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新任务 伊凡·海耶克这次收拾行李竟然花了两个小时,这对出紧急任务的间谍来说是非常严重的错误,说来也是荒谬,她翻箱倒柜许久愣是没找到的相机,原来早就躺在叠好的衣物里等待箱盖锁上。瞎忙活一场,伊凡坐在床边长叹一气——或许自己真的退步了。太阳紧逼地平线,东方的天空已经暗淡到能看到一两颗星光,来不及冷静头脑,伊凡提起皮箱匆匆下楼。 天黑之前伊凡要去纳博城外的特洛伊酒吧和内应会面,她可能来不及了。城外方向突然出现一伙示威人群,黑压压一片挤占着街道往城中心涌去,高举的白色横幅上写着赫然红字:“一顿晚餐一顿金,粮食吃人不偿命。”1991年,在周边国家旷日持久的经济封锁下,G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粮食危机,边境城纳博的局势最为严峻,市民们在政府的一张张公告里等来了粮食价格的持续飞涨,大多数家庭购买食物的支出占到了收入的70%,甚至出钱也不一定能买到食物——如果粮仓官员看你不顺眼的话。人们积攒已久的愤怒开始爆发,原本稀松冷落的街区此刻热闹非凡,过客居民夹道相望聚成两堵人墙,后排矮小好奇之众个个伸颈踮脚,生怕错过热闹。一辆停泊的公交车被示威队伍包围起来,一时间车窗被砸,车门被踹,轮胎也嘭一声蔫瘪着嘶嘶泄气,顷刻,一团黑烟升起,示威队伍在火光映照下欢呼雀跃。 伊凡没有理会耳边的暴乱,人声鼎沸中她另有所想。组织在G国享有声誉全凭专业二字,做情报的不暗杀,搞破坏的不劝诱,伊凡是情报间谍,刺探搜集工作驾轻就熟。可这次,神父维西莫却给她一个专业不对口的离间任务,目标还是一撮毫不起眼的雇佣军,突破常规的安排让伊凡疑窦丛生。 两天前,神父维西莫同样感到疑惑,他躺在办公椅上,烟斗点燃半晌也没心思抽上一口,紧皱眉头看着手里盖有纳博市安全局公章的雇佣合同:“纳博城外以克里斯·莱斯切尔为首的雇佣军急需一名会计,尽快安排人员配合我局间谍离间瓦解该军。”吸引这只五十四岁老狐狸注意的不是低廉的合同酬金,而是这任务内容实在不同寻常。几十年来,他第一次接到离间雇佣军的任务,按常理分析,这四百来人的雇佣军完全不是政府军的对手,就这家门口的距离政府不派兵清剿,却绕着弯子安插间谍? 维西莫向来是谨慎的,政府官员的无能不代表愚蠢,等安全局的眼线向他透露雇佣军头目克里斯的秘密资料时,他更感激自己的谨慎。“克里斯·莱斯切尔,二十七岁,前政府财阀家族元老会成员,元老会现任领导人之子,元老会家族在前政府倒台后携巨款逃亡至A国,资本雄厚。三个月前,克里斯组织一伙雇佣军从边境偷渡,于纳博城外安营扎寨,目的动机不明。”财阀家族核心成员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却来纳博市淌武装组织这一浑水,保不定有什么阴谋。 理出这点头绪,维西莫抽了口烟,得好好安排人选。已知信息过少,风险系数极高,经验少的初级间谍肯定不能用,高级间谍若有意外,这点酬金又得不偿失。看来政府财政已经困难到连像样酬金都出不起的地步,维西莫冷哼一声,把合同丢在桌上,他从来不做亏本买卖,一分钱一分货,细量再三,能拿得出手的,他想起一张面庞,又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 二十年前,维西莫见到一个由警察送上门的小女孩,瘦瘦弱弱,脸上和露出的胳膊上有淤青血痕,一头黑发凌乱干枯,蓝灰色的眼睛泛着泪光,眼窝鼻头通红,小心翼翼又略带惶恐的仰视他。“这孩子的父亲是个酒鬼,经常毒打母子俩,她母亲实在忍不住杀了丈夫,抱着孩子就要跳河,幸好有人及时发现,孩子得救了,大人还是跳了下去,我们只好把她送到您这儿了。”维西莫听后点点头,悲惨的家世,令人怜悯的模样,很符合教堂孤儿的收养标准。 可在之后的间谍培训中,维西莫发觉这孩子有点让人头疼,沉默寡言,内向孤僻,怕血怕死人,又特别依恋他,条条都是这行禁忌。独有的优势,就是远超同龄人的聪明,漂亮,乖巧听话。维西莫算得上优秀的教育家,武的不行,那就来文的吧,伊凡最终被培养成情报间谍。令他欣喜的是,这个最不像间谍的人反倒成了最优秀的间谍——至少曾经是。在他看来,伊凡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哪怕任务失败,能和元老会攀上关系也是收获,G国如今时局动荡,备好后路比忠心于政府更重要,维西莫对自己打的算盘感到心满意足。 提着箱子行走的伊凡被围观群众挤得有点呼吸不畅,窒息的紧张中她突然理会到神父的用意,唯一的解释——她失宠了。维西莫有一套严格的淘汰机制,同类型的高级间谍只能有十人,只要有人被后来的初级间谍超越,就会被逐出教堂,从此销声匿迹。伊凡已经从事了十年情报工作,资历是情报间谍中最老的一位,或许是时候给新人腾位置了。但伊凡不想离开教堂,自从被神父收养后,她就喜欢上这个白天唱诗,晚上训练的地方,有同龄的伙伴,有温柔的红胡子神父,教堂就是她的家,她不想被赶出家门,过浪迹天涯,孤单飘零的日子。无论如何我都是最优秀的,伊凡暗自较劲,这个任务是证明自己实力地位尚存的绝好机会,没有离间经验又如何,她照样能应付。 赶来清场的警察帮了伊凡大忙,挥舞的警棍打在示威者身上发出沉闷声响,围观群众四散溃逃,街区一片骚乱,有人扔掉旗帜抱头鼠窜,有人趁火打劫抢夺财物,有人被警察摁倒在地戴上镣铐,也有人冲警察扔石头砸酒瓶,哭喊声,咒骂声,尖叫声,求饶声。混乱中街道空旷许多,伊凡赶紧向城外跑去。 卷一 第二章 会面 天已经黑了,伊凡抵达特洛伊酒吧时酒吧门虚掩着,起哄声从门内传来,门边灰墙靠着一个戴软呢帽,穿棕色风衣,手头有明亮火星的男子,伊凡上前询问:“酒吧有白兰地吗?”男子抬头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扔掉手中大半杆烟说道:“只有伏特加!”借着门檐的壁灯,伊凡看清这人的正脸,细边圆框眼镜,略显稚嫩的脸干净白皙,年龄也就二十来岁。“跟我走!”男子见四下无人,狠狠踩灭地上的香烟,从风衣口袋掏出手电自顾自地往路边走去。 纳博城外的郊区已陷入无政府状态,对当局者来说,镇压城里的示威队伍比清剿城外的土匪重要得多。定居在这里的农民早被盗匪劫尽家产,四处逃难去了,夜间乡路空空荡荡,有那么几座农屋也是一片漆黑。两人并肩走过好长一段路,男子才开口说话打破沉默:“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城里遇到暴乱。” “你就不能早点走?”面对质疑,伊凡将皮箱换回左手,目光直视前方不予回应。 “你带了什么?”照路的手电光突然跳到皮箱上。 “衣物。” “女人真麻烦。”男子说话直接了当,丝毫不顾及风度礼节,“我叫沃尔夫,虽然我们目标一致,但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你好自为之,更不要给我惹麻烦。”