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纠缠的噩梦 楔子 飘渺之下,一片大陆,名曰岐鼎。 岐鼎之名由来众说纷纭,或说曾有仙人下凡游历至此而命之,或口耳相传大陆西边海域浮现白玉碑石一块,其上镌刻其名,由此命之。 然其历经千载岁月,历史悠长,久远不可查也。 盖不知战祸起于何时,自有记载起,这岐鼎大陆上便是狼烟烽火乱世之战,群雄并起而夺天下。 天下二字,何等诱惑;枭雄一称,何等尊荣?不知多少人高举义旗拔刀揭竿而起。殊不知,群雄二字,顶的不是济世救人的善名,而是踩在鲜血万顷、白骨累累上的荣耀,是用死亡和尸体堆砌的成就! 所谓天下甲子一轮回,百年一更迭。 江山才人更替,群雄并起,英豪齐现。他们如同一颗颗耀眼的流星划过岐鼎大陆的历史,闪耀一时,终也不复陨落的命运。这其中最闪耀的莫过于结束战国时代的天凛大帝! 天凛,出身于平凡的农户,却用四十年的时间结束了长达数百年之久的战国时代。他带领着军队四处征战,讨伐邪佞,最终建立起统一的帝国——胤,立国号天元,定都浩京,带给天下繁荣昌盛! 胤朝地域博大,占据中原腹地,东西临海,北接极寒之地——冰原,南面经不断扩展,延伸到最神秘的南疆——夷山。 天凛将疆土分划为九州(海州、风州、华州、沧州、宗州、桓州、幽州、越州、影州)三云(出云、熙云、宛云),实行分封制,带给天下太平昌盛,被后世尊称为开国大帝——胤天帝。而天凛称帝这一年也被定为胤历元年。 历经数代皇帝治理,胤朝空前强大繁荣,但弊端也日渐显现。分封制下,诸侯国的势力日益强大,逐渐不服朝廷管束。 胤历800年,胤惠帝下旨削藩,开启了诸侯反叛的序幕。此后,各诸侯国相继忤逆朝廷,互相侵占吞并,最后只剩四王。 其中蔺如夏称宏霸天王,据中原风、华二州,实力最强;次之,焚尚称玄武王,坐拥江南幽、越、影三州;次而,展平称罗刹王,雄据桓、沧二州;其下,萧行之称逍遥王,占宗州。这四王世袭延续,互相乱战不休,皆以称霸天下为目的,对于胤朝,欲取而代之。 胤历947年,四王联手,起兵攻入浩京,逼胤恒帝天耀退位,扶持年仅六岁的天典继位,称胤荣帝,年号咸和,并由四王举荐的西门掣担任大将军,借保卫胤庭之由篡夺兵权,史称“恒荣之变”。 咸和十年,也就是胤历957年,年仅弱冠的西门掣之子右将军西门肇发动政变,挟天子而令诸侯,控制胤廷,占据西部,包括海州及三云的广大地区,实力最强。 是年,诸侯不服西门肇管制,纷纷反出朝廷,最终形成四王与朝廷并存之势。 五势鼎立,互相争霸,兵戈不断,致使民不聊生,天道沦丧。 血,腥红的血! 夺目的血色是那样妖艳,弥漫在死亡间缭绕不去,绝望幻化成空洞的漆黑,混和着艳红,调和成世间最诡异的色彩,充斥了整个空间......   月光下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血雾间,朦胧中带着些许不真实的梦幻,令人作呕血腥味却让感觉如此真实,莫名的心慌令人惴惴不安,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恐惧,摧残着快要崩溃的神经。 鲜血和死亡在脆弱的肉体上勾勒着此般场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无力绵软地倒在地上,一双双早已暗淡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与恐惧,一柄柄利刃划过躯体留下狰狞的疤痕,将生命最脆弱的地方展露在黑暗中,温热而黏稠的红色液体从那里缓缓流出,粘连着躯体再四散流出,绽出一朵朵专属地狱的妖异的花,然后在凄冷的风中逐渐变得冰冷,一如旁边残碎的尸体,静静的,凉凉的,最后与这天地化为一体,名为地狱。   披着黑夜一般色泽的人皮,他们,肆意收割生命,是在狂欢,是在起舞,手中的兵刃,透亮宛如水晶,却有着别于水晶的锋利和凌冽,刀刃引领着血液飞溅,四散的血珠子点点圆润,在苍茫的夜色里显得尤其娇艳,不输于珍宝的光泽,谁能想到她们竟来自于地上破败的支离破碎的尸体。 血,是舞的开端,尸体,是舞的终章,而他们,是舞曲的缔造者。 黑色的人皮沾满罪恶的血腥,是狰狞的突兀感,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闪烁着红光,透出全然不像人的邪魅暴虐。 凄惨的哀号随着利刃斩下头颅而断,飘逸而出的只有艳丽的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度,煞是夺目。娘亲用残破的躯体将孩子牢牢护住,晶莹如水晶的刃却将这早已冰凉的尸体再度砍成两截,一股温热的血从孩子齐腰的断口处流出,就近汇入河里,在水中妖娆地绽放,像是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魔一般,扭曲而狰狞。   声声无助的惨叫最终变成尸体层层叠叠,地上的血盖过一层又一层,凄厉的风声像是从地底最深处传来的哀鸣,结束了这悲惨的一切。   忽而,跳动的火苗涌出来,冲击的红色将原本淡黄色的月盘染成温温的紫色,吞噬了整个地狱,火苗在尸体上起舞,发出“呲呲”声,像是尸体在哀鸣,苍凉而凄惨。皮肉焦灼在骨头上,幻化成诡异的黑色,裸露在火光中,最后一点一点消失......   周围空荡荡的黑。   他们,手举长剑立在不远处,缓缓撕下人皮。 人皮下是一具具干瘦且扭曲的骷髅。   没有一丝皮肉,没有一丝表情,但却有着难以名状的狰狞和恐怖,那黑不见底的眼窝中闪着嗜杀的红光,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 黏稠的血液从一边漫上来,湮灭了整个骷髅,他们就在血中狰狞,仅由森白的骨架支撑着的嘴角扯出一丝怪诞的狞笑。 嘎嘎嘎嘎嘎...... 到处都是诡异恐怖的笑声,刺得耳膜生疼,堵上耳朵,却还是挡不住这来自地狱的笑声。 突然,血夹着骷髅冲过来! 无路可逃,无路可退! 一柄柄长剑在那一瞬间贯穿了胸膛...... 瞬间的空白。 飞溅的鲜血。 短暂的停顿后是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全身,噬骨蚀肉的折磨,在黑暗中疼得死去活来。 眼前的骷髅骤然放大,传来低沉到阴寒的声音:“折磨,在黑暗中痛苦,无休无止,你也逃不掉,嘎嘎嘎......” “啊~”慕容和誉惊醒,坐起,大口大口喘气,脸上密密麻麻都是细汗。猛然抬头,一看四周,依旧是自己的茅草屋,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无力倒下,盯着屋顶愣神,原来只是一场梦,一场纠缠了自己十年的噩梦!   抬手掩上蓄满泪水的双眸,定定入神,紧促的呼吸也在内息的调整下渐渐缓了回来。   慕容和誉躺在床上,一闭上眼就是刚才瘆人 的梦境,飞溅的鲜血和扭曲的骷髅在眼前乱晃。摸了摸胸口,逼真的痛觉似乎还未退去,刚才的梦实在太真实了,那钻心的痛楚仿佛还残留在胸口上,随心脏的跳动传遍全身,倘若没有伤口,他真的要怀疑那是确实发生过的。 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慕容和誉起身披了件衣裳就往外走。 屋外漆黑一片,孤清的月轮遥遥挂在天际,亦如十年前一般,皎洁冷艳,却又有着莫名的凄美。 “唉~”一声轻叹消逝在寂静的夜里。   若这一切真是一场梦就好了。 …… 可惜天不遂人愿!   在一块平地上坐定,慕容和誉举目望向四周,入眼一片漆黑,偶尔几声兽鸣夹杂着风吹树叶声,嗦嗦而过,一切显得很静谧。 当然,翠屏山的夜晚总是如此宁静。 脚下所在的地方叫翠屏山,方圆百里,地处海州宁顺郡,四季常绿,终年翠竹覆盖,因而得名“翠屏”。山中飞瀑冲涧,青竹挺立,花开鸟鸣,白云朝飞暮卷,微风南来北往,景色怡人,堪称一处世外绝境。而此刻,夜间的翠屏山,更显寂静空旷,一切都被淡淡的月色笼罩,原本的轮廓隐约在黑色中,时隐时现,梦幻间显出迷离的美。   少年望着空旷的夜,愣愣出神。   十年前的过往历历在目,那时年仅五岁,瑟缩在对岸的树林里,一声不敢吭,只是看着一群黑衣人将村子里的人屠杀殆尽,然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满场的血腥在心里留下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像梦魇一样缠着自己,折磨自己。 慕容和誉攥紧了胸口,那感觉痛不欲生。 永远也忘不了飞溅的血是多么艳丽,那群黑衣人是多么残忍,毫不犹豫地将刀插进不满一岁孩子的胸口,再决绝地拔出,缺了一只胳膊的娘亲哭得是多么无力,自己又是多么懦弱,瑟瑟发抖的双腿定在原地,甚至连冲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孤儿,被翠庄里的人收养,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非亲非故,却给他百家爱,那里就是他的家,他们就是亲人!可他却眼睁睁看着村子里的人一个一个死在面前,无力挽回,想要报仇,却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 但,他不甘心,不甘心亲人白白死去,不甘心自己懦弱无能,更不甘心那些人可以逍遥法外! 想到这儿,慕容和誉撑在地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甲紧紧扣在肉里不知疼痛,原本澄澈的双目渐渐被仇恨染红,蒙着一层阴寒的光。 誓要报仇! 十年来就是这个念头撑着自己不倒下,熬过一天又一天,只为了变得更强。为了报仇,就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誉儿!”一声急切的呼唤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打断了少年逐渐狂躁的思绪。   慕容和誉一跃而起,迎面走来一位五十多岁的灰衣男子,一头花白头发被一根黑绳简易束在脑后,随风轻扬,身上布袍微漾,素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是洒脱,但又有些许的落寞。   “师父。”慕容和誉淡淡的开口,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眼中的恨意收敛了几分,绷紧的手臂放松,几步走到师父近前,缓缓行礼。 因为儿时那段不痛快的记忆,让慕容和誉变得异常敏感和警惕,到晚上,哪怕风声大了点,他也能惊醒,更不要说与人相处。上山以来,他只接触过一个人,那就是眼前的男子。这是他的师父,不是师傅,是细心教导他十年的师父,父亲一般的存在,也是慕容和誉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看了徒儿一眼,项准暗自叹气。自从目睹那场灾难开始,徒儿的脸上就难见笑容,亦如一潭深泉,冷冽决绝。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是翻涌奔腾的仇恨。十年的磨砺,他或许是最杰出的战士,但仅仅是一件完美的复仇利器,锋利的刀刃让他失去了作为少年的开朗,甚至是作为人的快乐和追求。   项准微微颔首,算是对徒儿的回应,同立在少年身旁,眼神落在了广袤的夜空上。 突如其来的紧张让他躁动不安,眼前的少年就是他的一切,绝不能让他出任何事,这是他的使命,是他的承诺,也是他项准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想罢,项准右手慢慢扶上少年的头,宠溺地摸着,“十年了啊~”   慕容和誉抬头看了一眼师父,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出声,低头陷入那段想要忘记却又不能忘记的回忆中。 当真是日月如梭,转眼十年就过去了。 十年前,他站在被烧得焦黑的村子里,看着脚下被灼烧成黑色的尸体和血迹,泪水挂在眼眶上,一时凝结,竟不知流下来。就在濒临崩溃的时候,师父出现了,双手紧紧抱着他,惊慌不已,用温和的语气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别怕,别怕......” 终于,听着师父呢喃的句子慕容和誉放声哭了出来,攥紧了师父的衣服,生怕他离开,那宽阔的怀抱是他此生唯一拥有的难以忘却的温暖。   “还在想翠庄的事?”项准轻轻开口,深怕刺伤了眼前敏感的少年。   慕容和誉面无表情地应道,“嗯。”一道寒芒自眼中闪过,他,慕容和誉此生就是拼上性命,也要报仇,翠庄上下一百九十六口的血仇要用血偿!   项准没有忽视徒儿眼底闪过的寒光,又一次陷入沉默,眉头微微皱起,仅仅为了报仇吗?那你又怎么对得起你的爹娘? 过了半晌,项准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缓缓开口,“其实除了仇恨,还有其他的东西值得你去......” “嗖!”项准的话还没有说完,迎面射来一道白光。 “师父当心!”慕容和誉情急之下喊了一句。 说话间项准从容抬手一捻,一根寸长银针便稳稳夹在两指间。   “项准,果然名不虚传!”低沉沙哑的声音随晚风在山间回荡,飘渺的声音几经回荡顷刻间已然到了两人近前。 慕容和誉心头一紧,抬眼望向四周却不见人影。这样的速度必定有着绝佳的轻功,若要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快走!” 项准一改往日的从容不迫,对慕容和誉吼了一句。 只是慕容和誉没来得及动一下,悉悉索索的脚步响动,就将师徒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月光下,一道道被夜色隐没的黑影逐渐清晰起来,总共一十三人,穿着同样的血色劲装,胸口依次用丝线绣着一到十三,手持相同的细剑,脸色苍白无血堪比笺纸,一对对血红的眸子却鲜艳欲滴,妖异的红色犹如绽开的红瑶,艳丽梦幻的美却比任何东西都致命。 冷峻的十三人俨如传说中的游荡在地狱边缘的鬼魅,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沉稳得一如冰山寒潭,彻骨的寒冽却在一步一步逼近中变得更冷,实质般的杀气压迫而来,慕容和誉不得不用功相抵,空气一下子变得粘稠,仿佛都能闻见刺鼻难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慕容和誉不禁感慨,这是何等强大的杀意才有的气势,或者说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才聚起如今实质般的杀气! 环视十三人,慕容和誉发现,这十三个人不仅动作同步,气势相同,甚至连呼吸心跳都是同步的,完全分不出十三人中的任何一个,十三如一,一如十三,真正的十三位一体,竟没有一丝破绽可寻,更别提从他们手下逃脱。 不同于徒弟的震惊,项准看到这十三个,瞳孔明显瑟缩了一下,低低一语:“血刹十三!”随即将慕容和誉攥紧拉到身后。   “交出东西!”同样低沉冷峻的声音从血一口中发出,“否则杀无赦!” 项准当然知道他指的东西是什么,转头凝声成线,传到徒儿耳中:“等下找机会冲出去,去我房里,把床上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然后跑得越远越好!” 慕容和誉心中大震,那暗格平日里师父极小心地护着,连看都不让他看一眼,现在却要拿出来,还让他离开,到底“血刹十三”是什么人,能让师父如此忌惮,那东西又指什么? 突然,血刹十三动了,十三柄细剑不留余地地刺向二人,项准翻身挡下两剑,一把拽过慕容和誉扔到包围圈外,大吼一声:“走!”   血一见了,“血七,血八,追!” “是!”两血衣男子得令转身追着慕容和誉就去了。 