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内容提要 李自强,黄埔军校洛阳分校的学生,他枪法如神,号称“无敌神枪手”。抗战全面爆发之际,返回了家乡鲁南,除汉奸、杀敌寇、端据点,搞得日伪胆战心惊,不久,拉起了一支震惊全国的抗日队伍…… 李自强从军校一回家便发现全家人被鬼子、汉奸惨杀,在躲避敌人的追杀时,掉下了悬崖,以致长期昏迷不醒。在王小梅和她的家人的照料下,李自强的身体康复了。在长期的交流中,李自强和王小梅产生了纯真的感情,可是,李自强还有一个娃娃亲,那就是仇人黄鼠狼的女儿黄飞飞。 黄飞飞与黄鼠狼不一样,她敢爱敢恨,思想激进,多次帮助、拯救了李自强……原来,黄飞飞在北平的学生运动中早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们三个人之间会有怎样的爱情故事? 李自强神枪猎熊,被围茅屋杀敌巧离,去南山的路上巧遇八路军,急回身,一支神枪单挑了乡公所;接着,他激战王沟,乔装改扮,夜闯黄府,独闯敌营,引得伪军自相残杀;此后,他单枪阻击敌人一个连,血战风山,潜在伪军中,使日伪拼了个你死我活…… 接着,蒙阳城拯救小梅,章庄血战,对头沟伏击战,夜袭蒙阳城,嫁祸刘黑七,刘黑七报复屠杀章家庄,奇袭锅泉村端了刘黑七的老窝,李庄争夺战,太皇崮战役李自强用步枪打下多架日本人的飞机,接着铁壁合围中,智取敌人的军火,山东军区五千多人的非战斗部队大青山突围战,智救被俘的战士们;国民党反动派消极抗日,积极推行“曲线救国”方针,松林战斗,粉碎了国民政府伏击李自强的阴谋诡计…… 为去重庆召开军官会议,李自强纵横淮海,一路南下,夺取日军两艘军舰,接连发生了长江之战,给日军海陆空三军以沉重的打击! 劫持蒋介石专机从重庆返回鲁南之后,李自强打击队伍中的反动派、卖国贼,粉碎日伪顽军的合击,接着柱子山战斗击毙大土匪刘黑七,攻下日军把持的鲁南重镇蒙阳城,迎接抗战的最后胜利……更多精彩故事,尽在《无敌神枪手》! 网友评论:本书中有小鬼子的残忍,有复仇的快感,有缠绵的爱情故事,有铮铮铁骨的英雄形象,有旧时代生活的深深烙印…… 网友评论:这实在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书,故事情节曲折动人,环环相扣,引人入胜,让读者欲罢不能!真恨不得一口气读完! 网友评论:这部书,并不仅仅靠故事取胜,人物描写也相当成功。王小梅的清新可人,王二锁和娘的纯朴、善良、勤劳却无力糊口,崔命鬼的刁钻古怪、骄横无理、趋炎附势,黄鼠狼父子的阴险狡诈、无恶不作、鱼肉乡民……都刻画得鲜明生动、栩栩如生!就连刚刚出面的伪军逃兵崔长山,那脾气暴躁、贪财好色、妄自尊大的形象,也清清楚楚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网友评论:常玉小说有一个非常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人物语言很有个性化,并能通过语言描写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小说中肖像描写、心理描写也很有特色,感觉相当成功! 卷一 001 重伤初愈 1938年底,鲁南一个叫李庄的小山村。一座茅屋里。 李自强躺在炕上一动也不能动:我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竭力地回忆着,大脑里断断续续地呈现出一幅幅画面: 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头部中弹倒在堂前,一个中年男子身首异处、大卸八块,两个女人的下身被扒光、肚子被剖开,内脏撒了满地……院子里,到处都是殷红的鲜血…… 不!李自强挣扎着,他似乎看到大门外涌过来一伙小鬼子,端着上着刺刀的长枪大呼小叫里向他包围过来……杀,杀,杀!我要杀光你们这帮畜生!可是,他忽然从悬崖上跌了下去!一片鲜红布满了他的记忆……。 李自强不知道躺在炕上多长时间了,全身无力,头疼欲裂,不能说话,不能睁眼,更无法起床,就像一只木偶一样,直崩崩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李自强竭力挣扎着,后背躺得火辣辣地疼。不行!我一定要醒过来,我一定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竭尽全力,还是无法睁开眼睛,还是无法说出一句话! 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了。 这一天,李自强的意识竟然奇迹般地清楚起来,头脑渐渐地不晕眩了,只感到头部在隐隐做疼,两唇干燥,口渴的要命! “水……水……”李自强叫着,可是,自己听到的却是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低得就像一只蚊子在嗡嗡地叫。 “咦……少爷,你醒了?”耳边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娘,爹,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这个女孩是谁?李自强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一股强光刺进来,他赶紧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眯着眼向四周观察着: 这是一座小茅屋,土扶的墙壁,墙皮熏得漆黑一片,墙上的钉子上挂着一提提的玉米和一串串的辣椒,低矮的房门,小小的木棂窗户,纸糊的窗棂上露出一片空隙,一阵冷风吹来,让人不由地一阵哆嗦…… 李自强又把眼睛睁开了一些:这是一个土质的炕,炕下的炉火正旺;炕上的粗布棉被补丁摞着补丁,但还算干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扑闪着一双大眼睛惊奇地望着李自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喜悦,女孩上身穿着一件粗布棉袄,下身穿着麻布棉裤,肘部、肩膀、膝部、臀部到处都补着一层层的补丁…… 不远处,一对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女听到女孩的叫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奔过来,男人笑着说:“梅她娘,少爷真的醒了!” “孩子,你可醒过来了!”中年妇女扑到炕前,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仿佛躺在炕上的就是她自己的孩子一般。 这是一个善良的大婶,李自强心里想着,口里便说了出来:“大……大婶……我……” “大婶?”妇女愣了,男人愣了,女孩也楞了,妇女问,“孩子,你叫我大婶?”叫错了吗?李自强想,不叫你大婶叫什么呢? 望着傻傻的李自强,妇女吃吃地笑起来:“孩子,难怪你一时想不起来,你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滚下来,真是九死一生……你躺在炕上已经昏迷不醒一年了!”妇女扳着指头数着,好一会儿才算准:“可不是,还差两天,就正好是一年整!” 一年!我躺在这里已经整整一年了?!他们到底是谁?我怎么会在他们的家里?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李自强怎么也想不起来…… “少爷,你好些了吧!”那个中年男子走过来。 黧黑的脸膛,高高的个子,一条破破烂烂的带子缠在腰里,捆住了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棉裤,敞着怀,没有内衣,更没有外套,胸口裸露着,肋骨可以清清楚楚地数出来;头上包着一块破毛巾,算是御寒的帽子了。 “少爷,你可真是睡了一场大觉!”男人憨厚地笑着说,“少爷,你还记得我吧?我是你家的长工王铁锁啊!” 我家的长工?李自强怔怔地出着神,头脑里似乎开始有了一些记忆。 “少爷,你还记得我吗?”少女从妇女和王铁锁之间挤进来,露出了一颗天真的脑袋,开心地笑着说,“我是小梅啊!我爹爹虽然是你们李家的长工,但早就被你爷爷、奶奶私下里认作干儿子了。你可是吃着我娘的奶长大的,平时,你也叫娘的,现在怎么不认识娘了!哧哧……自强哥,你不是傻了吧?” “小梅,胡说什么?”王铁锁瞪了一眼,“我们全家人还是习惯叫你少爷……身份地位在那里放着,不能乱了纲常……”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李自强笑了! “娘,爹,你看,少爷笑了!少爷笑了!”小梅甜甜地笑着,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 “好了好了!”娘说,“你这孩子就是话多,少说两句吧!你哥哥刚刚醒过来,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就别再添乱了!” 王铁锁和王小梅笑了笑,都不再言语了。 过了一会儿,王铁锁忽然忧心忡忡地说:“我说小梅她娘,少爷不会真的变成傻子了吧?他怎么会不记得……” “不!不会的!”妇女慌乱地止住了男人的话,“这孩子刚刚醒过来,只是一时糊涂,想不起来了,怎么可能会变成傻子呢!你少在这里乱叨叨,净说些晦气的话!……”王铁锁嘿嘿地傻笑了一下,不再言语。李自强又笑了笑…… “咦,少爷笑了,少爷又笑了!咯咯咯……”小梅开心地笑着说,“娘,你看看,你快来看看呀!” “看见了,傻丫头!”娘轻轻地敲了一下小梅的头,“自强一醒,看把这丫头乐得!好了,以后有人陪着你玩儿了!” “咯咯咯……娘说什么话,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你本来就是个小孩子嘛!” 看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李自强真正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是啊,人生是否快乐,并不在于拥有财富的多寡。钱再多,也未必快乐;人再穷,也未必生活得痛苦。 “娘——”李自强张了张嘴,很自然地叫了出来。 “哎——”娘甜甜地答应着,幸福的脸上好像盛开了一朵美丽的鲜花! “娘……我渴……我渴……”李自强吃力地说。 “噢,太好了!知道渴了饿了就等于好了!”