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楔子:我们的责任就是捍卫! 楔子:我们的责任就是捍卫!   1931年12月,东北吉林。白雪飘飘洒洒从高空铺天盖地飘零下来,大地顿时被全部覆盖起来;北风趁机肆意的吹拂着山林、河流、房屋、人家,仿佛是一个凶残的魔兽为所欲为,欲图把这里全部冻住、困住、扼住,让这里变成死寂的世界。   某孤独的炮台在茫茫大雪中更显得寥落,几位哨兵背着步枪笔直的守卫着即将失去的阵地,远远地望去他们就像几尊神殿里巍然的雕像。风中,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在无能为力的被风牵着摇摆。   值班室里,电话铃声焦躁地响起。副营长邢耀东一身东北军的毛呢灰色军服,显得身材格外高大,映衬着眉目更加俊朗,他在心事重重地看着桌面上铺着的军事地图。 辽宁省沈阳 1931年9月19日沦陷 辽宁省安东(丹东) 1931年9月19日 沦陷 辽宁省抚顺 1931年9月19日 沦陷 辽宁省本溪 1931年9月19日 沦陷 辽宁省营口 1931年9月19日 沦陷 辽宁省辽阳 1931年9月19日 沦陷 吉林省长春 1931年9月19日 沦陷 吉林省四平 1931年9月19日 沦陷 吉林省吉林 1931年9月21日 沦陷 黑龙江省齐齐哈尔 1931年11月20日 ······ “这大好的河山就这样一一葬送了吗!俺真不明白少帅他为何不让放一枪一炮不战而退。”他攥起拳头,心中挤压着无尽的怒吼无处发泄,便狠狠地捶在桌子上,一声低低的闷响。 电话铃声此时不合时宜的再一次响起。邢耀东走过去接过话机,他一听是一个东北军的旅长从延吉打来的电话,“老弟,日本人准备修通吉会路,勘测队不日内将到你的防地勘测,你可要全力协助。” “他妈的日本人!”邢耀东压着怒火心想,振振有辞的说,“吉老哥,你真是给俺出难题啊。俺这里可是军事防区非同儿戏,没有军政两署批文实难从命 。”“喂喂!兄弟你可一定要照办呢。此事关乎中日关系,我军与日军相处须格外谨慎。无论受如何挑衅,俱应忍耐,不准冲突,以免事端。”话机里传出。他听得心烦意乱,“啪”的一声扣死话机。 “他奶奶的,这里可是俺中国人的防区俺中国人的地方,我们的责任就是捍卫!”邢耀东愤怒地说。 “报告!”哨兵说,“日本松本铁路勘测队拿着狗皮膏药旗,荷枪实弹,要强行闯入俺们炮台区。副营长你说该咋办?”   “这群狗日的来得可真快!”邢耀东拧了拧眉毛说。邢耀东大步走出去,“俺倒要看看这几个小鬼子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制造“柳条湖事件”,对中国东北地区发动了武装进攻。东北军绝大多数部队执行了蒋介石“不准抵抗”的命令,一夜之间,日本侵略军便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沈阳城。东北边防军长官公署、辽宁省政府、兵工厂、飞机场及一切重要军政机关和东三省官银号等悉被占领,所有驻省城的军警均被缴械。仅沈阳兵工厂,即损失步枪15万支,手枪6万支,重炮。野战炮250门,各种子弹300余万发,炮弹10万发,东三省航空处积存的300架飞机,尽为日军掠去;其唯一的金库所存现金7000万元,亦被洗劫一空。事件爆发后,蒋介石仍令不抵抗。目居北平的张学良一夜之间十几次致电南京蒋介石请示,均不准抵抗。蒋指示张学良:“日军此举,不过寻常寻衅性质,为免除事件扩大,绝对抱不抵抗主义。”在这种不抵抗政策下,拱手让敌,使东北大好河山沦于敌手。 日本松本铁路勘测队拿着狗皮膏药旗杆要强行插到炮台上,他们旁边跟着一个日本军一个排。他们放肆的唱着《君之代歌》,手舞足蹈的,仿佛是他们已经成功地占领了脚下的土地。哨兵们已经忍无可忍了,阻止说,“这里是我们的防区,请你们遵守我们的要求拔掉你们的旗子。” “八嘎,满洲都是我们大日本的,一个小小炮台有什么不可进来,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国旗想插在哪里就插在哪里!你们这些支那猪胆小如鼠不战而逃,休要多管。”日本军的排长拔出自己的佩刀挥舞着,一派得意忘形。 邢耀东站在不远处看看清清楚楚,他全身的血液沸腾了。 “报告营副,日本测量员不听我们的好言相劝,随意上我们的炮台,在我们的防区里插上日本国旗,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们中国。”哨兵气急败坏的说。 邢耀东走到那个日本排长身边,低着头俯视着他,那个小鬼子比他矮了半截,“真他妈的名副其实的小日本。”小日本排长被他的气势压倒了,后退几步。“你的什么的干活?” “这是我们的副营长。”哨兵蔑视的说。 “副营长!幺西,请你全力配合我们做好勘探工作。”小日本排长打量着邢耀东说。 邢耀东命令着说:“拔掉你们的膏药旗!” “八嘎,你敢公然污蔑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国旗,你的死啦死啦的!”小日本排长西斯底里的破口大骂。 邢耀东拔出枪,斜着一扬手,那日本国旗杆被飞射出的子弹打断了,旗子如同折断翅膀的老鸹掉在地上。小日本排长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抽出倭刀冷不防的向邢耀东劈过去。被邢耀东一闪而过,邢耀东飞身过去,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夺下他的倭刀。他满怀怒火,左右开弓,一连打了几个耳光。 “你们中国军官怎么这样的野蛮!”小日本排长捂着脸,门牙被扇掉了一个,嘴里冒着血沫子。邢耀东怒吼着:“我们一不侵略你们的东京,二不占领大阪,就不算野蛮,野蛮的是你们!我们东北军的职责就是捍卫!” 卷一 土匪来了(1) 1928的山东,初春。残雪还未退却。 一条宽阔的大河,水从冰封的冰盖的压迫下,缓缓地挣扎着流淌着,如玉如珠,淙淙地奔涌向前,滋润着大地。她已经默默地流淌了千万年不止,孕育滋长着芸芸众生。此河称谓为“沂”,《水经注》曰:沂水於下邳县北西流,分为二水,一水於城北西南入泗,一水迳城东屈从县南,亦注泗,谓之小沂水。水上有桥,徐泗闲以为圮,子房遇黄石公,卽此处。以水为“沂”,她就是我们的姨妈。黄河称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沂河称沂蒙山人的姨河。 在她的不远处就是沂河岸边的寻常的一个村落,邢家庄,像往常一样的平静,庄外围着围子,既高且宽的石墙。围墙上守着几个身背大刀片子的庄户。 远处,一匹黑马载着一位面上蒙着黑布的男子,疾驰而来,他甩出一柄飞刀,插进围墙的大门上。惊愕得守候围墙的几个庄户一身泠汗,大声叫喊着:“光棍(就是土匪)刘黑七来了。” 那黑马上的人嚣张的喊道:“你们快去给邢三家的娘们报个信,就说她家的男人被“请财神”(绑票)”,叫她三日内准备好五千个袁大头来,否则,老子就得撕票!哈哈哈。”说完,那人双腿夹起马,“驾!”飞一样的不见了踪影。 “俺呢个娘哎,快去报信吧。”那几个庄户吓得腿软手足无措。一个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从围子上跳下来,“俺去给邢三家的报信去!” 刘黑七是现世的活阎王,本名刘桂堂,黑七乃其绰号。1925年——1928年问,刘黑七股匪在沂蒙大地上抢掳奸杀,罪行擢发难数。匪中歌谣说:“要使钱,上刘团”,“跟着师长到处窜,给个县长也不换”。 他本是穷苦出身,清光绪十八年生于山东费县锅泉庄。幼时随母"王大脚"讨饭,羊倌出身。1915年黑七23岁时,与当地七名泼皮无赖拜了把子,偷得一把"鬼头刀"、劫得一支"马连匣子快枪"后,遂干起剪径断路的勾当。1919年,刘匪扩充到300余人,攘夺掳掠,始引起官府注意,派兵围剿17个月,刘匪部非但未灭,反而陡增至千人之徒,号称"刘团"。1925年张宗昌督鲁,派两团精锐剿刘仍未果,黑七反用官军的枪械装备了匪伍。至1927年底,刘匪部膨胀到万人。张宗昌拿黑七不下,便将刘部收编,给刘匪戴上"师长"的高帽。刘匪易帜,匪性益狂,绑票勒索,明火执仗;聚财敛钱,敲骨吸髓;烧杀奸淫,甚于禽兽。 连绵的沂蒙山区,多矮山俗称为崮,那是土匪们的渊薮。这一带散匪借世事飘摇之机,由散到聚,由暗转明,滚雪球般地增大,多股匪徒崮为穴巢,洪水猛兽般的向沂山、蒙山扩张,继而横行鲁中。到二十年代末,沂蒙山中有名有号的匪伙多达50余股。它们小者数百徒,中者千余数,大者万余众。天怨人愤,世事阽危,官府不得不例行隔靴搔痒的剿匪之举。百姓为自卫计,也纷纷成立了"大刀会"、"红枪会"等民间组织;为躲匪、抗匪,小村并入大村,村村修围墙,筑圩子,买枪支,造土炮,设哨楼;不少地方还成立了"联庄会",一处有匪患,八方来助剿。但是,官匪一家,政府昏庸无能,单靠那些石垒的围墙,却很难抵御匪的疯狂的劫掠。人若草芥,被兵匪不断地蹂躏着。 “这可怎么好呢!”邢三家的女人脸色顿时惨白,没了主意。 “婶子,俺看还是报官吧!”那个报信的年轻人说。 “你竟在胡咧咧,那刘黑七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三五天不送赎金,即给其家中送去人票的一只耳朵或眼珠;再三五天,即撕票。”一位族中的老者,弓着背头发胡子花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是呀,邢三家的还是快些准备钱赎人吧。你们没有听说吗。费县白马峪因无力交纳刘匪所索钱物,刘匪即率匪攻圩。当多种破圩法未能奏效,黑七让匪徒将耙齿上绑满棉絮,浇上煤油点火,往圩中投掷。顷刻,带火的耙齿又被石墙上和圩中村民反投出来,圩中的房屋非但没烧着,围墙下的匪徒反被燃烧的耙齿击得头破血流,圩外刘匪作为制高点的五间草房也被点燃……阴毒的黑七急命喽啰们到外村抓来百只活鸡,将之一一放进煤油桶里蘸泡,点火扔进圩内。百只"火鸡",吱吱咯咯,扑扑楞楞,在圩中狂飞乱跳,窜垛上屋,圩内尽是草房,霎时有几处火起,时北风冽冽,风助火势,急速蔓延,有顷,整个白马峪变成一片火海。刘匪趁圩中熙攘麋沸之际,破围屠村,可怜呢!”另一位老者说。 卷一 土匪来了(2)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更被众人的七嘴八舌吼得心慌意乱的。“俺家一时半会儿上哪去凑这些袁大头呢?那可是五千个呀。”她那被痛苦扭曲的脸上眉头拧在一起。她的心头一遍又一遍的盘算着家里头的那个埋在土里的坛子的袁大头的数目。 “难道邢三家的你不想赎人呢?”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说。 “他二爷爷,俺想,当然想。”邢三家的女人果断地说。 “那会不快些去筹银子吧。只是,现在年景不好,各家各户都过得不宽裕;否则,谁还不解囊相助呢!” “哎!是呀。”其他人一听到筹钱,谎称家里头还忙着活,顿时做鸟兽散去。 邢三家的女人站在院子里,看着人散去了。她急忙关上门,拿着镐头刨开屋后的浮土,打开那只埋在土里的陶罐,空空的,那一刻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不相信,伸进手去摸到罐子底。