卷一 第二章 血溅翠屏 血刹十三身形一动围住项准。 彼此间配合极其默契,即使少了两人,威力丝毫不减,不带半分脱泥和偏差的攻击将项准牢牢困在包围圈内,相同的气息更是让攻击变得防不胜防。 三把细剑带着诡异的弧线逼向项准心口,后者手无寸铁,只得堪堪后退,转身间一脚点中血十胸口,血十受力退了两步。 趁着有了空隙,项准伸手就要夺了他的剑,谁知身旁几乎同时刺来四把细剑,封住了所有的进路,项准被剑逼住,虚身一晃,两个翻身退了回去,未等站稳,就感觉身后恶风不善,侧身一躲,人是躲开了,落在身后的长袍被剑气扫到,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血四一击不中,振剑重新刺来,其他人则围着项准转动,速度之快,就见十个人身后拖着艳红色的流光,越转越快,越转那颜色越艳丽。 项准警惕地站在原地,眉头微皱。高速转动中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也就猜不透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出手,何况还要分心留意那个游离在红圈之外的血四,极强的机动性让他比任何人都危险。“嗡~”细剑被剑气震得嗡嗡作响,瞬间劈下四剑,项准反身拂袖弹开,收回的袖口已经被剑砍得七零八落,血四纵身擦着地面滑行,灵活轻盈的身法让他就像一只擦地飞行的鹞子,几次险些就伤了项准。 项准左闪右躲处于被动,脚点地刚靠近红圈要翻过去,就被就近的细剑逼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项准被剑逼回的那一瞬间突然看见细剑在月光下闪着暗红的光,再仔细一看,那剑又变回了惨白的银色。 项准落地,血四攻来一阵快剑,项准边挡边注意高速转动的红光,渐渐的,他觉得有点头晕,眼前慢慢模糊成一片。 突然,项准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就要倒地,被他滑步前移不动声色地掩盖住了。 项准的动作是快,但血四还是发现了项准这不经意间的破绽,紧抿的嘴角在此刻轻轻一挑。 血四突然消失了。 这种消失了是绝对意义上的消失,突然不见了,无影无踪,没有一丝破绽,四周根本感觉不到他的一点气息,哪怕是呼吸心跳也没有了。 而这时包围圈内血刹十三的气势变得相当诡秘,明明他们存在着,却恍惚间看到他们突然消失了,苍茫的大地上只有项准独自一人孤零零站着。 有那么一瞬间,项准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在晃动,一眨眼的功夫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气势恢宏的 山庄门前,两尊高大的白玉狴犴左右而立,金灿灿的匾额隐去了前半部,只看到后面“山庄”二字,匾额下是两扇异常沉重而古朴的大门,左边的大门有一处不起眼的凹陷,与记忆里的完全重合。 “这里是……”项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难道…回来了吗? “吱咯~”山庄的大门突然开了,迎面射来一阵强光。 项准不禁闭上眼睛,逆光循着门往里望去,空荡荡的庄园里背身站着一个人,被光影勾勒出的身影静静的,静得仿佛要和这庄园融到一起。 “这…这…”项准一脸的难以置信,这背影是如此熟悉,往前迈了几步,就见那男子突然转身。 “啊!庄主!”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项准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高呼一声。 那人静静站着,却让人不敢忽视,眼神中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气,举手投足又是洒脱一般的云淡风轻,绝对的强大又是绝对的无畏。 “庄主!”项准又喊了一声,就见那人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有点僵硬诡异。 突然,僵直的笑容垮塌,接着整座庄园也在瞬间崩塌,头顶的匾额砸下来,项准本能地抬手闭眼…… “喤!”项准感觉身体里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再睁眼,就看见自己仍站在包围圈内,刚才那是幻觉吗?转眼瞄向那道红圈,难道血刹十三还能让人产生幻觉不成?还是中毒了。 项准抬手一看,刚才接下银针的手已经变成青紫色,暗青色的毒液沿着血管蜿蜒在手臂上,拉开衣领一看,毒液侵蚀到了心脏附近。项准不由得苦笑,看样子,只能到这里了。 “嗖!”突然一道剑气从头顶劈下,项准定了定神,矮身蹲下,正要闪躲却发现自己的内力没了,气海变得空荡荡的,一丝的内力也聚集不起来。 来不及细想,项准抬脚扬出一片灰尘,趁乱躲到一旁,怎奈没了内劲速度及不上平日的十分之一,被下落的剑刺中后背,划下开一道血口子,一袭灰袍顿时被黑血染透。 这一道口子一开,项准顿时感觉自己的力气在流失,四肢渐渐麻痹,嗓子一甜,张口就吐出一口血剑,那血竟变成了黑色的! 项准半蹲于地,抬头冷冷望着四周围过来的血刹十三。 血一戏虐一笑,虽是在笑,眼底却是冰冷依旧,“你刚才接下的银针有毒,‘噬血’奇毒,见血封喉,你,离死不远了。项都尉若是识相,就交出东西。” “哈,哈,哈!项都尉?我不做都尉好多年!”项准擦掉嘴角的血大笑着,“原以为十五年后我们不会再见了,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血刹十三!哈哈哈!” 等项准笑够了,又道,“你们不是想要那东西吗?想要就来拿啊!”说着伸手夺过一把细剑,横着就劈了过去,“叮!”项准的短剑被截住。 血一鲜红的双眸中精光一闪,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 慕容和誉在林子里拼命跑,入眼一片漆黑。 黑色,充满神秘诡异,最纯粹也最复杂的色彩,而由它主宰的黑夜,则最适合杀戮,一场狩猎已经在这里展开。 “嗖嗖!”左侧一排竹影晃动,摇下竹叶片片。慕容和誉暗急,决不能被赶上,那他想尽办法把敌人引进竹林里绕路就全白费了。 “嗖嗖……”又是几声,离他越来越近了,突然,耳边扫过一道劲风,慕容和誉瞬间倒了下去,一道红影带着白光自他上方扫过,要是他刚才没卧倒,那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又一道红影射来,慕容和誉一跃而起就跑,却被红影撞了个正着,红影呼啸着擦过,慕容和誉被带着转了一圈,低头一看,小腹被刺穿,血流不止。 当下情况紧急哪里顾得上疗伤,慕容和誉将腰带一紧,咬牙继续跑。 身后的血七血八紧追不舍,二人轻功极高,只几个纵跃就挡在了慕容和誉前面,血红的眸子闪着嗜血的光,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无力挣扎将死的猎物,而他们则是出色的猎手,掌控着猎物的生死! “叮!”细剑一振刺来,两把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直逼慕容和誉心口,速度极快,空中只留下几道残影。 锻造细长的剑身就是为了把剑毫无阻碍地插进心脏,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杀招,也是血刹十三最熟练的招式,熟练到可以精准无误地将百步之外的飞鸟刺穿心脏! “噗~”剑刃精准无误地刺进了慕容和誉的心口,推进时却遇到了阻碍,就见慕容和誉双手紧紧握住剑身,大量的血从指缝间涌出。 两方对峙,“喝!”慕容和誉运起内力逼开了两把剑,尖锐的剑刃还是在胸口留下两道深深的血痕,紧接着左腿前屈,狠狠顶在血七胸口,后者措不及防退了一步,慕容和誉趁机夺下细剑,同时送上一脚将血七踢开,血八同时挥剑刺穿了慕容和誉的右肩,未等再来一下,慕容和誉忍着疼痛掷出细剑,一道寒芒直刺血八脖子,血八偏头躲过,再看慕容和誉已经趁着空挡跑了。 空荡荡的竹林里,慕容和誉只身跑着,两道骇人的伤口覆在胸口,鲜血直流,小腹的衣服被血染透,右肩也是血流不止,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要不是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刺激着神经,他恐怕早就晕倒 ,不省人事。 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他,不行,跑,只要再快一点就到了,快一点,再一点。眼前的世界是模糊的但他看到了熟悉的地方,比之前更为茂密的竹林,其间夹杂着粗壮的大树。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慕容和誉摔进杂草中没了踪影。 紧追在后的血七、血八轻轻落下,看不到慕容和誉在哪里,只有一滩血迹,血七迈步向前,脚下似乎踩了一片软软的东西,未等细看,迎面“嗖嗖”几声射来密集的竹箭,两人连忙躲闪,再听一声嗡响,一道两人合抱的大木桩横着就砸了下来,血七、血八只好就地一翻,滚了一身的泥,那样子狼狈之极。 “该死!”血七躲过木桩,开口就骂,那“死”字还堵在嘴里没骂出来,荆棘木刺又到了。 正当血七、血八二人忙着躲机关的时,慕容和誉倚着树干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 这里是师父带他练功的地方,大小机关不知道设了多少,暗弩、明弩、陷阱、锁套…总之,凡是能称为机关的东西这里都有,回去时总免不了受伤。每次一来这里就头疼,没想到今天竟成了救命的地方。 处理好伤,慕容和誉寻着暗道来到师父的屋子。 暗格藏在师父的床下,慕容和誉小心翼翼掀开床褥,伸手敲了几下,里面是中空的,摸索着打开狭长的暗格,里面只有两件东西,都被布紧紧裹着,一个长约九尺的布包和一个小布包。 慕容和誉将小布包贴身藏好,拿起长布包就往外走,这东西分量不轻,怕是兵器金属一类的。 东西刚拿出来,就见暗格突然一翻,重新锁好,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来不及感慨机关的巧妙,慕容和誉抬脚出了屋子,迎面射来数道黑影,慕容和誉闪身藏到柱子后面,就听“嗖嗖~”声不绝于耳,转头,就见墙上插满了竹叶,柔软的竹叶竟入墙寸许,这是何等的内力才有的威力。 随后两道红影翩然落下,慕容和誉心说,好快!“陷阱不错,但下次把血迹擦干净!” 闻言,慕容和誉眉头微皱,原来是自己的血迹暴露了行踪。 低沉的声音来自血七,听他的语气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但细细看去,两人身上并没有伤,这二人绝对不好对付,武功起码和师父不相上下。 未等细想,血七血八早已杀过来,且不说是二对一,那“血刹十三”的名号是按实力排的,头目就称血一,实力自然最强,血七、血八实力排中等,对付浑身是伤的慕容和誉可是绰绰有余。 血八的细剑诡异之极,令人防不胜防,一个照面,慕容和誉身上就添几道狭长且深的伤口,趁血八刺了一剑,慕容和誉猫腰要躲,血七一剑掠过慕容和誉下盘,一脚踹在胸口上,后者径直飞出院落,滚落在一处峭崖旁,摔得气血翻腾,连吐了几口血,生生疼晕了过去。 血七、血八轻轻落在慕容和誉身旁,就听山间阵阵低沉的呜咽声,像是人将死之时的无力呻*吟,那是头领在召唤他们! 血七、血八对视一眼,血八折回屋里寻找东西,血七长剑带风扫过慕容和誉的胸口,随后飞起一脚将慕容和誉踢下山崖。 看着慕容和誉如断线纸鸢般掉下悬崖,一滴血被山风吹回滴落在血七脸上,血七伸手蘸过血,抵到嘴边,舔了舔,扬唇一笑,血,不论尝过多少回,都是那样意外得甜呐! 竹林这边,项准残碎的尸体倒在地上,黑色的血液沾满了他那原本素朴飘逸的灰袍,脸上没有半分的痛苦,嘴角微微翘着,有的只是释然和欣慰。 项准,一代英豪,终于完成他的使命安然去了。血一静静站在旁边,脚下跪着血七、血八,复命,“人已处理,这是从暗格里搜出来的。” 血一接过,“把尸体处理了,烧了这里!” “是!”下跪十二人齐齐应道。 卷一 第三章 大难不死福祸焉知 淅淅沥沥的春雨浇灌着这片广袤大地,无声润万物。 迷蒙的夜色渐渐褪去,晨曦的露白在天边晕染开,视野也被雨水淋得渐渐清晰。墨青色的山脊被雨模糊成一片,仿佛山林间笼着一层迷雾,苍茫而渺远。迷蒙之下,青木翠竹被雨滋润得越发苍碧,迎着清风立在山间是说不出的挺拔刚毅。春雨尽情得在山间洋溢,深受战争和匪患的人们是那么渴望丰收和宁静,尽道今年是个丰收年。 翠屏山烧了一夜的大火也被春雨熄灭,雨是会掩埋痕迹的,浇灭大火,冲去血迹,却永远洗刷不了这里的罪恶,残存的黑色残骸冒着丝丝未凉的烟,天乌蒙蒙的,雨淅沥沥的,明明昨夜的月亮还是那样圆那样亮,却料不到这风云变幻。 雨丝倾泻,从天际滑落,落在竹叶上滚出点点圆润,一阵风过,晶莹透亮的珠子被摇落,纷纷扬扬间,透过雨珠,是被放大的竹林,一片翠绿。 雨珠原来所在的竹子上不知什么时候立上了一道白影,撑着一把墨荷伞,静静看着远处一片狼藉。 清风过,飘逸的白衣舞了起来,足尖点着竹梢朝远处飘去,带起一串雨丝在身后飞泻,最后轻轻落在慕容和誉摔落的崖边。 深邃的山崖,蒙蒙一片,除了下落的雨点再看不到任何色彩。 终究迟了一步,他还会活着吗? 没有半分迟疑,白影随着雨丝落入山崖。从上面,只看到一把绘着清雅墨荷的伞在雨中旋转,与这暗沉的山崖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是脱俗的雅,也是别样的美。 一棵挂着慕容和誉的青松从眼前逝去,那把墨荷伞颤了一下,随后一道白绫冲上来缠住松树,白影带着伞随后稳稳落在松树上。 慕容和誉坐在松树上,昏迷不醒,右手紧紧握着那杆长布包,雨沿着慕容和誉苍白的脸滑下,滑过胸前狰狞的刀口,流过小腹上骇人的伤痕,滴落时已被染成了红色。 一只白皙的手抵在慕容和誉胸口,纯净的内力从手心送到慕容和誉的奇经八脉,在他体内游走,慢慢修复他受损的筋脉。 他之前似乎是处理过伤口,内伤很重,流血过多导致的昏迷,还好他用最后的内力护住了命脉,不然有多深厚的内力都晚了。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能撑过一个晚上,不愧是天兆之子,筋脉和骨骼都万中无一,顶尖的练武奇才。 内力在慕容和誉体内游走,最后落入了气海之中。女子墨眉微颦,这气海之中似乎有古怪...... “嗯~”慕容和誉轻哼了一声,似乎要醒了,身子一动,就听脚下的松树“咔嚓”一声,断了,手中的布包随之掉落。 慌乱之际,墨荷伞歪斜,露出一道黑发白衣的倩影。 雨沿着低垂的伞延滑落,滑过伞下清丽的容貌,干净清妍,带着不落凡尘的雅致,墨眉下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左眼稍稍飞起的眼角下一颗浅浅的朱红泪痣,眉目间是超脱于世的恬淡安然,温和的目光始终不离慕容和誉紧闭的双眼。 白皙的手扶上慕容和誉后颈就点了昏穴,随后揽起他就坠了下去。 每落一段距离,两道白绫就会从女子身上飞出,勾住旁边的任何凸起以延缓二人下落的速度。 一炷香后,二人狼狈落地,两道白绫也被勾得破败,散落在一旁。怀中的慕容和誉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角溢出了血,看样子这翻折腾加重了伤势,女子抵上慕容和誉胸口就开始运功。 蒙蒙细雨间,二人撑伞依偎在一起,白衣蓝衫美得宛如一幅画。 女子见怀中人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些,收回内力,让慕容和誉躺好,以极快的手法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随即慕容和誉张口吐出一滩淤血。