娘高兴得哈哈大笑,“小梅,快给你自强哥倒碗热水来!” “唉——”小梅开心地答应着。 小梅端过一个黑色的搪瓷碗,里面倒了些白开水,用口试了试,不热不凉正可口:“少爷,你先喝点水吧!” “哦……”李自强答应着,欠了欠身,想坐起来,可是只觉得身体仿佛有千斤重,他就是竭尽全力,也只能抬了抬头。 “少爷,别动,我来喂你吧!”小梅说。 “叫……叫哥……”李自强说。 “对,对!”娘笑的更加开心了,“小梅,以后你就叫他哥,自强哥……”是啊,自强这孩子全家人都被害了,以后就让他做我的亲生儿子吧,我正好没有儿子。“小梅,以后他就是你强哥了,你们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太好了!”小梅笑着说。 小梅拿起一个枕头,垫高了李自强的头,然后端着一只黑色的小瓷碗递到了他的面前,笑着说:“来,哥,喝水!”李自强张了张嘴,想自己去喝,可是怎么也够不着。 “咯咯咯……”小梅笑起来,“哥,还是让我来喂你吧,这一年来,都是我喂你呢!”小梅找来一枚黑色的小瓷勺,从碗里舀起一小勺热水,放在自己的唇边试了试,又吹了口气,递到了李自强的嘴边。 李自强口一张,唇一吸,一股热流涌进了他的口腔,他的身体不由一震,全身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畅。喝下的仿佛不是水,而是生命的力量,这力量有着无穷的魔力;喝下这口水,仿佛就给机器加上了动力油,有了油,机器就可以运转起来,终将震惊四野! 一勺又一勺,李自强喝光了那一小碗白开水,口似乎还有些干,他望了望小梅,脸上闪出了生命的色彩。 小梅说:“哥,一年来,你头一次喝这么多水,也头一次喂你这么顺利,看看,一点水都没有洒……” “哦……是吗?” “呵呵,是啊,经常洒得到处都是。” “小梅……为我……你辛苦了!”李自强感到自己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说话有力多了,“小梅,我还……想喝……” “行,哥,我再帮你倒!” “别……别喝水了!”娘说,“一会喝汤吧!娘这就给你做饭!” “娘,做什么饭?我来帮忙!”小梅开心地说。那声音好像春天里的乳燕,甜甜的美美的,让人不由产生无限的联想…… “还有点小麦面粉吗?” “有,娘……不过,太少了,只有半碗!” “半碗也好!”娘说,“娘今天就给孩子做碗长寿面!” “呵呵,再加上一个鸡蛋吧!”一侧的王铁锁哈哈大笑,“我们家的大功臣黄母鸡刚刚下了一个蛋呢!”可不是,那只母鸡还在一旁“咯嗒咯嗒”地叫呢。 “哎呀,太好了!哥,你知道吗,娘烧的鸡蛋长寿面可好喝了!小时候,我喝过一回……” “呵呵……馋丫头!”娘一边和面一边说,“你当你哥哥跟你一样啊,鸡蛋长寿面是他的家常便饭,以前我经常做了给他吃!当年,在李老爷家里……” “吭——吭——”王铁锁咳嗽起来,娘忽然醒悟了,赶紧停下来,闭口不语。李自强感到很纳闷:我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大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殷红的血迹,一院子的尸体,他拼命地向山上跑着,一脚踏空从悬崖上滚了下来…… “娘,我去烧火!”小梅看了看场面很尴尬,便乘机离开了。 不一会儿,茅屋里弥漫起一阵浓浓的炊烟来。娘忙碌着和面,王铁锁打着下手,小梅生火,一家人忙碌起来。 忽然,“咚——咚——咚——……”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接着,门外响起一个尖利的叫声,仿佛一只公鸭在呱呱乱叫:“王铁锁!王铁锁!开门,快点开门!” 王铁锁一下子惊慌起来:“不好!崔命鬼来了!” 卷一 002 年关催租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叫着:“王铁锁!开门,快点开门!” 王铁锁一下子惊慌起来:“不好了,不好了!崔命鬼来了!快点收拾一下。”娘收起面团,慌乱地搓着手上的面,低声地交代着:“小梅,快,给你哥哥盖上被子!” 小梅小脸吓得蜡黄,一溜小跑冲到床前,脚步一个趔趄,身体扑在了李自强的身上。娘埋怨着:“死妮子,小心点,别砸着你哥哥!” “噢,哥,我砸着你了吗?” “没……没事……怎么啦?”李自强奇怪地想:这个崔命鬼是什么人?竟然让这一家子这么慌乱?! “崔命鬼来了!”小梅惊慌地说,“一会你可别说话啊。”说着,就将被子一拉,给李自强盖上了头。 “王铁锁,你作死呢?还不出来开门!”门外,崔命鬼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毫不客气地鬼叫着,大声地斥骂。 “来了,来了!”王铁锁硬着头皮,拖着一双烂鞋,“踢嗒踢嗒”地踱到了门前,“咣当——”一声,拉开了房门,一阵冷风钻进了茅屋,茅屋里立刻冷下来,让人不由一阵颤抖…… 崔命鬼走进来,你看他:尖嘴猴腮,头戴一顶圆溜溜的黑毡帽,身披丝绸的长袍马褂,脚穿千层底快靴,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个阴险狡诈的家伙。 崔命鬼走进茅屋,都瞅瞅西看看,一眼就看到娘手上沾着的洁白的面粉,公鸭嗓子叫着:“王铁锁,快过年了,忙活什么呢?咦,还有小麦白面呢,哈哈,这个年你家过得还蛮肥的嘛!” “哪有……哪有……”娘用手抿了抿额前的头发,连声说,“小家小户的,锅都要揭不开了,哪里吃得起白面呀。” “呸——你当我瞎眼啊?”崔命鬼脸色一变,“骚娘们,你手上、脸上都带着样子呢!还敢向我叫穷!睁着大眼说瞎话,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没……没有……这是地瓜粉……”娘连连否认,吓得脸色都变了。可是,忠厚的庄稼人,哪曾骗过人?听语气,连小孩子也瞒不过,何况是这个精灵古怪、阴险狡诈的崔命鬼呢! “啪——”崔命鬼挥手扇了娘一巴掌,把娘打了一个趔趄。“你……你想干什么?”王铁锁吼叫着把娘拉到了身后,王小梅也躲到爹爹的身后,瑟瑟发抖。 “骚娘们,还敢骗我!怕我来抢你们吗?”崔命鬼恶狠狠地说,“不过,王铁锁啊,俗话说:欠租交租,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说吧,年关将近,今秋欠下的地租怎么办?” “崔管家,您行行好吧,您知道,今年闹蝗灾,庄稼欠收,秋天收的那点粮食全交了也不够地租呀。”王铁锁苦苦哀求,“现在,年关将近,我们一家子吃糠咽菜两三个月了,哪有粮食交租啊……” “放屁!没有粮食交租怎么能吃得起白面?” “那……那是给俺儿救命的口粮啊。”王铁锁知道否认不了,只好承认了。 “哼哼!你那骚婆娘真大胆,竟敢欺骗俺!”崔命鬼懊恼地说,“当我是小孩好糊哄啊?” “崔大管家,您大人大量,不跟娘们一般见识!”王铁锁连连哀求,“请您再宽限一年吧,来年收了粮食,俺就是一粒不要,也要把租子交齐!” “明年?就你这个样子,你以为东家明年还会把地租给你种吗?”崔命鬼露出狰狞的面目,“今天,这地租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绝对不能再推了!” “噗通——”一声,娘一跤跪倒,匍匐两步爬到崔命鬼面前,哀求着说,“崔管家,您行行好吧,请您在东家面前帮俺家说说好话吧……呜呜呜……将来,我和王铁锁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一幕多像《白毛女》中的情景啊,可怜的杨白劳,可恨的穆仁智,该杀的黄世仁!杨白劳为什么叫白劳?劳动了一年,粮食完全交了地租还不够,白劳白劳,白白劳动啊;黄世仁黄世仁,就是枉是人,不是人,是个禽兽!穆仁智穆仁智,就是没人智,完全是跟着东家一起吃人的野兽……真佩服剧作家们给人物起名字的艺术! “不行!”崔命鬼叫道,“今年的地租今年必须交上,没有推到明年的道理?!” “崔管家,求求您了!”王铁锁也哀求起来,“您就再宽限些时日吧。” “求我也没有用,东家让我来催租,我有什么办法?”崔命鬼说,“这样吧,今天,你们就多少交一点,我也好给东家一个交代!” “没……没有……”娘说,“俺全家人吃糠咽菜好几个月了,真的是没有一粒粮食了!” “那面粉呢?”催命鬼恶狠狠地说,“骚娘们,你刚才做的面粉呢?不要跟我说没有面粉!” “没……没有……”王铁锁抢着对崔命鬼说。是啊,全家就还那么一点儿面粉了,还要给久伤在床的自强做点好吃的呢,可不能让崔命鬼给抢去了! “啪啪啪啪……”崔命鬼接连抽了王铁锁几个大嘴巴,“王铁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啊你,睁着大眼说瞎话,你当我崔富贵好胡哄吗?” 原来这个崔命鬼的真名字叫崔富贵啊……崔富贵崔富贵,把你的富贵都吹走吧!看他讨债的样子,真是一个标准的崔命鬼!不知道是谁给他起得绰号,真是恰当极了! 王铁锁被打懵了,鼻子上鲜血横流,嘴角也流出血来。 “他爹!”“爹爹——”娘和小梅一起叫起来。 王铁锁不去擦血,一任鲜血四流:“崔……崔管家……是有小半碗面,可是已经被老婆子和了,准备给重病的儿子做面条吃的,这怎么能当租来交?” “就半碗?我不信!”崔命鬼说,“已经和面了?和面了也行!只要没吃下肚子就行!” “可是,人得讲点良心吧。我的孩子重病卧床,还等着吃饭!”王铁锁可怜巴巴地说,“崔管家,您就大人大量,可怜可怜我们这一家子吧!” “哼哼……没东西交是不是?”崔命鬼四处打量着,忽然看到倚在床前瑟瑟发抖的小梅,那双贼眼滴溜溜一转,计上心来,“不交租也行,我可以给你们指一条明路,就怕你们不走!” “什么路?”王铁锁可怜巴巴地问。 “只要让你们家的丫头去伺候我们东家,嘿嘿……不但今年的租子不用交,说不定还会喜事临门呢!”又是一个喜儿的故事! “不!”娘忽然尖叫起来,“俺家的梅子还小,不懂事……” “哼!这是一条明路,走不走随你!”崔命鬼继续叫着,“来,我们别闲扯了,钱粮呢!快快地拿来吧。”一只白乎乎的贼手伸了出来。 “求求您了,崔管家,我给您磕头!咚咚咚……”娘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崔命鬼只是不理,那只白乎乎的手,仿佛是一只魔鬼,人见人怕!小梅在一旁一个劲地擦着眼泪…… “臭娘们,老子不要你这个穷鬼给我磕头!”崔命鬼烦了,皱着眉,厌恶地撇起了嘴,飞起一脚正踹在娘的胸口,“穷鬼!你给我滚开!”娘仰面就倒,一跤跌进了门后的柴堆上—— “扑楞楞——”“咯嗒——咯嗒——咯咯嗒——”一只母鸡忽然从柴堆里飞了出来。 “哈哈哈哈……”崔命鬼笑起来,“你说你家穷穷穷,这不是还有一只宝贝吗,这样吧,就把这只鸡孝敬给东家吧。”