罐子里的袁大头都不翼而飞了,“俺的天哪,俺的钱呢。那整整是一千个袁大头,谁动了俺的袁大头?!”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她此刻无心再追查是谁动了她的那些可怜的银元。 她的男人还等着救赎呢!邢三去沂水城当小学教员,本来说好今日就回来的,可好,半道上遭了光棍(也就是土匪)。她站起身来,看着自家的庭院,多好的院子啊,那是邢家庄里最好的瓦房。“只是卖了房子卖了地,没有别的法子了。”她真的伤心欲绝,摘下手臂上的一对银镯子、扎在发髻上的银簪子,那是她的陪嫁。她掂量着,“总算能顶上一点事儿。” 她的二儿子耀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娘,俺饿了。” “上你哥耀东家,让你嫂子做给你吃。” “俺才不去呢。俺嫂子正在家里擦眼抹泪呢,俺哥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俺嫂子被气得没辙呢。” 邢三家的女人叹了一口气,“你爹被刘黑七截了肉票,问俺要五千个大洋,俺正愁的没辙呢。你们一个个还不让俺省心。”她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会不会是耀东偷着拿走了那些袁大头呢!她立刻站起来跑到耀东的家里。 “娘,你咋来了?”耀东的媳妇十七八岁的样子,慌忙擦干眼泪说。 “耀东呢?” “俺不知道。”她低着头。 “你这媳妇可是咋当得,管不住自个的男人。”邢三家的没好气地说。耀东的媳妇委屈的哭起来。“还哭呢。你爹被绑了肉票,生死不知,俺的心像刀绞一般。你还有心思哭!” “娘,俺知道。俺哥去耍钱去了。”耀西只有七八岁,他天真地说。 “这个作死的。告诉娘,他在哪里耍钱呢?” “还不是在大方瓜家里,俺带你去。” 邢三家的拉着邢耀东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关上门,邢三家的拿起一把扫帚狠狠地敲在耀东的屁股上,“你爹被肉票了。你还有心思耍钱,你作死啊!告诉娘,俺藏在瓦罐里的钱,你究竟动过没有?” “娘,俺没有。俺不知道你的钱存在瓦罐里,俺就是知道俺也不敢动一指头。” “那可是给你爹救命的钱。你真的没动过?” “俺对天发誓,俺绝对没有。俺耍的钱是拿的俺媳妇的陪嫁。” “你这个天杀的。”邢三家的绝望的看着他。“你已经十七了,不小了,还让俺操心。去年,你爹和俺为你操办了婚事,并分给你七亩薄地,想藉此来约束你那心马由缰的天性,然而,你依然交友有余、持家不足。现在,土匪问咱家要五千个大洋,只有砸锅卖铁了。” 邢耀东跪在地上,这一刻他突然体会到娘的苦心。他为自己的荒唐本能地低下头。“娘,俺这里有。”邢三家的转过头看见是耀东的媳妇站在自己的身后。 卷一 土匪来了(3) 邢三家的女人看着儿媳妇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心头又惊又喜又窘迫。“春荣,那是你娘家给的压箱底,我是你婆婆怎么好用呢?” “娘,您就拿着救俺公公吧,总比拿出去耍钱输光的净光强!再说放在我这里也没啥大用处。”纪春荣说着塞给她一个手帕,抱着几十个袁大头。她的话刺在邢耀东的脸又红又白的,真的挂不住了。 “娘要告诉你们,为救你爹,娘打算把这宅子与七十亩地全都卖了。咱们今后只能搬到老宅子去住了。春荣,你去把那老宅子先收拾一下,过一会儿,咱们就搬家。” 邢耀东与媳妇点头称是。邢三家的又说:“再过一会儿,你二爷爷就要领着人来看房子,量土地,改地契。” “邢三家的,现在年景不好,否则,那七十亩水田地与这尚好的瓦房何止这五千个袁大头呢!”二爷爷说。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地契。 “卖了就卖了,再说能找到出得起五千个袁大头的主顾,也不易呀。他二爷爷您是邢家的族长,德高望重,只是咱们把这五千个袁大头给光棍们送过去;他们若是收了钱耍赖不放人该咋办呢?”邢三家的说。 “三媳妇,你想咋办呢?” “俺要亲自送钱上山。” “那可是阎王殿,你一个妇道人家能行吗?”二爷爷说。 “就是龙潭虎穴,俺也得去。” “娘,还是俺去吧。他们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邢耀东说。 “不用,你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他们再狠毒,能拿着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着呢!” “也罢。明天,俺会找几个有劲的庄户陪着你去送钱。” 天蒙蒙亮,邢三家的女人收拾停当坐上骡子拉车,身后跟着几个身背着大刀片子的男子,整整的走了一个上午。“婶子,前面就是天桥崮了,刘黑七的老窝。”邢三家的女人走下骡子车,看见一座土山,因崮顶直耸入云,如通天之桥梁而得名。从地势看,天桥崮的北边最高,达120米以上,南边高50米有余,西边高约30米,都是悬崖峭壁,无法攀登,唯一东边虽高40多米,但有一斜坡,斜坡上有一羊肠道,人和山羊可以上下,易守难攻。 “走吧。”邢家的女人吩咐人放下大刀片子背起装着袁大头的麻袋子,攀着羊肠小道上山。有几个小喽啰把守在山道口,吆喝着:“奶奶的,不想活了,跑到刘大爷的地盘上来。” “长官,您行个方便,俺是来交赎金的。” “谁家的?” “邢三家的。” “好,放他们上来。” 邢三家的女人登上崮顶。崮顶植被以松树为主。崮四周悬崖之上筑有围墙,高达七、八米。