随着淤血的吐出,慕容和誉的呼吸平稳了几分,脸色也缓了不少。 理了理散落在脸上的发丝,女子看着慕容和誉的脸,一时有些痴了,不自觉伸出手指勾描着他俊朗的轮廓,飞斜入鬓的剑眉、好看的眼睑、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角、还有尖尖的下巴。 看着看着,女子突然笑了,他应该是睡熟了吧,一张极俊的脸带着几分稚气,和小时候一个样子,都是那种明明很可爱却绷着脸没有表情,静静看着,满身的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 若我一直伴他左右该是多好! 性子恬淡如她竟也有了这般私念。女子低首,浅浅吻在慕容和誉的额头上,话语带着淡淡的期许,“但愿在你的梦里会有我。” “汪~汪~”隐隐有犬吠声从不远处传来。 女子收起白绫一跃没了影子,她的存在也是不存在。 “汪~汪~”一只猎狗拼命往这边跑,它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 黑色的猎狗围着慕容和誉打转,嗅了嗅,回头又叫了几声,就见一猎户模样的人赶了过来。 猎户一过来就看见自家的老黑低头舔着一个人,那人平躺在地,一动不动。不会是老黑咬死人了吧,想到这儿,猎户的嘴角不免抽了抽,是条老狗也能咬死人? 慢慢走过去,就看见地上躺着的是一个半大小子,身上到处都是伤,不过看伤口是刀剑一类的,不像是老黑咬的。不会是个死人吧?猎户生来胆子就大,几步走到慕容和誉身边蹲下,探了探鼻息,还有气,是活的,这才松了口气。 “唉~”,猎户一把将慕容和誉扛在肩上,“你小子命大,我好不容易冒雨上趟山看看山上怎么着火的,就把你捡了,命大啊命大。”转头就见自家老黑没了,找了半天就看见一旁的草丛里露着半个狗屁股。 “吁~”打了声口哨,老黑闻声抬头,朝猎户叫了几声。 “干啥呐?回家了!”猎户说着就走了过去,就见草丛里趟着一个满是血的长布包,伸手拿了起来,分量倒挺重,一下没抓住,猎户不服气了,自己天天的上山打猎,连老虎都打死过,怎么拿不动一个包,又加了把力才勉强提起来。 “这是他的?”猎户指了指背上的慕容和誉问老黑,老黑晃了晃尾巴,溜溜达达跑一边去了。 “唉~”猎户转身拖着布包走,絮絮叨叨念着,“回去了啊。这大雨天的什么也没找到,就捡了一孩子,又不能吃不能卖的,这家里又要饿肚子了…”说着把慕容和誉往肩上动了动,“你倒是命大,我可就不走运了…” “汪!汪!汪!”老黑突然冲着一道消失在树林里的白影狂吠,引得猎户转身,开口大骂,“老黑,瞎叫唤什么?回家去!” 黑狗赶紧低头往前面跑了。 一处不起眼的树冠间,女子看着慕容和誉被救走,微微一笑,还会再见的! 慕容和誉被带回了猎户的家,平躺在床上,一位老者正在给他处理伤口,那、猎户站在一旁打下手,手里的盆子被血染得殷红,老黑也趴在地上,看着家里人忙里忙外的,张嘴打了个哈欠。 老头儿费了好大的劲把陷在慕容和誉左肩的木刺取了出来,昏迷中的慕容和誉突然哼了一声,“唔~”,两道英挺的剑眉皱在一起,睁眼,眼前一片模糊,昨晚的种种场面却走马灯似的从脑海闪了一遍,还有一道白影在眼前晃,但始终看不清她的模样…… 师父!不知师父怎么样了?不会出什么事了? 慕容和誉紧紧拽着被子挣扎着就起,猎户眼疾手快按住了他,再看慕容和誉血气翻腾,内息混乱,牵动了伤口张口就是血,随即昏厥过去。 再等慕容和誉再醒来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醒来的慕容和誉第一件事就是问翠屏山怎么了? 老头儿一声不出,坐在一旁抽烟袋,那猎户只道,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翠屏山毁于一旦。 闻言,慕容和誉愣在了那里,陷入沉默,一声不发,只有手越攥越紧。 为什么?为什么凡是对我好的人都死了?为什么?难道我就是不祥之人吗?是我害了师父,都是我的错! 这种绝望,一如十年前,还有深深的自责。软弱的自己,保护不了村子,保护不了师父,什么都保护不了,废人!是废人!就算苦练十年也还是废人,永远都是一无是处! 要哭吗?可惜他早就不会哭,也忘了该怎么哭!“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哭!”师父的话回响在耳边。 当年在一堆残骸里他靠在师父的怀抱里,止住了哭泣,坚定地点了点头,而后跟随师父上山学艺,无论多么艰苦,他从没哭过一声,因为师父说,好男儿顶天立地,不会流泪,只会流血!而他记住了也做到了。 稳稳了心神,慕容和誉明亮的眸子闪过寒芒,师父,我会替你报仇!血刹十三,这次我记住了仇人的名字,来日定要他们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慕容和誉抬头,就见猎户父子看着他,一时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了声谢。 那猎户也是热心肠,听慕容和誉道谢,伸手把药递给慕容和誉,“说哪门子谢啊,都是苦命人,来来来,快把药喝了。” 那老头儿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亲手替他处理的伤口,那么重的伤,那孩子愣是没喊一声疼,怪心疼的。摆了摆手,“谢什么,娃儿。你的伤口用我家祖传的秘方养几天就好。”顿了顿,一指桌上的布包,“这是你的东西,快收好,我去煮点饭,你都几天没吃了,不吃怎么行?唉~真是乖巧的娃啊~”念叨着老头儿招呼猎户就走了。 慕容和誉看过去,两样东西都在,那是师父要他去取的东西,没丢真是万幸。 双手忐忑地轻轻打开外面的裹布,一件通体墨黑色的画戟出现在眼前,九尺长戟,乌金铸造,戟刃泛着冷蓝色的光芒,锐利无比,戟尖两旁是两道残月形的侧刃,在阳光下翻看,寒光乍现,下盘黑龙一条,龙头朝上,仰天长啸,试问谁与争锋。 戟身通体浮雕祥云龙纹,抓握十分趁手,沉甸甸的戟将一股寒气传到手上,凌冽的杀气直逼人心田,带来冲天的豪气,仿佛自己已然绒衣战马独自面对千军万马却毫无半分怯懦,有的只是数不尽的战意,杀,杀,杀! “好兵器!”回过神来的慕容和誉不免惊呼出口,再细细翻看,见戟上镌刻两行八字,曰:“豪义凌虹,霸气盘龙”。 好一件霸气十足的兵器,不知是怎样叱咤风云的人物才使得如此大气磅礴威严凌冽的兵器! 收好盘龙戟,慕容和誉又拿起小布包,轻轻打开层层包裹的布头,发现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块玉佩,一封信。 玉佩手掌大小,玉色乳白毫无杂质宛如羊脂,却透亮通透,质地温润,毫无瑕疵,大体呈菱形,上边略大,下边略小,造型极不规整,雕琢细腻精美。镂空小孔与花纹缠绕交错,呈现出一种错落的美感,细细的纹路似在勾勒着一幅图案,大概是不完整的原故,看不出描绘的是什么。 边缘的花纹四处各不相同,却极其齐整,像是硬生生切断的。虽没有对称之美,但也华贵难得。看这玉,少说也有上百年头。难道这就是血刹十三要的东西?” 取信时,慕容和誉有些激动,连手指也在微微颤抖。摊开书信,并非密密麻麻,仅数十字,上云:“誉,这块玉佩一定要收好,来日若有人持相同的玉佩,他一定会将你的身世道出。其实除了仇恨,还有许多东西值得你去追求!为师只愿你安好。”下面是四纵四横,十六个字:“ 康武华变 血脉交错 英庄始故 御龙在天” 卷一 第四章 时光追溯 看完信,慕容和誉拿捏着那块玉佩,心中充满了疑惑,久久不能平静。 这十六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和自己的身世有关?可叹他这个不祥之人原来还有个家;除了报仇,还有东西值得他去追求?那会是什么? 慕容和誉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出了神。 依稀记得也是这样蔚蓝的天照着清澈的溪流,溪水透光更显明澈透亮,回忆似涓涓溪流穿过层层竹林,潺潺流向山脚。 溪流渐行渐远,一片湖边隐隐传来打斗声。   “叮!”两剑相击,鸣出一声脆响。 项准穿着他一尘不变的灰衣手持长剑,手腕一转,将另一柄剑击了回去。 慕容和誉就势随剑后翻,稳稳落地,振剑重新刺来,“叮!”又一声脆响,两剑再次对峙。 项准望着横架长剑于身前的少年,十几年过去了,眼前少年再也不是当年哭闹的婴儿,一双虎目透出刚毅,俊朗不凡。坚毅果决,很像他的父亲。 微微一笑,项准出声提醒:“誉,用力了。”随即手下加力,逼向慕容和誉。 少年迅速翻转剑身错开师父的长剑,脚下步子加快,配合身法一连刺出数剑,霸气的剑法一如本人,慕容和誉的剑就像他自己,大开大合的招式张扬着少年豪爽的性子,出招凌冽却又不失武者的风度,很有大家风范,很难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会舞出这样的剑,浑然天成,与生俱来一般。 见状,项准持剑相抵,一一化去少年攻势,随后速度不减,反攻向少年,后者立即被浑厚的内力逼开,退出数丈远。   以剑拄地,稳住身形,慕容和誉双眼一凛,持剑再次冲过去。接近,足尖发力,一跃到了项准上方,双手握剑,借下冲之势,全力劈向项准,气势恢宏犹如下山猛虎,且不说这招式如何,但是这份气势就足以震慑敌人。 此时项准已被徒儿这突如其来的招式逼到,来不及思量,横剑于胸前相挡。 “碰!”两道内力相撞,长剑相碰,金鸣骤响。 两剑上下对峙,各自使出全力,头发被内力刮起,连平静得湖面也泛起阵阵涟漪。 从各自飘起的头发来看,显然项准的内力要深厚一些,慕容和誉的内力虽凌冽,相比之下却显得太单薄了。 慕容和誉鬓角已经见汗,这样下去,输,是迟早的事。但,要随便认输,这可不是他慕容和誉的性格。 曾经,为了能追上师父,他曾不眠不休追踪狼群,直到杀死头狼。 十三岁,在他砍下狼头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狼血沿着满身的伤口流入体内,和自己的血混在了一起,他似乎从那一刻爱上了杀戮,秉承了狼的个性,永不服输,即使是比自身强大数倍的敌人也毫不畏缩地迎上去,斗下去,拼尽一切,直到胜利。 今天也同样! 慕容和誉一提全身的内力,朝着项准袭去,须臾之间,灌满内力的几剑劈了下去。 突然,项准就感觉到自己徒弟的内力增强了,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这小家伙平时看着一声不出怪闷的,一旦认真起来,倒是锋芒毕露!想拼内力吗?终究还是急躁了点。 想着,项准迎面接下剑招,长袍无风自动,纯白的剑身隐隐包裹着一层绿芒,那是项准的内力,只有内力精纯到一定境界才能具化出各自的特征,项准一提全身的内力逼向徒儿。 “嗡!”只一下,慕容和誉就感觉到来自师父的压迫感,空气似乎凝结了,呼吸被压迫,动作也被制住,精纯的内力如山般压下,冲荡着筋脉直冲丹田而去。慕容和誉不得不用功相抵,失了攻击的先机,再看师父突然从正面闪到右边,扬手就是一剑,凌冽的剑气扫过发出嗡嗡声响,慕容和誉抬剑堪堪挡过,又从左侧飞来一阵快剑,当真是防不胜防。 “叮叮当当”,项准围着徒儿时隐时现忽左忽右就是一阵猛攻,打得慕容和誉毫无招架之力,步步紧退,眼看就要退进湖里了。项准剑下无情,但心里还在窃喜,如此密集的攻击都被无所疏漏地挡下,誉儿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心里是这样想着,右手蓄力就是一记横劈,扫出一道弧形的淡绿色剑气,慌乱中慕容和誉一跃而起,向后落去,双脚已然离地,才想起来后面是湖。神色一凝,糟了! 眼看徒儿就要失足跌进湖里,项准紧跟过去想要扶一把,就见徒儿嘴角一扯,剑尖一点湖面后翻过去,点过的湖面像沸腾了似的翻起丈高的巨浪,白茫茫一片冲着项准就去了。 这回该轮到项准慌了,一面惊叹徒儿哪来这么强劲的内力,一面飞快劈出两剑,剑气交叉急速扫去,滔滔巨浪一瞬间被拦腰斩断,溃散之际,慕容和誉的蓝衫突然出现在水花之间,双手举剑,倾注了内力的剑身被震得嗡嗡作响,下落中的项准迎头接了这一剑,无意中看见徒儿扫过来的剑上也带着绿芒,这是怎么回事?“叮!”一声巨响,项准被迫落地,轻点水面连连后退,仍旧不解,为什么他的剑带着绿光,那内力有种熟悉的感觉,但绝对不是他的。 比武过招,稍有分神就是致命的弱点。抓住时机,慕容和誉翻了个圈,落地之际,长剑一拍水面再次跃起,剑起沧澜,以盖地之势再次横砍在师父的剑上。项准明显感觉到徒儿的内力在此刻有了变化,那感觉仿佛是平静海面上掀起的惊涛巨浪,令人畏惧。此刻,项准也明白了,徒儿的内力就是自己的,被他强行逆转反攻。从逼出内力,引自己到湖里,再借水的掩护发出最后的攻击,这一切都是眼前不满十五岁的徒儿设计好的,一步步引自己上钩,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纰漏。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项准仍旧保持着刚才举剑的姿势,就听到一声清脆的金鸣,眼前闪过徒儿飘飞的衣带。 “扑。”一截断剑插入土里,静静立着。 慕容和誉落地一手平举,剑指项准,剑刃停在离师父脖子不足一寸的地方,项准也落在岸边,来不及收回的手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手中握着一把断剑。 慕容和誉收了剑,抱拳行礼,“师父,承让。” 一旁项准注视着手中齐整的断剑走神。 刚才的一切历历在目,尤其是徒儿剑上的绿光。原以为没人教授,那逆天的天赋不会继承下来,却没想到他竟会无师自通,那份天生的机智和刻在骨子里的霸气也是,如出一辙。 曾几何时,他初识庄主,他就是这样打败了自己,然后淡淡一语,“承让了。”他的背影让自己追赶了一辈子,到头来却还是无法企及。这熟悉的招式以及霸道的内力真的只有血缘至亲才能做到吗? 即使您不在,他还是像您的,很好的继承了您的一切。 项准回过神看着徒儿眼中尚未散去的凌冽,暗暗叹气,像也是不像,他比您锋利的多,也危险的多。 伸手扶起徒儿,项准只说了一个字,“好!” 慕容和誉闻言,伸手抹了一把汗,眼神中满足一闪而过。 项准伸手摸摸徒儿的头,“走,去洗洗。瞧你一身的臭汗。”说话时,眼神中透出无尽的溺爱以及一丝琢磨不透的情绪。   瀑布从山涧奔涌而下,击起阵阵水雾,经阳光照射,映出一座虹桥,横绝山崖。 项准双手倒背,站在涧边,听着哗哗水声入神。身后那慕容和誉赤身从湖中钻出,小心地拿了衣服,飞快地钻入草丛。不一会儿,一身蓝衣走出草丛。   慕容和誉身形虽瘦削,却在蓝衣的衬托下显出精键的身段来。因常年练武,少年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匀称之极。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带着三分坚毅,鼻梁高挺,唇红齿白,一副俊朗模样,尤其是那一双澄澈的虎目,格外出彩。仔细看,双目中时有流光闪过,彰显睿智。   见师父站在涧边,少年便躺在草丛中,双臂抱头,翘着二郎腿,仰头望着天际,好生惬意。 午后山林间,如此平静。风,淡淡吹过,携花香阵阵;水,飞过山涧,涌向未知的远方。 竹林间,唯飞鸟相与,飞瀑横涧。 平淡如是。 慕容和誉的思绪也渐飞渐远,随师父学艺为的就是报仇雪恨,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夜,想到这儿原本澄澈的虎目不觉染上一层阴厉。 “人生几何?”项准突然问道。 慕容和誉一个跟头翻起,不假思索应道,“屈屈数十载!”   “何为人生?”   “生死轮回!” 项准转过身来,“誉,告诉我,你拼命学艺为的是什么?” “报仇!灭庄之仇,此生难忘!”语气亦如之前一样坚定。 项准看了徒儿一眼,转身再次陷入了沉默。 半晌,师父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誉,报完深仇大恨你又当何去何从?” 