兴致勃勃地讲着的时候,小徐霞突然大声道:“文姐,不要讲了,不要讲了……”静怡惊讶地望着小徐霞:“小妹妹,怎么了?”小徐霞抽泣起来,不说话。静怡问:“小妹妹,难道姐姐说得不对吗?” 半天,小徐霞突然双手捂着脸,失声哭泣道:“文姐,大猫哥他其实很爱我,他家里也没有给他提亲。我是骗你的,是……”静怡愣了神:“那是怎么回事呢?”小徐霞终于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大哭道:“甄雪姐,她……”静怡寒了脸:“她,怎么啦?”小徐霞边哭边说:“她,她,已经牺牲了……” 静怡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是真的吗,你听谁说的?”小徐霞说:“是咱们临来时,付洁姐偷偷告诉我的。甄雪姐已经牺牲了,就在前几天。付洁姐怕你悲伤影响养伤,故意瞒着你的。她现在也不让我说,只是说要看你的伤情,等适当的时候再告诉你。而今我实在憋不住了。” 静怡这才明白下山换药时,为什么没见甄雪,她问起甄雪,而付洁又为什么含糊搪塞。她的心一下子针扎般疼痛,泪水夺眶而出,不住地喃喃自语道:“甄雪,多好的同志,多好的姐妹,她怎么会死呢,她怎么会死呢……” 半天,她问小徐霞:“你甄雪姐,她是怎么牺牲的?”小徐霞说:“付洁姐告诉我,甄雪姐,她是用手枪自杀的,是为掩护付洁姐而被鬼子逼到跟前,壮烈殉国的。”小徐霞向文姐悲痛讲述了甄雪牺牲的详细经过。 静怡止不住地抹着泪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她哭道:“甄雪妹妹,你死得坚强,死得气壮山河!你让中国人骄傲,为你的铮铮铁骨!你让日本人羞愧,为他们征服不了一个弱女子!甄雪,你是我和同志们心中的榜样!你以救国为己任,忘我地工作战斗,从不怕艰难危险!甄雪,你看似柔弱的身躯,一颗心,却如钢铁般的坚强!你天生文静的性格,一腔血,却如火一样的炽热!甄雪,你是我情同手足的姐妹,你让我和同志们怎样地想念你呀!你对敌人刻骨的仇恨,但对同志们却温暖如春,从不愠怒,从不怨人!甄雪,你让我和同志们怎样地惋惜你呀!你才仅仅22岁,正在花季绽放,就这样突然地凋谢了,特别是,爱情的春天已向你走来——萧文,他痴心地爱着你呀……” 小徐霞看文姐极度悲伤,劝慰文姐:“文姐,您要多保重。”文姐擦了擦泪水,问小徐霞:“甄雪牺牲的事,萧文,他知道吗?”小徐霞说:“这个,付洁姐没有给我提。”文姐惋惜道:“他们可是相约‘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萧文要是知道了,他又该怎样悲痛呢?” 小徐霞不愿文姐老是悲伤,劝她安静休息,说:“文姐,天不早了,休息吧。现在最重要的,您要多保重。甄姐已经牺牲了,我们哭死也无用了!”小徐霞紧挨在文姐身边躺下,拿起文姐枕边的毛巾,轻轻为文姐擦干泪水。 夜已经很深,文姐也感觉到了疲倦,她压抑着悲痛,不觉慢慢闭上了眼睛。朦胧中,她忽然看到陈浩领着一对新婚夫妇出现在洞口。那新郎西服革履,胸佩红花,英俊潇洒。那新娘身披婚纱,头戴红花,略施粉黛,仙女一般。陈浩微笑着说:“静怡,你瞧,这是谁呀?”静怡摇摇头。她虽然觉得面熟,但一时却辩不清面目。新郎新娘一齐笑了:“文姐,我是萧文!”“文姐,我是甄雪呀!” “啊—”文姐惊喜地叫道:“你们打扮得这么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文姐纳闷,鬼子扫荡正紧,他们怎么能结婚呢,于是问:“鬼子走了吗?”“鬼子都走了,抗战胜利了!”文姐又纳闷,甄雪不是殉国了吗,刚刚听小徐霞说的,怎么还活着呢? 甄雪挽起萧文的胳膊说:“文姐,你是我们的红娘,我们特意来请你喝喜酒的!”陈浩说:“静怡,走吧,就在山下聂诚大哥家,同志们都来了,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也来了,我主持婚礼!”静怡高兴地翻身坐起,陈浩一把将她背起,小徐霞在前带路,他们和甄雪萧文并肩向山下走去。 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天空阴云密布,狂风大作,小徐霞用手指着山下惊叫道:“啊,鬼子,看那边又来了鬼子!”大家一齐往山下看去,隐约只见山坡密密麻麻全是鬼子,膏药旗在前,正在蚂蚁似地往山上爬。“啊!不要管我,你们都快跑!”文姐惊恐地大叫一声,从陈浩背上滑了下来…… “怎么了,文姐!”小徐霞被文姐的叫声惊醒,连声喊道,“文姐,文姐——”文姐从梦中醒来,定定神,安慰小徐霞道:“没有什么,我做了个恶梦,你快睡吧!” 小徐霞说:“文姐,您千万不要再伤心了,也快睡吧!”说完,倒头入睡。 文姐的心却跳个不停,那梦境还在脑中若隐若现,全然没了困意。洞外是无边的死一般寂静的黑夜,冥冥中,她眼前老是晃动着陈浩、甄雪和萧文的身影。 那是一个多么幸福的日子,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她真希望人能死而复生,要是甄雪真的能和萧文完婚,比翼双飞,那该多好啊!可是,现实,残酷的现实,万恶的日寇,对中国人民犯下多大的罪行啊! 她又想起陈浩,心中涌起一阵刻骨铭心的思念。战火将她们分开,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她负伤的事,他要是知道,该怎样的为自己担忧伤心呢?可纵然他不知道,也是时时在关心思念着自己的。她想起就在她负伤的那天夜里,在这个孤寂的山洞,她曾梦见他来看她,背着她要回老家。这次她又梦见他来了,又把自己背起,他的心不是时刻在伴随着自己吗? 遥远的洞外不断传来隐隐的鸡啼,天要亮了。她又担心起日寇的扫荡,总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觉得日寇的回马枪说不定在劫难逃。她想要是真的与日寇遭遇,决不能连累同志们,更不能落到鬼子手里,唯一的选择,就是象甄雪那样,自杀殉国。人生自古谁无死,要死得有意义有价值!想到死别,她觉得给陈浩,给爸爸妈妈,还有组织领导,有好多话要说,她决定拟好遗言。 天还没亮,小徐霞还在梦乡,她坐起身来,点着枕边的蜡烛,找出那个陈浩给她的红色笔记本。她万端思绪,涌上心头,翻到空白页写道: 亲爱的陈浩: 妻给你作此书时,尚是世中一人,而当你读此书 时,妻可能已成为阴间一鬼了!呜呼,妻与你从此阴 阳两隔了! 妻负伤隐蔽在山洞,昨天接到上级情报,说是鬼 子近几天又要开始新一轮扫荡,妻考虑极有可能遭遇 不幸。因为妻的伤尚未痊愈,万一鬼子包围了过来,妻 是跑不动的,而同志们又都是女同志,更无法抬着我 跑,所以,妻决定用你给我的袖珍手枪,结束自己的生 命。想你一定会赞成妻的做法,因为你最担忧妻落到 敌人手里,遭受非人的摧残。趁此,妻给你拟好遗言。 妻是在大古村我们分手的当天下午负的伤。那是 一群日寇搜索鹰嘴山,妻掩护同志们转移,被日寇的 子弹打穿了双腿。妻不后悔,当应身先士卒。想您也 一定是赞成妻的。 同志们当夜把妻转移到猫头山半腰的一个鹁鸽 洞隐蔽,并安排一位叫徐霞的15的小姑娘陪伴妻。山 下一位叫聂诚的老乡夫妻,负责每天给妻送吃送喝。 他们熬了鸡汤,还从老乡中凑了麦子,烙了煎饼,给 妻养伤。人民是衣食父母。妻真是感谢这对夫妻和那 些老乡,等抗战胜利了,千万别忘了他们! 妻负伤的事一直瞒着你的,为的是怕影响你的工 作。爸爸妈妈曾来看望过妻,萧文也来了,都说你很 忙,也很好,妻听了很欣慰。但妻为萧文而悲伤,甄 雪牺牲了,一对鸳鸯从此天各一方。甄雪是个好同志, 是个抗日英雄。她由一个富家小姐,走上抗日道路, 不怕吃苦,不怕牺牲,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掩护同志们, 最终在血与火的战场上献出了生命,多么高尚!你要 报告组织,宣传她的英雄事迹。 妻最担心你不忍失妻之悲痛,因为妻知道,你是 非常非常地爱着妻的。同样,妻也是痴心地爱着你的。 可是国难当头,为自由就要不惜割舍爱情。妻曾经读 过辛亥革命先烈林觉民的《与妻书》,感人至深。林觉 民和妻子陈意映尽管是奉父命结婚,但两人感情非 常深厚。《与妻书》是林觉民在1911年广州起义的前 三天4 月24日晚写给妻子陈意映的。当时,他从广 州来到香港,迎接从日本归来参加起义的同志,住在 临江边的一幢小楼上。夜阑人静时,想到即将到来的 残酷而轰轰烈烈、生死难卜的起义以及自己的龙钟老 父、弱妻稚子,他思绪翻涌,不能自已,彻夜疾书, 分别写下了给父亲和妻子的诀别书,天亮后交给一位朋 友,说:“我死,幸为转达。”写《与妻书》时,林觉 民满怀悲壮,已下定慷慨赴死的决心,义无反顾。写信 时,泪珠与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心中滋味 无以言表。在那样一个即将面对生死诀别的时刻,整 封书信从头至尾娓娓倾诉的就是他“以天下人为念”、 不惜抛却儿女情长、置生死于度外、舍身推翻腐朽清政 府的坚决与执著,以及他对爱妻的留恋与不舍。面对 死别虽然伤悲,却悲而不戚、悲而不哀,没有“小男小 女”们那般悲悲切切、哭哭啼啼,而是满怀悲壮、大义 凛然,表现了一个革命者以天下为己任,追求正义与真 理,舍身取义的高尚情操和宽广胸怀,令人断肠落泪, 又叫人肃然起敬,撼人魂魄、令人感奋。 我们当应 学习觉民先烈,以救国大义为重,割舍缠绵爱情! 妻死了,但你还年轻,可以再婚,妻不会嫉妒, 只要你幸福,妻和宝宝会在黄泉下衷心地为你祝福! 但妻希望你不要忘了我爸妈,不求给钱给物,只求问 寒问暖,足矣。 妻死后,你把妻葬在云蒙山。这儿不仅是华东 地区革命圣地,而且是人间仙境,山清水秀,风光优 美。妻愿长眠青山绿水间之间,居高临下,常看日出 日落,沐浴自然,又常闻鸟语花香,且等抗日胜利了, 又常观游人往来不断,妻不寂寞,该多好啊! 我们曾相约“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 枝”。妻先走了,妻盼你百年之后与妻在黄泉下相伴。 妻谨愿生者将我们合葬在这牺牲地,让我们在这高山 之颠,幸福地欣赏祖国的锦绣河山,美好家园,欣喜 地遥望天下人民自由幸福地生活!我们会无比的欣慰: 我们的血没有白流! 亲爱的,永别了,多保重。 妻 静怡 绝笔 给陈浩写完,她又给爸爸妈妈写。刻骨铭心的,是爸爸妈妈宠爱自己的浓浓深情。一想到永别的话,她心里滴血,缓缓对爸爸妈妈说: 亲爱的爸爸妈妈: 女儿又回到了鹁鸽洞。日寇又一轮的拉网扫荡, 可能密度更大,鹁鸽洞漏网的可能性会很小。女儿的 伤虽然已有好转,可以站立慢慢行走,但要躲避鬼子 追击,肯定是不行的,而女儿也不愿连累同志们,因 为她们都是女同志,自命都难保啊!女儿因此做了最 坏的打算,到不得已时,自杀殉国。女儿因此给您拟 好遗言。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不是女儿负伤后的无奈 选择,而是自女儿参加抗战,就确立的革命人生观。 我和陈浩是心心相印志同道合的。鬼子扫荡我们分别 时,他特意送我一把袖珍手枪,叮嘱我无论如何不能 活着落入敌人之手,因为日寇是嗜血的豺狼,特别对 女性,会进行灭绝人性的性摧残! 死亡,若没有战争,对我来说,本来是很遥远的 事情。从记事,我的心中总是对未来充满无边的遐想, 何曾想到死亡。孩提时代,天真无忧,只想着和小伙 伴玩耍,只想着爸爸妈妈给做好吃的,买好穿的,看 到死人,反觉得奇怪,人还会死吗?开始上学,知识 给我无限兴趣,激起我美好理想,展望未来的世界, 何曾想过死亡;随着知识和生命的成长,心中洒满希 望的阳光,妈妈您教我音乐弹琴,我想当个钢琴家, 爷爷他教我美术绘画,我又想成为个画家,我还喜欢 文学,又想当作家,更何曾想到死亡! 可自从来到抗日根据地,死亡就从天外飞到了身 边。无论是开会还是学习,无论是上政治课还是参加 军事训练,目的都只有一个,为了抗日。军队自不必 说,和敌人面对面地厮杀,但党、政、工、农、后勤 等,哪一个部门,哪一行业,一切的一切,都为了前 方打仗,都要准备为救国牺牲。况且鬼子说不定会扫 荡到哪一个角落,所以,死亡总威胁到每一个人。云 蒙山抗日根据地,本是八路军新四军的大后方,可是 自从鬼子要釜底抽薪,血洗根据地,根据地的每一个 干部群众,都时刻准备着流血。 大家都扛起了枪,根据地从领导到群众,从机关 到农村,从工厂到学校,从年长的到年轻的,从男同 志到女同胞,真是全民皆兵。反扫荡,打鬼子,时刻 准备为国“光荣”,这流血死亡的代名词,已无人畏 惧回避,竟常在同志们轻描淡写的谈笑间。是的,日 寇把战争强加在中国人的头上,国家民族为了生存, 每一个国民就要时刻准备着死亡。这是无奈的也是必 需的、这是坚强的也是神圣的选择。这也彰显着中华 民族决不屈服外来侵略的浩然正气和铮铮铁骨。 前方战场不断传来将士们英勇杀敌不畏流血牺牲 的捷报。上海保卫战,敢死队挥舞着大刀和敌人肉搏, 一个排,一个连,一个营,甚至一个团的官兵,都拼 得精光;武汉、长沙、常德、台儿庄等大会战,阵地 上常常听不到枪响,而是大刀对刺刀的肉搏声。将士 们高喊着“誓与国土共存亡”的口号,血战日寇,断 头断肢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一个团,一个旅, 上百人,几千人常常没了踪影,一个整编师三四万人, 也常常只剩几百人,真是可歌可泣!近在身边的我的 好战友、好姐妹——甄雪,已经走了,她就是自杀殉 国的!这次鬼子扫荡,根据地军民自卫与鬼子血战, 也已经牺牲了许多,但没有一个屈服投降的,真是视 死如归!所以,女儿也何惧死亡!爸妈千万不要为女 儿伤心!爸妈不是叮嘱女儿要坚强吗,女儿能做到的。 只是,女儿不忍爸爸妈妈——您失骨肉之悲痛。 当我快要做母亲的时候,我体会到了“可怜天下父母 心”。我每每抚摸着腹中的宝宝,猜测着是儿子还是女 儿,想象着是象他爸爸还是象我;测算着那一天,宝 宝哇哇坠地,小手小脚不住地乱抓乱动,小嘴到处寻 找着乳头,红红的一堆肉团—有生命的肉团,那是我 的血肉,我将是多么心疼,多么心爱呀!我憧憬着, 要教宝宝学步走路,教宝宝说话做事,送宝宝读书上 学,培养宝宝长成人才,我还要盼着当奶奶或当外婆, 抱孙子或外孙……宝宝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天伦之乐呀! 可假如当这一切化为泡影时,作为母亲又是何等的悲 伤!我由此体会到您失女儿之悲痛! 爸爸妈妈,您要切切保重。您知道吗,父母,那 是儿女的“天”呀,没有了父母的儿女,就等于塌了 “天”。记得小时候妈妈常常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头说: “宁叫父母没有儿女,可不能叫儿女没有爷娘。”妈妈 是感叹没有父母的孩子的可怜。而今虽然女儿长大了, 但在父母跟前,还感觉永远是孩子。只要一见到爸爸 妈妈,心里就无限的充实和温暖。仿佛找到了靠山, 仿佛寻到了港湾!高兴快乐的事,想给爸爸妈妈分享, 忧愁苦恼的事,想叫爸爸妈妈解决,心中无数的话, 总想对爸爸妈妈诉说。小时候,最怕爸爸妈妈出发或 有事不在家。每每听说爸爸要出发,我总扳着指头暗 暗数算距走还有几天,怕的是爸爸走后我心里油然而 生出莫名的失落感。记得一次爸爸预定的出发突然取 消了,我高兴地搂着爸爸转了好几圈。我也最怕妈妈 去外婆家一走几天。因为没有妈妈在身边的日子,我 总感坐卧不安,简直是度日如年。不瞒爸爸妈妈说, 女儿刚离家来根据地的时候,常常想念爸爸妈妈,夜 间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实在难过,就打着手电,写日 记宣泄。而今,女儿何尝不在天天想念爸爸妈妈。那 天女儿下山,意外见到爸爸妈妈,您可知道,四年久 别重逢,女儿是怎样地兴奋激动啊!女儿真想从此再不 愿和爸爸妈妈离别。相见时难,可分别的时候更难。 女儿是强作笑脸,和爸爸妈妈挥手告别的。可就在爸 爸妈妈转身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女儿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了。所以,女儿不能没有父母,总愿父母寿比南山! 即使女儿离开了人世,但只要父母您健康长寿,女儿 在天堂也感欣慰。女儿会经常走进爸妈梦中,和爸妈 共享天伦之乐。 女儿最担心是爸妈健康。爸爸的高血压一定要注 意保健治疗。我看到一个健康资料,说合理的饮食结 构有助于保持血压平稳。合理的饮食是指高纤维素、 低盐及低脂饮食,应多吃水果、蔬菜和谷物。可使用 非盐调味品增加食物美味,少吃加工过的食物。维生 素和微量元素同样有助于降低血压。研究人员建议多 吃新鲜蔬菜和水果。一些研究证明每日摄入800毫克 钙和300毫克镁对治疗高血压有益,多种菜籽、坚果、 大豆、豌豆和深色蔬菜中含有丰富的钙和镁。鱼是脂 肪酸的良好来源,有助于松弛动脉和稀释血液。芹菜 中含有松弛血管壁的成分,对高血压病人特别有益处, 其它如枸杞、番茄、洋葱、海带等都有益于高血压的治 疗。还说家庭治疗,可采取合理的饮食结构,食不过 饱。不穿紧身衣裤,领口或领带过紧,将压迫颈静脉 窦,使血压高。要防便秘,屏气大便可使腹压升高, 会引起血压骤升。