东北角和西北角筑有碉楼,高十几米,西南角和东南角可能也筑有同样的碉楼。崮顶中央是一座呈南北走向的巨大土墩,土墩上面又筑有内围墙,南北两头是两座圆形的碉堡。上世纪20年代初,天桥崮崮周围的殷实富户,为避匪患,雇人在崮顶修筑工事,并买得枪支,举家携细软迁崮顶屯居。日复一日,方圆几十里的百姓也多迁来,天桥崮顶变成一个有两千余人居住的空中围城。山东悍匪刘黑七,闻得天桥崮崖险崮阔,垂涎三尺。刘黑七率近200匪徒窜至崮下,先破一山寨为据点,继攻天桥崮,因崮顶防卫森严,匪徒久攻不克。崮顶所居人群里,杂有三两个见钱起意的小人,中有一人曾在刘黑七手下为匪。刘黑七同崮上几人接通关系后,让两名土匪乔扮山民,借春节拜年之机混入崮顶。时元宵将至,崮上百姓警惕性略有放松。数名内奸外贼,于子夜联手将根根长绳坠入北崖之下,刘黑七早已伏在崖下的匪伙,拽绳而攀,蹿上崮顶。   匪贼骤从天降,山民猝不及防,十载血汗构筑的空中围城,霎时变成草寇暴戾恣睢的刑场。屠崮之前,刘黑七命令:“拄拐棍的、咂奶头的一个不要,长蛋蛋的一个不留,只留年轻带沟沟的,让弟兄们耍个痛快。”老人孩子及青男壮夫,一个个被匪徒揎到几十米深的崖下,山间的荒草小树被尸体压平。此后的几天里,天桥崮下饥狼饿狗争食尸骨,寒夜中,狼嗥狗吠,声传数里。 刘黑七把崮上的妇女一一分发给喽啰们奸污,有一相貌周正的年轻女子刚生下婴儿三天,被十几个匪徒轮奸后,因失血过多而亡;有一年仅12岁的少女,被匪徒糟蹋得奄奄一息后摔到崮下…… 卷一 土匪来了(4) 邢三家的被蒙上眼睛,站在寨门口等候着,手中紧紧地攥着麻袋子,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奶奶的,一个娘们敢上咱们山寨送赎金!老子倒要看看她长着几个胆子。”刘黑七听见喽啰的禀报,有些诧异。 “是。”喽啰说。 “邢三家的,跟着俺走。” “去哪?”邢三家的女人有些心慌,但是她又马上镇定下来。“俺要见你们刘大当家的!” “那就跟俺走。”喽啰连拉带拽的。 “松开,俺会走。”邢三家的女人手中的麻袋子攥得更紧了。 她被推推搡搡地推进大堂,眼睛上的黑布被拽了下来。她看见一个又黑又胖又短又矮又粗的汉子坐在大堂的正面,那人目光放着冷光让人不寒而栗。刘黑七被传说是“黑七乃乌鱼精下凡,刀枪不入”。她本能地低下头说:“刘大当家的,俺是来给俺男人邢三送赎金的,五千个大洋都在这里,数一数吧。”不卑不亢。 “奶奶的,你倒真麻利,刚好过了三天就送军饷来。好,提下去。”刘黑七示意手下的喽啰们抬着麻袋子下去。不一会儿,喽啰跑过来对他耳语着,“钱整好。” 刘黑七用那手挠挠后脑勺,打量着邢三家女人高挑的身子,还残存些风韵,说:“那好,钱足了,人就放了。只是,你得留下!” 邢三家的女人一惊,她马上不慌不忙地说:“刘大当家的,俺一个妇道人家虽然没啥见识,但是,俺也明白一个道理。” “啥道理?” “盗亦有道!再说了,刘大当家的要留下俺做啥?” “做啥?你第一个敢闯到俺的寨子的娘们,难道就不怕俺卖了你!” “若是俺年轻漂亮十七八岁,大当家的卖了俺当窑姐能挣几个钱花;俺现在人老珠黄,你卖了俺有啥用?窑子里难道还缺个妈!”邢三家的女人说。 刘黑七转怒为喜,哈哈哈大笑。“你真是有胆量。好,领着你家男人下山去吧。” 邢三家的女人扶着一身褴褛蓬头垢面的邢三走下寨门,她有些后怕,催促那几个等在门外的庄户马不停蹄地离开。 “那是咱娘和爹!”邢耀东与弟弟耀西媳妇春荣早已等候在围子上了。耀东兴奋地跳下围子墙。   邢耀东看着邢三被折磨的快不成样子了。他轻声说:“爹。”   邢三回到家就一病不起。“你为了救俺,是不是把房子和地都卖了?”他看着自己家的有些破旧的老院子,心中都明白了。“他爹,钱算个啥呀!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强。”   邢三家的女人整天衣不解带的侍候在左右。“他爹喝药吧。”   “娘,俺帮你给爹喂药。”邢耀东接过汤药说。   院子里,“耀东,你爹这病吃了多少副中药咋不见好呢?”邢三家的女人喃喃的说。   “爹会好的,娘你放宽心。”春荣在一旁煎药。   “俺也盼着你爹快些好起来。”   “俺要俺爹快些好起来。”   “娘,爹这是怎么了。你快来看看呢。”邢耀东喊着。    邢三不久便离开人世。离世前,他悄悄地告诉邢三家的女人,说,“对不起你,是俺拿走了罐子里那一千个大洋。”   “俺的组织急着需要钱,俺交给了俺的组织。”他十分愧疚地说。 “那是个啥样的组织呢?”邢三家的女人相信自己的丈夫不会乱来的,这个谜困扰不已。    卷一 土匪来了(5) 邢家庄围子里,“各家各户,要交税了。”保长三爷爷一边敲着锣,一边呼喊着。 邢三家的门口,“邢三家的该交税了,十个大洋。”三爷爷看着她坐在门口剥豆子的。 “他三爷爷,俺不是才交了税,怎么又要交呢?”邢三家的女人停下手中的活,站起来说。 “县里又派了新税,不瞒你说呀,这田赋一年要预征数次,而且年年要加码。起初,每两正银合2元2角,到了张宗昌那祸害当省长,每两正银升到19元2角。除了正银外,再加地方附加税以及百户捐、牛头税、羊只税、羊毛税、房屋税、黄河税、飞机税、小脚税、小车税、养儿税、树木税、军队过境税三四十种捐税和摊派。这年月又是兵又是匪又是税又是捐,还让人活不。不说你害愁,俺也愁得慌。邢三家的凑一凑吧,过一会儿俺来取。不说了,俺还要到别家去催呢。” “他三爷爷你慢走啊!”邢三家的女人一脸的无奈。 邢耀东不知何时站在她的身后,“娘,俺想去关外,俺要闯一闯去。或许,还能帮着家里挣些钱。” “你媳妇已经怀着孕两个月了,你走了,这个家该怎么办呢?” “娘,你就让俺去吧。俺以前不会理家,只知道耍钱,别人背地里都笑俺是败家子呢。