冷淡语气换来又一阵沉默,这就是伊凡喜欢独自执行任务的缘由,政府间谍总有种自命不凡的高傲,对她们这些雇佣间谍大多是看不起的,回想以往那些碍事的政府间谍,伊凡长吁一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沃尔夫问。 “伊凡。”两人再次无话可说。 雇佣军大本营是所废弃中学,主建筑有五层楼,底下四楼的灯都亮着,玻璃窗里人影晃动,五楼窗户只留下空洞的窗框,每隔四个窗框架着一挺机枪,顶层天台也有持枪士兵来回巡逻。校门外靠右是一座木制瞭望塔,塔上守卫的雇佣兵用闪亮的探照灯直射沃尔夫和伊凡的眼睛,直到两人实在忍不住不得不侧脸躲避时,守卫才哈哈大笑给门后的人打手势,两个肩垮AK-47步枪的士兵利索地推开栅栏门。“哟,副官,你去找女人了啊。”“晚上应付不了找兄弟们帮忙啊。”院里执勤的十多个士兵打笑着沃尔夫,更有好事者冲伊凡吹口哨,沃尔夫拉低帽檐躲让守卫,对伊凡嘟囔一句:“赶紧走!”惹得守卫们一阵哄笑。 一楼正门仍然紧闭,一高一矮两个守卫用金属探测器上前搜身,伊凡明显感到两个士兵对她格外关照,两双手很仔细的在她身上游走,“嗯,搜身没问题,但你的箱子也要检查。”高个士兵指着伊凡的皮箱。 “箱子是首领让带的。”沃尔夫轻声说。 “首领也任命我负责安全检查。”高个士兵瞪着沃尔夫,右手一挥,矮个士兵立即冲上前粗鲁地掰开箱子,拎起皮箱里的衣物一件件抖落检查。“这有个相机!”矮个翻出东西如获至宝,高个接过相机反复翻转查看,“美人啊,这里可不是什么观光区,没收了。”高个将相机拿到伊凡眼前扬威,伊凡没有理会,只是将地上狼藉的衣物重新整理进自己的箱子。 进入大厅,密闭空间满是烟酒味,一百多个雇佣兵聚集在一起喝酒打牌,其中还混杂着十多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坐在男人腿上,不像军营反倒像酒吧。女人最容易发现女人,先看到伊凡的几个陪酒女彼此使了使眼色,提醒各桌正玩得高兴的士兵注意这更有趣的细节。一时间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盯着沃尔夫和伊凡,“沃尔夫带女人了!”不知谁高声吆喝了一句,引起满堂哄笑,沃尔夫涨红脸,贴着墙根往地下室逃去。从楼梯口出来正对一堵红色砖墙,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铁门,四个手持冲锋枪的士兵笔直地站在铁门旁守卫。“克里斯在哪?”沃尔夫转动左方的门把手向守卫低声问道。“办公室。”守卫们面无表情。 进入铁门,伊凡发现这是一处防空洞,顶上吊着灰暗的白炽灯,一米宽的通道左右各有几间屋子,通道尽头又有拐角,四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回巡逻。拐角正对的房间大门敞开,从里面传出电视机的播报声。伊凡跟随沃尔夫进入这间屋子,房间里一个棕发男人正倚靠在深灰色布艺沙发上收看新闻,和想象中凶神恶煞的雇佣军头目不同,克里斯虽留着青皮胡渣但总体看来俊朗干净,黑色衬衣勾勒出健美的手臂线条,没有杀手那样的戾气,也不像沃尔夫这般儒雅斯文,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给人一种沉稳可靠,聪明又容易亲近的印象。 克里斯见到新面孔露出一丝惊讶,他眼前的这名女子不施粉黛,恬静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盘起的黑色长发尽显脸庞的精致,一身休闲西装掩盖不住高挑迷人的身材。“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敢和我们这群人工作吗?”克里斯眼里满是笑意。 “有钱就行,”伊凡平静道,“我只需要钱。” “好,工作出色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克里斯笑眯眯地看着她,“还没吃饭吧,我让人准备点吃的,行李你先放进房间,今晚你们好好休息,明天再谈工作。”克里斯冲沃尔夫露出不怀好意的窃笑。第二天,克里斯新招会计是沃尔夫女朋友的事便在雇佣军里传开。 卷一 第三章 真假关系 透过昨夜的端倪,伊凡预见她和沃尔夫的关系会引起雇佣军的猜忌,不过事情的发展远在她意料之外。午餐时间,食堂炸开锅,昨天见到这两人的士兵唾沫横飞地向战友描述当时的情景,有说看见沃尔夫带着一个绝色美人去见克里斯的,有说看见沃尔夫从外面抱回一个昏迷女人的,还有说昨夜沃尔夫房间的床咯吱震动了一晚。两人关系在人们口中演绎出各种版本,主流说法是沃尔夫和伊凡情投意合,沃尔夫辛苦工作终于让克里斯同意把他女朋友从纳博城内接至身边,另一个说法是沃尔夫对伊凡一厢情愿,为了制造机会特意恳求克里斯把伊凡抓进雇佣军。 众说纷纭的故事经过一些找伊凡搭讪的士兵嘴里传到她耳里,伊凡哭笑不得,为了避嫌,她甚至做好了应付两人是否有亲密关系怀疑的准备。没想到自己避之不及的事,雇佣兵们反倒喜闻乐见,丝毫没有提防。 至于沃尔夫,他已习惯成为热点人物,从他进到雇佣军里的第一天就如此,关于他的酒后谈资太多,比如“沃尔夫和女人”。沃尔夫是雇佣军四百多人中唯一一个不招妓的,几个月来日子过得清心寡欲。曾经在酒桌上,几个恶作剧的士兵把各自身边的陪酒女一窝蜂地向沃尔夫怀里推去,沃尔夫竟吓得夺路而逃。从此除了小白脸、四眼仔的称号外,沃尔夫还被贴上性无能的标签。 真正原因只有沃尔夫自己知道,从小他就是成绩最优异的学生,别人谈情说爱的年纪他只管埋头读书,性欲对他的刺激远比不上他对功名的渴望。进入纳博市广播台工作的第一年,沃尔夫便被安全局相中成为举报同事不爱国行为的告密者,从那时起沃尔夫便决心放弃平凡的通信师工作,努力成为一名为国效力的安全局间谍。当听说有伙来路不明的雇佣军正招收通信师时,沃尔夫预见到这是难得一遇的立功机会,于是向安全局自告奋勇前来卧底,实现了成为间谍的梦想。由于缺乏两性经验和专业间谍培训,沃尔夫对异性产生本能的抗拒,他难以理解雇佣兵们对女人的狂热,在他看来交媾的男女就像发情的野兽,嫖客们荒淫无耻,陪酒女们放荡愚蠢,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绝不能跟这些畜生同流合污。 找沃尔夫打探隐私的雇佣兵一批又一批,沃尔夫渐渐沉不住气,他向克里斯提议招揽会计的本意仅仅是为了表达自己替组织分忧的忠心,没想到克里斯同意了,他不得不顺水推舟,向安全局提交安排会计人员的紧急申请,不曾想安全局抓住这一契机决定安插新间谍配合沃尔夫完成任务。沃尔夫气愤难耐,被人争功尚属小事,若是新间谍身份暴露,作为推荐人的他势必受到牵连,更何况新间谍还是拿钱办事的雇佣间谍,见钱眼开从而叛变倒戈的可能性极高。 女人!女人!女人!这些垃圾脑子里全是女人!担心任务的沃尔夫越发烦躁,这根本就是一群纪律涣散的土匪,哪有什么阴谋诡计可言!难道雇佣军有元老会背景的消息是假的?若真是元老会派来的雇佣军,又怎会几个月时间毫无动静?想到这,沃尔夫心生悔意,如果一开始就押错宝,他就没必要继续呆下去,低等任务要交给低等间谍。 