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草原相逢 春夏之交的草原大地,草地绵延,林木稀疏。   一姑娘和身躺在山坡树下一直沉睡。   明媚日头下,阳光和煦,微风习习,暖意融融,正是困睡的好日子。树林里啾啾的鸟鸣啼过,也没吵着姑娘的清梦,鸟鸣清脆得像歌声一样划过天际,四周更是寂寥而静寂。远处,有一条白狼在逡巡,不时抬头瞄看少女熟睡的方向。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西向,光影斜斜地俯看姑娘脸庞。姑娘长长的睫毛微微跳了跳,缓缓睁开双眼,她环顾四周。   只见,身边草叶繁茂,一片绿色映眼帘。   却不料,姑娘秀眉蹙了蹙,眼眸转动之间,渐渐的,她露出了惊异之色,疑虑越来越紧,越来越重,终于,满脸惊惧的她一翻身坐了起来,手上的一瓶水和一袋饼干咕噜噜地掉落草地。   慌乱地站了起来,她惶惶地四处张望,大声呼喊,声音在草原上飘远:“汤圆……汤圆……”   远处传来狗的吠声,立时,那条白狼回转身躯,一跃一纵地向山坡脚下跑了过来。   听到吠声,姑娘紧绷的脸松弛了下来,边捡瓶装水,她边咕哝:“又贪玩!”   拿着瓶装水,姑娘伸手向后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短发,拧盖喝了一大口。顺手,拧紧瓶盖的她将瓶子一抛,一条美丽的弧线落下,瓶子被甩在了草地上。   抹了抹嘴角,姑娘开始细细打量四周,越看,眉头越紧越不安,先是惊异,再是诧异,几分钟后,她的眼神已从诧异变为恐惧。   此时,名叫“汤圆”的那条白犬已经跑回姑娘身边。那狗很是高大威猛,一身雪白的毛发在草原绿地煞是耀眼,如一道白光,更似一道闪电,照亮整个草原。   热情的汤圆一纵,他就扑到了姑娘身上。后爪稳稳点地,前爪就亲热地趴在了姑娘肩上。狗脸看人脸,这场景极好看。   汤圆舔出了长舌,他“呼哧、呼哧”地望着姑娘,红红的长舌吞吐间,舌尖尖仿佛要抚到姑娘微红的脸上了。   抱着心爱的狗,姑娘恐惧眼神褪去,眼光渐渐变柔。   毕竟爱狗狗,姑娘轻轻拍了拍汤圆呼哧呼哧的大嘴,用手托住狗的下巴,她开始教训汤圆:“你倒轻松自在,到处贪玩,不管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话虽如此,双腿斜斜跪地的她又爱抚地抱抱白犬身子。获得了满足和安心,放下汤圆的她又不放心地站了起来。   阳光下,一波儿风过,草地绿波盈盈。   瞬息,汤圆竖了耳朵,头猛然一抬,没束缚的他疾风般又奔向远方。   风过处,远处草丛动了动,一只灰白野兔惊慌窜出,慌乱地逃向远方。   “汪——”   一声大吼,汤圆跟着迅疾的兔子更欢快地跳远了,独留下正茫然看眼前广阔草地的姑娘。   抬眼望去,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草地青青,小花朵朵;鸟雀轻跃,点点啄食。   一切皆美丽,却也苍茫不见人迹。   美景过目,姑娘身子却软了。瘫坐地上的她靠在了小树上,静静打量眼前美景,她的眼里是疑惑、不安,外加恐惧。   各种复杂色互相绞织,眼神乱的姑娘抬头又看天。湛蓝的天上,悠悠闲闲的白云在飘荡;眼神回落,郁郁葱葱的草地上,飘飘摇摇的绿波在荡漾;再看看周围,她的脚下,除了有袋饼干散落四周,也只有不远处的半瓶水可怜巴巴地倒在草地上。   一丝慌乱过了眼底,慌乱乱的姑娘又站了起来。转转她高挑的身子,惊慌的她望周围。   寂寥空廓的野地,一切皆安静,唯有远处天际,一群鸟儿飞过。   远飞的鸟儿没让姑娘高兴,只见,她的眼里恐惧越来越浓。慌慌地一回头,快步急奔的她向山坡跑去。   山坡不高,眨眼功夫就到了坡顶,她远眺四周,极目处,原野依然一望无际。   四顾茫然的她无所依,乱打转的她又跑回树下。眼底,恐惧和惊慌绞织,四处乱张望的她呼吸急促,不得不大声呼唤:“汤圆……汤圆……”   一声狗吠被风儿递过来,很快,白犬的矫健身影出现在山包上。   白如闪电的汤圆顺山坡奔下来,“噌”的一下,他就蹦到了姑娘跟前,甩甩大头,甚舒畅的他还“汪,汪,汪”地吠了几声,报了平安。   狗吠声让姑娘的眼稳了稳,可她恐惧的眼神没放松;看看回归的汤圆,她反而呜呜地大哭起来。一边哭,她一边高声喊:“有人吗……有人吗……”   茫茫原野,声音去了空寂无人的远方……   哭了好一会儿,姑娘才撅了小嘴,不服气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儿。翻翻口袋里的东西:除了几张擦脸的纸巾,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小巧的罗盘。   看看太阳,再瞧瞧罗盘,姑娘的脸沉得都快掉地上了。眼泪无声滴落,她抹了抹已哭肿的双眼,皱皱眉头,她低头沉思起来。   风中没了女子哭声,欢快的汤圆又远奔上了山,狂吠不止……   不见了汤圆,恐慌来袭,姑娘又望远呼喊:“汤圆……汤圆……”   如此来回折腾,白犬吠叫着又回归了。   无依无靠的姑娘拖步回到原地,慌张地看了看四周,撇嘴唇的她将散落的饼干一块一块捡了起来,拍拍灰,装入口袋里,又拾起半瓶水瞧了瞧。坚毅地抬抬头,再瞅瞅罗盘,下定决心的她快步走。   汤圆仿佛知道主人心思,欢蹦乱跳的他在前面开路。时不时,他也回身蹭一下姑娘,仿佛在安慰她:不怕,有我呢!   一姑娘一白犬,快步紧跑疾步行。   放眼看,虽然是草原,但并非一马平川,草地连着小树林,一片接着一片,了无边际。   脚不停步,狗不驻蹄,不见一丝人烟的草原越来越阔……   风里又递来了姑娘哭声,又孤寂又清冷,哭声飘远,去了更远的地儿……   不见了欢快,汤圆也不吠叫了,不过,抬头的他不时怜爱地看看他的主人,昂了头,嗅嗅鼻头,他也期待远方……   血红的太阳终于西沉。   一直坚定的姑娘此时满脸的惊惧,惊恐的她看向西沉的太阳。西边的地平线上,仿佛有一怪兽张着血盆大口,又似一只猩红的独眼在怪怪地看她,颤栗如电过,姑娘的眼底是越来越浓的无助和绝望。   终于,支撑不住,她一个脚步不稳,就趔趄倒地。   草儿被压,草叶儿也温柔,个个抚弄姑娘。   天昏地暗间,被草儿轻抚的姑娘闭了眼,也睁了眼,力气已尽的她喘粗气。   无助、恐惧,还焦虑……总之,独行天地间的她该有的颜色,她的眼里都放映了一个遍。   时间缓缓淌过,姑娘终于坐了起来,哭丧着一张脸,她吃了稀少的饼干,也小心地抿了一口水。   垂头歇气间,汤圆衔着一只地鼠跑了过来。疼爱地摸摸汤圆的头,姑娘含泪安抚:“你吃吧,我不饿。”   天终于黑尽,飘着丝丝寒意的草原依然茫茫无际。   漫天星斗,夜更黑。看看她手上的罗盘,一悬浮的针泛着淡淡的萤亮。抬头瞧瞧黑嘘嘘的远方,跺跺脚,姑娘顽强地继续走。   青黑的脚底下,不时有小动物出没,均没能阻挡姑娘顽强的行走决心。   走了一晚上,东方发白,明媚阳光又洒在姑娘身上。   披着满身的露水,已变湿的头发黏在脸上,姑娘停了杂乱的脚。看看初露晨曦的东方,她一脸的疲惫,坚毅的双眼露出了迷惑和仓皇。   一天下来又见星辰微光,干渴的姑娘添了最后一滴水,疲惫加恐惧,她倒地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太阳高挂。惊恐的她撑撑手,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看看一望无际的草地,她的脸上满是坚毅后的悲愤和绝望。   继续走,几近透支的身体已到了极限,又渴又饿的姑娘几近绝望和疯狂,没泪的她又哭了起来……   终于,又困又饿,又惧又无望的她倒下了,绝望的她无法醒来。   草地上,独有着急的汤圆不停地四处奔跑,狂吠,吠声飘远……   ……   “你终于醒了。”一男子温言话响在耳边,姑娘微微动了动眼。   感觉到了人的气息,姑娘的眼睛渐渐圆。环环眼珠子,她明白,此刻的她倒在男子怀中。她沉重的头靠在一臂膀上,她的嘴里也抿上了饥渴甚久的水,甘甜的希望。   温暖的人声沁入心扉,男子温馨的浓眉俊眼让姑娘抽泣,久盼的人和水都有了,喝水的她几次噎着,如星星般的双眸泪光涟涟。   “不哭,醒来就好。”男子很仔细,一口水,一手馍,慢慢喂,“你饿了吧?慢点喝,吃点馍。”   多日不见人,男子的出现如久旱逢甘霖,姑娘眸中浸满晶莹泪珠,含泪的她极度贪婪地凝望男子,眼中没了日常的羞涩,只有感激、依赖和幸福。   被人爱惜还喂水,虽是劫后余生,可这味道也是满满的幸福滋味。全身松垮的她慢慢吃,细细体味。   男子倒体贴,等她吃喝差不多了,低眉和颜道:“你饿得太久,吃喝得慢慢来。”   这话温馨,姑娘更放心,正放心,男子又说贴心话:“虽铺了垫子,但地上还冷,我抱你再睡会,你不愿,我放下就是,愿意就眨眨眼。”   温暖感觉遍身走,渴望的姑娘看男子,她看到的是关切和关怀,她幸福地眨了眨眼。   很快,姑娘又睡了,这次,她睡得很沉。   这是多天以来最甜蜜的入睡:梦中,姑娘大口喝水,大口吃肉,到处都是高楼人群,她在人群中笑。 卷一 第二章 相依同行 女子稳定的鼻息声轻轻飘,男子定定的眼看着怀中的人。   被多日折磨的姑娘容颜污秽挺难看,不过,双目闭合的她却睡得极安稳,此刻,嘴角上翘的她露了笑,恰如美梦萦绕在了弯弯的眉梢梢。   男子笑了笑,怜爱去了眼底,他用手擦了擦姑娘脸上的污龊汗渍,又轻轻地理了理她汗水黏湿的发丝丝,渐渐的,姑娘眉眼清晰可辨。   怀抱一娇躯,男子渐渐被吸引。情不自禁的他终究贴了贴姑娘脸庞,温润而绵软的肌肤亲亲令男子心旌荡漾,姑娘憨沉而稳定的鼻息声更令男子不舍放手。   女性特有的气息猛烈地吹向年轻的阳刚男子,缭人心扉,也让人情迷。   男子心旌动荡,腹中翻滚倒腾,看看姑娘微张的小嘴,定力极好的他定了定心性,抬头吐气,他望远沉思起来……   ……   姑娘醒来,已近黄昏。   转转头,她惊讶,因为,她睡在一张羊皮上,头也枕在一包袱上,身上盖的居然是簇新的绸缎,抬头处,全是用树枝和布帛搭建的极简陋的帐篷。   一切皆出乎意料,可棚内暖暖的,她倍感温馨。外边,烧霞漫天,棚内也透进了漫漫的霞光,她的耳边,传来劈砍树杈的声音,还和着汤圆欢快的吠声。   劈砍声停了音,脚步声递了过来,很快,有人钻了进来。   “醒了?”   男子声音吹过来,姑娘就见到了人,男子继续说动听的话:“我拿了馍,你再吃点。”   顺顺畅畅地,男子席地而坐。   姑娘动了动,手才摸上地,她的头就又倒在了包袱上。极渴望又无奈的她看男子,气虚道:“我……我起不来。”   男子很和蔼的声音传过来:“不急,休憩一晚,明日就能起来。”说完,他居然压了腿,半跪地上,又开始喂姑娘吃馍喝水。   这温暖场景,姑娘看在眼底,却也没说一句话,连感谢的词儿都免了,仿佛这是缘分。   男子挺细心,见姑娘摇头,俯身过去,伸了手指的他就轻轻抹了抹姑娘嘴角的馍屑和水渍。   男子俯身过来,陌生气息迎面扑鼻,姑娘的睫毛颤了颤;有温度的手再次触摸肌肤,肌肤递柔情,姑娘有些脸红。幸亏棚内光线暗,男子竟没发现。   “你早点歇息吧。”男子温情的话一完,他就出去了。   微睁双眼看看男子背影子,姑娘想说点什么,可她终究闭了嘴。很快,多天的疲倦让她的眼帘越来越重,越来越沉,终于,回味的她看着看着就又睡了……   ……   当姑娘睁了眼皮儿,已是清晨。刚脆脆地喊了一声“汤圆”,男子和白犬就钻进了棚。   肆无忌惮的汤圆一扑,他就压在了姑娘身上。   盘腿而坐的男子眼角一挑,吼了调:“下来!”声音低沉而有威力。   “呜……”汤圆居然应了声,也很听话,立马就跳了下来,匍匐在了姑娘的另一边。姑娘惊讶,她看向男子。   “今日又好些了。”男子很自然地摸摸姑娘额头,顺顺便便地就递了轻松话,“我扶你起来。”   姑娘眼皮下,男子又跪了地。顺着他的手劲,姑娘靠在了草垛子上。很快,外出的男子提了一小罐子又钻进了棚。   接了罐子,姑娘喝上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口热水。   喝着温温的水,姑娘热切的眼一直就望着看不清眉目的暖男。女子柔情眼光看过来,男子却毫不在意,粗狂的他又伸手将馍递了过来。学了他的做法,姑娘一片一片地嚼。   渐渐的,柔和光线下,姑娘看清楚了男子脸庞。   他好像没恶意,腹中叨叨,姑娘变大方,迎着男子温暖的眼光,她边吃边说:“谢谢你救了我。”说着说着,她的眼中又噙了泪。   瞧瞧姑娘脸上的泪花花,男子跳了跳眉,眉间有了一抹疑。   不见男子的脸色变化,姑娘心情很好,用手背抹了抹眼,她好奇:“你叫啥名字?”   “陈霍,雨在上的霍,你呢?”   “向子瑜,美玉的瑜。”   “汉人?”   子瑜点头,挺奇怪,奇异道:“你不是汉人?”   眼望棚外,陈霍回道:“是。”   “你穿得像一牧民,不过,颜色太深了点,也太老土了点。”子瑜仔细打量陈霍,陈霍穿的是暗黑色的草原牧民服,样式很老,土得掉渣,包着一口馍的她撇了撇小嘴。   陈霍回头,看着子瑜,极镇定的他问道:“你着的甚?”   子瑜呆了呆,低头看看:一件大红轻柔羽绒背心,内衬一件浅蓝绒运动服,很时尚。   “我的衣服很好呀,只是脏了点。我在草原有四、五天了吧,也该脏了。”