俺不想遭人嘲讽与白眼,俺要奋发向上,娘你就同意了吧。” 邢三家的女人第一次看到儿子知道上进,她心中欣喜,“就算娘同意了,你媳妇她会同意吗?” “娘,俺同意。”纪春荣走进来说。 邢三家的女人擦擦眼角的泪水,“那好,娘准了。” “娘,咱家来人了。”邢耀西从门外跑进来说。 “谁要上咱家来呢?”邢三家的女人看见一位穿着长衫的先生,三十多岁的样子,走进院子。 “嫂子,俺是邢三从前的同事,县立模范小学的,俺叫邵德孚,刚从外地回到沂水,听说邢三兄弟的事,想来家里看望。”邵德孚是沂水县第一个党支部的成员。1926年,在沂水县立模范小学任教时,经王敬斋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7年4月中共沂水支部成立,邵德孚为支部成员。从此,中国共产党组织在沂水县的城关、南乡、西南乡、西北乡迅速发展,为1928年12月中共沂水县委的建立奠定了基础。 邢三家的女人慌忙让他进来坐下。“他邵叔,喝茶。耀东领着耀西出去玩一会儿。”耀东与媳妇、耀西走出去。 “嫂子,俺长话短说。俺邢三兄弟曾经捐了一千个大洋给俺们组织,俺们一直都记得。现在邢三兄弟家遭了变故,俺们也不能不管不问。俺这次来是来送一百个大洋,还有一张欠条。等俺们有了钱一定还上。” “钱,俺不缺。那些钱是俺当家的捐出去的,怎能够打欠条呢!”邢三家的女人说,“俺不能要。” 邵德孚拿出一个小包裹, “嫂子,这一百个大洋你一定要收下,那多少是俺们的一点心意。” “他邵叔,这钱俺一块都不能收的。俺当家的在天上,若是知道俺们收下,一定会责怪俺的。” 邵德孚不由分说把钱塞到邢三家的女人手中。“嫂子你家现在也困难着。这些钱多少能帮到你一点,收下吧。” “好吧,钱,俺收下。欠条,俺是万万不能拿的。” “也好。嫂子今后有困难,一定要找我们。俺要走了。” “兄弟,俺不是该问的。你们是个啥组织呢?”邢三家的女人犹豫了一会儿问。 “俺们是共产党沂水支部。” 邵德孚低声说。邵德孚信任的告诉她。 “共产党。”这三个字在她的心头盘绕着。 又过了几天, “娘、春荣、耀西,俺走了!”耀东跟随本村堂兄结伴经过一个多月的奔波到达东北。 卷一 松花江上(1) 一条水流湍急的江水,一片片木排子用麻绳连接着浮在江边。这条江水对邢耀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极了家乡的沂河;这不禁勾起了他的思念之情,“算算日子,俺的孩子早已经出生了;那还不知到他是男还是女呢?”一个男孩子看着邢耀东伏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写信。 “耀东,他们都到镇子上去看二人转去了。你咋不去呢?” “俺不去,俺的给家里头写信。”耀东已经来到关外一年多了。他赶过大车、放过山、找过人参,现在趁着大江大河的丰水期,跟着伐木队伐木放排。 “耀东哥,你会认字!”那个男孩子羡慕的说,他是老排子工的老康头的儿子秀水,十五六岁,模样十分的清秀。 “以前,俺在山东老家上过学。” “我也想认字,你能教一教俺吗?” “当然不行。”耀东故意的说,他看着秀水一天到晚戴着一顶灰褐色帽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那张有些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这大热的天,你干嘛还戴着帽子,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我喜欢捂痱子呢。你真小气,不是个爷们。”秀水生气的说。 “真生气了?我是说现在不行,等我写完信时,就可以教你认字。” “真得吗?” “真得!” 耀东写完信,到镇子上的邮局把信寄回老家山东。秀水跟在他旁边。耀东拉住秀水的手说:“走,到旁边的铺子去逛一逛。”他感觉秀水的手无比的细滑纤巧。秀水的脸顿时羞红了,躲到一旁低下头说:“男人的手有什么好拉的。” “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要拉你铺子里买本《三字经》,好教你认字。你去不去?” “谁怕谁?俺当然去。”秀水甩开耀东径直跑到铺子里。耀东跟着跑进去。秀水付了钱,抱着《三字经》,兴奋跑出来。铺子外面,一大队人马策马扬鞭冲了过来,嘴里说着叽里呱啦的鸟语。一匹马迎面奔来,秀水吃了一惊,没缓过神来。耀东一把拉开他,一条马鞭子直直的抽了过来,“啪”的一声,抽在耀东的手臂上。耀东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八嘎!”那个骑在高头大马的人一身黑色和服,腰间别着长长的倭刀嚣张的呵斥着,他手中扬起马鞭子。 “瞎了你的狗眼,敢当大爷们的路。”跟随的翻译狐假虎威的叫骂着。 “他们是日本人!”耀东疼得大喊着,“狗日的,敢在我们的国土上横行霸道?” “幺西幺西!这个中国人真有些胆量,李翻译还不让你们的人拿下他!”那人从刀鞘中拔出倭刀,刀尖指向邢耀东与秀水两个。刀光在拔出的那一刻,闪出一道摄人的光芒,不寒而栗。 “是的,武田先生!”那个瘦的如骷髅一般的李翻译点头哈腰的说。 “不、不、不,武田君不要动粗,我们大日本帝国是为了日中亲善而来,不要伤害这个年轻人。给他一点钱,打发他走吧!”马队分成两列,从中间一个中年男人一脸的和气,驾着马走出来,说。 “哈伊,松本大人。李翻译给他钱吧。”那武田示意李翻译说。 “哈伊!”李翻译拿出几枚镍币施舍的扔过去,说:“小子你走了狗屎运了,松本大人有赏,还不快接着。” “谁稀罕你的臭钱!”邢耀东随手击落在地上,钱被几个叫花子一拥而上抢了去。 