伊凡核算了一整天财务报表,克里斯对她的工作效率大为赞赏,晚饭时间,克里斯邀请伊凡一同用餐,并将她介绍给同行的部下艾弗林和巴德,用餐氛围一片祥和,直至沃尔夫加入。地下室餐厅专供克里斯、艾弗林、巴德和沃尔夫吃饭,如今再加上伊凡,五人一桌谁的情绪不对劲一眼就能看出。军中关于沃尔夫和伊凡关系的猜测,克里斯是知晓的,他也认为沃尔夫和伊凡很可能是情侣,在沃尔夫向他提议招揽会计时,克里斯就察觉出这里面有私人交情的意味,当他发现沃尔夫招来的会计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时,私人交情具体化为两性情感,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伊凡来后,沃尔夫反倒有些不高兴。“沃尔夫,昨晚怎么不让伊凡和你住一个房间呢?”克里斯试探问道。 “为什么要住一个房间?” “你们不是情侣吗?”克里斯有点惊讶。 “嗯......不是。”沃尔夫尝试和伊凡撇清关系。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随便带个人进来吗?”艾弗林厉声质问,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沃尔夫心里发慌,五十五岁的艾弗林阅历丰富,心思缜密,并不像克里斯那般好糊弄。 “就......曾经认识,人还是信得过。”沃尔夫强作镇定。 “什么时候认识?在哪里认识?怎么就信得过?”艾弗林句句紧逼,沃尔夫快冒出虚汗来。 “我们昨天吵架了,”伊凡见沃尔夫无法自圆其说,立即接过话扭头质问,“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吗?”沃尔夫被连连问住,不知所措的他只能保持沉默。 “怎么回事?”克里斯问。 “我觉得刚来就住在一起影响不好,毕竟公私要分明,所以昨天坚持分开住,结果他为此生气到现在。” “哦,住在一起没什么嘛,”克里斯说,“别因为工作影响感情,我并不介意手下的私人关系......所以你们确实是情侣?” 伊凡点点头,“他担心我工作不好会牵连到他,就一直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 “别担心,我不会把你们捆绑到一起,伊凡表现很好,沃尔夫别顾虑太多。”克里斯冲两人笑道。 “信任这东西可说不准,”艾弗林冷言冷语,“我看还是得考察。” “女人就不用考察了吧?”克里斯提议道,艾弗林切着盘中的肉排没有回应,一脸络腮胡的巴德用他粗沉的嗓音最终结束对峙:“考察,明天我让人准备。” 伊凡不知道他们所说的考察是什么,但从沃尔夫的凝重神色里,她有了不详预感。 卷一 第四章 入军考察 沃尔夫并不感激伊凡的解围,甚至有点厌恶这种被他人主宰方向的服从感,这才第一天,他就得听从伊凡的安排,这打击到他的自尊心,但他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至少在雇佣军面前维持着两人和谐的情侣关系,只有在晚上和伊凡在房间独处时才发表自己的真实想法。“你知道他们的考察是什么吗?”沃尔夫关上房门,压低嗓音,伊凡自然想知道答案,提前准备总比临场发挥强,她放轻铺设床单的动作,仔细听沃尔夫说话。 “杀人,”沃尔夫神色严厉,“你杀过人吗?”伊凡摇头,她确实没杀过人。“那行,”沃尔夫走到伊凡面前,“说实话,我并不是针对你,但组织安排新间谍加入就是一个错误!第一、我自己能独立完成任务,第二,雇佣军并没有什么可供调查,他们就是一伙土匪,所以你明天别通过考察,哪里来回哪里去,我还能有脱身的余地,如今我们这种关系对谁都没好处。” “你当时杀人了吗?”伊凡问。 “我......没杀。” “那杀人能通过考察,不杀人也能通过考察,你让我怎么做?” “这不一样,”沃尔夫解释说,“他们当时急需用人,所以我必须留下,但你是可以换走的,招你和招其他人并没有区别。” “好,我知道了。”伊凡将床上的旧床单揭下,原本皱巴巴,散发汗臭的角落此时干净整洁。“你换我床单干什么!”沃尔夫这才注意,“我不想睡你的脏床。”“你,你怎么能睡我的床?”“不然呢,让进来的人看见你睡地上?”“这,”沃尔夫脸颊发红,“那你睡靠墙那头,我睡外边儿让你。”沃尔夫赶紧捡起地上的旧床单、旧被套,生怕被人抢去,“这些我来洗。”伊凡看着他,这个拘谨的男人倒不像之前那么让人厌烦。 考察时间在第二天下午,伊凡整理报表时被巴德打断,她跟随着来到操场,远远便听到男人的哭喊声。十多名士兵聚集在一棵树下围观,巴德大喝一声,人群迅速散开,一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男人正蜷缩在地上捧腹哀嚎,额头上,口鼻处鲜血淋漓。尽管做好心理准备,伊凡见到此时此景仍然止不住的手抖,她赶紧闭上眼舒缓头部袭来的晕眩。“来,套上。”巴德一声令下,旁边的士兵立即将男人从地上架起,另有一个士兵拿出黑色塑料袋从男子身后猛然套住他的头,嚎叫声更加凄厉,士兵们用粗绳将男子捆绑在树干上,男子面部的塑料袋随着厚重的喘息声不断起伏,伊凡也跟着加快自己的心跳。 “蒙着面,已经很照顾女士了,来吧。”巴德拔出腰间的马格南左轮手枪递给伊凡,伊凡接过枪,沉甸甸的手臂逐渐疲软无力,她看向跟着士兵们一同围观的沃尔夫,试图恢复自己的理性。“看你男人干什么,要他给你演示吗?”巴德切断两人的目光交流,右手指着沃尔夫喊道:“你要来演示?”沃尔夫连连摇头,踉跄着后退几步,他身旁的士兵哈哈大笑。巴德转头看回伊凡,催促她赶紧动手。 伊凡没杀过人,不代表她没拿过枪,她在教堂受过两年的射击训练,成绩甚至能比上专业的暗杀间谍,十来米的距离做到一击毙命,对她来说轻而易举。然而沃尔夫的提议同样值得考虑,若是安全局主动取消雇佣,她的任务就不算失败,可还能不能接到新任务呢?伊凡很是担忧。“永远为任务服务,不要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她想起维西莫的教导,就在她握紧手枪准备抬臂瞄准男子的心口时,伊凡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关键——她受过训练可以成功射杀,但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几乎都会脱靶。伊凡不禁后怕,她终于明白沃尔夫没杀人一样能通过考察的原因,考察的目的不是为了让人背上血债证明忠心,而是要测试她是否是个真正的平民。可现在的问题是,掩盖已有的习惯非常困难,熟悉枪支操作的伊凡完全不知道从未使过枪的人是如何使枪的。只要抬手瞄准,这些雇佣兵们肯定能看出她是用枪老手,若要伪装,新手会犯哪些错误,怎样伪装才不会被识破等细节伊凡又毫无把握。 