慕容和誉顿了一下,随道:“不知。” 是啊,大仇得报,又当去哪里,做什么呢?他这几年,满满的心思都在报仇上,拼命习武只为一血深仇大恨,除了报仇别无杂念,想想自己,除去仇恨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还真是无趣啊。   项准像是看穿了慕容和誉的心思,缓缓开口,“忆往昔,天凛大帝,指点江山,一统乱世;管易奇才,奇谋妙计,决胜千里;萧纵勇武,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他们一个是胤朝开国大帝,一个是战国时期千年难遇的奇才,一个是纵横天下无人可敌的大将,难道你不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物,名贯古今吗?” 听着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慕容和誉再次陷入了深思,是啊,除了报仇还剩些什么呐?他的路又该通向何方?   项准又道:“如今天下大乱,天道已逝,君子理应顺时而生,顺势而行,建功立业......”   “小哥,发什么呆呐,吃饭了。”猎户打断了慕容和誉的思绪。 慕容和誉捧着一碗稀粥想,也许那时师父就想让他干出一番大事业,可是当时自己什么都没说,让师父失望了。想到这儿,慕容和誉手下不自觉得攥紧,师父放心,您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在猎户家休养了三天,不顾老人家的反对,清晨,慕容和誉独自一人上了翠屏山。   山上的木屋都没了,练剑的湖边一片狼藉,所有的所有都随着一场大火消失了,连师父也是,有的只是能勾起片段回忆的狼藉碎片。   慕容和誉默默走到师父的屋前,入眼一片疮痍,简单地理了理院落,在师父最喜欢看风景的地方立了一块儿无字木碑。慕容和誉双膝跪地,闪亮亮的虎目微微眯着,透着坚定和一股强大的自信,“师父,徒儿蒙恩受教十年,无以为报,今日愿发血誓来表明我的决心。”说着,慕容和誉抽出腰间的匕首划过左手,艳红的鲜血顿时从伤口流出,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紧握左手高举握拳,无比坚定地说道:“我慕容和誉今日向上天起誓:‘愿倾己一生,为师报仇,在乱世之中拼出一席之地,定不负师父重望!’”道完,连磕三个响头,随意地用布包了包伤口,拿起行李,一挥袍袖,毅然离去。   春风欢快地吹过,扫清了山间迷蒙的雾气,一轮红日东升,缕缕斜辉爬上已无生气的山坡,静静照着项准孤零零的墓碑,让它沾染了些许金灿灿的光芒,那么柔和温馨,一如慕容和誉发下的血誓一般温暖着项准游荡的孤魂,让他不再寂寞。 卷一 第五章 挟天子而令天下 出云浩京   宏伟的建筑,热闹的街市,整齐的布局,繁华的商贸,这便是胤朝九百多年的都城——浩京。方圆数百里,纵横的街道绕着精雕细啄的楼阁,宛若棋盘排布,其间来往非富即贵。 如今的胤朝,五王割据雄霸一方,朝廷又受控于护国公西门肇之手,各处起兵,兵戈不断。浩京却繁华依旧。不少富商纷纷变卖家产移居此地,过起纸醉金迷的生活,逍遥快活。朝廷被西门肇玩弄于鼓掌间,奢靡之气日甚,纪纲日弛,君子日退,诸大臣还管什么家国天下,忠君报国,不如敛财结党、美人相伴来的划算。为官为何?曰:权势、财色,酒气耳!为官者尚且如此,何况富商巨贾?   好一个繁华奢靡的天下第一都!   浩京南北正道,一路斥侯开道,原本喧闹的街市顿时安静下来。   “护国公大驾,沿街跪迎!”斥侯头前一遍又一遍重复,所经之处行人皆齐刷刷跪倒。不一会儿,两路胤兵手持旌旗长矛沿街把守,动作齐整,行动利落。   人群中也议论起来。   “哟,张老三,谁来了啊,怎么这么大的排场?”   “不知道,许是皇上吧。”   “乱说什么呐?”一道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看两位是第一次入京吧?”   “嗯,我俩是宛云人氏,听说帝都满地都是金银,美女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就变卖了家产来逛逛,见见世面。”   “我说呐,怎么都不知道这是护国公出巡。在京城混就要记着,最大的不是皇上,是护国公......”   “不许喧哗!” 三人抬起头,只见一胤兵手握斜跨腰间的佩刀,厉声喝着,“不许议论!”胤兵脸色愈发阴沉。闻言,三人一抖,险些没瘫倒在地。人群中也彻底安静下来,只剩喘气声。   “嗒,嗒,嗒...”齐整的步伐愈行愈近,声声鸿亮。 人群中的张老三偷偷抬头就见远处一阵精兵行进,随后跟着一匹骏马。那马通体红棕色,毛色油亮,唯有四蹄覆着金色的细毛,让这匹马看起来犹如天降,带着一股子傲气。独特的是,马头正中一撮金色的毛,像极了一点菱形徽章。 见此,张老三艰难得咽了口唾沫,他常年在宛云贩马,见多识广,一看便知这是产自海州咸平郡百年难得一遇的徽火麒麟,而且这匹马品相极佳,万中无一,自己卖了大半辈子的马,徽火麒麟还是头一次见,如果没有上千两的黄金是买不来的,何况这东西还有价无市。果然浩京遍地金银这话说得不假。 据传徽火麒麟是龙种,比一般的马体型要大,爆发力强,速度也快,性格极傲,还暴躁。很难被人驯服,一旦驯服了,那就是一匹良驹宝马。能拥有这样的马,其主人定然不凡。 张老三好奇马的主人是谁,又抬高了一点点头,顺着金镶玉的马鞍望上去,只看到一袭紫青蟒袍裹着半边暗金色的铠甲从眼前晃过,张老三不甘心,探寻的目光继续向上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在看到脸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神…”张老三反复念叨这一个字。 因为他看到一个神一般的男子坐在马上。 这个神一般的男子一手随意牵着缰绳,一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头微微扬着,目视前方。没有皇亲贵胄的飞扬跋扈狂妄自骄,这人仿佛从骨子里就刻着高贵,表现到脸上的只有琢磨不透的冷笑,而眉宇间更多的是遮盖一切的傲气。雍容华贵铠甲被他穿着丝毫没有轻浮之感,相反的,是一种威慑,不敢直视的耀眼。那感觉就如张老三所言——神! 神者,西门肇,久负盛名,朝中独揽大权的护国公兼胤朝大将军是也。 在他身后旌旗招展,上书“西门”“胤”等字样,后跟兵甲过万,头顶红缨连成一片火红,步伐铿锵,个个精神饱满,杀气腾腾。将士的铠甲皆用精铁锻造,银光闪闪,雕刻精巧的花纹。所有一切无不显出西门肇兵力之壮,天下无人可及。 大军向前行进。 街道的尽头是方圆百里气势磅礴庄重威严的胤朝皇宫——御凌城。城外绕着三丈宽的护城河,河上横跨五座白玉桥,正中玉桥雕刻华美,饰以鎏金龙纹,大气雍容,两旁各是两座副桥,亦是白玉雕成,如蛛丝般精巧的花纹装饰其上。城四角各建一座五层的角楼,琉璃瓦铺饰,坠在如鸟翼翻飞般翘起的飞檐上的金铃随风发出脆响,下面是训练有素表情严肃的皇宫禁军,随便挑出一个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城四墙各开一门,从东到北依次是正门乾元门,左偏门玓观门,后门玄华门,以及右偏门晟德门。一条宽五丈的栈道直通乾元门。两旁伫立各式雕像巧夺天工,细腻雍容,历经近千年而不朽,依旧如刚雕琢一般,凝聚着胤朝九百多年雕刻的最高造诣与智慧。   越过五座玉桥,西门肇所带军队留在了外面,仅由贴身护卫随着进入皇城。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眼前是一片平地,由玉石砌为地砖铺就这满地毫无杂色的青白地面,上面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人影。与平地相通的便是坐落于九十九级台阶上的正殿——天仁殿,飞檐高翘,金铃下坠,琉璃珐琅相称,连接着造型生动凶猛的龙吻口吞大脊,金雕望兽立于其上,四方长啸,颇具威严。金灿灿的屋顶由金石铺成,正中镇殿台上一颗三寸的夜明珠俯视一切。殿周围四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这,就是胤朝天子议政之处。   贴身侍卫跪于阶下等候差遣,西门肇一步步登上那通天的阶梯,向天仁殿走去。   “护国公到!护国公到......”立于台阶上的内侍传唤声此起彼伏,终传到殿中。原本议事的朝堂重臣皆屏气厄声,望向殿门。   “嗒~嗒~”沉稳的脚步越来越响...... 终于脚步声停了。 在西门肇进入大殿的一瞬间,满朝文武同声跪拜:“恭迎护国公大驾!”位于皇位上的胤荣帝天典也不免一惊,坐直了身子。 “哼~”随一声轻蔑而笑,西门肇来到殿中略一拱手:“臣西门肇参见皇上!”   胤荣帝立即从皇位上起身,一扬袍袖:“爱卿无需多礼。来人,赐座!”一旁内侍将早已准备好的桃木太师椅搬上。 西门肇四平八稳坐下,只道:“谢皇上!” 见西门肇坐下,胤荣帝这才坐回皇位,一直悬着心稍稍安了些。 胤荣帝瞄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的西门肇,随即把目光收了回来。即使自己是皇帝也不敢直视西门肇,总觉得一旦和他对视,你永远也不可能在他的眼里找到自己,因为他注视的只有远方,看到的永远比你多,比你远…… 胤荣帝乱飞的思绪被护国公的奏报拉了回来,回过神就听他说:“……一切安好。臣今日从锡云宏关回来,带来大败玄武王的捷报。” 说完西门肇一笑。 胤荣帝十分清楚,他这时候停下来,自己该干什么,便道:“爱卿忠君卫国,战功赫赫,真乃朕之大幸,百姓之幸,国家之幸!” 后面群臣争相恭祝奉承,个个生怕自己迟了。   “护国公用兵有道,忠心效力,真是羞煞微臣。”   “护国公年少有为,战功赫赫,真乃千古一将!”   ......   西门肇看着胤荣帝仰头大笑,后者也笑了,却是苦笑。胤荣帝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满朝文武能看重敬重自己的又有几个?这朝廷早已是西门肇一人的!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奏,便是海州扩张兵力,以御北方蛮族。这是圣旨,臣已起草,请皇上加印盖玺。”西门肇从怀中取出圣旨交由内侍转呈皇上。   胤荣帝暗自苦笑,取玺加印。   “谢皇上,臣立即着人去办。”接过圣旨,西门肇起身傲然走出殿门,身后群臣一拜到地,恭送护国公大驾。 “哈哈哈哈…”西门肇朗声笑着出了天仁殿,站在高高的玉石阶上往下看,一切显得那样渺小而卑微,唯有天际高不可攀。 高吗? 西门肇伸手,虚空一握,冷笑在嘴边泛起。 我要让这苍穹下只我一人仰观其貌,窥其廖远! 天上,雄鹰展翅,冷眼瞧着宫闱中这道傲慢的身影,双翅一展遨游天际,越过山山水水,跨越千里,在一处山间盘旋,锐利的鹰目紧紧盯着山道上缓缓移动的黑点。 黑点逐渐放大,变成一位蓝衣少年,静静走在山道上。 少年瘦削的身体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脸上带着不和年纪的深沉,默默走着,瘦小的背影让人看着有些心痛和感伤,但脚下的步子却是一步比一步稳,坚定向前。 正是下山而来的慕容和誉。   慕容和誉瘦小的身子已经背负了太多,只有十五岁的年纪,没有童趣天真,没有对未来的憧憬,没有亲人的呵护关爱,有的只是誓言和责任。但他不会绝望,从十年前开始他就不知道放弃是什么了?只知道坚定得走下去,不死不休,这是师父教给他的,他绝不会忘记。而且天高地远,总有一方土地属于自己,任自己翱翔!   这样想着,慕容和誉觉得以后的路也似乎没有多难走嘛。没走几步,从路旁的草丛中突然蹿出两壮汉,拦住了去路。看去,那两人只着粗布卦宽裤,露出结实的臂膀,一脸络腮胡,面布横肉,凶煞之极。 “嘿嘿,生意这么早就开张了,好兆头,好兆头!”从那两人身后走出一瘦瘦的男子,双手后背,佝偻着身子,边说边向慕容和誉走来。 原来是劫道的,慕容和誉暗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就遇上了劫匪,这运气还不是一般的差。不过,他现在正属于火气大的时候,正愁没地方发泄,拿着三个人出出气也是极好啊。   那男子可不知道慕容和誉有这样的想法,一直走到他跟前才停下,伸手摸下巴颏,“小子,大包小包挺多的,识相的话,给爷爷们留几个买路钱,爷爷心情好了,就让你走。”说完看着慕容和誉,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 男子双眼一眯,“你不给?信不信爷爷一拳打散了你!” 慕容和誉还是看着他不说话,心里有些不耐烦,怎么话这么多,还不开打,磨磨蹭蹭的不像男人! “大哥,原来他是哑巴,干脆都抢吧,反正他又不会说话,嘿嘿…”身后一男子笑得一脸促狭。 “哈哈哈……”劫匪头子的也笑了。 慕容和誉也笑了,嘴边的一抹笑可以称得上是残忍,右拳握紧,起身上前,打在劫匪头子左脸上,同时飞起一脚踢在后者的肚子上。劫匪头子没有防备,一下子倒在地上,蜷缩着惨叫:“啊~你俩他娘的干嘛吃的,快上啊!哎呦,疼死老子了,哎呦...”话音未落,两汉子早已提拳冲了过来。 “这还差不多!”慕容和誉身形扭动,巧妙地躲过二人两记重拳,滑到那二人身后,身子下蹲,一记剪刀腿绊倒一汉子,再用布包挡下另一汉子的攻势,同时脚下发力踢在那人胸口。 那汉子顿时后退了几步,吃痛地摸着胸口。 见摔倒在地的汉子要起来,慕容和誉反手一布包,正抵在那人喉上,让他动弹不得。 被踢翻在地的劫匪头子绕到慕容和誉后面,想要偷袭。谁知慕容和誉猛一回头,冲了过来。劫匪头子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仓促应战,只一招,慕容和誉就在他的脸上印上了两个清晰的鞋印。   “小子,有本事你别跑。等下老子一定弄死你!”劫匪头子捂着半边脸恶狠狠地威胁,招呼两汉子飞也似地跑了。   “哼!”慕容和誉朝着三人逃窜的方向冷哼,就这样的还出来打劫?太丢脸了。还没走出半盏茶的时间,前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只见那劫匪头子身后跟着数十个壮汉,皆二十以上,三十以下,气势汹汹向这边赶来。劫匪头子一脸十分欠揍的表情,两只凸眼都快顶到头顶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土匪,慕容和誉非但没有心慌,而且异常兴奋,放下包袱,提着布包冲了过去。 那夜之后,他绝不怯懦! 劫匪头子一见,乐了,“来送死就成全你。”伸手一指,“阿旺,你上!” “是!”壮汉应声从人群中走出,挥拳冲向慕容和誉,后者迎上拳头,一布包挑偏拳头,飞出一脚,踢在阿旺的腰上,趁他没反应过来,横抛布包,重重砸在阿旺头上,阿旺本能用肘相挡,“咔嚓!”传来骨头脆响,阿旺一下子倒在地上,抱着右臂干嚎。 劫匪头子气急败坏地咆哮着,“什么?他娘的,还是练过的,丫的,给老子上!都上!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也要你的命,快,娘的,宰了他!” 卷一 第六章 路见不平我来拔箭 慕容和誉被围在山道上。环顾众人,个个凶神恶煞,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那是试试谁更厉害! 一把扯下布,露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墨戟,在阳光的直射下内敛着暗沉的光芒,一晃间,戟身上雕刻的祥云龙纹悉数浮现,再一晃,龙纹又敛去光芒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慕容和誉大喝一声持戟冲上去。 “戟”这种兵器来自于戈和矛的结合体,可刺可勾可挑,完全继承了戈和矛的优点,只要熟练掌握,就能无往不胜。