子瑜没觉得她的衣着有什么不对,抬头,她却见陈霍的头奏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的发怎回事?”   “我的发?”子瑜莫名其妙,伸手就摸了摸肩上的短发,不觉异样的她再看看陈霍:长发挽至头顶,随随便便用一粗绳系着。   “我是短发,你是长发,你是牧民?”微偏了头,不解的子瑜向陈霍眨眨眼睛,疑惑道。   陈霍没回答,却一字一字问:“你是何人?”   大眼一眨巴,坦然的子瑜迎碰陈霍探寻的眼光,“我是大一学生,重庆人,你呢?本地牧民?”   一双眼深沉地瞅瞅子瑜疑问的眼眸,陈霍将已冷的罐子从她手中拿了过来,不啃声的他出了棚,哧溜一下,汤圆也跟了出去。   偏偏头,子瑜咕哝:“真是个不爱说话的呆子!”没了水,馍无法吞咽,不乐的子瑜将馍丢在了一边。   正生闷气,不想,陈霍又进了棚。将捂热的罐子递给气气的子瑜,盘腿的他又坐了下来,和缓问道:“姑娘从何而来,为何一人在草原?”   想了想,子瑜叹口气,气也飞走了:“我从酒泉来。”   “酒泉?”   “甘肃酒泉呀,就在南边,你不知道?”子瑜眼一愣,脸上就是明显的失望:真是个孤陋寡闻的牧人!她心中莫名的好感悄然溜远,不得不在原野游弋飘荡。   看看失望的子瑜,陈霍眼中竟然有了一抹佩服,却也杂着疑惑,“你一女子,独行草原,不怕?”   子瑜满眼的委屈,“我本来是在酒泉的沙漠中,也不知怎回事就到了草原。”随即,她又叹气:“唉!我记得远处有人,但现在就剩我一人。我独行很久,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眸中蒙了深深的怯意,眼神恍惚一下,子瑜就从过去回到了现实,“我可能遇到了龙卷风,将我刮到了你们草原,幸亏遇到了你。”   虽没了好感,但子瑜脸上的感激之意却依然是真心实意的。   看着黑黝黝的陈霍,她小嘴咬了一口馍,朦朦胧胧中,心知陈霍不会丢下她不管,可她仍不甘心地瞧陈霍,还可怜巴巴地问:“你不会丢下我吧?”   空中没陈霍的话,惊异上了眉梢,子瑜停了手,恐慌的她大张了嘴,极度不信:他……   “喝吧,把你送到有人地儿,我会离开。”终于,空中有了陈霍的答语,不过,他的语中透来一股子淡淡的不舍,子瑜的眉眼又稳了下来,可她的心却有了异样。   心中一稳,仰头的子瑜猛喝一大口水。   “咳——”   被异样岔了心,她一下子就被猛猛的水给呛着了。   风中盘旋着子瑜的呛声,陈霍瞧瞧她,安稳而坐。子瑜咳声渐弱,他才说:“起来吧,我们等会儿就动身。”   用手撑了撑,子瑜的手摸上了头,头晕;动动腿,腿脚还是无力。才爬起来的她腿还跪地上,头一晃,瞬息,她又倒了地。   摇摇头,腰一弯,轻轻松松间,陈霍将子瑜抱出了棚。   搂着子瑜动步子,力气大的陈霍将她放在了篝火旁。一双明眸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他傲气点头,说道:“倒像汉女,弱不禁风!”   “我是汉女,但并非弱不经风!我独行几天,一般女子能行?”知道陈霍看轻她,不服输的子瑜也有了赌气味道,虽站不稳,一下子又倒地了,但嘴却一点不弱。   不理睬子瑜,陈霍开始收拾东西。   子瑜无聊,躺地上的她看了看周围。   篝火已熄灭,但还有温度,子瑜抬手烤了烤,余下的暖暖热气依然温暖着她。不远处,两匹大马拴在树旁,不停地甩尾走来踱去。   看看马,再转头看看不慌不忙的陈霍,子瑜眼中渐布疑云:看他谈吐行事不像是毫不知事的土牧民,居然独一人骑马射箭走草原?还有,这些老土的布匹,是干啥用的?是个独来独往的射箭土豪?土驴友?子瑜摇头,一脸的疑惑。   不到半小时,陈霍已将物品收拾妥当,悠悠闲闲的他牵了一马走了过来。看看地上的子瑜,再看看壮硕的大马,他摇了摇头。   此刻,看他过来,子瑜强撑双手,缓缓坐了起来。   昂首牵马,标直的陈霍傲然站立,傲气的他抱手胸前,眼中微露惊异,嘴角却带了俏皮的笑,一动不动看子瑜。   他看自己的笑话!腹中生闷气,子瑜喘了两口热辣辣的气,咬咬牙,双手扶地的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好景不长,两眼一黑,眼看着,她又要倒地。   嘴角咧笑的陈霍一个箭步过来,双手一拎一抱,子瑜就又靠在了他身上。   肌肤再次触碰,胸口像被电怵了一下,子瑜本垮的身子更是软软地停在陈霍挺立的胸前,她的脸瞬间就红了,红如熟透了的大果子。   抱住子瑜,陈霍笑。无所顾忌的他抚抚子瑜额头发丝,很柔和地说道:“你慢慢就会好起来。”停了停,又说:“我背你。” 卷一 第三章 背上缘分 “我们走错了,你应该往南走。”迎着初升的太阳,伏在陈霍背上的子瑜娇气地说了话。她口里的幽兰气息吹在陈霍爱听的耳根里,陈霍一脸的畅怀惬意。   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了托子瑜身子,陈霍不慌不忙道:“你走错了,朝南,水源地很远;往东,能很快走到居延水边。”   “你怎么知道我错了,你跟踪我?”子瑜吃惊了。   “没我跟着,你可能喂狼了。”   陈霍一句极平静的话在子瑜耳边荡了荡,不过,他自己倒吸吸气,转了转头。子瑜鼻息吹在他的颈下,满脖颈痒痒,他一脸的舒心。   “我没看到狼,你吓唬我?”陈霍背上的子瑜正舒服,她出口的话又娇弱又暖心。   “你运气好,没遇到,真遇到,汤圆也帮不了你!”   眺眼过去,此时的汤圆正在前面欢快地开道。   停了一小会儿,子瑜还是不服气:“我不是没遇到狼吗?”   瞬间,没留心的她眼底飘过凶残的双目,抬头四处望了望,她不自禁地在陈霍背上打了一个冷颤:“我们会遇到狼吗?”   停了脚步,看东方日出的陈霍说了子瑜放心的话:“有我在,不怕。”   陈霍语音中的自信让子瑜的心落在了眼前的背上,她的心回归了,游弋野地的好感转眼就飘了回来,不再说话的她将头靠在陈霍宽厚的肩上,幸福滋味脑中飘,越来越浓……   “你一人独行草原?你不怕?”没过多久,心搅搅动的子瑜好奇起来。   这次,陈霍没回答,子瑜又撅嘴,心中暗骂:呆子,看你能憋多久!   郁闷间,子瑜也没了说话的欲望。没心情的她,一眼看过去,野地也无聊。   渐渐的,子瑜的眼被吸引了,原来,陈霍的大耳垂一直就在她的眼前晃,心萌萌动的子瑜有了渴望。   手儿动了动,她可惜,因为,差那么一点点,她就摸上了。   犹豫了半日,不断吞唾沫水儿的她终究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如此摸人耳朵好像很不对……不再想耳垂的子瑜无聊地耷弄她自己的双手。   自自然然,双手交叉而扣,手儿放在了陈霍粗壮的脖颈下。   这无心插柳柳成荫,不想耳垂的她手儿一搬弄,陈霍手一掂,被摸屁股的她轻轻易易地就触摸到了陈霍汗津津的颈。肌肤就碰了那么一下子,心潮澎湃的她一脸赤红,红透了脸颊。   一步一步,不知走了多久,子瑜终于不忍,心疼道:“你也累了,放我下来吧,你扶我,我可以走。”   “扶你走,还不如我背着来得快些。”陈霍好像有使不完的劲,继续大步走。   知道陈霍不会听她的,子瑜由许他。这半天下来,除了中途歇过几次,子瑜几乎就没下地,陈霍可是一脸的汗水,一身的热和。   草原阳光大,俩人坚持走,只子瑜顶了一床艳艳的绸布,远看过去,这倒有点像猪八戒背新媳妇了,只不过,丑陋的猪换成了黑脸的人……   ……   子瑜坐地休息的时候,远远的,她就见陈霍骑了马,带着汤圆离开了。   一会儿功夫,欢天喜气的汤圆就窜回到了子瑜身边。   看到陈霍手提三只死兔子,子瑜很惊异:他居然还用射箭方式打猎?眼瞅瞅,她又咕哝:看情形,箭术还不错,真是个现实版的驴友!   看看收拾兔子的陈霍,子瑜的嘴动了多次,很想问问他为何如此打猎的她终究吞了口水。   他半日不说一句话,你问他,他会说吗?子瑜摇头,她拿不准。   草原没尽头,走到日偏西,子瑜又下了地,陈霍也忙碌地干活。   被强制休息了一整天,子瑜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   子瑜很勤快,抢着干活,可一架柴烧火,材调皮,火就一直不燃;一吹火星子,碳灰爱她,就扑了她一脸的灰。   子瑜眼眯了好一阵子,直等到陈霍轻捧了她的头,对着迷糊的眼,狠吹了几口气,迷离小气的眼连掉几串可爱的泪珠后,子瑜的眼才眨巴着又能放眼看人。   见子瑜一眼的水儿在滚动,摇头的陈霍笑道:“你坐着吧!”   他又嘲弄人!垂头的子瑜看着嘲笑的陈霍,想逞强的她没处使力,她只有坐在草地上,一边胡乱揪无聊的草,一边看陈霍烧火堆。   好笑的陈霍倒是有条不紊:砍柴,烧篝火;搭架子,烧热水。   很快,陈霍手上就挂上了一只兔子。盘腿的子瑜坐在篝火旁,披着一件牧民衫,她边吃馍,边看陈霍杀兔。   手起刀落,只一会儿功夫,一张兔皮就下来了。   却见,陈霍血糊糊的双手在草地上一摸一擦,又在身上蹭了蹭,子瑜看得直吐唾沫:“呸呸呸!你就不能洗洗手吗?”远处的陈霍根本就不理她。   子瑜眼中全是鄙视:这人明明看着气宇轩昂,却是个不爱说话的呆子,还不爱干净!明天,自己可要走路,绝不趴在他身上了,太脏!看着血红血红的剥皮兔,子瑜一脸的不忍: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子瑜腹中在倒腾,那边,回头望了望她,陈霍喊话:“别看了,等会儿吃肉就成。”   远处,一轮红日沉沉西坠,漫天彩霞绚烂无比,一地原野碧草泛金,景色灿烂而绝美。   很快,陈霍的兔肉就熟了,子瑜只尝了一小块。不是她不吃,是陈霍说,她的身子太弱,不能多吃。   看大嘴的陈霍啃肉,子瑜直吞唾沫,口水都要掉到兔子肉上了。又见他大口地扯嚼兔子肉,好像在炫耀,心儿极度不甘的子瑜在陈霍耳边大声吵:“我不能吃,你也不能吃!”   说话的她一脸气愤,圆睁怒眼,眼对眼地瞪陈霍!仿似要吞了他。   身子后靠,一肘撑了地,陈霍笑道:“你吃,你吃。”   嘲笑吗?本姑娘不怕!不管不顾的子瑜抢了陈霍手中肉,她大口嚼了起来。歪了身体,陈霍笑看子瑜狼吞虎咽:“拉肚子可不要说,我没提醒你。”   笑啥笑?会吗?不信的子瑜猛嚼大肉,如此土的人,懂这个?她也傲气地回了一个大嘴巴嚼动,气气他,他有何得意的?   终于,子瑜饱了,没毛巾擦手,也没流水洗手,眼溜溜一转,她也学了陈霍,在草丛中抹几把草叶,算是擦干净了手。顺势倒地,子瑜就舒舒服服地躺着看天了。   咧嘴笑的陈霍收拾了剩余的肉食,擦了手,他也挨着子瑜坐在了篝火旁。   “哇……”   野地的风儿过来,一股子浓浓的野兔膻味和血腥味冲了子瑜鼻头,一个恶心,慌忙坐起来的她干呕了几下,喉头不停上下,几个回合下来,她差点将才吃的肉给吐了出来。   怪怪地看了看她,陈霍挪了挪屁股,坐向下风口。   不等天黑,一弯半月就在淡蓝的天空中爬了出来。   野地寒,却也暖,陈霍倒了地,双手枕头,望夜空的他沉思。   蓝色的天渐渐暗淡下来,终于,暗黑天际就只留有一个月和少许的星子。天上的月温馨地看着地上的篝火,还有篝火边的人,远远的,递着一抹神秘的情韵……   不再躺地的子瑜抱腿看篝火:火焰明艳,熊熊燃烧,就像她此时的心。   “你家里只你一人?”难得陈霍发问。   “当然有父母。”   “他们放心你一人在大漠?”   “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   一抹惊异去了眉头,陈霍转了头,看看低头的子瑜,他平静的脸上却问了不平静的话语:“你独一人跑出来?你是怎么到的大漠?”   抬头看月,指指天,子瑜很夸张地说道:“龙卷风呀,从天上来。”她的脸上还露了一个好看的怪笑。   一个鲤鱼飞跃,翻身的陈霍坐了起来。凑近子瑜,他厉色的双眼盯看她,看得子瑜很不好意思。   陈霍又倒了地,嘲弄般地说了话:“从天上来?你是天上仙女?你是仙女,我就是大司命了!”   “你爱信不信,”子瑜叹气,很不解地问:“大司命是啥?”   “天上的神仙呀!”   “我从没听说有大司命这个神仙,他是啥仙?”子瑜很好奇,怎么跑一趟酒泉,居然跑出一个新神仙来了?   挪挪屁股,子瑜靠近陈霍,她好奇的脸凑到陈霍面前,陈霍又不回答。   看着这个不爱说话的呆子,子瑜撅了嘴,也泄了气,将头伏在手臂上,她渐渐眯了眼。   夜地静寂,只篝火噼啪响。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打瞌睡的子瑜感觉有异,她明白,她又被陈霍了抱了起来。不过,她享受这个动作。   被陈霍放进了棚子里,子瑜虽迷糊,却也甘心。正舒服,也知道陈霍压了压她身上的所谓被子,睡眼迷离的她,简单地问了一句:   “你睡哪里?”   “篝火旁。”   子瑜的眼都懒得睁开,随口又问:“不怕冷?”   “怕,和你睡?”   瞬间,双目一睁,子瑜醒了。不过,陈霍已转身匍匐出了棚,他的话却飘进了子瑜耳朵里:“骗你的!”   有人在外边守着,子瑜很快入梦,夜深深,睡沉沉。   一夜好觉。 卷一 第四章 草原天堂 清晨,披衣的子瑜慢慢爬出了棚。   棚外,草叶上全是晶莹的露珠,抬眼处,东方有鱼肚白,又是一个好天气。   甩掉厚衣,子瑜脚步轻快地向草地跑去。   