巴德的催促声再次响起,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了,伊凡狠狠盯住树干上挣扎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下,她突然举枪向前冲去,在围观者的一片诧异中,砰砰四声枪响,树干上的男人安静下来,胸前的血窟窿往外汨汨淌血,伊凡耳边一片死寂,她看见自己衣袖、胸前粘有大片鲜血,操场上响起热烈掌声,“沃尔夫,你女人可比你厉害多了。”沃尔夫没心思理会旁人的调侃,经过短暂的震惊后他满腔愤然,这个女人又毁坏了他的计划。 “非常好!”巴德确认男子死亡后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回过头来,发觉伊凡神情恍惚,面色煞白,他关切地扶住伊凡肩膀叫唤她的名字,伊凡仍双目失神,她只觉得血腥味从鼻腔钻进大脑,眼前天旋地转 ,一股寒气顺着血脉乱窜,刺激得胃腔一阵抽搐翻腾,她伏下身剧烈呕吐,随即昏迷过去。 晕血的女人引起雇佣士兵们的一致怜惜,沃尔夫陪同伊凡在医务室休息,巴德则将考察结果汇报给办公室里的克里斯和艾弗林,“伊凡是值得信任的。”巴德肯定道。“你没让她在原地射击吗?”艾弗林问。“我确实没讲清规则,但我认为她的表现是正常的,普通人要想打中只能凑近打。”“那她看起来有经验吗?”艾弗林仍不放心。“她使枪的过程我没看到,但一个晕血的人我不认为会给我们带来威胁,而且军医诊断的确是晕血。”巴德堵住艾弗林一个又一个猜忌,“我们连沃尔夫都不怕,如今还怕一个女人吗?” “他们的关系还是不明不白。”艾弗林狐疑道。 “照这么说,要怀疑我更怀疑沃尔夫,”巴德拉过椅子坐在艾弗林对面,“他才是故意抬高枪口不愿意杀人。” “你们有完没完?”克里斯发话,“沃尔夫刚来没几天,我们让他杀人他就杀人,这不更可疑吗?” “好吧,”艾弗林摊手表示认输,“现在大家都值得信赖,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快了。”克里斯看向手头的报纸。 卷一 第五章 裂缝 注射一针葡萄糖后,伊凡感觉好多了,她想一个人走走。寻遍大本营里的每一处角落,她也没发现值得调查的地方,正如沃尔夫所言,雇佣军的确无所事事,除了操场上有两百多人在进行体能训练外,其余人都在大楼里喝酒、打牌。无聊、沉闷的生活下,伊凡挖掘出唯一可利用的线索:很明显,雇佣军内部分为两伙人,一伙以巴德为首,每日进行武装训练,同时负责大本营的守卫工作,另一伙则以艾弗林为首,游手好闲、纪律涣散,如果不是因为有着共同目的,伊凡相信他们绝不会彼此交集。 一番观察下来,伊凡明确了离间任务的入手点,没有什么能比狗咬狗更高效的策略了,她在大楼外的院子里徘徊着,默默盘算计划。独自一人的伊凡很快吸引到三个士兵的注意,他们冲伊凡吹了声口哨,伊凡看他们嬉皮笑脸的模样就知道是艾弗林手下的人。“伊凡,听说你通过考察了,很厉害嘛。”他们向伊凡走来,其中一个眼窝凹陷,绑着长发马尾的男人对伊凡说,伊凡客气地笑了笑,她不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只希望不是艾弗林叫来刺探她底细的。“这是我们队长,管着我们几十号人,想跟你交个朋友。”长发男子指了指他身边的光头,光头咧着嘴嘿嘿直笑,凭借多年的识人经验,伊凡判断这是一个好色之徒。 “克里斯还有工作交代,我得过去处理。”伊凡断然拒绝,她来雇佣军没几天,得避讳跟这些小喽啰扯上关系。“哎,副官的女人这么不给面子吗?”伊凡被他们拦住去路,“告诉你啊,就是你男人也得看我们队长脸色!”长发男不依不饶,伊凡被纠缠得无奈,只能嘴上客气地应付着光头,用余光窥探四周寻找脱身机会。幸运的是,离她一百米远的地方正有四个守卫聚在一起抽烟,伊凡尝试着用眼神求助,这招确实奏效,守卫们当即发现了伊凡的窘迫,彼此交头接耳后从伊凡身边巡逻而过,领头的守卫漫不经心地和同行聊天:“这些混球又在泡妞了,也不看自己什么货色。” 光头听见守卫的嘲讽,冷哼一声对伊凡说:“别看他们天天溜达,其实没顶鸟用。”“你再说一遍!”守卫们齐刷刷瞪着光头,领头守卫指着光头鼻子恶狠狠说道,“你个吃喝嫖赌的玩意儿还有脸骂人?”或许是因为伊凡在场,光头不想在美人面前落下威风,反正也有艾弗林罩着,他挑衅地冲守卫竖中指。领头守卫怒不可遏,大跨一步猛地就冲光头脸上来了一拳,双方人马迅速扭打起来,伊凡连连避让,挑拨工作比她想象中简单许多。 没几分钟,一声枪响结束了这场斗殴,光头和他的手下面对枪口举起手,这些守卫居然来真的,光头咽不下这口气,他摸了摸视线模糊的左眼,一阵刺痛下狠狠啐出带血的唾液,嘴里仍然骂骂咧咧。一个个脑袋从各层楼的窗户里探出来,院子里聚起更多闻声而来的守卫,艾弗林率先抵达现场。“怎么回事!”艾弗林问,“老大!他们挑事,说我们不是东西,还把我打成这样。”光头瞬间有了底气,立即向艾弗林指控守卫。 “他们骚扰会计,我们只是在维持应有的纪律。”领头守卫收起手枪神色坦然,他归巴德管,自然不忌惮艾弗林。艾弗林看了眼伊凡,立即明白是这个女人在从中作梗,“都散开,让克里斯处置!”艾弗林命令道,领头守卫只得作罢,他当着艾弗林的面向光头竖中指以示回馈,艾弗林默不作声,他管不了巴德的手下,只能对伊凡作出警告,“要想活命就别惹麻烦。”他指着伊凡说。 斗殴消息在雇佣军里迅速传开,两伙人之间的敌对情绪开始蔓延,克里斯不得不召开紧急会议稳定军心,处置结果很快下来,守卫们因处罚不当被扣减工资,光头因举止不端被革除职务,看起来公正的处分实际不疼不痒,克里斯各打四十大板的做法引来各方不满,克里斯知道这一事件是一次警告,如果任凭雇佣军这么闲散下去,内部摩擦只会越来越多。他不禁开始焦虑,雇佣军这么久不行动是有原因的,纳博的形势比他预计中复杂得多,城外除了雇佣军还有两伙武装悍匪,农民们能被搜刮的物件已被搜刮殆尽,如今农场空荡,土地荒芜,根本招不到人手,纳博城内为平息暴乱也已进入戒严状态,每个进城人员都要接受严格的身份检查,冒然入城无疑于自投罗网,边关也因雇佣军的偷渡加大了防守力度,城里进不去,边关出不去,雇佣军进退两难,带来的资金已经逼近预算底线,克里斯将自己关进房间苦苦思索对策。 到了晚上八九点,克里斯想到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他匆忙披上外套准备去特洛伊酒吧,关门的一刻正好碰见独自走出沃尔夫房间的伊凡,“还没休息?”克里斯招呼道,伊凡摇头,一空闲她的脑海就充斥着杀人的恐怖回忆,“我想出去透气。”“那跟我去酒吧吗?”“好。”伊凡欣然接受。 卷一 第六章 红颜知己 “如果我一路都不说话你会觉得尴尬吗?”月色中,克里斯和伊凡并肩走了一段路,静谧得只有呼吸和脚步声。“不会,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伊凡不喜欢毫无意义的寒暄,多余的社交对她来说是慢性折磨,即使搜集情报她也很少通过言语方式,何况言语里虚假的东西太多。“保持神秘感?”克里斯笑起来,“简奈特就跟你不一样,她简直喋喋不休。”“我们这是要去见她?”“对,她是特洛伊酒吧的老板娘,我们要去找她帮忙。”“她会答应吗?”“应该会吧,”克里斯长叹一气,低哑的嗓音充满自责,“我本来不想让她知道。”“你喜欢她?”