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重生 入眼是天青色的轻纱帐幔,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妙儿醒了啊,快起来把药喝了。”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柔和之中透着关切。 妙儿是卫笙的小字,撑着身子卫笙在床上坐直了,抬眼看见的便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庞,还未长开的眉眼,透着股青涩秀丽。 卫笙喉咙有些发紧:“秦沐瑶?!” “妙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姐姐吓到你了?”秦沐瑶骤然一愣,随后抬手将她额上的冷汗拭去,再看去,脸上还是那温柔的笑容。   面前的人眼中没有那时的仇恨,而是以往自己常见的澄澈,穿着打扮亦是从前的秦沐瑶,这是怎么回事?   卫笙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庞,皮肤是新生婴儿般的细腻滑嫩,手如柔夷,哪是当初那双因为操劳家务而变得逐渐粗糙生茧的手。   重生之事她从前尚且听说过,本以为是虚构之言,岂料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秦沐瑶年长自己两岁,她方才说喝药,应是自己在十四岁那年外出感染了风寒回来的事,本是小病,却真真切切喝了几月的药也不见好,也因此错过了一月之后的花朝节宴会。想起前世秦沐瑶说过的话,那时病不见好应当是她在药里做了手脚罢。   “妹妹很好,劳烦姐姐挂心了。”少女的脸色透着柔弱的苍白,眼波粼粼,隐隐惹人怜惜。   秦沐瑶微笑点头,手中端着药碗,不时地舀起一勺药放到嘴边轻轻地吹着气。“药快凉了,趁还温着抓紧了喝。知道你怕苦,我已经让绿荷去了小厨房拿蜜饯了。”   卫笙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有劳姐姐了。”   门外有丫鬟推开门,行了礼缓步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碟子放在檀香木桌上。“大小姐,您吩咐的蜜饯奴婢取来了。”   秦沐瑶嗯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蜜饯,端到卫笙的面前,“解解苦。”   卫笙拾起两片蜜饯放入嘴中,入口即化,甜腻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   秦沐瑶笑了笑:“我吩咐了小厨房做了糕点,就等你醒来吃了。”   “姐姐费心了,不过我今日有些乏了,姐姐不会怪妹妹送不了客吧。”卫笙唇角轻扯。   下了逐客令。 秦沐瑶略显尴尬举止却依旧从容,“那是自然,我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父亲回来我会知会他一声你醒了,妹妹安心歇下吧。” 正要出门秦沐瑶又回过头来,“可要我留了绿荷在这伺候你?”   “不必了,让秋蝉进来伺候着便是。” 秦沐瑶对身边的绿荷说了几句,踏过门槛离开了院子。 有丫鬟从门口进入屋子,立在卫笙床旁,“郡主可歇下了?”小丫鬟轻轻地唤道。 卫笙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她们可走了?” 小丫鬟被吓了一跳,怔怔道:“大小姐方才走了,现在怕是要到院子了。郡主可是有事?”   “没甚重要的,这盘蜜饯赏你了。若是吃不完,便分给你那些个姐妹吃了吧。”说着便打算掀开被褥下床,结果顿时一阵晕眩席卷而来。知是药效作用,卫笙眯了眯眼,还是乖乖坐回了床上。   “真的吗?这些……都是给奴婢的吗?” 看着这小丫头脸上毫不掩饰的馋猫表情,卫笙不禁发笑。 “就这盘蜜饯便将你的馋虫给勾出来了,万一哪天又有其他人给了你个什么好处,你不就跟着别人跑了?” “郡主就知道取笑秋蝉,秋蝉这辈子只会跟随在郡主的身边的。” 卫笙笑了笑:“时候还早,我在屋内歇息片刻。这里也用不着你陪着,暂且退下罢。” 秋蝉应了一声“是”,待得卫笙上了床,轻声掩了门退了下去。 躺在床上,卫笙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举起手瞧了瞧。手指白皙修长,到底还未曾沾染上岁月的痕迹。只是一闭上眼,前世那些不忍回首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进了脑海…… ——长宁侯卫修齐,意图谋反,株连九族,罪不可赦。 那个曾经抱着她信誓旦旦,要跟她白首不离的男人,面露哀切,“妙儿,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冥顽不灵意图谋反的爹吧。” “我爹爹并未阻拦你的道路,为何要污蔑与他?”她指尖发颤,不是不懂,却依旧要问个结果。 “我登基前长宁侯已权势滔天。”新帝眸光微深,威仪凛然,再寻不出丝毫当年初见时的模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于朕而言,长宁侯府太过与肆无忌惮了。” “当初你求娶我,要我爹爹助你登上这万人之上的位置时,却为何不说?” 新帝不语,答案两人却都已明悟。 “你明知我爹爹无心权势,他何能动摇你的江山社稷。” “内忧未除,外戚却虎视眈眈。”男人哀色满满,声音却依旧凉薄,“妙儿,你若为后,长宁侯府的势力势必要达到顶峰,处在这高位上,朕也是身不由已。” 卫笙终于无话可说,他说:放心,念在你我多年情分之上,待你走后,朕定为你风光大葬。 如此情深,如此慷慨。 一杯鸩毒,便送她这个罪该万死的叛国之女上了路。 卫笙睁开眼,脑中梳理着纷杂的思绪。上辈子,他慕容瑾不过是一个羽翼未丰且没有母族势力的皇子,何德何能登上那九五之尊的皇位。是她自己,她把自己送到了慕容瑾手中,成了他最有力的那一粒棋子!她爹贵为开国元勋,门生遍布朝野,她作为长宁侯府唯一的嫡女,爹爹将她当做继承人一般培养,权谋之术更是不在话下。 当初若不是她撞破了头也要嫁给慕容瑾,嫁入了皇家,收了她那一身傲骨,侯府也不会落到满门抄斩的地步…… 还有那人,若不是当初她调换了圣旨,这江山本应是属于他的。卫笙怔怔片刻,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燕二十七年,秋。七皇子慕容瑾登基,同年十一月,长宁侯卫修齐勾结南夏奸细蓄意谋反,未果,被擒。帝大怒,下令株连其九族,满门抄斩。 卷一 第二章 前世记忆 七皇子妃卫笙同在其列,帝念其情分,特此鸠毒一壶,留其全尸。   再睁眼,枕边已是一片湿凉。   看来即便是在梦中,这家破人亡,被人欺骗背叛的滋味,也还是不好受啊…… 额上一阵凉意,卫笙抬手一摸,竟然满是冷汗,苦笑着坐起身,再向四周看去,满屋都是曾经熟悉的光景,只是这其中的是是非非,总让人说不清。   冬日的寒意还未褪去,秋蝉瑟缩着进了屋,看见自家主子已经从床上起来了,她赶忙从里屋拿了件月白狐裘给卫笙披上。   “郡主醒了可久?”   “方醒。”   闻言秋蝉这才松了一口气,想起自己方才在外头聊天打趣吃蜜饯,若是为此将自家郡主晾在屋内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卫笙起身下了床,坐到了铜镜前。 此时年岁还小,尚未及笄,便没有梳髻,镜中的人,一身暗纹金花裙,长发如墨半散在背后,她对着镜子绽放笑容,笑容天真而动人,眼波流转独特的风情。 卫笙淡淡叹息,前世这容颜不知道给自己带来了多少麻烦,不过一副皮囊罢了。 倒是秋蝉站在一旁恍了神,感慨自家小姐定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儿。   “什么时辰了?”卫笙淡淡道。   “回郡主,午时刚过。”