要适当运动,长期坚持散步、慢走、 打太极拳等活动可使血压下降。要适当休息,消除过 度疲劳。爸每天总是忙碌,废寝忘食,一定要学会控 制自己。特别要戒烟限酒。吸烟会导致高血压,因为 烟叶内含有尼古丁(烟碱),会兴奋中枢神经和交感 神经,使心率加快,同时也促使肾上腺释放大量儿茶 酚胺,使小动脉收缩,导致血压升高。尼古丁还会刺 激血管内的化学感受器,反射性地引起血压升高。长 期大量吸烟还会促进大动脉粥样硬化,小动脉内膜逐 渐增厚,使整个血管逐渐硬化。爸吸烟过多,要千万 戒烟。与吸烟相比,少量饮酒有益,但大量饮酒却十 分有害,因为高浓度的酒精会导致动脉硬化,加重高血 压。爸也有饮酒嗜好,经常一天两饮,而且酒场应酬特 多,劝爸一定限酒。另外,情绪激动和过度焦虑、紧张, 是高血压升高的诱因。假如女儿不幸,劝爸一定节哀, 多多保重! 妈妈的冠心病也一定注意防治疗养。也是我看了一 个医学资料,说冠心病是一种最常见的心脏病,是指 因冠状动脉狭窄、供血不足而引起的心肌机能障碍和 (或)器质性病变,又称缺血性心肌病,是多种冠状动 脉病的结果,但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占冠状动脉性心脏 病的绝大多数(95%-99%)。因此,习惯上把冠状动脉 性心脏病,视为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冠心病 症状表现胸腔中央发生一种压榨性的疼痛,并可迁延至 颈、颔、手臂、后背及胃部。冠状动脉性心脏病发作 的其他可能症状有眩晕、气促、出汗、寒颤、恶心及昏 厥。严重患者可能因为心力衰竭而死亡。过度劳累、气 温骤降、精神刺激或恶梦等因素易诱发心绞痛、急性 心肌梗死、恶性心律失常等严重致命并发症而危及生 命。因此,冠心病患者除了坚持服用速效救心丸、复 方丹参滴丸、麝香保心丸等扩张冠状动脉、改善心肌 供血的药物外,还应注意:一要随身携带硝酸甘油片、 消心痛片、速效救心丸等扩张冠状动脉、治疗心绞痛 的速效急救药品,一旦发现心前区疼痛,或心悸、胸 闷加重,就应就地坐下休息,马上取出以上药物含服。 二要避免过度劳累,以免增加心肌耗氧量,诱发或加 重心绞痛。妈妈也是工作起来不知疲倦,劝妈妈一定 要注意休息。千万注意心绞痛发作时必须静坐或静卧休 息,等待时机呼救,切不可挣扎着去叫人或往医院走, 以免发生意外。三要防止精神刺激,防以免出现冠状 动脉痉挛而诱发心绞痛,同时防止寒冷,不要在冬雪 雨中顶风而走等等,避免对心脏造成严重刺激。四要 减少恶梦惊吓。冠心病由于本身有恐惧心理而恶梦较 多,且多在恶梦中诱发心绞痛、急性心肌梗死或猝死。 女儿最担心妈妈受到失我之刺激或惊恐而诱发心脏病。 劝妈妈一定要想得开,国难当头,天下母亲都不幸, 何止我们。并劝妈妈注意服用柏子养心丸、安神补心 丸等药物来提高睡眠质量,减少恶梦刺激。切切。 爸妈还要叮嘱弟弟妹妹好好工作,好好学习—— 向实践学习,向工农学习,不断改造思想,提高觉悟, 全身心投入到抗日救国工作中去。千万不要过早恋爱, 更不要早早结婚。他们都还年龄不大,等抗战胜利再 建立家庭也不晚。女儿过早结婚,如今被动处境,又 拖累组织,真是后悔莫及。切切。 女儿太多愧疚,来到世上一场,只是辛苦爸爸妈 妈,而未能尽上一点一滴孝心,痛哉,痛哉!女儿几 多长大尽孝的心愿,如今恐怕要化作泡影了。自古虽说 “忠孝不能两全”,可人生缺一无不是莫大的遗憾!女 儿无奈,只能在天国祈祷上帝,保佑爸爸妈妈健康长寿 了! 永别了,爸爸、妈妈,弟弟、妹妹,让我们在梦中 经常相见吧! 女儿 静怡 绝笔 6殉国,无怨无悔 给爸爸妈妈写完,静怡最后又给党组织遗言: 敬爱的党组织: 我不愿活着落入敌手,杀身成仁是我自参加 抗日就做好的思想准备。当我面临着死亡选择的 时候,我想对组织说:“党培养了我,使我认识了 革命,懂得了人生,我感谢党,并愿为党,为抗 日救国献出自己的生命,而无怨无悔!” 刚出大城市,刚走出学校门,刚离开金粉之 家时,可以说,我不懂什么“革命”,也不认识什 么“主义”,什么“党”,只知道在沦陷城市过不 下去,只知道仇恨日寇,想寻找出路,参加救国。 在沦陷省城,看到异国敌人那样肆无忌弹地践踏 自己的国土,蹂躏自己的同胞,我痛心而苦闷, 感觉中国就这样亡了吗?民族就这样完了吗?可 出路又在哪里?办法又在哪里?如何把敌人赶 出去啊?心中一片茫然! 可自从来到抗日根据地,我的思想豁然开朗, 眼界豁然开阔,认识也骤然升华。党培养了我, 使我懂得了什么叫无产阶级革命,什么叫民族解 放斗争。特别是认识了共产主义,认识了中国共 产党,明白了党的宗旨、纲领,感到开天辟地, 中国还没有一个政治组织和党派,象中国共产党 这样,大公无私,高瞻远瞩,是真正为人民的, 真正为民族解放的,真正为国家富强的,我由衷 地热爱党,拥护党。 我特别幸福和满足的,是被党吸收为它的一 员,成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心中从此洒满了 希望的阳光。我感到我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是属 于党的,属于无产阶级的,属于中国革命的。我 永远铭记在党旗下的誓言,决心为中国革命,为 民族解放,为最终在中国实现共产主义奋斗终身! 党还教育了我,让我明白了国家的前途,救 国的途径、抗日的路线、方针、政策,使我象迷 途中看到了北斗,象黑夜中看到了曙光。我衷心 地感谢党! 抗日实践,更使我对党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党始终贯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一切从 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出发,从抗日救国出发,得到 了全民族的拥护。比如为抗日大事计,党在根据 地农村坚决依靠绝大多数贫雇农,团结中农,或 实行土地改革,让耕者有其田,或减租减息,让 贫雇农休养生息。在城镇支持鼓励工商业发展, 实行减税或免税等。这一切既发展了经济,保障 了供给,又团结了广大工农群众。政治路线,党 实行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动员和组织全民族抗战, 建立抗战钢铁长城,打人民战争,气势磅礴,意 义深远。尤其党自身以“天下为公”,不谋私利, 上下同心,干群一致,官兵一致,深得民心。这 是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无价法宝。 我因此对中国的前途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对 抗日救国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即使我死了,我也 坚信,中国只要在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抗战就 一定会取得最后的胜利,未来,也一定会走向光 明和富强。 但我遗憾的是,我可能看不到抗战胜利的那 一天, 亦无法分享抗战胜利的喜悦,更可能看不 到祖国光明富强日,但愿那时党组织或幸存的同 志能到我坟前告诉我,我将在阴间和众多的烈士 们一起共庆祖国这幸福的时刻。切切。 永别了,敬爱的党! 静怡 绝笔 卷一 第八章 花落魔掌 不知是情报有误,还是鬼子改变了计划,过了两天,鬼子并没有来。静怡的伤情已有好转,双腿疼痛减轻,慢慢敢于伸展。为准备应对鬼子扫荡,静怡让小徐霞搀扶着走出洞口,练习行走。从慢慢地站立,到轻轻地迈步,一步两步,坚持尝试,终于可以离开搀扶,独立行走,静怡心里充满信心又十分欢喜。 一天,天刚刚蒙蒙亮,静怡叫醒小徐霞,到洞外练习行走。小徐霞先走出洞口瞭望情况,瑟缩着身子,昂头看看天空。漫天的乌云从遥远的西北苍穹低低地压下来,空气中散发着雨腥味,稍顷细雨霏霏。她又向四周张望,雨雾茫茫,山峦、树木、村庄模糊起来。她想这样的天气鬼子不会出动,文姐又可以多练一下行走。 她刚要转身回洞,却突然发现山下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移动。那人影在向着她的方向奔来,慢慢地逐渐清晰,那人影一男一女。及至跟前,她大吃一惊,是聂诚带着文姐的妹妹静然来了。 看着近在眼前的亲人,小徐霞惊喜地叫道:“聂大哥,静然姐!”静怡在洞内听到妹妹来了,惊喜激动但又心情沉重,布满疑云:“妹妹来干什么呢?难道爸爸妈妈有什么意外,还是……” 当静然弯腰走进洞口,亲且地喊道“姐姐”时,静怡惊异地劈头就问:“静然,你怎么来了?”静然说:“姐姐,我想陪伴姐呀!”静怡吃惊道:“你想陪伴我,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地方?”静然反驳道:“怎么,姐姐,难道你不怕死,妹妹我就怕死吗?” 静怡解释说:“不,我是抗日需要!可你,静然,你刚脱离虎口,组织还没有批准你入伍,你有更需要的任务——替我照顾爸爸妈妈!要是提高到抗日救国的高度,你支持我,就是支持抗日,你明白吗?” 静然也解释说:“可是,姐姐,你知道吗,正是爸爸妈妈叫我来的。你是要生产的人呀,爸爸妈妈怎么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妈妈快要疯了……”静然向姐姐叙说了她来的缘由。 原来自从那天静然随从爸爸妈妈离开姐姐回到根据地中心后,妈妈的精神一下子垮了,不吃不喝只是流泪,嘴里老是念叨:“静静,她的身子那么蠢,可怎么办?她扳着指头说,快生产了,再有一个月,可是鬼子扫荡,哪儿是安生之处?小徐霞,毕竟是孩子,别的同志,可谁也顾不了她……”她恨不得时刻守在静怡身边,看着女儿,心里才舒坦。 她整夜失眠,睡不着觉。一天夜里,丈夫醒来,突然不见了她,赶快起来寻找,在住处山村的村头小路发现了她。她衣着不整,头发蓬乱,象疯了一样,顶着寒风直往前走。丈夫呼唤着她的名字,追上她说:“黑天半夜,你这是要干什么?”她喃喃道:“我放不下静静,我要守着她,她身子那样,时刻需要人啊。” 丈夫着急了,劝她说:“那个山洞听说很小,你去了也容不下。”她说:“我可以坐在洞口。那样我心里舒坦。现在这样,我睡不着觉啊!”“可是你身体不行,要是心脏病发作,谁又来照顾你呀?是会要命的!”“我随身带着救心丸,不要紧的。” 丈夫坚决道:“那也不行,重了,救心丸是救急救不了命的。再说,鬼子一旦发现,你跑不动,还要拖累别人。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她摇摇头:“那怎么行啊,两个人,山洞更容不下。再说,你还有工作,也要组织批准啊!” 丈夫想了想,无可奈何道:“这样吧,我给组织请示一下,让然然去吧,亲姐妹,是个安慰。该注意的事,你可以给然然交代一下,怎么样?”半天,她点点头,慢慢转回身子。 有关领导批准了丈夫的请求,并派人把静然送到猫头山交给付洁,付洁又立刻安排聂诚带领静然来到鹁鸽洞。 静怡听了无奈道:“妈妈糊涂,现在怎么可以儿女情长!再说,革命是有严格纪律的,经过组织批准了吗?”静然说“爸爸是请示了上级的,上级同意,说正好可以给你安慰,也了却妈妈的心事。” 静怡一下子体会到了爸爸妈妈和党组织的用心,激动得掉下泪来。妹妹也悲喜交集,走上前去,和姐姐相拥而泣。 夜晚,小小的山洞,静怡躺在门板上,静然和小徐霞裹着军大衣倚洞壁而坐。当小徐霞呼呼入睡后,静然睡不着,她靠到姐姐铺边,和姐姐聊起了家常。 静然安慰姐姐说:“姐姐,爸妈不需要你牵挂,有我还有弟弟。要紧的是你平安,特别是你现在这个样,爸妈揪心啊,所以你一定要保重。”静怡说:“对爸妈,每每想到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尽一分孝心,实在愧疚。” 静然说:“爸妈还不老,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爸妈还能对你非分要求吗?”静怡长出了口气:“等抗战胜利了,我和陈浩如果都还能幸存,如果我们能有安身之处,有个家,我就把爸妈接到我的家,好好尽尽孝心。陈浩也是个大孝子,脾气可好了,不知你见到他了吗……”“哦,他太忙……”静怡一提到陈浩,静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故意转变话题说:“姐姐,咱不说家事了,谈谈国事吧。” 静怡正好最喜欢谈国事,高兴道:“谈什么国事,妹妹也懂国家大事了?”静然道:“姐姐,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妹妹是有许多问题不明白,想请教姐姐。”静怡笑道:“你说吧,只要姐姐懂得地的。” 静然说:“姐姐,你不知道,我这次掉进虎口,魂都吓没了。日本鬼子可残酷了,那天被鬼子抓上车,有个姑娘跳车逃跑,被抓回来。一到了关押地,就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割掉了乳房,还用刺刀捅了她的下身,这姑娘当即惨死。大家都吓得魂不附体,有的哭号,有的惊叫,鬼子上去就扇耳光,拳打脚踢。我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这么没有人性呢?据说日本人的老祖宗还是中国,可他们为什么还要侵略中国呢?他们怎么没了老祖宗的德性呢?” “哦,这牵扯到日本历史文化。”静怡边想边慢慢道。静然小静怡三岁,一直关在学校,啥事不懂,静怡正好想开导开导妹妹。静怡对日本家底也略知一二。那是自从“九.一八”后,她就开始“研究”日本,读了许多有关日本历史文化的书。 “说日本人的老祖宗是中国,要从日本的历史文化说起。数十万年前来自中国东北的原始人类进入朝鲜半岛上居住,一些又迁徙到日本列岛。考古学和人类学观点认为日本民族是主要由古代中国汉族、长江下游的吴越人、古代中国南方沿海人和少量的西伯利亚通古斯人、少量南洋群岛的马来人以及中南半岛的印支人融合而来,逐渐迁移到日本融合衍变而来。 战国时秦国灭燕国、齐国和越国时,大量燕国人、齐国人和越国人逃到朝鲜半岛和日本。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15世纪,朝鲜半岛北部属中国领土,在此期间和以后到清朝时当中国北方出现战乱和灾害时,陆续有大量中国人移民朝鲜半岛,后来又从这里向东向南到了日本。还有一条移民路线是从中国东部直接跨海到日本列岛。” 静然明白道:“看来日本主要是中国移民,所以说日本人的老祖宗是中国一点也不过分。”静怡道:“是的,日本民族主要是中国人的祖先迁移过去的,在那里繁衍生息,并带去了中国文明。日本原来是没有文字的,所以一直使用中国的汉字。现在日本语言口音中80%左右是汉语的变音,日本的语言语音主要来源于商周时期到清朝的多时间段多层次的中国汉语方言口音和通古斯人口音、吴越人口音、少量南洋群岛的马来人口音以及中南半岛的印支人口音融合而来。” 静然惊讶道:“怪不得我看到许多日文是中国的汉字,日本话也和汉语发音十分相似。”静怡说:“是的,中国文化融进了日本。日本列岛上出土的最早的古人类化石只有几万年的历史。日本列岛上在4世纪后才出现国家,之前只有部落。日本列岛原来并不叫日本。古代日本文化主要得益于对中国文化的吸收和融合。” 静然问:“日本主要吸收了那些中国文化?”静怡想了想说:“日本吸收中国文化是多方面的长期的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汉字和汉文、儒学、律令制度和佛教是日本吸收中国文化的主要内容。公元3世纪末,中国儒家典籍《论语》十卷和《千字文》一卷传至日本。5世纪,日本贵族已经能够较好的运用汉字了,建立了五经,即易经、诗经、书经、礼记、左氏春秋博士交待制度,要求中国向日本派遣谙熟儒家典籍的汉学家,以后又增加医博士、历博士、天文、地理和阴阳五行等各方面的专门人才。日本并直接向中国派遣留学生,全面摄取中国文明制度。” 这时洞外一阵山风,静怡警惕地侧耳听了听,似有动静,叫静然出去看看。静然悄悄走出洞口,只见洞外一片漆黑,刚刚刮起了西北风,并飘起了鹅毛大雪。 静然回到洞口对静怡说:“没有发现异常,刚才的动静好象风头卷着沙石的声音。”静怡说:“要提高警惕,那天鬼子夜间就宿营在洞顶,天快明时才察觉。”静然一听吓了一跳:“啊,那怎么得了!结果呢?”静怡说:“结果亏了小徐霞。她急中生智,跑到洞外远处扔了两颗手榴弹,把鬼子引走了。” 静然看看熟睡的小徐霞,赞叹道:“这小妹妹真了不得!”静怡道:“这是块好钢,只是命很苦,一家4口都叫鬼子炸死了,党收留了她,我们要好好培养她。象她这样的苦孩子,根据地恐怕还有很多,党有责任收留和教育她们,她们是党的未来。” 宝宝不断地蠕动,静怡重重地喘息。静然赶紧给姐姐到了缸水,并送到姐姐嘴边,让她喝了口稍息。 虽然夜已经很深,静然依然没有困意,满脑子是她对日本不明白的问题。她又问姐姐:“说日本的老祖宗是中国,看来一点也不假。可他们为什么不但不孝敬老祖宗,反而来欺侮老祖宗呢?况且他的国家那么小,不及中国的一个云南省?” 静怡说:“日寇为什么要侵略中国,简单地说是因为日本强大,中国贫穷。