伊凡问。“没有人不喜欢她。”克里斯步伐沉重。 悠扬的爵士乐在特洛伊酒吧回旋,数十名顾客喝着酒,跳着舞,和陪酒女郎们嬉戏打闹,昏黄朦胧的光线下缭绕着浓重的烟酒气。“首领,你也来了。”几个雇佣军士兵也在这,他们起身向克里斯敬礼,伊凡环顾四周,她注意到吧台后与服务员说话的一个金发女人,她的年纪大概三十来岁,高颧骨,高鼻梁,狭长的眼睛妩媚灵动,硬朗的面庞英气凛然,举手投足优雅高贵,想必她就是简奈特。 不出所料,克里斯一见金发女人就喜笑颜开,他悄悄溜到吧台旁,趁简奈特背对之际猛然翻身跳进吧台,简奈特被身后突来的人影吓得惊叫失声,看清来人后嗔怪地掐克里斯的脸,“你今天怎么来了?”“想你了呗,”克里斯油嘴滑舌,他冲伊凡招手,“这是伊凡,新来的会计。”简奈特向迎面走来的伊凡点头致意,“很漂亮啊。”她打趣地对克里斯眨眼。“人家是沃尔夫的女朋友。”克里斯无奈笑道。“现在是又不代表将来是,”简奈特抱手意味深长地说,“伊凡喝什么酒?让克里斯请你。”“一杯马丁尼。”伊凡端坐在吧台凳上。“嗯,我也要一杯马丁尼,”简奈特用手肘推挤着克里斯,“去,赶紧给女士们调酒。”克里斯笑了笑,顺从地去冰柜拿酒瓶。 “我总觉得你很眼熟的样子,”支开克里斯,简奈特回头对伊凡说,“你以前在哪儿工作?”“纳博市银行,财务处上班。”“哦,我记得你们行长是阿尔贝托?”伊凡顿时警惕起来,银行会计是组织替她伪造的身份,尽管能在职工档案中查询到伪造记录,但如果一一与银行人员核实,就会发现职工中并不存在伊凡这个人。“对,我职务低微,都没机会和行长说话,你们认识吗?”简奈特默默点头,神情露出些许落寞。 “女士们请喝酒,”克里斯毕恭毕敬将酒盘端上吧台,三杯清澈橙黄的马丁尼酒还冒着细小的气泡,“我今天表现好吧?”克里斯嬉笑道,简奈特举起酒杯小酌一口后满意地点头,“那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克里斯压低声说,“如果我要在边关走私东西,需要联系谁?”“别告诉我你也要走私酒。”简奈特开着玩笑,克里斯神情凝重,他深吸一口气:“不,我走私......毒品。”简奈特怔住,确定克里斯是认真的后转而语气愠怒:“你什么时候沾上这东西了?”“我只是用它来赚钱,”克里斯辩解道,“简,我也是受人安排,如今别无选择只有找你帮忙。”“你来纳博就是为了这个?”克里斯沉默以对,简奈特扶住额头失望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我遇到的男人都是混球呢。”克里斯低垂眼帘,“对不起。”他艰难地发出声。 酒吧里的爵士乐切换过一首又一首,伊凡不禁对眼前的漠然感到焦躁,她非常希望简奈特能答应克里斯的请求,雇佣军影响越大意味着她的成就越高。“边关负责缉私的是安德雷斯上校,”简奈特终于开口,“你得和他商量好走私的时间和车次,他好安排抽查方案,我会帮你联系他,具体事宜得你们私下谈。”克里斯感激地亲吻简奈特的脸颊,搂紧她的肩窃窃耳语。 “老板娘,”吧台旁的女服务员轻拍简奈特的背,惊扰到亲密中的二人,“埃斯科和瓦格纳盯着你们好久了。”服务员提醒道,克里斯和伊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酒吧左前方的红色沙发上有两个男人直勾勾盯向这边,左边那个头发卷曲,嘴唇上留着浓密的一字胡,右边那个体态臃肿,下巴叠着三层肥肉,他们身后还伫立着八个表情冷漠的年轻男子,一看便知绝非善类。 “他们是谁?”克里斯问。“左边那个是埃斯科,右边那个是瓦格纳,纳博两大土匪组织头目。”简奈特介绍道。“这么巧,纳博的邪恶势力今天都聚在一起了?”克里斯嘲笑道。“你还笑得出来?”简奈特狠瞪克里斯一眼,“小心点儿,他们最近联系很密切,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话音刚落,埃斯科、瓦格纳和他们的跟班就起身走向吧台,“你就是克里斯?”埃斯科双手撑在吧台上盛气凌人,他身边的瓦格纳则对伊凡更感兴趣,频频冲她挤眉弄眼。 “幸会。”克里斯伸出手示好,埃斯科轻蔑地瞥了一眼,断然忽视。“我早就知道你了,今天既然碰见我就来告诉你,你们是外国人,外国人来G国就得听话,知道怎么听话吗?上税!郊区这块地现在归我和瓦格纳管,你们就得向我们缴税,听清楚了?”“那我要缴多少?”克里斯问。埃斯科张开右手掌:“五千万比索。”折算下来将近十万美元,克里斯沉疑片刻:“如果我没有这么多呢?”“那动手之后,我就不只要这五千万了,”埃斯科威胁道,“我和瓦格纳的人加起来有一千多,你可以掂量掂量自己的胜算。” “好,我考虑一下。” 埃斯科点头,“明天下午我就要答复。”他指着克里斯的鼻子,一伙人大摇大摆地离开酒吧。 “怎么办?你有这么多钱吗?”简奈特一脸焦急。“没有啊,”克里斯摊开手,“看来我命不久矣。”他伸着懒腰感叹,简奈特见他仍不正经气得狠狠戳他肚子。“我真没这么多现金!”克里斯捂住肚子挺直腰,“我把要走私的毒品给他不就行了吗?”简奈特恍然大悟,她将安德雷斯上校的联系方式写给克里斯,并嘱托着会面事宜。 卷一 第七章 联盟 搜集情报不是伊凡此次任务的工作重点,于是她将酒吧得来的消息作为顺水人情送给沃尔夫,这位立功心切的政府间谍此刻沉浸在当缉毒英雄的兴奋中,一整晚翻来覆去,吵得伊凡睡不着觉,所幸这人终于不打退堂鼓,伊凡如释重负,她可不想把执行任务的精力花在摆平“同伙”上。 不过雇佣军要从事贩毒活动,伊凡还是略感意外,她以前也刺探过贩毒组织,在她印象里那些毒贩头子都有着共同特点:猜疑心重,警惕性高,手段毒辣,跟他们相处的日子是伊凡职业生涯中最谨慎,最疲乏的日子。而克里斯的行事风格让伊凡完全无法将他和这些人联系到一起,克里斯随和自信,没有强烈的控制欲,也不轻易怀疑下属,雇佣军士兵在他面前放松自如,不像在巴德或艾弗林面前表现得那么严肃、拘谨。 除此之外,克里斯的日常活动也让伊凡捉摸不透。他不操练士兵,不管理后勤,也不花天酒地,更多时间花在收听新闻,浏览报刊上,甚至会将了解到的重要新闻誊写下来,几百页厚重蓬松的稿纸记录着数月以来G国局势的动荡变化,这次伊凡还被克里斯叫去帮忙——将报纸上他用笔勾画过的新闻剪下来粘进稿纸,伊凡翻阅着她需要剪贴的新闻: “总统大选在即,左翼参选深得民意,右翼执政人心惶惶。” “告密事件频发,小心身边人。” “多省游击队兴起,政府军展开清剿计划。” “粮食危机加重:以工代赈还是强制劳动?” “元老会投资B国城市建设,乡土计划吸引本国劳工。” 没有一起报道与贩毒活动有关,“搜集这些新闻有什么用吗?”伊凡问。“有用啊,国家命运和个人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克里斯停下笔,认真给伊凡讲解,“比如说,要是G国没有经济危机,企业就不会大幅裁员,你和沃尔夫就不会失去原来的工作,现如今你们为了生计跟我们这群低俗凶恶的罪犯共事,多可怜。” 伊凡笑了笑,“那你呢?A国是数一数二的强国,你又为什么来G国贩毒?” 克里斯迟疑半晌,“因为做错选择。”