秋蝉乖巧得立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等待卫笙发号施令。   卫笙从镜中看到了秋蝉的样子,不由发笑,“母亲呢?”    “郡主忘了吗?”秋蝉疑惑道:“夫人去探亲已经一月有余,等夫人回府怕是得再过几天了。” 卫笙突然想起前世也是如此,自己卧病在床,娘亲回了扬州探亲,因着花朝节的事才着急回了府,哪知自己受了风寒,吃药却迟迟不见转好。 皇宫为了庆这花朝节年年举办宴席,实质不过是给皇家的那些个适婚皇子选取婚嫁对象罢了。 饶是如此皇家的宴会也不能随便推托,自己是抱病之身自是入不得宫,因此最后是秦沐瑶一人赴了宴会。 前世长宁侯府被满门抄斩前秦沐瑶来找过自己,本以为她是来相助自己的,没想到看见的竟是她的冷眼旁观,犹记得那一日…… 秦沐瑶居高临下的睨着自己:“我的好妹妹,家破人亡的滋味如何啊。” 看着跟之前判若两人的秦沐瑶,卫笙身体一颤,无法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她:“慕言?你在说什么胡话!” 秦沐瑶,是她多年相依为伴,无话不谈的人,她视为嫡姐的人……长宁侯府生此变故,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难道是你做的?!为什么?长宁侯府上上下下有哪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女子面容染上怒气,嘴唇咬得发紫,伸出玉指颤抖着指着眼前的人。 “为什么?呵,卫笙啊卫笙,你到现在都看不明白吗?”秦沐瑶轻嗤:“这一切,都是从你跟慕容瑾有了私情开始的啊。” 听到此处,卫笙心中笼上了一层阴霾,却仍然挣扎着抬头咬牙问道:“难道你……一开始就为慕容瑾办事了吗?” 卫笙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伤口,还是因为心底里隐隐浮现的恐惧——恐惧未知的答案。 “办事?”秦沐瑶脸上笑容肆意,“我从头到尾做的不过是引你卫笙入了局而已,你的好爹爹一门心思的培养你,若不是你自己识人不清,长宁侯府岂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你家中遭遇变故,若不是爹将你带了回来,你早就在不知名的地方化成黄土了,你不知感恩,如此忘恩负义,不怕将来遭了报应吗?! 秦沐瑶抬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眼里满是不屑与怨恨。 “原来他就是这样告诉你的,呵,这一切不过是他在惺惺作态罢了,什么长宁侯府大小姐,不过他在赔罪罢了。” 秦沐瑶抓着卫笙的手腕,眼里的仇恨和怒火燃烧着:“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爹爹,当年我是怎么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的!” 来人在秦沐瑶耳边细语了几句,秦沐瑶冷然启唇:“明天就是处刑的日子了,好好享受你人生的最后一日吧”,言罢,随即转身离开了宫殿。 “郡主,郡主?”,耳畔传来秋蝉的声音,卫笙晃了晃神。 秦沐瑶一闺阁小姐,能与皇子见面的跟慕容瑾这见面的机会屈手可指,最大的可能怕是在这花宴上了。 前世自己没有出席花宴,因此也不清楚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之后秦沐瑶这个名字便频频出现在京城中,皆是一片赞誉。看来这一次的花宴,她是不得不去了。 垂眸整了整身上的狐裘:“这几日在屋内养病,倒也许久没去给爹请安了。这会儿时候还早,应是能够赶得上。走罢。” 秋蝉赶紧应了一个“是”,跟在卫笙身后出了屋子。   一月份的上京正直春寒料峭,冰雪初消,霜花自枝挂上落下,不一会儿便消融于一片金光之中。漆红的雕花梁柱下,侍女言笑晏晏并排走过,不时出声打趣玩笑。   “府上来了贵客?”卫笙见此景问道。 “回郡主,应是镇国将军来府中了。”   镇国将军,褚容。此人也是父亲的门生之一,卫笙记得,这一年褚容应该是平定北夷之乱立了奇功,被封了将军的时候,只是今日上府不知是何事。   九曲回廊弯弯绕绕,转过一个廊柱终于来到卫嘉成的院子,进了院子卫笙便觉得奇怪,一路上侍奉的丫鬟小厮来来往往,怎么进来就不见一人。   被支走了? 卫笙继续往前走,接近书房便听得屋内传出对话的声音。耐不住内心的疑惑,卫笙走近门前,侧耳轻轻附上木门。 “要变天了。”这是卫嘉成的声音   “郡主!要是被侯爷发现就……”秋蝉低呼出声,被卫笙立马捂住了嘴。   “嘘!去,站那在给我把风。” 秋蝉只得应了一个“是”,赶紧便朝院门走了去。   “薛丞今日上疏参了岑翰一这本,岑大人被革职后,替任的户部侍郎可是薛家的表亲!”字正腔圆的声音十分严肃。   是褚容的。   “呵,陷害忠良向来是他薛家的拿手好戏。” 卷一 第三章 下定决心 父亲是长宁侯,薛丞是丞相,二人向来政见不合,她记得这一年正是薛淑妃得宠的时候,想必薛家行事更肆无忌惮了罢。   “这薛家再这样下去,这天下就快是他姓薛的了!一旦让他们重权在握,这朝野不知又要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即便这样,您也不管不顾?”褚容的声音透漏着焦急。 父亲无奈的叹气:“褚容,你该知道,这党派之争,可不是那么好掺和的啊。”   静默片刻,褚容的声音响起:“七皇子的民间风评倒是不错,只可惜母家……”   卫嘉成打断了褚容,“此事勿需再言。”   “将军的职责所在便是保家卫国,太子早已立好,便让他们争去罢。皇上自会明断,不会让那薛家一手遮天的。”   “您当真要看这满朝忠良皆被薛家陷害去?!” 当今皇帝年过半百,膝下的皇子却是不少,在位多年也只立了一位太子,便是五皇子。只是这位太子,却是个离不开汤药的药罐子。 五皇子能够被立为太子,其原因和他母族谢家也脱不开关系,谢太师是前朝元老,母亲谢贵妃又深得圣上喜爱,只是后来在生了九公主之后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执意要出宫礼佛,圣上拗不过只得在城外修了座庙宇供她所用,之后不久谢皇贵妃就仙逝了。 卫笙依稀记得太子当时也是少年英才,文韬武略也不在话下,但是自太子的生母谢贵妃仙逝之后,许是思母成疾,这身子骨也就渐渐不大好了,尤其这几年更是日益严重,眼看着似是只能用汤药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模样,导致底下的皇子对于那个位子也是虎视眈眈…… 卫嘉成低声喝道:“褚将军,慎言!天子如何岂是我等臣下可以妄议?” 门外的卫笙微微叹气,看来今日不是个与父亲相谈的好时机。 “您若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告辞。” 闻言卫笙快速下了台阶,带着秋蝉原路返回了。   前世的薛家对慕容瑾登位可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燕二十五年三皇子不知是何原因暴毙,真不知道该不该夸这薛丞会审时度势,在就要沦为刀尖鱼肉时,二话不说转投了七皇子党,长宁侯府灭门,还少不了他绘声绘色的添油加醋吧。 前世太子病成那等模样,任谁都以为那人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谁知在昭景帝竟是也一直未废太子,任由底下的皇子暗流涌动,直到昭景帝驾崩,遗诏上还是要传位于太子,若不是她提前偷换了圣旨,前世那江山也轮不到慕容瑾做主。 卫笙暗暗下定决心,有她在,这一世慕容瑾休想登上那皇位!   离开书房后卫笙便遇上了秦沐瑶,秦沐瑶显然也有些讶异,出声道:“听绿荷说褚将军走了,我才想说来知会父亲妹妹的病情,没想到妹妹已经先来过了。”   见秦沐瑶落落大方的样子,卫笙不由得想起前世秦沐瑶所言,眼前的人却渐渐模糊起来,令卫笙看不透。   