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风雪 风卷彤云,雪漫平川,大梁朝昌平五年冬,西南内陆重地难得下了一场朔雪,满目琼瑶,浩浩汤汤,天地共入一画,铺陈万里河山。 傅家堡外,一色素银长画中,正有一个人影由雪天交接处慢慢走来,恰如飞鸿踏雪,印出一行细爪微泥。 走得近了,才看出是一个青衫少年,撑着一把油纸伞,腋下夹了一卷书页,脚步从容,舒而不急。 傅家堡名虽为堡,实为内陆大城,王朝重镇,因神威侯傅氏自大梁立朝起就总督西南一省,梁帝爱才,赐名傅家堡,许其自行节度,专擅专权,只要他扼守南越入梁要道,镇住梁越边关。 少年到了城门外,看看大雪渐止,便把纸伞收起,露出一个瘦弱身躯,清秀面容。门口守卫似都认得他,也不盘问,任由他进了城去。 此时天近黄昏,又是大雪方息,街道上并无多少行人,少年一边抖落伞上雪花,一边加快脚步,没多久就到了城中一座大宅外面,宅子大门门楣上铁画银钩刻着四个大字:神威侯府。 少年整了整衣衫,从容入内,对门口两侧标立的守卫视若不见。才一进得大门,却被一个五十来岁精瘦老头给挡住。 “韩公子,晚练已经开始,你迟到了,罚月钱一两。今后还请公子准时到场,我们傅家以武为尊,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却是少做的好。” 少年见大院露天练武场中稀稀拉拉,只来了六七个人,明白晚练其实并未正式开始,这个老头存心要找自己麻烦,也不分辨,只是笑笑道:“知道了,副总管。” “傅”“副”同音,少年正好把重音咬在那个“副”字上。 “副总管”三字入耳,老头脸色微变。侯府之中除了一个大总管统管全府外,另设两个副总管,一个专管财务收支,一个专门约束傅家子弟早晚武道修炼,这个老头正是专管修炼的副总管傅泰。 傅泰本是侯府一个家奴,年轻时随着神威侯爷南征北战,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老了才被委派成为副总管,在侯府内也算一号人物,一般人见了他,称呼中哪敢带个“副”字,连姓氏也特意省去,这下被少年不动声色顶了一杠,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只得冷哼一声道:“还不速去准备,你下月的银子可只剩下一两了。” 少年也不跟傅泰多说,径自夹着伞和书往自己房间走去,傅泰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嘴角泛起冷笑。 少年的房间在第二进院内,右边最底下一间。回到房中,他把东西放下,迅速换上劲装,正要到练武场去,门却被人一脚踢开,进来一个华服少女。 “韩风,小姐要你写的东西写好了没有?” 这叫韩风的少年看也不看那少女,低头把袖口紧了紧,随口道:“我才从青云观回来,先做了晚练,回头再写吧。” 少女怒道:“一早就吩咐你写了,如何到现在还没做好?整天只知道和那些闲人鬼混,没点出息。” 韩风陡然间把头一抬,看着那少女,眼中迸出寒光,冷然道:“我要做什么,哪由得一个下人来聒噪,敢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你算什么东西!” 那丫头脸上血气上涌,冲上前来就要动手,又看到韩风神色凛然,眼中寒光湛湛,不由底气一弱,收了势子,冷哼道:“你一个外人在侯府中有什么资格逞凶,速速把东西写好,否则……哼!” 说罢气冲冲摔门而去。 韩风心道:“堂堂七尺居然沦落到被一个丫鬟训斥,韩风啊韩风,此恨不消,枉为男儿!” 神威侯傅天雄育有三子三女,刚才那丫头乃是傅家小女儿傅瑶青的贴身婢女小婵,由于傅瑶青深受神威侯和三个夫人宠爱,她的婢女都有些恃宠而骄。 而韩风则是傅天雄当年军中好友之子,由于父母三年前双双过世,他遵从父亲遗命前来投奔。虽说傅天雄不忘旧情,给了他一个侯府公子的身份,但他却不为内府几位夫人所喜,尤其体质羸弱,武道之上毫无成就,是故在侯府中地位颇低,连个丫鬟都看不起他。 心头郁郁了好一会儿,韩风突然警醒,心道:“主威似虎,小人如狐,我越是看重它,它就越是得寸进尺,吃了鸡去还想连我也吃了,他人轻我,笑我,我不能总是忍他,由他,更不能妄自菲薄,自降心气。我先天体质羸弱,习武难成,但于科考一途却是大有可为,明年开春我就进京去,总要考出一个好成绩来!” 想罢,他把劲装一整,便出门到了第一进大院,此时的练武场上已经肃立着四五十人,前面除了傅泰,还有一个四十来岁壮硕大汉,一脸寒霜,横眉冷目,此人就是众弟子的教头,铁手傅瀚。 傅家乃是世袭的神威侯,自大梁立朝以来就坐镇西南,至今已经二百余年,嫡系旁系枝繁叶茂,子弟众多。由于傅家纯是以拳头打下的莫大功业,因此凡是本族子弟,无论男女,打小就以药酒浸体,八岁开始习练武功,直至成年,出去建功立业。 傅天雄的三个儿子都已成年,进入了军队,三个女儿里面,大女儿早就出嫁,可惜丈夫三年前战死,此时寡居在娘家,三女儿傅瑶青虽只十五岁,武道修为却进入了第三重凝罡的境界,不用再进行早晚基础操练,二女儿最是了得,据说得了仙人眷顾,正在仙家洞天福地修炼。 韩风进入队列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来个人,队伍才算齐整。 傅瀚见人都已到齐,这才走到场中间,脸色一沉,呵斥道:“下了一点小雪就让你们懒惰成这样,拖拖拉拉,不成体统!所有人都算迟到,加练一个时辰。” 众人心头打颤,表面却都不敢做出任何动静,以傅瀚的训练方法,加练一个时辰已经痛苦之极,若被挑出刺来,再要加码,那可就是真个恐怖了。 “我前次所教的狂狼奔裂手不知你们是否已经习练纯熟,这一门武功最适合上阵杀敌,有兵刃时可以配合狼奔步法,迅疾威猛,气势无匹,无兵刃时直接以拳爪对敌,厉害处亦不遑多让。” 傅瀚声如洪钟,振聋发聩,一下就把众人的精神提了起来,都挺立得笔直,鸦雀无声。 “你们都知道,武道六重境界,淬体、入气、凝罡、固煞、混元、内蕴,重重叠进,一重比一重难练,练到高深处能在举手投足间制造出滔天杀机,战场上一人对阵千名士兵也浑然不惧,但是,武道第六重,真气内蕴绝非力量的极限。” 韩风心道:“武道最高境界并非力量极限,其上应当就是仙家法术吧?都说傅家二小姐修练仙法去了,详细情况却未听人谈起过,这仙家法术不知要如何才能修练,听傅教头所言,似是要将武功修炼到绝顶才行,书上说修练成仙能够如乾坤一般广博无限,永恒不朽,真是让人向往啊。” 韩风是个读书人,书本上诸多神仙故事,瑰丽无方,最是让人心驰神往,常场会想,某天有一个仙人出现在眼前,带着自己飞到万丈云霄中去,不过些许幻想只是少年书生的浪漫,从来没有哪本书记载了仙人是如何修练而成的,现实中更不存在一步登天的可能,任何一个人想要变得强大,只能从武道开始练起。 傅瀚所说的武道六重境界,将之一气贯通乃是每个练武之人的毕生目标。 第一重,淬体,通过拳脚,器械等修练使得肉体强横,略有真气自然生出;第二重,入气,修练炼气功法,使得体内真气充盈,以气入劲,招式犀利。 第三重,凝罡,炼气成罡,无坚不摧;第四重,固煞,真气雄浑,心志坚定,举手之间,气势滔天;第五重,混元,罡煞结合,刚柔相济,随心所欲;第六重,内蕴,真气内蕴,天人相谐,返璞归真。 韩风先天体弱,小时父亲并未教授武道修练之法,只让他一心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到了傅家堡后他才开始尝试练武,如今三年过去,他已经十六岁了,武道修为却仍只停留在淬体的境界,若是不能突破这个境界,便不会被授予高深功法修练真气。 傅瀚稍稍顿了顿,接着又道:“若能突破武道最高境界,挣脱肉身限制,便可踏入鬼道,练出阴神,操控飞剑法宝,风火雷电,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不费吹灰之力!想一想,只要一踏入鬼道之境,能够杀多少敌人,立多大的功业?那时候随便一个大将军之位都能唾手可得。” 傅瀚这话听得众人热血沸腾,他们都是军人后代,从小耳濡目染,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杀敌百千万,入将封侯,而且侯府二小姐六岁就进入仙山修炼之事并非秘密,大家都是心高志大,谁也不容许落于人后。 韩风也不免心情激动,只是他当年早产于局势动荡之中,天生体弱,再如何聪明智慧,也难补先天不足,他之所以坚持修炼,是由于只要武道一途稍有进境,对他今后都会很有好处,而且,他不想认输,不愿放弃! 傅瀚调动起众人的积极性之后,便监督大家修练起来。 一时间拳风肆虐,寒气排空,数十人一起练起拳来,就连朔风彤云都为之震动。 傅泰见修炼开始,也就不愿多呆,径自离开吃香喝辣去了。 原本早晚各有一个时辰的集体修炼时间,由于今晚加练,须得练足两个时辰。韩风只练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觉呼吸困难,浑身乏力,但他仍然苦苦坚持,待到傅瀚喊停的时候,他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下就瘫倒在雪地上。 其余人虽然也很累了个半死,却都还支撑得住,见韩风委顿在地,不由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就他这个样子,还要硬撑着练武,早晚会练死去。” “神威傅家是何等强大的存在,可是随便一只虾兵蟹将就能攀亲道故的?” 有心肠好的就劝说他:“你不要逞强,以后还是只读书算了。” 此时天已全黑,大家都消耗了许多气力,巴不得早点回去休息,也就没人过多搭理韩风,慢慢离开散去。 看到众人都散了,韩风咬紧牙关支撑着爬起身来,正要慢慢挪动脚步回房,手臂突然被人把住,一股暖流注入体内,同时有清香在鼻尖荡漾。 正文 第二章 亲事 看着身边扶住自己的绝色佳人,婀娜体段,成熟风韵,韩风心里有些讶异,又微有些酥麻,顿了一会,这才说道:“谢谢瑶红姐,大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原来这个女子正是傅天雄的大女儿傅瑶红,十六岁出嫁,二十三岁丧夫,如今寡居在家已经三年,平常深居简出,韩风到此数年也没见过几次。 “习武本为修身,你这般透支体力却非修炼之道。来,先扶你回房去,我有话和你说。” 韩风耳中听得柔声细语,心里微微有些踌躇。 傅瑶红见韩风的样子,已知他心中所想,轻笑道:“你这小子……你虽不姓傅,却也是神威侯府的公子,是我的小弟,还有什么好避嫌的。” 韩风心道:“我自光明磊落,倒也不怕人说。” 便答应了一声,欲待自行支撑身体走路,手臂却被一道柔力裹住,完全挣脱不出,只得随了傅瑶红的意思,由她扶着往自己房间走去。 进了房间,傅瑶红扶着韩风在椅子上坐下,点上灯,然后从怀里拿出一粒丹丸,银白温润,清香四溢,递到他手里,说道:“这是一粒培元丹,你先吃了。” 韩风心里大是吃惊,他知道这培元丹乃是傅家之宝,能够培元健体,对于武道修炼极其有益,但此丹材料难得,炼制殊为不易,即便傅天雄的亲生子女也赏赐不了一两粒,傅瑶红出手就是如此珍贵的丹药,显非无的放矢。 “这丹药过于珍贵,我不能轻易接受。瑶红姐,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韩风初见培元丹时有些吃惊,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又把丹丸递还给了傅瑶红。 傅瑶红楞了一楞,旋即笑道:“这么说来好像我在和你玩心机似的。你这身体乃是先天羸弱,五脏六腑、皮肉筋骨都有缺陷,普通药物无法调理完全,除非仙家灵丹才可见效,这粒培元丹虽也只是凡品,不能让你武功长进到多高的地步,但能强健你的身体,使之不比普通人稍弱。” 韩风打小吃了这个身体的苦,习武没得进步,就连一般事情做多了也有些吃力,对于此等培元健体的药物自然是渴望的,不过傅瑶红还未说出真正的用意,他也只是沉默不语,静听对方说话。 傅瑶红见韩风如此沉静,也有些讶异,她知道这少年在侯府之中多少受到了些排挤,偏偏在这个以武为尊的地方由于身体局限武功难有寸进,能够保持得如此沉稳气度殊为不凡。 “唉,小弟,我知你受了委屈,这一点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不妄自菲薄,即便武道难成,还能在其他方面做出成就。三位夫人对你不喜,想必你也知道一些原因,当年侯爷和令尊指腹为婚,定下的娃娃亲,可是我那妹子如今在仙山修炼,将来就是仙家人物,即便是父亲也做不了她的主。” 韩风一听之下,已经完全明白傅瑶红的用意了。 神威侯傅天雄年轻时曾经掩盖小侯爷的身份,以普通一兵在军中打拼,和韩风的父亲在战场上打下了过命的交情。一次浴血大战之后,两个大男人把酒言欢,几杯酒下肚,说到家里的夫人正好同时有喜,就在酒桌上猜测一番男男女女,指腹为婚,定下了一门亲事。 韩风的这个未婚妻子,正是已经入了仙山修炼的神威侯第二女儿傅瑶霜。 “瑶红姐此来就是为了这门亲事吗?早些明说便好,无须拐弯抹角。当年先父和侯爷定下亲事的时候,并不知道侯爷身份,我投奔侯府也只是奉了先亲遗命,全无高攀的意思,更别说我那个所谓妻子已是仙家人物,非我等凡夫俗子可比,此事好办之极,你看是要我立个字据,还是去和侯爷亲说?” 韩风和傅瑶霜连面都没见过,谈不上任何感情,一个女人而已,即便真是一个神仙女子,于情爱婚姻之上,却和普通人无异。 他知道后府三位夫人的想法,对此早有预见,要他为了一个毫无交集的女人贴上脸皮去,那是万万不能,只不过傅家一直未有人明白提出,他自然也不会冒冒失失去和自己的未来岳父做什么了结。 傅瑶红听了韩风的话,却是苦笑道:“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说。我那妹子修为若到了鬼道的境界,休说一个侯爷,连皇帝都要对她礼遇有加,所以家父早知你二人婚事难成,但他却有另外一番打算,准备将小妹嫁给你。” 韩风也是一楞,这件事情让他觉得又是意外又是好笑。 “小妹最得我那三位娘亲的喜爱,把她嫁给你,三位娘亲当然是……是不愿意的,可是你也知道侯爷乃守信之人,不肯负了老友,而且性子极其倔强,所以……” 韩风站起身来,大笑几声,傲然道:“我韩风依照先亲遗命,要娶的乃是傅家的傅瑶霜小姐,傅家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就罢了,要想换过一个人来,还得看我乐不乐意。瑶红小姐,事情我已知道,自然会有打算,你且回去罢,培元丹也请带回,婚姻大事,既不能强行支配,也绝不能用作交易。” 傅瑶红笑道:“到底是少年人,有傲气,有锐气。我那小妹性子天真,没甚么心机,其实她的事情各位夫人多年前就有了安排,乃是康王府的小王爷,两人见过几次,极为说得来,不过侯爷性子固执,一旦决定的事情谁也拉不回来,只有你……我会托霜妹帮忙,设法为你求一枚仙家灵丹,改善你的体质。” 韩风浑身热血上涌,盯住傅瑶红,厉声道:“你看我可是依托女人之辈?此事毋须再说,我自会处理妥当。” 傅瑶红微微一惊,随即笑道:“那就拜托你了,这粒培元丹……” “你带走吧,什么仙丹妙药你也不必多费心思了,我若需要自会想办法。” “好吧,这粒丹药为你留着,你随时可来找我。” 傅瑶红说完,婷婷袅袅,出门离去。 “被人如此看轻!我现在实力有限,唯有努力向上,做出成绩来,才能主宰自己的一切。” 韩风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心里清晰如画,前路漫漫,该如何行走,都有了决断。 此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因为门未关上,那人敲了两下直接就进来了,还是上次那个丫鬟小婵。 “韩风,不知你的诗是否已经做好?” 小婵说话听起来比之前要客气了不少,也不知是否受了傅瑶青的教训,不过韩风对小蝉并不如何在意,心想:“不管如何,既然答应了人家的事情,还得有始有终。” 傅瑶青也是将门虎女,武道修为已经到了第三重境界,在同龄人中算是出类拔萃,不过到底是小女孩一个,喜读闲书,憧憬才子佳人故事,和一群闺中好友免不了做些舞文弄墨,诗词歌赋之类事情,偏偏她拳脚犀利,笔杆子却有点迟钝,时常会到韩风这里弄点料去充门面。 这等事情对于韩风这个读书人来说实属简单,反正随手可就,只要傅瑶青要求不过分,他多半都会与人方便。 此回傅瑶青给的题目,要写一首夏天的诗,有些搞怪,倒不算刁难,只不过韩风提起笔时,竟觉笔头艰涩,不知如何开头。 “夏天,夏天,大雪天写什么夏天的诗,这姑娘真是古怪……” 韩风一向沉稳,思路清晰,今日却有些恍惚,搞了好久才勉强凑出一首小诗来,把稿子往小婵手中一塞,便不再管她,拿起书本,沉浸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 正文 第三章 耳光 寒风凛冽,冰雪消融,比昨日下雪时更冷几分,就连天地人间都似要冻裂开来,融到雪水中流去。 神威侯府之中却是暖意融融,这阵子西边南越国有所异动,傅天雄亲力亲为,一直都在前线督阵,今日难得回家,自然给这大冷的天里带来不少喜气。 傅天雄三个儿子中,有两个被他丢到北方军中去锻炼,另一个仍在梁越边境未回,内府只有三个夫人和傅瑶红、傅瑶青姐妹陪着他说话。 “剑秋和剑春在北边都干得不错,松儿也是我的得力臂助,三个女儿里,倒是有两个不让我省心啊。” 傅天雄虽是勇猛武夫,看着倒没甚么粗犷豪气,反而有些儒将风范,此时他在妻女环绕下,喝着美酒,口里说烦恼,实是享受之极。 “既然知道疼女儿,还把她往火坑里推?” 大夫人王氏一发言,其余两个夫人也都齐声附和。 傅天雄脸色一变,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拍,喝道:“又来说它,此事我已决断,谁再聒噪,家法伺候!” 大梁朝家庭中都是男人为尊,尤其傅天雄久经沙场,位极人臣,积威之下,三个夫人虽然抱成一团,却也不敢再接嘴。 傅瑶红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含笑不语,傅瑶青却有些莫名其妙,问道:“什么往火坑里推?” 要将小女儿许配给韩风之事,傅天雄打算等女儿成年后再正式提及,那时韩风科考完毕,想必也已经取得了功名,虽然他诚信义气,不愿负了老友,却也不想自己的女婿毫无半分成就。 听小女儿如此一问,傅天雄便收起脸色,岔开话头道:“瑶青,你和韩风平时有些来往,他在府中生活可还好?” 傅瑶青心里嘀咕:“他们说的是瑶红姐吗?这也怪不得父亲,谁料得到姐夫这么早就去了。”听到父亲问话,眼睛一亮,笑道:“别看韩风武功不行,却也是个有本事的,他昨天帮我写了一首诗,上午拿到诗会上去,姐妹们都是赞不绝口呢。” “哦,是什么诗?” 傅瑶青起身拿过笔墨纸砚,工工整整写了几行文字,递给傅天雄道:“她们都说,如今大家的诗词文章,只讲究辞藻华丽,技巧铺陈,这首小诗虽然简朴,却是清新可爱,殊为难得。” 二夫人方氏乃是傅瑶青生母,凑过去把那诗一看,顿时脸现不豫,责怪道:“你看这题目,居然叫做‘相思’,他相思谁,他相思谁?青儿,你只在家好好把武功练好就行,舞文弄墨之类闲事少做为妙,尤其那韩风,一副读书人的花花肠子,更是别去沾惹。” 傅瑶青抱住母亲,笑道:“我只是要他帮忙写点东西而已,怎么叫做沾惹了?” 傅瑶红在一旁看了,嘴里就把纸上所写念了出来:“相思,秋霜凝故事,冬雪染情痴,春风不吹面,夏雨知不知?嗯,格律一般,意境倒还不错,相思相思,这是冬相思夏,可惜中间隔着秋和春,永远无法相见。” 傅瑶青脸上微有哀伤,喃喃自语:“是啊,遥隔万重山,相思难相见,这样的相思,真让人心也碎了。” 方氏看到自己女儿这个样子,脸上怒容隐现,和另外两位夫人相对看了看,却又都无可奈何露出一丝苦笑。 傅天雄对于文墨一道只是粗通,听了女儿这话,便点点头道:“韩风限于体质,虽然习武难有所成,但他极其聪明,读书是很厉害的,将来就算无法纵横疆场,做个文官也算不错,一文一武,相得益彰嘛。” 傅瑶红听父亲不小心露了口风,忙道:“那是将来的事情了,现在我那小弟可不大妙,下个月的月钱只剩下一两银子。” “每月应有十两银子,如何他只剩下一两?” 傅瑶红转移了父亲的话头,笑道:“还不是那个傅大总管给扣的,早晚双练,一旦稍有懈怠便扣去一两,十两银子可不怎么经扣。” 傅天雄“哦”了一声,稍稍沉吟,说道:“他身体羸弱,修练起来十分辛苦,强要他去做也没甚么用处,嗯,如今到了年底,账房事多,红儿,你去吩咐王总管一声,把账房的事情派点给韩风做吧,做好了就是十两银子。” 傅瑶红见三位娘亲齐齐把目光射来,尴尬一笑,连忙离开,找负责财务收支的王副总管去了。 傅氏家族中,无论哪个后辈子弟,月钱都是十两银子,平素犯了什么错就会扣钱,立了功又有奖励。立功还是犯错,多在几个总管一念之间,是故那些后辈子弟对总管多有奉承,尤其是一些旁系庶出的,更是不敢有所得罪。 除了大总管傅清风,负责修炼的副总管傅泰外,还有一个副总管,乃是大夫人王氏的娘家人,叫做王单,只三十多岁,负责整个侯府的财务收支。 韩风平素喜欢去城外青云观读书,读累了便和主持玄冥子天南地北海扯,今日由于融雪,道路湿滑,所以并未出去,而是在自己房间看书。 午饭后还未多久,王副总管竟然破天荒前来找他,说是今后三天早晚修炼无须再去,专心把四、五两个月的账务算清,算好了可得十两银子。 “韩公子,此乃侯爷亲自吩咐,四月五月账务极其重要,三天时间,做好了有奖,若是弄砸,那可就要扣你的月钱了。” 韩风知道此事乃神威侯吩咐不假,侯府之中还无人敢冒侯爷的名头,只不过他不免觉得奇怪,自己在侯府从未算过账,为何突然要自己这个生手去做? “王总管,我还想再确认一下,此事确实是侯爷亲自吩咐?” “确实!” “那两个月账簿是全权交予我处理吗?” “当然,你要什么账簿只管到账房去拿就是。” 韩风问完,便不多说,放下书本,随王单去了账房。 到了账房,里头的老先生已经整理好了四、五两月的账簿,韩风抱起一堆账簿,便在账房坐下,开始清算了起来。 他乃是极其聪慧之人,除了科考书目外,其他学识也多有涉猎,算账方面倒是有一些了解,在账房老先生的提点下,很快就掌握了诀窍,做起事来较之一般熟手也没差多少。 王单见韩风做起来毫不费力,也很惊讶。原本傅天雄的意思,是要他把账房一些简单的杂事交予韩风去做,他乃王夫人堂弟,明白自己这个姐姐的心思,自然也要出力迎合,便将两个月的账务全部交给韩风,时间还限定在三天。 韩风上手之后,先把账簿粗略翻看了一遍,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见王单还未离开,便问道:“王总管,内府女眷及子女开支为何这里没有?” 王单做样想了一想,才恍然道:“我倒是忘记了,前两天大夫人要了账簿去看,此时还未送来。” “总管是大夫人的兄弟,进去内府比我方便,不知可否烦请帮我走一趟?” “这可不行,既然此事全权交予你做,我也不好插手,你请自行去内府找大夫人取吧。” 韩风一笑,也不争辩,又把账簿翻了翻,突然讶异道:“原来两本账簿大夫人只拿了一本去,王总管,不知大夫人拿的是四月的还是五月的账簿?” 王单心里一楞:“居然还留了一本,那老头做事不干净,回头我得罚他。”嘴上说道:“我也忘了是几月的,夫人那边你得赶紧去,要不耽误了事情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韩风将手中账簿往桌上一丢,冷笑道:“府上有规定,账簿不准离开账房,请问王总管,不知这账簿是大夫人派人来拿的还是你给送过去的?况且大夫人向来不管事,哪有要账簿去看的道理?” 王单哪料到韩风不但对侯府的规矩清清楚楚,还这般牙尖嘴利,不由恼怒道:“你哪有这么多话说,要是有意见,尽管找夫人提去。” 韩风道:“侯爷既然让我全权负责,有关这两个月账务的事情,我自然得要弄个清楚。王总管,你若对我有意见尽管当面说出来,暗地里使坏,可别坏了大夫人的名声。” 王单大怒:“小子,叫你一声公子是给侯爷的脸面,你还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公子了?你别以为仗着侯爷就能为所欲为,本总管还不伺候你了。” 韩风闻言,慢慢走到王单面前,眯着眼睛,笑了一笑,突然提起手来,左右开弓,就是两记耳光,打得王单晕头转向,捂着腮帮子不置信地看着韩风。 