迎着晨露,放开鼻息,伸开双臂,抬头望天,沉醉般地深吸一口带野草味的清新冷空气,然后闭气,吐气;再吸,再吐……   湿润的气息沁人心脾,身心舒畅畅,悠悠间,仿似灵魂上天入地,思绪久久不能回返人世……   正徜徉神往间,女子敏感的感觉递过来,有眼光掠过,猛一回头,她就见微微冒烟的篝火前,倒地的陈霍双手枕头,一双亮亮的眼正盯着她看。   心中一动,高兴的子瑜跑了过去,大声喊:“草原太美,我从没见过如此美的清晨,你呢?”   陈霍跟前,兴奋的子瑜修长身子一蹲,她一双热情洋溢的眼就直视陈霍黑黝黝的俊脸了。   被美景迷惑的子瑜依然憧憬在草原的美丽中,回头望望灿烂的晨曦,不管三七二十一,她就毫无顾忌地伸出了爱动的手。   拉上了陈霍手,她兴高采烈地说道:“起来,懒虫!来,来,来——我们跳只舞!”   说话的她没了羞,双手使劲拉陈霍。就着她的手,微笑的陈霍真就站了起来。   心情大好的子瑜,她游荡的思绪在辽阔的野地上久久不愿回归,拉着陈霍的手更是激动得不愿放下。   东方暖暖的光缓缓来,辽阔之地上,翻绿的海在浪,夏日之花也醉,白犬在欢腾,一男一女手牵手,心儿当然越来很近。   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沐浴在清晨的朝晖下,任何遐思都不过分。   这美景刻印在俩人心里,光影瞬息变化,却也刻骨铭心。   兴奋的子瑜手儿动,牵陈霍的手就饶过了她自己的头,欢喜的她自在地转圈,口中也哼上了一只舞曲调。   笑看子瑜,站立的陈霍没动步子,但手却跟着她的手僵硬地在她的头顶转动,划圈圈儿。   手牵手的手指上,美丽的舞圈拽得好,拽得子瑜不歇气地跳,扭。   欢乐洒一地,还飘远。不想,陈霍的手没拽紧,子瑜一个不留神,就仰面晕跌草地。   “呀……”   子瑜一身破空惊呼,陈霍赶紧扑了过来。   “哈……”   倒地的子瑜哈哈笑了起来,伸出手,她娇柔命令:“拉我!”   陈霍双眼发亮,手一伸,稍稍带了力道的手就将子瑜拉入他渴望的怀中了。   既渴望也拒绝,子瑜息了音,草地上的笑被风儿吹远了。   这里,脸颊一热,被抱的子瑜双拳就在陈霍胸前猛捶。拳头过来,陈霍更是紧紧地抱住不放手。终于,舞动的手停在了宽阔的胸上。   心底情花在含苞,也在偷偷开放。慢慢的,羞涩上了脸,抬手,子瑜就搂住了陈霍颈,头也渐渐枕在了陈霍挺直的胸前不言语。   草地一望无际,可情愫却在眼底动。   陈霍低了头,脸摩挲子瑜滚烫的额头,他粗壮的指尖在子瑜轻柔的短发间拨动。停留一刻,手一动,他的手就轻抬了子瑜下巴,四目相对,一个燃烧如火,一个娇羞躲避。子瑜眼眸张皇间,一张火辣辣的唇就压住了她的唇了。   情花花迷迷蒙蒙彻底开放,被陈霍咬住的子瑜,她的身心已是轻飘飘,现在更是身不由己……   思绪徜徉,徘徊恍惚,猛然一醒,睁眼的子瑜抽了湿唇,猛力推开陈霍,转身跑远了。   躲一边的子瑜哭了,泪滴掉在脚下的一朵花上,花儿也哭:你可真是昏了头,初吻竟给了一个不知底细的草原呆子!谁知道他是啥人?花儿不断地摇头,子瑜不断地掉眼泪。   久久回味的陈霍呆站了好一会儿,眼眸一会儿明亮似火,一会儿又深邃如海……   良久,他才远远喊话:“我们很快就会动身,别跑远了……”   等了好一会儿,子瑜才垂头走了过来,脸上依然有泪痕。   似笑非笑的陈霍看子瑜,明知故问:“哭了?”   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子瑜骂道:“呆子!”嘴一耷拉,赌气的她不再说话。   嘴角一翘,陈霍眼中尽是俏皮的笑,连连摇头的他向草地深处走去,顺手,抓了一把野草塞进了嘴里。   “这草可以吃?”这野地就陈霍一男子,子瑜的眼珠子依然跟着他跑,好奇的她跟了过去。   送了一把草进嘴里,湿湿的,满嘴的苦味乱钻,她一口就吐了出来:“呸——你骗人!”   已走远的陈霍却大声说:“可以吃点……再喝点水……吃点馍……”   赌气的子瑜捂了耳朵,大声嚷嚷,撒娇娇:“不听……不吃……”赌气的她坐地生闷气。   远处,陈霍拿了一包兔肉,边撕肉,边丢了一大片带骨肉给汤圆,“呜呜”的汤圆很满足,大嘴啃食他的美餐。陈霍则一边吃肉一边收拾东西。   没人理睬,子瑜乖乖地坐回熄灭的篝火旁,手捧罐子,就着热水,和着馍,她大口吃起来;剩的水,就着手,爱美的她抹了一把脸。   一切收拾好了,陈霍牵了马过来,眼中带笑的他故作严肃看子瑜,大嘴送出的声音很霸道:“上马!”   硬梆梆的两字一过来,子瑜的气就如放空的气球一样——瘪了。   呆呆地看着高大的马儿,子瑜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扶着马身,她抬脚上马,动作倒也利落干净。   陈霍悠悠问:“没骑过马?”   子瑜老老实实答:“第一次骑。”   陈霍点头,好笑:“那你还敢来大漠?”回手,他就将马绳递给子瑜,又是霸道腔出了口:“牵着。”   “我不会骑!”子瑜大叫。   “知道,我牵马走。”   ……   行程明显加快,但草原还是茫茫无际。   牵马的陈霍走前面,威风的汤圆洒欢快,马上的子瑜却奇怪:他为啥带两匹马?瞅看多眼,她才发现两匹马的好处:一马载人,另一马载货,啥东西都有。   “你是牧民?”看着陈霍背影,笑盈盈的子瑜有了问题。   “何以见得?”   “你浑身上下都像呀,会骑射打猎,也一人在野外,穿的更是牧民服,难道不是?”   回头望望马上得意的子瑜,陈霍摇头,又不回答。子瑜腹中骂呆子,却也无可奈何。   夜里,篝火旁,没办法和陈霍赌气的子瑜满眼兴奋,兴高采烈的她吃兔肉。   肚子饱了,脏兮兮的嘴脸成了担心事,很自然,她拿了水袋蹲了下来,还没倒水,陈霍的话递了过来:“节省着用,还有十来天的路程。”   很委屈地看看陈霍,子瑜小声咕哝:“喔……我多时没洗脸了。”   扭扭头,子瑜不算很脏的脸映在跳跃的火光里,难得陈霍温语:“洗吧。”   看看水袋,狠狠心,子瑜低了头,还漱了口,最后,犹豫犹豫的她终究小心翼翼地就水抹了一把脸。   一切搞定,无聊的她坐在了篝火旁,看着忙碌的陈霍,她大声问:“你一人在草原,你不怕?”   “为何怕?”   “当然,你是本地人,你肯定不怕。”子瑜泄气般喃喃道。   头一回,陈霍反问:“你不是本地人?你一人为何在大漠?你不怕?”   “我当然怕,我说过,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草原,我恐怕在沙漠中遇到了龙卷风,被龙卷风吹到了这里。”子瑜无奈,又说,“都是这罗盘惹的祸,我跟着它,才来到酒泉的沙漠中。”   陈霍停下手边的活,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见他挨着坐下了,子瑜本想挪挪身子,可心中一千个不情愿,只有作罢。   “龙卷风带我到了这里,后来就遇到了你。”绞动着手边的梭梭草,感激的子瑜看陈霍,说道,“你是好人,大大的好人,我回去了要好好谢谢你!”又好奇地问:“你家在附近吗?在你说的居延水边吗?”   双眼凝视黑魆魆的远方,不爱说话的陈霍没回答子瑜的话,一转头,他碰上了子瑜探寻的眼光,双眼触碰,火星微渐,子瑜赶紧避开。   提了水袋,陈霍喝一大口,眼却肆无忌惮地盯看子瑜。看了很久,他才站起来又走了。低头的子瑜很觉没趣,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搅草玩儿。   过了一会儿,走过来的陈霍丢下一包衣物,温柔道:“把衣物换换。”等子瑜抬头,他又去远了。   低了头,子瑜看到了她身上的脏衣,面目全非,难看至极;鼻翼嗅嗅,干净衣服清爽的味道就在鼻下,她的心如暖流过,又暖又热和。   等坐回篝火旁的陈霍再回头时,已换衣的子瑜正向他走来。   明亮篝火下,子瑜略显瘦削的脸红红的;火光下,她一双大眼极明亮灵丽;披肩的短发挽在后脑,精气实足;一身藏青色牧民袍服恰好合体;脚踏牧靴的她清清爽爽,煞是好看。   欢快的子瑜毫无顾忌地就挨着陈霍坐了下来,她不再嫌陈霍一身血腥,也没了心中的忐忑。此时,汤圆也奏热闹,挨着子瑜俯下的他也卧倒了。   红红火下,陈霍盯着子瑜看,看得子瑜脸更红,平时话多的她突然语塞,而陈霍也没有发问。   静谧之下,只听篝火噼啪声。   陈霍动了动头,头却没低下来。渴望的子瑜失望升腾,心中一片声地骂:呆子!呆子!就是呆子!子瑜眼底的渴望渐渐退去,暗暗不乐间,低头的她也不说话。   陈霍也转了头,无话聊。   不知过了多久,汤圆早打瞌睡了,陈霍倒下,懒懒道:“睡吧。”   没任何睡意的子瑜起身进了棚,倒下的她心中千转百回,既渴望,又忐忑。边上的梭梭草微微皱眉:你真喜欢一个不知底细的牧民,没发烧吧?   第二日,倒腾一夜的子瑜起得晚了点,一出棚就见朝霞漫天,晨光满满,雀鸟起舞。   景色宜人,心情变调。一晚的牵肠挂肚一点都没影响到子瑜,她的心情很好。   站在棚前,迎着朝霞中冉冉初升的红日,抬头仰鼻,恣意地吸纳天地精华,畅意的子瑜伸出了双臂,拥抱无处不在的日华;再舒心地闭眼,全身心都投入的她虔诚地迎接这天地间最美好一天的开启。   惬意地睁开双眸,她明亮的眼沐浴在璀璨的霞光下,远眺无际的草地和起伏的山地,天边,有鸟在翱翔——   子瑜放声而歌:   我的家在哪里   就在清晨的霞光下   高高的神鹰飞翔   披着霞光飞向远方   在草原播撒着永恒的吉祥   ……   我的家在哪里   就在清晨的阳光下   青青的草地一望无际   自在飘摇吹绿大地   在春天散播着无边的欢欣   ……   我的家在哪里   就在清晨的牧场上   云朵般的羊群漫步草原   散落人间温馨大地   在心田播种着绵绵的情谊   ……   我的家在哪里   就在人间天堂上   健壮的马儿飞驰云天   任我驰骋跟着你远去   在蓝天下我随你大声欢笑   ……   我爱这家乡   我爱这天堂   无论我在何处   你都是我的最爱   你都是我的天堂   ……   清亮悠远的歌声被喜悦的晨风送过来,本牵马收拾物品的陈霍停了下来,猛转身,怔怔的他看向朝阳下高歌的子瑜,霞光中的子瑜大气、高洁、明丽、一尘不染。   歌声久久回旋,不忍离去,随风飘向很远的地方……   没有赞叹声,没有喧嚣声,一切恢复平静。   艳丽霞光下,畅快的子瑜在草地上一个旋转飞身,她高挑的身子就飘舞起来,短发飞杨,一脸的勃勃朝气,就如初生的朝晖,令人过目难忘。   很满意地停了转动的身体,子瑜哼上了小调,眼睛渐渐被脚下的小草小花所吸引,顺势蹲下来,她没在了飘摇的草丛中。   草叶梭梭柔手已被子瑜吸引,不断地轻抚子瑜脸颊,子瑜很惬意,一脸的欢笑,一边闻着草叶的清香,一边就摘了一朵偷看她的小小黄花。   摇曳的花儿,花朵虽小,却盛开着细细密密的花瓣,粉嘟嘟的花蕊更盼着子瑜吻了它。果然,子瑜将花儿放在了唇边,红唇轻沾了花儿的蕊,花儿都羞答答地醉了。   清风漾漾拂过,无数的花儿都欢悦地跳了出来,笑看子瑜,都盼着子瑜带她们走。   子瑜一朵一朵地满足花儿的愿望,一朵一朵地吻着花儿的笑脸。原野上的花草都在晨露的风中微笑,频频点头,仿佛在抢着喊:“你好,子瑜,我们在这里,在这里……”   子瑜沉醉在花间,陈霍的嘴上却叼了一根草,走过来的他眼神深邃无底,很温暖地说道:“我们即刻出发。” 卷一 第五章 晴天霹雳 吃饭时分,陈霍看了看天,说了话:“要下雨了,今日,我们就在这里歇息。”   “你会看天气?”子瑜又好奇,可陈霍却不答话。   子瑜终于瞪眼,骂了一声:“呆子!”   抬眼,陈霍瞧了瞧有气的子瑜,子瑜扭头不理他,陈霍摇头而笑,自去忙活。   见勤快的陈霍熟门熟路地搭棚,搬东西,溜马,一边偷懒的子瑜不好意思继续生气,看着忙活的他,子瑜的气渐渐消了。   其实,子瑜本上前帮忙搬物品,陈霍却说,不用。逍遥的子瑜乐得自在,无所事事的她采摘花草,自顾自地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臭美。   果真,午后没多久,冷风吹过,墨云压顶,一场急雨即将坠落。   不久,第一颗冷雨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两人和汤圆仿佛一家人般,都挤进了棚。   很快,一望无际的原野就下起了密密麻麻的细雨,如雾如帘,细细地布在茫茫的天地间。   细雨润无声,外面没动静,连鸟声都没了。   棚内既暗又小,三个挤在了一起,子瑜头上淡淡的花香味儿,还有青草的野味儿在棚内荡开了。   摸摸子瑜头上的花环,点头的陈霍满意道:“带上花环,更好看。”   是赞自己吗?子瑜有了不自在,望望外面的雨,她刚弯了腰欲出去,陈霍就命令:“坐下!”子瑜正欲冒火,就听,他补了一句动听的话:“你才好,少淋雨。”   涩涩的子瑜只有乖乖地坐下,感觉腿上不舒服,她又盘了腿。   盯着子瑜的腿,陈霍许久才移眼,有味道的眼看了看子瑜,他依然不说话。不过,他不大守规矩,居然,奏嘴过来,无所顾忌的他吸吸子瑜头上幽幽的花草气息,有意无意间就又挨着子瑜了。   陈霍挨身过来,又憋屈又渴望的子瑜就僵住了她自己,心瞎蹦,身子也不能动。不过,陈霍却没什么大动作,场面有些尴尬,也有些温馨。   半晌,子瑜热腾的脑子才回过神来,伸出滚烫的手,她抱住了汤圆,和汤圆逗起来。