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从来都是弱肉强食,近代世界上几乎所有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都侵略过中国。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不是被世界列强美英法德日等国瓜分了吗?其中日本胃口很大,单瓜分了一块他不满意,他要把中国全吞下去,变为他的殖民地。” 静然问:“日本为什么胃口那么大呢?”静怡说:“要说日本的胃口大,可正是大得惊人。从地理规模来说,日本的面积是37万多平方公里,只相当于中国的云南省。可这样一个小国,却连年不断地发动对外战争,给亚洲的许多国家尤其是中国带来了罄竹难书的浩劫和灾难。 事实上,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不是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开始的,也不是从1874年日军侵略台湾开始的,而是从16世纪中国的明王朝时就开始了,那就是倭寇对中国东南沿海的骚扰和侵略。 黄仁宇在他的《万历十五年》一书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在16世纪中叶,日本这一个岛国能够严重威胁本朝(即明朝)东海沿岸各省的安全,这种现象是很难理解的。合乎逻辑的倒是本朝的士兵应该越海进攻日本。因为当时的日本不仅地狭人稀,而且几十年来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政权,内战频仍,法律和纲纪可谓荡然无存。本朝是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被一个极有组织的文官集团所统治,中央指挥地方如身之使臂,极少发生抗命的事情。同时我们这个帝国在名义上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常备军,人数多达二百万。 但是,拥有200万军队的统一的明王朝却丝毫没有侵略日本的欲望,倒是并未统一且内战频仍的小日本大有吞并中国的企图。16世纪末,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就说:‘誓将唐之领土纳入我之版图,……灭亡中国,迁都于中国,天皇居北京。’可见,地盘不大的日本野心实在大得惊人。 日本军国主义者对这个问题倒是有一个答案:日本列岛是一个蚕,中国则是一片桑叶,蚕就是要吃桑叶。日本的老师就在课堂上给自己的学生们灌输这个观点:日本的形状像个蚕,支那则像个桑叶,蚕吃桑叶天经地义,否则蚕岂不要饿死吗? 这真是可笑的歪理邪说。” 静然问:“究竟日本为什么要为什么侵略中国?”静怡说:“这既要看日本的因素,也要看中国的情况。 从日本方面看,首先是它想侵略中国,其次是它有能力侵略中国。前者是说日本侵略中国的必然性,后者则是说日本侵略中国的可能性。 从中国方面看,日本之所以将中国而不是其他国家作为主要侵略对象,是因为中国地大物博,是一块‘肥肉’,且距日本很近,便于日本用兵;更重要的原因是中国国力衰弱,中华民族存在着重大弱点和缺陷,给了日本侵略者以可乘之机。 这问题说起来话长……” 静怡打了个哈欠,对静然说:“天不早了,咱们休息吧。”静然兴趣极高,央求姐姐道:“不,姐姐,这问题困扰我好长时间了,你今晚不说完我怎么能睡得着?”静怡无可奈何道:“好吧,那我就给你慢慢说。”静然给姐姐垫了垫枕头,又给姐姐倒了缸水。 静怡说:“日本为什么侵略中国,看日本的因素,第一个问题是它为什么要侵略中国,为什么想侵略中国?也就是日本侵略中国的必然性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是日本为什么有能力侵略中国?也就是日本侵略中国的可能性。先说第一个问题。日本之所以走上侵略扩张道路,根子还在于它的民族文化中存在着浓厚的军国主义传统。 那么,日本为什么会形成军国主义的传统呢? 这有四个因素:第一,首先和日本的武士道密切相关。” 静然问:“日本的武士道是个什么东西?”静怡说“日本历史上曾经历了很长的战国时期,大名领国群雄割据,混战不已,并逐渐形成了专事征战杀伐的武士阶级。1192年,日本建立了第一个武士政权——镰仓幕府,从此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武士统治时代。‘武家习气’、‘弓矢之道’与中国的儒家伦理相融合,就形成了忠君、节义、廉耻、武勇、坚忍等一整套封建伦理规范,统称“武士道”。 武士道的形成使武士意识大大强化了,它不但从伦理关系上加固了武士阶级,而且使武士的思想和行为特征更加明确了。中国儒家伦理所倡导的儒雅之风,不但没有使日本武士变得像中国儒生那样弱不禁风,反而给嗜杀的武士罩上了儒雅的外衣,使其在血泊与文墨之间达到心理平衡。封建武士经常为试刀而无故砍杀路人,然后彬彬有礼地朝死者鞠上一躬,说声‘对不起’。这典型地体现了日本武士所具有的文质彬彬和凶残嗜杀的双重性格。这也是日本武士与西方强盗的不同之处。在武士统治的数百年间,武士道一直被作为日本社会伦理的基本内容而加以宣扬,武士道潜移默化的熏陶,使日本文化和日本民族性格中具有强烈的强悍尚武的特点。 1868年后的明治维新推翻了武士阶级的统治地位,废除了武士等级,但武士道却被日本统治者作为主导性的伦理传统继承下来,用以向国民进行灌输,甚至将武士道精神渗透到青少年的教育之中,千方百计地培养青少年的残酷心态。比如,为了培养小孩子的胆量,深夜派他去死刑刑场取死人头,谁敢做就给谁奖励;给小孩喝红色的羹汤,让他体验喝血的感觉。” 静然惊讶道:“这样的教育真不可思议。”又问,“与军国主义密切相关的第二个因素是什么?”静怡说:“这就是天皇制 。天皇制政体是明治维新保留的除武士道之外的另一个封建残余。日本的天皇制有两个特点:一是万世一系,从未改姓,绝大多数日本国民对天皇有着绝对的精神信仰;二是天皇不掌握实权。天皇制的这一特性,也被日本利用于军事领域。日本军队实行所谓的统帅权独立制度,即军队的指挥权不归内阁而归天皇,日本军阀可以借助天皇的名义随意对外用兵,日本的政党体制对日本军方不起约束作用。 可以说,军国主义是日本侵略成性的根源所在,而武士道和天皇制,正是日本军国主义得以形成的精神支柱和政治基础。 静然道:“怪不得日本鬼子开口闭口效忠天皇。”又问,“与军国主义相关的第三个因素是什么?”静怡说:“这就是明治维新。明治维新后资本主义的发展促使日本踏上了军事立国的军国主义道路。 从西方列强的情况看,资本主义的发展必然带来对海外资源和海外市场的迫切需求,而世界政治经济的不平衡性和资本主义列强在政治组织力、经济实力和军事力量尤其是武器装备方面的优势,使它们得以通过暴力强行夺取海外资源,开拓海外市场。 日本走上资本主义发展道路要比欧美列强晚得多,国力也相对较弱,因而日本统治者普遍怀有急起直追的心理,加之其固有的嗜杀黩武的武士道传统和天皇制政体的影响,所以日本资本主义的发展比欧美列强更多地借助于暴力性的对外扩张。 要通过暴力强行夺取海外资源和开拓海外市场,就必须拥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为此,明治政府以军事立国为根本国策,竭力扩充军备,迅速走上了军国主义道路。 静然道:“这就是资本主义的罪恶,我认识了资本主义。”又问,“与军国主义有关的第四个因素是什么呢?”静怡说:“这就是法西斯主义。西方法西斯主义传入日本,形成法西斯军国主义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源自欧洲的法西斯主义思潮也开始在日本萌芽。西方的法西斯主义和日本的军国主义可以说是一对异姓兄弟。经过日本民间法西斯鼻祖北一辉和另一名法西斯思想家大川周明的介绍和鼓吹,法西斯主义思潮在日本尤其是日本军界迅速蔓延。由北一辉、大川周明提出的法西斯思想经军内法西斯加以补充,构成了比较完整的法西斯思想体系,即:通过‘天皇归一’的忠君思想树立以天皇为绝对权威的‘国体意识’;依靠军队进行‘国家改造’,废除政党政治,打击保守派统治人物,建立法西斯独裁政权;通过实行国家总动员建立总体战体制,对外发动侵略战争,夺取远东霸权,完成‘昭和维新’。 1936年二二六政变后,军政大权完全落入军部之手,日本的法西斯军国主义体制正式确立。 我们可以梳理出一条思路:武士道使日本人强悍尚武,强悍尚武的民族性格和天皇制的特性,加之明治维新后日本资本主义发展的需求,促使日本走上了军国主义道路,日本的军国主义与从西方舶来的法西斯主义相交媾,又孕育出一个具有日本特色的怪胎——更加好战、更加残暴、更富于冒险性侵略性扩张性的法西斯军国主义。这样一来,日本就犹如一辆被恶魔操纵的战车,不可能不对外发动侵略战争。这便是日本侵略中国的必然性。” 静然听得入神,脱口道:“姐姐,你讲得太透彻了,我彻底明白了日本为什么要侵略中国,为什么想侵略中国。那么日本为什么能侵略中国呢?” 静怡说:“这就是第二个问题,日本为什么有能力侵略中国?也即日本侵略中国的可能性。 这一是与日本的明治维新有关,二是与日本的民族特性有关。首先明治维新可以说是近代日本历史命运的根本转折点。” 静然问:“什么是明治维新呢?”静怡解释道:“明治维新是指19世纪末日本所进行的由上而下、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全面西化与现代化改革运动。政治上“废藩置县”,加强中央集权,颁布宪法 ;经济上“殖产兴业”,发展近代工业,兴办工业企业,承认土地私有,允许土地买卖,引进西方先进科技技术;社会上采取“改历”,“易服”,“剪发”等措施 ;军事上改革封建军制,建立近代化军队,日本军人进行武士道教育,实行征兵制,建立一支崇尚‘武士道精神’、效忠天皇的军队;文化上派遣留学生到欧美国家学习,效仿西方建立从小学到大学完整的学校教育体系,向学生灌输忠君爱国思想;思想上大力吸收西方的思想文化和社会风俗习惯,努力改造落后愚昧的社会风气,确立了国民皆学的方针,打破了传统的身份等级制度,在政府‘求知识于世界’的开放政策下,掀起了传播启蒙思想的热潮。” 静然道:“这好比中国的维新变法吧?”静怡道:“中国的维新变法是想学习日本,可惜腐朽的满清政府镇压了它。如果中国变法图强的话,说不定日本就不敢侵略中国了。日本就是明治维新后强大起来的。日本早在明治维新之前就开始了对外侵略扩张,但基本没有达到侵略企图,根本原因就在于当时日本的国力不足以支撑其对外扩张,可谓心有余力不足;而明治维新之后,日本的对外扩张几乎次次成功,主因就在于维新后的经济发展为其对外扩张提供了物质基础。 仅以武器装备为例,到全面侵华战争前夕,日本已能够批量生产当时所有的先进重型武器,如坦克、装甲车、大口径火炮、作战飞机、战列舰、巡洋舰、航空母舰和军用通信设备,其性能也与英美制武器相当,而当时的中国只能生产步兵轻武器和小口径火炮,重武器基本依赖进口。 所以,明治维新是日本之幸,而为中国之祸。邻国一次成功的改革,却给我们国家的命运带来莫大的影响,这是许多中国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静然说:“这个血的事实提醒我们,千万不能闭关锁国,必须打开国门看世界,必须密切关注国际形势变化。”又问,“日本侵略中国的可能性,怎么与日本的民族特性有关呢?”静怡说:“ 正是日本民族文化和民族性格中的一些特性强化了日本的国力,也强化了日本侵华的能力。在推动和有利于日本侵华的种种因素当中,除了武士道、天皇制、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和经济发展之外,值得一提的还有一些体现日本民族性格和民族文化特性的东西,如团结、认真敬业、善于创造性摹仿、有危机意识等。日本因为强大起来才可能发动一场全面侵华战争,而日本的强大是与这些民族特性分不开的。” 静然问:“日本的民族特性是些什么东西?”静怡说:“这些特性有四点特定的内容。 第一是日本人的团结。日本人并非没有内部矛盾,但他们不大搞内讧,他们对自己的同胞很爱惜,谁动了日本人一根毫毛,哪怕是伪军的高级将领不小心伤了一个日军士兵,那也是不得了的事。 战争期间,我们策反伪军十分容易,而策反日军部队从整体上无一成功。日本军队从未发生过内战,而中国军队内部磨擦不断。我们曾提出一个著名的口号:‘团结起来,一致对外!’但是,正义一方的中国人没有完全做到,非正义一方的日本人反而基本做到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是一部了不起的战略著作,经过抗战实践的检验,基本的预测正在实现,惟独有一样不好实现,即:‘中国抗战的胜利除了自身的努力外,还将有待于国际的援助和日本国内的变化’。所谓‘日本国内的变化’即指日本反战力量的增长。但是,直到目前日本的反战力量仍极为有限,几乎没有构成一种力量。 那么,日本人为什么比较团结? 原因有三个:一是对天皇的忠诚,二是民族优越论,三是矛头对外。先说日本国民对天皇的忠诚。在以等级制为基本结构的日本社会中,天皇站在最顶端,这与中国古代的帝制是一样的。但是中国五千年历史上,皇位频繁更姓,总计三十六姓,而日本自神武天皇开创天皇制之后,天皇从未改姓,可谓万世一系。 在日本,天皇不是实际的统治者,而只是一个象征。天皇的隔绝尘世,一来不妨碍重臣掌握实权,控制朝政,二来无实权就不会犯什么大的错误,也不会成为社会矛盾的焦点,这样有利于维护天皇制的长久性和国民对天皇的精神信仰。于是,皇统绵延不绝,皇恩浩荡不息,久而久之天皇也就成了日本统一与永存的超凡脱俗的象征。对天皇的效忠就是对日本国的效忠,效忠天皇成了每一个日本国民义不容辞的义务和责任。这就使得日本有一个凝聚国民的核心和集中统一的精神信仰。 再说民族优越论。日本人自古以来就把自己视为‘天照大神’的子孙,视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根深蒂固的民族优越感使日本人强化了对本民族的认同和对自己同胞的尊重,同时也强化了日本人对其他民族的蔑视和鄙薄心理。 再说矛头对外。日本是一个岛国,面积很小,资源贫乏,很多需求从日本国内无法解决,而必须通过贸易或战争的手段从国外解决,所以它的矛头是对外的,贸易是对外贸易,战争是侵略战争。无论是解决资源、市场问题,还是扩张领土,日本都是把矛头指向他国,尤其是中国。矛头对外,可以缓和内部矛盾,所以日本人从整体上比较团结。” 静然道:“怪不得他国家那么小却劲头却那么大呀!” 静怡道:“这就叫团结就是力量。中国目前的抗战就是需要全民族团结,所以中国共产党提出建立民族统一战线的抗战方针是无比正确的。”静然又问:“日本民族的第二个特性是什么呢?” 静怡说;“这就是日本人敬业 。日本人的认真和较真,在世界上只有德国人可与之媲美。而这两个国家恰恰是世界一流的强国,其产品质量的信誉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日本学者研究郑和下西洋那条大船上究竟用了多少铆钉;一位专门研究李大钊的日本女学者能把李大钊在日本时住在什么地方,在那个饭馆吃饭,到哪里散步等等说得一清二楚,这让中国研究李大钊的专家们瞠目结舌;还有日本学者专门研究唐朝皇帝死后,太子守灵的礼仪,这个问题如果让中国的学者来解释不知是否有人说得清楚。日本学者的论文与中国学者的论文反差很大,我们讲究篇章布局,讲究观点的提炼和总的结论性评价;而日本人重视细节,重视资料,写得极为细致。中国人读了日本人的论文感觉过于繁琐,日本人看了中国人的论文则感觉大而空,不扎实。 日本人之所以认真,恐怕与它小有关,家小业小,土地少资源少,事事必须精打细算;也可能与日本的对外扩张有关,你一个小国去打人家大国,总得精心准备吧。也可能与日本的私有制有关,什么都是自己的,不认真自己吃亏。 认真作风与生活的所有内容都有关系。认真的民族肯定是一个敬业的民族,认真的好处不仅能够保证产品的质量和办事的准确无误,更有助于在国民中树立科学精神,日本人能把西洋的科技学到手,进而后来居上,肯定与认真有关。因为科学是精细的东西,来不得半点马虎。” 静然道:“日本人的认真精神还真是值得学习。”静怡说:“善于学习别人的长处是明智之举。孔老夫子早就说要不耻下问,可惜我们的清朝祖宗夜郎自大,最终落后挨打。”静然问:“日本民族的地三个特性是什么?” 静怡说:“就是日本人的创造性摹仿性。 一个人或者一个民族,要进步就不可能不摹仿,但摹仿的水平和结果却大不相同。在漫长的古代社会,中国一直是世界一流的先进国家,中国人也一直习惯于以老大自居。直到鸦片战争爆发,国门被英国的舰炮轰开,中国人才发现自己已经样样落后了。于是,清廷的有识之士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宗旨下发起了洋务运动,企图‘师夷之长技以制夷。但是,由于长期的封建专制统治,禁锢了中国人的想象力、主动性和创造性,加上体制方面的大锅饭等原因养成的惰性,我们学习西方先进的东西,往往只摹仿不创新,落后了再引进。 