一家人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还能否认吗? 崔命鬼挽了挽袖子,蹲下身,开始捉鸡了。那鸡“咯嗒——咯嗒——”地尖叫着,四处飞奔,哪里捉得到?崔管家圆眼一瞪:“都瞎眼了,快来给老子帮忙捉鸡!” “呵呵……”小梅笑起来,“崔管家,你把这鸡捉了去,就算抵了今年的租子行不行?” 崔命鬼鬼眼一瞪:“屁话!这一只鸡能抵二亩好地的租子吗?快帮忙捉鸡!”“是!崔管家!”王铁锁、娘、小梅互相望了望,会心地笑了笑,一起走向前去帮忙,小梅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了一个大口子…… 那只鸡“咯嗒——咯嗒——”地尖叫着,在屋子里飞来飞去,茅屋里尘土飞扬,到处飘飞着鸡毛和杂草……崔命鬼这里一扑,那里一抓,每次都是差一点就捉到了,可是最终只是抓了一手鸡毛! “捉呀,捉呀!捉不住鸡就捉你们家女娃去抵租!”崔命鬼叫嚣着,一家人并不理会,左伸手,右跑跑,只是挡在崔命鬼的身前,阻挡他的脚步……那只鸡终于发现了逃生的通道,“哧溜——”一下,从门缝里钻了出去,逃跑了! “崔管家,你快去追吧,”小梅说,“俺家那只鸡就当租子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啊!” “我崔富贵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崔命鬼悻悻地说,“等着瞧!”拉开门,匆匆忙忙地去追鸡了。 …… 崔命鬼一走,全家人又赶紧忙碌起来。不久,鸡蛋长寿面终于出锅了,屋子里洋溢起一阵浓浓的饭香气,馋得小梅呱唧呱唧地张着小嘴,只咽口水。李自强更是饥肠辘辘,肚子早已经咕咕地叫起来。 “哇,真香!”小梅甜甜地笑着,接过了娘递过来的饭碗。这是一只黑色的小瓷碗,里面盛着满满的白面条,面条上面还有一只荷包蛋,黄的黄,白的白,仿佛还流着一层诱人的油光。 哇,好馋人!世上还有比这更好吃的东西吗? 卷一 003 苍天有眼 小梅端着鸡蛋长寿面走到床前,笑着说:“来,哥哥,吃面!”她夹起几根面条,吹了吹,递到了李自强的唇边。李自强把嘴张得大大的,一口把面条吞了下去,哇,好热,好烫,好香! 小梅看着李自强吃饭的样子,抿着嘴笑:“饭热一点好,天冷,吃了暖和,也开胃口!只是不要烫着!”“唔……”李自强无暇说话,饭来张口,一入口,嘴巴一呱唧,没等咀嚼一下便咽了下去! 一口饭下肚了,又一口饭下肚了……一小碗鸡蛋长寿面全下肚了!太好吃了!太香了!李自强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娘在一旁笑眯眯地问:“孩子,吃饱了吗?” “唔……还没呢……”李自强打了一个嗝说,“娘,我还饿!” “还饿?!”娘一愣神,呵呵地笑了起来,原先脸上的阴霾全散开了,“还饿好啊!说明俺孩子的身体好了!只是这第一顿饭咱可不能吃多了!吃多了会伤人的。” “唔,是,娘,我不吃了……”李自强羞愧地低下了头。是啊,这个家庭多么困难啊,他们一家子连饭都吃不上了,竟然冒着危险为自己做了一碗白面条吃!这该是多大的恩惠!亲生父母最好也不过如此吧! 小梅一家人也开始吃晚饭了,白开水加了点食盐,几个黑乎乎的糠皮窝窝摆在桌子上,一家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小梅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艰难地吞咽着,噎得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 李自强想想自己刚才那狼吞虎咽、一年没吃饭的狼狈样,看着这一家人清苦的饭食,心里不由自责起来:他们一家子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吃了,我竟然谁也没想到,只想着自己……我真是太自私、太对不起这一家人了! 等身体好些了,我一定要想办法多弄点粮食,多弄点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一下他们,尤其是小梅!多么善良的女孩啊,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饭一进肚,身体温暖起来,全身也显得有力量了,李自强的身体就像机器加满了油,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他欠了欠身—— “哥,你要干什么?”小梅看见了问。 “起……我要起来……” “听听,娘,我哥想起来!”小梅高兴地说。 “哎呀,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娘高兴得泪流满面,“今天,老天爷专门来照顾咱家了!躺在炕上一年,人事不省的孩子不但醒了、会说话了,会动了,还破天荒吃了小半碗饭,竟然还要起床了呢!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娘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王铁锁走过来,一样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来,孩子,披上棉袄,我扶你坐起来吧。”他两臂夹住李自强的腋窝一使劲,光光的肩膀露了出来。哦,好冷!我的妈呀,我竟然赤身裸体呢! 一旁的小梅脸一红,赶紧把头扭到了一侧。一件灰布棉袍披在李自强的肩头……啊?没有内衣,就这么穿棉衣吗?冷呀,出个门岂不会把人给冻死? 李自强乖乖地伸伸胳膊,穿上了棉袍,在王铁锁的帮助下坐起了身。李自强不由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栽下床来。王铁锁扶住了他的肩头说:“孩子!别慌,定定神就好了!” “唔,好的……”不一会,李自强说,“好多了!二叔,谢谢你!”他感到身体慢慢有了些力气,真想下床走动一下,只是下身也赤裸着,不知道有没有棉裤,看看天也快黑下来了,还是等明天吧。 “孩子,你感觉怎么样了?”娘和小梅吃罢了饭,都围了过来。 “好多了,好多了!”李自强咧着嘴笑着说,“我真想下床出去走一走!”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娘连连摇手,“你身体刚刚恢复,要慢慢地来,咱可不要下床,闪着身体可不是玩的。一会我帮你缝补一下衣裤,等哪天好利索了,你再下床活动活动吧。” “哦……行!”李自强想:果然不出所料,我根本就没有衣服啊,想起床也无法起了。 是啊,那个时候,衣服可是个宝啊!很多穷人家,孩子一多,连衣服都买不起呢!大冬天,因为没有足够的棉衣可穿,很多穷人家的孩子,都龟缩在被窝里;哪个孩子需要上厕所,或者在床上急坏了,就让他穿上大人的衣服,出去一趟,洒洒尿,拉拉屎,转一圈,玩一玩,回来后脱下衣服,再钻到被窝里……然后,再让别的孩子穿上那身衣服出去玩…… 李自强觉得精神很好,便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着这间小茅屋。 这座茅屋大体有三小间,五六十平方大小。自己睡的这个炕在西侧,东侧还有一个泥坯堆起的炕,只是没有生火。房子几个角落的墙壁上,裂着大大的口子,小孩子的拳头满可以放进去,裂口处塞着几把茅草,但是也难以阻挡冷风的入侵。房梁粗粗的,檩子黑黑的,房顶上还有几处露着天…… 茅屋里,有一张黑黑的橱桌,一张简易的平板饭桌。饭桌的边沿部位凹了下去,显然饭桌还兼着切菜的案板,常年切菜,切得凹了下去…… 房子里,还有几个矮矮的小板凳,墙根还放着几个泥瓷缸,除此之外,门后还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柴禾、一些杂乱的农具,一个泥砌的烧柴草的炉灶。 显然,院子里没有偏房做厨房,说不定这一家子连院子都没有,更没有大门,就是这么一座孤零零的茅屋。否则,那崔命鬼怎么会直接来到门口叫门呢!? “哥,你快点好啊!”小梅咯咯地笑着说,“等你身体好利索了,好领着我出去玩!这一年,我天天在家里陪着你,跟你说话,你也不回答……我都快急死了!” “呵呵……看把小梅急的,”娘笑着说,“你哥哥就是好了,也不能随便出去。” “是啊,我看也是少出去为妙。”王铁锁皱起了眉头,“一出门,被人认出来,人多嘴杂,传到崔命鬼、黄鼠狼那里,可就不妙了!” “唔……是啊,”娘说,“让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豺狼知道了,会丢了命的。孩子,咱以后下床了,也不能随便乱走,就在屋里走走吧!” “娘,等我好了的时候再说吧,不过,想好得快,还是得出去走一走,”李自强说,“咱又不碍着人家,出去走走怕什么?” “孩子,你又犯傻了不是?”娘连忙说,“你可不能出去!你忘记一年前的事了吗?那时候,日本鬼子打到了我们鲁南,黄鼠狼巴结日本鬼,诬陷你爹是共产党八路军,要搞武装起义……可怜,你全家人十几口都被害了……” 李自强的大脑里似乎呈现出一幅画面:满头白发的爷爷、奶奶头部中弹倒在堂前,爹爹、哥哥身首异处,被大卸八块,娘和姐姐下身被扒光、肚子被剖开,内脏撒了满地,其他的奴仆家人全都躺在血泊里……这时候,大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伙小鬼子,端着枪大呼小叫里向他包围过来。李自强看看不敌,奔进院子,翻墙逃出了李庄村,小鬼子在后面紧紧地追赶着,子弹“啾啾……”地在他的耳边飞过!李自强跑啊跑,最后竟然跑到了村南的玉皇崮山顶上,一不小心掉下了山崖,从此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李自强咬牙切齿地叫起来,“这帮鬼子、汉奸,我饶不了他们!”他紧紧地握着拳头,狠狠地捶在床上,恨不得一拳将小鬼子砸扁…… 王铁锁也是怒火万丈:“自强,快好起来吧!我早就打算好了,等你一好,我们就一起进山,投奔八路,打死那些小鬼子、大汉奸,给你一家报仇!” “嘘——自强,你小声点!”娘一手捂住了李自强的嘴巴,小声说,“万一被人家听到了,咱们一家子可就全没命了!” “啊?村子里有小鬼子?”李自强问。 “咱李庄还没来鬼子!”娘摇了摇头说,“不过,村子里大恶霸黄鼠狼跟日本人、刘黑七好得一个鼻孔眼里出气!你说的话,让他们知道了,一样会没有命的!” “哦……”李自强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他累了,朦朦胧胧中仿佛置身在一所校园里,校园的大门上写着“黄埔军校洛阳分校”,他和几名同学正一起站在一面绣着镰刀斧头的红旗前,举起了右手,齐声低吼着:“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 卷一 004 山村晨曲 窗棂里钻进了一缕曙光,黑黑的茅屋里渐渐地亮堂起来。 