那个账房老先生也震惊了,他是第一次看到王单被一个后辈子弟如此羞辱,就算侯爷平时最多也只是训斥。不过他历经了太多人情世故,该如何做心里自然有谱,便只垂首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你……你敢打我?”王单猝不及防,不禁又惊又怒。 韩风嘴角冷笑,一把揪住王单的胸口,“啪啪”又是两记耳光。 王单打小养尊处优,也没修炼过武功,被韩风打得懵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哼,给侯爷脸面?你还真敢说啊。这大梁朝除了皇上,还有谁敢说自己给侯爷脸面的?你一个管账的下人,怠慢公子我倒还罢了,居然敢对侯爷不敬,本公子真要把你的狗头给剁下来,看看你的狗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王单心里哪敢有半分对神威侯不敬的意思,只是仰仗大夫人掌管侯府财政以来,被人奉承惯了,难免养成了自高自大的毛病,这下被韩风抓住语病,把他气焰给死死堵住,指着韩风:“你……你……你……” 韩风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喝道:“限你一炷香内把账簿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王单脑袋磕在地上,气怒交加,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门口,指着韩风恨恨道:“好,好你个不要脸的野东西,你等着。” 说罢冲出账房大门,往内府而去。 账房那老先生心里也是一跳一跳,因为那两本账簿就是王单吩咐要他藏起的,有心想要拿出来,可惜放账簿的柜子钥匙在王单手里,却是无可奈何,只得依旧肃立在侧,不敢说话。 韩风倒是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坐在桌前慢慢翻看着账簿,悠然自得。 没多久,大夫人王氏铁青着脸来到账房,王单在王氏背后捂着腮帮不放,一脸的痛苦不堪。 “韩风,侯爷知你月钱被扣,好意要你做点事情,你不领情倒还罢了,居然把王总管打成这样,你把堂堂神威侯府当作什么地方?真是无法无天了!” 韩风听了王氏的训斥,急忙站起身来,向前紧走几步,给王氏施礼,惶恐道:“婶婶,小侄得侯爷厚爱,心中只有万分敬重,岂敢他想?小侄既得侯爷许可,清查账务,可是王总管非但将重要账簿藏起,百般刁难,更且口出狂言,说是要给侯爷脸面云云,侯爷在小侄心中天高海深一般,怎容人如此不敬?一时忍之不住,告诫了总管一番,以维护侯爷的威严。” 每听韩风说一句,王氏脸色就要难看一分。王单乃是她娘家人,韩风打王单耳光,就是拂她的脸面,可韩风是傅天雄亲许的身份,和王单按名分上来说一个是主一个是仆,况且韩风占尽一个理字,一口一个侯爷,把事情王傅天雄身上靠,她要惩戒,也要多顾虑几分。 韩风此时却上前一步,垂着脑袋道:“小侄大胆,小侄无理,请婶婶责罚。” 王氏本就在为傅瑶青的婚事烦恼,王单被打一事正好火上浇油,让她气昏了头,此时被韩风一口一个侯爷一说,倒让她清醒过来,慢慢把火气压下,突然微微一笑,说道:“好,你做得好,此等对侯爷不敬的刁奴就该打得他长长记心,好,很好。” 韩风忙道:“是,是,婶婶教诲得是,——王总管,其实我绝无针对你的意思,想必你今后也不会再对侯爷不敬,刚才那几下出手稍微重了点,下次我一定注意。” 王单不知自己这个姐姐和韩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了韩风这话,心里又是憋屈又是愤怒,正要出声讨回场面,却被王氏瞪了一眼,所有的话全都缩了回去。 “韩风,你以前并未算过账,账房的事是王总管分配不周,你且把它放下吧,就当你已经完成,奖励不变,今日休息一天,明天照旧参加早晚修炼。” 韩风闻言道:“可是侯爷那里……” “侯爷那里我自然会去说明。” 王氏也不多说,转身离去。 王单楞在当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权衡再三,还是紧走几步,跟在了自己堂姐身后。 未走多远,王氏给王单使了个眼色,王单愣了愣,想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连忙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一个玉扳指,两根金条,往傅泰的住所走去。 此时内府之中,在书房准备奏折上报军务的傅天雄也得了下人禀报,沉吟了一会,脸上浮现出笑容,自语道:“他这是打给我看的啊,打得好,打得好,哈哈!” 大笑了一阵,突然对着虚空里问道:“培元丹还要多久出炉?” 暗中一个声音道:“一切顺利的话,至少也得半年才行。” 傅天雄叹息道:“十三年才得一炉,可惜附近那座仙山无法进入,其中几味紧要材料难以获得,等霜儿回来,不知她是否有什么办法。” 暗中无人答话,也不知那人是走了还是留着。 韩风情知事情定会传入傅天雄的耳中,对于傅天雄的态度他并不如何在意,反正这侯府也非他久留之地,倒是那王氏,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他此时心中畅快,动了豪兴,回屋之后便夹着书和油纸伞,出了侯府,踩着雪水,往城外青云观而去。 正文 第四章 炼气诀 青云观在傅家堡西北方向约莫二十多里的距离,平时走用不了多久,今日融雪,道路湿滑,韩风到达观中天已经黑了。 此观香火并不旺盛,因此房屋也很是破旧,原本有四五个道人,这几年走的走,老的老,如今只剩下主持玄冥子一个了。 玄冥子看着六十来岁模样,但他的具体年纪韩风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已经在这青云观呆了将近六十年,身材依然挺拔,一部长须飘飘扬扬,很有些仙风道骨。 韩风到达青云观时,玄冥子正盘坐在清冷的大殿中闭目调息,两股白气如龙蛇一般在他口鼻中进进出出,比一般人冷天呼吸的口气要浓郁得多。 听得韩风到来,玄冥子眼也不睁,只说道:“还道你今天不来了。” 韩风笑道:“我怕道长望眼欲穿,因此非来不可,多冷的天也挡我不住。” 说罢自行到后厨捡了些粗木黑炭,放到一个大瓦盆中,端到平素自己读书的偏房,点起火来。 韩风倒不是不愿在大殿中点火,只是玄冥子脾气有些古怪,冬不烤火,夏不扇风,据他自己说,他的修为比一般武道高手只强不弱,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 韩风有心要向玄冥子请教武功,哪想玄冥子却说他的武功修炼之道和神威侯府殊途同归,韩风若不能突破淬体一关,再厉害的功法也无用。 暖好了身体,韩风便又到厨房,也不客气,做了些白饭青菜,招呼玄冥子一起吃了。 饭后,玄冥子突然道:“你前次说要向我讨教武功,现在还想学否?” 韩风一楞:“道长不是说我若不能突破淬体一关,便再好的修炼功法也无用吗?” 玄冥子笑道:“说是这样说没错,倒也并非全无捷径可走。我之前不愿意教你,是由于师门规矩限制,你资质不够入我师门,自然教你不得,不过我最近参悟天理,有了更多心得,其中受了不少你在此诵读苦学的好处,投桃报李也是应该。” “只是朗读了几篇文章,也有如此作用?”韩风很是讶异。 玄冥子道:“道只一条,路有千万,有苦修,有顿悟,世间大千,皆可入道,此时说与你听,你也不懂。我今日教你一种吐纳之法,无须等到淬体有成,照此练去,也能取得一番成就,不过你先天不足,纯以功法修炼,想要到达武道之巅,寻求鬼道神威,却是不能。” 韩风心中大喜,能够修炼得身强体壮,不输旁人他就满足,鬼道一途却是没有想过,忍不住问道:“都说武道之上还有鬼道,鬼道到底是怎样一种境界,和武道具体有什么不同,却鲜有听人说及,道长高人,想必是知道的吧?” 玄冥子抚须笑道:“人相比天地乾坤,乃属微尘一粒,最为渺小,然正因为渺小,成长的潜力也极其巨大,可谓无穷无尽。” “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大鼎炉,无论寿命、健康、学识、力量,都需要身体来蕴育,即便修出阴神、阳神也无法完全抛弃肉身而存在,是故要入鬼道,须得先修武道,强健身体。武道之根本又在于淬体,无论修炼出多少真气内息,若无一个强横的肉身,就不能发挥作用,当武道大圆满时,便有可能突破力量滞绊,进入鬼道,那时将形成庞大神念,掌控水火风雷,飞剑法宝,纵横千里只在瞬息之间。” 韩风听玄冥子娓娓而谈,不禁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最渺小的,蕴藏的力量也最是巨大,自己此时的能力比普通人还不如,只要努力上进,无惧无悔,岂非也能成为超越平凡的强横存在?今日有玄冥子可以让自己脱离淬体不能之苦,谁敢说将来没有其他际遇能使自己更进一步? 一念及此,心神激荡,气血上涌,不由得生出了更强大的不服输,不放弃的豪气信念。 玄冥子见韩风精神大振,显然深受鼓舞,也很是欣慰,继续说道:“获得超越渺小的力量何其艰难?就是最低层的武道修炼,一百个人中不一定有一人能够练到巅峰,而进入巅峰的武道高手中,一百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人能踏入鬼道境界,况且鬼道之上更有另外一重境界,叫做神道,整个大梁王朝,踏入神道境界的高人简直屈指可数。” 一番话听得韩风心驰神摇,眼前开阔无际,妙不可言。 “书上说,凡人修练得道可成神仙,长生不老,这神道莫非就是长生之道?” “非也,非也,长生不老乃是等同天地乾坤的存在,乾坤奥妙无穷,岂是这般容易探寻得尽的?即便神道之巅也绝非道之极限,其上不知还有多少高深境界,世间能够一窥究竟之人也不知有没有。” 一老一少相视而坐,说到此处,全都寂寂无言。人生奥秘,大道玄通,真如一口彻地之井,深邃无尽,就算人在井外,也是井底之蛙,只窥得小小一方之所。 沉默良久,玄冥子才大笑道:“不老虽是虚渺,长生却未便不能,只说鬼道境界,若是修练到巅峰,也能得享八百年寿命,尽可以畅意人生,一舒胸襟了。” 韩风心内巨震,把“畅意人生,一舒胸襟”几个字细细咀嚼了一番,喃喃道:“我要长生,我要长生!” “不老虚渺,长生艰难,就算要踏入鬼道境界,也殊为不易,智慧机缘缺一不可,不过,只要你存了向上之心,将来或许会有际遇,铸就长生也不一定。今日和你说这玄通奥秘,难得尽吐枢机,煞是痛快,此时先不要多想,来来来,我将一门修练功法教授于你,只须三五年时间,就能让你一扫现在的憋屈郁闷。” 说完便把一门叫做“守一炼气诀”的功法细细说与韩风听,待韩风全部记住后,又教了他一套“龙蛇翻云手”,两者互相配合,相得益彰,能够起到最好的修炼效果。 花了近两个时辰让韩风记住气诀拳法,玄冥子又把其中一些决窍解说了一番,最后告诫道:“淬体虽为武道第一重境界,实则乃是终身的功夫,你这身体先天有亏,若无灵丹补养,始终难得淬体圆满,将来你修练时切忌强行突破,否则可能会有真气爆体,肉身碎裂之厄。” 谆谆告诫了一番,玄冥子便让韩风到偏房中自行揣摩修炼。 韩风人本聪慧,很快就掌握了窍门。 守一者,把持人之精神元气,不耗不散,充盈体内,与形体相抱,合而为一,乃是神体结合的炼气法门。 守一炼气诀的炼气法门共分四步:淘气、调气、行气、炼气,他此时初步上手,练的就是淘气之法。 所谓淘气,也就是挑气选气,而非顽皮之意。人之五脏,各有正气归藏,去芜存菁,将其中的正气精髓淘选出来,成为运行在人体内的真气,能够温养肉体,提升机能,使人身体更为强大,还能以气入劲,尽显武功招数威力。 韩风依照炼气诀中淘气之法修练,不多久就感觉体内各处隐约有丝丝气息生出,如抽丝剥茧一般,虽然微弱,却是他有生以来真正自己修炼出的第一缕真气,只要持之以恒,定能壮大强横。 这一上手,就让韩风甘之若饴,连时间的流逝都全然忘记。 也不知修炼了多久,觉出窗外寒风止息,雪光反照,身内则有真气蠕动,一片温暖,不由心怀大畅,起身在房中把玄冥子所教的龙蛇翻云手琢磨着打了一趟。 