日本人的摹仿,与中国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们跟着英国人学习造船的技术,最终达到甚至超过了老师,建起世界一流的‘联合舰队’;他们向德国人学习照相机的制造技术,最终成为世界第一照相机强国;他们跟着西方学习汽车的制造技术,最终使日本汽车大举占领西方市场;他们向中国人学习陶瓷、造纸、染料、豆腐和景泰蓝等传统产品的制作技术,最终把我们甩在了后面。 可见,日本人的摹仿与我们不同,这可以叫作创造性摹仿或超越性摹仿。何以日本人能够实现摹仿的超越效果呢?首要的原因是日本人认真较真,对引进的和学来的东西仔细揣摸,把它吃透,这样超越和创新就有了基础;第二个原因是日本人对于强者的态度,你的技术厉害,我佩服,我学习,我引进,但最终我要超过你。” 静然说:“这表明了日本人对于强者的不服输的精神。表现在精神上,看鬼子打仗不就是拼命不怕死,甚至还剖腹自杀吗?”静怡道:“是的,科学上不服输,政治上精神上就是要不屈服,我们今天就是最需要不屈服。”静然又问:“日本民族的地四个特性是什么呢?” 静怡说:“这就是日本人的危机意识。 危机意识可以视为日本岛国心态的一部分。日本人因为自己的国家面积太小,资源贫乏,所以形成了特别强的危机意识,稍有风吹草动,就大呼小叫,如临大敌。在中国人看来,简直神经过敏,小题大作。但实际上危机意识并不是一件坏事。它使日本人总是处在一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的状态,这样就容易把事情做得好,而不致犯大的错误。相形之下,中国人的盲目乐观和麻木不仁与此形成鲜明对照。上述这些日本民族的特性与日本的强大是密切相关的 。总之日本的明治维新和民族特性,促成了日本的强大,因为强大,才使他有能力敢于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 静怡一口气讲完了第二个问题。静然高兴道:“姐姐,我总算彻底明白了从日本方面看,日本为什么要侵略中国和为什么能侵略中国,您再接着讲,从中国方面来看,日本为什么侵略中国? ” 静怡说:“先从客观上看,日本为什么将对外扩张目标指向中国? 日本对外扩张的方向是由它的地理位置和远东的国际形势所决定的。中国、朝鲜与日本隔海相望,距离很近,同时因与欧美相距遥远,故尚未完全被欧美列强所控制。这几个因素都有利于日本。日本可以将军事力量全部集中于远东,全力展开对亚洲大陆尤其是中国的争夺。 这是中国遭受日本侵略的客观因素。如果一言以蔽之,就是我们距恶魔太近。 但是,这不是一个主要的因素。” 静然问:“主要的因素是什么呢?”静怡道:“从中国的主观因素上看,有以下三个原因: 第一,由于中国国力衰弱,使日本侵略者认为中国不堪一击 。中国综合国力落后,表现在各个方面,政治腐败,经济落后,人民愚昧而不觉醒。从军事方面看,中国军队在鸦片战争和甲午战争中所暴露的落后,实际上经历过明清两代长期的量的积累,最终形成了质的落差;并且,这种落后不是某一个方面的,而是全面的、综合性的,表现在武器装备,军事训练,战略战术,组织指挥能力,官兵的军事修养、文化视野与自信心等各个方面。 日本军阀是最看重实力的,甚至是迷信武力的,日本在中日实力对比上的显著优势极大地助长了他们的侵略野心,也使其全面侵华战争具备的切实的可行性。有的日本军阀甚至吹嘘:日本只要派出3艘巡洋舰、1个师团,用1个星期就可以灭掉中国。其气焰之嚣张可见一斑。” 静然气愤道:“这真是欺人太甚!”静怡说:“谁叫你穷呀,人穷,富人瞧不起,国弱,同样强国瞧不起。这真是我们的耻辱!”静然又问:“第二个因素是什么?” 静怡说:“ 第二,中国人的民族性格使日本军阀觉得中国软弱可欺。日本在实力上的优势使日本具备了侵华的物质条件,而中国人在民族性格上的弱点更使日本军阀感觉中国软弱可欺。 崇尚以德服人的中华民族待人以和为贵,遇事处中庸之道,这种文化背景下的中国人平和善良,容忍克制,消极懦弱,重文轻武,性格内向。那么这种民族性格因何而来呢?首先来源于中国几千年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因为经济基础是所有社会生活和文化观念的决定因素。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国人的民族性格:安土重迁,崇尚和平。小农经济模式,需要土地的主人守护着自己的土地,而不是到处游移扩张。‘男耕女织’,‘牛郎织女’,‘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便是几千年来中国人最典型的生活图景。 小农经济的守土性决定了中国军事的防御性。中国的军事理论和军事设施从体系上说完全是防御性的。万里长城是中国防御文化的军事产物,这个雄伟的军事设施所体现的不是进攻的野心,而是和平的意愿。虽然中国不乏闻名于世的军事家和勇武善战的将军,但他们基本上都是在自卫战争中涌现的。中国武术囊括十八般武艺,精彩绝伦,十分了得,但其主旨也不是进攻而是防身。欧美骑士、日本武士莫不以征战为荣,以征战为乐,就怕战争不大,惟恐征程不远。他们描写战争的文学作品,充满了对战争的讴歌和对勇武的赞颂。而中国古代描写战争的诗词基本上说的都是征战之苦,而不是征战之乐。打开唐诗宋词,这类作品比比皆是。比如岑参的一首七律是这样写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千尺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这种作品所反映的是中国人一种普遍的心态:这个仗不得不打,但实在是太苦了!苦到什么程度呢?将军冻得拉不住弓,都护冻得睡不着觉,放眼望去一片冰天雪地,一片愁云惨淡,这个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中国人崇尚和平有其根深蒂固的经济基础,中国人的和平意识几乎是渗透到民族的血液和骨髓之中的。由此不难理解中国古代描写战争的诗词何以总是那样愁怅凄苦,而没有一点冲天豪气,由此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历史上强大而统一的中国王朝尤其是汉人王朝,从未产生过对弱小日本的侵略欲望。” 静然道:“ 安土重迁、崇尚和平本非坏事呀,它应该是我们民族的优秀品质!”静怡说:“但事情总有它的反面:安土重迁难免不思进取,崇尚和平难免重文轻武,久而久之,中华民族的性格中少了血性和胆量,多了安逸和保守,文官谙于世故,武将怯于疆场。鲁迅说:‘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这句话真是一针见血。 封建的中央集权的专制统治是铸造中国人民族性格的另一个重要因素。中央集权的专制统治体制是极为庞大的、专横的和高压性的,懦弱顺从、缺乏血性就成了这种体制下的臣民们的必然性格。因为中央集权的专制统治体系是极为庞大的、专横的、高压性的,个人与之相比,太渺小,太卑微,太软弱了。这种极大与极小、极强与极弱的对比使中国人从民族性格上派生出一系列的特点:轻则缺乏主见,缺乏自信和独立人格,追随大流,胆小怯懦,畏惧强权,忍气吞声,逆来顺受;重则软弱可欺,甘于压迫,奴性十足。在中央集权的专制统治下,只允许皇帝和官员出头,不允许平民百姓出头,所以中国古往今来告诫人们不要出头的谚语多得很。当年伪军投敌,基层官兵多数是随大流,挺身反抗的人极少。南京大屠杀时,十几个日本兵看管上千俘虏。实际上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有人带个头,大家就是用脚踩也把日本人踩成肉酱了,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带这个头。目前在广大的沦陷区,一个班或者一个排的日本兵统治一个县城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卑微懦弱的民族性格使中国人和日本人在对待强者的态度上大相径庭。对于强者,日本人一是钦佩,二是学习,三是征服,怀着敬佩的心情把你打倒。如对待张自忠,虽然尊其为“现代关公”,但想方设法加以打击,直至将其打死。对待俄罗斯也是如此,你再强大也不怕,照样开战。中国人对待强者,一是敬佩,二是畏惧,三是躲避。敬畏,即敬而畏之,畏而避之,避不开就畏而服之,不是敬而学之。 当然,中国人当中并非没有顶天立地、叱咤风云的人物,但它并不标志中华民族的整体风格。可以想象,如果像谭嗣同、秋瑾、邹容、陈天华,像吉鸿昌、张自忠、杨靖宇、赵尚志、赵一曼那样的人多了,日本再强大也不敢于发动一场旨在灭亡中国的全面战争。” 静然道:“是的,这就是中国的一句谚语,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日本人是看透了我们民族的弱点,有机可乘。我们该如何改变我们的民族性格呢?”静怡说:“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也不是一个人一个地方的事,这是长久的事,这是国家的大事,政府的大事。只要有一个好的政府,开明进步的政府,持久地开展全民教育,提高全民族文化素质,民族的弱点是会逐步改变的。”静然又问:“第三个因素是什么呢?” 静怡道:“第三个因素是中国的内乱和内耗给日本侵略者以可乘之机。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不仅决定了中国经济的封闭性,也决定了中国文化和民族性格的内向性,所有的需求和因需求而产生的矛盾摩擦,都是从内部解决而不是通过侵略扩张寻求解决途径。这就从根本上决定了封建的中国必定是一个对外讲和平、对内讲斗争的国家,内部矛盾和内部斗争相当激烈。 地域广袤但四周封闭的地理特点也从自然环境方面强化了这一状况。 中国的东面是大海,西面是阿尔泰山、天山,西南面是喜马拉雅山,南面是十万大山和大海,北面是荒漠和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这种地理环境的特点是大而封闭。地大而物博,予取予求,应有尽有,无需向他国索取和掠夺;封闭则是指中国的四周不是高山即是大海,严重阻隔着中国与邻国的交往。这种大而封闭的独特的地理因素,强化了因小农经济而造成的中国民族性格和矛盾斗争的内向性。 国民党内部的激烈的派系斗争,不仅给外敌以可乘之机,而且直接促使一部分民族败类投入日本侵略者怀抱,在日本人的卵翼下残害自己的同胞。汪精卫也好,大大小小的伪军头目也好,有许多人投敌叛国的直接起因正是内部矛盾。 国共十年内战,也是因为蒋介石独裁专制。历史证明,对于一国家也好,一个团体也好,内战的规模与程度与遭受外侮的规模与程度成正比。内部团结了,对外就有力量,外交政策就强硬得起来;反之,内部不团结,甚至打得不亦乐乎,两败俱伤,那么它的力量就弱,对外就不得不妥协退让。这是从中国方面看,日本为什么侵略中国。总的讲,中日两个方面的因素,决定了日本一定要侵略中国和敢于侵略中国。” 静然听了姐姐长长的讲述,心里豁然开朗,彻底明白了中国为什么会有这场灾难。她既恨国家的贫穷和政府的腐败,更恨日本人的残暴和灭绝人性。静然叹息道:“唉,中国什么时候才能富强起来呢?”静怡道:“说快也快,中国只要赶走了日本,有一个先进的政府,很快就能富强起来。”静然悲观道:“可何时才能赶走日本啊?又能赶走日本吗?” 静怡乐观地说:“妹妹不要悲观。毛主席写了一篇《论持久战》,我读过。毛主席说,中国一定能最后战胜日本,因为中国是大国,人多,地大物博,经得起长期战争的消耗。而日本则相反,它是小国,资源匮乏,且战线太长,兵力不足,物力有限,必经不住长期战争的消耗。还有中国是正义的反侵略战争,得道多助,不但中国人齐心协力,外国友好国家也支持中国;而日本又相反,它是侵略,失道寡助,不但它本国正义的百姓反战,国际上爱好和平的人民也反对。我听上级领导讲,至七八年中国就一定能彻底打垮日本。到那时,中国建立起独立自主的政府,赶走一切列强,建设就快了。日本也就是明治维新后的二三十年迅速崛起的。中国特别有了共产党,就更有希望,它是全心全意为人民谋福利的。噢,妹妹,你在根据地就别再走了,现在也无法读书了,你就参加革命吧!你知道吗,爸爸是共产党员,早就是地下党,省城咱家还是地下党的联络站呀!还有,姐姐也参加党了!” 静然惊讶道:“是吗,姐姐,真想不到啊!”静怡说“静然,我真希望你将来也参加党,再动员妈妈,那咱家就成为彻底的革命家庭了!”“那好啊,姐姐,我一定争取。共产党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我永远忘不了!”静然眼睛闪着兴奋而又希望的光芒。 已到深夜,静怡有点困倦,腹中的宝宝又不断乱动,征求妹妹的意见道:“静然,咱们休息吧,明天再聊。” 静然却没有一丝困意,说:“姐姐,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问题,很想听你再讲讲,你不讲,我可是真的就要失眠。你知道吗,这些问题在我心里压了好长好长时间了,快要把我压死了。”静怡笑道:“好妹妹,姐姐怎么也不能让你给压死了,你就说吧!”静然又问:“日寇为什么那么惨无人道呢?烧杀奸淫,比虎狼还毒!” 静怡说:“日寇毫无人性,这也与他们民族的特点有关。日本主要是大和民族。这个民族是个极注重心理感受的民族,在民族道德中,把精神看得高于一切。为了获得荣誉和称赞,可以不要命地工作,而在法西斯主义的氛围中,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杀人放火。前面说到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日本的武士道有八个字,那就是:义,勇,仁,礼,诚,名,忠,克。这源自中国儒教思想,原本推崇的是善良的本性。但在日本走上军国主义穷兵黩武的道路之后,武士道经历了畸变。为了推行侵略扩张的政策,日本当权者需要用武士道去激励士气,巩固军队,也需要用武士道去禁锢和统一国民的思想,为此,他们开足宣传工具的马力,打着‘拯救日本’的幌子,强行灌输‘皇国论’、‘大和魂’、‘为天皇尽忠’等思想,把原本一套崇尚克己、奉公、勇敢、隐忍、谦让的道德伦理观,断章取义,过分突出成‘勇’和‘忠’,特别就是对死的觉悟,以为主君不怕死、不要命的觉悟为根本,重视的是君臣戒律,君暴虐无道,也不可臣不尽臣道,尽忠是绝对的价值。所以君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要你切腹自杀你就得毫不犹豫。这种思想也是对中国传统儒家‘士道’的一种反动。中国儒家的‘士道’讲究君臣之义,有‘君臣义合’、‘父子天合’的人伦观念。武士道认为,儒家的‘士道论’乃在粉饰贪生怕死的私心,唯有纯粹彻底的觉悟死,才是武士道强人之处。” 静然大悟:“怪不得日本鬼子到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静怡点点头:“是的,武士道精神象魔鬼一样,使日本鬼子人人变得是嗜杀狂。他们到中国,战场上谁杀的中国人多,谁就可以升官晋升。军事训练也拿中国活人当靶子,谁大胆刺杀谁就受到表扬。他们连柔弱文雅的女兵都能训练成杀人魔鬼。我看到一篇关于日军对女兵进行‘壮胆教育’的战地报道,令我毛骨悚然。那是在中国东北沈阳某地,七月中旬的一个下午。经过一个多月武士道精神训练的五个日本姑娘加代、美绢、洋子、芳子、纪子,由依田英二少尉带领,上了一辆卡车,开到一片荒凉开阔的坟场。坟场上已停有一辆车,七八个日本兵在车下面,他们面前站立着四个被捆绑的中国人。从驾驶室钻出来的依田怒骂着把女兵们赶下车来。她们被带到四个中国人面前,站成一排。这是四个中国汉子,大约都是三十来岁年纪。比起日本男人,他们远远来得身材高大,强壮剽悍,肩头宽平,腰腿修长。他们大概都被关押了很长时间,头发胡子都很长,脸色黄里透着灰,可那冷漠的眼神仍然是铁一样的硬汉子。” 静然惊讶道:“难道鬼子要拿中国人当活靶子?” 静怡道:“正是,鬼子是给5个女兵练习杀人。依田英二站在五个女兵面前,巡视她们良久,又扫了一眼身后的中国人,突然说:‘今天进行壮胆教育,你们先好好看着!’说着,他抽出细长的军刀命令横田上等兵出列示范。横田上等兵接过军刀,先到第一个中国人面前,和那个冷冷望着他的中国人对视着。有顷,明知死到临头的中国人很冷灭的浅浅笑了。横田上等兵的脸立刻涨得发青,腮上的肌肉绷得直抖,就听他嗷的嚎了一声,提在手里的军刀挥起来。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军刀划出一个银色的亮弧,一声不太响亮的断裂声,中国汉子的头颅飞了下来,在草地上滚了很远,最后侧卧在地上,眼睛开始是睁着,在嘴不屈地张动了几次之后,眼睛无力地合上了。被砍了头的身子并没有立即倒下,两肩中部一块极骇人的红色的圆,鲜红的人血就如喷泉一样喷发出来,足有三四米高。坟地里绿得发亮的荒草有直径三米左右的一个圆立刻变成了红色。挺立了许久的尸体这才向前扑了两步,沉重的倒在地上。另外的三个中国人眼见着同伴被杀,立刻狂暴地吼叫起来,被日本军人死死地拉住。” 静然到吸了一口冷气,心怦怦直跳:“日寇怎这么凶残呢?那五个女兵不害怕吗?”静怡说:“鬼子就是要给女兵练习壮胆的。女兵开始时十分害怕的,被眼前发生的事情震骇的几乎失去了知觉。