大胆的陈霍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看得她红脸,低了头。   心中如怀着一只蹦兔的子瑜就怕她爱热闹的心不小心蹦出来,跳到陈霍胸前而被陈霍笑话,强忍住心里的渴望,掩耳盗铃的她只当没发现陈霍热辣辣的眼神。   天渐渐暗下来,也冷了下来。   陈霍拿出了冷肉,子瑜尝了尝,一股腥,难下咽,咕哝的她只吃了馍。吃肉的陈霍倒仔细,顺手的他就给子瑜披了一件厚衣。   时间过得既慢也快,吃了馍,百无聊赖的子瑜随口就问:“你没带手电?”   “手电?”陈霍淡淡地回了一词。   子瑜慌张起来:“你没带,那——那晚上怎办?”   “晚上?你睡中间,就这么办!”   子瑜瞠目,陈霍点头,坦然道:“放心,不会把你怎样。”黑暗中,子瑜看不见陈霍表情,不过,陈霍的语气倒令她放心。   陈霍早早就躺下了,话少的他手枕了头,一直不吭声,也不知是否睡着。   子瑜则在天边唯一的光亮都湮灭了,她才挨着陈霍躺了下来,心中如排山倒海般翻腾,终于,她还是扯了头顶上的一匹稠隔开了陈霍。   一夜无声。   ……   草原放晴,子瑜爬出了棚,一看,草地湿湿的,满地泥泞。陈霍则喝了喝收集的雨水。   收拾东西,俩人开始上路。   “看,那里有条狗!”看到了活的动物,子瑜特高兴,欢天喜地的她指着天边一物,喊道,“附近肯定有牧民!”   “那是一条狼!”   倒吸一口幽幽的凉气,冰凉的味道透心钻肺,子瑜眼中飘过一股子怕意,胆怯地问:“狼?它会袭击我们吗?”   “这是一条孤狼,它跟我们一天了。”眼看狼的方向,陈霍一脸的冷峻,冷冷道,“本不想杀它,可跟着也可恶,是它命该如此!”说完,嘱咐子瑜:“你下来,我去去就回。”   子瑜一下马,流畅身子一翻,陈霍就上了马。跃马前,转头的他严厉地看着汤圆,喝了一声:“汤圆留下!”   “我怕……”子瑜大喊,却见,早已快马加鞭的陈霍已奔向了狼的方向。   远处,草地上昂首眺望的狼见飞马过来,它快速逃向远方。很快,草地上就没了他们的影子。   抱着汤圆的子瑜看着陈霍消失的方向,恐惧渐渐弥漫,她惊慌地四处张望,仿佛,草丛中到处都是狠毒的狼眼在盯她,欲吃了她,她抖了起来。   子瑜第一次发现:不管陈霍是不是牧民,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很久,一匹马的影子映在了灰白冷寂的一线天际。   看着飞奔而来的马,枯坐地上的子瑜激动地站了起来,汤圆也狂吠着迎了上去。   一双热眼含着泪,迫切而又渴望的子瑜看着远方马背上疾驰的身影,一动不动,渴望至极。   翻身下马的陈霍还没站稳,不管不顾的子瑜就已经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不放手。头埋在他的胸前,子瑜“呜呜”哭,大眼浸出的泪珠滴滴滚落。   双手搂了过来,陈霍抱住了哭泣的她。草原上的哭声层层远去,陈霍的眸中全是疼。   子瑜哭:“我很怕……”   “你胆子那么大,还怕?”话虽如此,陈霍还是搂搂她,低头轻柔说:“好了,不会有事。”说完,大手在子瑜背上搓了搓,伸手的他就捧了子瑜的脸。   两双眼轻轻碰,大胆、信任、渴望、依赖都有。子瑜柔柔脸上湿湿的泪痕更是惹人怜,被泪水浸泡的亮闪闪的眸子更是让人爱。   轻轻擦了子瑜脸上的泪痕,低头的陈霍碰了碰子瑜还撅着的小嘴。渐渐的,四片唇黏合在一起,热切而激烈,忘我而渴望。   闭眼的子瑜,她全身无力,任凭陈霍摆弄……   好一会儿,陈霍移了贪恋的唇,将子瑜泪痕吻净,才牵手拉她坐在了地上。   “今日就在此地歇息。”说话的陈霍回头,只见,子瑜头已不自觉地靠在了他的宽肩上。   孤狼事件后,子瑜和陈霍开始共骑一马。   白天,马背上,无所顾忌的陈霍手摸子瑜腰,轻轻一捏,畅怀的子瑜就笑不止:“呆子……别逗,痒痒!”   陈霍耳语:“呆子听不懂。”男子气息更撩人,子瑜身子更软了。   陈霍不停地用他粗糙的脸、火烫的唇拨弄子瑜柔滑的脖子,用唇吻她的耳垂,子瑜全身酥麻,瘫软在陈霍怀中,陈霍求之不得。   偶尔,子瑜还嫣然回头,还陈霍一个长吻……   两人马背上缠绵不已。   傍晚,篝火旁,抱着陈霍结实腰身,子瑜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小鸟依人般又动人又老实,惹得陈霍不停地吻她平滑光洁的额头……   两人依偎,共看无垠夜空。   每次,草地翻身长吻后,陈霍都会粗声粗气,脸红脖子粗地强迫他自己放开子瑜。子瑜徜徉徘徊间不解,陈霍却憋气道:“不忍委屈你,等我娶了你后才行事。”   这话让子瑜懵懵懂懂,却也让她更爱陈霍:管他何许人,只要有爱就行。   ……   又是一个晴朗的夜晚,如轮圆月爬了上来,月光如水,一泄满地,不远处,一颗明亮的星星笑眯眯地看着大地。   篝火旁,情义绵绵的子瑜靠在陈霍肩上。   “你真是牧民?”偏斜着一颗可爱的头,柔情的子瑜看陈霍。   “你猜猜?”陈霍终于搭话。   “猜不出来。不过,你好像带了一些绸缎、丝织品似的,不会是卖它们吧?”子瑜的话既甜软,也好奇,更不信。   “你看出来了?”陈霍的话里可有那么一丝嘲弄意。   “你带两匹马,马上有稠啥的,像个商人,只是,用这方式卖东西太老土了吧?”子瑜很惊异:草原还有这种叫卖方式?   “我就一商贾,到匈奴地贩卖锦丝帛稠。”双眼炯炯的陈霍认真看子瑜,说道。   “等等,你说匈奴?”子瑜莫名紧张起来,爱恋的头像弹簧般离开陈霍宽厚的肩膀,身子一直,她瞪着一双惊疑的大眼,疑惑道:“没听说中国还有匈奴。”   “你这小傻瓜,真糊涂了?你不知这是匈奴地界?”用手指轻掸子瑜额头,陈霍坦然反问。   子瑜惶惶然,一脸呆滞:匈奴地界……   刹那间,子瑜变惊慌,脸也煞白。陈霍眼中的嘲弄色已失,忙抽手过来,将子瑜拉入怀中,轻语一句:“无妨,我们一起离开。”   子瑜身子一晃:他不知酒泉,不知手电……   全身一个激灵冷惊,子瑜一双毓秀大眼瞬间空灵无助,呆呆的她看向眼前幽暗的月色野地。   野地茫茫,唯余幽冥。   空灵的眼看着青色空廓野地,许久,子瑜停止了转动的脑子才回过神来。一扭头,她看到了陈霍关切的双眸,仍然不愿相信眼前之景的她一字一字问:“你是哪里人?”   “长安人。”   对陈霍而言这是坦然之语,可子瑜听了却是灭顶之言。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子瑜眼眶中的白眼仁直上翻,翻成了鱼眼睛。   大手一挥,陈霍直接就抚了子瑜胸。   不见了缠绵,更没了温馨。   停息片刻,子瑜青黑的脸色才恢复平静,可曾经动人的眼眸却含怨带泣,仰头的她轻怒:“你不要逗我!”   他眼中疑惑越来越盛,不像说笑,子瑜脑子一轰:完了!头一软,她整个人倒在了陈霍怀里。   这几日被爱搞得糊里糊涂的子瑜脑子钝了,白茫茫一片,只余空白……   躺在陈霍怀里,幽幽地吐着气,子瑜半天才回过神来。   望望天上仍咪咪笑的银月,再回眸凝视眼前真真实实的陈霍,她又迷惑了:不会吧,真逆行,穿过时间维度,到了古代?   脑子才闪过这念头,子瑜一个不安就离了陈霍的柔情怀抱。双眼疑虑渐浓,不安地望着陈霍,已经迟钝的脑子终于转了转,她急切地问:“现是啥朝代?秦?汉?皇帝是谁?刘邦?刘彻?”   此时的子瑜只恨平时历史学得太少,汉朝皇帝只记得刘邦和刘彻。   陈霍眼中拂过一丝惊异,大眼眨巴了一下,“你胆子可真大,皇帝名讳也敢说!”看子瑜眼神疑虑又慌乱,陈霍坦然:“秦已灭,现是大汉,皇帝嘛,姓刘,名彻。”   刘彻,刘彻……惊悚的子瑜身子一软就倒向身后,早有准备的陈霍一抱,子瑜被直接拖进了他厚实的怀中。   陈霍怀中的子瑜满脸泪水,气息哽咽,无法说话。   一直以来都镇定自若的陈霍也慌了一下,旋即,又坦然镇定下来。孤男寡女,女子也柔弱,男子豪情油然生,本就情动的陈霍也不列外。   见子瑜莫名伤心气噎,宽心的陈霍用他的黑脸,不停地摩挲子瑜的泪脸,劝慰道:“不哭,有我在,再大的难处都会过去。”他镇定的语气中安慰之意很重。   已知自己处境的子瑜没说话,只是,伸出了依赖的双手紧紧搂住了陈霍粗壮的脖子,哽咽几次,终于,她放声哭了起来:自己一人到了汉朝,如何生存?她绝望地大哭。   草原上,哭泣呜鸣,低首徘徊。   紧紧地搂着子瑜,话少的陈霍也不劝解,静静听哭声。   悲伤绝望的子瑜一直就紧紧地偎在陈霍怀里哭泣,陈霍也不说话,任她泪水泗流……   子瑜哭累了,眯了肿胀的泪眼,陈霍小心地将她抱回棚内。刚放手,子瑜一个惊厥就醒了,惊恐的她拉住陈霍手不放,又哭。   天上的月和星不再笑了,都默默无言地俯瞰地上的远景,也静静地闻听悲戚的哭声,原野哭声一直凄凄低徊,夜空星月也一直悄悄守护。   当晚,陈霍挨着子瑜睡在了棚内。   一晚上,子瑜的手都拉着陈霍。陈霍翻身,手一松,子瑜就会醒,然后就哭。黑夜中,心疼不已的陈霍听着哀哀的哭泣音,只有紧紧地搂子瑜入怀,等她入睡。 卷一 第六章 情深依依 天没亮,陈霍就扶着气息虚弱的子瑜上了马。   没一点精神的子瑜软软地靠在陈霍身上,不似以前那么欢快,也没了一丝朝气。   搂着怀里无精打采的子瑜,体贴的陈霍没像以前那样撩拨她。   纵马前行,陈霍一直紧紧地搂着她,环抱子瑜腰上的强劲大手传递着陈霍的心意,可子瑜脸色黯晦,没一丝笑意。   陈霍摸出肉干递给她,落落寡欢的子瑜没食欲,一点都不吃,连馍都不吃了。   午后,子瑜仍不吃,呆坐一旁的她暗自垂泪念故乡。   深沉的陈霍看子瑜没心情,说了一声“去去就回”,就骑马远去查看水源了。回来时,他的马背上多了一只雁。   一直呆坐的子瑜被打响鼻的马惊醒了,她一双忧郁哀伤的眼盯着孤雁看。   自己和孤雁一样,孤苦无依,没有同伴,它被射死了,自己和它一样,也将孤独而死……想着想着,子瑜苦痛泪水滑过惨白脸颊,滴落至地。   子瑜那想来就来的泪弄得一边的陈霍莫名惊奇。   看着她哀戚的眼神,她眼中滚动的泪珠让陈霍摇头,没办法,可惜的他只有将死雁远远地扔了,子瑜的泪才罢。   傍晚,照例烤肉吃,哭丧的子瑜肿着泪眼仍然不吃。   晚上,躺在棚里,子瑜睁了双眼凝视简陋、低矮的棚顶无法入眠。   冷清夜空中透过层层墨色射进棚的火光没有一丝温度,子瑜的心仍然被冰凉冰凉的夜色浸泡。   她一直就没干涸的眼中,泪珠子更像断线的珠子般顺颊滑落:自己一人来到汉朝,再见不到父母,也没了朋友,只有眼前的陈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今后,怎办?   追随罗盘的热情一散而尽,子瑜心中仅余无限悔恨和悲伤,外面的陈霍却是一无所知。   不放心的陈霍钻了进来,坐在子瑜身旁。   火光跳跃下,子瑜双眼紧闭,脸上泪痕依稀。   陈霍叹口气,怜惜道:“你这样会伤身。”   陈霍不说话还好点,只这一句关怀的话,子瑜浸泪的眼中,泪珠儿就又滴落了下来。   叹气的陈霍用他的大手擦了子瑜脸上的泪水,握着她凉凉的手,轻言细语道:“不说了,睡吧,有事喊我。”   被陈霍温温的大手握着,哭累的子瑜终于闭了眼。   ……   又是一个傍晚,寒气沁骨。   子瑜呆坐火旁已经很久了,却没有挪动挪动曾经爱动的身躯。越来越没有生气儿的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坐在那里不是哭,就是发呆。   那边,看着和汤圆逗弄的陈霍,子瑜抬了泪眼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可是汉人,他值得信任吗?   这里,看着子瑜火下不断变幻的眼色,难得陈霍凝目注视子瑜:她的眼神有时是信任,有时是无奈,更多的时候却是无助和疑虑,还有恐惧……   欲知究竟的陈霍过来问子瑜,可子瑜的眼底蒙着一层疑惑的迷雾,很快,迷雾集合,一滴泪就溢满而落。   摇头的陈霍只有抱抱子瑜,用他宽阔的胸怀安慰安慰她,然后,又继续忙活他自己的事去了。   熊熊火光下,子瑜的脸已是焦黄蜡廋,一双秀目更是呆滞无神。   一阵冷风过,子瑜低了头,一阵娇气的咳嗽声层层远去。   远处,忙活的陈霍抬头望了望捂肚子躬身咳喘的子瑜,一贯不慌不忙的他坚毅的脸上也有了担忧色。   陈霍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热情似火的大胆姑娘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纤弱病人。   处理完了手中的活路,陈霍也挨着子瑜坐了下来。   将弱弱的子瑜搂在怀中,陈霍抚了抚她的黑发,低头的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怀中的子瑜。抬了子瑜小巧的下巴,他温柔地说道:“我们虽在匈奴,但我们能够回长安,到了长安,我就娶你!不用担心,现在的皇帝非常好,不会为难你。”   红红火舌下,陈霍坚毅的脸红黑红黑的,眼中透着不容质疑的浩然自信。   看着陈霍自信满满的眼,子瑜眼色动了动,瞬间,又暗了下来。   低了无助的头,子瑜把她自己深深地埋在陈霍宽阔的胸前,一反常态,没了笑声,不说一语,惜字如金。   “你今日泄了多次,我给你烧点热水,你多喝点。”放下子瑜,翻身的陈霍就过去拿罐子和水袋,回身,他就把罐子搁在火上热了起来。   