秦沐瑶道她家破人亡的凶手是父亲,卫笙自是不信的,只是秦沐瑶当时年岁还小,却为何如此断定父亲就是罪魁祸首,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她定要揭开真相。  “眼下梅花开的最盛,姐姐可愿陪妹妹去梅园走走?”   秦沐瑶对卫笙的邀请仿佛有些意外,随即应下了,一行人往梅园走去。 看着秦沐瑶一脸温和良善的样子,卫笙心底燃起火光,仔细想想,前世自从认识了慕容瑾,秦沐瑶便总是明里暗里地让自己去接近慕容瑾,可自己却在慕容瑾的温柔陷阱里陷得太深,自己还当她是姐妹情深,可恨自己前世被情迷住了眼,竟看不到那温柔皮相下的獠牙。 神游天外之时,不知不觉就到了梅园。 “妹妹瞧这枝梅花,深黄磬口的腊梅,就折了给妹妹摆屋里可好?”   秦沐瑶年纪方当笄岁,说话燕语莺声,面上带笑,小心翼翼地将那枝梅花折了下来递给了卫笙身旁的秋蝉。   “多谢姐姐。”卫笙礼貌地回应。   “这天看着又要降雪了,姐姐也早些回罢,可别像我一样着了风寒,妹妹身子有恙,就不送姐姐了。” 秦沐瑶见此景也不好多言,领着绿荷便离开了。   天渐渐的暖了起来,谁知近日又变了天,阴沉沉的刮着风,天空飘飘扬扬的下了场鹅毛雪。   摆在檀香木桌上的梅花在室内静静吐露着芬芳,卫笙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窗外。 自她醒后再未曾喝过那治风寒的药,身子却渐渐的好了起来。她派了秋蝉去盯着煎药的人,果真让她发现了不对之处。 如今看来,前世她久病未愈,应当是秦沐瑶做的手脚罢,只是身居后宅之中,她是如何跟慕容瑾勾结到一起的?前世步步维艰却落了个满门抄斩的的下场,这一世她应更为小心才是。   眼下朝中局势暗流涌动,即便太子在位,各方派系也是都蠢蠢欲动。长宁侯府和宰相向来势不两立,四皇子愚钝不是明君之选,慕容瑾更是绝不可能,唯有太子慕容昭,是她最好的选择。   再过半年便是秋试了,前世榜上有名者后来大多都做了慕容瑾的幕僚。如今天寒地冻,城北近郊正闹饥荒,她不如趁这个机会好好培植自己的势力。   不日陆氏便回到了长宁侯府,将卫笙前前后后好一顿关心问候,“娘这快回府上才得知你竟然染了风寒,娘这一走你爹那把老骨头果然管不住你!”   “妙儿已无大碍,娘亲不用挂心。”前世的自己调皮顽劣,平日里也未尽过什么孝道,嫁给慕容瑾之后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手可指,思至此卫笙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哎哟,娘的心肝这是怎么了?”陆氏心疼地拍着怀中人儿的背,柔声安慰着。   “女儿只是,只是太想念娘亲了。”   “是娘不好,这次去的太久了,下次娘早点回来,可好?”   卫笙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这事也就过去了,接下来便是母女之间的温存时间。 卷一 第四章 父女相谈 而与此同时,皇宫,宣政殿中。 昭景帝坐在龙椅之上,瞧着下头仍在念念有词要求赈济灾荒的御史,打了个哈欠:“赵爱卿言之有理,如今百姓有难,自然是要拿出个解决方法的。” “皇上圣明——” 但不等御史将话说罢,那头昭景帝又道,“然而无奈国库空虚,这一时间也拿不出多少银钱。依朕看,这事暂且搁着,容后再议罢。” 言罢,朝着身边的宦官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领会到了圣意,朝前半步,尖着声音道:“退——朝——!” 话音未落,昭景帝就起了身,由着身旁的宦臣扶着出了宣政殿。 昭景帝一走,众百官不多久便也渐渐的散了。卫嘉成正待离去,突然听得身侧隐隐似有泣声。 赵御史瞧着离去的昭景帝,气得老泪纵横,“百姓流离失所,君上却毫无作为,我大燕……我大燕将不保啊!” 卫嘉成侧头睨了赵御史一眼,叹了一口气:“天子脚下,赵御史慎言啊。” 整了整朝服,卫嘉成转身退出了宣政殿。然而,还未出皇城,却忽听身后一道尖锐的嗓音隔空传了过来。 “长宁侯请留步!” 卫嘉成回头一看,却是昭景帝身侧的宦臣,微微拱了拱手,笑道:“冯公公有何指教啊。” 冯公公面白无须,眯着眼睛笑得如同一尊弥勒佛:“指教如何敢当,是皇上叫奴才过来给侯爷传个话罢了。” “愿洗耳恭听。” “侯爷也是知晓的,这宫里头的皇子公主多,将要开春了,如今却还有好几个公主还未曾选伴读,”冯公公笑着,“奴才若是未记错,长宁郡主刚刚好到了岁数吧。” 卫嘉成微笑颔首:“只怕是公公记错了,我家小女还未及笄,这个年纪做几位公主的伴读,委实有些不大合适。” “如何会不适合?”冯公公笑眯眯的看着卫嘉成,一字一句间意味深长,“年长的公主暂且不说,这稍年幼些的……宫内却也是正巧有呢。” 最小的那个,怕是只有与太子同出一母的九公主章宁了罢。 卫嘉成微微抬了抬眼:“公公的意思是——” “奴才的意思如何并不打紧,最重要的,却还是侯爷的意思。”冯公公笑着道,“这话已经给皇上带到了,那奴才也就不耽误侯爷了。还望侯爷能够好好考虑,尽快给皇上一个答复。” “一定。”卫嘉成应道,这才坐上轿子回了府。 一进侯府,见着守在门口的管家,卫嘉成开口便问:“笙儿现在何处?” 管家行了一礼,思索片刻,道:“早些时候郡主去了夫人那儿请安,现下,怕是还在夫人院中。” 卫嘉成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陆氏的院子走去,入了院子,还未进屋,便听得自屋内隐隐传来一阵笑声,推了门进了屋子,笑道:“倒不知是什么笑话,能让夫人如此开怀?” 陆氏眉眼弯弯地迎了上来:“今日下朝怎的晚了这么久。” 卫嘉成摇了摇头:“不过朝堂之上的糟心事……” 陆氏倒是通透得很,温声细语将话题转了过去,伸手给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卫嘉成,喝了一口茶水,卫嘉成和妻女之间又闲聊了几句,随后喊了卫笙一道离开了陆氏的屋子。 “父亲可是有话要对笙儿说?”卫笙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卫嘉成,笑着开口问道。 卫嘉成侧头看了看卫笙,没有说话,却是直接将人领到了书房。 看着卫嘉成进了书房,卫笙侧头吩咐秋蝉在门口守着,而后跟了上去,“父亲。” 卫嘉成站在书案前背对着卫笙,出声问道:“笙儿,对于燕京如今的形式,你有何看法?” “父亲?笙儿不过后宅中一介女流,如何能谈论这个?” “知子莫若父,此处并无外人,你只管说便是。”卫嘉成道。 卫笙眸光微深,随即镇静道:“当今圣上近年来越发昏庸,亲小人,远贤臣,朝堂之上,大多都是,经世可用之才却寥若晨星。如今的大燕,多是蝇营狗苟之辈却少清廉可用之才。况北有胡人虎视眈眈,东有越国不怀好意,还有那南夏,大燕如今是身处虎狼环饲之中,如此不出二十年,我大燕王朝危矣。” 卫嘉成转过身看着卫笙,蓦然大笑出声:“好一个‘蝇营狗苟之辈’,笙儿,你这一骂,可是把你爹也给算进去了!” 卫笙略略扬眉,淡笑反问:“父亲可是觉得笙儿放肆了?” 卫嘉成一点点收起了笑,紧盯着卫笙,那多年在朝堂之上身居高位的压迫感简直令人喘不过气来:“若是如笙儿所言,我大燕二十年内岂不是毕亡?” 卫笙抬眼与卫嘉成对视:“圣上虽然昏庸,但是那几位皇子却是不凡。虽然皇后生下一位皇子,但早早的便夭折了,如今膝下只有一女,而三皇子慕容安醇谨恪勤,四皇子慕容轩刚毅果断,六皇子慕容临性行温良,七皇子慕容瑾……聪慧机敏。每一人皆是我大燕的栋梁之才。” “笙儿为何独独绕过了五皇子?”这番话倒是引起了卫嘉成的兴趣。 “太子?”卫笙朱唇微勾,“太子乃是大燕当今的储君,将来则为这天下的主宰,笙儿又怎敢妄议太子呢?” 卫嘉成眸光微深,却是听懂了卫笙的言外之意。 “三皇子年岁最长,且有着如日中天的丞相撑腰。”卫嘉成沉沉开口,“但是四皇子母妃妃位却是占着优势,而六皇子,虽有些纨绔,但昭景帝却是喜其母妃,至于七皇子……现在虽看不出什么,但是日后如何却也难说。”话至此,声音又重一分,望着卫笙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探究,“为何众人之中,你独独看好太子?” 