那只黄母鸡竟然又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咯嗒咯嗒……”地尖叫着,又为家里献出了一枚“军功章”。崔命鬼昨天当然没有捉走这个大功臣! 屋外,显得格外明亮。 “唔,下雪了,下雪了!”王铁锁欢快地笑着,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穿好了衣服,“孩子他娘,我去山上了,看看昨晚下的套子、夹子有没有捉住些野物……” “去吧,多捡几只野兔回来,给孩子补补身子,我们也能过个好年了!” 王铁锁拉开门,一阵冷风夹着雪花旋转着钻进了茅屋的小门,整个房间顿时冷了许多,随着一声关门和“踢嗒踢嗒……”远去的脚步声,王铁锁走远了。 娘起床了。随着一阵“叮叮当当”敲打火镰的声响,火纸引着了,柴草着起来了,树枝着起来了,冷冷的炕很快温暖起来。屋子里涌起了一阵浓浓的白烟。 小梅梳完了她那条粗粗的大辫子,也来到炕前帮忙了,冻得红红的小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红艳艳的,非常好看。她一边不断地向灶里加着柴草、树枝,一边向床上问:“哥,暖和些了吗?暖和些了吗?……” “暖和了!可暖和了!”李自强笑着说,他感到了被人关心的幸福。 经过一年的修养,李自强感到自己的身体恢复得非常快。他觉得即使下床行走也没有问题了,只是床头上没有棉裤,否则他早就爬起来了。“娘,我……我想起床!”李自强说。 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梅,你哥说什么?” “我哥说,他想起床!” “孩子,你能行吗?”娘高兴地问。 “行,我能行!” “哦,太好了!只是早上天太冷,起这么早也没用!”娘笑着说,“等到中午天暖和的时候,娘再帮你起床行不行?” “不,娘,我现在就得起!”李自强的脸涨得通红,经过一夜的新陈代谢,他的小便已经积攒得太多了,他已经实在忍受不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了?”娘奇怪地盯着他的脸,忽然醒悟过来,“噢,孩子,你是想方便吧,明说呀,娘给你拿便盆!” 小梅很快就递过来一个泥质的小盆来,娘端着盆,就要来掀李自强的被窝——“不要,娘,我自己来!”李自强的脸更红了,“给我衣服,我还是起床吧。” “你这孩子起床干什么去?外面下着大雪,你就是起了也不能出门!还是乖乖地躺在床上吧,床上暖和!来——”说着话,娘又伸出手来,掀他的被子。 “不要!”李自强使劲地抓着自己的被子,不让娘掀起来,要知道,自己的下身可是赤裸着呢! “呵呵……”娘笑了,“我儿的手很有劲了!……咦,还知道害羞呢!这一年多来,哪天不是娘和小梅来照应你?你哪个地方娘没看过?好了好了,别害羞了,方便吧,攒着会憋坏身体的!” “咯咯咯……”小梅红着脸,一阵娇笑,“羞!羞!羞!……哥哥还知道害羞呢!” 李自强的脸更红了:“娘,你给我吧,我自己来。” “你能行吗?” “能行!” “好,好!……”娘笑了。 一阵哗哗的水声过后,李自强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畅,递下便盆,李自强一翻身就坐了起来。 “娘,你快看看哥哥!”小梅看着李自强,两眼露出惊诧的神色来,“哇,哥哥能自己坐起来了!” 娘揉了揉眼睛,喃喃着:“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小梅,娘不是在做梦吧?” “娘,这是真的。”小梅早就已经狠狠地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只疼得这丫头龇牙咧嘴的,当然不是做梦了,是真的。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哪!”娘喜极而泣,“我就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早晚会进地狱的!” 李自强笑着说:“娘,我身体好得这么快,全靠娘、小梅还有二叔的照料,不是你们,我早就死了!” “咯咯咯……哥,你知道就好,以后娶了媳妇可别忘了娘啊。”小梅调皮地调侃着。 “当然不会,娘就是我的亲娘,小梅就是我的亲妹妹。”李自强说,“娘,昨晚你给我缝补的棉裤呢?” “哦,在这里!”娘变魔术似的从被窝里拉出了一条棉裤,面料是绸子的,虽然有些补丁和缝合的裂缝,但看起来还是崭新的,显然是有身份人家的孩子穿了不久的衣服。 李自强摸着裤子和袍子,陷入了沉思:这衣服一定就是我过去的衣服了!衣服上的一针一线都是亲生母亲的心血啊!娘、爹、所有的亲人们,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雪恨的!不把那个吃人的黄鼠狼活剥了,我李自强誓不为人!还有杀害你们的那些小鬼子、刘黑七,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孩子,别伤心了!”娘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谁也无法改变……人家家大业大,外头又有人撑腰,你不过一介学生根本斗不过人家的!” 李自强两眼冒火,紧紧地握着拳头:“娘,我不是普通的学生,我是军校生!黄鼠狼,若是一只吃人的豺狼,我就是一个专打豺狼的猎人,终有一天我会收拾他的!” “嘘——小声点!”娘惊慌失措地捂住了他的嘴,“让人听到了,咱们全家会被灭门的!”小梅也吓得小嘴张得老大,拉开门,向外看了看,又赶紧关上了门。 李自强知道自己失态了:“小梅,娘,以后我会小心的。” “嗯,可得小心点!”娘压低了声音交代着,“那黄鼠狼现在可了不得了,成了咱们李庄乡的乡长了,还在家里养了二十多个家丁,个个背着一支大枪,面孔朝天,可神气了!那些家丁到处打听、偷听,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传到黄鼠狼的耳朵里了,黄鼠狼一旦知道谁说了他的坏话,不让你死,也得让你扒层皮!黄鼠狼吗,他能安什么好心?他若让人今天死,谁也无法活过三更!” 李自强听着,不断地点着头。这是个恶贯满盈的家伙,等着吧,等我的身体完全康复了,一定要先拿你开刀! 小梅要过来帮他穿棉裤,李自强的脸红了,连连摇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他躲躲藏藏、手脚麻利地蹬上了棉裤……这时的表现,哪像一个刚刚康复的人? 娘交代着:“按说,咱们李庄村子很大,人也很多,你常年在外面上学,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你。不过,就怕个万一啊!万一你出去,被人认出来可就坏了!所以啊,你就是身体好利索了,一时半会的也不能出门!” “噢,我知道了,娘,”李自强说,“我就在屋子里活动吧,出去活动过天再说。” 娘知道李自强没有听进去,又交代着:“孩子,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报仇也不在于一时!现在你的身体刚刚恢复,咱可不要跟人家拼啊,那是鸡蛋碰石头……” “娘,我知道了!” “这样好了,我跟你二叔商量一下,过天让你和小梅到南山章家庄你外婆家躲避几天,我看那崔命鬼对小梅没安好心!”是啊,这个世道,女孩子是最容易受伤害的,小梅妹妹的安危可是个大问题!“嗯,行,娘,我听你的!”李自强说。 “去外婆家?”小梅高兴地跳了起来,“太好了!娘,我们什么时候去?我都好几年没去外婆家了!我好想外婆,我也想我舅舅……”好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 “哈哈……等你哥哥的身体好了,我就让你爹爹送你们去!”娘也开心地笑起来,“说起你外婆啊,娘也好长时间没见了,这个世道乱啊,不好出门。你们还有个舅舅,叫章大平,出去当兵多年了,听说混了个不小的官,前两年,你舅舅回来了一趟,把你外婆家的小茅屋拆了,盖了一栋又高又大的好房子!” 娘一说起娘家人,便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你舅舅啊,可是个能人!小时候在山上打猎,那个枪法真是准,说打狼的左眼,不会打它的右眼……”说着话,娘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双千层底黑缎子鞋,给李自强套在了脚上:“好,不大不小,正合脚!” “真漂亮!娘,你什么时候给哥做的鞋子啊?我怎么没见过?有没有给我也做一双?” “傻丫头!什么都要!”娘笑得甜蜜蜜的,“这是二十多年前,娘出嫁前,给你爹爹做的。你爹爹舍不得穿,一直留到现在,这不,派上用场了吧。”二十年前?这么久远的东西是娘结婚的纪念品啊,怎么能给我穿呢!李自强想,看来,我根本没有鞋子穿…… “哦,知道了,一定是爹爹的新郎鞋。娘,你的新娘鞋呢,没有给我留着?”小梅话未说完,自己的脸就先红了起来。 “死丫头!呵呵呵……” 卷一 005 抢劫猎物 在小梅和娘的搀扶下,李自强下了床,双脚一落地,好像踩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腿脚就跟人家的一样不听使唤。 “乖,站稳了!”娘扶着他的胳膊,鼓励着,“来,孩子,走一步,走一步,给娘看看……” 李自强就像一个刚学步的娃娃一样,生硬地抬起了脚,哆哆嗦嗦地迈出了第一步!“好!好孩子,真棒!”娘慈祥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仿佛看到周岁的儿子在迈出了关键的第一步一样,心里充满了自豪! “哥哥,加油!再向前走一步!到我这里来!”小梅欢快地叫着,跑到了门前,向李自强招着手笑容满面地说。 李自强对独立行走也充满了信心:“娘,你放手吧,让我自己试试,我一定能行!”娘笑着放开了手。 李自强咬着牙,摆着手,竭力地扭动着整个身躯,吃力地拖着沉重的双腿,又向前走出了一步……“一步,两步……五步……好!太好了!”小梅欢快地笑着,刚刚叫了一声“好”,忽然看到哥哥的身体前倾,腿和脚却跟不上来了……她连忙冲了过去…… 李自强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两脚不听使唤,只觉得两眼忽然一黑,身体倒了下去。