只一会儿,他就取了罐子,递给子瑜,嘱咐道:“喝吧。”再摸出边上的馍,说道:“也吃点,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身子弱了不行。”   明艳的篝火噼啪噼啪地爆裂燃烧,红红的火舌舔着温暖的火苗,火苗下,陈霍的脸色全是暖色调。   暖暖的红色之火映亮了陈霍黝黑的脸,也温暖了子瑜冰凉的心。   这次,子瑜接过温温的罐子和脆脆的馍饼,鼓鼓囊囊的大眼噙着发亮的泪珠,哽咽的她边喝水边吃馍。   陈霍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身子一放松,他就仰卧倒地。吃饱的子瑜也就势倒在他大地般的胸前,默默无语。   不说话的陈霍手却抚着子瑜的发丝,让子瑜温馨而睡,他则望天看夜,想着他自己的事情。   很快,虚弱的子瑜枕着陈霍胸,听着火势声,安安静静地倒在他的怀里,渐渐入眠。   一晚上平平安安过去,只是,夜里,子瑜又去了远处黑地拉了肚子。   ……   陈霍快马加鞭东去,但仍然没有居延水的影子。   子瑜下马方便时,看看远方灰白云层下的天空,陈霍朝子瑜说了句“去去就回”,不等子瑜问,他就上马远去,汤圆爱热闹,也跟了去。   子瑜左等不回,右等不回,她焦虑。站起来,她望了望四周,原野一望无际,没有一点活影子。   望远的子瑜大声喊:“陈霍……陈霍……”   空旷的野地上,声音飘远,无人应声。   独自一人在草原上,不等冷风来袭,子瑜就打了一个冷颤。胸中一闷,她弯腰猛咳了起来,孤寂的咳嗽声声声飘荡,远远而去……   随风而动的咳嗽久久缠绕子瑜,子瑜脸色由苍白变浅红,胸中积郁的一股子闷气很久才平息下来,咳嗽声跟着也才慢慢地停了。   没了咳嗽声,草原静寂无生气,孤独难耐的人更显冷寂无助。   气虚的子瑜垂头坐下,一脸的丧气,满眼的晦涩。   不知过了多久,子瑜又变惨白的脸都焦灼了,她才远远地听到汤圆的吠声和急促的马蹄音。   孤孤单单的子瑜一见陈霍跑马飞奔过来,她就慌忙地站了起来,提足力气的她跑步上前,迎了上去。   马还没驻足,陈霍已经翻身下马,渴望的子瑜一下子就扑了过去,陈霍手臂一扬,赶紧接住了她。   “不怕,我就打了只兔子。”看着子瑜惨白的脸,陈霍轻声安慰道,“上次射雁,见你伤心,我就想,远一点打兔子。”   好一会儿了,紧紧抱着陈霍的子瑜仍然不松手,头更是埋在陈霍胸前不愿离开。   “有话?”陈霍试探一问。   无助的子瑜抬头,满眼的彷徨和期待:“我……啥都不会,啥都不懂,也……不认识那汉字儿,你会离开我吗?”   “我说过,到了长安,我就娶你,你跟着我就行,我护着你!”陈霍回答倒干脆,声音又直白又直爽,不容置疑。   “你不是说,找到有人的地方,你就离开吗?”子瑜抽泣起来,大眼眨巴着就掉泪。   陈霍哂然一笑:“那是最初的话,你也信?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娶!”   低头看子瑜,手揪揪子瑜柔嫩的脸,陈霍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甚都不会,甚都不懂,说话也怪。不过,没事,你跟着我就行,我娶你,养着你,你一辈子都跟着我!”   “我回不了家,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世界只我一人,你……你以后会不会厌弃我?”   说到最后,子瑜的泪水更是浸满双目,瞬间就如雨点子般掉落;哭声更是呜呜响亮,在空寂的草地上声声飘远。   “你没父母?”陈霍疑问。   抬了泪脸,子瑜点头,可怜兮兮道:“我父母都在远方,我无法再见他们,在这里,就我和汤圆。”   “傻瓜,哭甚?你跟着我就好,不能见你父母,我可少了不少聘礼,白拣个媳妇回家,我可赚了。”   陈霍大嘴一咧,说出来的话语可是嬉笑声,没一点正经。咧嘴笑的他还想逗逗子瑜,不想,子瑜听到不能见父母,哭声更大,眼色也慌了起来。   “你有我足矣!”这次,陈霍的声音是认真的语声了。   紧紧搂住子瑜,脸色很疼惜,陈霍说了冷静的话,也是子瑜想听的话:“我怎会厌弃你?我心疼都来不及,会厌弃你?放心,不会,你那脑袋瓜尽乱想!”   这句话起了作用,水灵灵的大眼还在掉泪水,子瑜已经缓缓低了头,不说话了。   偎在陈霍胸前,头还没靠稳,鼻翼一翕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子瑜慌忙间就松了手。踉跄后退几步,她弯了身子,张嘴就干呕了起来。   看着苦痛干呕的子瑜,陈霍抬袖闻了闻,无所谓地说道:“才杀了只兔子,喝了点兔血,你习惯了就好。”   喝兔血?惊愕的子瑜抬起泪水污花的脸,又诧异又震惊地看着他。   “水不多了,留给你,我喝点兔血解渴。”陈霍满不在乎地说道。   吃惊的子瑜愣住了:他喝兔血解渴!子瑜脸色变幻:惊奇、爱慕、依赖、信任都有……   子瑜挂满泪珠子的眼刹那间溢满心疼,轻飘飘地走到陈霍身前,抬手,她就擦陈霍嘴角。   他紧闭的唇有热烈的温度,子瑜轻轻感受。   顺势,陈霍就握住了子瑜的手,大嘴一动,他吻了吻子瑜又纤细又颤栗的手指。   子瑜仰着可爱的头,风中,她的发丝轻柔柔地拂过两人的脸颊,她信任的眼眸凝视着陈霍坚毅果敢的黑脸,不再哭泣的她轻声说:“我听你的。”   ……   子瑜拉肚子拉得没了力气,就让陈霍每天将水烧开了喝,再用少许馍煮糊糊吃。如此拖了几日,她的肚子倒也争气,竟渐渐不拉了,只大眼落抠,身子更轻了。   上马时,陈霍一拎就将她轻飘飘地丢在马背上,丢得陈霍心疼。眉头越皱越紧,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因子瑜拉肚子,行程慢了下来。   祸不单行,行了几日,昨天夜里,一滴水也没了。   子瑜一晚上都没水喝,还不歇气地咳嗽。   早上,陈霍揪一把含露水的草喂子瑜吃,以此解渴,但没水,仍然是个大问题。   杀了兔,接了兔血,看着倒地昏睡的子瑜,陈霍犹豫了。狠狠心,手捧半罐子血,他靠近倒地晕睡的子瑜。   “子瑜,醒醒——”拥着子瑜,陈霍轻声喊。   迷迷糊糊中,子瑜微眯的眼动了一下。   看到子瑜干裂的唇被她自己的细舌添了添,陈霍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罐子靠向了子瑜嘴边。   猩红的罐子还没挨着子瑜惨白的小嘴,一股血腥味就抢先蹿道了子瑜鼻下,微眯眼的她双眼突睁,随即,头歪倒在了一边。   “哇——哇——”   踉跄的子瑜离了陈霍怀抱,她大口呕吐起来,一边呕,一边咳,绯红颜色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耳后,好像一抹淡色的云落在了子瑜好看的脸上,但这却是病态的红。   慌乱中,子瑜一手扶胸,一手惊恐地推开了罐子。   “你已病,不喝点,撑不了多久!”难得陈霍着急地说道。   “我……喝……不下去。”强忍着恶心,子瑜边咳边说,病态的红继续漫延变深。   子瑜的坚持令陈霍很无奈。将腥味很重的罐子放远,他搂住了子瑜,心疼地拍子瑜因咳喘而颤抖的背。   倚在陈霍怀里,子瑜渐渐息了咳声。   平息了好一会儿,她抬了绯红的脸看陈霍,可怜道:“我真的喝不下去。”她知道陈霍是为她好,可她宁愿死,也喝不了兔子血。   看着子瑜蜡黄中泛红的污脸,陈霍一字一字无情道:“不喝,你会死!”   “我真的喝不下那东西。”看着陈霍关切的眼,子瑜无奈地说道。   子瑜满眼都是歉意,也露出了一副兮兮怜人的脸色,这些,都令陈霍又心疼又心酸又心怜。   陈霍眉头紧锁,一脸的忧郁。手轻抚子瑜背,他冰冷的脸贴上了子瑜微烫的脸,说了担心的话:“子瑜,你可要挺住,居延水就在前,很快就到了!”   子瑜眯了眯眼,心神俱疲的她刚应了一声,她就昏昏欲睡了。   放好昏睡的子瑜,陈霍脚步有点凌乱,停停步子,虑虑心思,又变沉稳的他开始忙碌。   丝丝热汗一渗,饥渴唇舌一添,忙活的陈霍抬首,他望了望天色。   空中阴暗,闷沉而无风,一场雨已经候着了。   陈霍皱着的眉微微舒展开来,扶着棚歇了口气,稳了稳身体,他又在棚上多搭了一匹稠,将布做成斗状,接向棚角的罐子。老道的他做好了准备,接雨水。   很快,没有知觉的子瑜被陈霍抱进棚内,汤圆也挨着挤了进来。   紧紧搂抱着怀中的子瑜,陈霍牙紧咬,唇紧闭,眼眸焦虑,急盼雨至。   傍晚时分,外面的天气恰如陈霍所盼,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冷雨。   夜里,躺在陈霍怀里的子瑜又咳了许久,她一身冷汗都被咳了出来,令陈霍又忧心了一回。   咳喘停了,迷糊的空气中,子瑜弱弱的声气儿就喊一字“水”。   漆黑夜里,陈霍很有经验,手一动就摸到了外面的罐子。不管会不会拉肚子,他将罐子里的雨水喂子瑜喝了,他自己则直接就舔舐外面的甘霖。   将子瑜安顿好了,他才又挨着子瑜躺下,又顺手摸摸子瑜身上的稠毯,见布匹盖在子瑜身上,他才微微放心,睡了。   清晨,将所接到的一盅水又喂子瑜喝下,陈霍收拾物什,快马奔向东方。   马背上,抱着昏睡的子瑜,陈霍心急如焚。 卷一 第七章 草原婚娶 临近傍晚,汤圆朝东北方狂吠不止,陈霍心觉有异,疾驰前方几里后,满脸狂喜的他将嘴贴在昏睡中的子瑜耳边,激动地喊道:“子瑜,看,大河!我们有救了!”   昏昏然的子瑜微睁了双眼,顺着陈霍手指方向看去,远处,暮黑的东方,一条河流横亘天际。   汤圆欢快地奔向前方,陈霍怀抱子瑜紧随其后。   天近黑,陈霍才在临河边选了一处好地势,驻了马。   一下马,放下子瑜的他就跑到河边,脱靴,挽裤,罐水,一气呵成。端着罐子跑回来,喂子瑜喝了少许,他又用剩下的水给子瑜洗了早就黑污的脸和手。   抬臂擦擦脸颊的汗,忙碌的他铺羊皮,做草墩子,扶子瑜躺,盖绸缎,又摸黑劈材……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在子瑜身旁生了一堆篝火,将罐子架在火上热。   一切均妥当,他这才走至马前,解了才打的兔子,来到河边,跳入水中。   草原气温,白天和夜晚差距很大,河水粼粼泛波,却也寒寒冷骨,河面冷风一过,仿似冬日将临。   河里的陈霍不管河水冰冷刺骨,猛蹲身子,俯身尽情喝了几口清冷河水后,才洗了洗污秽的脸,接着,他开始收拾兔子。   篝火旁,子瑜乱发贴面,面颊清瘦潮红。   一阵揪心的低咳声顺着寒冷的夜风传来,河边开膛破兔的陈霍皱紧了眉头,向篝火处瞅了瞅,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   没等子瑜第二阵咳嗽声起,陈霍已将分割的兔肉丢进火上的罐子里,又将兔子骨架顶起,架在火上烤,还丢了很大块肉给跳跃期盼的汤圆,汤圆嘴一叼就跑远了。   瞅瞅子瑜,子瑜停了咳喘,正合了双眼休憩,他就开始在篝火前有条不紊地搭棚。   只一会儿工夫,兔肉的香气就四处飘散开来,在这寒冷的夜里弥散着一股子和暖的生气。   肉香飘至鼻下,子瑜微微睁了睁眼。眼角瞟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罐子,她没一丝食欲;看看忙碌的陈霍,她的泪水缓缓滴落。   好像有心灵感应,转头的陈霍已经看了过来。   无什么力气的子瑜微微露了一个笑给他,还勉强抬手擦了泪水,就又无力地闭了双眼歇气儿。   看到依稀的笑,陈霍放心地忙活。等一切就绪,嗅着空中的兔汤香味,他走了过来,鼻下,兔汤香味更浓。   将子瑜拉入他自己的怀中,陈霍用自制的木勺子喂子瑜喝汤,还用手在罐子里找烂肉,强塞进子瑜嘴里。   子瑜才吃了一点肉就吐了一口,又喊肚子疼。   不一会儿,陈霍就抱着她一旁拉肚子。虽病着,可害羞的子瑜还知道规矩。   扶着陈霍,子瑜颤颤微微地叫他回避,他根本就不理会,手在子瑜腰身一摸,他就解了子瑜的腰带,扶着子瑜一起蹲下。   子瑜脸色一片尴尬,可她也没更多的力气,只有喘着气任由陈霍扶着她起来。搂了她的裙裤,麻利地系了腰带,陈霍将没了力气的子瑜背了回来。   “子瑜,坚持一晚,明日,我们就能找到牧民,你会好起来。”将子瑜放回草垛上,低头的陈霍说了宽慰话。   才浅吸一口气,子瑜就猛然剧烈咳起来,然后变低喘,一脸潮红。   “我这病,恐怕好不了。”子瑜边喘,边低声说。   “你坚持住,明日找到人,喝几副汤药就会好。”   子瑜泪汪汪:“我这病,一时好不了,会拖累你。”   “拖累也拖了,再拖拖也无妨。你好好坚持,多吃点,吃了才有气力,有了气力,自然会好。”陈霍一脸的柔情,又端上了兔子汤,将罐子口放在了子瑜唇边。   “你把它放了,我躺会儿。”子瑜有气无力地说。   看看子瑜疲惫倦怠的样子,不情愿的陈霍放了罐子,抱子瑜的他也闷闷坐。   “陈霍?”   “嗯,想吃点?”陈霍的手伸向了罐子。   “我……吃不下,我说点事。”提了一股子气,子瑜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再不说……也许就没说的机会了。”   缩回了手,停了停,陈霍才道:“你说,我听着。”