纪子‘哇’地将中午吃的饭吐了出来,洋子裤裆里发出了热尿味,最数加代能挺得住,仍然两腿瑟瑟发软,脸色惨白,忽忽地喘息着。这时依田又命令芳子出列。五个女兵中身体最强壮长得像个男孩子的芳子闻声打了个寒战,楞了愣神,才胆怯地应声。依田骂道:‘混蛋,你是帝国的军人,拿出武士精神来!现在,由你来刺杀!’芳子拚命稳住自己几乎要倒下去的身体,从依田手中接过了上着刺刀的步枪。剩下的三个中国人已经静了下来,将要临刑的汉子挣脱日本兵稳稳地站着,目光直射着端着步枪的芳子。芳子咬一咬牙,眼睛一闭,大叫一声,用全部力量将刺刀向正前方的中国人的胸部捅了过去,‘噗’的一声响,一种贯通的顺利刹那间通过枪刺传遍了她的周身,她下意识地双臂一紧,从中国男人身上抽出了刺刀,很烫人的血立刻溅了她一身。那个中国硬汉子晃了几下,倒在草地上。” 静然惊讶道:“啊,这个女人这么狠毒!”静怡道:“鬼子军官逼着,她不狠毒怎么能行?残暴血腥的杀人教育强烈刺激了另外四名女兵,她们的身上似乎被注入了妖法,一瞬间工夫,竟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浑身的热血激涌,脸色潮红,一阵阵根本按不住的欲望冲动如大潮来临。依田又命令洋子出列。刚才还吓的尿了裤子的洋子现在成了一只发情母兽,不等依田的下一步命令,她跑上去从芳子的手里夺过步枪,竟是迫不及待地将枪高高举起刺向已经被芳子刺倒在地上的中国人的要害,中国人嘴里喷出一口血,死了。依田连声叫‘好’。接下来的纪子和美绢不等依田命令,争先恐后地出列。纪子先从洋子手里抢过步枪,凶猛地刺向第三个中国人胸部。鲜血喷出,但没中心脏,中国人依旧站立着。美娟快步从纪子手里夺过步枪,照准要害,嚎叫着,连刺两刀,中国人这才歪倒在地,鲜血溅了她满脸满身。依田拍手叫好,之后命令加代向前。最后一个中国人仍然牢牢地站立着,冷漠地望着她。加代从美娟手里接过步枪,毫不犹豫,大叫一声,一刀刺中中国人心脏。中国人趔趄了几下,用力将口中的鲜血喷到加代的脸上。五个日本女兵就这样被训练成了一群杀人女妖。” 静然心疼地几乎要昏过去,她捂着胸口,垂下头,半天喘不过起来,泪水盈满了眼眶。 静怡心情沉重道:“日寇就是这么惨无人道,不仅拿中国活人做杀人训练,还拿中国活人做细菌试验。听说东北有个日本的731细菌部队,不知有多少中国人被活活当做了细菌试验品。这就是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漠视生命,嗜杀成性,自虐成狂。其实他本国人民也是战争受害者,不仅千万青年被拉到国外充当炮灰,连无数妇女也被绑到了战车上,比如充当慰安妇。” 静然道:“是呀,我正想要问您慰安妇的事。在慰安妇集中营时,一个日本翻译给训话,说在日本,男人都要为国家服务,而妇女要都为男人奉献,做慰安妇,至于中国妇女,更要为日本军人服务,难道这是真的吗?” 静怡说:“那翻译说的是真的。日本很久在‘家’的制度下,认为儿女是家长的个人财产,家长有权力决定子女的终身,无论是买卖还是典押。日本贩卖儿女主要的对象还是女儿。在日本的封建社会后期,娼妓的情况十分严重。很多女孩被卖掉之后都会成为娼妓,而家庭基本就要依靠这些女孩维持。被卖掉的女孩也毫无怨言,因为她们接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家’的利益,为了孝敬父母,牺牲自己的幸福是应该的。” 静然惊讶道:“简直不可思议,父母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往火坑里推呢?”静怡说:“好多父母往往是生活所迫,当然主要的还是风俗文化所然。日本人认为武士为领主,仆人为主人服务是奉公,而女人出卖肉体同样也是奉公,是高尚的,是为了尽孝道。到了19世纪明治时代,妓院更加兴旺。1894年发生‘中日甲午战争’之时,日本的军人在一年之内就在人口只有10万的出兵港口广岛,留下了2000多个私生子。明治后期,日本在日俄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嫖娼的情况更加严重。当时吉原一家妓院,晚上八点到九点,一个小时的嫖客人数,就达1900多人,男人逛妓院就像上厕所。男人的人生哲学,认为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明治之后的大正时期,色情业发展到了极致,各种各样的艺伎馆和私娼馆相继出现,数量比公娼多出了两倍还多。1932年之后的昭和时期,由于日本东北地区的饥荒和太平洋战争,‘慰安妇’制度在此时出现。渐渐的,男人为了国家牺牲,女人为了战士献身,都成为了十分正常的事情。” 静然十分不理解:“这岂不是一个道德沦丧的国家吗?他们哪还像中国祖宗的子孙?”静怡道:“这就是日本民族。日本妓女甚至不惜为国家卖身。明治时期,政府提出了富国强兵的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日本政府不择手段,还无耻从女性身上下手,动员女性去海外卖身。日本女性觉得既然为了家庭可以卖身,那么为了国家卖身又何尝不可呢?于是一批又一批被称为‘黄色娘子军‘的日本妇女,大约2万多人,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和亲人,到海外卖淫。这些日本妓女被人们称为‘南洋姐’。当时,在西伯利亚,在中国内地,在东南亚各国,甚至印度、非洲都能看到日本妓女的身影。” 静然道:“这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民族。妇女的命运,多么悲惨呀!”静怡说:“慰安妇是日本妓女中命运最悲惨的一种妓女。她们就是为了满足日本军人的兽欲,以便提高军人的战斗能力。慰安妇中,虽然也有一些风尘女子,不过最多的还是因为家里贫穷而欠债的农村女孩。日本政府对这些家庭做出了允诺,只要把身体当作交换条件去战场做慰安妇,就可以把欠债一笔勾销。慰安妇的代名词是‘军用品’。她们就和真正的军用品一样,一旦到了战场,就不再有人在乎她们的死活。日本军队每到一处便会首先建立兵营以及‘慰安所’。所谓‘慰安所’,一般就是用草席围成一个小屋,然后在地上铺一块褥子而已。慰安妇的命运十分悲惨。由于慰安妇数量有限,一般在一两千人的日军部队中,只能配备五六个慰安妇,平均每个女人要给五六百个男人提供性服务。” “天哪,这些女人真是生不如死呀!”静然忍不住惊叫道。静怡说:“可日本到了被侵略的国家,为了解决慰安妇的需求,就从被侵略的国家大量强征慰安妇。比如在中国、朝鲜、缅甸、菲律宾、新加坡等国家,他们到处抓妇女,特别是年轻妇女。妇女一旦被抓做慰安妇,就等于掉进了魔窟。每当‘慰安’的时候,在‘慰安所’的门口都会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慰安妇在3个小时里,大概需要接待七八十名名日本兽兵。如果稍有不从或是反抗,日本兽兵轻则施以饥饿,重则用军刀割她们的乳房,捅他们的下身,剁她们的手脚,甚至让狼狗把她们一片片撕烂以警告其他人。在被称为‘色性地狱’的慰安所里,很多慰安妇常常因为连续接客数量太多,在躺下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有的甚至刚刚生完孩子,也被强迫接客,从此染病身亡。他们的下身成了兽兵泄欲的工具,简直就是尿池便坑,有的大小便失禁,有的下身肿痛,有的感染性病被虐杀致死,也有的不堪蹂躏自杀身亡,能活着的很少很少,即使活着,也是一身疾病。慰安妇们所受的肉体精神的折磨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她们是战争中最悲惨的牺牲者。” 静怡说完了,长长出了口气。静然掉下泪来:“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悲惨的事情。日寇侵略者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 天不亮,小徐霞就醒了。静怡和静然一夜说话,睡得很晚,依旧在梦中。小徐霞理理头发,裹了裹大衣,走出洞外观察情况。天依旧阴云密布,瓢着细雨,山风从山谷爬上山顶,晃动着树木,荒草,呜呜地响,寒气笼罩着整个群山。鬼子一般雨天不会出动,小徐霞心里踏实许多。 她刚要转身回洞,却见山下隐约有两个人影。半天,人影越来越近,只见是一男一女。男的背着包袱,女的抱着孩子,低头顶着风雨,吃力向她走来。小徐霞疑惑是不是坏人,正要隐蔽,却见那人影向她挥手,并传来熟悉的喊叫声。 她一听是聂诚大哥,心里又不解,他每天都是天黑来送饭,今天怎么回事呢,连聂大嫂也来了?她还是非常高兴,赶忙迎上去,把聂大哥大嫂引进洞中。 静怡和妹妹听到洞外动静已经醒了。聂大哥大嫂气喘嘘嘘,亲热地问候了文姐和妹妹,接着有点紧张地说:“文姐,今天鬼子又要来搜山!”静怡问:“情况严重吗?”聂大哥郑重地说:“比较严重。天不亮付洁主任就派人告诉我,并要我转告您,说是根据上级情报,今天上午可能有大批鬼子由南向北作拉网式行动。” 小徐霞有点着急:“那文姐怎么办?”聂诚说:“付主任要文姐做好准备,她将派人来帮助转移。”小徐霞松了口气。聂大嫂望着文姐依然苍白虚弱的脸和打着绷带的双腿,心疼而又担心。她想救国会都是女的,谁能抬呢?抬着,又能跑得动吗?这么好的姑娘,要是有个闪失,那有多让人痛心啊!不禁眼睛湿润,转过头去抹泪。 静怡看到聂大嫂为自己伤心,劝慰说:“大嫂,不要为我伤心。每个抗日战士都随时准备牺牲。再说,人早晚都要死的,为打鬼子去死,为救国而流血,值得!”聂大嫂痛恨地说:“万恶的鬼子,千刀当剐,他们杀了多少中国人呀!” 静怡说:“中国人是杀不绝的。我们的血不会白流!”看看聂大哥背着包袱,聂大嫂抱着孩子,关切地问,“你们要到哪里去呢?”“这一带已无藏身之处了,我们准备往深山躲藏。”聂大哥一边说,一边解开包袱,拿出一叠煎饼和几个咸鸡蛋,说:“这个,给你们留下充饥。” 静怡拒绝道:“大哥,你们更需要啊!”静然也歉意:“大哥,你们还有孩子……”“好妹妹,不要为我们担忧。”聂大哥动情地说:“我带了很多,再说,真吃没了,我人熟地熟呀!可你们不行……”不由分说,塞到小徐霞手里。小徐霞感激地望着大哥大嫂,不知说什么好。静怡觉得天已不早,催促道:“大哥大嫂,抓紧时间,你们赶快走吧,别等鬼子来了!” 聂大哥大嫂又反复地安慰一番文姐后,依依而别。静然和小徐霞在洞口久久伫立,泪眼蒙蒙地目送大哥大嫂离开洞口,直到翻过山头,消逝在茫茫雨雾中。 小徐霞和静然将要转身回到洞口,却突然发现聂大哥来的方向又走来四个人影,一个人扛着一样什么东西。人影越来越近,定睛辨别,竟是白姐和自己的同志,扛着简易担架来了。小徐霞和静然惊喜地迎上去。 白素云气喘嘘嘘,和小徐霞静然寒暄后,匆匆进洞对静怡道:“文姐,接到上级情报,鬼子今天又开始扫荡,侦察员已在西南方向不远处发现鬼子踪影,付洁主任派我们抬您转移!”静怡问:“往哪儿转移?”白素云说:“翻过猫头山,那儿树木茂密,沟壑纵横,鬼子无法进。我们带来了简易担架。” 说着弯腰去背静怡,不想静怡制止道:“素云,此次鬼子杀回马枪,来势必更凶猛。考虑到万一,我有一件事拜托。”她从上衣兜中取出那个红色的笔记本,双手郑重地举到白素云眼前,“素云,这是陈浩那天在大古村和我分手时送给我的,上面有他当时对我的叮嘱。现在我在上面给他,给父母,还有组织,拟的遗书,请你收下。万一我光荣了,请你代表组织转交陈浩。” 白素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在场的同志也都一下子不知所措。静怡以为大家不明白她的意思,解释说:“今天情况严重,同志们抬着我转移,万一遭遇鬼子,我决不能连累大家,咱们多活一个人,就多一份打鬼子的力量呀。所以,我早就准备下遗书……” 白素云颤抖着双手,从静怡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笔记本,轻轻地打开,慢慢地阅过,然后紧紧地贴在胸口,心如刀绞。她想陈浩早已牺牲了呀,大家都知道,可就是文姐还蒙在鼓里!而今,这说不定是死别的时刻,还能瞒着她吗?可是,怎么对她讲呢?她又能承受得了吗?白素云矛盾着,犹豫着,痛苦着,泪水竟夺眶而出,同志们也都转过脸去忍不住流泪。 静怡看着大家,似乎明白了什么,说:“素云,陈浩他……从那天下山,爸爸妈妈躲躲闪闪,萧文和你们也都支支吾吾,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们说吧,天塌下来,我也能承受住。” 白素云突然双手捂脸,失声哭泣道:“文姐,陈浩哥,他早已……”“什么……”静怡虽然早有预感,但真的噩耗到来,她还是一下子停止了呼吸。“文姐……”白素云哽咽,恸哭地说不下去。洞内洞外一片哭泣。静然一下子上去抱住姐姐,哭泣道:“姐姐,姐姐……” 惊天噩耗,文姐顿感头昏脑胀,天旋地转,仿佛世界到了末日一般。大家等着她失声痛哭,然而半天,却只见她神情悲伤,目光呆滞,一语不发。白素云说:“文姐,你就哭吧,哭出来舒服!”同志们也都说:“文姐,你就哭吧,大声地哭吧!” 静怡回想那天下山她提到陈浩时,爸爸一番“要坚强”的教导,立刻用理智战胜感情,抹了把控制不住的泪水说:“同志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现在需要的是坚强!只有坚强,我们才能挺过难关!” 白素云喃喃道:“陈浩哥就是在您负伤的那天下午牺牲的。”小徐霞恍然大悟道:“是的,次日拂晓文姐做了一个梦,对我说陈浩哥来看她,这一定是陈浩哥的在天之灵呀!听娘说,人死了是有灵魂的,他想念谁,就托梦给睡!” “唔,也许……”静怡说。她不信鬼神,可她又无法解释,那个拂晓为什么总是心神不安,为什么冥冥中感觉洞外有陈浩的身影,为什么特别地想念起陈浩,为什么朦胧中陈浩就真的来了,难道人死了真的有神灵吗?要是真的有,也好,自己若死了,就可以和他在黄泉相伴了,那该多好呀! 白素云说:“不管怎样,陈浩哥在天之灵是一定想念你的。那天早晨,他和你在大古村分手后,带一个警卫连和抗联支队,率机关干部和抗大分校学员二百多人到在大青山一条山峪隐蔽,突然遭遇一千多日寇的包围。” 静怡问:“我们损失严重吗?”“损失不严重。”白素云说:“陈浩哥沉着指挥,双方激烈交火,战场一片火海,最后大部突围。可就在陈浩哥最后突围时,遭到一群日寇追击。他和4名随行人员撤到一条小河沟时,有3名随行人员中弹身亡,最后只剩下他和秘书萧文边打边撤……”白素云说不下去了。 “后来呢……”静怡问。白素云沉痛道:“后来……天不作美,陈浩哥和萧文撤到小河沟崖时,陈浩哥突然腿部中弹,跑不动了。萧文要背他,他断然拒绝,反命令萧文快跑。但萧文怎么也不离开他,扶他撤到沟崖下,可是沟崖陡峭,萧文托着陈浩哥想让他先爬上去,但由于陈浩哥腿部中弹,怎么也爬不上去。陈浩哥当即命令萧文快爬,不要管他,但萧文不走,要和陈浩哥生死与共。陈浩哥于是厉声命他服从命令,他才不得不离开陈浩哥。日寇看陈浩哥是指挥官,吆喝捉活的,四面包围了陈浩哥。陈浩哥背靠着悬崖,举枪射击,打出一发子弹后,佯装弹尽。日寇军官高兴异常,一步一步逼近。就在日寇军官叫嚷要他举起手来时,他倏地举枪扣动扳机,朝日寇军官连发两枪,那个军官‘扑通’倒地,然后他转过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静怡脱口道:“好男儿,有骨气!”白素云惋惜道:“陈浩哥,他是我们党的一位优秀的理论家,抗日根据地的卓越领导,他的殉国,是我们党,是根据地的重大损失!”同志们为陈浩,为文姐,一下子都陷入极度的悲痛中,许久,许久,任泪水涌流,似乎忘记了一切。 这时,站在洞外的同志瞭望山下,突然发现西南山脚下有鬼子蠕动,立刻向白素云报告说:“白姐,西南山脚出现鬼子!”大家一下子从痛苦中醒来。 静怡以命令的口气对白素云道:“你们赶快转移,不要管我!” 白素云断然拒绝:“那怎么行呢!” 静怡说:“抬着我,你们跑不动啊!” “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白素云不由分说,弯腰去背静怡。 静怡推开白素云说:“我感觉差不多了,我自己走。” 小徐霞和静然上前搀扶着文姐,缓缓走出洞口。 白素云指挥绕西向北撤,然后翻山。可静怡走了几步,双腿发软支撑不住,脸上冒出了汗珠。白素云命令放下简易担架,扶静怡躺上,轮流抬着走。 先是白素云和小徐霞,接着是静然和周玉梅。她们拼尽全力,很快绕西爬到了一块平坦地,放下担架,稍一喘息,白素云指挥向北翻山。 这时,前面的同志突然发现山北脚下也出现了鬼子,一字儿摆开,正向前推进。白素云看看东边是陡峭的山峰,她当机立断,向西突围。 看到形势严重,静怡怕拖累了同志们,焦急地喊道: “你们快放下我!” “不行!”白素云斩钉截铁,带领同志们向西突围。 稍倾,她们的左右侧后都响起了追击的枪声,日寇快爬到山顶了。静怡再次焦急地喊道:“你们快放下我!放下我!” “不行!”白素云气喘嘘嘘,依旧坚决地答道,拼命奔跑。 身后传来汉奸的声音:“太君,都是花姑娘!”“捉活的!”鬼子命令。汉奸大叫道:“女八路,你们跑不了啦,快投降吧,皇军优待妇女!” 静怡听得清清楚楚,她想姐妹们无论如何不能落到鬼子手里,她用力拍打着担架,又一次焦急地喊道: “同志们,放下我!放下我!快放下我!” 