慕容和誉从小被项准训练,接触的大多是剑一类的短兵器,使戟可以说是第一次,更不要说是熟练了,但伸手握住它的那一刻,竟有一股相通之感,手上原本沉寂的盘龙戟仿佛有了生命,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来。 慕容和誉握着长戟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一招横扫,眼前三个大汉倒了下去,胸口齐整的切口冒出鲜血,一招毙命! “嘶~”慕容和誉和劫匪同时吸了口冷气,前者感慨盘龙戟的锋利,后者则是惊异于眼前少年模样的慕容和誉下手竟如此狠。 又有几人拿着大刀冲上来,慕容和誉鬼使神差地反手一戟,戟尖顿时没入来者胸口,从背后探出,再一发力,寒刃直插入后一人的腹部。 慕容和誉使戟完全靠感觉,一种刻在脑海里或是流淌在血液里,抓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指引着他。这戟也是奇怪,明明是一件死物,自己却觉得它有生命,刚才见血后,他能明显感觉到手中的长戟在微微颤动,兴奋了一般,就像是沉睡了许久才醒了过来,总之,很是奇妙。   几人见慕容和誉站在原地像是走神了,就从背后偷袭,慕容和誉突然转头,眼神冷冷看着那三人,以戟着力,飞踢出去,正中三人胸口。趁三人一顿,慕容和誉抽出长戟横劈下去,砍在右首一人的肩上,血飞溅而出,另外二人见机,一攻下盘,一攻上盘。慕容和誉抽出盘龙戟,竖插在地,双手握戟借力,两招回身踢,踢翻二人。在身子落地时就势甩出盘龙戟正中一人,那弯月形的侧刃勾在那人脖子上,慕容和誉再一用力,锋利的侧刃硬是斩断了头颅,血像一支箭从无头的尸体上射出,在场众人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一脚踢倒尸体,慕容和誉持戟又杀向一人,这次戟身完全没入来人前胸,紧接着又刺穿后面一人,两人串在戟上动弹不得,想叫却只能发出“咕噜”声,血水不断从一开一合的嘴里冒出。 一脚踢在盘龙戟上,长戟像一道流光蹿出,同时慕容和誉身形向前跃去,待戟穿透尸体后正好接住,漆黑的戟身被血染过,血水沿着戟身上的凹槽缓缓流出,妖异得耀眼,恐怖得生寒。 后面那两人的胸口上留着被戟洞穿的伤口,红的白的夹杂着内脏不断流出,这血猩的场面不断刺激着在场众人,此时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由眼前这身子瘦削年岁不大的少年所为。 此刻,慕容和誉心里只有两个字“过瘾!”他的双眼因杀戮散发着嗜血的光芒,原本眼中的澄澈被戾气和凌冽所代替,像一只正在狩猎的猛兽。只看了一眼,众人就觉得背后一个劲儿得冒寒气,不自觉得害怕,因为在慕容和誉眼中,他们都是待捕的猎物,随时可以把他们撕成碎片。 “你们他娘的倒是上啊!一个毛头小子就吓住了?他娘的,你们平时的威风被狗叼了啊?倒是上啊!一群孬蛋!”劫匪头子被慕容和誉吓住了,远远躲在人后面喊着。 众劫匪一听当家的这话,心里有些吃味,难道就被个小子吓住了不成?但凡能来当劫匪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儿,平日里威风耍惯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被人这么一激,血凑凑往头上蹿,没一会儿就头脑发热一个个往前冲了。 劫匪涌来,慕容和誉遭受三方围攻。两侧皆是三人,后方有六人之多!慕容和誉暗急,刚才那么一动,刚长上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右手有些使不上劲儿,不过急虽急,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持戟左攻右挡,将劫匪逼了下去,双拳难挡四手,慕容和誉还有伤在身,加上劫匪这么打也不见少,打着打着,渐渐落了下风,体力有些不支,手下也远不如刚才利落,往往要出上几招才能斩杀一人。   越来越多的土匪涌上来,将慕容和誉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听得几声箭翎破空,围住慕容和誉的三人皆胸前探出箭头,血依着箭口缓缓流出,浸湿了胸前的衣服。那三人望着胸前,惊恐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咕噜咕噜”声,而后重心一失倒地。 “嗖~嗖~”又是几声箭翎破空,左侧两劫匪应声倒地,不断开合的嘴里溢出鲜血,身子抽搐了几下,转眼就咽了气。 这射出的五箭都是一箭穿心,没有半分的偏差,可见来人箭法高超。 见状,众人静了下来,惊恐地四处张望,唯恐下一个就是自己被箭穿透。   劫匪头子男子躲在一汉子身后喊叫:“他娘的什么人?快出来,别他娘的装神弄鬼,不然老子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少年的上挂着不羁的笑容,放肆地笑着,身穿粗布短褐,左手抓着一把和他差不多高的弓,身背箭壶,正向这边走来。   “一群人欺负一个,小爷我看得不爽。”少年随意掂了掂手中的弓,竖着大拇指一指自己,略带嚣张的回道:“小爷我南宫羿,路见不平,便来拔刀,哦不,拔弓,怎样?”   劫匪头子两只凸眼贼转,一伸右手:“好汉,请好,慢走。” 闻言,南宫羿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听着像人话,又听不懂说的什么东西,你他娘的是不会说人话怎的!小爷最烦这种人了。”说话间三箭齐出,又中三人胸口。 众人再次倒吸凉气。   其实劫匪头子刚说的叫江湖黑话,意思是让南宫羿少管闲事快走。偏这南宫羿听都没听明白,又出手射杀了三人。 见此情景,劫匪头子又道:“好汉是一定要蹚这道浑水了?” 南宫羿笑眯眯的看着劫匪头子,正当土匪头子以为他要离开时,南宫羿开口了,“对!来蹚你们这帮混蛋的浑水!” “你…”劫匪头子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慕容和誉也暗自摇头,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位。明明一张笑眯眯很和善的脸却能说出这么气人的话,这人绝对是来捣乱的。 劫匪头子对众汉子比了个杀的手势。 见状,众汉子会意,分出一部分,围向南宫羿。 南宫羿熟练地从箭壶取出三支箭,搭上弓,略一瞄准,射出箭,直冲三名大汉要害而去,“噗!”是箭入皮肉发出的声响,也是那三人绝命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南宫羿又抽出一支箭,撇嘴,“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蠢到看见我搭箭了还冲上来?林子里的野猪都知道躲一躲,你们怎么就这么蠢呐?啧,啧…” 土匪无力,倒是想躲来着,也得有时间啊,别人搭弓射箭瞄准还得点时间,你倒好,搭上箭就射,谁受得了啊。 随着箭壶变空,倒下不少人。一把弓震住了不少人,围住南宫羿的一伙人都不敢往前,在后面眯着,一看南宫羿没箭了,才一个个围上来。 南宫羿倒是不急,一边瞧着慕容和誉,一边把弓背在身上,腹诽,原以为会救个姑娘呐,没想到是个男的,还是身手好到不用救的那种。大英雄啊救命恩人什么的都泡汤了。就说今天不顺嘛,死老头还非得今天把我撵出门,说什么命中注定,扯淡,绝对是扯淡! 抬眼就见劫匪围上来了,南宫羿握紧了拳头,好,就那你出出气。一拳出去,一汉子被打飞了,横着摔出人群,滚出老远。众人惊讶,怎么没弓了还这么厉害?   另一边由于劫匪转而围攻南宫羿,慕容和誉这边轻松不少,长戟随意翻飞,血光乍现,戟刃在皮肉间翻转,死伤大半。 打斗中的慕容和誉见南宫羿的箭快射完了,边打边向那边移动。 身后一壮汉杀急了眼,提着一把刀就冲了过来,慕容和誉反手一戟,戟刃一下没入来人胸口,血,鲜红的血沿着伤口渗出,溢红了壮汉一大片衣裳。 这时场上有了片刻停歇。 许多的弟兄竟连两个半大的孩子也打不过,要是传到他人耳中,今后可怎么在江湖上混?今天老子就豁出去了。想罢,劫匪头子对着众弟兄喊:“谁要是宰了这两人中的一个,老子赏他一百两!”俗话说:众赏之下必有勇夫。众汉一听是一百两,都两眼充血疯了似地扑向慕容、南宫二人。的确,兵荒马乱时,一百两足以让一家人过一辈子安稳生活了,更何况出门在外,劳累奔波都是为了养家糊口。   劫匪越杀越勇,慕容和誉体力早已透支,已是强弩之末,另一边南宫羿箭壶已空,只得用拳头与劫匪周旋。 二人越打越近,渐渐靠在一起被劫匪所围。   “喂,你小子还行不行?”南宫羿抹了抹头上的汗,问道。   “还行。”慕容和誉一戟劈了一人,随口应道。   “现在怎么办啊?难道要交待在这里?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南宫羿说是这样说,可还是一拳打青了眼前劫匪的眼窝,那人受力不住直接翻了过去,南宫羿甩手,“奶奶滴,头好硬,老子的手!” 众劫匪不免惊叹,这小个子好大的力气! 慕容和誉没有应话,持戟冲了上去,盘龙戟上下翻飞,所到之处血涌悲号。横扫腿,长戟上挑,戟尖抵在一汉子喉结处,逼着他连连后退。两旁又有人攻来,慕容和誉刺穿那人脖子,身形下滑,让那两人扑了空,随即双手急转,横扫长戟,两人胸口均被划出一道三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血,喷涌而出,二人双双倒地。 包围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慕容和誉捡过扔在一旁的包袱,拉着未回神的南宫羿一路狂奔。 众劫匪先是愣住了,然后紧追不舍。 “不要跑!他娘的,追啊!” “宰了他们!” “丫,老子的二百两!不要跑!” …… 卷一 第七章 许你江山共赏 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劫道的没了踪影,二人也实在跑不动了。 大树下,慕容、南宫二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躺倒在阴凉里。   “被一大帮人追,真他娘的痛快!”南宫羿以肘拄地,看向一旁的慕容和誉,满带不羁的笑容。   慕容和誉看了南宫羿一眼,也笑了笑,“多谢你。”   南宫羿无所谓地挑眉,“谢我什么啊?到最后还不是你救了我。”   “若不是你,我也办不到。”慕容和誉咽了口唾沫,“谢了,南宫羿。”   闻言,后者一脸惊讶,一手指着慕容和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怎么认识我?难道我又不记得了?”   “是你自己说的。”慕容和誉无奈应道。   南宫羿老脸一红,“我忘了。哈,哈。”干笑了几声,“那你叫什么?”   “慕容和誉。”   “嘻,嘻,以后我们就认识了。”说完南宫羿朝着慕容和誉绽放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慕容和誉看着眼前少年一脸憨厚笑容,也笑了,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家伙,大概少年就应该是南宫羿这个样子的,冲动活泼,有着明朗如阳光的笑容,不像自己,满脑子都是仇恨,用师父的话讲,复仇的兵器。莫名的,慕容和誉对南宫羿生出几分羡慕来,转眼瞧见远处一潭清澈的湖水,冲南宫羿一挑眉,“走,去湖里洗洗。”   午后的太阳暖暖地照着大地,在湖面映下灿烂的倒影粼粼叠泛。   “双龙出海!”   “南宫羿,你在干什么?”慕容和誉一脸怒容,抹去脸上的湖水,看着某人憨憨玩水。   “‘双龙出海’呀,还有一招‘白浪淘天’!”话音未落,南宫羿早已扬起一捧水花,抛向慕容和誉。 “哗~”南宫羿随意抹去眼前的水,冲慕容和誉笑。“老拉长个脸干什么,像谁欠你钱似的,多笑笑啊,那个,嗯,不是说,笑一笑,少十年,不对,笑一笑,十年少嘛。”   “你......”慕容和誉也将水扬向南宫羿,后者反攻,两阵水花相遇,激起透澈的水球,在空中飞转,映出两位快活的少年。   “哈,哈...”   “嘻,嘻...”   南宫羿一下潜入水中,偷偷游到慕容和誉后面,揽起水狠狠扬向慕容和誉,后者未觉,发髻全湿。   慕容和誉怒嗔,“好你个南宫羿!”   “哈哈哈。”南宫羿得意得甩了甩水,一瞧,指着慕容和誉左肩问道,“咦,你后背上怎么有...嗯...一条龙?”  “什么龙,是胎记。来,吃我一招!”慕容和誉将水扬在南宫羿脸上,后者未躲及,全盘接收。 “哗~”南宫羿吐掉水,“你来阴的,看我不淹死你。”   “来就来!” 湖中水花乱震,最终淹没在一片嬉笑声中。 “你个臭小子,忘了是谁救你了吗?” “哈,哈,不知道,我忘了!”某人一脸无 赖样。 “你!!!我淹死你!”慕容和誉发狠,追着 南宫羿就要把他往水里拉。 “哈,哈,哈!”后者笑着,泥鳅一般躲着, 愣是没被逮住。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篝火旁。   火光映出两张年轻的面孔,一张略显坚毅,虎目中流光闪动;一张满带不羁,憨然而笑。   南宫羿抹了抹嘴上的油,丢掉鱼骨头,双手在衣服上一阵乱蹭,“慕容和誉啊,我要去参军,你呐?”   慕容和誉用木棍拨弄着篝火,随口应道:“不知道。”这南宫羿来历不明,虽然人不错,但如今一人只身在外,还是防着点好。再说自己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立了一道誓言,却全然不知这第一步该怎么走。   思索间就听耳边轻飘飘传来一句,“不知道?那你乱走什么?”   闻言,慕容和誉正要发作,又听南宫羿笑嘻嘻来了一句,“不如和我一起参军,要当了将军可威风了,身后跟着几千人冲锋陷阵,这尼玛多爽啊!”这人越说越兴奋,“哎,我还听说那十里坡正在招兵,一起去啊?”说完大眼睛水灵水灵盯着慕容和誉看,大有你不去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我…想想吧......”慕容和誉想要拒绝,却发现说不出口,眼前这人憨厚纯真的笑容,真不忍心打破它,这样的人,真美好啊。   “一起去多好,是吧?”南宫羿的脸凑得更近了,都快挨上慕容能和誉的鼻子了,用手肘直拱慕容和誉的腰眼,不知道为什么一见这个慕容和誉救觉得他合眼缘,要能和他一起参军,就爽爆了,哈哈哈。   慕容和誉实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无奈应道:“好~”   “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说着飞快在慕容和誉手上一拍,生怕他后悔,而后扬着一张脸双手叉腰不羁地狂笑三千里。   看着南宫羿在身旁手舞足蹈,慕容和誉着实无奈,这人看样子应该和他差不多大,却有几分孩子心性,单纯又带着几分不羁,看着很是可爱,或许是自己再也展露不出这样的笑,才会不忍打破它吧。参军,试试吧,想起来跟师父读的书有一半是兵书,难道这不是巧合?   “世事如棋,唯王者与英雄纵横捭阖于其间。誉,你的未来就在你心中!去追,去拼,去实现!”   “好男儿,顶天立地,建功立业。唯信唯志,万古长存!”   “乱世便是强者的天下!”   “其实除了仇恨,还有许多东西值得你去追求,愿你安好。”   ......   师父的话每每在心间缭绕,总会激起无限豪情。师父放心吧,终有一日,我会如您所愿凌于九天之上,俯瞰天下。想到这里,少年脸上闪过兴奋,一双虎目出神地望着夜空,指点江山之路也该是他走一遭的时候了,昔日天凛之成就,今时我慕容和誉亦当为之!   “在想什么?”南宫羿拽了拽慕容和誉的袖子。   