虽然还不如何熟练,动作生涩,却也感觉出招数开阖之间的滔滔气势,打完一趟之后,只觉得微微气喘,而不似以前练拳那般吃力。 韩风意犹未尽,又把傅瀚所教的狂狼奔裂手打了一趟,这才感觉力有不逮,出了一身大汗,不过这一身大汗竟似把体内的废气都消散了一般,虽然累,却是神清气爽,浑身舒泰。 “看来守一炼气诀果然有效,今后只要勤加练习,待到武道大成,那万里沙场之中,总会有我一席之地。” 正在豪气满怀,踌躇满志之际,突然听得外面隐有风雷金铁之声传来,声音由小而大,中间还夹杂着呼斥怒骂,听着像是玄冥子的声音。 韩风连忙打开窗户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光灿弥空,雷火霹雳乱绽,照出地面两个人影,半空中更有两道青白长虹,如同蛟龙出海一般,纠缠翻腾不止。 第五章山河鼎 一边是霹雳雷霆,白虹怒卷,一边是天火流星,青龙夭矫,斗得难解难分。地面两人,一个是玄冥子,另外一个则让韩风大感意外,居然是神威侯府大总管傅清风。 “他二人如何争斗了起来?看这手段气势,绝非武道高手所能施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鬼道高人?玄冥子乃是有道之士,倒还罢了,这傅大总管平日神神秘秘,等闲见他不着,不料却也藏了一身鬼道威能。” 韩风心里嘀咕,知道自己此时只可远观,万万靠近不得,否则一旦被波及,就是性命难保。 玄冥子和傅清风两人边斗边喝骂,火气十足。 “清风小儿,你这手下败将也敢来窥觑宝物,当年放你一马,你道我怕了龙虎教,不敢杀你不成?” 傅清风大笑道:“玄冥老儿,胜败兵家常事,当年败给你是我修为不精,如今我鬼道大成,岂惧你轩辕门下一小卒?” 玄冥子大怒:“道爷我六十年前就是一派长老,当时你还只是龙虎教小小炮灰,如今修了两分本领,竟敢目中无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让道爷取了你狗头,看你还有何话说!” 说罢把手一招,将自己的紫电雷龙召回,同时往地上一坐,就见空中那道白色长虹霎时间分化千万,疾光点点,恍如一部浩瀚银河,满天星斗光华熠熠,直往傅清风罩去。 傅清风见玄冥子动了真怒,竟以阴神出窍,分光驭剑,乃是性命相搏的架势,不由心中一凛,连忙聚精会神,也是收起天火流星,往地上一坐,将阴神出窍,附入飞剑之中。 只见那道青虹骤然一爆,分裂出无数清莹针刺,结成一张剑丝天网,疾风骤雨般扑向玄冥子的银河剑气。 亿万青白剑光纠结缠斗,难解难分,剑气弥空,华彩漫天,直把一个广大天地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傅清风被逼得性命相搏,玄冥子也是有苦自知。他在此地守候一件宝物已有一个甲子之久,眼看就要到宝物出世之时,却被傅清风插了一手。 这桩宝物事关重大,他是势在必得,可是傅清风这些年修为长进良多,以普通手段难以取胜,宝物出世在即,他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功夫来。原以为自己轩辕剑派剑术天下无双,哪想对手不仅也踏入了鬼道分光的境界,更且不知从哪里得了一柄宝剑,剑质之佳居然还在自己飞剑之上,两人短时间内恐难分出胜负,一时僵持不下。 “哈哈,玄冥老儿,当年你处于掠影境界时,我才刚刚修炼出阴神,不得不受你欺辱,如今你我都是分光的修为,我这柄青冥剑更是上品的魂器,比你的银河剑犹有过之,你想要以剑术胜我,短时间内怕是不能。那宝物即将出世,此时若再有高手经过,你我都将竹篮打水,不如两厢罢斗,共享至宝如何?” 玄冥子道:“道爷我在此耽搁了一个甲子的时间,为何要与你共享?况且此宝乃是天地奇珍,通得人性,我与它日夜感应,数十年来已然通灵,你要分享,还得看它答不答应。” 傅清风冷笑道:“那你我就先斗个死活吧。” 两人边说边加劲,事关至宝,谁也不肯示弱。 韩风一边看两人斗法,一边听他们说话,已然基本了解了事情来龙去脉,心道:“他二人所说掠影、分光应该就是鬼道的境界吧?玄冥子道长在此六十年,原来是在守候一件宝物,看来就算踏入了鬼道,修为固然重要,神兵利器也缺少不得,只不知所谓天地奇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正想着,突然耳边传来玄冥子的声音:“你快些离开,此人有备而来,我的剑术短时间难以胜他,而且他肯定还留了后手,到时我二人全力相搏,恐怕会波及到你。” 韩风见玄冥子斗法的紧要关头还顾及到自己,心中一暖,他在青云观读了三年多的书,与玄冥子结成忘年之交,傅清风却只是远远见过一次,连招呼都未打过,此时恨不得身化天兵,一刀就把傅清风的气焰给斩了去。 但是他也清楚,眼前的情形,以自己比常人都不如的实力,非但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恐怕还会增加玄冥子的负担,便丝毫都不犹豫,拿起自己的书本纸伞,疾奔出门,准备跑到附近一处山头去,那里既可将此处景象尽收眼底,又不怕被波及。 才冲出道观大门,突然感觉一阵地动山摇,接着便看到眼前空地上,一道金光从地下破土而出,直上九霄,真如一根擎天大柱,竖立于天地之间。 不远处还在斗法的两人见此异象,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齐齐将剑光调转,就往金光电射而来。 同时有几点银光在玄冥子身上一钻,陡然间又有一幢彩云从他怀里飞出,由方寸大小一下涨至百丈方圆,紧随银河剑光后面,铺天盖地往金光裹去。 玄冥子用银河剑光将傅清风的青冥剑光挡住,那一片百丈云霞后发先至,看看就要把金光裹定,突然就见一点惨白光星飞来,投入到云霞之中,只听得轰天巨响炸裂当空,光芒乱绽,霹雳齐飞,天崩地裂,苍穹破碎,同时有几声惨叫响起,在爆炸中微不可闻。 韩风原本是一个羸弱的身子,如何抵挡得住此等天地雄威,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抛起到空中,鲜血从他七窍迸洒而出,整个身体欲要震裂开去。 就在此时,突有一团金光从混沌中耀起,裹定韩风的身子,金光中又有一道白柔柔光华流转,瞬间抚遍全身,韩风只觉得身子一轻,所有痛裂之感全部消失,耳中轰鸣也变得寂寂无声。 那团金光托着韩风的身体缓缓落下,到他重新站定,金光一放一收,倏忽不见。 韩风迷迷茫茫,看了看自己的身体,除了衣衫尽碎,赤身裸体之外,全身毫发无损,只是心口不知怎的竟是多了一个淡青色的图案,看着像是一尊青铜小鼎。 他再把目光投向四周,顿时惊得呆了。在微弱的晨光中,可看到周围一片焦黑,支离破碎,只怕数里之地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刚才那道冲霄金光就是地底宝物发出的吗?周围一切都被轰成了渣滓,为何我却没事?玄冥道长也不知如何了。” 正在惊魂未定之际,突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韩……良……” 韩风一听就知道正是玄冥子的声音,连忙跑到发声的所在,费了好大的力气搬开砖瓦土石,只见玄冥子浑身浴血躺在地上,一只腿已经断掉。 “道长,道长,我马上背你去找大夫治疗,你且忍耐一会。” 玄冥子吃力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我阴神大损,回天无力了。刚才……刚才对手发出天照阴雷,把我的紫霄云罗炸毁,幸亏山河鼎将你救下,我二人当时……当时阴神出窍,却被山河鼎反击之力所伤。” “山河鼎?”韩风看了看自己心口的鼎形图案,忙道:“可是道长守候的那样宝物?它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本体却不知跑哪里去了,否则它既然能够救我,自然也能够治好你。” 玄冥子脸上挤出一丝苦笑,说道:“你受阴雷震力,喷出鲜血,正洒落在鼎上,此鼎在险境中受你鲜血祭炼,已然自动认你为主,为了救你,它与你合为一体,附着在你心口。你想要长生,长生密钥就在这山河鼎中,我这一甲子的时光,倒是为人做嫁,成全了你……” 韩风一楞:“你是说……” 玄冥子止住他说话,吃力道:“清风肉身被毁,阴神受伤却比我稍轻,已然逃逸远遁,他树敌不少,此时毫无自保之力,只能逃回龙虎教去寻求庇护。清风乃极度自私之人,决计不会将山河鼎之事说与别人知道,最多十年定会卷土重来找你,到时你一定要替我把他杀了,一定要,一定……” 说到此处,玄冥子身体颤抖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扭曲狰狞,一手指着自己的腰际,嘴里低声嘶吼:“轩辕剑派,轩辕……” 突然一溜红光闪起,玄冥子的身体竟在刹那间化作灰烬,一阵寒风吹过,霎时飘飘摇摇,四散飞去不见。 这一番变故真让韩风目瞪口呆,万物之玄,世事之奇,若不亲历,任如何想象也难描绘出来。 忘年之交就此灰飞烟灭,韩风心中不免悲戚万分,他自父母双亡,投奔侯府以来,玄冥子可谓是他最信赖,最亲近的朋友。 玄冥子要他将来把傅清风杀了,语气之中恨意滔天。耗费一甲子时光守候的宝物,到头来被人横插一脚,万事皆空,连性命都丢掉,怎能不恨? 只是玄冥子临死前未免有些神志不清,他似乎完全忽略了,一个连武道修为都刚刚起步的人,如何能在十年内修练到比傅清风还要强横的地步?就算一个入了鬼道之人,想要在十年内修练到第五重分光的境界,也是天方夜谭。 “道长,莫说你我交情匪浅,就是我得了山河鼎,白白受了你的好处,也足以让我替你完成心愿。十年时间,我也不知是否足够,不过不管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只要我韩风不死,总要杀了傅清风,祭奠道长在天之灵。” 韩风心中默默发誓,又想起玄冥子临死前努力指着腰际,说什么“轩辕剑派”,想必定有所指,目光所及,看到地上正有一个灰布小囊,之前在玄冥子那里见过两次,便一把将小囊捡起。 “如此天翻地覆,肯定很快就有人来,此处不可久留,我先回了府去,容后再做打算。” 一念及此,韩风顾不得赤身裸体,拔腿就走,才走了几步,突然发现地上又有一个布囊,顺手捡起,来不及多看,就往傅家堡所在方向奔去。 韩风离开后不久,就有一梭墨绿妖光飞射而来,在废墟上空穿行了几圈,重又飞去无踪;未几,又有两道银白剑光飞来,落在地上,查探了一番,旋即离开…… 傅家堡内,神威侯府之中,傅天雄正望着城西光华明灭,满脸凝重,心事重重:“清风先生嘱咐我无论看到什么怪象,天亮以后才可进行查探,看那处声响震天,光华乱射,恐怕乃是鬼道高人在斗法,我去也属徒然。清风先生已助我傅家四十余年,将来还有霜儿在,傅家今后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内都能坐定西南,屹立不倒。” 天光伊始,雪夜终结,大梁昌平五年十一月十三日,西南有异象,神威侯府大总管傅清风自此杳无音信,不知所踪。 正文 第六章 山海奇界,龙虎丹经 凌晨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尤其大雪方融,冰寒刺骨,就连空气都似要冻住。 韩风避开大道,一路疾奔,跑了半个时辰,这才省得自己身无片缕,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狂奔,既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煞是奇怪。 不自禁把脚步放缓,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口源源不断生出,流转全身,什么寒冷疲惫都在暖流中消失殆尽。 “看来这个叫做‘山河鼎’的东西果然是宝物,不枉费玄冥子道长守候一甲子之久,只不过这东西既然附着在我心口,除了那股暖流,我却丝毫也未感受到它的存在,莫非它真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了?道长说长生密钥就在山河鼎中,不知要如何才能找到密钥,此鼎具体还有什么用处,且等回去之后慢慢琢磨。” 