他低头在稿纸上书写笔记,伊凡见他不愿继续透露也就不再追问,搜集情报需要细水长流,她安静地裁剪桌上的报纸,待粘贴完毕后递到克里斯眼前,“谢谢。”克里斯接过稿纸仍目不转睛地盯住伊凡。 “还有什么事吗?”伊凡问。 克里斯将手中的钢笔盖上,靠着椅背神情严肃,“伊凡,如果你对我、对雇佣军的来历感到好奇,你可以来问我,我能回答的问题我都会告诉你,但千万记住,不要在巴德、尤其是艾弗林面前展现出这种好奇心,这可能让你丢掉性命。” 伊凡听出克里斯警告中的善意,她越发对这人感到好奇,“你为什么要偏袒我呢?” “因为我不想一错再错,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看着克里斯真诚的目光,伊凡低头一笑,这人真有趣,“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她说。 到了约定的答复时间,埃斯科要求克里斯亲自去他的营地面谈,巴德建议派遣守卫一路护送,克里斯摆摆手,拎着手提箱单人赴会。埃斯科营地比雇佣军大本营寒碜许多,炙热的阳光,崎岖的黄泥路,再加上空气中酸臭的羊粪味儿,克里斯感慨这么大的匪帮居然盘踞在环境如此恶劣的农场上,连住的屋子都是破布加铁板堆砌出来的,难怪急着要“税金”,克里斯在进去前点上一支烟。 埃斯科与瓦格纳在一顶粗黄的帐篷中接待克里斯的来访,见他孤身一人,又未携带随身武器,两人相视一笑,“很识趣嘛,”瓦格纳示意下人将克里斯的手提箱摆到桌上,箱子打开的一刻,一包包叠放整齐的白色结晶凝固住两人的笑容,“这什么东西?钱呢!”瓦格纳觉得自己被戏弄,粗短的脖颈涨得通红。 气氛紧张起来,克里斯深吸一口烟再缓缓吐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淡定,“这叫古柯碱,在A国,这一箱就值100万,美元。”听众一片骇然。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埃斯科仍冷着脸。 “就是,装箱糖也能说价值百万,”瓦格纳拆开其中一个密封袋,伸出指头沾了点结晶放进嘴里,“呸!这么苦,”瓦格纳连吐几口唾沫,“这么难吃还值钱?” “这是毒品?”埃斯科转眼明白了什么。 “可以这么说,它们原本属于麻醉剂,由于成瘾性强被滥用,如今在A国被定义为毒品,但在G国,我想这是第一次出现。” “你把它带来什么意思?”埃斯科问。 “带来谈生意,”克里斯拉来旁边的空椅兀自坐下,“这是雇佣军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们把它卖了,我拿50万,剩下的你们分。” “你愿意给我们50万美元?”瓦格纳瞪直眼, “如果你们卖价高,可以拿更多。” “这就是你说的生意?”埃斯科有了兴趣。 “生意不只这个,我们可以制造这东西,但需要有人种植原料,还需要有人运输销售出去。” “你为什么不自己干?”埃斯科问。 克里斯耸耸肩,“我们A国人哪敢在G国抛头露面?这对我们来说只是一项投资,犯不着冒险蹲监狱。” 埃斯科用指头敲着桌子,思索一阵后三方达成协议:瓦格纳、克里斯、埃斯科自愿结成贩毒联盟,分别负责原料种植,生产加工,运输销售工作,各按二三五比例分成。商谈圆满结束,克里斯轻松地弹开指间的烟头,“我今晚就把货运出边关,接下来就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埃斯科抓起一包毒品在手中揉捏把玩。 卷一 第八章 出师不利 下午五点,一辆崭新的蓝色自卸货车停在纳博第六大街街尾的仓库门前,仓库主人是莫里斯,这位二十二岁的浓眉小伙正监督工人将仓库存放的一百袋咖啡豆扛进车厢,算下来,今晚这趟生意能赚50万比索,莫里斯在账本结尾的数字上勾了个大大的圈,这意味他一家人的生活至少有了半年经济保障。 还没来得及庆祝,一辆黑色皮卡从街头呼啸驶来,嘎吱一声堵在货车车头前,挡风玻璃后的熟悉面孔让莫里斯脸色煞白。埃斯科推门下车,摸了摸货车锃亮的引擎盖,站在街边打量人进人出的仓库,“日子过得不错嘛。”他拍了拍莫里斯的肩,“还行......首领。”莫里斯哆哆嗦嗦,他瞥见埃斯科身旁的司机腰间插着一把手枪。 “你今晚去B国是吧?”莫里斯轻轻“嗯”了一声。 “那帮我捎点东西。”莫里斯快哭出来,“首领,我老婆怀孕了,一家人就靠我过日子,我可不能出事啊。” “哎,又不是要你的命,放心!边关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只是走个形式。” 莫里斯仍哭丧着脸,埃斯科从他上衣口袋抽出账本,大拇指翻弄着,“五十万比索?”埃斯科眯缝眼,“这样,我给你三千美元。”莫里斯毫无反应。 “小子,三千美元能兑一百五十万比索!”埃斯科司机冲他喊道。 “用,用美元也犯法。”莫里斯小声嘟囔,司机举起拳头就要向他打去,埃斯科伸手拦住,“莫里斯,不要以为离开营地就结束了,我能允许你走,也能让你永远消失,你的家人不是靠你活着,而是靠我埃斯科。”莫里斯张张嘴,绝望得发不出声,他眼睁睁看着司机命令工人解开十袋咖啡豆的密封绳,从皮卡驾驶室拿出十大包白色颗粒放入麻袋中,又重新绑好装载进货车车厢。埃斯科使了个眼色,司机拿出电话:“今晚十一点,蓝色货车,车牌N29740......”莫里斯快晕眩过去。 临近边关,埃斯科和他的司机坐在货车驾驶室上,莫里斯一人开着埃斯科的皮卡在前方带路,他赶紧擦干眼泪,咳嗽几声,这种时候更不能让人看出异常。出入境关卡前排着一长串车队,红色、黄色的尾灯连成两道线,断断续续向前移动。不知得堵到什么时候,莫里斯趴在方向盘上平复情绪,前方突来的枪声让他惊坐而起,他从后视镜看了眼埃斯科,得到许可后下车探听情况。 拨开围观人群,关卡栏杆前的地面趴着两个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关卡外有妇人的嚎哭声,从周边嘈杂的议论中,莫里斯知道死者是要偷渡到B国的纳博人,为了省下过关费,仗着手脚灵敏来货运通道碰运气,然而手脚的速度终究快不过子弹,两人当场殒命。莫里斯回到车上,双腿直打哆嗦,埃斯科要是出事,他也得跟着陪葬。 半小时过去,车队开始正常移动,离检查口越来越近,有士兵过来查验证件,莫里斯收到一张红卡——此车须接受检查。“长官,你看我这车厢就装了几顶帐篷,为什么还要检查啊?”士兵瞥了他一眼,“装多装少跟检不检查没关系。”“那我拿了红卡,后面那辆车有可能拿绿卡吗?”莫里斯指了指埃斯科所在的货车,士兵看着手头的文件没有回复,莫里斯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向埃斯科走去,绿卡!莫里斯快叫出声。 大概有五分之一的车得到红卡,莫里斯将车开进左方的红色通道等待检查,他前方有越野、面包、轿车各种车型,约有十余辆,出关得两小时后了,莫里斯看向右方的绿色通道,约一分钟过一辆车,这样一百辆车两小时不到就能通过,他闭上眼小憩,很快就梦到妻子哄着怀中哭闹的婴儿。 “喂!醒一下!”莫里斯被粗豪的男声吵醒,是一个士兵,莫里斯前方空空荡荡,“不好意思长官,我这就开去检查!”