卫笙抬了眼,笑了:“因为他是圣上最爱的女人所生下的皇子。” 卫嘉成一怔,想到昨日褚容上门前来,忽而又想到了今日离宫前冯公公的一番话,卫嘉成喉咙有些发紧,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赌,用长宁侯府上上下下这百十条人命在赌,若是赢了这一场,便是一世荣宠,若是输了…… “笙儿——明日,你便入宫去伺候九公主罢……”卫嘉成拍着卫笙的肩低声道,“记住为父之前教你的,入宫之后,莫要丢了长宁侯府的脸面。” 卷一 第五章 入宫伴读 卫笙对上卫嘉成隐晦的视线,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而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话音掷地有声:“女儿定不负父亲期望。” “也不知道父亲究竟在想些什么!”秦沐瑶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卫笙捧着茶盏,眸色深沉如夜:“父亲这么做定然有他的用意。” “但也不能如此做法!”秦沐瑶凑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妙儿是我长宁侯府的二小姐,怎能进宫去伺候那劳什子的公主!” 卫笙垂首不语,只手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 “妙儿你这身子才刚好,既是公主要选伴读,自然是要选择个能照顾周到公主的才是——”秦沐瑶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顿了一顿,甚体贴地道,“听说父亲还未去禀报皇上,不如我替笙儿去求父亲,不去做这伴读了。” “不必了,那公主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不过是入宫做个伴读罢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卫笙淡淡抬起眼。 “再者说,公主是何身份,岂是我等能肆意讨论的人吗?” 秦沐瑶嘴角一僵,静默了半晌,强笑道:“这倒确实是姐姐考虑不周了。” “无碍。”卫笙稍稍倾了倾身子,缓缓为秦沐瑶添了茶,轻声道,“左右这是在我的房间,你我之言也传不出这个门。” 漆黑的眸子瞧着她,“不过,一旦出了我这院子,姐姐可就不能再说此等话了。” 清越的声音 “毕竟,就算是这长宁侯府里头——”声音清冷似水涧青石,“也不都是如姐姐一般良善之辈的。” 等秦沐瑶出了院,卫笙这才唤了丫鬟进来。冬棉跟在她身后进了房,见她面色清冷,一时间心中竟是生出了些许不安。 是夜,卫笙正在屋内看着书,忽听外头传来了声音,朝着身旁伺候着的冬棉瞧了一眼,冬棉出门敲了敲一直在外守着的秋蝉。 “做什么呢这么大动静?”冬棉放轻了声音问道,“仔细惊扰了郡主。” “这次可不是我弄得。”秋蝉朝内里头探了探脑袋,见着卫笙道:“郡主,是夫人到了。” 卫笙点了点头道:“快将母亲迎进来。” “更深露重,娘亲怎的一人过来了,其他跟着的下人呢?”卫笙将陆氏引到桌旁,接过陆氏脱下的貂裘 陆氏坐在椅上,望了一眼卫笙,道:“妙儿,你如此聪慧,怕是早就猜到娘来的目的了罢。” 卫笙瞧看冬棉和秋蝉了一眼,两人立即心领神会,随即带上门退了出去。 “妙儿,娘不过是个后宅的妇道人家,但……”陆氏蹙眉,深深地看着卫笙,“娘却也是知道的,章宁公主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你此次前去做她的伴读,便是将我长宁侯府绑在了太子的那条船上了,宫中不比外头,一个不慎便招来横祸——你可知晓?” “娘,女儿知晓。”卫笙笑了笑,为着陆氏斟了一杯茶,“我知道娘亲您是怕太子将来失势会累及相府,但是,我却深信,那位太子,必是这天下不久之后的真正主宰。” “乱世将至,如若此时不动,新帝登基后长宁侯府怕也将不在。”卫笙将茶盏推至陆氏面前,“虽为女子,但自小爹将我当继承人一般培养,公主伴读一事,我与父亲皆已决定,还望娘亲信我一次。” 陆氏接了茶,怔怔片刻,叹了一口气,却终于还是笑了:“却不知笙儿已成长到如此地步了。”只是双眸依旧掺着几分担忧,“既然笙儿已有决断,娘也不会再做干涉。只是宫内处事不比府内,言行举止切不可过多张扬,万一得罪了公主,到那时——” “娘请放心,”卫笙微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安慰性地握住陆氏的手,“笙儿自然谨言慎行。” …… 二月过后,天方渐渐暖了起来。 皇宫的皇子公主们到了年龄都是要去国子监读书的,但章宁作为皇上最疼爱的公主,皇上大笔一挥免去了她去国子监的奔波,专门请了国子监的太傅前去凤阳殿中为公主讲学。而卫笙作为公主伴读,自然而然的随着公主享受到了这项特权。 入宫的轿子到了皇宫前就停了下来,卫笙下了轿,便见前方有一公公领着一队轿夫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可是长宁郡主?”那太监笑眯眯地问道。 “正是。”卫笙停了步子,也微微地笑了一笑,“不知公公……” “奴才姓杜,不过是侍候在主子们下头的奴才,实在不值一提。”杜和安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卫笙,笑着微微弯身,“宫里头特地派了奴才过来为长宁郡主领路,还请郡主上轿罢。” 卫笙笑着道,“公主如此体恤,倒是令卫笙有些惶恐了。”接着动作隐蔽地往杜和安的袖口里塞去一片金叶子,“劳烦公公奔波了。”随后才掀轿子坐了进去。 杜和安摸着手中的金叶子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将心思按下,尖着嗓子高呼了一声:“起轿!” 下了轿子杜和安引着卫笙进了凤阳殿,随即便直接带人去了公主读书用的西厢房。 进了院子,杜和安先是恭恭敬敬地向卫笙行了一礼,而后才开口道:“奴才去通报一声,还请卫小姐等候片刻。” 卫笙点了点头,只应道:“有劳公公。” 杜和安交代了一旁跟着的小太监几句,而后便进去通报了,没多久,便有一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人站在高处打量着她,看起身形,却不像是女子的身影。 男子?卫笙微微一怔,随即抬了头去看,男子墨发高高束起,长睫扑闪着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这个时间能在章宁公主这里的,怕是只有太子一人了罢。 卫笙垂了眼不敢多看,“太子怎么在这里。” 慕容昭看着站在院中的卫笙,见她礼数周全却并不抬头,目中划过一丝思索之色,随即背过了身子,淡淡道:“再耽搁下去,太傅便该来讲学了,长宁郡主还是先随孤进屋罢。” 卫笙闻言错愕了下,随后低声应了一个“是”,而后便随着慕容昭进了屋子。 卷一 第六章 恨意 抬眼见着慕容昭已落了座,略一思量,卫笙找了个稍远的凳子做了下来。 前世她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拒绝了做公主伴读这件事,再加上不久之后的,她与慕容瑾越来越近……想到这,卫笙心中又是一叹,稍稍抬头将心思放在了不远处的少年身上,仔细想想,她与太子真正直面相处其实并不多,但给她的印象却是极为深刻。 朝中人都说太子身子太弱,即便如今占着这储君之位,在皇位上能呆几年也难说。但她却知晓,眼前人瞧着身子单薄,仿佛风一吹人就受不住的样子,藏了一颗怎样洞察敏锐的心。 前世里好几次交锋都险些被这人不着痕迹的谋划要了命去。 但这江山,究其原因还是自己亏欠他的。 卫笙想起前世自己接到探子找到遗诏的消息,那张被她烧掉的那遗诏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慕容昭三字, 她还记得慕容瑾将要登基的那几天,她去天牢送他最后一程。