小梅跑过来,两臂一伸紧紧地抱住了他,可是,李自强的身子重得像一座大山一般,小女孩子怎么抱得动!? “哎幺,娘——”小梅一声惊叫,“快来帮我!”话音未落,“噗通”一声,两个人一齐跌到地上…… “娘——快……快来帮忙!快来把哥哥拉起来!”小梅叫着,“哥,你倒是自己使点劲呀!” 娘匆匆奔过来,和小梅一起吃力地扶起了李自强:“孩子啊,我看你还是到床上再躺几天吧,不要这么犟了!” “不!娘,我一定要坚持着走路!”李自强定了定神,吃力地站直了身体,尽管虚汗直流,但他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 “那,你还是先歇一会儿吧。”娘说,“看你累得一身大汗……” “是,娘!”娘和小梅一齐把李自强扶到了炕沿上。李自强只感到眼前金星直冒,浑身出了一阵虚汗,全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他知道这是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极度虚弱的表现。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定下了神:“小梅,刚才对不起,我没有碰疼你吧?!” “没事,哥,没事的,”小梅笑着说,“我是你妹妹啊。”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李自强又要练习走路了…… “你行吗?哥,你身子虚,我看你还是多休息休息吧。” “没事,练习得多了,身体就好了!”李自强竭力地坚持着,不停地练习起来,一步又一步……李自强咬牙忍受着,觉得身体越来越好,走路也越来越顺畅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咯吱咯吱”,鞋子踩在雪花上的脚步声。“一定是爹爹回来了!大雪天,爹爹一定猎了许多猎物!”小梅说着,连蹦带跳地跑到门口,笑容满面地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啊——”小梅吃了一惊,脸色大变,慌忙关上门,后背靠在门上抵着,连连向娘和哥哥挥手,小声说:“娘,快!快!快扶哥哥上炕!” “怎么了?” “崔命鬼又来了!还带着两个背着大枪的乡丁呢!” “啊——”娘吓了一跳,一阵手忙脚乱,把李自强架到了炕上,然后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 “王铁锁,王铁锁!开门!快来开门!”公鸭嗓子在门口响了起来。” “谁呀?”娘装作还没有起床的样子。 “是我,崔富贵!” “哦,是崔……崔管家呀?!您老人家这么早来干什么?” “骚娘们,装什么熊?你们欠下的钱粮不能再拖了!” “崔管家,昨晚,你不是捉了俺家的鸡顶了租子吗?”小梅嗤嗤地笑着,她手里正忙着给那只大老母鸡绑上嘴套,然后轻轻地塞进了炕洞里。 “还说风凉话,小浪蹄子!昨天晚上,老子上了你们的当了!”崔命鬼恨恨地说,“你们家的鸡那么机灵,我怎么捉的住?” “没捉住?”娘说,“那俺家的鸡哪里去了?昨晚一夜没见回来。” “我哪里知道?”崔命鬼叫着,“它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小梅说,“不是你捉鸡,俺家的鸡能丢了吗?我看就是让你给捉去了!还不承认!” “胡说八道!快开门,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可就要撞门了!”“来了,来了!”娘一边答应着,一边拉开了门。 门一开,一只脚便踹了进来:“死娘们,又跟男人浪了?这么晚了才起床?!”娘一屁股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王铁锁呢?”崔命鬼叫嚷着,“你男人死哪里去了?” “他……他上山了!” “上山了?”崔命鬼问,“他上山干什么去了?你们不知道吗?这山可是黄乡长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不许随便上山!上山打柴、狩猎必须缴税,否则就以偷窃罪论处!” “哦,俺……俺怎么没听说过?” “好了,闲话少说,”崔命鬼说,“昨晚我来催租,你们一家很不像话,有钱有粮不交、拖三拖四的成什么体统?我一个堂堂的黄府管家,哪有时间跟你们这帮刁民磨叽?说,今天,你们这租是交还是不交?交,我们接着带走,不交,立马绑了我们乡公所见!”崔命鬼身后的两个家丁马上配合着端起枪,一拉枪栓,四只驴眼恶狠狠地盯着娘,仿佛一对饿了三天的公狼。 “崔……崔管家!俺不是不交租,俺家实在是没有钱,也没有粮食啊!”娘慌了神,吓得脸色都变了。 “哼哼,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崔命鬼恶狠狠地说,“说,你们都是把钱粮藏到哪里去了?” “没……没有藏!俺家没有藏!不信您看看,俺自己都是吃糠咽菜,哪里会藏粮呢!”娘抖抖索索地拿出他们吃的东西,给崔命鬼看。可是,崔命鬼哪里肯理啊。 “刁民,你们这帮刁民的话我从来都不相信!昨天,我还见你们吃白面呢!”崔命鬼狡诈地说,“来呀,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地搜!眼睛可要睁大了! “是!”两个家丁答应了一声,端着枪就要四处搜索…… “吱扭——”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开了,王铁锁手提肩扛地带着一批猎物,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吆,是崔管家啊,您老来得这么早啊?” “当家的,你可回来了!”娘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苍白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崔管家又来收租了,你看怎么办?” “收租啊,好,好,没问题!”王铁锁笑呵呵地说,“崔管家,你来看看,我这些猎物哪个可以抵租?”他一边高兴地说着,一边把猎物扔到了地上:五六只兔子,两只狐狸,还有一匹大灰狼!那只又高又胖的狼的嘴巴里,正嘀嗒嘀嗒地流着红艳艳的鲜血呢! “狼!你竟然打了一匹狼!”崔命鬼惊讶地望着地上的猎物,脸上露出了不信的神色。忽然,崔命鬼脸色一变,大声斥责起来:“好呀,王铁锁,你好大的胆子!这南山上的山林野物全是黄乡长家的,你这是一种偷盗行为!还想用黄乡长家的东西来交你自己的租子啊?想得美!” “崔管家,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王铁锁不卑不亢地说,“自古以来山岭野物都是朝廷的国家的,从没听说过是哪家哪户的!” “嘿嘿,”崔命鬼狞笑着说,“王铁锁,你应该知道:黄乡长已经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南山,这山上的一草一木一虫一蚁早就是黄乡长家的了!” “黄乡长买下的是死的山岭树木,他怎么可能买得下活的野物?” “哼哼,还不服气啊?”崔命鬼冷笑着说,“好,给我打!狠狠地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刁民不动粗不行!”两个家丁听到命令,一左一右扑了过来。 他们举起枪托,恶狠狠地向王铁锁打来,王铁锁一闪,躲过了一个,另一个家丁的枪托却狠狠地击在了他的胸口上,接着又是一枪托……王铁锁跌倒了,跟上来的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打,别打!”娘哭喊起来,“呜呜呜……这世道还叫人活吗?”娘奔过去,想用自己的身体护起王铁锁,也被家丁一枪托打倒了! “提着猎物,我们走!”崔命鬼叫着,“劝你们早早备下钱粮,我们改日来收,否则,哼哼,到时候可别怪我崔富贵不客气!” 崔命鬼几个人走了,只留下娘的啜泣声和王铁锁急促的呼吸声:“他爹,你……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王铁锁裂了裂嘴,想笑一下,那笑的样子,跟哭没有什么分别。 李自强自始至终躲在被子低下,气得浑身颤抖。他真想跳下床来,三拳两脚解决掉这几个人渣。可是,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体质,那是绝对无法做到的,说不定人家一只手就能把他推到,这样的身体状况凭什么跟他们拼?鲁莽只能更被动!不能再给娘惹麻烦了!等着吧,再过一些天,我一定要让你们好看! 一见枪,小梅就吓得发起抖来,见被子下的哥哥也在瑟瑟发抖,心想:哥哥也害怕啊,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怕呢!不知羞…… 王铁锁对大家笑着说:“没事,没事!崔命鬼想抢走我所有的的猎物,没门!我这儿还有两只野兔呢!哈哈哈……”说罢,王铁锁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提出了两只野兔。原来,王铁锁觉得天气太冷,便把两只大兔子塞到怀里,抵挡刮到胸口的凛冽的北风,没想到竟然这么凑巧就留下了它们。 王铁锁兴奋地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孩他娘,快生火,好好熬一熬野兔,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娘也笑了起来:“都说你憨厚实在,没想到你也留了一手!”“爹,你真有办法!”小梅也开心起来。 李自强坐起身,望着面前这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汉子,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股敬意,他想:稍加时日,他一定能成为一个杀鬼子的好手! “咦,这孩子能自己坐起来了?”王铁锁惊奇地说。 “嘿嘿,刚才哥哥还下床走动了呢!” “是吗?”王铁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真是神奇!这孩子一年来,连知觉都没有,就这两天的功夫,竟然就好了!‘老神仙’果然是‘老神仙’,说什么就是什么!哈哈……好!好!等我们熬好了兔子汤,多吃点,你的身体就会好得更快了!” 王铁锁用钩子把野兔儿挂了起来,从腰里摸出一把牛耳尖刀,开始给兔子剥皮了,从兔嘴到头、到脖子、到身躯……那熟练的动作,那飞快的刀法,不能不叫人惊叹!