莫里斯赶紧打火,“不用检查了,直接开出去吧。”“长官,我这拿的红卡。”“临时有变,红卡的不用检查了。”莫里斯疑惑不解,他望向右方,顿时脊背发麻。绿色通道聚拢大批士兵,挨个检查排队车辆,再过两辆就轮到埃斯科。“长官!这怎么回事啊?”莫里斯探出车窗问还没走远的士兵,“你赶紧走,磨磨蹭蹭干什么?”士兵一脸不耐烦回来,“都说了临时的!领导视察干你屁事啊。”莫里斯苦着脸,开出边关两百来米,他赶紧停车一路飞奔回关口。栏杆那头,士兵们正卸着咖啡豆,一袋一袋堆在地上挨个拆绑绳,甚至还伸手捞底部的咖啡豆检查,埃斯科在一旁抽烟,脸色铁青,莫里斯脑子一片空白。 检查站办公室,一行人透过窗户注视着检查过程,“安德雷斯,我早就说过你这抽查方法不科学,装这么多货的车居然不检查!”一个头发灰白的少将对他身边的方脸上校说。安德雷斯紧皱眉头,他问另一名军衔是上校的军官:“这次安全局特意视察,难道收到了什么情报?”上校军官眉毛一挑,“现在没什么能逃过安全局的掌控,在场各位以后都收敛点,不要以为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觉。” “报告!这有东西。”一名检查的士兵从麻袋中掏出一袋白色颗粒,“我这儿也有!”又一名士兵汇报,报告声接连不断,十包白色颗粒被放入铁盘中,办公室的军官们纷纷走到现场,“这是什么东西?”安德雷斯上校拿起其中一包质问埃斯科,“糖。”埃斯科板着脸说。安德雷斯看着他,打开密封口沾了点颗粒放入口中,咂吧嘴,“将军,这确实是糖。”他回头对少将说,少将和安全局上校纷纷用指头品尝,十包白色颗粒均被打开,“看来这次情报有误。”安全局上校低声说,“算了,装回去吧,你们照原来方法继续。”一行人匆匆离开。 “首领,你没事太好了!”莫里斯在另一边终于等到埃斯科,“全靠首领神机妙算,不然就入了敌人圈套!”司机笑道,埃斯科握住莫里斯的手,神色威严,“三千美元我回来给你,你今天立了大功。”说完,他开门坐进皮卡副驾驶位。 “首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莫里斯在车窗前躬下身,当他看见埃斯科从座椅皮套内扯出一包白色结晶时,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行,你开着你的货车走吧。”埃斯科冲司机挥手,皮卡车轰隆一声扬长而去。 货车驾驶室灯光昏黄,莫里斯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黑夜里注视着自己的车,不禁红了眼眶。 卷一 第九章 敌我难分 早上八点到十二点,克里斯从最新一天的新闻里整理出二十多页笔记,吃过午饭,他的眼皮更沉了,还有六份报纸没阅览,他瘫倒在办公室柔软的沙发上,决定先打个盹。简奈特捏住他鼻子时,他才睡了二十分钟。 “你房间在哪儿?我有事跟你说。” “就在这儿说吧,我房间没收拾。”克里斯睡眼惺忪,简奈特立即皱紧眉头,得,这个女人惹不起,克里斯赶紧坐直身,瞥了眼艾弗林和伊凡,一个正眯缝眼读报,一个伏在桌边统计财务,两人看起来相安无事。 办公室出门右转直抵尽头,木门推开,灯光亮起,简奈特被正前方的三角画架吸引,上面挂着未完成的油画,画上是一个女人熟睡的侧颜肖像,除了头发绘有金黄色的颜料,其余部分仍是黑白色的线稿,但这并不影响她辨认,“这是我?”简奈特睁大眼。 “你自己非要进来,这下惊喜没了。”克里斯从简奈特身后环抱住她的腰。“怎么样?本人画技还行?” “特别棒,我太喜欢了!” “谢谢你帮我联系安德雷斯。” “这是......你的回报?” “算是吧,我熬了一通宵,好不容易打个盹又被你吵醒。”克里斯松开手,慵懒地倒在床上。 “安德雷斯给我打了电话。”简奈特将拦路的一只白色薄棉袜团捡起,朝克里斯扔去,她将安德雷斯上校告诉她的边检经历转告给克里斯,“上校都有点不信任你了,第一天就出这么个变故。” “看来埃斯科很机智嘛,要不是留了一手,这连人带赃都得进去。”克里斯抛弄着手头的棉袜团。 “你不了解埃斯科”,简奈特依偎在克里斯身边,两人十指紧扣,“这人很不一般。”她开始诉说第一次见到埃斯科的日子。 那是在三年前的特洛伊酒吧,那天夜里十点左右,埃斯科背着一个鼓鼓的黑麻袋,身后跟着两个胳膊纹着骷髅头的男子,他们点了十瓶朗姆酒,叫了五个陪酒女郎,一坐下沙发,就将黑麻袋里一捆捆钞票明晃晃摆在桌上,三人在众目睽睽下大说大笑,碰杯时棕褐色的酒液四处飞溅。 有一个在吧台独自饮酒的中年男子,他注视着三人的一举一动,半小时后去了趟洗手间,随后在电话亭打了通电话,酒吧人声嘈杂,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当他重新回到吧台,准备结账离开时,埃斯科拿着一把漆黑的手枪抵住他的腰间,另外两人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这时酒吧里的顾客都远远站着,服务员们也把吧台上易碎的酒瓶酒杯收进柜子。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中年男子举起双手背靠吧台,“我可以把钱包给你们。”他颤抖着递出钱包。 埃斯科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钱包,“你刚才打电话?” “......是。” “给谁打?” “给我老婆打。” “老婆?”埃斯科扬起眉毛。 “我真的是给我老婆打电话。”男子浑身颤抖。 “出来喝酒还惦记家里老婆?”埃斯科笑了笑,收回枪插在腰后,“别紧张,我就是来请你喝酒。”他抓住男子衣领推搡到沙发上,陪酒女郎们躲到一旁。“来,这儿八瓶酒,都给我喝了。” 男子颤颤巍巍,他跪在地上拿起一个酒瓶往酒杯里倒酒,杯子没满酒倒洒了一大滩。“喝个酒婆婆妈妈!”埃斯科比了个手势,他的两个同伙一左一右死死架住男子,埃斯科左手掐开男子的嘴,右手举起酒瓶朝其口鼻处倒酒,男子在剧烈的咳嗽声中疯狂挣扎,两分钟不到八瓶酒见底,男子瘫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从头到脚浑身湿淋淋。“结账,多的不用找了!”埃斯科将男子的钱包扔到吧台,三人将酒桌上的钞票重新推进黑麻袋,大摇大摆地离开。 克里斯听得入迷,“这男的后来怎样?” “给他叫了救护车,后来怎样不知道,反正再也没见过。” “怪不得埃斯科能当上纳博第一土匪,手段很毒辣啊。” “所以说,这次走私的事一过,你以后别跟他来往了。” “......嗯,”克里斯胸口有点发闷,“以埃斯科的性格,边关这次小插曲肯定让他对我起疑心。” “谁让你做事不谨慎,要抓他也得等时机成熟的时候。” “啊?不是我举报的啊,”克里斯说,“举报他我的一百万不也没了吗?” “不是你?”简奈特惊道,“那是谁干的?” 克里斯想了想,“知道埃斯科要走私的人,有我们俩,安德雷斯上校,伊凡,沃尔夫,巴德,艾弗林,你觉得可能是谁?” “伊凡?” 克里斯摆摆手,一脸无奈,他翻过身不理会简奈特。 “你看她这么漂亮很可能就是个女间谍,说不定哪天你被她迷住,她就......咔!”简奈特在克里斯的脖子上比划出一个X。 “我倒觉得你比她更像间谍,”克里斯哈哈大笑,“真的,如果你是G国间谍,我立马投降。” “那你觉得是谁举报?” “举报的人嘛......你!”克里斯掀起被子盖住两人,“说!你是不是G国间谍!”两人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从被窝中传出。 办公室里,艾弗林放下手中的报纸,他看了眼手表,五点十三分,克里斯和简奈特已经独处了近四个小时,他离开办公室右转,不久后又原路返回,“建议你和沃尔夫多跟他们俩学学。”他冷笑着对伊凡说。 卷一 第十章 替罪之羊 年少之时克里斯曾被教导:成功就是努力加机遇,而在雇佣军的日子,他有了不同见解:只有选择适合自己的路,成功才会命中注定。艾弗林有次评价他:“你不适合干这行。”克里斯最初嗤之以鼻,难道当恶棍还需要天分?可事实证明艾弗林是正确的,克里斯想过,若换成他去走私价值一百万美元的毒品,或许过边检的时候就因为有人告密被当场抓获,也可能在与黑帮分子进行交易的时候因为定价不均被一枪毙命,他和这个圈子的处事规则格格不入。埃斯科就不一样,他简直是个犯罪天才,两天时间不到就能带回五十万美元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克里斯面前。 伊凡将一沓钞票捻成均匀的扇形,右手指飞快地翻动清点,埃斯科倚靠在沙发上,双手盖住略微隆起的肚腩。趁这验收的空闲时间,克里斯从餐厅拿来一瓶香槟,亲自倒满一杯递给埃斯科。“如何,我没骗你吧?干这个来钱可比当土匪快多了。” 埃斯科坐起身,接过酒杯并不急着喝,“可你的安排有问题。”他将边检的经历说出,“我他妈差点被抓!” “你们要给个交代!”伫立在埃斯科身旁的男子背着手喊道。 “你的意思我们有人告密?”艾弗林瞄了眼伊凡,她仍埋头清点手中的钞票。 “对,你们必须把这人找出来,我们才能继续合作。”埃斯科翘起腿,两眼发亮。 克里斯拧紧撕下的报纸,将纸团塞进香槟瓶口,“我不会清查自己的手下,”他将酒瓶搁在伊凡办公桌边,“为这事弄得人心惶惶,叛徒没抓着我倒先成了光杆司令。” “那就这么算了?你还让我怎么信任你!” “你本来就没信任过,”克里斯说,“不然还在车里放什么糖。” 埃斯科的脸色阴沉下来,他身旁的手下高声质问:“不放糖我们就被抓走了!你们做错事还不承认,哪有这样的规矩?”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的人告密?”克里斯紧紧盯住埃斯科的眼睛,“说不定是你的人,故意举报,来了招声东击西。” 办公室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钞票摩擦的“沙沙”声。“我没你这么聪明,”埃斯科缓缓开口,他瞅了眼身旁的手下,“毒蛇,你觉得莫里斯有可能吗?” “莫里斯?他一向胆子小......” “这种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埃斯科自言自语,“对,很可能就是莫里斯,我被抓了他就能睡个好觉了,这个混账!”埃斯科看向克里斯,“你们去给我解决掉他,还有他的家人。” “你的人告密怎么要我们去收场?” “我已经退让一步表达我对你的信任,你不也应该为我做点事?” 这人为了颜面要戕害数条人命,克里斯犹疑着,伊凡清点完钞票,告诉他五十万不多不少。“可以,其实只要利益在,我们的信任就在,”克里斯拿起一捆钞票朝埃斯科挥舞,“这次我会让人准备,但愿不再有下一次。” “好,今晚我就让毒蛇带路。”埃斯科露出笑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这地方还不错,就是小了点,还晒不着太阳。”他起身打量办公室,嫌弃地吸了下鼻子,“实验室在哪儿,我要去看看。”克里斯冲艾弗林使了个眼色,一行人起身往楼上走去。 夜晚十一点,戒严的纳博第六大街空无一人,高耸的街灯发出惨白的灯光,五个人影贴着墙根一闪而过,不多久,街尾仓库的卷帘门发出“哐哐哐”的拍打声。莫里斯一家就住在仓库二楼,刚入睡便被噪音吵醒的莫里斯安哄着发牢骚的妻子,他小跑到客厅拨开窗帘往下看,正对上“毒蛇”的目光,“首领说好给你三千美元,快开门!” “我不要我不要,你回去吧。”莫里斯连连摆手。 “不要也得要!”“毒蛇”掏出腰后的手枪对准窗口。“你再不开门试试!” “我这就下来!”莫里斯连忙回卧室套上长裤,一路跌跌撞撞跑下楼。卷帘门内嵌的铁皮小门开了条细缝,“毒蛇”上前一把推开,将莫里斯逼进仓库深处,“我看你是越来越有本事了,首领给钱竟然不想要!”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都这么晚了,你来......”莫里斯突然瞪大眼——从门外闯入四个身材高大的蒙面男子, “毒蛇”瞧见来人却面不改色,莫里斯顿时明白这行人的真正来意,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组织的事我一定会保密的!” “晚了!”“毒蛇”走到莫里斯跟前伏下腰,“实话告诉你,首领说了,进来的人要想再出去,只有死!” 莫里斯瘫软倒地,“毒蛇”身后的蒙面男子从军绿色的裤兜里拿出一根钢丝绳,伴随悄然的步伐,戴有黑手套的手掌上钢丝一圈又一圈地缠绕,莫里斯浑身发抖,四肢如同长有青苔的巨石般僵硬,他看见裸露在黑头套外的一双眼睛越来越锐利,就在贴近“毒蛇”的一刻,银灰色的钢丝突然套住“毒蛇”脖颈,莫里斯赶紧捂住嘴,在无声的注视下,“毒蛇”的脸涨得通红,他死死抓扯蒙面男子的双臂,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喉咙却只发出干燥的“咔、咔”声,挣扎渐渐慢下来,“毒蛇”眼睛突起,一动不动靠在蒙面男子身上。另一个蒙面男子伸手探向“毒蛇”颈动脉,朝杀手点了下头,脖颈间的钢丝绳随即松开,“毒蛇”重重倒地。 “你想跟他一样吗?”杀手低沉的嗓音响起,莫里斯盯住晃荡的钢丝绳连连摆头。“你有一个选择,”杀手从裤兜拿出一份对折的黄色信封丢在莫里斯身上,“现在,带上你的家人去B国,然后照着信封上的指示做,记住,你在埃斯科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如果你敢回来.....” “我不回来不回来!”莫里斯匆匆捡起信封,“我这就走,走。”他转身飞快地跑上楼梯。 半小时后,两个警察沿着第六大街巡逻,路过街尾时,他们发现街边一家仓库的卷帘门缝冒出大量黑烟,仓库二楼有明亮的红光隔着卡其色的窗帘跳跃,里面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其中一个警察凑上前抚摸卷帘门,随即惨叫一声痛苦地甩手,“着火了!着火了!”呼喊声、狗吠声打破第六大街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