李翻译鄙视的说:“给钱都不要,真是傻帽,鳖犊子!” 那队人马扬长而去。 “小兄弟,俺刚才可为你捏了一把汗呢。”店铺老板悄声说,“那些人可是不好惹得。” “大叔,那些是什么来头呢?”秀水问。 “那些人说什么是来修建满蒙铁路的;我看反正是黄鼠狼为鸡拜年——没安好心。” 店铺老板说。 1929年底,资本主义世界爆发了新的经济危机,资本主义各国的经济遭受严重打击。日本的工业生产也大幅度缩减,工人大批失业,这次经济危机时间持续达3、4年之久。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摆脱经济危机,缓和国内阶级矛盾,加紧了对中国的侵略。日本帝国主义依据其“大陆政策”和“东方会议”确定的方针,为武装侵占中国东北大造理论根据,并扩军备战,制造事端,寻找发动侵略战争的借口,日本首相田中义一在1927年7月25日呈给昭和天皇的秘密奏章,题为《帝国对满蒙之积极根本政策》。“惟欲征服支那,必先征服满蒙。如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支那。倘支那完全可被我国征服,则其他如小中亚细亚及印度南洋等,异服之民族必畏我敬我而降于我,是世界知东亚为我国之东亚,永不敢向我侵犯。” 卷一 松花江上(2) 秀水看着衣服袖子被穿破了一个大洞,邢耀东的手臂上烙下一道又红又深又肿的鞭印,心疼的说:“耀东哥,都怨我,如果不是保护我,你怎么会受伤呢!俺爹那里有金疮药;咱们快回去,俺给你涂上。”秀水扶着耀东回到排子上,跳上排子,他跑进排子上的窝棚里,寻找着他爹的金疮药。“找到了,俺给你涂上。” 秀水缓缓地挽起邢耀东的衣袖子露出肌肉凸起的胳膊,强健而又雄浑;秀水的脸顿时红了,他的手微微有些抖动着,拿着药粉抹在邢耀东的手臂上。“好了!” “你的脸咋红了?”邢耀东不解的看着。 “俺的脸本来就是红的!”秀水扭扭捏捏的说。 “秀水你咋看像个二椅子(不男不女)呢!”邢耀东取笑说。 “你才是二椅子!”秀水撅起嘴说。 岸边传来一阵阵又嘹亮又缠绵悱恻的歌声, 女:梁山伯祝九红 男:高山念书一对书生 女:九红生来心眼伶俐 男:山伯厚道又忠情 女:只因为师母高山介绍 男:引起梁山伯去访祝九红 女:祝家庄上分了手 山伯闷闷不乐回家中 这日山伯回到家下 一场大病病的可不轻 他二人婚姻之事被拆散 山伯孤孤零零回到门庭 这日老安人去把先生找 男:大街请来王先生 王先生拉过山伯平平脉说声此病可不轻 二郎胡须要一把 孙猴汗毛拧成绳 王母娘娘擦脸粉 九天仙女涂的口红 这些引子要拿到 你儿得救病见轻 这些引子拿不到 你儿七天命归阴程 王先生说完往外走 女:安人送出大门庭 安人转身把屋进 连叫我儿要是听 只曾想我儿读书把言做 哪曾想高山带病回家中 我儿要是归阴去 活活就把为娘坑 男:闻听母亲一番话 口尊母亲你老听 为儿我若归阴程去 娘亲你祝家庄上把信通 山伯说罢昏死过去 女:安人这里大放悲声 我儿你醒来罢来醒来吧 多归阳间少归阴程 阳间太阳热如火 阴间太阳冷如冰 宁在阳间过一日 不在阴间过半冬 左哭右哭哭不醒 连叫家人要是听 唤你不为别的事 一到祝家把信通 男:家人闻听不怠慢 急急忙忙不消停 迈步正走来的快 祝家庄不远面前迎 迈步就把门庭进 见着门童身搭躬 东庄死了梁公子 家人我前来把信通 家人说罢扬长去 女:门童把事记心中 一阵小跑来的快 中厅不远面前迎 迈步就把中厅上 见着员外问安宁 东庄死了梁公子 家人捎信把话通 男:老员外闻听一翻话 低下头来不知声 女:这时惊动哪一个 男:惊动丫鬟小春红 一阵小跑来的快 北楼不远面前迎 迈步就把北楼上 见了小姐问安宁 一见小姐飘飘下拜 口尊小姐你是听 东庄死了梁公子 奴家私自前来把信通 女:祝九红闻听这句话 二目落泪哭出声 梁兄梁兄你可坑了我 活活就把小妹扔 迈步就把北楼下 快步来到我父中厅 见着我父忙开口 口尊父亲要是听 东庄死了梁公子 孩儿吊孝走一程 男:员外一听心起火 大骂丫头败坏门风 不许去来不许去 想要吊孝万不能 女:祝九红闻听这句话 口尊父亲你老听 不让我去也得去 不让我去可不中 今天你若真不让我去 我就撞死在中厅 祝九红说罢要撞死 男:吓坏我这年迈翁 叫你去来叫你去 有三件大事孩儿要应我 女:孩儿且不听哪三件 快快对我说分明 男:第一件吊孝不许穿重孝 第二件吊孝不许放悲声 第三件当天去当天回转 不许住在他家中 女:祝九红闻听这句话 回到北楼另把衣更 祝九红头戴白身穿重孝 腰中紧系裙麻绳 白裤腿来白腿带 绣鞋就用白布蒙 出言便把丫鬟叫 连叫丫鬟你是听 大街买香炉纸马 猪头三个抬进门庭 男:丫鬟闻听不怠慢 急急忙忙不消停 不多一时准备完毕 四人抬小轿落在院中 主仆二人上了轿 轿夫起轿梁家庄行 女:祝九红坐轿里二目落泪 滔滔不绝大放悲声 哭一声梁兄坑了我 你活活就把小妹坑 男:这哭声好象鸳鸯叫 这哭声又象凤凰声 女:只哭得空中小鸟闭上翅膀 男:只哭得和尚老道不顾念经 女:只哭得读书人合上书本 男:只哭得赶考举子懒得行程 女:只哭得过路君子停住脚步 男:只哭得吹笛的人吹不出声 女:祝九红在轿里两眼流泪 泪珠滚滚湿透衣裳 行行走走来的快 大街不远在眼头里 大街也有老来也有少 也有年轻的大闺女 象人家串门穿红挂绿 谁象我串门穿的白孝衣 象人家串门骑马坐轿 谁象我串门坐的白轿车子 象人家串门欢天喜地 谁象我串门哭哭啼啼 象人家小两口白头到老 谁象我和我梁兄来年感分离 祝九红坐在轿里哭悲痛 轿夫各个痛伤情 行行走走来的快 梁家庄不远面前迎 轿夫把轿停在大门外 走小来小姐祝九红 穿宅越院来的快 上房不远面前迎 出言便把唠忙的叫 口尊唠忙的要是听 禀禀禀来报报报 禀报安人得知情 就说西庄来了九红女 前来吊孝走一程 男:安人闻听不怠慢 