不一会儿,两只野兔儿就脱下了衣裳,露出了赤裸裸、肉红红、鲜嫩嫩的兔肉来,别说吃,就是看上去,也让人馋涎欲滴…… 兔肉汤熬好了!满屋子洋溢起无比的香气。 李自强坐在桌前,吃过一碗兔肉,喝上两碗热拉拉的兔子汤,只感到浑身发热,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他似乎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其他的三个人,只是喝了一些肉汤,便吃起了黑乎乎的糠窝窝了。 李自强怔怔地端着肉汤碗,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二叔,娘,小梅,你们都吃吧,别老是留着给我吃!” “吃了,吃了,我们都吃了!”娘笑着说。 “哥,你身体弱,多吃点,好好补补身子。” “孩子,这野兔不是天天能打到,咱家又没有粮食,给你留点吃吧,”王铁锁笑着说,“吃不好饭,对你的身体康复可很不利!你是上过军校的大学生,等你康复了,可是干大事的料!” “不用了,二叔,娘!”李自强说,“你们看,我已经全好了!你们吃吧,等天我身体一康复,就跟二叔一起去打猎,打好多好多野物,我们吃它一冬天!”李自强一边说,一边给他们每人舀了一勺兔肉汤,自己也从箅子里抓起了一个窝窝头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好想法!孩子,我等你快点好!我们一起去打猎!” “你也能咽下这窝窝头?”娘见了,不敢相信似的说,“孩子,你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吃过这种粗粮的……” “能……能吃!”李自强被噎了一下,一边打着嗝,一边说,“什么苦都是人受的,做人哪,要能享福也要能吃苦!不吃苦,就感觉不到好日子的宝贵!” “是啊,是啊,”王铁锁说,“小梅,以后跟你哥哥学着点,你看看,有文化的人就是知道得多!” “嗯,哥哥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 卷一 006 山岭狩猎 门外,鹅毛大雪沸沸扬扬地下个不停,凛冽的北方呼呼地吹着,仿佛有千万条豺狼在嚎叫。天更冷了,可以说是滴水成冰!户外,一个人影也没有,家家户户紧闭着门,到处一片静谧。 幸好王铁锁事先准备了足够的木柴。他闩好门,把炕烧得热热的,一家人一天天地坐在炕上热热乎乎地拉起了家常……这样倒也不觉得气闷。说说笑笑之余,李自强的头脑不再疼痛了,过去的记忆渐渐地得到了回复;同时,在大家的扶持和鼓励下,他继续练习走路…… 李自强知道:只有多活动,才能尽快恢复身体的各项机能。身体康复了,也好出去组织民众打小鬼子啊!他清楚地记得,正是党派他从洛阳回鲁南的……凭着他的坚强意志和在黄埔军校学习的那一套训练方法,李自强的身体很快便适应过来。一段时间之后,他已经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自由行走了! 大雪接连不断地下了半个多月。经过这些天的训练,李自强已经康复的很好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已经恢复正常,身体也越来越棒了。在他的强化训练下,力量也在逐步恢复和提升中……李自强相信:假以时日,他的身体一定很快便能恢复到军校时的健康状态,到时候,他就不用总是窝在屋子里不出门了! 这一天,天还没有亮,王铁锁和李自强就一前一后地起了床:“二叔,今天,我跟你一起去打猎吧?!” “不行,你不能去!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利索……” “是啊,孩子,咱可不去!”娘也劝说,“天黑路滑,又太冷,你又是大病初愈,可不能出门!” 小梅也说:“哥,你别去了,等些天你好利索了,我们一起去。” “没事的,你们看,我的身体早就好利索了!”李自强在屋子里跳了跳,笑着说,“昨天,我还跟二叔比试力气呢,我的力气可是跟二叔不相上下呢!是不是啊,二叔?” “呵呵,是的,是的。强子身体恢复得确实很不错。”王铁锁笑着说,“就怕在村子里遇上熟人,认出了你,会给你带来危险的!” “没事吧,这么早的天,没人出门!” “说的也是。”王铁锁说,“也好,你就跟着我出去放放风吧,在家里关了一年了,也怪气闷的。抄起家伙,我们走!”不听娘和小梅的劝阻,李自强背着两个袋子,跟着王铁锁就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家门。 这是一片丘陵地带。最高的小山,相对高度也就是在五六百米左右。但是一座山连着一座山,连绵不断,而且到处树木杂草丛生,野果丰富,所以这一带富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野生动物,素有“野生动物园”之称。 “强子,今天,我们早去早回,别跟那天一样,回来的时候让崔命鬼给抢去了猎物。”“好!”李自强说。哼,崔命鬼?现在可不是那些天了,今天,你若敢再来找事,我就让你崔命鬼真的变成鬼! 他们俩一前一后,“咯吱咯吱”地向前走着。天虽未明,但雪地映光,也不算暗,稍加注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各种动物的脚印……冷冷的北风不断地吹着,他们俩却走得热汗只流,爬山越沟,滑行奔跑…… 不一会儿,王铁锁在他事先下的套子和夹子上捉到了五只野兔,两只野狸,李自强高兴地说:“二叔,今天收获不少啊。你一定是这一带最有名气的猎手吧!” “嘿嘿,这都是雕虫小技!”王铁锁说,“今天本应该打到更多的野味。这么多天的大雪,一些大型动物也该出来猎食了!” “大型动物?” “是啊,比如野狼、黑熊什么的,尤其是黑熊,如果能捉到一只,我们一冬天的粮食可就解决了!” “熊?冬天这一带还有熊吗?”李自强问,在他的学识里,他知道:冬天熊是要冬眠的,怎么可能出来呢? “是啊,听说南山的张一枪就猎到了一只成年的大熊!” “张一枪?” “是啊,他有一只猎枪,是汉阳造,不管打什么东西,一枪就能解决!所以,大家都叫他一枪。” “哦,厉害!他竟然能一枪就解决了熊?!”李自强知道,熊皮是很厚的,一般的枪弹未必能伤得着它。 “是啊,听说,他一枪就从熊的嘴巴里打烂了熊的脑袋!” 李自强摇摇头,喃喃自语着:“熊要冬眠,怎么会冬天出洞呢,真不明白!” “今年秋天闹蝗灾,庄稼欠收,各种动物也少了许多,黑熊可能储藏的过冬的食物太少了吧,没有吃的了,当然要出来寻找食物……” “噢,明白了!”李自强说,“二叔,我们没有枪,万一遇到了黑熊,可不好办呢!” “呵呵,不用怕,看我的!别说,我以前就曾用三股钢叉猎了一头黑熊!” 正说话间,王铁锁忽然惊喜地叫着:“快来看,快来看!熊的脚印!”李自强蹲下身一看,果然,一行熊掌的痕迹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熊从这儿过去不久!”王铁锁说,“孩子,咱发财了!哈哈哈……” 李自强却一下子紧张起来。看上去,这是一只成年的大黑熊,绝不是一杆小小的钢叉可以对付得了的,“二叔,我们没有猎枪,恐怕……” “别担心,我自有办法!”王铁锁兴冲冲地沿着脚印向前追去。翻过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趟过一条小河又一条小河,王铁锁越走越快,慢慢的,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再也看不到了。 李自强气喘吁吁,只累得头晕目眩,浑身虚脱,再也跑不动了。没办法,他只好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蹲下来,只希望休息一下,再追上去。可是,李自强一坐下,身体一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一阵晕眩袭来,不一会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亮了。雪还在下,风还在吹。 一阵寒风袭来,一片片雪花钻进了李自强的脖子里,贼冷贼冷的,他终于从睡梦中冻醒过来。李自强站起身,跺了跺脚,揉搓着冻得失去知觉的手脸……不好,我现在在哪里?李庄在什么方向?怎么回去? 李自强发现:他竟然迷路了,分不清哪里是东,哪里是西,哪里是南,哪里是北了……更准确一点说,他对周围的环境跟本就不熟悉!在这冰天雪地里,哪里分辨的出方向呢! 远处的山,近处的树木、巨石、沟沿……整个世界,到处一片洁白,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万籁俱寂,人鸟声俱绝,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和耳边簌簌的雪花声…… 李自强独自一人站在旷野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分不清方向,看不着人影,浸过汗的棉衣硬邦邦地箍在身上,冷冰冰地透心凉,他又冷又饿,饥寒交迫。 如果是一般的人,一定会惊慌失措甚至狂呼乱叫,但黄埔军校出身的李自强,并没有慌乱,他想:当前,首要的问题是御寒充饥,然后才是寻找回家的方向。怎么御寒?不可能增加衣物,只能多活动活动了,只是活动又要损失体力,会加剧饥饿的感觉。 怎么办?摸一摸身边冻得硬邦邦的野兔,生吃它的血肉?军校训练中虽然练习过吃生肉,可那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牛肉,是没有皮毛的!难道今天,我真的要“茹毛饮血”了吗?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声音不是很大,但听起来绝对不是很远。好,有枪声就有人,有人就好办了!李自强知道:在这冰天雪地里,声音是不会传得很远的,说不定开枪的人离得他很近呢。那人是什么人?自己身份特殊,不能不防…… 他机警地躲到了一个凹槽里,循声观望了一下,发现有两个身影正在山梁上晃动着,似乎还穿着军装,一个人肩上扛着一杆步枪,枪上挂着一只野兔模样的东西,在枪上晃来晃去。 不一会儿,山包上冒起了一道浓浓的白烟,李自强似乎闻到一股浓浓的烧烤的香气……哈哈,烤兔肉啊,不错!李自强不再多想,野物也忘记了拿,就向炊烟方向一阵狂奔……近了,更近了!烧烤野味的香气更浓了!似乎还可以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是一间用石块垒成的看山的小屋,屋顶的茅草已经腐败,一面墙壁已经坍塌,屋顶也坍塌了一个角落。