穿着裘衣锦服她尚觉得有寒意透进来,那个衣衫褴褛被吊在刑架上的人却因着受刑出了一身冷汗。 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那人透过火光看向自己:“以江山做赌注,赌者必有输,不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那人笑容肆意,漆黑的眸子竟透出了些许妖异,“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凉薄的声音掺着嗤笑,“卫笙,孤等不及要看你的下场了。” 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话竟在几天后一语成谶。 “郡主为何一直瞧着孤?可是孤有何失仪的地方?”慕容昭坐在侧塌上摆弄着木桌上的棋盘,抬头瞧了一眼卫笙,清冷启唇。 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清冷声音令卫笙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但随后边将脑中纷乱的思绪收了回来,朱唇微启:“与殿下毫无关系,只是臣女一直身处后宅之中,从未见过如殿下这般皎若秋月之人,一时有些失态,还望殿下恕罪。” 慕容昭抬眼瞧着她许久,似是非笑:“郡主倒是大胆。” “殿下面前自是不敢放肆的,”卫笙缓缓道,“皆因臣女相信殿下将来终将是那一代明君,可知殿下定然不会因为臣女的肺腑之言而怪罪下来的。 若说长宁郡主做章宁公主伴读一事不过是长平侯暗中表态,那么卫笙这一番话便是在对他表忠心了。慕容昭意味深长道:“若身旁之人皆非忠臣,即便是那明君,怕也是容忍不得罢。” 卫笙跪在地上:“虽为女子,但臣女愿效仿魏征,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容昭坐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瞧着那看着跪在地上,背脊却依然挺得笔直的女子,良久,弯起了唇角伸手将卫笙虚扶了起来。 “长宁郡主如此信任孤,孤自当以国士报之,”慕容昭瞧着卫笙,纤长的睫毛在他眸底沉下一片暗影,声音却轻柔低缓,“只是郡主可莫要负了孤的期望。” 卫笙抬眼对上慕容昭的视线,她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郑重道:“殿下以国士待我,臣女自当以国士报之。” 言罢,慕容昭素来清冷的神色和缓下来:“听郡主方才的一番话,孤便能心安了,只希望郡主日后也能记得今日所言,莫要日后……” 话及此,却是未继续说下去,卫笙稍稍垂了眼,低身行了一礼,低声应道:“臣女明白。” “时候不早了,孤也到了该去国子监的时候了。”慕容昭站起身,“这会儿估计章宁也该过来了,郡主就在此等候片刻罢。” 卫笙福了福身:“恭送殿下。” 二月过后,天方渐渐暖了起来,转眼间花朝节这一天便到了,宫中规定官家贵胄未时入宫,因着节日,今日卫笙不用去宫里陪着章宁读书,好不容易能多休息会儿,府上的丫鬟小厮来来往往已经一个早上了,弄得卫笙有些眼烦心乱。   用过午饭,卫笙小憩了片刻便被秋蝉从床上叫了起来,风风火火地被按在了梳妆台前梳理打扮。   卫笙看着镜中的人儿又是半晌,忆起了前世及笄时,自己就坐在镜前,然后便等来了和慕容瑾赐婚的圣旨,当时的喜悦有多大,后来的痛苦就有多大。   在大门口等了约半柱香,终于等来了陆氏和秦沐瑶。   秦沐瑶一身鹅黄袍裙,披妃色裘衣,白色的雪景里衬的她更加明丽动人。走近了,便带着明艳笑容同卫笙点头招呼。   “妹妹来得可早。”   卫笙微微笑,不置可否。 一行三人一辆马车,丫鬟都跟在马车旁,车上陆氏又再三叮嘱了些前言,万事谨言慎行,当让则让,当避则避。 这一路跌跌撞撞,皇宫也就到了。适时在马车上卫笙便发现前头已经停了数辆马车,看来这宴会比自己想象的要盛大岑多。   耳边不时传来世家小姐的惊呼感叹,许是宫中美景又吸引了谁的目光。   进了宫,果然不出卫笙所料已经熙熙攘攘来了不少人,个个都面上带笑,年纪相仿的小姐们都聚在一起打趣玩笑,这样的场景前世嫁给慕容瑾前卫笙可是很少见到。   众人已经按位次落了座,卫笙在位子上不发一言,突然感到上方有道视线注视着自己,恍一抬头,还未看清是谁,卫笙的目光就定格在了另一道身影上。   慕容瑾正绕过宫女丫鬟们回自己的座位上落座,正是少年翩翩时,相貌又俊朗非常,引得其间丫鬟小姐们纷纷侧目。   正是前世慕容瑾与自己初遇的样子,少年英姿飒爽,气宇非凡,剑眉星目,任哪个女儿家看了都要娇羞三分。 前世在猎场与慕容瑾的初遇,卫笙曾以为那是命中注定。最后才明白那不过是他的刻意安排,前世温柔若水的双眸,对自己伸出的那双手,现在都化作了泡影。 赴宴之前卫笙曾想过,若真的碰到了慕容瑾,自己要以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本以为自己能克制住,但真正见到那人,恨意就止不住的要从心底涌出来,袖中的手一点点的握成了紧紧的拳头。 “皇后娘娘驾到!”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卫笙的思绪。 卷一 第七章 拨动琴弦 看着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女人,卫笙的内心又是唏嘘片刻。皇后年老色衰,已不得宠,膝下只有成安公主一个女儿,前世成安公主被昭景帝一诏圣旨送往和亲,唯一的女儿走了之后,没多久皇后就病逝了,终其一生也是不得圣宠。 某处一道水红色的身影突然站起,“皇后娘娘!遥儿为这次花宴特意准备了一支舞,不知可否让遥儿献丑?” 沈心瑶?卫笙记得,这人是铜陵沈家的女儿,前世的沈家……   高位上的那个人依然雍容华贵,面上带着一国之母恰到好处的笑容,点头默许了。   丝竹起,女子身姿曼妙,盈盈起舞。广袖开合遮掩,脚步轻移便有铜铃清脆作响,衣袂翻飞,瑞彩蹁跹,粉面朱唇,美目流盼正往看台上暗送秋波。   卫笙循着眼神看去,发现沈心瑶看得人却是太子。彼时慕容昭正低着头玩弄手中的酒觞,浓密的长睫微微上翘,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脸庞。   卫笙不禁心下感叹,这样谪仙似的容颜饶是天盛最妩媚的美娇娘都要不及一分,偏巧这样的容貌是长在男子身上,若是生成了女儿身,一定是一国祸水。   一回神卫笙好死不死地又对上了那双眼睛,男子锐利的双瞳仿佛洞悉她的内心,卫笙微愣,礼貌地回以一笑,心虚转过头去。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四周皆啧啧称赞。掌声入耳,沈心瑶笑得更加灿烂,福了福身,脚步轻盈地回首转身,在快回到座位之时却突然朝着卫笙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见方才长宁郡主对我的舞并不感兴趣,想来该是有其他更好的表演要展示才对。”沈心瑶面上仍然带着明艳的笑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卫笙并未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自己此番赴宴毫无准备。前世卫笙也并未与她结怨,为何突然如此针对自己……   卫笙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概是方才自己与慕容昭的对视,在沈心瑶看来许是眉目传情了,她竟心悦于他,这才如此刁难自己。   还未开口,一旁的秦沐瑶先一步道:“舍妹方才只是身子稍有不适,不是有意忽视沈姐姐的,姐姐方才一舞袅袅婷婷,舍妹就算有什么才艺,也未必有姐姐的赏心悦目。”   见秦沐瑶开口替自己解围,一字一句夸的沈心瑶满面含春,谁料这时薛家的小姐又开口 :“今日花宴本就是赏花玩乐,何去争第一第二,郡主既有才艺,何不拿出来展示,莫要藏着掖着才是。”   