慕容和誉浅浅一笑,“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南宫羿又黏了过来,“你冻瘫了的脸竟然能笑了,快说说是什么事能让你笑得怎么开心?”   慕容和誉叹了口气,“只是一些小事。”   “小事?什么小事你那么兴奋?我还以为你也在想当将军很爽呐?”说着右手扶上额头,活脱脱一副“我失算了”的表情。   慕容和誉看着南宫羿,“那你为什么想当将军?”   “当将军很威风,上战场杀敌很痛快啊。就那天打那几个劫道的就他娘的爽死了小爷了,这要真上了战场,尼玛还不得爽到翻天那么厉害!”南宫羿想也不想应道,嘴角含笑,说话都含着笑音,“那你又为什么愿意跟我去参军?不要告诉我你是被逼的。”说着还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右手摸着下颌一脸的贼笑。   慕容和誉笑了笑,“我是为了一个誓言。”道完,看南宫羿,见他不明所以,竟不嫌啰嗦地解释,“曾几何时,我只为报仇而活,辜负了师父的期望。”慕容和誉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坚定,“但现在我明白了,除了仇恨还有其他的东西值得我去追求,那就是志和信!”说完只见南宫羿在一旁挠着后脑勺,一脸茫然。   慕容和誉脱口而出,“喂,怎么了?”   闻言,南宫羿愣了愣,缓缓开口,“为什么你说的话那么难懂?” 慕容和誉一听微怒,拾起身旁一石子就扔了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打着,“幸亏你跑的快!”   躲在一旁的南宫羿开口:“幸亏我有刀剑之名!”道完,笑了起来,充满着少年特有的不羁与豪放。 “刀剑之名?哈哈哈哈,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一丝浅笑浮上慕容和誉嘴角,若和他在一起,定能一直如此快活吧。慕容和誉心里想着,微扬的嘴角上扬,浅笑变成了大笑,两人就在夜空下肆无忌惮地笑着。   慕容和誉的童年没有同伴没有欢乐,有的只是仇恨,灭庄之仇在他的心里越燃越烈,越扎越深,为了报仇,十年来,慕容和誉吃尽了苦,同样他学得更多,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内敛,幼时的经历让慕容和誉缺少安全感,疑心很重,从不轻信他人,师父项准是他唯一信赖的人,可今天不知为什么,竟和一个陌生人熟络起来,在月下放肆地笑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也有这般放纵的时候。   等笑够了,南宫羿又问:“喂,那你的志和信又是什么?”   闻言,慕容和誉收敛笑容低下头,过了许久,抬起头,双目中射出两道精光,以一种极其坚定的语气道:“志,一统天下;信,至死方休!” 道完,慕容和誉疾步登上湖边的高地,张开双臂,仰天长啸,那声音洪亮庄重,回荡在湖边,惊起林中栖鸟飞蹿。似在发泄,似在宣誓,向天下展示他慕容和誉的声音。从此刻开始,慕容和誉,一个少年,以天下为梦,为信念而战,为了它,愿燃烧生命,只为了那如流星般短暂而辉煌的光芒!   在南宫羿看来,此刻的慕容和誉映在一片银辉中,无比耀眼,就连身后月轮也黯然失色,成为了他的陪衬,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势,是一览江山的豪迈,更是凌于九天的狂妄,只想让人陪侍左右,高山仰止,用一辈子去追赶。或用南宫羿自己的话讲,“这就是霸气啊!这才是男人啊!” 突然,南宫羿脑中什么像是被扯了一下,想也不想就对慕容和誉喊道:“天下,我陪你一起打!”   慕容和誉转头看着南宫羿,嘴角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一言为定!” 无语至夜深,二人相偎睡在树旁。   月,不知何时躲入了云层,暗黄氤氲在天上,习习凉风吹来,轻拂二人额前的碎发,知了在一旁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夏夜安详而静谧。   随着几个跳跃,一黑衣人无声无息来到树旁,望着熟睡中的慕容、南宫二人。   犹豫了一会儿,黑衣人小心地向二人走去,无意间踩到掉落在地的树枝。 “啪!”细小的声音将慕容和誉惊醒,“什么人?”慕容和誉翻身而起,只见一人身穿黑色夜行服站在一旁,全身包裹在黑色中,只露出一双警觉的眼睛。 慕容和誉这一喊,也惊醒了熟睡中的南宫羿。“你在干什么啊?”嘟囔了一句,南宫羿揉着朦胧睡眼,待他反应过来,二人早已交手。   慕容和誉比那黑衣人矮了一个头,相比之下,力量也远不如黑衣人。徒手打斗,慕容和誉竟落了下风。 黑衣人左手一晃,虚招过后右手直扣慕容和誉脖子。见状,慕容和誉腰身急转,身形后仰,欲躲过这招。谁知黑衣人变扣为拳,结结实实打在慕容和誉胸口,不知道这黑衣人使的什么功夫,一拳下去,慕容和誉就觉得自己的内力使不上了。 黑衣人左手回收,一把扣住慕容和誉右手,反扭至背后。慕容和誉想要挣脱,左手也被扣住,亦反扭至身后,动弹不得。 见状,南宫羿就往这边冲过来,“你他娘的放开慕容和誉!”话音一出,黑衣人显然颤了一下,但立刻又恢复常态,誊出一手,挡过南宫羿一拳,带着慕容和誉步伐轻滑,滑到南宫羿后方,一掌击在他脖梗处,南宫羿便觉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见南宫羿倒地,慕容和誉双眉一皱,他再也不容许有人在他眼前伤害对自己重要的人,失去了翠庄,失去了师父,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人了!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量,慕容和誉脚尖发力,飞起一脚,攻向黑衣人。后者一闪,慕容和誉趁机挣脱双手,满带拳风逼过去,但被黑衣人巧妙躲过。慕容和誉几招连招攻过去,踢腿,出拳,逼掌,却未伤黑衣人一毫,反倒累的气喘吁吁。黑衣人抓住时机,变守为攻,脚下生风似地快攻过来。慕容和誉只撑了几个回合,就被黑衣人制住,双手被按在背后,反压在地。   黑衣人慢慢拉下慕容和誉的衣服。 “你是谁?要干什么?”慕容和誉挣扎,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将衣服缓缓拉下,掏出火折看了看,“得罪了。”道完,起身,几个纵跃在黑夜里没了身影。   “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莫名其妙...”慕容和誉揉着酸痛的手腕从地上爬起,理好衣服,赶去看南宫羿。   “南宫羿,南宫羿,快醒醒...”慕容和誉使劲掐着南宫羿的人中,心中很是着急。   “嗯...”南宫羿缓缓睁开眼,见慕容和誉安然无恙,一裂大嘴,笑了,“慕容和誉,你没事就好了。要是你死了,我跟谁去打天下?”顿时慕容和誉沉寂许久的心被触动了,酸酸的,甜甜的,说不出的滋味,却像一道暖流在胸膛,将心底的猜疑化做乌有。   第二日清晨,一轮旭日刚从东方升起,湖面被朝阳映得金光灿灿,晨风吹拂,轻雾缭绕在湖面上,周围的景色若隐若现。慕容、南宫二人虔诚地跪倒在一棵古树下,树根处插杨柳一双,贡野果数枚。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古树为证。今有慕容和誉!”“南宫羿!”“愿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生非同日,死必同时!盟此良誓,有负定诛!”道完,两人面色庄重,齐齐叩了三个响头。   “从此我们就是异姓兄弟,福祸相存,生死相依。”慕容和誉伸手拉起南宫羿。   “嗯!”南宫誉一脸兴奋,一双大眼睛竟笑成了月牙。想他孤儿一个,流浪在外,从小到大,都是孤孤单单一人,今天终于有了兄弟,怎能不兴奋?   慕容和誉见南宫羿笑得一脸天真,有些好笑,就问:“我今年十五,你呐?”   “我也十五,不如我叫你一声大哥。大哥,受小弟一拜!”话音未落,南宫羿对着慕容和誉深深一拜。   慕容和誉先是一愣,随后扶起南宫羿,“以后我就叫你小羿,怎样?”   后者爽快一笑,“随大哥,爱叫啥叫啥!”   “小羿!”慕容和誉唤了一句。   “大哥!”南宫羿含笑应道。   双手搭上小羿的双肩,“小羿,既然我是你大哥,那我就会一辈子挡在你前面!为了那个誓言,那个梦,我要拼上一辈子!我要告诉你,我无法保证我能给你什么,也无法保证我能拼到何种程度,给你怎样的荣华富贵,但我可以说你是我的兄弟,今后有我什么就有你什么!我会拼尽一生去追梦,实现它,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会挡在你身前!”   “大哥...”南宫羿眼圈泛红哽咽着。 伸手一巴掌拍在小羿背上,“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小羿,你要记住,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句话!” 南宫羿重重点头,“嗯。”笑眯眯看着大哥,心里暖洋洋的,有大哥了呐。 慕容和誉一笑,“哈哈,说好的,天下你陪我一起打,那江山就许你共赏!” 卷一 第八章 梦开始的地方 带着坚定,背负梦想与现实,二人踏上从军之路。 骄阳,两人顶日而行,纵是汗珠止不住地流,也毅然前行;大雨,在雨中狂奔,累了就在树下歇歇。 不敢停也不能停。   五天日夜兼程,终于到了万苏县。   栈道旁,茶棚林立,生意兴隆。但凡过往路人,都在这里歇歇脚,吃杯茶,再上路。 热闹的人群中,慕容、南宫两人也停在茶棚前,叫了两杯茶解渴,顺便掏出干粮,就着茶水把午饭解决了。 伸手递给南宫羿一碗茶,“小羿,我向店小二打听了一下,翻过远处的山坡,走几里就到十里坡,天黑前就可以赶到了。” 南宫羿点点头,享受大哥细心的照顾,顺便在心里感慨,有大哥就是不一样啊。   二人吃完,没有停歇便急匆匆上路了。   不远处的茶棚中,一黑衫男子望着两少年远去的背影,沉寂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期待,是兴奋,是担忧,亦是委屈。 “不知道你能带来怎样的传奇。”冰冷的语气缓缓道出此语,似是疑问又像是期望。 说完,黑衫男子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子上,默默走出茶棚,消失于人群中,身后几人随之出了茶棚,不远不近跟着黑衫男子,也消失在人群里。 日落西山前,两人还真赶到了十里坡。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不禁感慨,“好多人!” 海州民风剽悍,人人尚武。不仅因为海州左边多山右边多沙漠的地形,是整个胤朝环境最恶劣的地方,而且因为海州处于胤朝西北边陲接壤冰原,到了秋末,居住在冰原的蛮族会大举进攻肆虐,抢夺粮食以备过冬。在这种条件下,海州人无论老少不分男女尽皆好战尚武,以卫家园,他们拿起武器就能打仗,拿起锄头就能耕田劳作。 朝廷一纸征兵令下在海州立刻引起参军风尚,海州山多地少,为了生计许多人选择了参军,尽管会死,但起码可以吃饱肚子,甚至领到军饷补贴家用,在家呆着吃不饱,海州又向来多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杀人如麻者也不在少数,算来算去参军是只赚不赔。 “十~大~嗯~嗯~”南宫羿艰难地念着条幅上的字,抓耳挠腮半天才憋出这么两个字。 “十里坡大营征兵募招处!”身后慕容和誉轻飘飘的声音响起。小羿的成语他早就见识过了,没想到这小子连字也不认识,看来除了功夫还得教他认字,唉,突然想想当初师父教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啊。   不理会身后连连摇头叹气的大哥,南宫羿厚着脸皮就道:“哦,那些字念‘破征兵处’嘛。”南宫羿一副“我知道只是忘了”的表情,“大哥,快去报名吧。你看那么多人,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他早已挤进人群中,扯着大嗓门喊:“喂,你个矮东瓜,别挤啊。你他娘的又挤老子,都说别挤了!” 听着南宫羿超大的嗓门,慕容和誉无奈摇头,也挤进了人群。   半晌   “哈哈~这号衣穿在身上就是不一样。怎样,威风不?”南宫羿一脸不羁笑容,摆弄着身上的号衣。 旁边,慕容和誉亦是一身红底黄衬的号衣,倚在树干上,平静地望着南宫羿的滑稽样儿。 身着号衣的少年身材挺拔,仿佛褪去了几分稚嫩,带上了几分成熟,也更加坚毅。那虎目中点点忧伤挥之不去,挺拔的鼻梁却显出一份孤傲。 右手轻轻摸着军牌,“新军三营四阵七队——慕容和誉”木质的军牌上刻着如是文样。   这里,是梦开始的地方。   他定定望着天空,师父,我迈出了第一步,您在天上一定也看到了。 师父,看着我。 看我走出怎样的成就与辉煌!   一夜休息不提,转眼到了第二日卯时,天刚蒙蒙亮,雄浑的角号声早已响遍整个新军营。 这次募兵几天内竟招了十万之多,当真出乎意料。   新军们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随便抹了一把脸就匆匆赶往校练场集合。   十万新军拥挤在校练场中,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也亏得这校练场够大。 场中,窃窃私语在众人的力量下响如暴雷,与一旁握矛守卫,沉默不语的正规军形成鲜明对比。 正规军全部来自于镇西将军马冀的亲军,有两千人。   新军虽穿着与之相同,二者却截然不同。正规军衣着整齐,训练有素,经过不断的战斗,早已洗净了一切浮华,立在那里巍峨如山,沉稳干练。即使他们一动不动站着,也能感受到他们所带来的杀气和威慑力,令人脊背发凉。而一旁的新军相比之下就成了一滩软绵绵的散沙,衣冠不整,闹哄哄一团。即没有气势,也没有军人的干练。   突然人群不自觉地安静下来,纷纷望向左前方。 只见一队人马自那边而来,步伐整齐,动作齐整。 头前一人正值壮年,钢髯林立,面容冷肃,身着之钢甲随步伐发出“咔、咔”声响,行走间透出一股大将之风,果断从容。典型的彪形大汉,身材魁梧不说,左脸上一道斜疤,贯穿肌理,异常狰狞,让人看了不威而怒,隐隐有些害怕。   那人登上校练场前的擂台,身后一干将士左右林立,颇具气势。 大将上前一步,声音浑厚如钟,“御赐镇西将军马冀马将军原是御总,但马将军身体抱恙,所以从今天起,我,十里坡新军督监李开,暂代御总一职,全权主管新军一切事宜。而你们从这一刻就是帝国的利刃,保卫疆土,为尊严而战,为荣誉而战!” 一语道罢,立刻激起全场新军高呼:“为尊严、为荣誉,战!战!战......”喊声经久不息,声声洪亮高昂,彰显着年少轻狂,彰显着精忠报国。每张年轻的面孔兴奋着,十万新军喊着,声嘶力竭地喊着。在这一刻,他们开始了军人的第一课,明白了军人的尊严和荣誉是什么,那就是战斗,只有在不断的战斗中才能获得想要的一切!   李开望着台下十万新军年轻兴奋的面容,心下十分欣慰,历经千年,偌大的帝国早已不复当年辉煌,外有蛮族虎视眈眈,内有诸侯自立为王,帝国乱到不能再乱,若这些新兵真能为国而战,或许,有一天,这乱了百年的天下真能太平也说不定,他们就是希望啊。 “停!”右臂高举,台下立刻安静下来,“下面由军师刘兴宣读军规。记住,凡我军者,一旦越矩,严惩不贷!”   道罢,只见李开身后缓缓走出一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一袭青衫在风中微扬。那人留着寸长髯须,一双鼠目虽小,却尖锐明亮。 刘兴从怀中取出军令,缓缓读起:“军规十令:一:不得擅自离开军营,违者杖毙;二:不得违抗军令,违者杖毙;三:不得临阵脱逃,违者杖毙;四:不得在夜禁时外出,违者军杖三十;五,不得在军营斗殴,违者军杖三十,使用武器者,杖毙;六:不得......”