屋子里烧起了一堆火,熊熊的火焰窜起了老高,火堆旁蹲着两个军人,他们正挑着一只野兔架在火上烤呢,野兔烤得吱吱地冒着油,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肉香气。 日军占领山东之后,由于兵力有限,并没有在山东广大农村设立固定的据点,就是在城里,也要依靠大量的伪军来帮忙维持秩序。这时候,国民党军于学忠部、沈鸿烈部、八路军山东纵队也在山东活动着。这两个家伙是哪方面的人呢? 看服装,不是日军,不是国军,也不是八路,那是什么部队呢?李自强仔细一看,噢,明白了,应该是替日寇卖命的伪军! 伪军,又叫皇协军,有的地方还叫警备队,是抗日战争时期协助日本军队进行军事活动、负责占领区治安维护、由中国人组成的军队,他们大多是土匪、流氓、无赖、恶棍之流的中国人,当然,后来也有不少国民党的正规军投降过去的。 这时候,山东的伪军应该不多,只集中在一些城市里,这两个伪军是哪里来的? 卷一 007 伪军逃兵 看上去,这两个伪军一个应该是军官,三十多岁,白净净干瘦瘦的小脸,一双眼睛骨碌碌地特别精神,看领章,一杠三星,应该是个连长,腰里挎着一把驳壳枪,腰间另一侧还悬挂着一柄短刀;另一个人显然是个士兵,年纪不大,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肩上斜挎着一支汉阳造步枪。 李自强想:这两个为日寇卖命的走狗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伏在屋外的墙边,悄悄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日怪,这贼老天真他娘的贼冷!”连长说,“小子,你幸亏是跟我一起偷偷地溜走,要不,不饿死你也得冻死你!” “那是,那是!侯连长是个神枪手,一枪就打死了一只大野兔!啧啧……”士兵连连拍起了马屁,“要不,我们可要饿肚子了!侯连长,你的枪法真神!什么时候教教兄弟我枪法?” “嘿嘿,这可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那侯连长说,“想当年,我侯长山在国军里也当过连长,身经百战杀人无数,国军撤退后,老子占山为王,吃大户,打家劫舍,杀富济贫,几百个乡丁也找不到爷的身影,方圆数百里哪个不知道我侯长山的大名!” “那是,那是!侯连长真是个英雄!大大的英雄!”士兵说,“以后,我马小三就跟着侯连长您混了!您老人家可要多提携提携小的呀。” “嘿嘿,当然没问题,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侯连长,我们现在去投奔谁啊?” “投奔谁?我看你是个猪脑子!”侯长山道,“我们自己单干!奶奶的,滕城里那个狗日的小日本,竟敢扇我大嘴巴,我操他十八辈祖宗!……”咦,性子不小啊,有血性!还是跟小日本闹翻了跑出来的吗? 侯长山道,“我们自己单干!奶奶的,跟着谁,也不如咱们自己单干好!” “对,只要有枪在手,走到哪里都吃得开!” “是啊,有了枪,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要女人有女人,”侯长山一声淫笑,“哈哈……你想要几个女人就有几个女人,你想要谁,就能要谁!” “嘿嘿嘿……” “呵呵,小三,你小子还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嘿嘿,是啊。” “跟着老子干,我包你要多少女人有多少女人!”侯长山笑道,“只要有枪在手,就能过上花天酒地的生活!……” “哇,太好了!”马小三笑着说,“侯连长,我们快找个住的地方吧?这么冷的天……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说的是啊,我们出来好多天了,连个固定的地方都没有,整天风餐露宿的,哎——!”侯长山说,“找住的好说,关键要找个知底细的人家……万一暴露了目标,让那些小日本知道了可就不妙了!” “侯爷,听说南边山里来了八路……要不,我们去投八路吧,听说八路是打小日本的。” “你小子真是个没有出息的猪!八路里面一个个都是穷鬼,老子才不去呢!一去,我们带的东西还不都得被他们共产了?”侯长山叫道,“再说了,当年老子当国军的时候,跟共产党一直是死对头,不知道有多少共党死在我的手里。我投了八路,哪还有好果子吃啊!” “噢,听说这一带有于司令的部队,也有沈司令的部队……” 侯长山说:“不,我不是说了吗,跟谁干,也比不上我们自己单干!自由灵活,想咋干就咋干!” “那我们现在去哪?” “记得我的老同学黄飞达的老家就在这一带!”侯长山说,“我曾到他家去过一次,跟老爷子有个一面之缘,要不,我们去避避寒?” “好啊!有个人家就行!”马小三笑着说,“离这里远嘛?” “就是小李庄,离这里不远了!” “老大,我都迷路了,你不会也迷路了吧?” “胡说,老子也会迷路?”侯长山说,“风大雪深,我只是一时找不到路罢了!过一会,老子就领你去黄老爷子家里好酒好肉地吃他娘的一顿!” 李自强暗道:原来是两个迷路的伪军逃兵!虽然身上有些匪气,不过也算有志气,只要有人指导,倒不失为一条好汉!李自强心里竖起了大拇指。闻着那诱人的香气,李自强不由咽下了一口水,可惜忘了带上来一只野兔,否则可以烧烤了一起吃了!看看烤得野兔比较大,料想他们也吃不了,稍思片刻,拿定主意,李自强大步踱了进去。 “谁?什么人?”侯长山抽出了驳壳枪,马小三也端起了步枪拉了一声枪栓。“是我。”李自强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咦,这不是侯长山侯兄吗?久仰久仰!” 侯长山一愣神:这个小伙子认识我?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看李自强穿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旧,但是想来也不是出自贫寒之家,于是,侯长山那张瘦瘦的长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小兄弟,你认识我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哈哈,侯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记得几年前,我在表舅家好像见过你!” “表舅?你哪里的表舅?” “哦,小李庄的黄飞达是我的表兄!” “怪不得,怪不得!”侯长山放下了手里的枪,疑惑地问,“小兄弟,这么冷的天,你这是干什么去?” “别提了!今年欠收,我们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我这是去表舅家借点粮食来糊口呢!”表舅表舅,婊子、小舅子是也!黄鼠狼,黄有福,有你娘的福!李自强暗暗地骂着。 “哈哈,看来,我们是同路啊,”侯长山说,“来来来,小兄弟,你也饿了吧,吃点兔肉,这是我刚刚打的。”李自强也就不再客气,接过一条兔腿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三个人便把那一只五六斤重的野兔给瓜分完毕! 侯长山抹了一把嘴上黑乎乎的东西,然后问:“小兄弟,去李庄的路怎么走?你应该认识路吧?” “认得,认得,当然认得!”李自强陪着笑说,“翻过两座山就到了。” “哪两座山?” “就是东面的那两座山!”李自强随意指了一下。 “那好,我们再烤一会儿火,就一块走!”侯长山眼珠一转问,“听说黄飞达家里还有一个小妹,年方十八,长得是花容月貌,小兄弟可见过吗?” “当然,只是很多年没见了。”李自强想,你要让我说她长得什么样,我可说不明白。 “听说老爷子要过七十大寿了,不知道是什么日子?” 李自强一愣,马上领悟过来,这混蛋开始怀疑我了,但他仍然不动声色:“我也不知道呢,因为我们是远亲,已经很多年不来往了。” “哦。听说老爷子很喜欢拨弄花草,家里到处都是种的花,听说还有花痴的美名……” “是啊,是啊……”李自强暗暗叫苦,这些事情他还真不知道!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硬充了! “哈哈哈……小子,你也不看看侯爷我是谁!”侯长山忽然抽出驳壳枪,顶在了李自强的脑袋上,“小子,你竟敢欺骗老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说,你是干什么的?不老实交代,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侯长山那驳壳枪大张着机头,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洞……让人不寒而栗!可是,李自强哪里会怕他,在黄埔军校里,他什么枪没有见过? “别……别开枪!”李自强浑身颤抖,故意装出一副非常害怕的样子,“老总,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是黄老爷家的远房亲戚。” “是吗?那你怎么连黄老爷子多大年纪都不清楚?”侯长山恶狠狠地说,“其实,老子可是清清楚楚,黄老爷子最多也不会超过六十岁!哈哈……” “老总,我真的是黄老爷家的亲戚,只是常年不来往,不了解他家的事情。”李自强争辩着说。 “好,我暂时相信你!谅你也不敢骗我!”侯长山见他瑟瑟发抖的熊包样子,收起了枪,鄙夷地说,“哼,真是个脓包!” “侯连长真是火眼金睛,一点毛病也逃不过您的法眼!”马小三连忙拍起了马屁,“侯连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哼,看他的穿戴,听他的话音,就不像是本地人。”侯长山说,“我怀疑他是八路的探子!”李自强多年在外,口音确实有些变化。这个姓侯的真是厉害! “他可能是八路?”马小三好奇的问。 “冤枉啊!”李自强在一旁哭叫着,“我只是小时候在外地呆过一段时间罢了,我哪里是八路啊。” “这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往往是正确的。”侯长山说,“八路军天南地北的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别的军队成分就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刚才我顺手搜查了一下,这小子的身上并没有家伙。” 李自强心里一怔:厉害,这个狐狸精竟然刚才搜索过了我的身体?看来,是该好好训练一下身手了!