想到此处,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此时天已放亮,自己赤身裸体,如何进得了城去?好在天气寒冷,道路湿滑,自己又刻意避开大路,暂时不会被人撞见,否则真会斯文扫地。 “可惜附近没人居住,要真撞见一两个行人才好,管他斯文不斯文,只要设法弄件衣服遮体,就算有块布也是行的。” 一边发愁,一边把眼光投向手中的布囊,可惜两个灰布小囊,都只鸡蛋大小,凑在一起连最重要的部位都遮挡不住。 “这两个布囊上,分别具有一柄小剑和一只小葫芦的印记,应该就是轩辕剑派和龙虎教的标志吧?如此小巧玲珑的东西,最多也就能装几颗丹丸,不过摸着里面似乎空空如也,道长临死前却又刻意指着腰际的布囊,莫非其中还有甚么玄机?” 一念及此,便把手捏住其中一个布囊的口子,想要打开看里面有什么名堂,哪想这囊口看着似是自然合拢,连绳子都没系,可是任凭如何用力撕扯也无法打开,试了另外一个布囊,结果也是一样。 “果然有古怪,布囊原先的主人都是鬼道高手,练就了极大的法力神通,他们的随身之物只怕也是宝物,想要打开,恐怕得具备一定法力才行。” 正遗憾间,突然心口一跳,就觉两股柔和的力道从自己心口生出,飞快地沿着手臂进入双手分拿的两个小囊之中。 刹那之间,韩风只觉脑海中影像一闪,囊中的情形明了如画,而且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只要他想,囊中的物事都能随心挪移,没有丝毫障碍。 “感觉,只要我去感觉就行……” 如同醍醐灌顶一般,韩风顿时明白了布囊的用法,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布囊中放有一身道衣,一本玉册和一道符箓,另外一个布囊中也有一本玉册,同时还有数粒丹丸。 这一发现让韩风喜不自胜,只一动念,一身灰白道衣就出现在手中。此时他也管不了许多,把道衣往身上一套,随着山河鼎元力转了一转,看着稍显肥大的衣服居然自动紧缩,贴身而就,刚好合体,而且质地柔润,极其舒服。 “这身衣服乃是玄冥子道长的,平时他总穿着一身脏兮兮黑布道衣,如此干净的衣服却未见他穿过。不管如何,只要有了衣服就好,我且赶紧回到府里,囊中其他物事此时先放到一边,回去再行研究。” 便把好奇心压下,正要将布囊塞到怀里,却见到上面原本的小剑和葫芦印记竟然不翼而飞了。 “莫非是山河鼎刚才生出的力量将记号消除,使我成为了布囊的主人?难怪我能够打得开,不过这个宝鼎连玄冥子和傅清风那等人物都伤得了,控制两个布囊倒也不甚稀奇,看来它们以后就是我的宝囊了。” 得了两个宝囊,又有了衣服遮体,韩风浑身充满了力量,将布囊贴身放好,毫不耽搁,就往傅家堡方向行去。 还未到达傅家堡,远远只听得马蹄声不绝于耳,很快看到一队骑兵往青云观方向奔驰而去。此时天已大亮,韩风装束正常,离大路又有一段距离,骑兵并未注意到他。 “看装束应该是侯府卫队出动了,此乃精英中的精英,恐怕侯爷也在其中,不过如此大动静,为何反应这般迟钝,现在才出动?” 一边思度,一边上了大道,很快就到了傅家堡外,城门口卫兵虽然感觉韩风装束有点奇怪,但都晓得他是侯府的公子,早出晚归也不是第一次,自然不敢多问,任由他进了城去。 回到侯府,清早的基础修炼已经散场,韩风心中有事,也不放在心上,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关好房门,换上自己的衣服,玄冥子那件道衣则仔细折好放在床上。 做好了这一切,他才拿出宝囊,仔细端详起来。 这一细看才觉出,两个宝囊看着都似灰布材质,实则不然,像是由什么金属细丝编织而成,暗淡无华,极其坚韧。 只一动念,便先将玄冥子宝囊中的物事“拿”了出来,一本玉册,一道符箓,再无其他东西。 拿起玉册一翻,才发现并非是期盼中的真经秘笈,而是一本轩辕剑派弟子的入门读物,叫做《大天下山海奇经》,也直接简称为《山海经》。 这一本《山海经》乃是轩辕剑派众多前辈共同编撰,历经数代修订,可谓包罗万象,无论地理风俗、神道妖魔,还是药材矿产、异宝奇珍,应有尽有,数不胜数,真让韩风眼界大开。 从此书中可知,原来自己所在的大梁国乃至这一片众多国家组成的大陆,都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称之为中土。 中土之外,一直往西,先有广袤西海,再有万里流沙,再到西极大荒,北面则是北溟极海,亿万冰川,磅礴无际;而东边和中土相接的也是一片浩瀚海洋,叫做东海,东海之外,便是东极福地,海外仙山。 南边与中土大陆搭界的先是南疆十万大山,而后就是南极大陆,冥界门户。 整个天下大世界,除了百千亿的普通人类,更有无数修道之士,派系繁杂,宗门众多,其中主要有十大仙门、七大魔门、三大妖宗,另外还有许多散修旁门,人数众多,遍布各地。 轩辕剑派和龙虎教都是仙门大派,实力强劲,影响巨大。 另有一处特殊的所在,就是南极冥界门户,由此可进入冥界,乃是一个庞大诡异的世界,其中有无数冥王鬼畜,寂灭佛陀,谓之南无净土,极乐妙境。 常人若想进入冥界,除非拥有绝大法力神通,或者死后魂魄穿梭,否则便须乘坐极乐之舟,方可进入。 不过对于极乐之舟,书中却是含糊其辞,语焉不详。 “原来世界竟然如此广阔,我自以为读书万卷,却仍是坐井观天,不知天地之大,世事之奇。难怪那么多人都想突破武道,踏入鬼神之境,除了能够获得强大实力外,更可纵横绝妙大世界,遍览无数奇异风光。” “世界就是一个大舞台,只要力所能及,都能长袖曼舞,尽展风华。我如今修为低下,即便能够到达武道巅峰,天地浩瀚,所能及者,也不过万中之一,只有一心向上,全力争先,踏破武道、鬼道乃至神道,才能一舒心志,快意人生!” 韩风抚卷沉思,心事飞扬,如痴如醉。此时此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天地多广,前路多难,都要竭尽所能去闯上一闯。 “玄冥子道长教给我的守一炼气诀,能够让我突破淬体之困,武道有成,而我此时身怀山河鼎,其中藏有长生密钥,不知有多少神秘之处可以发掘,若能把握如此契机,谁说鬼道、神道之中,就不会有我韩风一席之地?” 一念及此,只觉豪气满怀,信念无匹,前面就算刀山火海,他也浑然不惧。 “可惜《山海经》中却无山河鼎的描述,看来想要获得长生之钥,只能我自己慢慢摸索,一百年不够,那就二百年三百年,总要一探长生之秘。” 将玉册放下,他又拿起那道符箓仔细查看,只见符纸中间画着一柄长剑,而长剑周围则星星点点画了许多小剑。 “看着倒像当时玄冥子和傅清风斗法时爆发的万点剑光,《山海经》乃是轩辕剑派入门读物,当属人手一册,并不出奇,道长临死前指着宝囊急呼本派名字,莫非这符箓有甚特殊之处,他的意思是要我将符箓送至轩辕剑派,或者要我前去投师?” 思度良久,符箓他既琢磨不透,轩辕剑派又在数千里之外,即便要去,也得做一番准备,不能贸然行事。 将玉册符箓连同道衣一起放入宝囊,又把傅清风的宝囊中所有东西都搬运了出来。 东西一到桌上,顿时满室芬香,沁人心脾。这个宝囊中,除一本玉册外,另有数粒丹丸,芬香便是丹丸所发。 韩风一见之下,便已认出其中一种丹丸,乃是傅家的培元丹,此丹珍贵无比,据说十多年才能炼制一炉,而眼前桌上竟有六粒之多。 除了六粒培元丹,另有两粒微微透明的银色丹丸,想必也非凡品。 “这些丹丸若被人发现那可是大大的不妙,绝对会惹上杀身之祸,我须得万分小心,平时只将它们藏于宝囊之中,若不服用时,拿都不能拿出来。” 边想边把丹丸全数收到宝囊中,和玄冥子的符箓玉册放在一起,然后拿起傅清风的那本玉册看了起来。 这一看顿时让他欣喜万分,原来这一本玉册乃是一部丹经,叫做《正一龙虎丹经》,其中详细记载了无数灵丹妙药的炼制和服用方法,培元丹正是其中一种最低级的丹丸。 依照丹经所述,丹丸也分许多品阶,由低级到高级分别为法丹、灵丹、魂丹、神丹、仙丹。 培元丹便是一种法丹,属于具备一定效用,只要有法力就可炼制的丹丸,而宝囊中另外两粒微微透明的丹丸,特征正和一种叫做玉液灵华丹的丹丸相同,乃是一种灵丹,对于炼制者法力有更高的要求,效用自然也更加强大。 欣喜过后,韩风心中又很快冷了下来。原来炼丹所要求的法力,须得踏入鬼道境界之后才能具备,以他此时的能力,即便有无数珍贵材料放在他眼前,就连培元丹也决然无法炼制出来。 “虽然有些可惜,不过这也正好成为我急流勇进的动力!那傅大总管估计就是帮侯府炼制培元丹之人,好在他已炼有现成丹药,五粒培元丹,两粒玉液灵华丹,在普通人眼里,等闲难得一见,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我服用之后,绝对能够使肉身真气达到一个难以企及的地步。” “这些玉册丹丸都是珍贵无比的东西,万万不能落入旁人之眼,尤其是丹经和丹丸,一旦被发现,以我此时的实力,只能任人宰割了。不过就算放到宝囊之中,若遇上本领高深之人,一旦窥出破绽,我无法保住宝囊也属枉然,无论如何,还得加紧修炼,提升实力为上。” 想到这里,韩风便将所有东西连同傅清风那个小囊一起,都归到一个宝囊内,整理了一下心情,准备投入到武道修炼中去。 他身怀的山河鼎中藏有长生之秘,玄冥子在青云观苦苦守护一甲子,不正是为了要长生吗?傅清风定然也明白鼎中奥秘,绝不会善罢甘休,不管十年还是百年,只要傅清风不死,一定会竭尽全力来抢夺。 玄冥子所教的炼气诀,应该就是轩辕剑派的修练方法,韩风准备先修练一段时间,待身体好转,有了根基之后再将符箓送到轩辕剑派,凭借玄冥子的关系,一定要进入轩辕之门,否则将来如何杀得了傅清风?就连自保都不能够。 至于培元丹,丹经上说服用之后若无法力催化,须得持续静修三天才能完全渗透消化,所以韩风并不打算仓促服用,得找准一个好时机再说。 正文 第七章 培元练气 “狼行千里”“狼啸千军”“狂狼奔裂”…… “潜龙勿用”“长蛇逐鹿”“覆雨翻云”…… 一招一式,虎虎生风,时而小巧挪移,时而气势如虹,心口山河鼎归藏处有元力源源不断生出,每挥出一拳,元力柔波就在体内流转一圈,渗透血肉经脉、五脏六腑,温养滋润。 韩风居住的地方在院子一角,门外就是假山荷塘,十分安静,在此习武练拳,整个人都和天地自然融为一体,分外投入。 依照韩风之前的理解,武道六重境界,只要修练到第六重内蕴,便属武道巅峰,有望踏入鬼道大境,不过《山海经》中却对此做了更深一步的诠释。 武道修为至第六重内蕴之后,还须完成最后一步——武丹,才是真正的武道大圆满境界,也只有凝结了武丹之人,才有踏入鬼道的可能。 所谓武丹,就是将全身精元气血进一步淬炼,去芜存菁,提炼出精中之精,凝成一团最纯粹的真元精华,藏纳于丹田之中,成为力量和精神的本源。 这一团真元精华越是纯粹浓郁,人的精神就越加强大,当其成长壮大,再度绽开,精神便会升华成为强横无匹的神念,比武道真气纯粹百倍的力量也会遍布全身,这就是所谓的法力,此时便进入了鬼道之境。 鬼道境界也是一样,在六重基础境界,附体、阴神、出窍、掠影、分光、凝神之外,还须凝炼鬼丹,鬼丹大成,才算具备了踏入神道的资格。 韩风此时还只在整个修练体系的最底层,想要获得一番大成就,可谓任重道远。 他孜孜不倦修练了一整天,连每天必去的晚练都没有去。之前傅天雄看在韩风体质不行,要他专心读书,早晚双练可以不去,只不过他不服输,一直坚持,如今就算缺席,最多也就让傅泰扣点月钱而已。 这一天的修练让韩风受益良多,不仅肉体、真气都有壮大,还完全熟练掌握了山河鼎输送元力的规律。 山河鼎就像一处玉液源泉,而他的身体便是一棵初生之树,山河鼎将元力输送到身体之中,可以是细流小溪,也可以是长江大河,循环往复,恰如其分地滋润着他的身体,使身体之树茁壮成长。 山河元力虽然不能直接转化成真气,也不能直接增加肉体的力量,却能加快肉体、真气的成长和恢复。 韩风很分明感受到,当他修练守一炼气诀时,真气生长的速度比昨夜在青云观的时候要快了不知多少倍,而当他施展拳脚,非但不容易疲劳,竟然还有越练越精神的感觉。 “这一股源源不绝的山河鼎玉液源泉,会不会就是长生之秘呢?” 山河鼎的神妙极大提升了韩风的信心,也更加坚定了他冲击鬼神大道,踏破长生秘境的决心。 “赶早不赶晚,今晚我就先服用一粒培元丹,尽快提升实力。” 韩风下定决心,先到厨房弄了东西吃饱喝足,然后散了一会步,平心静气之后,才回到房中,拿出一粒培元丹,毫不犹豫吞服了下去。 