瞧见上位的皇后点了头,卫笙扶额,看来这次是躲不过了。   前世慕容瑾喜欢听琴,自己寻遍有名琴师,花了不少心思习琴,慕容瑾又会吹箫,一有时间他们便一人琴一人萧,合奏过不知多少次,对于前世的自己来说,与慕容瑾倚楼听风雨,琴箫合鸣,是极幸福的事。如今想来,只恨自己太傻。 “如此,臣女便要献丑了,不知皇后娘娘可有琴?” 行至大殿中间,便有人抬着一把古琴上前。眼下卫笙手下的正是古琴九凤来仪 卫笙端坐在琴前,指尖触碰到琴身,自然地闭上眼睛,拨动琴弦,身体里仿佛有一股清泉在流淌,十分舒服,手下琴音如高山流水,让人不禁阖眼陶醉其中。   突然听到一片惊呼声,卫笙睁开眼,看见慕容瑾从座位上站起,双手执萧和上琴音轻轻吹奏。慕容瑾正巧也看向了卫笙,四目相对,卫笙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前世这样的时刻太多了,现在想来只有遍地苍凉。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萧声也戛然而止。慕容瑾施展轻功跃到卫笙身旁,“长宁郡主方才一曲,响遏行云。”   清雅俊秀的样貌,斜飞入鬓的剑眉,是前世自己魂牵梦萦的样子。 而此刻,那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恍如初遇。 卫笙眯着眼看着慕容瑾,半晌,微微地笑了起来。 呵,多么完美而又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场初遇。   “殿下过奖了,臣女不过拙技,献丑罢了。” “既得七皇子夸奖,又岂是拙技?本宫素来爱琴,方才姑娘一曲琴声悠扬,或如清泉潺潺,或如浪花击石,江河入海。可谓高超,本宫甚喜,赏!”   领了封赏,回位置再走过几个流程,这花宴也便结束了。 出了宫,回到长宁侯府已是日暮时分,一整日的觥筹交错下来,卫笙已是累到了几点,进了院子便歇下了   这一睡,又陷入了噩梦之中……   “妙儿,等我成了储君,做了这天下的皇帝,皇后之位就是你的,我身边的人,只能是你。”   “七皇子妃德行不淑,立刻关押起来,没有命令不得有人看视。”   “长宁侯卫修齐勾结南夏奸细蓄意谋反,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不……不……   卫笙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倏然睁眼,已是满头冷汗。  离天明不过一两个时辰,但卫笙已经无心入睡。走至窗边,推开,屋外月明星稀,冷风吹进屋里,让卫笙又清醒了不少。 家破人亡,长宁侯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只应一场阴谋化为尘埃,听着仇人无情的嘲笑,他的冷眼,自己却无能为力。 初见,一场策划已久的阴谋。 而她,怦然心动久久的暗恋。 金戈铁马,血光四溅,他终于得了皇位,也负了自己。 先前断断续续下了许久的雨,今天倒是放了晴。 这厢才起了身,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卫笙撩开帘子看去,是冬棉。 冬棉匆忙走过来道:“郡主,侯爷回来了。说是要让郡主去趟书房,现在侯爷正在书房等着郡主呢。” 卫笙点了点头,稍作梳洗便去了书房。书房里长宁侯正在看着书,见卫笙来了,倏然抬了眼,对着他道了一声:“回来了?” 卫笙随手将书房的门关上了:“父亲。” 长宁侯的面色倒是如往常一样,见着卫笙,淡淡地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道:“坐罢。自从笙儿你去了宫里做伴读,你我父女之间倒是许久未曾好好的聊过了。” 卷一 第八章 交谈 卫笙笑着道:“明明是平日里父亲事务繁忙,每日难得见上一面,怎么现在都是女儿的错了?” 长宁侯朗声笑了笑:“你这才去章宁那头几天?今日竟也会责怪为父了。”瞧着卫笙道:“笙儿这是有了太子撑腰才如此吗?” 这就开始进入正题了。 卫笙明白这是长宁侯要拿昨日在宴会上与慕容瑾合奏的事来发作她了,微微一笑,只装糊涂道:“父亲的话,笙儿却是听不懂了。” “你竟也还有听不懂的话吗?”长宁侯沉声道,“今日下了朝,回府时正巧碰上了户部侍郎一行人,见了我,他们可都夸着我这长宁侯府里养出了一个好女儿。” 卫笙垂眸听着,也不做声。 “你这做了章宁公主的伴读还不到一月,昨日竟然就传出了跟七皇子琴箫合奏的事情,”长宁侯望着卫笙压着声音道,“你可知我今日出府,沸沸扬扬传来的都是长宁郡主跟七皇子的流言蜚语!” “若是苍蝇找上门来,我又该当如何?”卫笙沉默了半晌,忽而抬眼问着长宁侯道。 长宁侯险些被卫笙气笑:“好端端的七皇子,怎的到你口中就是那招人厌的苍蝇了。” “父亲真的以为七皇子昨日只是为了同我合奏那一曲吗?”卫笙又是一问,眉目之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长宁侯审视地看了一眼自己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女儿,皱眉道:“自然不会。” 见着卫笙依旧从容的模样,也是笑了,靠在椅背上问道,“那笙儿倒是说说,七皇子到底意欲何为。” “自然是因为七皇子是个聪明人。”卫笙弯了弯唇角,道。 长宁侯看着卫笙,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卫笙道:“如今几位皇子对于太子的那个位置都是虎视眈眈,朝堂之上各位官员也是早早就站好了队伍,而我长宁侯府在此时却站到了太子的背后。” “七皇子这个毫无背景无势力的人反而成为了最不受人看好的一个。” “只是如此?”长宁侯继续问。 “笙儿还未说完。”卫笙微微一笑,“说句大不敬的,便是日后昭景帝驾崩,不论是哪个皇子能争得这皇位,如七皇子这般人物,自然都是活不长久的。” “最重要的是——”卫笙一字一句道,“不管我长宁侯府日后如何,可现如今大燕四方皆有强敌,正值用人之时,我长宁侯府手下拥有四十万兵马,想必七皇子定是想要借我侯府的势力罢。” 长宁侯眸色沉了沉:“七皇子这算盘打的倒是精妙!” 卫笙抿了抿唇,喝了口茶,便不作声了。 有了这件事,这一世,不管慕容瑾日后在有何作为,对于父亲来说,都不会再与他有何接触了。卫笙索性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父亲可知铜陵的沈家?” “沈家?”长宁侯靠在椅背上,看着卫笙淡淡反问,“那个到处靠卖女儿立足的沈家?” 听了长宁侯这近乎刻薄的回答,卫笙忍不住一笑,随即还是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正是。” “沈家到如今虽说没什么可堪大用的人才,但毕竟沈太傅曾是教了两代帝王的,地位尊贵威望极高,而且沈家的女儿各个嫁的好,女婿也都是能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物。”长宁侯缓缓道,“势力盘根错节,发展到现在,也算得上是一户大家了……你又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卫笙顺势坐到长宁侯身边,意味深长地道:“若是笙儿没记错的话,三皇子再过两个月,就该封王了罢?” 长宁侯的眼一抬:“沈家的嫡小姐也正值花期?” “正是。”卫笙点头补充道。 “这么说,沈家是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长宁侯问道。 “明面上还未说,”卫笙道,“怕是只等着之皇上大寿的时候,想要在宴上求得一纸赐婚,求个面上荣耀罢了。” 长宁侯沉默了片刻,忽而笑了起来:“这倒是有意思。” 而后看着卫笙道,“我记着,贤妃是兵部尚书家出来的罢,与沈家本就有着姻亲关系,前几年那头就放了话,说是自家四皇子一定是要娶沈家女做正妃的。如今还未等到四皇子封王,三皇子那边不做声的抢了个先。