白素云顾不得回答,依旧指挥同志们拼命地向西奔跑。白素云看到西去的山顶快到头了,那里可能是山坡,她们可以抱着文姐迅速滚下去,最大可能地争取突围。很快,她们跑到了尽头,可一下子全傻眼了。横在眼前的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陡峭沟壑,雨雾茫茫,一望无底。白素云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梅姐。 静怡意识到已陷绝境,她从担架上坐起来,取出腰间的手枪和三枚手榴弹,对白素云说:“素云,服从命令,我掩护,你们快设法顺山崖下滑!” 鬼子越来越近,似乎不到百米的距离。白素云举枪射击,连发三弹,子弹打光了。 静怡突然掏出备作自杀的袖珍手枪,对白素云说:“带上,快撤,我来掩护!” “文姐……”白素云接过手枪,泪水涌流。 小徐霞哭喊着:“文姐……” 静然也扑上去:“姐姐,姐姐……”。 “快撤,不要犹豫!”静怡挥动手枪,严厉命令道。 静怡举枪向鬼子射击,汉奸鬼子卧倒躲避,白素云带同志们迅速滑下山崖。 鬼子步步逼近,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静怡举枪,连连抠动扳机,两个汉奸应声倒地。 鬼子似乎做着花姑娘的美梦,并没有还击。鬼子包围了静怡,指挥官命令捉活的。 看到近在咫尺的敌人,静怡心里只有仇恨,她连连射击。突然弹尽了,她扔掉手枪,掏出腰间的手榴弹,打开盖向鬼子扔去,前面的汉奸立刻倒下一大片。鬼子仍命汉奸向前捉活的,静怡又扔出第二颗手榴弹,汉奸又倒下好几个。 这时静怡只剩下一颗手榴弹,她只等着汉奸扑上来,和汉奸同归于尽。 她双目喷火,紧握着手榴弹,汉奸不敢向前,她和汉奸对峙着,一分、二分、三分…… 突然鬼子军官举枪,“砰”地一声,一颗子弹射中了静怡的手臂,手榴弹随即落地,汉奸趁机扑了上去…… 卷一 第九章 只想激怒恶魔 1后悔没能自杀 静怡被俘,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日寇押着,吃力地行走在通往县城的崎岖的山路上。她目光冷峻,双唇紧闭。她并非庆幸自己活着,而是十分地遗憾,后悔没能自杀,竟活着落入敌手。 夜幕正在悄悄地降临,乌云缓缓移动,细雨飘飘洒洒,偶尔归巢的小鸟从头顶飞过,发出凄凉的叫声。漫山遍野,被炮弹击中的枯草树木,仍在熊熊燃烧,火光中,隐约见扛着膏药旗的成队的日寇,在骄横地蠕动,结束了白天的扫荡,他们在狡猾地龟缩。 静怡在魔掌中,眼前晃动着膏药旗、刺刀、黄皮以及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想到他们烧杀奸淫,她感到这不是一群人,这是一群狼,一群嗜血成性的恶狼。如今在狼嘴中,只有死,没有活。但她不想被狼凌辱而死,被狼一口口地撕咬而死,她想痛快地自杀而死。 可如何自杀呢?双手被日寇反绑着,周围被日寇包围着,真是上天无路,钻地无门。此刻,她后悔当时那把备作自杀的袖珍手枪,不该送给白素云。要是当时日寇击中了她的左手臂,手榴弹不能引爆,她用用右手,照样可以举起手枪麻利地结束自己,而不至于活着被俘。 她昂首望着苍天,心中对陈浩说:“陈浩,你在天之灵,要是知道我落入敌手,该是怎样地痛心疾首,怎样地责备我啊!分手的时候,你可是再三叮嘱我要把手枪带好,万不得已,宁肯玉碎也决不能活着落入虎口。可谁知千钧一发的时刻,我……” 她知道,那支手枪是陈浩对自己的特别的“爱”。当日寇大举进攻云蒙山区的时候,她正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她担负着根据地妇女救国联合总会的领导工作,率机关同志每日在山区不停地与敌周旋,经常地与敌遭遇,笨重的身体十分不便,随时都有牺牲特别是被俘的危险。作为妇女,她最怕被俘,因为她不愿遭受敌人的凌辱。她真想有一支方便携带的手枪,必要时殉国。可是她知道八路军的武器装备非常困难,一般干部还配不上手枪,这不过是一种梦想。 一次与敌遭遇,她差点被俘,她向陈浩谈了自己的梦想。陈浩既心疼妻子的困难境况,又为妻子准备杀身成仁的思想而感动。可是他无可奈何,因为虽然他是根据地的主要领导,但是他不能带头违反规定。 后来战斗紧张的时候,组织决定给他配备了两支手枪,其中有那支袖珍手枪。他白天指挥战斗随身携带,晚上只要是和妻子一起宿营,他就给妻子一支放在枕下,以备紧急情况。 一天晚上,静怡奉命率妇联机关转移,陈浩帮她收拾行装,特意替她从枕下取出那支手枪,郑重地送到她的手上说:“静怡,带上它吧,预备紧急情况自用。” 静怡推辞道:“这怎么行,这是组织特配备给你的,你的责任重大!”陈浩解释道:“我有随身警卫,有一支就够了。可你行动不便,我最担心的是你落入敌手!” 陈浩看着她笨重的身子,无限的担忧和关切,不由分说,把手枪亲手给她插在了腰间。临别的时候,陈浩把她拥在怀里,又检查了下手枪插得牢不牢,叮嘱道:“这个,一定要带好,万一,死得痛快……” 静怡说:“放心吧,我懂,我决不会活着落入敌手!” 可是而今,她真后悔。但她又自我安慰,她是准备用最后一刻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只是想不到……而今虽然落入虎口,可是为了同志们,又有什么遗憾,什么后悔呢?任凭命运摆布吧! 2面对恶魔 俘获了一个孕妇八路,日寇小队长武田信二也还是兴高采烈,因为日寇从扫荡根据地,总很难见到女人的影子,随军的慰安妇又不够用,他心里欲火燃烧。 武田淫邪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静怡突起的前胸和隆起的腹部,静怡不禁毛骨悚然。她脑子闪过南京沦陷妇女惨遭凌辱的情景。那是她从报纸一个外国记者的报道中看到的,真是惨绝人寰。 1937年12月13日,五六万日军在华中派遣军司令、日本皇族松井石根大将和第六师团长谷寿夫中将的指挥下,进入了已不设防的中国首都南京。五六万日本兵如同狂暴的野兽一样涌向全城每个街巷,在进行大屠杀、大焚毁和大抢劫之中,对全城妇女进行了三个月的大规模集体强奸、群奸、轮奸、奸杀和残害。整个南京城在滚滚血海火海中到处都是日军对妇女淫暴的恶浪。妇女躲在家中的被奸,躲在难民地区的被奸,走在路上被奸,在城里的被奸,在乡间的也被奸,跑到任何地方都被奸。在日军住所里,在司令部的大门外,在难民区办公室里,甚至在大使馆门口等等,都成为日本兵奸淫奸杀的场所。 日本兵如同恶魔怪兽,所到之处,到处搜索妇女,在路上搜到行人都要摸一下裤裆,以防女子假冒男人。一旦发现是女人,立即撕衣剥裤就地强奸或轮奸。一帮日军在南京郊区抓民工时,发现几个装扮成男人的年青妇女,不由分说当即撕开她们的衣服,然后推到墙壁上,像"大"字一样用钉子钉住四肢,把木棍狠狠地楔进她们的下身予以虐杀。有的为了奸淫方便,竟在大街上直接将生殖器暴露在外追逐妇女。 日军还无视国际法,闯进美国荷兰等国组织的难民区,以搜查国民党士兵为名,把躲进难民区的男人带走屠杀,而对女难民则任意奸淫。对强迫登记的妇女,挑选其年轻美貌的,用大卡车拉走,送到兵营分配给各处日军奸淫。与此同时,日军在深夜成群结队翻越围墙大门闯进难民所,把妇女掠走,或就地强奸。 当时南京街上黑烟滚滚,火光冲天,一路上都是中国人的尸体,不少是赤裸的女尸,十有八个被剖开了肚子,肠子流出堆在身旁。孕妇被剖开的肚子里还有胎儿在抽搐。有不少女尸的乳房被割掉,胸前成为两个凹血坑。有的被刺刀扎得到处都是血窟窿,血肉模糊。有的断肢缺臂,下身还被塞有一卷纸,或一块木头。 雨花台有一个坑里埋了好几百全被奸死奸杀的女尸。全华酱油厂酱油大缸里全是死人,有不少是女尸,后来日军抓来二三十名民工捞了整整三天。东江桥下堆满了大批被奸杀的女尸。日军过河时就把女尸体堆到河道里搭成死人桥。南京仅一个民间慈善团体崇善堂在收埋尸体中就发现被强奸和轮奸后赤身裸体的女尸两千多具...... 想到这里,静怡不禁打了个寒战。她腹中的胎儿已经七个多月,这伙豺狼将会怎样摧残自己呢?她不怕死在枪林弹雨中,不怕死在刺刀下,而惟独怕活活遭受凌辱。而今落入魔掌,生的希望全无,与其活着遭罪,何如自杀一死呢?她主意拿定,决定寻机自杀。 3给色魔一击 天渐渐地黑了,阴云密布,下起了大雨。山路泥泞,行走艰难,日寇虽然有随身携带的手电,但怕遭到八路军袭击,也不敢打开,只是摸黑而行。 静怡身后的武田信二,为她披上了雨衣。她警惕着敌人的“慈悲”,借着黑夜的掩护,寻找着行动的时机。她盼望着悬崖深谷,准备着那自己“幸福”的一瞬。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越过一道峡谷,队伍突然放慢了脚步,前面行进到了狭窄处,只有一脚小路,一面是陡峭的山峰,一面是黝黑的山涧,她心里一亮,准备着那敌人猝不及防的一瞬。 眼看着前边的敌人走过去了,她故意疲惫地挪不动脚步,身后的敌人只好无奈慢慢地等待。突然,山顶一阵夜宿鸟儿响动,她大叫一声:“八路来了!”日寇一阵惊恐,她趁机向山涧纵身一跳…… 但她怀孕的身子毕竟太笨重,在她纵身扑向山涧的一瞬间,行动还是迟缓了些,紧跟在身后的武田似乎早有警觉,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 她无限的失望与惆怅。越过狭窄路段是开阔的山野,武田命士兵前后左右包围着她行走,她一下子感到了极度的绝望。 接近县城天已破晓,雨也渐止,山峦、原野、村庄逐渐分明。静怡的面目清晰地暴露在武田的视野中。武田看静怡容貌美丽,很有“品味”,不断想入非非。 但由于连日作战十分疲劳,到达县城进了军营,就一屁股坐下再也不想起来。他命人把先把静怡关押到看守所,喘息后再慢慢消遣。 静怡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想不到鬼子兵还算“人道”,地上铺了杂草,还派人送来一桶清水,附带毛巾、香皂,之后又送来3个馒头和一盘炒肉。她想既然一下子死不了,就要吃饱了看看敌人耍什么花招。 当晚静怡被荷枪的鬼子押进武田办公室。卫兵搬过一把木椅让静怡坐下。卫兵退出后,武田关紧门窗,一手按着军刀,一手摆弄着从静怡手里缴获的苏制手枪,一双阴险毒辣而又色迷迷的小眼睛,面对静怡上下打量,似乎象一只恶狼得意地看着捕获到手的猎物,捉摸着如何下口,品尝美味。 武田秉性就是个好色之徒。也许是血缘,他的母亲16岁从军做慰安妇,他父亲是谁连母亲也不知道。母亲怀了两次孕,第一次生了他,第二次生了他妹妹,之后色衰被军营遗弃,奔到东京到饭店打零工谋生。15岁他就和自己13的妹妹初试云雨。此后一发而不可收,在学校和女同学上床成瘾,有时一天就竟换三个。18岁成为军人后,更是沉醉于奸淫慰安妇和逛妓院。 其实差不多十有八九的日本男人都是色鬼,几乎所有的日本军人都是性疯狂者。说起来这源于日本的性文化。中国人敬奉儒家思想,谈性色变。基督教是把性和罪联系在一起,连耶稣的诞生都与性无关。而日本人却没有“性罪同一”的观念。在日本人眼中,性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日本的创世神话,都直言“性”,说日本众多的神仙和日本诸岛,是起初世界上伊邪那歧和伊邪那美兄妹俩交媾而产生。日本人骨子里有一种性崇拜意识,日本神话中第一任天皇神武天皇的皇后,用性器官名“女阴”称作自己的名字。女阴皇后的父母也堪称“性狂”。她的父亲是迷上了她的母亲按捺不住满腔激情,化成一支红色的箭,飞到到她母亲的女阴中让她怀的孕。 日本人把性当成大自然的一部分,认为性是大自然的生产力,日本就是性爱的结晶,是性的创造品。在古代,用石块和黏土雕琢成的生殖器官经常出现在日本的大街上,堪称日本一景。一些村落也将生殖器图案的神像作为自己的保护神,恭恭敬敬地对待。 日本甚至还有“阴茎节”,一到这个节日,就抬着巨大的阴茎模型游行,参与者人山人海。18世纪的日本女性相信,只要把寄托着她们愿望的小纸条,贴到木制的男性生殖器标志上,就能和英俊的男子相恋。这个木制的男性生殖器标志,竟有两米多高,它沾满了小纸条立在那里。 日本政府很早就用满足军人性欲的手段来提高战斗力,近代更是不择手段,发明了慰安妇制度。发动侵略战争后,大肆奸淫被侵略国妇女。 武田从来根据地扫荡,抓的女人不多,慰安妇也僧多粥少,欲火燃烧。盯了静怡半天,看她气质不凡,两片小巧的嘴唇,铁闸一般紧闭着,显示着坚强无比的个性,有一种高贵美,还有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更是性感诱人。虽然他自踏上中国土地不知强奸过多少中国妇女,但都感觉“土气”没味,而今眼前这位女八路实在很有“品位”,禁不住大流口水。 武田嬉笑着慢慢向静怡走近,魔爪突然向静怡脸上摸去。就在他肮脏的魔爪将要触及到惊讶怡脸庞时,猝不及防,静怡一口唾液朝他脸上飞去,接着下边照其腿部猛然一踢。 他大骂一声“八格牙路”,向后退出十多步远。想不到一个女八路,一个女弱女子,竟如此胆大,敢虎口挣扎,他怒不可遏,又一步步逼近静怡,举刀朝静怡砍去…… 4只想激怒恶魔 武田举到半空的刀又停住了。他觉得不可卤莽,这个女八路气质不凡,英勇不屈,而且佩戴手枪,可能是八路的大官,应该报告上级,说不定可立个一个大功。 次日,武田直接把静怡押送到师团司令部,交给了司令官山田纪夫。山田看是一个就要生产的的女八路,不以为然地说:“孕妇,有什么用,送慰安所吧!” 武田解释说:“司令官,这恐怕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八路。她佩带手枪,土八路一般的军官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俘获她时一帮人抬着她,死到临头,她拒不投降。押解途中她又欲跳崖自杀,而今她死而不惧,说不定她是个八路的高级长官,或者她的丈夫是个大官,你看她这么漂亮,能轮到一般人手中吗?” 山田眼睛一亮,认真审视了一下静怡,看她容貌秀丽,气度不凡。心想如果她果真是条大鱼,那可是很有用处的。扫荡八路根据地,总司令官官佃俊六刚刚召集会议,说进山两个多礼拜始终未见八路主力,也未找到共产党最高领导机关,要求各部严加侦察和搜寻。眼前这个女八路说不定能提供重要情报。他命卫兵押进看守所。 夜晚,山田对静怡进行审讯。静怡被带进审讯室,血腥味扑鼻而来。屋顶吊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中国人,脚下是五花八门的吃人的刑具。山田端坐在一张长桌后,身后一边站着中国翻译韩涧,一边是持枪的鬼子警卫。虽然静怡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一走进杀人魔窟,还是不由一阵毛骨悚然。 山田说了一通日语,韩涧翻译道:“女八路,皇军司令官问你,叫什么名字?” 静怡双唇紧闭丝纹不动。她不准备动,她知道面前是嗜血成性的豺狼,面对豺狼有什么好说的呢,说又有什么用呢? 韩涧又重复了一遍:“女八路,皇军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如实回答。皇军是十分优待妇女的。” 静怡还是嘴唇紧闭,韩涧又重复道,带着威胁: “八路小姐,皇军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开口?对抗,你可要看清这是什么地方……” 静怡心里只有仇恨。什么皇军,灭绝人性的强盗!半天,怒火终于从胸中喷吐而出,开口道:“告诉小鬼子,我叫抗战!” 韩涧感到女八路是发疯胡说,一时不好翻译。 静怡重复道:“我叫抗战,就是抗日之战,难道你不明白吗?” 韩涧傻了眼。这分明是一种蔑视一种嘲讽。怎么给皇军翻译,一时不知所措。犹豫片刻,看着山田的脸色,还是小心翼翼地如实翻译过去。 山田双眉一竖,忍着性子继续发问,示意韩涧翻译,韩涧继续翻译道:“女八路,皇军问你是哪里人?” 静怡道:“告诉小鬼子,我是中国人,堂堂正正的中国人!”静怡只想激怒鬼子,求得速死,斩钉截铁地望着翻译。 韩涧又是一楞,但还是如实对山田翻译过去。 山田脸色铁青,但仍不动声色继续发问,并示意韩涧继续翻译。 “女八路,皇军问你在八路是干什么的?” “我是抗战的!” “皇军问你担任什么官衔?” “担任抗日指挥员。” “皇军问你,你丈夫是干什么的?” “我丈夫也是抗战的!” 静怡嘲讽的回答,无畏的神态,令山田大吃一惊。他只知道八路军仇日恨日,英勇顽强,男的不用说,却想不到女的也这样坚强,同时他也的确觉得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八路,简单动刑是不行的,必须动点脑筋。于是他断然停止了审讯,示意卫兵把静怡押下去。 5舌战鬼子军官 静怡回到牢房,紧张饥饿,一头倒在了杂草上。无边的黑夜,呼啸的寒风,包围着这恐怖的魔窟。醒来,她思考着面临的命运。她想作为八路军战士,落在日寇手里,是绝对活不了的。作为妇女,即使活着,也会遭遇无尽的凌辱,她真的想一死了之。 她想激怒鬼子把她一刀杀了,可鬼子为什么反而不怒呢?鬼子要对她作怎样的打算呢?是否想要口供,想要她出卖党和军队的秘密?或者想要她跟着伪军当汉奸?或者想要她充当慰安妇……无论怎样,在魔窟中活着,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她拿定主意,还是要设法激怒鬼子,让鬼子一枪把她打死。 