紧紧拥着子瑜,陈霍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抚弄,一黑一白强烈比对的手在火下非常明显。   “我……来自遥远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你这辈子骑着你的马不停地跑都无法赶到……”   子瑜又咳了起来,陈霍顾不上许多,直接用手就抚子瑜的胸,又递上兔子汤,灌子瑜喝了一口。   子瑜照例又呕了出来,无助地看着她,陈霍一张英俊的黑脸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平息后的子瑜难得平静而言:“我没来过匈奴,也没到过大汉,我在这里没父母,没亲人,没朋友,我在你的世界里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眼里有波涛,可陈霍依然静静听。   “唉!也许……我不该跟着罗盘跑,如今,却回不去了。”子瑜叹息一声,费力地在胸前摸了摸,终于掏出了一个小物件。   “这个罗盘送给你,我已经用不上了,你也许用得着。”子瑜将小巧的罗盘递给陈霍,眼色凝重又期盼,“我的汤圆也交给你,他是我的亲人,你要好好待他。”   费力地说了罗盘的使用法子,完了,子瑜深情的眼注视陈霍,无限期盼地说道:“我跟着它到了汉朝,它如今指着东方,我……你拿着它离开草原,回长安吧!”话到最后,子瑜有些哽咽了。   “子瑜,我不需要,没你那物什,我在草原也不会迷路!”陈霍的语气异常坚定。   毫不犹豫地将罗盘交还子瑜,陈霍斩钉截铁地说道:“相信我,我们能离开草原,从来就没我陈霍做不到的事!”话才完,顺手,他又将罐子送到了子瑜口边。   哀切的子瑜无法拒绝,被陈霍逼的她勉强喝了汤。   陈霍坚定的语气令子瑜心动,不快的喉咙动了动,子瑜脸色一沉,她赶紧闭了气。强忍着不适,她终于没将才喝的汤吐出来。   “多喝点,多喝点!”端着罐子不放手,霸道的陈霍继续逼子瑜喝汤。   望着既和气又霸道的陈霍,心中仿似淌过一股子暖流的子瑜只好就着他的手,又多喝了几口。可,还没喝完,子瑜咳声起,呕物出,她把才喝的汤又吐了出来。   无奈,陈霍把罐子移开了。   “我……我会死在这里,也会拖累你!”子瑜急了,边咳边说。   陈霍断然道:“子瑜,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从遇到你,我就服侍你,我可没服侍过人!等你病好了,我就娶你,我不会让你死!”说着,他把子瑜朝怀里搂得更紧了。   终于,爱哭的子瑜又落了泪珠子,她因咳而染红的脸也被泪水浸得发亮发红。   擦擦子瑜的眼泪,眼一凝,陈霍说道:“我可认真!”低头凝视子瑜双眸,他的眼神凝重而有力,越来越深:“为了我,你必须坚强点!”语气粗重,不容商量,简直就是命令。   “我的病……我……我知道……又吐又拉……还发烧咳嗽……全身酸痛……根本就拖不了几日……”喘着气,掉着泪,子瑜很费力地说话,说一句就要歇半句。   “你死了,我娶谁?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回长安,不许你死!”陈霍眼中是篝火熊熊燃烧的光,更是倔强的光。   “我……也不想死……可我活着也无趣……我来路不明……又没啥家世……在你那长安……你真敢娶我?”气息恹恹的子瑜咳咳吐吐地说道。   “有何不敢?”   “你父母不问……你就……不怕他人笑话?”   陈霍傲然笑了起来:“这,你倒不用担心,这事,我自己做主!”   “你……自己做主?你……今年多大?”子瑜的眸色疑惑很深,不信道。   陈霍眨眨眼:“你多大?”   子瑜收了泪,叹口气,可惜一语:“唉——我……十九。”   “明日就是四月二十一,我二十,我比你大,你听我的!”陈霍又端上了罐子,这次,子瑜强忍不适,皱了眉头,乖乖地喝了两口,居然没有呕吐。   “四月二十一?”子瑜眼迟疑起来,“我也是这天的生日。”子瑜其实说的是公历的四月二十一,然而,现在也变成了农历的四月二十一了。   “好呀,咱俩挺有缘,连生辰都是一天。好,明日过生辰!你也二十?”说着,陈霍的手在罐子里已摸出一块肉,用手撕了,继续喂子瑜吃肉。   子瑜歇歇气,轻吐三字儿:“我十九。”   看着陈霍手中的肉,子瑜蹙眉头,挺不情愿地说:“拉肚子,不能吃肉。”   陈霍眼色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肉。可放了肉,他的手端了罐子过来,又喂汤。   子瑜没推辞,闭眼吞下的她轻咳了几声,忍住了不适。   “说说看,日常,你怎过生辰?”眼看子瑜喉头动了动,陈霍赶紧问子瑜问题。   “我过生日很热闹,吃蛋糕,互相打闹,用奶油抹脸……”子瑜无限向往地回忆,旋即,猛咳了起来。   “来,喝两口!”陈霍端上罐子,无奈的子瑜只有继续喝汤。   看着子瑜吞了最后一口汤,陈霍满意地说了话:“今日很晚了,睡吧。”   轻轻晃晃间,一点不费力,陈霍就将子瑜送进了棚里。回到篝火边的他,才啃了几口兔子肉,随着深深寒夜而至的浓浓睡意袭来,忙碌一天的他倒在草垛上就睡着了。   半夜里,子瑜又猛咳起来,警醒的陈霍慌忙进了棚。   只见,微微火光下,咳喘的子瑜蜷成了一团。   躺在子瑜身旁,用胸贴背,还用手抚子瑜胸,又捶她的背,直到子瑜安静下来,他才罢手。   当夜,陈霍就在子瑜身旁囫囵睡了一晚。   ……   清晨,等忧人的咳嗽平息下来,子瑜才慢慢爬出了棚。   外面,朝阳正慢慢爬升。   四处瞧了瞧,没陈霍影子,子瑜就自己试着慢慢坐好,静静地看着眼前宁静清幽的草原,还有缓缓流动的河水。   阳光下,河水金光闪闪,荡漾着微微的波澜。河边有不知名的水鸟在懒懒地游动,不时,它们也钻入荡圈的波中寻食;不时,又冒出探险的头,畅快地吃它们的美食。   阳光泛金,河水扬波,鸟儿荡游,生生不息。此情此景,比茫茫草原又多了几份生机,让人无限眷恋自然的美丽,生存的可贵。   河边的子瑜沐浴在阳光下,呆呆看景……   很快,陈霍骑马归来,远远地就见子瑜已坐在草垛前。下马的他走了过来,挨着子瑜,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晴朗日头下,静静安坐的子瑜气色比昨日好很多,陈霍看了,舒心不少,反手就将一顶花冠戴在她的头上。   “很美,”陈霍左看看,右看看,得意地赞道,“人更美!”   “你就会哄我……”子瑜咳了起来,灿烂阳光下的脸红红的,惹人爱。   “我说过,我娶你,你是我的人,我当然高兴!”陈霍肆无忌惮地笑道,爽朗的笑声更是沿着河水而去。   “就你宽我的心,不过,我听着高兴。”子瑜眼中闪过一抹感激,瞬间又消失了,“不过,你父母看到你带个无家世的女子回家,他们会同意?你们家族,还有你的朋友不笑话你?你今生今世只能爱我一人?你也愿意?我绝对不能容忍你娶妾,你也干?”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直萦绕子瑜胸怀,让她憋闷,更让她不能释怀,不说更不行。   子瑜脸色黯淡下来,想到古人成婚较早,妻妾成群,她根本就不能忍受与她人分爱。   情绪低落的她毫无自信地看着陈霍,缓缓地取下了头上的花冠。   花冠上的花儿娇气地开着柔弱的细小花瓣,花瓣在风中不停地点头,也不停地摇头,子瑜的眼又噙上了泪。   靠在草垛上,她猛然咳起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需要……你的承诺……”   “你如此看我?”陈霍的眼神瞬间变沉重,伸手,他就抬了子瑜的脸。   子瑜眼眸中泛着湛湛的光泽,可她的眼底却是茫然和悲怆,还有对生的依恋和不舍……   悲哀的子瑜看陈霍,陈霍眼里却是绝对的自信和自傲,他用很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陈霍,娶妻子瑜,今生只爱子瑜一人,不娶妾!”顿顿,放了手,他又傲气地说:“我的事,不需要他人同意,我自会处置!”   他如此狂傲?敢说这样的话?可信吗?子瑜已停了咳嗽声,微红双眸凝视着陈霍,陈霍坚毅的双眼更是傲气实足地看着她。   双目迎碰,陈霍一双眼在阳光下亮闪闪,他一直就盯着子瑜看,看得子瑜不好意思起来,可也看得子瑜冰凉的心暖和了起来。   “看我干嘛?”红脸的子瑜问道,随即,她低了声气儿:“我……又没说要嫁给你。”   又抬头时,陈霍依然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渐渐肃穆庄重,有想法?胸中猛生一股子热气,子瑜不仅惊呼起来:“你想干嘛?”   只见,陈霍站了起来,伸伸双手,挺直胸膛站立,朝着出升的朝阳,他郑重其事地跪下,规规矩矩伏地三叩首。   抬手抱拳胸前,微微思量了一下,他昂首放声道:“我,陈霍,年二十,今日在草原娶妻向氏子瑜,生死不悔!特请天上神明为证!”说毕,再叩首三次,他才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   这是娶妻?艳丽的阳光一照,子瑜的眼色跟着就晃了晃。   一脸的震惊,满眼的期盼,子瑜眼眶里又有泪花沁出,一一滴落在七彩的光照下。   “你的泪真多!”陈霍笑道。   “才……说娶我……就嫌……我泪多……”子瑜咳了起来,眼中带着一袭娇羞。   “好好好!泪多,我也喜,只要你高兴,怎样,我都喜!”陈霍开心地朗声笑了。   “你娶我……不需要我……跪谢天地?我可没答应!”子瑜眼中还有泪花在闪,嘴上却边咳边说着调皮的话。   陈霍大嘴一咧,一脸的坏笑,得意地说道:“嘴也亲了,觉也睡了,还要你赞同?”又一本正经说道:“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人!”语气又霸道又毋容置疑。   子瑜脸更红了,咳嗽声也高起来,又喊肚子疼,慌得陈霍赶紧抱她一边方便去了。   回到草垛前,脸色灿烂的子瑜边咳边说:“我这肚子不争气,又吐又拉,你还是把水烧开,我喝两天。”   陈霍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高兴劲,张嘴就说:“你等着,我去打水,等你喝了水,我们就出发!”语气又轻松又豪放。 卷一 第八章 草原人家 子瑜独立草原,周围天地,狂风大作,遮天蔽日,不见陈霍,也不见汤圆。   孤单的她心中万般恐惧,一直向前狂奔不歇气。   前面,黑云迷重,她每挪一步,后面,瞬息就成万仞悬崖,深不见底。脚步如千斤重,使了吃奶的力气,惊惧的她才勉强迈出一步!   眼看,天崩地裂,她整个身躯已经虚脱无力,一袭飚飞的身影已悬在了迷蒙的高山之崖边,即将跌入万丈深渊!崖下,深不见底的翻滚墨云将吞噬她单薄如纸片的柔弱身躯……   站在一线天般的崖边,挥舞无助双手的她,脸色既坚定也惊恐,她黑黑的眸子闪着无畏的幽光,渐渐的,黑眼仁凝聚了一袭抗争之气,她飘飞的身影吸纳天地之精华,集合了无穷的灵气,身影虽然弱小,却猛然继续向前疾奔!   弱小的身影在混沌天地不知飞奔了多久,迷雾越来越浓,黑云铺天盖地,不辨上下左右,不识东西南北。   她越来越薄的身影一个空中旋转,裙裾飘舞中,她曾经无畏的黑眼仁不再闪亮,此时,更是呆滞地望着无边的黑暗魔界,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坚定,只剩无助的死亡!   空中的身影渐渐下坠,风中飘动的丝带一点一点地飞舞,为坠落的身影叹息!迷雾汹汹合拢,黑云煞煞而来。   孤寂的身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灵动,黑眼仁的墨色即将染黑整个眼眸,一直紧闭的灰白之唇在黑云即将闭合之际,她终于喊出了最后的呼声:“陈霍……陈霍……”   “子瑜……子瑜……”是陈霍的声音。   子瑜黑眼仁中的墨色渐渐后退。   天地分界,大地重现,无助的身影轻轻地落在了草地上,浓墨的黑云缓缓而去,来自远空的空灵呼声越来越清晰。   随着呼喊声渐渐明晰,魔云层层散尽,灿烂晴空下,只见,一脸笑的陈霍朝地上的子瑜慢慢走来……   子瑜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在陈霍的呼喊声中,她缓缓睁了眼。   一姑娘清脆的喜气声传了过来:“陈霍哥,姐姐醒了!”   微微睁开眼帘的子瑜,她黑黑的眼眸中闯入了一张小姑娘的笑脸,小姑娘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欢天喜地地看着她。   再转转眼眸,子瑜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黑脸了。   陈霍满脸的关切,眼眸又喜又悲地看着子瑜,话却是朝小姑娘说的:“莫措,快!去告诉大祭司,我媳妇醒了。”   “好的!”莫措爽快地回答,一扭腰身,两个粗辫子一甩,一袭绿影就飞出了毡包。   刚才的情景显然是梦,子瑜暗舒一口气,眼色松弛下来:自己终于没死。   “我们……在哪儿……”惨白的唇动了动,子瑜吐出了一丝微微的音。   陈霍侧耳细听了听,奏嘴到她耳朵边,小声道:“别说话,我们在匈奴遬濮族驻地。”   