迈步走进上房中 见着安人把话讲 口尊安人你是听 西庄来了九红女 前来吊孝走一程 女:安人闻听不怠慢 破口大骂女妖精 我儿死在你身上 怎么舔脸吊孝来到门庭 赶快给我撵出去 撵出这个女妖精 男:当时亲朋不话讲 口尊安人你老听 人家吊孝不为别的事 了却当年结拜情 赶快给我请请请 女:走进小姐祝九红 祝九红迈步往前走 急急忙忙奔灵棚 只见拍子上躺的正是梁公子 不由心里暗伤情 那旁摆的纸罗供 那旁点的照尸灯 那旁还有一碗导头饭 上插三根棉花线 你看那灯儿半明又半暗 明明暗暗分不清 祝九红上前揭开蒙脸纸 只见他牙似乌金脸发青 梁兄你醒来吧来醒来吧 多归阳间少归阴程 阳间太阳热如火 阴间太阳冷如冰 宁在阳间过一日 不在阴间过半冬 祝九红哭罢多时往脸上看 见他一眼闭来一眼睁 梁兄你一眼睁来一眼闭 莫非你舍不得高堂年迈翁 梁兄你一只眼睁来一眼闭 莫非舍不得老少和亲朋 梁兄你一只眼睁来一眼闭 莫非你把老娘挂心中 梁兄你一只眼睁来一眼闭 莫非你舍不得家奴和院公 梁兄你一只眼睁来一眼闭 莫非你把小妹挂心中 男:说出小妹不要紧 二目闭个紧登登 女:梁兄请把宽心放 我一定和你能相逢 单等马家娶亲从你坟前过 奴家下轿拜坟你可显灵 祝九红只哭得如酒醉 男:从外边走进众木工 木匠师傅来杀扣 女:祝九红这里大放悲声 九红就在灵前跪 召唤梁兄东西躲钉 宁与梁兄相隔十万八千里 不隔无情板一层 十万八千里还能相逢 他要往东钉我就往西躲 他要钉西你可躲向东 洋钉别碰你眼睛 只曾想花红小轿把我迎娶 谁曾想我身穿重孝跪在灵棚中 只曾想咱二人白头到老 谁曾想半路把我扔 梁兄一死只顾你 撇下可怜的小妹祝九红 祝九红哭得如酒醉 三十二杠要起灵 吴桥镇上坟茔立 男:丫鬟上前把话明 眼看日落天色晚 咱们也得回家中主仆二人上了轿 合:下回马家娶亲你们再听 秀水一看,喜悦地说:“是俺爹他们回来了。耀东哥,那是俺爹唱的《祝九红吊孝》!”他挥舞着手高喊着:“爹!” 那老康头边走边唱着边耍着一对大手帕子如蝴蝶穿花,孔雀开屏;一会儿是唱着梁山伯,一会儿是变声唱着祝英台,让人莫辨雌雄!旁边跟着几个放排子的伙计一边听一边大声喝彩。 “秀水你爹还有这绝活!真是太令俺惊讶了。”邢耀东看得眼睛都直了。平时的老康头花白的胡子花白的头发,胡子头发又硬又直,不修边幅,这一唱起戏来活脱脱换了一个人似得。 “俺一看俺爹唱戏就知道他准是在镇子里听足了戏瘾喝足了酒,才会唱了这般撒着欢。” 老康头听见秀水在呼唤他,唱的更欢了,跳跃着跑的排子上,边唱边舞,唱着唱着一股脑伏在排子子上,呼呼地大睡起来。“俺说不让你喝醉的,你咋又喝醉了呢!”秀水与其他的伙计搀着老康头进窝棚。邢耀东要帮忙,被秀水挡在一旁,“耀东哥,你刚受了伤;有俺们就够了。”老康头倒头大睡,边睡边还低声唱着《祝九红吊孝》,他的眼角噙着泪水,滴在被子上。秀水悄悄地擦去那一滴泪水,给老康头盖好被子,走出窝棚,大声喊着,像个挥斥方遒的将军:“起排子了!” 伙计们架起排子,“起排子!”声音在河水上飘荡着,声声不息;排子在滔滔的江水上奔涌向前,冲过绵绵险滩,冲过莽莽松林,冲过巍巍大山。 卷一 松花江上(3) 一桩日本式精致的别墅,大门口两旁分别挂着一盏日式宫灯,在夜色里放着冷冷的寒光,大门正中的牌子上写着松本商务株式会社的大字。“松本阁下,武田一郎先生要求见您。”一位一身和服的日本女人跪在木制门扉外禀报说。“请他进来。”“是的阁下。” 那日本女人拉开门扉请武田一郎进去。 “武田君,我交代的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松本十三一只手拿着倭刀,另一只手拿着软布轻轻地擦拭着倭刀。 “禀报阁下,我已经查明牛头山的那一帮土匪的底细了。” “幺西!” “那土匪为首的江湖名号是红豹子,手下有一百多条枪。红豹子曾经为沙皇俄国当过领工;1897年,沙俄为修建远东铁路,招募苦力,红豹子与同乡十几个人应募。他借着当领工的合法身份,奔走在绥芬河、九站、台马沟之间,熟记山川河流地貌等情况,并在台马沟老林子里建立自己的基地,作为筑路工人反击沙俄的大本营。1900年,沙俄帝国借口保护中东铁路的修建,兵分6路进入满洲。红豹子当即组织起一支百余人的队伍,追随东北义和团在中东铁路沿线寻机会破毁铁路袭击沙俄军队。1901年,沙俄派出一支队伍将红豹子设在台马沟的老巢炸毁,红豹子的手下被消灭了三十多人。红豹子本人负伤逃脱,近些年,他重出江湖在牛头山占山为王。” 松本十三老谋深算的说:“如此算来那个红豹子已经年过五十多岁了,这莫说他们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他们一定要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所用。我们大日本帝国要实现满蒙独立,就要利用各方面的力量。武田君你此行功劳大大的!我要上报日本关东军部大大的奖赏与你。” “是的阁下,红豹子是个狡猾的老土匪了。为大日本帝国,我愿意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幺西,这才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武士的风范。现在,我要给你下达新的任务,你要想方设法收买红豹子他们为大日本帝国服务,把他们吸纳到我们大东亚共荣的阵营中。”松本十三说。 “哈伊。我将不负阁下所托。” “幺西!” “但是,阁下。如果红豹子不买我们的帐,我们将如何应对呢?” “不买我们的帐!怎么会呢,他们无论开出什么条件,只要他们愿意加入我们,都可以答应。