度过漫长的黑夜,天一亮,令她意外的是,鬼子对她更加“人道”。看守鬼子打开了封闭的窗户,运走了杂草,清除了地面,安放了桌子椅子,还搬来了木床,铺上了苫子,抱来了被褥,牢房一下子变得“客房”一般。早餐,又送来了馒头,还有猪肉熬白菜。之后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优待”。静怡想鬼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呢? 一天傍晚,静怡刚点着煤油灯坐在床上裹着被子取暖,韩涧突然进了牢房。半天,他立在地上只是抽烟,默不作声。 静怡瞟了他一眼,见人长得很帅,一身伪军服装,高高的个子,仪表堂堂,且目光透着善良,不似坏人模样。 静怡想这么好的青年怎么竟作行尸走肉呢?又想他来做什么,为什么只是吸烟不开口呢?许久,吸完一支烟又换上一支,才缓缓朝静怡礼貌地开口道:“八路小姐,此刻我不知你作怎样的打算,但从你在皇军面前的态度,我预料你可能要走的路。”他看看牢门,压低声音,“老实讲,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佩服你,一个弱女子,竟能虎口不惧,但是想到后果……我又为你惋惜,毕竟你这么年轻,而且要做母亲了……” 静怡琢磨着他话中之意,戒备重重,轻蔑地白了他一眼,不屑和他置辩。 韩涧又说:“八路小姐,自古战场上两军厮杀是很残酷的,可战场之外又都是讲人道的,特别是对放下武器的战俘。你看而今,皇军对你不是很‘优待’吗?但是你,不要太敌对……” 静怡想什么‘优待’,分明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朝韩涧松白了一眼。韩涧不以为然,苦笑一下继续说:“八路小姐,我知道,你是很瞧不起跟皇军干的中国人的,但是,你不知道,人各有苦衷。你想,哪个中国人不爱自己的国家呢,但有的也是无奈……” 静怡禁不住脱口道:“难道卖国,还有什么无奈吗?”她实在不愿听他胡言乱语,一头睡倒,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韩涧住了口。好长时间,静怡才听到他慢慢退出牢房。 韩涧见到山田,没有如实禀报静怡的态度,而是编了一堆静怡动摇的谎话,山田决定再次审问静怡。 宪兵把静怡带进宪兵司令部会客室,山田给静怡以客人的礼遇,彬彬有礼,请静已就坐。山田和静怡面对面而坐,韩涧坐旁翻译。 山田一哩哇啦说了一通,韩涧翻译道:“八路小姐,皇军说你这么年轻漂亮,而且就要做母亲了,他不忍心杀害你,但是你不要敌视皇军。他说中国贫穷落后,皇军进入中国,旨在帮助中国走向富强。皇军杀人是因为遭遇抵抗者,如果亲善皇军,皇军是决不会大动干戈的。皇军提倡友好亲善,已有大批的中国人响应。汪精卫先生已经在南京建立了和平政府,他是中国政府有远见的领袖。国民党也已和皇军停止了正面冲突,这是明智之举。只是令人遗憾的是,八路军依然敌视皇军……” 静怡愤然对韩涧道:“你对鬼子讲,不要胡说八道了,赶快把我枪毙吧!” 韩涧楞了片刻,马上给山田翻译过去。 山田又一哩哇啦了一通,韩涧接着翻译道:“八路小姐,皇军说他真的不想杀你,他只想挽救你。看来你对皇军敌视太深。这也难怪,因为八路总是在千方百计地拉拢百姓,把皇军说得很坏很坏。你想八路要是和皇军友好亲善,皇军会来打八路吗?再说八路是穷光蛋,就那么几条鸟枪,和皇军的飞机大炮坦克对抗,不分明是螳臂挡车吗?” 静怡本觉得对强盗无理可讲,但山田的谬论,特别对八路军的污蔑,又让她忍无可忍。她已豁出一死,无所顾忌,脱口反击道:“我不需要什么‘挽救’!抗日救国,我没有罪,我不需要任何人‘挽救’!什么‘拉拢百姓’!豺狼入室,八路军号召百姓团结御侮,是爱国之举,深得民心,百姓不用‘拉拢’。什么‘友好亲善’!反过来讲,假如有人打进你们国家,难道你们能不团结救国,反而和他们讲什么‘友好亲善’吗?什么‘螳臂挡车’!八路军目前是穷,但八路军是中国四万万同胞的子弟兵,和四万万同胞团结在一起,组成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小小的日本必将是泥牛如海!” 静怡的凛然正气,义正词严,韩涧听得有理。但他知道山田是个杀人狂,此刻女八路如此大胆无礼,说不定他会大刀一挥,如杀鸡一样。他为女八路捏着一把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山田一哩哇啦要他赶快翻译,他只好例行公事。 但出乎韩涧的意料,山田听完了他的翻译,并没有愤怒。也让静怡失望,她没能触怒这个杀人魔王一下子砍了自己。反而,山田脸上露出了琢磨不定的冷笑,挥手结束了审问。 卷一 第十章 恍若梦幻 1奇怪的“疯子” 天一亮,静怡刚刚醒来,牢门突然打开,一个看守鬼子扔进一抱烂草,接着推进一个妇女。 静怡瞟了眼这位妇女,见其身着八路军服装但却衣衫不整,留着齐耳短发但却蓬头垢面,一双眼睛目光呆滞,并且嘴里不住地嘟嘟哝哝,手还到处乱抓,静怡判断她是个“疯子”。静怡纳闷,鬼子关疯子干什么,为什么不放了她,为什么和自己关在一起,又有点胆怯,生怕“疯子”袭击自己,立刻高度戒备。 但出乎意料,宪兵关上牢门走后,她却突然安静下来,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仿佛疲惫不堪。静怡还是不放心,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生怕她发动突然袭击。 “疯子”躲在墙角,不时用手往后撩撩遮脸的散发,不时偷窥一眼面前的同伴。静怡透过“疯子”满脸的污垢,细看“疯子”原来年轻俊秀,心想,这可能是一个被日寇糟蹋了的姑娘,顿感针扎般的疼痛。 原来“疯子”名叫杨玉珍,是共产党员、抗日战士。她的父亲被日寇杀害,有个哥哥,兄妹俩跟母亲种地度日。共产党开辟抗日根据地,她参加了夜校冬学,有了文化,也懂得了抗日救国的道理。先是哥哥参加了共产党,她受到哥哥的教育,也加入了共产党。 她的村子曾遭到日寇血洗,乡亲被杀30多人,其中就有她的父亲,妇女被奸淫60多人,其中有她的30多岁的婶子和60多岁的大娘,幸亏她和母亲藏在地窖,免遭厄运。 她从此恨透了日寇,一腔仇恨从事抗日宣传活动。曾几次险遭汉奸抓捕,母亲担忧地说:“你一个闺女家和男的不一样,胆子小,弄不好,会吓出病来。跟领导说说,干点别的工作吧。”她劝慰母亲说:“要是胆子小,我就不参加共产党了。当了共产党就不能怕死,怕死就不能当共产党” 后来她和哥哥一起投奔了抗日根据地,并和根据地一位八路干部结了婚。 2鬼子的奸计 杨玉珍偷窥了静怡几眼后,一脸的惊讶,她认识静怡。第一次见到静怡是三年前在自己的山村。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村头大银杏树下突然响起了锣鼓声,好奇的村民都跑出了家门。杨玉珍也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循鼓声跑去。 银杏树下围满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杨玉珍挤进人群,只见是十几个八路女兵在敲锣打鼓。这是根据地姊妹剧团下乡宣传抗日。她们都是八路军装束,一律剪着短发。那时在封闭的大山妇女都是握籫,姑娘都是扎辫子,村民们第一次看见姑娘短发,都很好奇。杨玉珍不仅是感到好奇,而且感到洋气。 先是村长讲话,说现在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已经打到了咱们家门口,大家都要起来抗日等等,接着说上级派来了剧团,给大家演抗日节目。几个女八路,轮流出场,有的说快板,有的说相声,有的演短剧, 最后一个女八路站出来,说给大家唱支歌。那女八路长得最漂亮,苗条身材,白净面皮,一出场都交头接耳。她唱的歌叫《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她化了妆,穿白褂黑裙,象一个东北流亡学生。她用凄婉的歌声哭诉怀念家乡痛恨日本帝国主义的悲愤感情,唱得群众都抹泪,杨玉珍也哭了。她从此记下了这个漂亮的女八路。 也正是姊妹剧团这次宣传,使杨玉珍受到了爱国启蒙教育,特别是静怡这支歌激发了杨玉珍无限的爱国热情。聪明的杨玉珍一听就会了,从此天天心情沉痛地哼这支歌。 哥哥将她培养入党后,党组织后来派她到根据地抗大一分校培训,她在那里又一次见到静怡。那是在一次学习心得交流会上,当主持人点名“文静怡”上台发言时,她一眼就认出了文静怡就是上她们村唱歌的那个漂亮姑娘。 静怡谈的是学习毛主席的《论持久战》体会,讲得非常深刻,从中日双方国力、物力、人力的对比,到战争性质的分析,人心的相背,结合自己的认识变化,得出必然的结论:中国必胜,日本必败。这不仅使杨玉珍明白了抗战的前途,也使她进一步认识了文静怡,并从此把文静怡的名字也刻在了心中。 之后年终,根据地举行妇女工作总结大会,静怡代表妇女救国会做工作报告。她从容地面对台下三百多位代表,用汉语拼音的标准语言,清晰流利地讲述妇女工作。从妇女运动的发展状况、成绩经验、存在问题,到今后工作的方针任务、组织思想建设等,讲得井井有条,明白透彻。 历时两个小时,台下鸦雀无声,只是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杨玉珍听得入神,不仅懂得了妇女工作的重要意义和光荣任务,还且更进一步认识了静怡,觉得静怡真是个才貌双全的才女,把她作为心中崇拜的偶像。并且从同伴的议论中,知道静怡是根据地领导陈浩的妻子。 大会结束,当静怡走出会场时,杨玉珍拦住了她,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拿出一个绣着玫瑰花的小手方,要求静怡给签名留念。静怡一向谦虚,很不好意思,但看她要求恳切,又是个年轻的姑娘,于是答应了她的要求。杨玉珍从此把这个手绢随时带在身上,心中总以静怡为榜样,勇敢大胆地开展抗日宣传工作。 此刻面对静怡她惊讶万分。静怡是大干部,身上有手枪,机关有警卫连,怎么落到了敌人手里呢?这么好的女干部,这么好的姑娘,要是被日寇糟蹋杀害,多可惜呀!半天,她又长长出了口气,无限地惋惜, 她想她如果能代替她,她一定不含糊,但又想这是不可能的,鬼子怎么会放过他?面对亲人,她的心跳个不停,她真想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亲人痛哭一场,倾诉一番。可是她又想,自己认识静怡,而静怡不一定认识她,毕竟只是曾经一面又隔了很长时间。她心中告戒自己不能鲁莽,这不是在家,这是在敌人的魔窟。 静怡盯着杨玉珍,从她的表情发现她对自己很注意,似乎认识自己。再仔细观察,发现她那散发下遮掩的面孔似曾相识,但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因为她接触的人太多。 杨玉珍不时地张望牢房外的动静,没有声响时她疲倦安静,一有声响她就手脚不安,口里不住地咕哝。她时时关心着静怡,看静怡行动不便,主动为她盖被子,拿便桶,甚至连自己的一份窝窝头也舍不得吃,有意留一个推给静怡。静怡不要,她指指静怡的肚子,意思是小宝宝需要。她几次张口欲言又止。 静怡很纳闷,“疯子”究竟是什么人呢?是真疯还是假疯?是自己的同志装疯还是敌人的卧底特务?她心里十分疑惑。 深夜,静怡睡不着,在牢房里慢慢走动。黑暗中,卷缩在墙角的杨玉珍突然悄声说:“我认识你。”静怡一面警惕地听着牢房外的动静,一面严厉呵斥道:“不要说疯话!” “真的,我认识你……”杨玉珍着急地说。“疯子,你瞎说什么!”静怡再一次严厉斥责她。不料杨玉珍提高声音道:“是真的,我认识你,你叫文静怡,根据地妇女救国会主任,你的丈夫叫陈浩,根据地的领导……”静怡突然听到牢房外有轻微的脚步声,立刻提高声音呵斥道:“疯子,不要胡说八道!” 杨玉珍意识到了什么,装作一阵傻笑,又说起痴言乱语。但她杨没有想到,她无意中暴露了静怡的身份。 天一亮,静怡被押到了宪兵司令部审讯室。山田面对静怡心中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他预想杨玉珍说不定认识静怡,有意把她和静怡关在一起,安排宪兵监听,宪兵果真听到了秘密。 山田欣喜若狂,他不仅弄清了静怡的身份,更重要的,他弄清了被他一直关押着的陈浩就是静怡的丈夫。 3软硬试探 原来陈浩没有死。他自杀的那颗子弹没有击中自己的要害,鬼子俘虏了他。鬼子看他是指挥员,给他进行了治疗,使他脱离了危险。但他痛心疾首,活着落入敌手。 山田第一步想搞清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对他进行了审讯。他谎称自己叫王忠义,是抗大学员班长,带领同学们转移。山田看他有好几个随行和警卫,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后来山田从被俘的一个变节的根据地机关的人员中,得知了他的真实姓名和身份。山田很高兴,打算从他身上大做文章。先是命汉奸兴亚建国军苏鲁副总司令魏兴正劝他归顺汪精卫政府。 魏矮矮的个子,挺着将军肚,一嘴粗话,先是给他套近乎:“奶奶的,老子听说你是毛泽东的同乡,湖南可是出大官噢!巧得很,鄙人也是湖南!” 他眼皮不抬地说:“湖南出毛泽东这样的大官,那是湖南人的骄傲,而出你这样的大官,那可是湖南的耻辱!” 魏反驳道:“先生你说错了,毛泽东是共匪的首领,那才是湖南的耻辱!鄙人干的是兴亚救国,是为湖南人争光!” 陈浩斥责道:“是非颠倒!助纣为虐,竟然也是为家乡争光,笑话,笑话!” 魏道:“笑话的是共产党,硬拿鸡蛋碰石头。你共产党几个人,几条枪,跟皇军作对,岂不白白送死?汪主席曲线救国,是明智之举,怎么能是助纣为虐?” 陈浩道:“跟豺狼讲和,豺狼能改变了吃人的本性吗?豺狼入室,家人只有团结奋起,拿起武器消灭它,才是正道。不管豺狼怎样凶顽,面对团结的力量,必定灭亡!” 魏道:“老子今天不给你多费唇舌,只想问你愿意不愿意归顺汪主席和平政府。愿意的话痛快点,就请你参加汪主席领导的兴亚建国军,老子可以立即呈报汪主席,保你比在共产党更高的大官。” 陈浩断然道:“哼,卖国的官,打死我也不坐!” 魏怒吼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下令对陈浩用刑。 魏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原本是土匪起家,残忍狠毒。拦路抢劫,敲诈勒索,他当寻常小事;拉户要钱,剁手割耳朵,掏心扒肝,眼都不眨;逼供打人,灌辣椒,起手指甲,他当乐趣。手下被他折磨死了多少人,他自己也数不清。没有人敢给他对抗。他也遇到过硬汉,越用刑越破口大骂,但他决不买帐,直到把人折磨死。死了,他还要挖心掏肝。 鬼子来了,他料定中国必亡,就投靠了汉奸。当了汉奸,更有了用武之地。打共产党,他枪林弹雨敢冲,刀山火海敢上。抓到共产党,严刑拷打他一马当先。他因此青云直上,直爬到汪精卫的兴亚见国军苏鲁副总司令。 他坐镇审讯室,指挥刽子手对陈浩动刑。 陈浩一踏进魔窟,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的心象铅一样沉重。他痛心不知有多少共产党人的鲜血洒在这里!他痛恨为什么汉奸没了中国人的良心,非要帮外国人杀自己人。 脚下的魔窟,摆满了数不清的刑具,一身黑衣的刽子手严阵以待。魏兴正阴险地说:“八路先生,我他妈的土包子出身,干过土匪,审讯过无数人,洋刑具咱没有,可土刑具有的是。这是十八种土造,各有各的滋味。”命刑讯队长道,“你给他一样一样介绍介绍。” 刑讯队长道:“八路,你放聪明点,只怕你是钢筋铁骨,也尝不了这十八种‘美味佳肴’!”他指指梁头上挂的血迹迹斑斑的绳子,“这是第一种,栓着你的两个大拇指拉上去,叫你‘上天揽月’。”又指着地上放着的一缸煤油说:“这是第二种,把你的双脚拴牢系到梁上,头朝下栽到油缸里,让你喝饱再提上来,叫你‘下海捉鳖’。” 他又指指墙上挂的大大小小的老虎钳、刀子,剪子,说:“把你的牙齿用老虎钳一个个拧掉,这叫‘虎口拔牙’,这是第三种。还有,把你的十个脚指甲用钳子,一个个拽掉,这叫‘老虎吃鳖’,这是第四种。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大菜往下来——” 他又指着地上的一大堆刑具说:“用凉水和辣椒面,从嘴里灌下去,灌足了,再用杠子照你肚子压下去,叫辣椒水从你的鼻口眼肛门四下喷射而出,这叫‘火山爆发’;把烙铁烧红,往你的胸脯按下去,这叫‘贴烧饼’;用钢针逐根扎进你的十指,这叫‘山顶插秧’;还有自古传下的刑罚,象‘披麻戴孝’、‘坐老虎凳’、‘下油锅’等等,这十八种刑具,再硬的汉子没有能吃得消的,多数连两种都尝不了就乖乖屈服了。” 魏兴正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八路先生,你要不要都尝尝……” “不要再说了,动手吧!”陈浩蔑视道。 魏大吃一惊,本想陈浩会魂飞魄散,却不料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立刻咆哮道:“老子今天就要看看是你的皮肉硬,还是我的十八种刑具硬!” 