届时贤妃知道了这事,怕是后宫又要热闹起来了。” 卫笙略略一思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问道:“父亲,皇上的大寿宴席是在什么时候?” 长宁侯将微有些凉了的茶盏放到了一旁,有些奇怪地看了卫笙一眼,道:“寿宴在三月后,怎的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卫笙听了长宁侯的话,眼中的神色微不可查的闪了一下。三月后,那便不远了。 她记得上辈子的天子寿宴,第二日就是猎场围猎,在围猎进行到了一半时,却突然出现了刺客,昭景帝大怒,围猎也未曾进行下去,而她也是在那慌乱之时遇到了慕容瑾…… 卫笙这么想着,随即却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般垂了垂眼,半晌,复而又抬了起来,看着长宁侯缓缓地问道:“父亲可信我?” 长宁侯深深地望着卫笙,然后却是笑着叹了一口气,“信与不信,如今的长宁侯府都已经在太子的这条船上了,罢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而后摆了摆手,“回去罢。” “女儿知道。”卫笙行了个礼:“女儿这就告退了。” 长宁侯看着出了书房卫笙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笙儿!” 卫笙转过身子与长宁侯对视着,半晌,他低声问道:“那太子的身体……” 卫笙微微一怔,随即便是笑了,“父亲且放心罢,太子的身体……”,看着长宁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得更深了一些,道,“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才方为实。” 长宁侯听着这似是而非的话,心中也模糊地有了一个数。笑着摇了摇头,许久才低声叹息了一声。 卷一 第九章 何为穷人 卫笙从长宁侯那处出来不多时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院子里,秋蝉正在门口等着,见到卫笙,便赶紧迎了上来:“郡主可算是回来了,屋子里的饭都让小厨房热了好几回了。” 卫笙笑了笑,进了屋坐到桌边,冬棉手脚麻利的将温着的粥端了上来。卫笙倒是不太饿。喝了两口便停了,瞧着碗里的粥,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地笑了笑 如今,自己只想护长宁侯府一世周全,有很多事是不得不做的。   想要了解宫内外皇子群臣的一举一动,情报组织必不可少,用长宁侯府的暗卫出事后免不了招来事端,还要陪养些自己能够调动的人手行事才会方便。 最近城北饥荒闹的正凶,卫笙早就让冬棉在近郊安排了粥棚给灾民施粥,对外也是打着长宁侯府的名号,卫笙打算今日去往城北看视一下情况。 “冬棉,下午你安排几个人,跟我去趟城北的粥棚。”卫笙抬眸看着冬棉开口道。 “城北的粥棚不是一早就设立好了吗?”冬棉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便是有什么问题,郡主怎的能去那种地方?直接通知管事让他去安排不就可以了吗?” 卫笙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只管叫人去了便是。” 等到卫笙带着冬棉从偏门出府,已是未时末了。   茶楼上,男子墨发高高束起,长睫扑闪着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骨节分明的修长五指举起茶杯,轻轻送至嘴边一抿。那人背着光,半边脸陷入阳光金色柔和的光晕里,衣服是上好的丝绸,此刻也染上光晕。   彼时卫笙正从茶楼下的街边走过,冬棉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不着痕迹地用手偷偷指着一个方向,卫笙疑惑,顺着看去措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里,与之四目相对。 太子? 卫笙怔了一怔,稳了稳心神,抬眼再看去时,茶楼的窗边却是空无一人。 难道看错了?   今日出府地时间有些晚,能在外面呆的时间不长,卫笙无神去细想,带着人加快了脚程往城北赶去。   “刚才那人可是长宁郡主?”   出声之人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露出内里银色的镂空木槿花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折扇,风采翩翩,即便穿着朴素,举手投足间也尽显风流,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慕容昭微眯双眸,又轻抿一口香茗,不置可否。   “长宁侯家的小姐,倒是个妙人儿。”谢衍撩起衣袖,替慕容昭重新把茶斟上。   见慕容昭无甚反应,便又明知故问,“听说那日一曲琴箫合奏,甚得圣上喜爱呢,你也会琴,为何不上去同奏?”   “你看那慕容瑾,便懂得先下手为强,一曲琴箫合奏,现在可是上京美谈。”谢衍却不肯罢休,一字一句瞧着慕容昭的神情,奈何慕容昭全然不理会,还是那副淡淡的清冷模样。   “前些日子你说长宁侯府在施粥布施,我查到了,背后的人是她。”   “卫笙?”慕容昭有些疑惑。   谢衍眼珠一转,又想了想,“方才看她是去往城北的方向,听说那里最近可不太平,一个小姑娘家……” 谢衍话未说完,就见下一刻慕容昭一瞬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啧,谢衍捧着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虽然是个小姑娘,但郡主身边岂能没有暗卫在暗处保护,慕容昭啊慕容昭,你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 缓缓踱步,身后却忽的传来了一阵陌生的脚步声。 一回头,便对上一双带笑的眸。 翩翩公子,俊俏容颜,在他的脸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虽一字未说,却已让人移不开眼去。 这不是慕容昭么?怎的会在这里? 卫笙虽惊讶,却也马上反应了过来。 “见过太子殿下。” 冬棉虽不曾见过太子,但听得自己主子这般,也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只得一同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慕容昭伸手一扶,将卫笙扶起,说了句不必拘礼。 “郡主可是要去城北之地?” 即是遇见了,自然是不好说谎的。 “正是。” 慕容昭唇间带笑,点点头:“如此甚好,今日孤正想去何处,不如陪同郡主一起如何?郡主应该不会拒绝孤的一番好意吧?” 太子盛情,自是难拒。 “既是如此,那便一同去吧。” 卫笙反倒没太多的拘谨,很快三人便一同前行。 “宫中陪读一月,普通女子怕是要想家了,郡主倒是不同,竟还有心思出来走走,不知郡主此行,所谓何事?” “太子随后便知了。” 卫笙并不着急马上回答,而是同身边的人说了一句。“在太子心中,何为穷人?” 不知怎的,身边人竟出口问了这么一句。 “穷人?” 这个问题倒是将慕容昭问住了。虽说不曾富有的人,自己也是见了不少,但真正穷人的底线在何处,自己却不曾想过。 恰巧此时,身旁一位卖环佩之人路过,摊位上隐隐的还传来一阵胭脂香。 “他,应该就是了。” 慕容昭同身边之人说了一句,卫笙看了一眼那摊贩,身上虽不是领路绸缎,但也不曾见补丁,面色红润的将一个上等的玉镯拿起,供身边的人挑选。卫笙笑了笑。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加快了脚步。 越往城北,越是凄凉。 