他们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必定是我们的敌人。必要时,可以使用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战刀降服他们!”松本十三拿起倭刀挥舞着,手起刀落,砍断了他面前的矮桌子。 “在下明白!” “武田君,我们大日本关东军部已经视满洲国为囊中之物,我们已经在着手策划新的军事计划,这是最新的《大日本驻满洲东北边防密件》,你要认真领会其要旨,为我们下一步建立满蒙独立而奋斗。” “帝国万岁!” 炊烟袅袅的从松花江上畔升起,夜色之下,朦朦胧胧的,仿佛是一缕仙气。月色如水,照着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秀水架起火,在江边舀起一锅水,煮着食物,“耀东哥,伙计们,晚饭马上就好。”耀东从不远处的出林子里捡了一款柴火,走过来。其他的几个伙计抽旱烟的,说着闲话的好不清闲。 老康头从窝棚里走出来,神情还有些恍惚,他喊着:“秀水,饭好了没?快要饿死你老子了。” “爹,你喊个啥。你喝醉了酒,整整睡了一个下午的光景,摆舵的差事,还是俺替你做的呢。” 老康头面皮微微地动了一下。“俺养你这么大了,你替俺干点活,咋还抱怨呢。快整几个下酒菜,俺还要喝酒。”    秀水从窝棚里翻出几个咸鸭蛋一把子花生米还有一葫芦老烧刀子酒,说:“喝吧喝吧!今天俺在镇上都让人欺负了,你也不管,就知道一天到晚的喝猫尿。” 老康头一把接过酒葫芦,甘之若饴的,喝下一大口酒。“顺畅。”他大喊着,又一转神,他突然想起什么,“啥?谁敢欺负俺的儿子!”   秀水努着嘴说,“还有谁!还不是那帮狗日的小日本,骑着马在街道上胡冲乱撞的,他们的马还差一点碰着俺呢。” “俺看伤到哪里没有?”老康头着急地问。 “不告诉你。” “到底伤没伤到哪里吗?” “幸亏有耀东他护着俺呢。可是,耀东他却受了伤。” “耀东,老康头请你喝一壶酒吧!”老康头不好意思的说 “谁才稀罕喝你的猫尿呢?”秀水拉着耀东转身离开。 老康头摇摇头说:“这孩子,都让我惯毁了。”老康头又一边喝酒一边唱着二人转的调子,悲伤、温柔又多情,仿佛是对远逝爱人的深情诉说。 卷一 松花江上(4) “伙计们,饭做好了。想吃的自己盛去。”秀水喊着。    水边,秀水坐在排子上,听着老康头的《祝九红吊孝》,他也跟随着唱了起来。   “你爹咋会这么喜爱《祝九红吊孝》呢?”邢耀东好奇地问。   “俺爹说《祝九红吊孝》是二人转里最好听的曲子,唱的是人间真情真爱大喜大悲大诚大信。”   邢耀东听着秀水细声哼哼着,问:“秀水你也会学过唱吗?”   “俺没学过,可是,俺听也听会了。”秀水快乐的说,“整天听俺爹哼哼,耳朵里都磨出茧子来了。可是,俺要跟着他学,他听说就虎着脸来气,说什么都不肯。”   “你爹心中他一定有很多故事。他原先学过唱戏吗?”耀东问。   “他不但唱过,而且还是个很有名的角儿呢;他还有一个艺名叫赛黄鹂。”   “难怪你爹唱的那么好,他后来为什么不唱戏了呢?”   “这个俺也不知道;俺有一次问他,他还虎着脸凶俺,俺就不再问了。”秀水的侧影映在水面上。   夏夜,白日的余温在空气里流淌着,让人如坐蒸笼。邢耀东满脸是汗了,他脱得赤条条的,露出完美的肌肉,站着,说:“天太热了,俺要去河里泡一泡。你洗不洗?”“你要干嘛?”秀水看着邢耀东很是窘迫惊慌,他说:“河水深得很,你洗吧。”   耀东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忽然不见了,只有河水缓缓地流淌时的波纹。秀水站在排子上看着平静的水面,“耀东会不会不识这里的水性呢?”   他呼喊着:“耀东!”水面上平静如一。他有些着急,站在排子的末端,看着水面。突然一只大手从水中探出来,抓住了他的脚,把他拉到水里。“下来吧!”秀水落入的水中,他睁开眼睛看见是耀东一脸坏笑的在一旁。慌乱中,河水飘浮着他的帽子,秀水的头发长长的在水里散开,飘摇,像为美人鱼在水里游动,清丽若水;耀东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他,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清丽脱俗的女孩子,心想:“他原来是个女的。”耀东慌慌张张地掩护着自己的裸体,钻进水里,他的笑已经僵在脸上。秀水羞涩地游出水面,回过头看了一眼水中的耀东,她钻到河边的芦苇荡里,拧干了衣服,盘起头发,她心中忐忑不已,回想着刚才的一刻,她的嘴角绽放着微笑,她趁着夜色回到窝棚里。   耀东浮在水面上,他还在恍惚之间,“他真是个女扮男装的花木兰!俺真傻,俺以前怎么就没有认出来呢。”他已经无心洗澡了,他游回排子,慌乱的穿着衣服。   远处,一阵一阵的乱枪之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夜晚的宁静。排子上的人们从梦中惊醒。“坏了,山上的胡子(土匪)来劫道了。”他们屏住了呼吸,聆听着外面的枪声。老康头说:“莫要慌乱!谁也不许出去。奇怪,听枪声好像又不是胡子,他们截夜路,绝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俺出去看看。”   “爹,俺也去。”秀水说。   “你去个啥用?呆着吧。”老康头猫着腰钻出窝棚,趴在排子上看着岸边的动静。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一群黑衣人呼啸而来追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