十条严厉的军规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向众新军。一时间,场上一片寂静。 “咳,咳。”刘兴清了清嗓子,“众位也不必如此消沉,军法虽严,但只要各位恪守本职,尽忠效劳,定会得到晋升,加官进爵,世享荣华。”多亏刘兴脑子好使,三言两语就将沉寂的气氛缓和,引得台下欢呼连连。   接下来,刘兴又交待了一些关于军营不疼不痒的事,便已到午时。李开一声“解散!”十万新兵齐齐涌向火头营,那阵势吓得好几个亲兵连长矛都差点没握住,敢情招兵就招了十万饭桶啊,看样子今后跟这帮人抢饭就困难了。 同样腹诽的还有慕容和誉。他眼疾手快好不容易在人流拥挤的火头营占了座,正要招呼小羿,转头就看见不远处摞了一叠的空碗,空碗边一新兵在众人的惊骇的目光下以五口一碗饭的神速吃饭。 天下之大果然奇人不少。慕容和誉边找小羿边感慨。 没走出两步回头就看见那奇人被碗遮住的脸露出来了一点,有一点熟悉,越看越面熟。就又走了几步,然后,慕容和誉突然愣在原地,心说怎么有点面熟,那奇人可不就是南宫羿吗?敢情他除了不认字还是个饭桶!真想不到他小小的身板能吃那么多,那些饭都装到哪里去了?慕容和誉莫名觉得以后的日子有点不好过啊,真希望只是在路上没吃饱,太饿了。 “啊~终于吃了顿饱饭啊~”南宫羿将空碗拍在桌子上,一脸享受的拍拍肚子,抬头就看见不远处近乎石化了的大哥,立马笑眯眯地招手,“大哥~” 慕容和誉赶紧转身,太丢人了,这人是谁,他不认识。刚转身没防备,迎面就撞上一道黑影,“嘭~”就见一碗水飞了出去,慕容和誉立马伸手接住,往侧面一接,水一滴没洒,递给那人,“抱歉。” 慕容和誉递水的时候也看清了被撞的那人,比自己高一个头,膀大腰粗,看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很结实的感觉,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大概撞疼了。 “嘿嘿。”那人没接水反而怪笑了两声,“小子,有没有人告诉你,撞了爷爷一句‘抱歉’就行了?” 壮汉一出声音,周围的哄闹声立马安静了,一个两个都看着慕容和誉。 “没有。”慕容和誉这话一出就听一片吸气声,那壮汉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 慕容和誉也不多话,把水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突然斜刺里蹿出几人就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人伸手拦住慕容和誉,“撞完了郭老大就想走,你的赔礼道歉哪儿去了?” 慕容和誉面无表情,不过心里已经烦到了极点,沉声回了一句,“我说过了。” 那人突然笑了,“说过了?哥几个怎么没听到?再说撞了郭老大除了道歉还要磕头。” 一听这话,慕容和誉面无表情的俊脸又寒了几分,一旁的郭老大倒是一脸受用。后面的南宫羿觉得不对劲,就要往前冲,被一只黝黑黝黑的手拦住了,“喂,你不要命了。” 就在这时,那边有了动静,慕容和誉突然一把拽住那人就是一记过肩摔。 “嘭~”一声闷响,那人被直挺挺摔在地上,摔得直翻白眼,眼前冒金星,半天没爬起来,等眼前的金星散了散,就看见一只黑呼呼的鞋踢了过来。 “啊~”那人惨叫一声就被慕容和誉一脚踢起飞向郭老大,落地时正好是跪姿,不过是屁股正对着郭老大。 慕容和誉转身离开,留下一句,“磕过了。” 对面,郭老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见新军一个个不吃饭看着这边,心里恼火吼了一句,“看什么看,都他娘的吃饭!”说完一脚踹翻眼前恼人的屁股,气呼呼带人走了。 南宫羿松了口气,就听耳边有人感慨,“哇,这人真牛!”低低的感慨来自那双黑手的主人。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张跟手一般颜色的大黑脸,吓了一跳,就见那人笑了,笑得有些腼腆,不过,牙那个白啊,“嘻嘻。” 南宫羿看他跟自己差不多大,问出声,“你是谁?刚才干嘛拦着我?” 含笑的黑脸立马紧张起来,“我叫小黑,要不是我拦着你,你就倒霉了,知道吗?那郭老大不好惹!” 南宫羿话没出口就看见大哥端了一碗饭坐到旁边就菜吃,样子十分淡定。 “大哥。”南宫羿乖乖叫人。 “嗯。”慕容和誉点头,“吃饱了吗?怎么路上没见你吃这么多?” 南宫羿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盘缠不够,而且光吃肉,好几天没吃饭了。” 慕容和誉伸手夹菜,自己那点盘缠都给他了还不够,果然是饭桶,难怪力气那么大。 见两人聊得轻松,旁边的小黑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还有心情吃饭?要当心。” 慕容和誉抬头看着他,表示疑惑。 “为什么?”南宫羿也问。 “那个,那个郭老大不好惹,很厉害…”见南宫羿和慕容和誉都看着他,小黑似乎有些害羞。 “哈哈哈,小黑,怎么还害羞啊,都多大了,还改不掉。” 闻言,小黑看着来人笑了,“苏青?!是你?你怎么也来了?” “你都来了,还缺得了我吗?”说话的是一个瘦高的新军,清清秀秀的脸,一双大大的猫儿眼,嘴边含笑,一看就特别讨喜。 相较于小黑的局促紧张,苏青可是自来熟,含笑为二人解释,“郭老大可是新军中的一霸,叫郭林,有些能耐,记得募军时,他嫌参军的人太多,竟一手一个把排在他前面的人都扔了出去,有人不满,前来讨说法,都被他三下五二打翻在地,可彪悍了,从那以后都没人敢招惹他,有几个机灵的认了他做靠山,就越发霸道了。那郭林是个记仇的,而且人又蛮横,你这次招惹了他,要小心他报仇,虽然你武功高强,但毕竟他人多,贱招也多。”说完对着二人一笑。 “嗯。”慕容和誉点点头,倒是南宫羿扯着大嗓门喊,“怕什么?那样的再来十个我大哥也搞的定!” 苏青又笑了,“哦?倒是我想多了。敢问二位大名。” “慕容和誉。” “我叫南宫羿!” “呜~呜~”远处军号响起,慕容和誉说了句告辞,带着小羿离开,身后苏青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交个朋友都交不到,真是冷淡啊…” 卷一 第九章 永远的兄弟 回到校练场,在擂台上等待他们的已是换下铠甲身着号衣的李开。   “我是你们的督监,自然负责你们在以后一个月的训练。现在,从军营出发,跑到前面的山上,再翻山回来,记住,一定要在酉时三刻前回营,迟到者一律不许吃晚饭。好,现在就出发,在沿路上会有人看着你们,所以不要耍小聪明,都给我老老实实去跑!”说完,一声浑厚的角号响起,全体新军宛如一条黑色的巨龙从军营蹿出。 李开口中“前面的山”伫立在几十里外,山是不高,却十分陡峭,要想在三个时辰内赶回,实属不易,而且,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其中的艰苦可想而知。   队伍中的慕容和誉看了看远处的山,心底那股不服输的性子被激起,迈开步子就往前跑。   一旁南宫羿看了看微鼓的肚子,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情绪,嘴都快撇掉了,“刚吃饱就跑,有没有人性啊,还‘前面的山’,根本就在几十里外!”   “走点远路,你就嚎,谁让你吃那么多?”慕容和誉没好气地回道。   南宫羿耷拉着脑袋,“我不是饿吗?”又看了一眼山,“可这也太远了!”   “那小羿,不想和我比比吗?来啊。”说完,慕容和誉带着奸诈的笑加速向前跑去,只听得一句高音量的“你耍诈!”南宫羿就被甩在身后了。   烈日高照,连脚下的土地也变得灼热,地气蒸发缓缓升起,使前方更加飘渺。汗珠沿着慕容和誉的鬓角滴落下来,气息也开始变的沉重。 慕容和誉看前面的路,这才跑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快要不行了。如果连一座山都征服不了,那还有什么用,拿什么去争天下?顺手擦去额头的汗,脚下不免快了几分,朝着山峰跑去。 这是慕容和誉的性格,越战越勇决不放弃,坚持到底。若不是他的这份坚持,怎能耐住项准长达十年之久的训练?何况这训练还是常人难以承受的。 一个时辰过去了,原本稠密的队伍已零落不堪,稀稀拉拉一长路。大多数人机械性的向前迈着步子,只有少数依旧在跑,慕容和誉就是那其中的一员。因为慕容和誉从小就在项准的身旁受训,所以无论是耐力、力量还是韧性都要比一般人强,即使新军中大多都是二十以上的,慕容和誉也毫不逊色。   队伍最前方,是一壮汉,膀大腰粗,迈着大粗腿向前狂奔,时不时还要向后看看,一脸得意,不是新军一霸郭林是谁?   郭林又一次得意的回头,“那些笨蛋怎么能赶得上老子?哈哈~”再一转头,脸就变了。他身后不远处紧跟着一少年,步履轻盈,似要追上来似的。 “怎么回事?”郭林腿下生风似的向前跑去,“臭小子,凭你还想超过老子?哼,妄想!”渐渐地,郭林与慕容和誉间的距离慢慢拉开了。   慕容和誉见前面只有一个人了,不顾劳累就赶上去。近了,近了,又近了......两人在山道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追逐战,谁也不服谁,终于在临近山顶时,慕容和誉赶超郭林。   在山顶上狂奔,体会着与天更近的快感,领略着一瞰江天的豪迈。超越,超越!我要更强,我要力量,我要去追梦!慕容和誉此时此刻享受着胜利带来的兴奋,这是他自火烧翠屏山一事来,第一次宣泄自己的情绪,憋在心里的委屈化作一声长啸,响彻天地,宣泄他对命运的不甘,向世间证明他的存在。   长啸过后,慕容和誉心里痛快不少,习惯性的去找小羿,回头,就对上郭林气坏了的大黑脸。 此时,两人有了同样的心声:竟然是他? 慕容和誉双眼一眯,果然是冤家路窄,顺便反省,光顾着跑了,忘了小羿。慕容和誉逐渐慢下脚步,等着南宫羿。 这时,郭林几步冲上来,两只眼睛瞪得铜铃那么大,一副欠揍的表情,咬牙切齿的道:“跑不动了吧,小子。告诉你,老子才是第一,你他娘连个屁都不是!”   慕容和誉未答话,只是冷冷望了他一眼,转身原路返回。   “你...”郭林显然被慕容和誉的眼神吓到了,气地脸色铁青。   再说那南宫羿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队伍的最后面奋斗。挽弓搭箭那是他的强项,力气大嘛,天生神力,可说起耐力,唉~他要是强点,能在最后吗? 这已经到申时四刻了,离酉时三刻已不到一个时辰,南宫羿却还在山脚下,以他这样的速度是万万赶不到的。   唉~都在最后了,还急个什么劲,先歇会儿再说。就这样,南宫羿在山脚不远处停下,倚这一处草垛躺下了。   “大哥就这么丢下我走了。”南宫羿手里拽这几根干草有点失落。   “谁说的?”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重重的喘息。   “大哥!”南宫羿立马精神了,瞪大了双眼看着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慕容和誉弯着腰,尽力平复气息,“我要不回来,指不定你在哪儿偷懒呐。”   “嘿嘿,我不是累了吗?”南宫羿送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尽力赔笑。 奈何大哥不领情,“那也得跑,走,我俩一起,即使不能在酉时三刻回营,也要跑完全程。”说完拉着南宫羿跑了。   “嗯。”南宫羿重重点头,追随着慕容和誉的身影跑向前方。 在他看来,大哥就是方向,是绝对的信任,以至于到后来信任变成了依赖,升华为兄弟间的羁绊,远甚血缘之情!   酉时三刻,金鸣响起,大多数新军都已到达,或吃饭,或休息,而早在酉时就到达的郭林却一直守在辕门旁。他在等待,等待慕容和誉。因为他忘不了慕容和誉在山上望他的眼神,那澄澈双眸中尽是自己不知不解的东西,他还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神是如此复杂,如此难忘。   而此刻,慕容和誉与南宫羿还在十几里外的官道上,南宫羿累翻在地,还崴伤了脚,几乎没有任何行动力,慕容和誉虽然比南宫羿强点,但来回跑,体力几近透支,也好不到哪去。   “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大哥你...先去,不...用管我。”道完,南宫羿四仰八叉往路上一躺,沉沉闭上了眼睛。 慕容和誉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前面的路,一把拉起南宫羿背在自己背上,往前走去。   “大哥,你...”背上的南宫羿吓了一跳。   “我是你大哥!”慕容和誉坚定的语气打断还想推脱的小羿,一步一步往军营走。仅仅是五个字,就展现了一个大哥的责任和担当。 听着大哥简洁干脆的话,南宫羿眼圈一阵泛红。从小就是孤儿的他从未受过别人的关爱,相反地,更多的是侮辱,鄙视。虽然也遇过一个老头,可他除了教射箭剩下的全都是骗吃骗喝找麻烦,大哥就不一样了,是实实在在的关心,让人听了心里暖烘烘的感觉,跟大哥在一起,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温暖和什么叫关爱。所以,他在心里暗下决心:他,南宫羿,这一生只为慕容和誉一个人而战!大哥,就是永远的大哥!兄弟就是永远的兄弟!   戌时,两人的身影才缓缓出现在辕门外,慕容和誉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滴落,背上的南宫羿用袖子慢慢擦拭汗珠,有些心疼,“大哥,你放我下来吧,不然你会......”   慕容和誉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儿,看,到了。”   抬头望去,就见李开拉着大黑脸,恭候二人大驾。 南宫羿默默咽了口唾沫,心说,完蛋了。   还未到近前,就传来李开极力克制后的声音:“戌时,整整迟了七刻,是新军中最差的,最不如流的。好了,废话不多说,晚饭没得吃,给我绕营再跑十圈!”李开说完,一甩袖子,愤愤离去,留下两人愣在原地,成为其他新军的笑柄。   南宫羿扁扁嘴,“大哥,都怪我,连累了你。”   “没什么,我们回营歇歇再去跑。”慕容和誉倒是一脸无所谓,背紧小羿,在周围新军鄙夷的眼神中走回营帐。   “郭老大,你看他俩那狼狈样,哈、哈、哈!”   “就是,还是郭老大您厉害!” “那天不是牛吗?牛个屁啊!老大您才是第一!”   ......   郭林被一帮人簇拥着,灌了一肚子迷魂汤,晕晕乎乎的,也忘了心中的疑虑,狂妄地笑着,“对,他算个屁啊!老子才是第一!哈哈~”   直到夜里,慕容和誉带着南宫羿才跑完了十圈,两人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准备回营睡觉。 “大哥…”南宫羿坐在木桩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旁边慕容和誉转头看他,顺便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渍,这小羿十五了,脸还花得跟猫似的,太不让人省心了。 “我…今天都怪我。”南宫羿低头捏着手指,“害大哥饿着肚子跑了这么久…我…”说着抬头看大哥,就见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竟然微微笑着,眼神说不出的温柔。 南宫羿一下子看呆了。 慕容和誉抬手摸着小羿毛茸茸的脑袋,眼神落在远处晦暗不明的山间,轻轻开口,“知道吗,小羿,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摸着我的头,有时是安慰,有时是肯定,有时是原谅。