先前还能听见几个商贩的声音,可现在,莫说是这过往的商贩,纵是过往的行人也不见几个。 慕容昭虽也知道城北的荒凉,却不曾想此处竟是如此。 “这地界上的百姓呢?” 转过头去,询问着身边之人。卫笙却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前行数百米便可相见了。” 还要前行? 慕容昭心中嘀咕,却也没说什么,跟在卫笙的身后,一直吵着前方走去。 “这是……” 慕容昭喃喃开口,眉间微蹙,似是见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东西一样。 此时远处,一模样不过六岁的孩童正在街上闲走,却在下一秒钟摔进了尘埃之中,看他那瘦弱的模样,定是许久不曾吃过一餐饱饭了。 “娘,我饿,我饿……” 怀中一三岁女童话还说不全,依偎在自己娘亲的怀中不断的说着,而那妇人也早是有出气没进气的,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一般。 街上能看到的行人破衣烂衫,还有那穿不上衣服的孩童只能将身子裹在一床破棉被里躲在家中。 此情此景,竟让人差点落下泪来。 “这些人是……” 慕容昭惊愕不已,而卫笙,却仿佛平常。 “在太子的心中,何为穷人呢?” 卷一 第十章 周济难民 卫笙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这城北,是城内最为荒凉的地方了,太子今日也是第一次过来,在这之前,只怕在太子的心中,穷人也不过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普通人吧。 “这些,才是真正的穷人。前些日子家父布施开粮,用稀粥洲际穷人,虽暂时的缓解了此处灾情,却也只是一时。今日闻听粥铺已建好,小女本想带丫鬟前来检查,却不想遇见了太子。” 说罢,卫笙直直的,用一双眼看着慕容昭,仿佛是在拷问着慕容昭的内心一般。 “何为穷人,现在,太子明白了么?” 面对身边这女人的问话,慕容轩竟是半句也说不上来。 自己从未见过这般的穷人,朝堂之上,奏折里的穷人哪里是这般模样? “小姐,就在那边了。” 冬棉眼尖,远远地便看到了开好的粥铺。 这粥铺虽已建好,却一直没有对外布施,也会为了寻一个好日子。 卫笙不在理会慕容昭,而是朝着粥铺的方向走去。 皇宫中的贵太子见了此情此景,且难接受。让他站在这里好好地想想也是好的,等他想好了,自然会追上来的。 卫笙很快便来到了粥铺前面,此时那的佣人已将一切准备得当,却因没等到吩咐,只能是守在那里,不敢行动。 “每日看着周围的疾苦百姓,不好受吧?” 卫笙缓缓从门外走进,此处的佣人见了卫笙,倒也是急忙行礼。 “自是不好受的,昨日才见一父子在路上突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这里几乎每天都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说罢,那人也是长叹一口气。这世上,无奈之事倒是众多,这也怕是其中之一吧。 “既是如此,从今日起,便可日日看到他们笑了。” 卫笙忽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人有些惊讶,但也随即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 虽心中替这些疾苦之人高兴,但却还是多了几分的顾虑。 “可是老爷那边……” “粥铺建成不就是为了供人享用的,积德行善之事趁早不趁晚,现在便开始准备吧。” 粥铺内的佣人们很快便行动了起来,而周围的穷人见此处的情景,也是纷纷的围了过来。 “您这粥,多少钱一碗啊?” 一年轻女人腼腆上前,干笑着问了一句。 而她怀中的孩子,也是眼巴巴的望着不远处锅台上还未煮好的粥。 “这是我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了,可否换一碗?” 女人颤颤巍巍的,将自己口袋里面的铜钱拿出,而怀中的孩子也是满怀期待的模样。 “叫大家都带着食碗过来,这些不要钱。” 卫笙笑呵呵的同身边的人说了一句,那女人惊讶的瞪大了一双眼。 “此话当真?” 卫笙的声音虽不是很大,却叫周围这些不知道饿了多少天的穷人听了个正着。 “我们,都可以来吃么?” 卫笙见此,轻轻点头。 那些百姓自是高兴得很,纷纷朝着自家的方向跑去。 “只是这么一点事,就能让他们如此高兴。” 慕容昭此时已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缓缓上前。卫笙只不过是开仓放粮,布施一些粥罢了,却可见那些人如此的激动。 “富人纵是给了千两金也未必会心存感激,想要讨好这些人,只需一碗粥而已。” 卫笙淡淡的说了一句,很快也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不多时,粥做好了,还蒸了一些馒头,香气扑鼻。 方才那些回去拿碗的人们再一次带着东西的回来了,欢呼雀跃的模样,似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不要着急,一个一个来。” 盛起一碗,才刚刚填满,下一只手很快就伸了过来。 卫笙虽尽力的在布施,却毕竟无法同时照顾这许多人,一时之间倒也显得有一些手忙脚乱的。 慕容昭张张口,似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从旁边结果一个闲暇的锅子,与卫笙一同布施起来。 “如今,太子倒也是知了穷人之事,日后在朝堂之上,倒也不会被奏折里的东西给糊弄了。” 面带笑容的同自己身边的人说了一句。 而慕容昭,心中却也是说不出的感慨。 自己从未见过这样的百姓,这城北之处的荒凉,如今自己也是见识到了。 “谢谢,谢谢……” 一个个的百姓端着自己的饭碗,几乎是没来得及回家去吃一口,便已经在路上将碗中的食物吃干抹净,长长的舒了一口。 渐渐地,分到粥的人多了,倒也没有先前那般的拥挤了。 慕容昭倒也是有空可以稍微歇息一下了。 正想着,忽的,慕容昭远远地见一孩童正立在远处,含着手指的朝着这边看着。 看那孩子的模样,应该也是饿了很久了,弱不经风的模样,实在令人心疼。 身边并无大人,只见他一人。 方才众人哄抢之时,这孩子便是远远的看着,此时更是不敢上前的模样, 慕容昭拿起两个馒头,朝着这孩子的方向走来,身边的冬棉见此,也是急忙端了一碗粥跟着。 “你怎么不去吃呢?” 那孩子含着手指,摇摇头:“我,没钱……” 慕容昭将手中的馒头递给了眼前的人,那小孩子犹豫着,却怎么也不接。 “吃吧,以后若是饿了,就去那边的铺子,别再饿肚子了。” 那孩子见这些吃食当真是送给自己的,脸上也是多出了几分的笑容,点头答应下来后大快朵颐起来。 “谢谢哥哥,你人真好。” 冬棉看这孩子吃的狼吞虎咽,也怕噎到,便送过去了一碗粥。 二人离去的时候,那孩子还在不断的啃食着自己手上的干粮,感谢的声音也是伴随着慕容昭走了好一段路。 “太子是如何感受的?” 看向自己身边之人,卫笙问了一句。 “他道谢的语气,可比朝堂之上的那些文武百官真切很多了。” 卫笙笑而不语,却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所言不虚。 渐渐地,天色渐晚,这粥铺倒也是忙了一天。 周围的百姓无不赞扬,倒也让太子在外面学到了不少。 “太子此番,明了这许多的道理,日后也定会是一位明君。” 受此夸奖,倒也让慕容昭颇为受用,二人很快便在岔路分别,各走东西。 “小姐此番,为的是与太子相见?” 冬棉紧紧地跟在自家小姐的身后,面带笑容的说了一句。 这城中女子,哪有不想嫁到帝王家的?若是可夺得太子的眷顾,那便是天生的好福气了。自家小姐若真是打得这个主意,那也算得上是聪明。 “谁说我是为了见太子的。” 卫笙却回头低声说了一句。 “那……” 冬棉惊讶,却实在是不敢多问,小姐的心思,哪里是自己可以妄自猜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