刽子手虎狼般地冲了上来,先七手八脚地把他仰面死死地绑到了一条长凳上,然后有的端着辣椒水,有的拿着铁钎子,有的拿着大勺子,一齐涌了过来。 “哼,八路先生,现在回头还不晚!”魏抱着希望狞笑道。 “不要罗嗦!”陈浩钉截铁地道。 “动手!”刑讯队长向刽子手一挥手。 无情的铁钎一下子插倒陈浩口中…… “慢——”魏突然挥手制止。 原来这是山田的花招,命魏兴正对陈浩先行软硬试探。这一招有时很奏效,有的果真为高官而动心,也有的确实被酷刑吓破了胆。山田原本看陈浩白净瘦弱,架着眼镜,象个书生,必不堪一击,但却想不到他很顽固强硬。当山田正想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他俘获了静怡,并且搞清了静怡的丈夫就是陈浩,他眼睛一亮,又想出了新的花招。 4恍若梦幻 山田在韩涧的陪同下来到静怡牢房,身后跟着两个护卫的鬼子。看守打开门,山田一里哇啦说了一句,韩涧翻译道:“女八路,皇军问你,想见你的丈夫吗?皇军现在就送你去见你的丈夫。” 梅静怡心里一愣,丈夫已经殉国,鬼子这是要杀害自己。她从容地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用手拢拢自己的头发,准备上路。两个鬼子上去要搀扶她,她挣脱他们,坚强地拖着沉重的身子,步出牢房。 杨玉珍意识到了不好,卷曲在墙角,装作发抖,胡言乱语,暗暗落泪。 牢房的穿廊很长,静怡边走边看到两边号子关满了男女老幼。每天都有人被押着往外走,牢房的人都明白,鬼子天天在杀人,出去的都踏上了不归路。看到静怡被押着往外走,而且是个孕妇,一双双惊恐而又同情的目光投向她。 静怡昂首,坚强地向死亡路上迈着步。本想鬼子要对她严刑拷打要情报,折磨自己一番,而今却想不到鬼子“便宜”了自己,真是“庆幸”。“后事”已不必牵挂,只想坚强地死,壮烈地死。此时脑中浮现着一个个抗日女英雄的形象:成本华、赵一曼、冷云等8烈女…… 成本华视死如归。她1914年生于安徽和县历阳镇高巷村,长兄成本林,二哥成本鑫,她排行老三,人称“三姑娘”,下有大弟成本贵,小弟成本江。成家以农为业。成本华祖籍山东省宁阳、聊城一带。明初成家移居安徽,始祖成永通被诰封为“武德将军”,清初成克敬是她家迁居和州的一世祖。其父成持和,母亲梁氏。 因有成家武德遗风和山东人豪爽的秉性,所以成本华自幼聪明、勇敢、刚强、豪爽。她读过小学、初中,在读初中时,曾参加和县“中国童子军1194团”学生组织,受到严格的军训。抗日战争爆发后,成本华与许多爱国青年一样热血沸腾,积极参加了抗日救亡活动,上街写标语、唱战歌、演活报剧等。不久与爱国青年刘志谊结了婚。 和县县长赵永智骁勇善战,1937年12月16日,组织起和县抗日人民自卫军。当时成本华与刘志谊夫妻俩一道参加了自卫军,决心保卫和城、保卫家乡。1938年5月11日,日军步炮兵由金河口登陆并很快攻破了和城东门,与安徽省第五区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李本一率领的王营在和城内发生了遭遇战,李仅派一个班的兵力将日军堵截在和城的小市口,掩护他和王营的大队人马从小西门向十里埠、西埠方向转移。当时的小市口狙击战打得非常激烈,日军伤亡200多人。王营这个班的战士都壮烈牺牲,最后一名机枪手因子弹打完了便拔出身上的手榴弹与围上来的日军同归于尽。 此时,留守在和城内的抗日人民自卫军女战士成本华,丈夫刘志谊被日军枪杀,她继续和战友们坚持与日军血战,但终因寡不敌众,不幸被俘。日军很快搞清楚,这个漂亮的中国妇女名叫成本华,是和县本地人,24岁,她负责指挥这次抵抗。日军叫她投降,她却轻蔑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日军强奸她,她咬掉了日军的耳朵。日军将她捆绑着带到和城大西门外的刑场,让她观看枪杀被他们抓到的中国人。成本华冷冷地看着鬼子兵的兽行,强烈的蔑视写在她的脸上。 惨淡的阳光照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阴森恐怖。这时,日本鬼子解开成本华身上的绳索,成本华知道要杀她了,但她毫不畏惧地轻轻活动一下麻木的双臂,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然后面朝太阳,双手交叉地抱在胸前,轻蔑地微笑着,从容面对死亡和拍照的记者。几个日本鬼子用刺刀发疯般地刺杀了成本华。她那颗高昂着的中国人的头和对日本鬼子轻蔑的冷笑永远定格在人民的心中。 赵一曼宁死不屈。1905年生于四川宜宾富裕家庭的赵一曼,1919年五四运动开始接受革命新思想。1923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后任村团支部书记,在家乡积极组织“妇女解放同盟会”。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党组织帮助下,进入宜宾女子中学,积极参加党领导的“抵制日货”的爱国运动,成为当地学生运动的领导者之一。同年11月,入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学习。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赵一曼按照党组织安排转移到上海。9月,被派往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1928年回国,在宜昌、南昌和上海等地进行党的秘密工作。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被中国共产党派到东北地区领导革命斗争。1934年担任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委员兼铁道北区委书记,组织抗日自卫队,与日军展开游击战争。1935年担任东北人民革命军第3军第1师第2团政委,11月,与日伪军作战时不幸因腿部受伤被捕。日军为了从赵一曼口中获取到有价值的情报,找了一名军医对其腿伤进行了简单治疗后,连夜对其进行严酷的审讯。面对凶恶的日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赵一曼忍着伤痛怒斥日军侵略中国的罪行。凶残的日军见赵一曼不肯屈服,使用马鞭狠戳其腿部伤口。身负重伤的赵一曼痛的几次昏了过去,仍坚定地说:“我的目的,我的主义,我的信念,就是反满抗日。”没说出一字有关抗联的情况。 1935年12月13日,因赵一曼腿部伤势严重,生命垂危,日军为得到重要口供,将她送到哈尔滨市立医院进行监视治疗。赵一曼在住院期间,利用各种机会向看守她的警察董宪勋与女护士韩勇义进行反日爱国主义思想教育,两人深受感动,决定帮助赵一曼逃离日军魔掌。1936年6月28日,董宪勋与韩勇义将赵一曼背出医院送上了事先雇来的小汽车,经过辗转后,赵一曼到了阿城县境内的金家窝棚董宪勋的叔叔家中。6月30日,赵一曼在准备奔往抗日游击区的途中不幸被追捕的日军赶上,再次落入日军的魔掌。 赵一曼被带回哈尔滨后,日本宪兵为了逼迫她供出抗联的机密和党的地下组织,对她进行了残酷的拷问,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等酷刑多达几十种,其中最残酷的是电刑。日本宪兵将赵一曼的衣服剥光,手脚从背后绑在一起,将其吊在刑架上,然后将电极一端夹在赵一曼的乳头上,另一端分别插入导尿管和阴道内,对她施以惨绝人寰的电刑。赵一曼禁不住惨叫,两眼直翻,口吐白沫,连胆汁也呕吐出来,最后连被电极夹住的乳头也开始慢慢焦黄,直至把整个乳晕焦成两个铜钱般大的黑瘢。这种刑法是何等地残暴和难以忍受。但她始终坚贞不屈,没有吐露任何实情。 日军知道从赵一曼的口中得不到有用的情报,8月2日,把她押回珠河县处死“示众”。赵一曼被押上去珠河县的火车时,她知道日军将要枪毙她了,此时,她想起远在四川寄养在丈夫哥哥家名叫宁宁的儿子,她向押送的警察要了纸笔,给儿子写了一封催人泪下的遗书:“宁儿:母亲对于你没有能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希望你,宁儿啊!赶快成人,来安慰你地下的母亲!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冷云等八烈女投江壮烈殉国。1938年,抗联第二路军第五军第一师有一个由30多位女战士组成的抗联妇女团,她们跟随五军在牡丹江一带与日军转战,历尽艰难。在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里,她们风餐露宿,攀高涉险,部队断粮时,她们就采野果野菜,甚至啃树皮吃野草;她们的衣服被荆棘刮破,成了披在身上的布条;她们的鞋子被碎石磨穿,垫上些干草继续穿。经历几千里远征,30名女战士仅剩下8人。指导员冷云23岁,班长杨桂珍18岁,朝鲜族战士安顺福23岁,都是中共党员;还有班长胡秀芝,战士郭桂琴、黄桂清、李凤善(朝鲜族),年龄都在20岁上下,最小的战士王惠民只有13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是年10月中旬,抗联一师进入林口县境内。一天拂晓,在三家子北部乌斯浑河沿岸的柞木岗山下,遭遇日伪军。柞木岗紧傍着乌斯浑河,抗联战士要想突围,只有渡河一条路。在这紧急的时刻,抗联一师指挥员为了女战士的安全,命令师部参谋金石锋带领她们先行渡河。这时,乌斯浑河正涨大水,河里浪花翻滚,原来的渡口,现在连个影子也找不到了。金参谋只好先让女战士们隐蔽起来,自己下水试探,寻找最安全的渡河路线。 金参谋游到河对岸后,正用手势招呼女战士,突然枪声大作,敌人向一师大队发起了进攻。抗联指挥员一边组织火力反击,一边向柞木岗山上撤退。 战斗打响的时候,妇女团的战士已经在河边的柳条丛里隐蔽好了。但她们见敌人向一师大举进攻,妇女团政委冷云果断地向大家发出战斗命令。她把战士们分成3个战斗小组,从各自隐蔽处同时向敌人开枪,决心把敌人吸引到河边方向,给大队的同志们创造突围的机会。 敌人果然上钩,恶狠狠地向妇女团扑来。冷云带领女战士们继续向敌人射击,不断地击毙击伤敌人。敌人被河边的妇女团打得恼火起来,顾不得再向山上进攻,全部调头向这边压来。 山上的抗联大队指挥员命令部队停止撤退,调头向敌人发起冲锋,准备迎救妇女团的同志。但敌人很快发现了抗联大队的意图,于是用重机枪组成火力网,隔断了抗联大队与妇女团的联系。抗联大队虽然发起了几次冲锋,但终未能冲过敌人的火力网。 河边的冷云等女战士,见战友们又都返回来向敌人冲锋,已经牺牲了多人,不禁心中着急,她们不愿战友为了自己而死在敌人的机枪下。当大队战士又一次向敌人发起冲锋的时候,8位女战士齐声高喊:“同志们!冲出去!保住手中枪,抗日到底!” 她们一连喊了3次,声音一次比一次高。大队战士听到了她们的喊声,心中像刀绞一样疼痛,都不忍抛下她们撤退。但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战土的伤亡越来越多,为了保存抗日力量,指挥员含泪下令大队撤退。 看着战友们终于撤走了,8位女战士的脸上,都浮出了欣慰的笑容。 敌人见抗联大队已经撤向山的深处,知道来不及追了,就报复河边的这些女战士,一步步向河边逼近。 这时,8位女战士早已把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等待着献身祖国的时刻。 敌人狂喊着冲了上来,8位女战士沉着应战。她们不断地从灌柳丛后面向敌人射击,一颗颗仇恨的子弹,直透敌人的胸膛。但她们毕竟势单力薄,敌人很快就冲到了她们的近旁。正当敌人高兴的时候,冷云大喝一声:“打!”4颗手榴弹同时飞向敌人头顶。敌人来不及躲藏,只听几声巨响,冲在前面的敌人血肉横飞,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也都吓得趴在了地上。后面的敌人不敢再向前冲了。 过了一会,敌人又开始进攻了。这次,他们先用迫击炮向河边的灌柳丛轰击,企图把抗联女战士逼出隐蔽处。炮弹不断地在战士的身旁爆炸,河边的柳条丛全部被烧着了。女战士的前面和两侧,几乎没有一点隐蔽物,地形十分开阔;她们的身后,就是水深流急的乌斯浑河。 炮火停止了,敌人从3面向河边逼来。女战士们一面向敌人射击,一面准备好手榴弹。她们的子弹很快打光了,并且已有人负伤。敌人乘机拥了上来,8名女战士,把8颗手榴弹投向了3个方向,冲上来的敌人又被炸倒了一片。 在手榴弹爆炸的浓烟掩护下,女战士们搀扶着伤员向河沿退去。但遗憾的是她们都不会游泳,更何况她们的体力已经在战斗中消耗得所剩无几,还有受伤的战友,要想渡过河去,几乎没有一点可能。 这时,敌人又冲上来了,他们嚎叫着,渐渐逼近女战士。女战士们的子弹早已打光,只剩下3颗手榴弹。她们的前面,是面目狰狞的敌人;她们的背后,是水流湍急的乌斯浑河。此时此刻,她们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敌人活捉,一是冒死渡河。 面临生与死的抉择,女战士们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她们珍惜生命,因为她们是那样年轻,最大的指导员冷云仅仅23岁,最小的王慧民才13岁啊!但是,她们更珍惜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她们愿用年轻的生命去捍卫民族的尊严,用青春的热血去换取祖国解放事业的成功。 望着战友们眼睛里闪烁出的神圣光芒,冷云坚定地说:“同志们!我们是抗联的战士,我们宁死不能做俘虏!虽然我们没有子弹了,但是我们还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与敌人作最后的抗争。乌斯浑河就是考验我们意志的战场,无论谁能渡过河去,都要继续抗日,为牺牲的战友报仇。渡不过去,为祖国的解放事业而死,是我们的最大光荣!”她的话声一落,战士们就纷纷响应:一定要过河,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 这时,敌人离她们已经很近了,他们一边向前逼近,一边怪叫着:“投降吧!你们跑不掉了!”冷云、安顺福和杨桂珍猛然向前冲出,用力把最后3颗手榴弹甩进了敌群,敌人被炸倒了一片。乘着敌人的慌乱,8位女战士手挽着手踏进了乌斯浑河。 她们挺起胸膛,一步一步向河的深处走去。 敌人见没能活捉这些抗联女战士,气急败坏地向她们射击,并架起了迫击炮向河面上轰击。一颗子弹飞来,小战士王惠民受伤向前栽去,冷云一把把她抱住,但敌人射来的子弹又击中冷云的肩头。胡秀芝扶住了冷云,安顺福抱起了王惠民,8位战友继续向前。河越来越深,水流越来越急,女战士们几乎站不住了,但是她们没有回头,面向着河对岸,不肯停下脚步。 当女战士们走到河中心的时候,突然,敌人的一排炮弹落在了她们的身旁,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乌斯浑河面上掀起了几支高高的水柱。爆炸过后,乌斯浑河恢复了平静,但水面上,8位女战士的身影却消失了…… 静怡把这些女英雄作为自己的榜样,作为心中的偶像,决心视死如归。 “停!”山田的命令突然打断了静怡的思绪。快到穿廊的尽头时,山田把静怡带到一间牢房的门口停下了。 看守宪兵打开牢门,静怡看到室内一个站立的熟悉的背影,那背影坚定修长,英姿勃勃,不仅是熟悉,是无数次的令她心动。她奇怪,她惊讶,难道是他,是陈浩,是心爱的人吗?可她又否定,不可能啊,他已经殉国,的的确确已经殉国,可他又是谁呢?鬼子又把我带到这里干什么呢…… 就在静怡疑云万端时,那背影听到开门声,慢慢转过身来。静怡一眼望去,恍若梦幻,立刻惊呆了:“啊,面孔依旧,鼻梁上的水晶眼镜依旧,只是面容苍白了,消瘦了;头发也依旧,只是长长了,蓬乱了;衣服也没有变,还是那套洗得发白的粗布军装,只是胸前一大片血污……”静怡眨眨眼睛,定了定神,确信判断没有错。“啊,陈浩,你没有死!”她不由自主地喊出声来。 陈浩在转身的瞬间就认出了静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喊道:“静怡,静怡,你,你怎么……”静怡明白,陈浩是在遗憾她怎么活着落入敌手,她说什么呢。 陈浩喊着冲向牢门就想拥抱静怡,但宪兵在中间冷酷地阻止了。 陈浩没有死,静怡悲喜交集,千言万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深情地望着陈浩,半天终于道出心底一句话:“陈浩,人生自古谁无死!”陈浩点头会意道:“静怡,记着成本华、赵一曼,记着冷云八烈女。铮铮铁骨,千古不朽!”静怡点点头。 山田示意带走静怡。宪兵“咣”地关上牢门。 静怡回到牢房,心中掀起巨大波澜。原来陈浩没有死,他还活着,真是梦幻一般。那一刻,她激动地心要快跳出来,她多想扑到陈浩怀里,尽叙离别愁绪,尽享重逢之喜。那一瞬,生命的火花在她心中重新燃起,仿佛春天来了一般,然而鬼子却让她可望而不可及,她心如刀绞。她又想,鬼子究竟耍的什么花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