虽然他的话不多,又很严厉,但是在他身边我很安心,每次摸我的头我都会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说到这里慕容和誉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可是,不久之前他离开了人世。我突然觉得人生很灰暗,除了报仇和完成誓言,我一无所有,这样的感觉孤独又绝望。” “大哥…”南宫羿第一次见大哥一次说了这么多话,感觉到头上大哥的手在微微颤抖,开口唤了一声。 慕容和誉转头看着小羿,摇头,示意没事,继续说道:“还好我遇到了你。” 南宫羿瞪大眼睛看着大哥,“哈?” “嗯。”慕容和誉一笑,“遇到你,看着你傻笑,我竟然羡慕你可以笑得那么开心。成为你的大哥,让我有了一份归属感,觉得自己不再孤单一人,有了亲人,有了可以用性命去守护的人。所以…”慕容和誉含笑捏住南宫羿呆傻的腮帮子,“当你的大哥我很高兴,你做什么都没关系,因为有我在。” 大哥的话响在耳边,南宫羿就感觉自己陷在一堆棉花里,软软的暖暖的,各种舒服,天上太阳长着大哥的脸,笑呵呵照着自己。 看着小羿一脸傻笑,嘴角流口水,慕容和誉嫌弃的把手收回来,抓住他胳膊使劲摇,“回神了,小羿!” “啊…啊?”摇了半天,南宫羿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拿袖子擦脸,边擦还边看大哥,“大哥,嘿嘿。” 见他这个样子,慕容和誉无力摇头,拿出汗巾给小羿。心血来潮说了这么多,不会都白说了吧。 南宫羿接过汗巾,笑嘻嘻来了一句,“大哥最好了!” “你家里如何?”慕容和誉看着他随口问了一句。 南宫羿一脸的满不在乎,随口道:“我从小孤儿一个。长大了才遇到一个老头教我射箭,名字也是他起的,然后就遇到大哥了。” 南宫羿说得简洁随意,慕容和誉心里可是翻起了大浪,小羿看着没心没肺的,原来身世这么惨,自己好歹有个师父照顾左右,他却是独自长大的,这其中的辛酸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南宫羿说完见大哥不说话了,就低头擦脸,突然觉得头上一热,抬头看见大哥在摸自己的头,眼中的心疼表露无遗。 南宫羿没说话,往大哥身边挪了挪,闭上眼,把眼泪留在里面,因为大哥说过,好男儿流血不流泪。 慕容和誉轻轻搂住身边疯虎突变乖猫的小羿,两人就那样静静坐了有一会儿。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座被卫营包围的营帐,慕容和誉看着守卫森严的营帐,心想,那应该就是中军主帐了。   从外面看,这主帐与其他营帐一般,就是大一些,进来才发现里面极尽奢华,几座纯银的烛台照得帐内亮如白昼,毛色雪白的兽皮铺满整个地面,几个妖艳舞姬踩踏其上,笙歌艳舞。军师刘兴恭敬地站在一旁,面前雕花檀木床榻上躺卧着一个男子,生得肥头大耳,一双眼睛满是淫*色,不怀好意地看着跪坐在一旁倒酒的侍女,那女子斟满一杯,还未送出,就一声娇呼,差点没拿住酒杯,含羞望向胸前,一只大手已探进斜领间揉捏起来,忍不住叫起来,“将军...啊...嗯...不要啊…”   “嘿嘿...叫得再动听点,将军我今天舒服死你。”说着原本挽着一女子的左手伸进了侍女的两腿间。 这就是“抱恙在床”的镇北将军马冀,他的叔叔正是海州刺史马天华。   见此,立于下方的刘兴赶忙把目光收了回来,直直盯着脚尖作揖,仿佛对它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禀将军,李开已暂代御总一职,开始训练新军。”   “嗯。”马冀亲了左侧的女子一口,漫不经心地问起:“我叔叔那边怎么样了?”   “马大人那边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将军您拿下这十万的兵权了。”   马冀翻身压住侍女,“哈,哈,看样子叔叔是势在必得了。”   “当然,等大事一成,将军就可一跃贵为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刘兴虽是一脸的阿谀奉承,眼底却闪过一丝讥讽,甚至是嘲弄。这马冀好*色成性,若不是倚仗着当刺史的叔叔,恐怕早已经饿死街头,暴尸荒野,哪里轮到上*将军之职,这次若不是有用到他的地方,自己又岂会委身于他,听他号令?   “我不在乎一人之下,只想要数不尽的美女。”说着已压倒侍女,吻上那颤栗着分外诱人的红唇,“别怕,美人儿,我来了。”   刘兴一笑,“那是自然。等下将军舒服完后,我会给将军换更漂亮的过来。”   “那她们呢?”马冀抬头。   刘兴奸诈一笑,“她们知道的太多了。”   “哈,哈,哈......” 卷一 第十章 话唠和小黑 第二天卯时,伴着阵阵角号声,众新军慌乱地集合在校练场上,有穿衣服的,有打哈欠的,也有闲聊的。 台上,依然是李开,拉着一张大黑脸,“安静!现在按阵排好,绕军营跑三圈!以后每天都是这样,谁敢偷懒,杖行二十!”   众人一阵哀嚎。   “叫什么叫,快跑!”李开一动怒,脸上的疤也开始狰狞,吓得新军们一溜烟跑没影了。   十里坡军营,方圆十里,三圈便是三十里。空着肚子跑三十里路,可有些难度。   “快,再快!把你们吃奶的劲都使上!”几名万夫长守在军营四周,不断催促,但凡有掉队者,一律拳脚相加,别以为揍完就没事了,还得接着跑,跑完为止!   终于,三圈跑完了,众人拖着疲乏的身体向火头营走去。手脚慢的,粥还没喝一半,角号又响起了。   “集合!集合!”不理会众人哀嚎,千夫长操着嗓子大喊,新军们立刻垂着脑袋跑向校练场。   一旁,慕容和誉端着一碗粥,对瘫倒在地的南宫羿说:“快喝,要集合了!”   “我好累,要死了…”南宫羿神神叨叨说着。见此,慕容和誉二话不说拽起南宫羿,就把那碗粥灌进了后者的嘴里,半晌后就是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烫!”   众人愣了愣,随即哄然大笑。   慕容和誉则很淡定地拉起南宫羿默默走向三阵。   很不巧的,郭林一行人也在三阵,待二人路过时,免不了一番嘲弄。   “喂,没见过粥啊,像猪叫一样!”   “对啊。不知道哪来的小子,真丢咱三阵脸。”   慕容和誉一言不发,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十年的潜心修炼让他达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沉稳、从容、淡定,这是师父给他的评价,但这只是表面,外在的沉寂终掩盖不了内心翻腾的热血,有朝一日,当它们沸腾之时,就是天下易主之日。那狂飙的戾气会席卷整个岐鼎大陆,让天下为了一个人而颤抖。   慕容和誉坦然走过,身后南宫羿是想骂,可嘴都烫麻了,骂也骂不出来,呜呜几声也就过了。   “肃静!”李开喊道,“每人提好两个木桶,去二里外的沙河取水,然后提到军营的水桶中。以队为准,每队提满十个。如果在午时前装不满这十个,全队绕军营一直跑到天黑,现在出发!”   众人不敢怠慢,忙提了水桶冲向营外。 南宫羿望着眼前方圆一丈,高三丈的“桶”,咽了口唾沫,追随大家离去。   十万新军沿着小道,宛若红蛇般跑向河道。从河中打好水,再原路折返。 前几个来回跑的还轻松,到了后面,由于腹中空空,再加上过度劳累,许多人没走几步就累倒了,连带着水桶也翻倒在路上,又得从头再来。当然,这算好的,有身子单薄的,一旦倒下就爬不起来了。诸如此类者,不计其数。 再看慕容、南宫二人,慕容和誉提着二十斤重的水桶跑地健步如飞。当初在山上,自己也这样被师父要求过,而且还更严厉,要提着装满沙子的桶从山下跑到山顶,期间不能休息,山路崎岖不说,要是洒了,回去一量,差了,就得再加十回。如此往复十次,才算完,现在这点训练对慕容和誉来说只是小菜一碟,热热身而已。 后面不远处是南宫羿,小小的身板却提了四个水桶,就是速度慢点,但南宫羿一趟顶其他人两趟,倒也不差。按他的话说:“这帮人管三丈高的巨型水缸叫‘桶’,我都想提六个水桶还怕装不满呐!”   “哗~”水被倒进缸中,一次又一次。 巳时三刻,各阵也只有一口缸没被装满了。再看那条小道,一半的人倒在地上,一半的人步伐沉重提着桶,用媲美于走的速度在跑。 慕容和誉跑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郭林,二人你追我赶毫不放松。   郭林突然赶超在慕容和誉前面,嘴角一裂,伸腿就将脚下的桶踢向慕容和誉。 桶连带着大半桶水涌来,慕容和誉暗骂一句:“无耻!”脚下也没闲着,足尖点地,身形微晃,巧妙将之躲过,顺势一脚踢过那桶,“噗~”桶瞬间碎成了渣,水流了一地,一滴也没溅到慕容和誉身上,而他手里的桶除了微微晃了几下,却是一滴也未洒出。 郭林牙关紧咬,顺势又踢过两个,一左一右向后者袭去,娘的,这次看你怎么办! 见状,慕容和誉突然双手抛起水桶,趁着空档飞身上前,一招回身踢,两次横越,踢飞扑面而来的桶,双手平举,落下的桶就那么稳稳落在手上,而后赶超郭林,几下就没了身影。 踢飞的两桶水原路返回,“喤嗤”一声倒在郭林身上,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他奶奶滴...”郭林被浇了个透心凉,在后面气得直咬牙,一看与慕容和誉同队的人,有了坏主意,叫来众人,“一队的,给我听好了,凡是看见七队的,就给我玩命使绊,把水都洒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众人应承着就走了。 郭林抹去脸上的水,回头招呼来一人,“阿三,你带人到辕门那里,专抢七队的水,别让万夫长瞧见,要第一个装满咱们的桶,知道了吗?”   阿三拍拍胸口,“放心吧,郭头儿,我这就去。”   “嗯,去吧。慕容和誉你他娘的敢羞辱老子,老子就让你跑一天!”   一边全不知道郭林打算的慕容和誉再一次从河中取水,碰到手提四桶水的南宫羿,问了句,“小羿,撑得住吗?”   南宫羿双手提起桶爽快应道,“小事呐,多亏了大哥那碗粥。”   慕容和誉眉毛一挑,“嗯~怎么感觉话里有话?”   南宫羿赶忙赔笑:“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嘿嘿。”   后者轻笑,“你小子!不说了,加把劲儿。”   闻言,南宫羿松了口气。这一松不要紧,一个不小心就被脚下“横尸”的新军绊了个正着。四桶水浇在那人身上,换来一句“好爽!”   “怎么这么倒霉?”南宫羿从地上撑起懊恼地拍着头。   慕容和誉转身,“小羿?”   南宫羿起身,“大哥,你先走,我再去打水。”   “嗯,别勉强。大不了一起罚跑。”说完,慕容和誉走了,就听身后传来一句,“知道了~”   慕容和誉一笑,轻巧得跑了,来到缸前,将两桶水倒进去。一看时间,离午时只有一刻,再提一次是万万来不及了。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也没几个,估计都累倒了,苏青拽着半死不活的小黑也到了,手里拎着半桶水数落小黑,“都赖你,一喝就喝了半桶,你是属水牛的吗?” 一旁的小黑嘀咕,“我确实是属牛的…” “你!”苏青被气得跳脚。 看样子这两人是同乡,打打闹闹的关系也不差。慕容和誉正看着那边,就见苏青和小黑双双招手,也点头示意,转身往缸里倒水。 慕容和誉最后把水倒进去,离缸口还有一尺,也就是差不多六桶水,瞧了瞧,南宫羿还没回来。再看其他队,一队也就是郭林那队早已装满,一帮人围着郭林不怀好意地望向这边,鬼都知道他们在等着看笑话。 没过一会儿,其余的缸都装满了,只剩七队,七队大多数人被阿三堵在辕门外,有桶就抢,好不容易提过来的水都抢没了,碍于郭老大的声威又不好反抗,只得悻悻回营。   午时逼近,七队众人早泻了气,看样子中午可以不用吃饭了,一直跑到天黑啊,连人都可以不用活了。 忽然人群出现骚动,有人高喊:“快看辕门!” 慕容和誉转头看向辕门,只见南宫羿扛着一根树,树干青绿,估计是刚被他硬生生打断的。树干两旁各挂着五只水桶,正向这边走来。 七队众人算是看到希望了,争相欢呼起来。一边阿三面对郭老大的虎视眈眈,一拍脑门,对郭林说:“哎呀,我以为没人了就撤了,谁知道这傻小子力气这么大……”话没说完就让郭林踹倒了。 南宫羿将桶交给众人,立马瘫倒在地,抹着汗水。慕容和誉走过来,扶起南宫羿,“好样的!”后者仰头,搔着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终于做了一件让大哥高兴的事呐。   军锣惊响三声,“午时已到!” 万夫长李开携数名千夫长一一检查。查到七队时,李开有意看了慕容、南宫二人一眼。   检查完毕,各队都完成得很好,说明这一次参军的人资历极佳,可以说是人才济济。吃过午饭,又开始了越山长跑,当然,慕容和誉还有南宫羿又在最后,可气坏了李开,也让郭林一党稍稍有些平衡。   又一天没饭吃,南宫羿真恨自己不争气,连累大哥不说,还要饿肚子。   南宫羿闭着眼感叹,“唉~饿啊~”   “给。”睁开眼,只见大哥捧着一把李子,个个红得诱人。   “吃啊,还有很多。”慕容和誉拉开衣襟满满都是李子,拿出一个在衣服上擦擦,递给小羿,“快吃,从营后林子里摘的,很甜的。你不是饿了吗?”道完慕容和誉笑了一下。他的笑很淡,淡到只是嘴角微扬,意思却很明确,我不怪你。   “我吃!”南宫羿当即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随即呲牙咧嘴,嚷开了,“啊~怎么这么酸?”   慕容和誉有些不好意思,转眼看别处,伸手挠了挠腮帮子,“其实,我是骗你的,就当填填肚子吧,不至于饿坏了。”   “......”南宫羿无语,只能翻白眼,这大哥也真是的,都不会哄人。 “原来你俩在这,可让我俩好找!”一道清爽的嗓音适时插入,还带着笑音,不用说肯定是苏青来了。 两人转头,果然看见苏青那张讨喜的笑脸以及小黑带着腼腆笑容的黑脸。 苏青边往这边走边打招呼,“哟,慕容,南宫!”身后小黑也探出头笑了一下。 慕容和誉点点头,心说什么时候熟到见面就叫慕容了,旁边的南宫羿倒是很高兴,也招手,“咦,苏青,小黑,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见你们没吃晚饭,送点吃的来了。”苏青笑嘻嘻往旁边一坐,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头是几个热乎乎的馒头。 看到馒头,南宫羿立马咽了咽口水。 苏青一指小黑,“他专门去火头营偷的”。 “嗯…”当慕容、南宫看向小黑时,后者立马局促起来,搅着手指,“给…给你们的,吃点…”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都基本听不清了。 见慕容和誉不动,南宫羿顾着他大哥也不动。苏青又道:“今天多亏了你俩,不然我们全队的人就要罚跑到天黑了,那家伙简直要人命啊。说起来,那十缸水至少有一大半是你俩提的,我们沾光而已,看你俩没吃晚饭,大家都挺过意不去的,趁热吃吧,全当我们的报答。”说完一笑。 慕容和誉暗自摇头,这苏青还真是能说会道,本来不想欠人情,受别人恩惠,这一句话,就是不想吃也得吃了。这苏青和小黑,一个自来熟,能说会道,一个害羞鬼,腼腆怕人,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顺眼啊。伸手拿起一个馒头递给擦口水的小羿,“那就谢过二位了。” “谢…啊呜~”南宫羿话没说完,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话都说不完整,看得大哥直摇头,对苏青和小黑道了声谢,却是半天都得不到回答,在看他二人,这回性格不同的两人倒是同样的反应,挠头外加傻笑:“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