端了一碗热水来,又拿了柄木制勺子过来,陈霍开始喂气虚很弱的子瑜喝水。   子瑜虽然没精神,但陈霍很清晰的话语传进了她的耳内:“你昏睡后,我们就过了河,找到了附近的遬濮族。你已经昏睡近多天了,我灌了大祭司的药,你发了几日热汗,今日才醒过来。”   气虚微弱的子瑜长长的睫毛颤栗了一下,就弱弱地闭了眼,才经历生死劫的她精气神不足,也没更多的气力,连薄薄的眼皮儿都不能长久地支撑。   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更如刀削;没一丝血色的脸和唇更是白得如草地的白花;微弱的鼻息游走在唇上,让人担心她的精气神儿随时可能被外面的花儿给吸了去。   子瑜如此模样,陈霍眼中才有的喜色一一隐退,眼变得滞重起来。   等子瑜歇歇嘘嘘的气儿,陈霍小心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吃粥。子瑜吞咽极慢,吃一口就要歇一气儿。   陈霍继续说话:“我说你是我媳妇,我俩私奔出来。王爷甚是和气,听了,虽很为难,但仍答应救你。王妃王氏是随公主嫁过来的汉女,甚关照你,日日来看你,还给了草原很难得的粟米让我熬粥给你吃。王妃守着你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去。”   陈霍宽心的话没有宽慰到子瑜,倒让气息奄奄的她好不容易才睁的眼又蒙了一层濛濛的雾,微微睁了的眼一迷离,一颗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陈霍见了,慌了起来:“不说了,不说了,你还是慢慢吃粥。”   一手端着碗,陈霍另一手就熟门熟路地擦了子瑜的泪水。   子瑜的抽噎声虽然很弱,但偌大的毡棚内仍依稀可辨细微的哭泣声。   渐渐的,子瑜停了哭声,微睁的双眼才娇弱地眨了眨眼中泪,陈霍就伸手过来抹了泪花花,他又仔细地喂起粥来。   虽然醒了,但子瑜精神实在不济,不久,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很快,爽快的莫措一进棚,大祭司和王妃也先后掀了门帘子进了毡包。   给子瑜诊了脉,大祭司思索很久,才抬头看陈霍,忧虑地说道:“你媳妇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虽醒了,但脏器均有损伤,身子更是极度虚弱,是否度过生死关,还要看她能否适应草原饮食,你这媳妇如此娇弱,可要挺住才行。”   脸色一直就很沉的陈霍看着榻床上瘦骨嶙峋的子瑜,祭司的话如冬日的寒风一丝一丝地吹向他,吹得他的脸色很难看。   棚内气氛骤然悲戚了起来。   长发盘顶,右边斜插一根玉簪子的王妃眼一垂就开始抹眼泪,簪子上晶莹如雪的珠子跟着也叹息抖动不止。   王妃的泣声让棚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一脸青春无忌的莫措望望祭司,又望望王妃,说了话,不过她宽慰的话语中却夹着一丝埋怨:“母亲又来了,有大祭司在,姐姐肯定没事!母亲放心,她是您娘家人,大祭司肯定用百倍的心给治好。”   回眸一望,莫措撒娇地问道:“是不是,大祭司?”她小姑娘家的娇意让人心生怜爱,室内气氛回转,稍稍稳了稳王妃欲碎的心。   大祭司没理会莫措,边思量,边看着陈霍,说道:“你媳妇身躯本就娇弱,脏器俱损,胸中有郁结,身子已是大伤,你要有所准备。”   颔首沉吟一下,他继续交代:   “她目前只能卧床静养,不能长途跋涉,要彻底好起来,恐怕也要调养半年;即使适应了草原饮食,尽快恢复,也要两三月时日,否则,会落下病根。这段时间,你媳妇边调养饮食,边喝汤药,这期间不能再染寒热。饮食上,望她能早日适应牛羊气味,先以黍米为主,过两日,奶辅之;日后,胃口好,尝点肉汤,肉食可逐日增加。”   低头蹙眉再细思片刻,他抬头,“你媳妇病得太重,我身边的药材有限,有几味药还需远至祁连附近的集市去取。明日,我和莫纳出发,最快五日回。我开了五日的药量,按顺序吃汤药,切记不能错乱。记着,不能再受寒热,如再染,无人能救!”   送走大祭司和王妃,一直阴沉着一张黑脸的陈霍咬牙深思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翻帘进了棚。   毡棚内,莫措小姑娘一袭绿裙一直就匍匐在子瑜身旁没动,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沉睡的子瑜,细细端详子瑜睡梦中的病态颜容。   陈霍一屁股就坐在榻边地上,撕了一块布,正准备将布塞进怀里捂热乎了给子瑜垫后背,却见莫措小姑娘一双明亮的大眼正盯着他看。   莫措欢喜道:“你俩很般配。”语气中的讨好味道甚浓。   陈霍大嘴一咧,美美地笑了:“你这小姑娘,懂甚!”   莫措不乐了,脸一拉就下来了:“你俩不般配,姐姐会放弃中原好日子,跟你私奔到草原来?”   陈霍不笑了,抬头看着沉睡的子瑜,垂眼冥思起来。   室内,子瑜浓浓的药香味恰到时候地荡了过来。见陈霍不答话,莫措很没趣,心思一转,她就去旁边看子瑜的药炉子去了。   ……   陈霍才将洗好的衣物挂好,就见王爷母亲和王妃王氏逶迤而来,同来的还有一位男子和一位女子。   陈霍迎了上去,引着眉眼和善的婆婆一行进了棚,恭恭敬敬地请婆婆坐在了子瑜榻旁。   脸色慈祥的婆婆,白发接辫垂胸,一脸的神清气爽,脸上皱纹虽多,可精神却抖擞,不见一丝风霜。   看了看子瑜,婆婆快人快语:“今日气色比来时好,还是大祭司有办法。”回头就问陈霍:“大祭司看了吗?”   婆婆的话语一出口,好像子瑜的病就不是问题,躺几日就会好似的,棚内气氛温馨了起来。   “大祭司早看了,开了五日的药,现正喝着。”陈霍脸色也稳了稳,恭敬地回了话。   婆婆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回头嘱咐莫措:“你平日就在这里,帮着你陈霍哥照顾姐姐。”   本高兴的莫措更欢心了,一片声地答应:“好,好,好!奶奶,知道您心疼她,我不玩了,我就照顾这美人姐姐。”话一完,她就撇了嘴,做了一个丑脸,众人都笑了起来。   棚内气氛更热烈了,连炉子上的药香味也淡了一抹药味儿,多了一丝香气儿。   婆婆回头,笑眯眯的她看陈霍,热情地宽慰:   “我媳妇王氏,是二十多年前,随汉家公主来到草原的。当时,大单于将王氏赏给我儿,成为王妃。才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水土不服,又吐又泄,还高热不退,咳嗽不停,也是喝了大祭司的药才好。你不要着急,她的病会好起来。”   话虽如此,旁边温顺的王氏偷偷瞧了瞧熟睡的子瑜,手一抬就悄悄地抹眼泪。   不想,王妃的动作,婆婆一眼就看见了。   眉眼一动,婆婆好言劝了起来:“看见亲人应该高兴才对,这样对这姑娘才好,大家也喜庆点,你也不必担心,她会好起来,你关爱她,就每日过来看看。”   看着王妃微红的眼,婆婆继续关切地问:“今日,你瞧她怎样?”   王妃含泪轻言:“适才离去的时候,这姑娘还没醒,才听莫措讲,今日已醒过,我也看了,气色比昨日好许多。”   婆婆欣慰地点头,宽怀道:“都知道是你娘家人,大家都很关心,肯定会好起来,像你一样。”   王妃微微笑了笑,不再掉泪。   爽朗的婆婆看着陈霍,指着身边的一男一女,微笑道:“这是我大孙子莫顿和孙子媳妇,他们听说来了母亲娘家人,都想见见。”   陈霍早就注意到了莫顿,此时,更是瞩目他。   莫顿虽二十出头,但脸庞棱角分明,刚毅黑红的脸上浓密大眼此时倒很温柔,一身合体简洁草原牧装着在精炼的身子上,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头领的气势,一看就是行事果敢精悍之人。   陈霍看莫顿,莫顿也正笑看他。两人互相望望,又互相点点头,两张黑脸就算是认识了。   旁边,莫顿媳妇生得很俊俏,然草原风大阳光好,看着年龄也是二十多岁,不想才满二十,和陈霍同年,陈霍以嫂子称呼。   趁年轻人互相寒暄认识的时候,婆婆细细瞧了瞧子瑜脸,啧啧称赞:“虽然病着,皮肤可好,细腻如羊脂肉,不似我们草原女人,难怪,男人们都爱!可惜睡着,看不见美丽的眼睛。”婆婆连连摇头叹息。   婆婆的话刺中了陈霍,脸色微微一怔,跟着,微微低头的他俯看子瑜。   沉睡中的子瑜颜色好了许多,额前短发被前几日渗出的汗水紧紧地沾连在一起,懒懒地卧在浓淡适宜的眉前;清瘦的脸上面颊双陷,更是浮着病态的浅红;一张小嘴微张着,鼻息颤动间,嘴和鼻子倒默契张合,不胜娇弱地一会儿粗重,一会儿轻柔地吐气儿;外露的双手,虽细长却骨瘦如柴,颜色白皙得更是惨白如雪。   看到子瑜惨不忍睹的模样,陈霍眼中的疼惜很明显,说出的话语大方中也隐含着一缕忧愁:“婆婆见笑了,我媳妇唤子瑜,确实美貌,不过,现在病中,倒丑陋得很。”   莫顿也低头看了看子瑜,随后就低头笑看身旁他那媳妇,眼中的爱意甚浓,浓得他的媳妇抿笑着低了头。   婆婆笑了起来:“都说汉女多才,温柔美貌,我们匈奴男人都喜欢,今日见了,更是如此了。”   一转眼,婆婆脸色就严肃了起来,话音也重了:“但,汉女太娇气,到了草原就生病,我媳妇是这样,你媳妇也是这样!想让她早日康复,就必须过饮食关!你要狠点心,不要太迁就,早日康复才是最要紧的!”   脸色不见一丝异样的陈霍点头赞同,婆婆就又碎碎叨叨地交代诸般事项:需要奶,就叫莫措挤;需要黍米、肉就到王氏那里取;需要衣物,告诉王氏或孙子媳妇就成……   嘱咐好了诸般事项,婆婆才带着王氏等一行人轻手轻脚地离去。 卷一 第九章 情深义重 闷声低咳了两声,子瑜慢慢醒了过来。   和衣而卧的陈霍一听,翻身下地的他利索地点亮了油灯。   豆大的灯芯亮着橘红的火苗子,一点一点地逼退了一屋的黑暗,毡包内渐渐明亮了起来。   棚内是淡淡的黄色光亮,子瑜感觉却是一片昏黄暗影,只灯芯像颗璀璨的星星亮着她的心。微睁着眼,她望望昏暗暗的陈霍,嘴唇动了动,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晚上了?”   陈霍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额头温热,不烫。随手习惯性地压压子瑜身上的被子,陈霍疼爱地说道:“热症才退,不要伤风。”见子瑜微微有点火光的眼眸子仍然睁着,他探寻地一问:“想喝水?”   子瑜眼中星星般亮着的黑眼仁终于露出了一丝尴尬神色,陈霍不解了,可子瑜却微微晃了晃头。   此时,子瑜浑身不自在,腹中的闷胀令她很难受,憋闷了很久,终于,她涨红了一张玉脸。   难得地见子瑜长长的身子轻轻扭动了一下,陈霍奏嘴过来,轻声问道:“想说何事?”   子瑜憋气细语,声音轻如蚊音:“想上厕所。”怕陈霍不懂,就添了一句:“便急。”   附耳过来的陈霍一听,没有一丝耽搁,出门就将帘门口的便壶给提了进来,放在了榻前。他惯性大手一掀,伸手欲抱子瑜,子瑜却喘气躺着不动了,一脸通红不说,还仰着红红的脸望着他。   陈霍朗声嬉笑道:“不要我抱?你行吗?如今,你甚都干不了!该看的,那几日,你昏睡中早就看了,现在倒怕羞了,早迟了!”   子瑜被镇住了,眼眸中星星般微微泛着的光亮也凝固了。   嬉笑的陈霍嘴角的笑不是明目张胆,而是肆无忌惮!   好不容易,子瑜星星般的眼仁儿终于亮了亮。转了转眼,她羞答答的眼终于继续望着夜灯下的陈霍。   陈霍的脸在暖暖的灯下明明白白地得意着。   子瑜羞羞的脸更红了,可害羞的她身子仍然不肯动。   无所顾忌的陈霍就爱自作主张,脑袋直接就伸到了红脸的子瑜面前,亮眼一睁,坦然道:“放心,我行了娶妻礼,你就是我媳妇,整个遬濮都知你是我媳妇,还有甚羞可怕?”   陈霍的话可是清清楚楚:子瑜是他的人,没什么羞可遮。   不能动弹的子瑜羞涩的眼中凝着浅浅的局促不安和浓浓的尴尬,陈霍看在眼里,笑在脸上。   得意的他又补一句:“如果没我,你早成了草原男人的媳妇,你想永远在这贫瘠的草原过一辈子?”他恶作剧般的神色倒是更明显了。   脸越来越红的子瑜眼珠子更是星星点点闪躲了,红色的羞从脸上向下跳蹿,让耳根子都变得火烫。子瑜动了动燥热的头,但顽固的身体还是没动。   看着子瑜既羞怯又固执的模样,陈霍不再嬉笑,叹口气:   “唉!晚了,你住进毡棚时太脏,且高热不退,大祭司叫我给你擦身子退热,王妃拿了干净衣物,也是我给你换的。前几日,你退热,我又给你换了身衣裤,你上上下下,我不知看了多少遍!草原马上昏睡那几日,连你的月事都是我给糊弄的,你我夫妻之事,就差圆房了。如今,你想反悔都不行了!”   这句话可说得更彻底了,子瑜火烫的脸既红且呆: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   从来就主动的陈霍不再逗子瑜,干脆就强抱她下了榻,服侍她解了燃眉之急。   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抵抗陈霍爱心动作的红脸子瑜被放回了榻上。   看着羞色渐渐隐退的子瑜,陈霍喜滋滋地说了话:“大祭司交代,多喝水。既然醒着,你就喝点。”   