丹丸一入肚,就有一团滚烫热力在腹中生出,冲向身体各处。霎时无数热流在体内胡冲乱窜,不断冲击着经脉血肉,五脏六腑。 此时心口也有一股柔波荡起,飞快渗入肌肉百骸,导引着培元丹所化的热流,使之渐渐趋于规则,平缓流转。 韩风见机运起守一炼气诀,此时运行的却不是淘气之法,而是调气之法,将体内气机调清理顺,契合人体规律,真正为我所用。 这一调息就是一整晚,天光大亮之时,韩风已将体内所有药力吸收完毕,丹田之中洪流滚滚,全身肌肉筋骨充满了力量,就像获得新生一般,只不过全身皮肤上结了一层黑乎乎的污垢,乃是从体内排出的废物和毒素。 原本若无法力导引,要将培元丹药力完全吸收至少得三天时间,但韩风身怀山河宝鼎,元力无穷,自动导引着药力运行渗透。 药力和山河元力相互作用,相得益彰,这一枚培元丹的效果,比普通人服用更要强劲许多,几乎达到了下品灵丹的效果,基本修复了韩风的体质,只要再行锻炼一段时间,就将彻底摆脱困扰他十多年的痛苦。 “真舒服啊!” 韩风冲洗干净之后,在房中挥舞着拳脚,只觉得举手投足之间轻便无比,一躺拳打下来,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真是平生未有,比喝了琼浆玉液还要舒服。 自此韩风开始全心修练,抛开一切琐事纷扰,有时傅瑶青派小蝉过来要他帮忙写点诗词歌赋,他都毫无余地地拒绝,渐渐地就连科考功名之心也变得淡了。 而他得了山河鼎之力,依着守一炼气诀,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修练法门,早晚两次基础修练已经没必要再去,旁人知他体弱,都当他放弃了武道,倒也没引起什么波澜,只不过他的月钱自然都被傅泰扣了个干干净净。 半个月过去,腊月刚至,韩风也终于突破淬体大关,踏入了武道第二重入气的境界。 此时他的身体彻底恢复,倚靠山河鼎元力的滋润,成长之势丝毫不减,肉身将会越来越强横。 真气也更加充溢,已经开始修练行气之法,能使真气在身体各处畅行无阻,随心所欲以气入劲,无论徒手器械,招式的威力都要比以前强大数倍,一拳轰出,足有二十钧的力道。 他所会的两门武功,狂狼奔裂手和龙蛇翻云手也都习练纯熟。 狂狼奔裂手乃是一门基础武功,以韩风刚刚入气的修为,足以流畅施展,毫无凝滞,而龙蛇翻云手则要高深许多,完整施展虽然毫无问题,但是其中一些精妙处却还不能完全掌握。 韩风并不心急,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如此平心静气,进步十分神速。 很快又是二十多天过去,韩风在这段时间中接连吞服了四粒培元丹,不过效果一次比一次弱,最后一粒干脆不吃了,留着备用。 而两粒玉液灵华丹他暂时还不准备服用,等功力到了一定地步,进境缓慢之时,再用灵丹来冲关破障。 经过这二十多天的努力提升,韩风已经开始进行守一炼气诀第四步炼气的修练,只要这一步完成,就能进入武道第三重凝罡的境界。 此时他的力量已逾四十钧,就算狂狮猛虎,也能够杀得死。 随着修为精进,韩风还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就是他心口的山河鼎图案,似乎比以前要稍微扩大了一些,以他现在的见识,自然无法知道原因,虽然有些忐忑,却也只得将其放到一边,顺其自然。 随着时日流逝,看看就到年底,大梁昌平五年的除夕即将来临。 一年将尽夜,风雪夜归人,据说除夕时神威侯傅天雄第二个女儿,入仙山修练了十年之久的傅瑶霜会回来团聚,侯府内外早早就已经忙开了。 正文 第八章 仗剑银河小 除夕之日,天公再度撕下温情的面孔,洒下漫天雪花来。 韩风起了个大早,做了番吐纳炼气的功法,又在雪中打了一趟龙蛇翻云手,刚刚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就有稀客来访。 “都说你已经放弃武道,专心科考了,没想到还是如此努力,刚才远远看你打拳,比以前大有进步,不过你打的是什么招式,好像不是仇教头的套路?” 来人乃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着一身白色裘装,外面披了一件鹅黄披风,十分娇俏可人,说话间秀气的鼻子微微皱了皱,煞是可爱。 韩风知道自己一个单身男子,虽说平日清洁干净,但房间气味和少女闺房总是比不得,见这少女皱鼻,便道:“胡乱打了几拳,当不得真,——瑶青妹妹,一大早来找我,定然有事吧?” 这少女正是神威侯最小的女儿傅瑶青,闻言微瞋道:“我前数次要你帮我写点东西,你全部拒绝,一点情面都不给我,今日又好像急着要赶我走似的,莫非我就如此令人生厌吗?” 韩风和傅瑶青也算稍有交情,对她倒没什么坏观感,忙道:“哪有此事,只不过最近太忙罢了,我能力有限,若不努力上进,处处落于人后实在太没脸面。” 傅瑶青倒不讳言,说道:“这倒是,侯府尚武,武功越是厉害就越有地位,你武道修为太低,别人就不大看得起你。” 说到此处,她脸上泛起笑容道:“不过说你处处落于人后可不尽然,只论文才笔墨,这里哪有人比得过你?武能定国,文能安邦,都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你看,我就要经常借助你的能耐。” 闻弦歌而知雅意,韩风已经明白傅瑶青的意思,便道:“今日除夕,乃是大喜的日子,青妹有何差遣尽管说来,为兄这次定不推辞。” 傅瑶青笑靥如花,说道:“算你识趣,——明日我一班姐妹要办一场新春诗会,估摸大家都会作些喜庆的诗词,我自己也准备了一首,不过都是跟风,未免太过无趣,你就……你就再帮我写一首感伤的诗吧。” 韩风心道:“这姑娘真是古怪,处处都要和别人不同,上次大雪要我写夏天,此次除夕又要我写感伤,为赋新词强说愁,叫我如何写得出来?” 傅瑶青见韩风面露难色,神秘一笑,轻声道:“此次你若帮我,科考之时,我那边四个丫头随你选一个去,带到京城打理你的生活,你只安心考试,夺取头名状元。” 韩风又是愕然又是好笑,说道:“丫鬟还是不必了,我帮你写就是……” 忽然想起《山海经》中一个故事,顿时有了主意,稍一思索,拿过纸笔飞快写出四行诗来。 傅瑶青倒未料到韩风如此迅速,拿过稿纸一看,只见上面正有一首小诗:“鹊桥无限远,银汉怎飞星?从此怜精卫,恨海几回平?” 牛郎织女的故事流传甚广,尤其对于傅瑶青这等少年女子,自然是烂熟于心,不过《山海经》所载精卫填海的传说,在大梁朝并不如何广为人知。 韩风见傅瑶青微有疑惑,便给她解说道:“传说中有位上古帝皇的小女儿,不慎在东海淹死,死后精魂不灭,化作一只小鸟,叫做精卫,精卫痛恨大海无情,一心报仇雪恨,便不停叼起石子树枝丢到海里,誓要将大海填平,如此契而不舍,千年万年永不停息。” 傅瑶青听了,痴痴望着手中的诗稿,眼圈不由得红了,喃喃道:“牛郎织女一年才有一次团聚的机会,可是他们相会的鹊桥变得无限长远,又如何走得到一起?就像精卫填海一般,纵然千万年契而不舍,大海无极,又岂是石子树枝填得平的?韩风啊韩风,你实在太坏了,你太坏了。” 韩风不似傅瑶青那般多愁善感,这首小诗只是他想起《山海经》中故事应景之作,本无多少真情实感在内,傅瑶青如此投入,他却毫无感同身受的意思,只在一旁默立不语,心思早飞到龙蛇翻云手里一式“覆雨翻云”的精妙奥义中去了。 傅瑶青伤感了好一会,这才转笑道:“算你过关了,你若想要人服侍你上京,尽管去我那里要人就是。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你来侯府三年有余,从未见你给自己写过什么东西,今日除夕,来年你就要进京赴考,何不赋诗一首,以壮行色?” “嗯,嗯,好……啊,你说什么?” 傅瑶青原本兴致勃勃,哪想韩风如此心不在焉,顿时兴致全无,一跺脚就要离去。 韩风方才思索龙蛇翻云手,想到精妙处,只觉得一股覆雨翻云的强横气势扑面而来,胸中早被雄心壮志填塞,此时反应过来傅瑶青是要自己赋诗一首,以壮行色,顿时豪兴大发,想也不想,抓过笔来就在纸上一挥而就。 他虽已经淡了科考之心,但将来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上轩辕,入鬼道,杀清风,游山海……男儿平生无数事,只将七尺付登攀,一经决断,便是勇往直前,无悔无怨,一曲豪迈诗歌,正壮热血前程。 “浮生逐逝水,把酒笑萍踪;仗剑银河小,天地有无中!” 傅瑶青原本打算走了,见韩风随手就有诗成,忍不住停下脚步,将韩风所写的诗句一读,顿觉天风海雨扑面而来,心中翻腾不息,恍然才知,平生志气,正须把酒仗剑,纵横万里,天地银河,都踏在自己脚下。 韩风更是壮志满怀,豪气填膺,虽说前路艰辛,还有十年后傅清风卷土重来之忧,他也丝毫不惧。 “天下十大仙门、七大魔门、三大妖宗,不知有多少惊才绝艳之辈,许多人从小就在宗门中勤修苦练,我修行环境不比他们,起步又晚,但若论聪明才智,却不输于任何人,现在更有山河鼎相助,怕得谁来?我那名义上的妻子傅瑶霜已经入仙山修练多年,修为自然远胜于我,但我将来必定会超过她,还要将她远远抛在身后!” 此时傅瑶青正在心驰神摇,如痴如醉,不禁喃喃道:“好一个仗剑银河小,如此才算好汉子,真男儿,将来我若能嫁得这样一个大丈夫,此生还有何憾!” 韩风沉浸在自己的豪情壮志之中,没听清楚傅瑶青的评价,随口问道:“你说什么?” 傅瑶青猛然一惊,觉出自己语病不浅,惶惶道:“没什么,没什么,——啊,姐姐回来了。” 说着飞一般扯开房门奔逃而去。 韩风还在觉得奇怪,突然听得屋外一声雕鸣响彻云空,从门口望去,正有一只雪色大雕,载着一位素裳佳人,如从天外飞来,在侯府上空缓缓盘旋而下。 正文 第九章 傅瑶霜 一只雪色大雕盘旋在空中,双翅张开,整个雕身只怕有丈许方圆,人坐在上面,稳稳当当,丝毫也不促狭。 大雕回旋往下,降落在侯府大门外,翅膀一收,便有一个素衣少女现出身来。少女揽住雕头细声说了几句话,在雕身上轻轻一拍,大雕点了点头,长鸣一声,双翅一振,疾电般直插云霄,投向东天不见。 此时由神威侯傅天雄领头,带着三位夫人,两个女儿连同两位管家一起迎出,众星捧月一般将少女迎进府内。 韩风站在窗口见一群人进了院子,知道是傅瑶霜到来,目光所及,看到傅瑶青挽着的一个美貌女子,冰肌玉骨,丰姿秀丽,远远望去,也可感受到那种清新出尘的气质,真如仙子一般。 大概傅瑶青已经发现了韩风,在姐姐耳边说了两句,傅瑶霜便把目光往韩风的方向投来。 韩风自问自己仍属外人一个,不便参合人家的天伦之乐,这个所谓未婚妻与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交集,见傅瑶霜望来,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傅瑶霜神色清冷,把目光在韩风身上一扫,旋即收回,不再理他,自顾和家人说着话,进了内府去。 韩风被傅瑶霜眼光一扫,只觉满身冰寒,霎时间竟连经脉血液都似乎冻住,真气运转也变得凝滞,直到山河鼎传出一股柔波才让他平静下来。 他倒不在乎傅瑶霜对自己的轻视,但是对方那一眼中,似乎蕴含了无尽的威能,只一触及,就让他觉得浑身通透,仿佛再多的隐秘也无所遁形。 “鬼道,傅瑶霜一定进入了鬼道之境,即便在神威侯发怒的时候都不会释放如此威能。她甚至比我还要小一个月,竟然已经是鬼道强者,果然仙山妙境不同凡响,不知她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只听闻她入了仙山修练,具体哪座仙山却从来无人提及。” 天下十大仙门,昆仑派、轩辕剑派、龙虎教、云霄城、碧水兰轩、万鳌仙岛、紫云宫、大荒神府、北溟剑宗、姑射仙宗,每一个门派都是实力强劲,各有独到之处,无论傅瑶霜是哪派的弟子,仅仅十六岁就踏入鬼道境界,必定是受门派大力培养的精英,能够得享许多独特丰厚的资源,将来要去冲击神道大境,乃属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相比而言,韩风现在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他不久前还踌躇满志,被傅瑶霜随意扫了一眼,就像在心头倒下一杯冰水,让他彻底从取得些许成绩的狂热中清醒了过来。 “轩辕剑派,我一定要去轩辕剑派!《山海经》中说,一般仙家门派择徒极严,仅仅轩辕剑派,每年数万人求师,最多录取百名,成为外门弟子,教授基础功法。” “除了门派选定培养的资质出众之辈,普通外门弟子只有武道修为达到固煞以上并且通过测验,才能够成为轩辕内门弟子,享受门派各种高深功法和福利。我手中虽有玄冥子道长的东西,可是《山海经》乃是普及型读物,那道符箓也不知是否能够作为凭证,为今之计,必须尽快修练到固煞境界,务求一次通过内门测验。” 韩风暗下决心,借助山河鼎之力,无论如何也要在一年内修练到固煞境界,成为轩辕剑派内门弟子。他此时学了玄冥子所教的守一炼气诀和龙蛇翻云手,《山海经》中提及,二者都是内门弟子才能修练的高深功法,因此外门弟子的名额对他没有多大意义。 就在韩风心中打算的时候,傅瑶霜已经和几位娘亲、姐妹叙旧完毕,随傅天雄进入了书房。 “霜儿,你……你可是已经踏入了鬼道的境界?” 傅天雄一直极力平静着自己的心情,此时父女二人单独相对,他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激荡。 “是的,父亲,女儿三年前就进入了鬼道,如今已经炼出阴神,乃是鬼道第二重的境界。” 傅瑶霜的声音不疾不徐,平和宁静,即便和多年未见的父亲说话,也没表现出什么激动。 “鬼道二重!好,好,我傅家终于出了一个真正的天才人物了,十六岁的鬼道高手,整个天下怕也没有多少。” 傅天雄一边说话,一边乐呵呵笑着,心中的兴奋之情完全无法用语言表达。 “不,不是一个,是两个。” “什么,两个?” 傅瑶霜没有正面回答父亲的话,而是问道:“听说你想把小妹嫁给那个姓韩的?” 傅天雄苦笑道:“一定是你那几位妈妈多嘴。原本当年定下的是你和韩风二人的事情,你现在修练的乃是仙家大道,成就已经如此之高,自然不能嫁给一个凡人,可是为父也不能失信于老友,那韩风虽然武功不行,但人极其聪慧,将来一定会有另外一番成就。” 傅瑶霜冷然道:“他的武功不是不行,而是差劲之极,如今还只是入气的修为……” “什么,入气?他体质先天羸弱,应该连淬体都无法突破才对。” 傅瑶霜没有理会傅天雄的话,继续道:“……小妹和他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怎能合配?此事我绝不答应。我此回下山,带了一粒更生丹给小妹,此丹功效比培元丹犹有过之,小妹服用后,最多半年时间就能达到固煞的境界,那时我会接她到轩辕仙山中去,先做个内门弟子,等我修练到鬼道四重,成为核心弟子后,再来设法让她突破壁障,进入鬼道。” “你……你是说青儿也能能进入鬼道境界,那我傅家岂不是有两名鬼道强者?这……这……哈哈,如此傅家的地位可谓稳如泰山,即便将来改朝换代,这西南之地依旧得由我傅家堡来镇守。” 傅天雄惊喜交加,连连大笑,欣喜之下心头不免对韩风和老友生出极大的歉意,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进行弥补。 傅瑶霜仿佛无悲无喜,面色波澜不惊,平静道:“将来找两个好点的丫头赐给那人,也算对他韩家仁至义尽了,——大总管之事我已知道,其实他是龙虎教的核心弟子,留在傅家目的绝不单纯,龙虎教和我轩辕剑派素有仇隙,以后傅家就只当从未有过此人存在,至于那一炉尚未炼好的培元丹,我会带回山去,设法把它完成。” 傅天雄闻说培元丹仍然有望完成,自然越发欢喜,连连点头。他虽是沙场老将,神威侯爷,但是在自己这个修为已至鬼道二重,千军万马之中能随意取上将首级的女儿面前,却完全生不出任何气势。 “自从你六岁被叶琼仙子携去仙山修练,十年中才是第二次回家,这次一定要在家里多住几天。” “不行,我此次下山主要是为了完成一桩师门任务,顺路回家看看,也好把小妹的事情做个了结。” 傅瑶霜忽然露出凝重的神色,似在倾听什么,听了一会,这才继续道:“前不久离此不远处发生了一场斗法,想必父亲早就知道,其中一人自然就是清风大总管了,另外一人则很可能和本派大有渊源,两人似是为了争夺一件宝物大打出手,可惜我还不是核心弟子,许多机密无法得知,此回我完成任务后,也会顺便查一查此事。” 傅天雄关切道:“你孤身一人,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傅瑶霜道:“我身怀数门神通,还有许多飞剑法宝,遇到比我高明之辈,就算打不过,逃跑却是毫无问题,——不好,小白遇敌,我这就要去了,父亲大人多多保重。” 说罢挥手放出一道白光,只一闪,人已融入白光之中,疾电般飞起从窗子穿过,霎时消失不见。 当日中午,侯府大摆团圆宴,里里外外有两三百席之多,除了一干厨子守卫外,其他所有人都能入席,两千多人尽情欢乐,热闹之极。 韩风被叫去和傅家众人坐在首席,傅天雄三个儿子此时都在军中没能回来,因此并不在席中,而早上才回的傅瑶霜居然也不在,倒让韩风有些意外。 不过傅瑶霜列席与否,他并不在意,出席团圆宴,只是一个礼节性问题,因此他大半时间都只是默默吃喝,偶尔和傅瑶青说上两句。 宴会散后,韩风被傅天雄叫了去,询问他武功进境。 韩风知道自己的修为根本瞒不过傅天雄这等高手,若不是傅天雄一直忙着边境战事,无暇顾及到他,他在武道上的进步早就会被发现。 此时傅天雄问起,韩风只说是青云观主持玄冥子教了自己炼气的法门,还给他服了一粒丹药,才致如此进步,可惜青云观突然被毁,玄冥子不知所踪云云,至于山河鼎之类隐秘的东西,自然不能透露任何口风。 韩风与玄冥子的交情傅天雄十分清楚,因此这些话傅天雄丝毫也不怀疑,若非如此,以他那羸弱的身体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原本傅天雄除了询问韩风武功进境外,还要把亲事上的变故挑明,此时听了他的叙述,顿时改变了主意。 傅天雄知道当日斗法的地方正是青云观,而且自己女儿也说,与傅清风斗法之人可能和轩辕剑派有渊源,那人十有八九就是青云观的主持玄冥子,既然韩风受玄冥子器重,不但教授功法,还赐予丹药,这个一直受困于先天不足的少年,其前程就不好预料了。 “风儿,我和你父亲乃是生死之交,你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般,可惜你先天体弱,若无仙家灵丹,本是难以完全治愈,好在你得了如此奇遇,消除了身体不足,前途不可限量,你且安心在府内修练,等过段时间培元丹出炉,我会给你一粒,让你快速提升实力。” 韩风对培元丹已无多少感觉,不过脸上仍然做出十分欢喜感激的神色,谢过了傅天雄,便告辞离去。 刚一离开内府,路上就被几个傅家子弟给堵住。 “姓韩的,你找侯爷可是哭诉去了?可惜啊,瑶霜妹妹何等人物,任你如何装可怜,也不可能和你有任何瓜葛。” “瑶霜姐乃是我傅家的明珠,仙子一流的人物,岂是你这外人能够染指的?你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写点歪诗哄骗小妹之外还能做什么?还真有脸赖在这里不走了。” 带头这两人乃是傅天雄的堂侄,分别叫做傅南川,傅少青,年级与韩风相仿,都有入气的修为,离凝罡境界没差多远,过完年后就会进入军队去历练。 他们向来瞧不起韩风,一个外人在侯府混吃混喝,既没什么本事,还要打侯府仙子的主意,真是不知道死活。 韩风此时心中正有些不爽,见有人堵路冷嘲热讽,也没什么好脸色,沉声喝道:“你们要拍傅瑶霜的马屁尽管找她去,别来烦我,我还有事情要做,给我让开。” 傅少青勃然变色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给本公子脸色看,真他妈找死。” 话音刚落,就觉眼睛一花,一股劲风已经当头扑来。傅少青修练武道多年,也非泛泛之辈,马上反应过来,就是一式“狼啸千军”,身体旋风一般直插中盘,双拳齐出,打向对手小腹。 哪知那股劲风突然变得无比强横,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竟然将他身体卷起,紧接着就有一股大力锤在他胸口,把他打得跌飞了几丈远,狠狠砸在地上。 一干人等顿时惊呆了,他们此前只见韩风经常练拳练得上气不接下气,从未有过任何强硬的表现,此时他不但突然暴起出手,还在一招之内就把傅少青给打飞,此等本领,在场之人自问再没谁能够做到。 “凝罡,难道他已经有凝罡的修为了吗?” “不是,凝罡比这要厉害多了,他还在第二重入气的阶段,不过好像真气十分雄厚,只怕离凝罡不远了。” “一个多月前他连淬体都未突破……我知道了,一定是侯爷赐了培元丹给他,培元丹啊,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众人或惊诧,或议论,整个场面都已经乱了。 傅南川见兄弟被韩风突袭打飞,顿时大怒,他自问功力比傅少青要深,根本不信一个多月前还是弱不禁风的小子能够厉害到哪里,挥手就是傅家虎贲拳中一记“猛虎下山”,直奔韩风心口。 “怒龙出海!” 韩风不闪不避,运足真气,暴吼一声,也是一式与对手相似的招数,正对着傅南川的拳头轰去。 嗵—— 咔嚓—— 两拳相碰,发出一声震响,就见傅南川踉踉跄跄倒退数步,一条手臂软绵绵垂下,脸上冷汗涔涔,神色痛苦之极。 而韩风却像没事人一般,头也不回径直离去,在场众人纷纷避让,竟无一人敢出手阻拦。 神威侯府秉承军队习性,弟子切磋,缺胳膊断腿并不稀奇,但像韩风这般,同级别对手比试中轻描淡写一拳一个的,却是十分罕见。 韩风此时才修复体质不久,肉体能力不必傅南川等人强多少,但他连吃了五粒培元丹,又经过山河鼎元力源源不断滋养,真气却要强横许多,随手两式龙蛇翻云手中的招数,就将傅少青和傅南山打败。 但他明白,完全不能以傅南川等人的能力来衡量自己的水准,他此时的修为,相差傅瑶霜太远太远,更别说傅清风之类鬼道分光的高手了,若想超过傅瑶霜,杀死傅清风,就须努力努力再努力,一刻也不能懈怠。 正文 第十章 知耻后勇 时光从不停留,倏忽来去,就连一年的最后一天也不例外,除夕眨眼过去,新的一年已经开始。 新年的几天中,韩风一刻也不浪费,全心修练,没有应酬,没有宴会,没有人打扰。 不过韩风一招克敌,连败两人的事却在侯府传开了。一个被习惯忽略和轻视的人,突然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虽然这事算不上多么轰轰烈烈,却也足以挑动某些人的神经。 傅南川和傅少青两人的父母都很是恼怒,尤其傅南川,手臂被震断,纵有好药,短时间内也难痊愈。 依照侯府的规矩,此等子弟之间打斗之事,并不禁止,只要是公平比试,有所损伤也不会被追究责任,当日虽说是韩风先出手,但傅南川等人挑衅在先,又是以多对少,就算输了他们也没什么怨尤。 以两人父辈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出面去找韩风的麻烦,尤其都是军人,输了还不认账,会被人耻笑,只能督促自家孩子奋发图强,将来定要把场子找回来,因此韩风这些天可算无纷无扰,过得十分清静。 看看就到元宵,韩风炼气的功夫已经到了一个紧要关头,离下一重凝罡境界不远了。 这一日大清早,韩风打了一趟拳之后,心下寻思:“将来我去轩辕剑派,不管是千里路途中的纷扰,还是内门测验中的凶险,若不准备充分,随时可能丧命,我如今会的两套招式都是徒手的功夫,显然不够应付所有场面,不如去找傅瀚请教他的狂狼刀法,以我入气的修为,也有资格学习了。” 寻思早练还未结束,他便直接去了练武场。 此时场中一干人正在屏息聆听傅瀚讲解战场中一些招式的应用,傅泰也懒洋洋坐在凳子上,一边抚弄着手指上一个墨绿扳指,一边喝着小酒,十分惬意。 突然看到韩风到来,场中诸众人顿时都把目光向他投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大家都知道韩风体质羸弱,练武时经常上气不接下气,三年时间竟然没什么进步,本来很看不起他,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加清楚韩风由弱不禁风到一招败敌,这番变化中所蕴含的艰辛。 傅瀚也把讲解停下,难得微微一笑,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铁手傅瀚乃是如钢似铁的军中硬汉,没什么花花肠子,他把韩风这几年的努力全都看在眼里,很是佩服这个少年人心志之坚,韧性之强。 “韩风,想不到你终于突破了武道壁障,很不错,你若想一起练习,就到队伍中去吧。” 韩风见傅瀚招呼自己入列,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他的认可,求他传授狂狼刀法应该问题不大,便答应了一声,准备进入队伍之中和众人一起练习,等早练结束后再单独向傅瀚请教。 “且慢!” 一直懒洋洋坐着喝酒的傅泰突然喊了一声,冷然道:“你道神威侯府的练武场是想下就下,想上就上的吗?区区入气的修为,连屁都不是,竟敢在侯府嚣张,马上给老子滚!” 韩风情知傅泰突然发难,除了两人素有积怨外,那天自己把傅南川手臂震断,也是一个由头。他只是来找傅瀚学习刀法的,犯不着和傅泰较劲,并不着恼,笑笑道:“既然傅总管发话,我就在一旁看着,等大家练习完了,再找仇教头请教。” 傅泰眼中精光一放,身体猛地一弹,竟是凌空往韩风扑去,起手一拳,打向韩风的胳膊。 傅泰这一下突然发难,疾如闪电,换作一般入气境界的人,很难躲得过去,手臂肯定会被打断,但韩风身体经由培元丹改造,又有山河鼎元力日夜滋养,脑海清醒无比,反应极其迅速,就是一招龙蛇翻云手中的“长蛇逐鹿”,踏前一步,右臂一长,一拳当头迎出,直取傅泰丹田。 傅泰不料韩风反应如此之快,招式更是巧妙无比,他虽功力远胜韩风,却也不敢冒险把丹田要害送给对方去打,身体一蜷,暴吼一声,换招傅家虎贲拳中的“猛虎下山”,仍然轰向韩风的手臂。 韩风只是武道二重的修为,对敌经验又少,真实本领比武道四重的傅泰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虽是同一招“猛虎下山”,此时却哪里敢硬接,就连取巧的招式都来不及施展,只将身形暴退,想要避开攻击。 哪想傅泰如影附随,双手变拳为爪,只一抓,就把韩风双臂扭住,压在了地上。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侯爷给你几分脸面,你还真把自己当作王侯公子了?敢打王总管,敢打两位矜贵的侯府公子,真是无法无天!你那死鬼老爹老子也见过,区区一个腌臢校尉,有什么资格敢结侯府的亲事?休说两位大小姐,就是一个下等丫头,也不是你这种人娶得起的。瑶霜小姐已经发下话来,以往侯爷说的都不做数,你还有什么妄想?做梦去吧!” 韩风被傅泰扭住压倒在地,丝毫动弹不得,听得傅泰侮辱之言,口中野兽一般嘶吼,连眼睛都赤了。 周围傅家子弟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着,有的还欢呼出声,都把韩风看做一条死狗一般。 “老子跟随侯爷南征北战四十年,才是真正过命的交情,就算打断你两条腿,侯爷也不会拿我怎样。今日老子只扇你十下耳光,取你一条胳膊,把你该得的还给你,你若是聪明人,就给老子滚出侯府,从哪里来还死哪里去。” 说罢,傅泰挥手就往韩风脸上扇去。 才一出手,手臂却被一股大力给钳住,扭头一看,原来是傅瀚出手阻挡。 “你敢阻拦本总管?” 傅瀚森然道:“韩风是你的晚辈,比你小了几十岁,又是侯府的客人,你真要把他怎样,不只你我不光彩,侯爷面子上也不好看。” 傅泰知道傅瀚修为和自己在伯仲之间,虽然身上有些伤病,却比自己年轻了十多岁,他若成心阻挡,自己肯定不能把韩风怎么样,便干笑了两声,随手一甩,就把韩风掷出,重重撞到院墙上,跌落了下来。 韩风此时已经头破血流,慢慢爬起,双眼赤红,如狂狮一般射出嗜血的凶光,瞪着傅泰,一字一句道:“傅泰,你今日加诸在我身上的,来日我一定会百倍奉还!” 傅泰大笑道:“好,好,有志气!我等着。” 一干傅家子弟哄笑连连,在他们看来,一个十六岁才勉强突破武道第一重的家伙,即便将来修为超过了傅泰,恐怕也至少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傅泰已经七八十岁,胜了还有何意义? 韩风吐出一口血痰,不管众人的哄笑,也不再多说一个字,坚定转身离去。 屈辱和不忿在韩风心中发酵,渐渐倒让他平静了下来。回到自己房间,清洗了伤口,换过一身干净衣服,已是心如止水,不波不动,从容投入到守一炼气诀的修练之中。 这一闭门修练就是三天,山河鼎元力源源不断,通达全身,连饥渴都感觉不出。 当韩风从床上一跃而起,感觉全身真气如长江大河,磅礴不息,丹田浩瀚无匹,无穷无尽,随手一拳打出,真气入劲,拳力如钢似铁,比之前要强横数倍。 此时他已经正式踏入了武道第三重凝罡的境界,真气成罡,力量足有百钧,普通人只要挨上一拳一脚,血肉筋骨都会碎裂,同时心口那个小鼎的图案又稍稍扩大些。 “这么短时间内就修练到凝罡的修为,速度绝对算快了,可是傅瑶霜和我同样的年纪,已经是鬼道的境界,假如我们修练速度相同,那我几乎落后了她十年。我有山河鼎,怎知别人就没有奇遇?不定比我的际遇还要好,所以无论何时,我都要保持谦逊不满足的心,全力向前,全力争胜!” 自傅瑶霜回了一趟家之后,韩风已经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气息,傅泰以前还要顾忌一下自己身份,现在为什么敢断自己手臂扇自己耳光?恐怕借的正是傅瑶霜的势力。 除夕团圆宴上内府三位夫人对自己的态度,虽然仍是不大看得起,却明显少了几分针锋,看来,那一桩所谓亲事,应该是用不着他操心了。 “我早就挑明了自己的意思,你们还要为这些琐事费尽心肠,哼,管你什么乱七八糟,与我还有何干?当年我奉先亲遗命进入侯府,君子守孝三年,如今已满,待到我踏出侯府的那一刻,就是海阔天空,任我遨游!” 凝罡之后就是固煞,距离韩风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只差一个等阶,只要修为再进一步,他将毫不犹豫踏上寻仙之路,投入仙魔妖冥的滚滚洪流之中。 正文 第十一章 玉液灵华丹 武道七重境界,第七重武丹乃是鬼道之钥,不结武丹,不入鬼道,而第四重固煞则是武道大成的关键,固煞之后才可将罡煞结合,进入混元境界,获得力破千钧的实力。 多少人卡在固煞的关卡,终身无望武道大成,因为固煞不仅仅只是本身力量的累积,还需要坚固心志,形成煞气,方可生出无穷威势,压制对手,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 韩风自从顺利凝罡成功,力达百钧之后,也迎来了修行路上第一个真正的瓶颈。 凝罡之后的修练,除了平常的拳脚肉体锻炼,就是在山河鼎元力的温养下,随时将守一炼气诀四步循环运行,淘气、调气、行气、炼气,不断壮大着体内的真气,加强丹田密度。 力量的累积做起来顺风顺水,但是煞气的形成就不那么容易了,绝非一朝一夕能够铸就。 如同人之善恶曲直,将军有睥睨天下,万骨能枯的气势,士兵有杀伐嗜血,舍生忘死的气势,正义者有守护正义,阻挡罪恶的气势,邪恶者有凶残屠戮,随心所欲的气势……韩风有的,则是强上加强,不为人后的信念,是永攀巅峰,踏破长生的决断。 整整两个月过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世事千变,有衰退,有进步,并不因为春天的到来而改换规律,不进则退,此乃亘古不变的天地法则。 倚靠大门大阀,只知享受,不思进取之辈无时无刻不在衰老退步,而胸怀大志,放眼山海之人,则日复一日成长壮大。 闭门修练,不分心,不懈怠,韩风已经将时间利用到了极致,肉体真气壮大的速度只可用恐怖来形容,常人根本无法理解这样的进步,也许只有仙魔妖冥,大门大派之中,才能有如此的能力,打造一批惊才绝艳之辈,铸定门派未来,傅瑶霜就是一个例子。 傅瑶青这段时间也没再来找韩风,甚至侯府之中完全看不到她的踪影,据说她从除夕那天开始,就进入了闭关修练之中。 同时侯府之中所有后辈弟子都比往常更加努力,因为傅家一年一度的武道大考即将到来。 到时只要没有战事,不仅神威侯会亲自到场,以前从侯府走出的优秀弟子也会回来,参加武道交流,分享修练和战斗的经验。 在大考中有出色表现者,能够获得极佳的军中职务,尤其让人眼红的是,一旦有天赋出众之人被神威侯看中,除了可以学到更高深的武功技艺外,还有可能获得一枚培元丹的奖励。 傅家培元丹炼制极其不易,十多年才会炼出一炉,能够固本培元,改善体质,省去数年甚至数十年苦修之功,乃是武道中人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 所以每年大考,人人都是奋勇当先,虽然年龄限制在十四岁到二十岁,但仍会有近百名后辈弟子参加。 和一般侯府子弟不同,韩风已经完全淡了世俗功名之心,对培元丹也没有任何想法,因此这一场大考对他来说,除了增长一点武学见识外,没有什么更大的意义。 他眼前唯一的目标,就是提高提高再提高,突破凝罡,踏入固煞之境。 韩风一直压制着自己对于仙门的渴望,不仓促踏上去轩辕剑派的路途,他不想耗费太多时间在无谓的尝试上,务求目标清晰,执行果敢,一击中的。 两个月来,韩风肉身和真气的强大可谓一日千里,不过他的武道修练经验尚浅,煞气的凝炼进展非常缓慢,好在手头有轩辕剑派的《山海经》,解答了不少的疑惑,否则真会一筹莫展。 这一本《山海经》乃是轩辕剑派弟子的入门读物,包罗万象,虽说其中并没有真正的功法神通,却收录了不少修练的基础经验,尤其是如何尽快提高武功修为,成就武道大圆满境界,可谓是十分详细了。 轩辕剑派乃是十大仙门之一,他们的一些基础经验,对于普通武道修练者来说,就是高明之极了,韩风有此书在手,经常翻看,受益良多。 《山海经》中说,要想尽快形成煞气,强大的肉身真气和坚固的心志信念乃是根本,除此之外,还须具备绝大的信心,就是有万丈高山屹立在面前,也要坚信自己能够将之移开。 “信心,信心,如何才能具备一往无前的信心?我修练速度虽快,目前的实力却还十分弱小,连傅泰辱我之恨都无法消解,真正的信心,就是掌控一切,是强大的力量,我想增强自己的信心,还须从根本入手。” 衡量再三,觉出眼前乃是一个武道壁障,甚至比先天的身体羸弱还要难以解决,耗费的时间越久,就越会消磨自己的志气,反之,若能够一鼓作气突破壁障,冲向武道之巅,对于自己的修练绝对有很大的好处,甚至还会影响到将来凝结武丹,踏入鬼道。 “我不能在武道之中耽搁太久,十年时间,一定要比傅瑶霜成就更大才行,否则到时候傅清风恢复实力来找我,我总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轩辕剑派的庇护上。玉液灵华丹,现在是时候了。” 玉液灵华丹乃是一种灵丹,依照《正一龙虎丹经》的记载,需要鬼道第四重,掠影境界以上的人才能够炼制。 一般炼丹最紧要的是两个条件,第一是法力,越高级的丹药对法力的要求也越高,第二就是材料了,药材,妖兽的妖核、精血,珍稀的玉液琼浆等。 法力倒还好说,每个门派总会有修为强大,法力高深之人,材料就是很大的麻烦了。一般门派都会专门种植药材,专人寻找和培植灵液,妖核之类也会由门下弟子日常猎取,但是往往不同的丹药对于材料的品质,年份甚至形态都有要求,搭配起来实属不易。 玉液灵华丹所需材料就达十三种之多,尤其得三百年以上的灵芝入药,虽说三百年的灵芝并不罕见,却也经不起大批量的消耗。 丹经上说,此种灵丹最好具备鬼道修为再行服用,能够增强法力,稳固阴神,极其珍贵,只有完成了门派特殊任务或者有突出贡献者才会赐予。 韩风还只武道凝罡的境界,他知道此时服用玉液灵华丹不一定能够获得最大的效果,不过即便只有一半效果,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当今之计,最重要的是要尽快进入鬼道境界,不然再多的灵丹也没用。 灵丹妙药,将来修为到了,自然有法子再获得,否则还谈什么强大,谈什么超越,谈什么灭杀? 两枚玉液灵华丹,韩风准备眼下服用一颗,待到武道圆满,冲刺鬼道之时再服一颗。 下定了决心,他仍像之前服用培元丹一般,养足了精力,平静好心情,做足一切准备之后,便拿出一粒微微透明的银丹吞了下去。 …… 当他的房门再次打开时,已经是十天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