不等子瑜应声,大步移动的陈霍走了过去,将地炉上煨着的罐子提起来,倒了一碗热水过来。   搂抱着子瑜,陈霍自自然然地就将碗边靠在了她居然也被染红的唇边,子瑜不喝都不行。   一口一口细细地喝着这既甜蜜又霸道的水,子瑜眼中映射的暖暖灯火在漫延,她心里既温暖如春,也心甘情愿。   “咳……”   可好景不长,才喝了半碗水,胸中闷咳一调皮,一声咳嗽就打破了这满棚子的暖暖情谊。   娇喘的子瑜又开始咳喘,无奈的她不得不停了这蜜糖般的热水继续浇灌她那渴望的心田。   轻抚子瑜后背,等到她咳喘渐渐平息下来,陈霍才慢慢放倒了她。   温情地看着子瑜,再摸摸她的脸颊,陈霍放心地说道:“今日好多了,好好睡吧。”   不等她说话,陈霍就吹熄了油灯,倒头睡了。已多日没合眼的他终于挺不住了,没等子瑜睡着,他就已经入了梦。   黑夜中,子瑜静静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暖暖地,孤独的滋味和着温暖的爱意慢慢浸润,泪水再次滴落。   多日劳累,陈霍全然不知,平静安睡。   ……   “子瑜,你为何说你是巴地人?”   陈霍温馨地挨着子瑜半躺着,爱恋的大手不停地摩挲着她又柔又软又嫩的脸颊。   子瑜没好气地咕哝:“呆子!重庆简称巴渝,就是巴地!”   “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地名?”陈霍虽惊异,可语气倒平稳,还隐含着一丝丝嘲弄。   “你不知道的多了,”子瑜很得意地笑道,“可我知道。”   陈霍笑了起来:“你知道?王妃是巴地人,你俩拉家常,你连巴地风俗都不知,你还都知道?”陈霍的话可是在明明白白地调侃讽喻子瑜了。   “你……”子瑜气得噎住了,她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听子瑜说,她是巴地人,王妃就很高兴地说,她自己也是巴地人。   热心的王妃见到家乡人,心更热和,话明显就多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子瑜拉家常。可一说到巴地的境况,子瑜却支支吾吾,无法对答。   无助的子瑜渴望的秀眼求救般看陈霍,一直在摇头的陈霍才含笑替了子瑜和王妃说话。   应对自如的陈霍对王妃的问题是有问必答,解了子瑜的窘困。   此时,被嘲笑的子瑜回想当时情景,只觉得她那时不知有多傻,竟然无法对答!她觉得如有个地缝,她当钻进去躲躲就好了,免得陈霍嘲笑她。   现在,一听陈霍提那丑事,子瑜脸上就不高兴了,使了柔情的小性子,身子朝里,一个冷背对着嬉笑的陈霍,不搭理他了。   笑看子瑜背影,陈霍认真道:“就算你是巴地人,可你行事更像匈奴人,你可以说自己老家是巴地人,来自远方就行。”   爱逗子瑜的陈霍本想继续说笑,但子瑜病未好,他忍了脸上的笑,不再揭子瑜的丑了。   抚着子瑜柔软发丝,陈霍说了话:“你如今已是我妻,不管你是哪里人,我都不计较,你也不用担心,嗯?”   陈霍这席话透出的爱惜之情谊,使着小性子的子瑜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这人有点霸道,自己还没说话,他就说娶了自己,根本就没问自己同不同意,可是,自己好像也愿意……不过,自己连巴地都不知,更不懂大汉的一切,连烧个篝火都不行,他以后会不会嫌弃自己是无用的人?   想到此,子瑜本安然放心的脸上又有了惶惑不安。   陈霍欢快的大手一直在子瑜发间游走,不舍离开。   踏实地享受着陈霍厚实的手在头上的爱抚留恋,子瑜心中荡漾的爱恋渐渐泛滥了。   他虽然在笑自己,可也在逗自己乐;他连自己如何说话都要交代,他值得信赖,他爱惜自己……   一转眼,子瑜眼中却又跟了一袭担忧:在这个没有亲人的大汉世界里,自己已经无法离开他,可他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吗……   虽然背对着陈霍,可子瑜女子细腻之心却知道,陈霍很高兴,乐呵的他也正安然自在地享受着两人间的暖暖后背情谊。   任凭陈霍爱恋抚弄,子瑜眼底的悲意渐渐淡了色,越来越浓的爱意渐渐浸润了她的眼眸,渐渐的,她眯眼而睡…… 卷一 第十章 草原生活 子瑜一早咳醒,陈霍立时就到了榻前,理所当然地就将他每日多次的习惯爱抚动作顺理成章地又做了一遍:伸手摸额头,不热。   心中一稳,陈霍轻舒口气,情况很好。   将子瑜扶好,靠坐在他宽阔稳当的胸前,抬头的他就令早到的莫措将已好的汤药端了过来,他命令的客气话语很自然,小姑娘家的莫措一点都没觉不妥。   连喝多日汤药,汤药碗还端在空中,一丝儿苦苦的药腥子味儿才飘过来,强忍着的子瑜终于忍不住了,咽喉一动,她开始作呕。   肚中咕咕叫唤,不听话的呕吐物还没呕出,抬眼,被药腥子味逼得腹中万般不适的子瑜就见陈霍黑沉着一张脸看着她。   他不高兴了,他可是为了你好,子瑜心中叹气。   垂下了娇娇气气的眼睑,极其不愿的子瑜不看汤药,乖乖地皱鼻,大口喝了陈霍手中的药。完了,嬉笑的莫措端上一碗清水,她勉强喝了一口,洗了洗满嘴的药腥子味儿。   看着子瑜喝了浓浓的黑漆漆汤药水儿,眼神已变柔和的陈霍才将她轻轻放倒榻上卧好。   在一旁的莫措笑:“姐姐没喝过汤药?这么怕苦?”   子瑜一边咳,一边喘笑起来,声音虽小,但也清晰:“我……从小到大就没喝过汤药,更何况……是这么苦的……”   一听咳声,陈霍忙过来,抱着子瑜的他不断地抚胸,动作既熟练也自然。   看着莫措哂笑的样子,子瑜很尴尬,偷偷抬眼,望了望陈霍,可陈霍根本就不管眼前这一双好奇的目、两个羞涩的眼,自顾自地抚胸。   身不由己的子瑜也没法子了,只有让陈霍的大手在她痛闷胸前轻柔而动,这是陈霍的爱心之手,子瑜知道,她心里也暖和着。   “那,你们病了喝什么?”莫措一边笑,一边好奇地问道。   “我们也喝药……但药……是一颗一颗的……喝一口水……一吞就下去了……一点都不苦。”子瑜一脸神往,柔声说道。   莫措羡慕起来:“我听说过那种药,一颗一颗的,像小丸子似的,那可是只有单于才有的药,你家有?”   “少说两句吧,等会儿精力不够又会乱咳起来。”陈霍适时打断了话头,他也收了胸前的手,又放倒了子瑜。   半躺下的子瑜抬眼望望莫措,不时还转头望望忙碌的陈霍。   已经调养了几日的子瑜,她的脸还苍白,嘴也没血色,可动人的好像会说话的眼睛已经明亮了起来,她看陈霍的眼色明显不一样……   莫措的眼也在骨碌转,小姑娘家的心也暗自琢磨,坐地研究子瑜和陈霍浓浓情谊的她终于收回了望空寻思的眼光。   见子瑜柔情万般地看着陈霍,有时,痴痴的眼色偶尔也滑过她的脸,好奇的莫措目不转睛地盯着子瑜看。   见子瑜翘了可爱的小嘴,笑靥一现,迷人的一个笑就映在了暖意融融的空中,莫措呆了。不过,眼光在空中一晃,莫措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辫子一甩,站起来的她跑了出去。   棚内只剩下子瑜和陈霍了。   子瑜静静躺着,陈霍却忙着熬制新鲜的热粥,一静一动的温馨情景让棚内暖洋洋的,像外面火热的天。   子瑜的眼一直就看着陈霍。   精壮的他时进时出,他从来昂扬而立,还沉稳不乱;坚毅的脸庞,眼神也专注,他抬眼看自己的眼不时还闪着一抹笑。   情动依依的子瑜眼眸迷离起来,声音也哽咽了:“谢谢你……陈霍。”   低头的陈霍抬了头,莫名奇妙地看着她,很是不解:“才好好的,怎又哭了?”停了手中的活计,他走了过来,大眼看泪眼,满脸都是笑:“我的女人怎是好哭的女子?这可不像在草原遇到时的样子。”   此时的子瑜激动感怀的心寸寸都浸在爱海中,她不想说话。   抱抱子瑜,陈霍伸手轻轻一动,就拂了她爱哭的柔情泪水。   哭累了的子瑜偎在陈霍怀中,一丝倦意袭来,慢慢的,她闭了双眸。   轻轻放好子瑜,陈霍又忙碌去了……   没多久,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嬉笑着掀了门帘子,闯进了毡包。   小姑娘们清脆响亮的音调格外甜美,耐不住安宁的喜悦调不停地敲着子瑜的耳朵之门,也刺激着她爱探究竟的黑眼仁去窥视外面的新鲜景儿。   渐渐的,子瑜睁了瞌睡的眼帘,小姑娘们喜笑颜开的脸蛋一一在她眼前闪亮。   “姐姐醒了!”一声清脆脆的声音喊了起来。   还在喳喳闹的小姑娘们呼啦啦地,一下子围得更近了,一双双惊喜羡慕的眼仔细瞧子瑜,啧啧称赞道:“姐姐好看,眼睛特好看。”互相还指着眼睛比较着,天真烂漫地笑着。   听到喜脆脆的喊声,笑嘻嘻的莫措欢快地端了一罐马奶向子瑜走了过来。   双手捧着马奶罐,莫措喜滋滋地说:“这些都是我的好姐妹,大家没见过汉女,都想来看看你,顺便也帮帮忙。”   子瑜转了眼眸,仔细打量着一地花儿般的小姑娘们:一张张稚嫩的园脸,红扑扑的,笑嘻嘻的,红绳扎着的小辫一甩一动尤其好看。   子瑜浅笑微露,才说了声:“谢谢你们来看我——”就又咳喘起来。   外面,眼见一群小姑娘进了棚,难得陈霍在外逗汤圆和一名唤闪电的黄犬淘气。   黄犬虽滑溜,但骨架比汤圆小一圈,根本不能和汤圆威猛的个头比,更没法与汤圆贵气的毛发比。   看着跳跃嬉戏的闪电,陈霍眼中全是不喜和不甘,还连连摇头。   才逗玩一会儿功夫,毡棚内就传出莫措慌乱的声音:“陈霍哥,快来帮忙——”语音未落,就是一片咳嗽喘息声破空而至,陈霍慌忙钻进了毡棚。   莫措一见,端着马奶罐哭丧着脸的她迎了上来。   “姐姐不喝马奶。”嘴一撅,莫措就说了告状的话。   小姑娘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马奶好呀,可姐姐不喝。”   “怎会?这么好的吃食,养身子最好。”陈霍眉毛扬了扬,有点惊异,然后,又有所悟。   “我还没靠近,姐姐就咳呕,我没办法近身。”莫措闷闷地说道。   陈霍屁股一放,坐在了子瑜边上,低头看她。   仰着微微已红的脸,子瑜眼里已经浮起了一层水雾,陈霍叹气了:“子瑜,忍忍,喝点马奶,对身子好。”   “这棚内……本就膻味……重,马奶……膻味更重……我喝不下去。”泪汪汪的子瑜闪闪眼皮子,旋即,微闭双眼,边咳喘边嘘嘘地答。   这棚内的膻味,子瑜已经强忍了多天,此时,马奶更是腥味十足,不断地诱惑着她的喉咙,还有肚中的吃食,好像不将它们逗弄出来,腥味就不会罢休似的,子瑜实在是不能忍受了。   一群小姑娘面面相觑,不懂什么是“膻味”。   陈霍皱眉问道:“膻味,甚膻味?”早就洞悉子瑜九九回旋娇弱肠子的他心里明白,脸上却装糊涂。   小姑娘们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任何异样,十余双眼就很奇怪地看着子瑜,很想知道这“膻味”在何处。   看看小姑娘们,陈霍再看看子瑜,最后看了看莫措,叹气摇头的他接过莫措手中的罐子,说了话:“你带大家出去淘气,我来喂子瑜喝奶。”然后大声对姑娘们喊话:“子瑜要休憩了,各位请回吧。”   等姑娘们都走了,看看手中的爱心马奶罐,再看看子瑜,陈霍心疼地叹气:“子瑜,这里可是草原大漠,到处都是牛羊气味,吃的也是牛羊肉,你必须习惯才行。”   坦然地看着子瑜,陈霍摇头,“真不知你是怎么到的草原。”   迎着陈霍不解的眼光,子瑜又咳喘起来,咳咳吐吐地说了话:“现在相信……我是从天而降了?”停了咳喘,她又无可奈何地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到了汉朝,还遇上了你。”   定定的眼眸看子瑜,陈霍的眼神深邃不可见底,说出的话却很大气:“既来之,则安之。你这病要想好,就必须一点一点地习惯这草原气味才行。你一次喝一口,逐日再增加,习惯了就好,无需担忧。”   子瑜皱眉扭头不喝,陈霍黑着脸端着罐子不放手;子瑜一阵低喘,陈霍还是不为所动。   没办法,一物降一物,遇到做事坚韧的陈霍,子瑜只有投降。   就这样,子瑜挤着眉头喝下了第一口马奶,一口下去,满嘴的腥气直钻脚底,肠胃一阵翻腾,一下子,她就将才喝的奶吐了出来。   马奶很重的腥味实在是怪异难闻,子瑜的肚子极度不适应,连眼眸也难受,吐了大口的马奶,子瑜的眼眶中全是亮闪闪的泪花花。   看着子瑜痛苦难受的模样,陈霍眼中也全是心疼。   心疼在眼底,可陈霍脸色却不变,用习惯的大手擦了子瑜柔柔的泪水和嘴角的点点马奶液,他手中的马奶罐仍端着,不放下。   看着陈霍手中的马奶罐,子瑜心里明白,她今日这马奶必须喝。   很无奈的子瑜也知道陈霍如此做也是为她好。   强忍肚中翻滚的气息,子瑜闭气,喝了一口怪味的马奶。   这次,陈霍赶紧拿木勺喂子瑜吃了一口粥,散散马奶膻气。还好,坚强的子瑜爱怜怜的眼中噙着泪花,强力压制了腹中的恶闷,没有将勉强的马奶吐出来。   一口马奶囫囵着灌进了肚子,接着就是第二口,第三口……   王妃听说子瑜开始吃粥喝奶,就想着法子教莫措熬各色养身粥。   乐天的莫措看子瑜,撅嘴故意道:“母亲对你比对我都好,好像你才是她的亲身女儿!”王妃听了笑,子瑜也笑。   五日一晃就过了,到了大祭司说的回归日,陈霍不停地外出看南方,但大祭司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