再这样下去,非吃亏不可! “小子,起来!走,既然你是黄老爷子的亲戚,那你就一定认得路了!来,给老子带路!最好你不要给我耍花样!” 没办法,李自强只要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自己实在也不知道去李庄的路啊,该怎么办呢?! …… 卷一 008 初试神枪 可是,就在这个时侯,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山一样黑魆魆的身影,把整个房门都堵住了! “谁——”侯长山话未说完,口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哎呀,我的娘——大黑熊!”一只硕大壮实的成年黑熊正昂然站立在门口,黑塔一般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李自强赶紧躲到了一侧。“开枪,快开枪!”侯长山声嘶力竭地大叫起来。“啪啪啪……”“啪——”侯长山的驳壳枪、马小三的步枪,连连响起,可是,肥硕的黑熊浑若无物。 一声声枪响更激怒了它的天性,它大声地嚎叫着,挥舞着那只无坚不摧的手臂,所向披靡,小茅屋墙壁上的石块“噗通通——”不断地掉下来,拨弄这厚实的墙壁就像拨弄着豆腐渣一般,接着黑熊向前一步就要挤进小屋来—— “哗——”石墙倒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块、房梁、木棒、泥土、茅草……一个劲地纷纷下落,击打在室内的三个人的身体上。 “哎呀——”“啊——”一声惨叫响起,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块落在马小三的头上,“噗通——”他就那么端着枪仆倒在地……一根木棒落在侯长山的肩膀上,他趔趄了一下,看看情况危急,身子一蹿,竟从茅屋的缺口处蹿了出去,一溜烟地逃跑了! 李自强手疾眼快,在黑熊向门内挤进来的那一瞬间,他早已滚到了屋子最远处的墙角,墙角处的墙暂时还没有倒塌,并且有一些茅草遮住了他的身体他的脸…… “嗷——”黑熊被枪声激怒了,左一爪,右一爪地击打在墙壁上、梁木上,整间茅屋完全倒塌下来。饥饿的黑熊抄起马小三的尸体便“咯吱咯吱”地咀嚼起来。李自强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那瘆人的咀嚼声,使人浑身不由地生起了鸡皮疙瘩…… 躲在墙角,身上盖着茅草,李自强当然可以爬出来。可是,前面就是可怕的黑熊,身后是坚硬的石头墙,怎么办?推墙而逃是不可能的,直接出来,等于白白送死!可是,总是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忽然,李自强发现自己的脚前不远的地方,露着一截步枪的枪管!他悄悄的伸出了手,悄悄地……拉一拉,很重,拉不出来,显然还挂在马小三的尸体上,而马小三的尸体上说不定还压着许多大石头呢!明明有枪却抽不出来,这可怎么办?李自强心里一阵着急。 就在这个时侯,远处传来一阵叫声:“强子,强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不好,是二叔的声音!他一定是跟踪黑熊而来的!看来,二叔终于发现自己跟丢了! 李自强不敢回答,并且还要屏住呼吸,不能让黑熊听到……据说,黑熊只吃活的或者刚刚死去的动物,一般不会吃死的动物尸体。曾有人遭遇了黑熊,向地上一躺,装作一具死尸,竟然就能逃得了性命!不过,今天的这只熊显然已经饿了很长时间了,否则怎么会吃马小三的尸体呢? 黑熊支起了耳朵,向远处看了看,听了听,又转了转头,向远处看去,盯着王铁锁的身影一阵吼叫!糟糕,黑熊会伤害了二叔的,二叔只有一支钢叉,怎么可能是黑熊的对手! 着急中,李自强自然发出了一些浓重的呼吸声和窸窸窣窣衣衫微微触动外物的声音。茅屋里的动静,引起了黑熊的警惕,忽然黑熊“噗嗒——”“噗嗒——”地向李自强的这边走来……只要它一挥臂,把身前的木棒推开,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李自强的身影,到那时,危险可就大了! 茅草下,李自强急中生智,身体扑到,手向前伸,抓住了那支步枪,向一侧拉了拉,步枪动了,竟然能够顺手拉起!李自强大喜过望,有了枪,就好办了!枪栓一拉,好,枪膛里还有两颗子弹!足够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熊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开始挥臂寻找了。茅草挥开了,木棒打折了,墙壁上的石头也被它推得纷纷而落……终于,一个鲜活的人出现在它的眼前,这人正蹲在那里,端着步枪,瞄准了它的眼睛……这个人好大的胆子!黑熊恶狠狠地向他扑了过去! “啪——”只见黑熊硕大的头颅被一个大力向后猛然推动了一下,黑熊的右眼一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向眼里钻了进去! 未等黑熊反应过来,“啪——”地又是一声枪响,又有一颗火辣辣的东西钻进了它的左眼…… “嗷——嗷——嗷——……”黑熊疼得拼命地嚎叫着,挣扎着,翻滚着,扑腾着,整个茅屋的石墙都被它撞塌了!又是一个翻滚,黑熊沿着山梁,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李自强连开两枪,连连打中黑熊的两只眼睛!其实,这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当年,在黄埔军校里上射击课的时候,李自强每次打靶都是满环。在学校进行的射击、擒拿、格斗等各项能力的比赛中,他门门技能都能名列全校前茅;尤其是在射击比赛中次次稳拿第一名,而且还能超出第二名许多环!因此,老师和同学们给了他一个外号“无敌神枪手”! 李自强躲在一边,抓着手里的步枪,不由一阵后怕,这黑熊的力道好大!忽感到身体一阵发冷,低头一看,棉袄敞着怀,露出一片白皙瘦弱的胸膛,胸口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爪印,血,染红了棉衣的里子…… “强子……强子!果然是你!”王铁锁一路飞奔而来,“是你把黑熊打死的?” “二叔,我……我……”李自强说不出话来了,身体连连颤抖,手脚一阵发软,就要瘫倒下来。王铁锁一把扶住了他:“哎呀,你负伤了!来,我帮你包扎一下。” 王铁锁从棉袄的破损处撕下一大片棉花,一把捂在了李自强的伤口上,又从腰里解下那条破破烂烂的布条腰带,给他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当年,我猎黑熊之后,修养了半年才养好伤!你这点伤算是没有伤!哈哈……” “是啊,我没事,我没事!” 帮助李自强收拾好衣服,王铁锁忽然发现了身旁的枪:“咦,这是哪来的步枪?还是汉阳造,不是火药枪呢!啧啧,真是好枪!”呵呵,看来二叔也很懂枪支啊! “这是那个士兵的枪,他被黑熊吃了!”李自强指着石堆下地马小三说。 “噢……”王铁锁说,“看来,这个当兵的没命了!走,我们下山看看那只黑熊怎么样了!” “二叔,等一等!”李自强返回了茅屋。马小三的身体大都让石块埋起来了,露出的部分已经被黑熊咬得血肉模糊,即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李自强挪动了一些石头,把他身上斜背的子弹带也解了下来,看了看,竟然有二十多粒!小小的伪军战士竟然有这么多子弹?一定是临跑的时候偷的别人的!太好了,这可是宝贝。正想离开,李自强的目光又落到了马小三脚上的牛皮鞋上。 “对不住了,兄弟,借你的皮鞋一用,反正你也已经用不着了,”李自强说,“我也不白要你的东西,一会我把你埋起来吧,省的有野兽糟蹋了你的身体。” 马小三的袄裤已经血肉模糊,实在不能再脱下来利用了,否则,李自强真想用他这身衣服,换下身上这套少爷的服装。 “好了,孩子,死人的东西不吉利。”王铁锁催促着。李自强还是把那双皮鞋取了出来,并给马小三堆起了一个大大的坟墓。 顺着黑熊滚动的痕迹,他们一路下山,终于在一个小山沟里,发现了那只黑熊。黑熊两眼流血,嘴张得老大,一直没有合拢,两爪抓在自己的头上,似乎想把子弹从头里抓出来,它真是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呢,打得我好痛…… “吓,好大的一头黑熊!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大家伙!怎么也得有好几百斤!今冬的生活有保障了!” 可惜,王铁锁和李自强都没有发觉,不远处,一个家伙正手持驳壳枪,偷偷地向这边观望着…… 王铁锁抓起黑熊的两只前腿,想扛到肩上,但是脚下一软,“噗通——”一声,一跤跌倒了。 “不行了,四十好几的人了,背不动了。”他喘着粗气说,“想当年,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身体负了重伤,一样大小的黑熊,我还能一口气背到家呢,路上连歇脚都没有歇……” “呵呵,二叔,现在,你的身体也不错啊,比我强壮多了。” “不错,那是你从小没有下地干过农活,又负了重伤缺少锻炼……强子啊,身体可是我们一辈子的本钱,你得多锻炼锻炼……” “是,二叔!” 忽然,王铁锁发现了黑熊那血肉模糊的两只眼睛,惊叹地说:“咦,强子,你的枪法这么好啊!?” “嘿嘿……上军校的时候,我们经常上射击课!”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王铁锁惊奇地说,“神枪手,真是神枪手,两枪,枪枪打中了它的黑豆眼睛。” “嗨,那么近,枪都碰到它的眼皮了,什么神枪手啊。”李自强笑了起来,“二叔,这两枪都是我瞎蒙的。” “蒙,呵呵,就你这个蒙法,也是个千里挑一的好猎手!啧啧!”王铁锁夸奖着,摸着长枪爱不释手,“我早就想买一把枪了,可惜没有钱。” “二叔,你要是喜欢,你用就是。” “那可不行,老百姓是不能随便用枪的。再说,你可不是一般的人,军校生,将来的军官!看你用枪的身手,比我强多了,这枪在你的手里会大有用处的,等你以后又有了枪的时候,再送我好了。” “那好!”李自强说着,收起了步枪,连带着子弹带一起挂上了肩膀。 王铁锁从腰里解下牛耳尖刀,开始分解黑熊了。只听到一阵切割皮肉的声音传出,眨眼间,一条黑熊的后腿便被他解了下来,看上去至少也有六七十斤重。 “庖丁解牛的身手也不过如此吧,”李自强想,“二叔不但是个好猎手,还是一个好屠夫呢!将来上了战场,一定也能成为一个英勇无畏的好战士!” 李自强把原来打的那几只野兔又找回来了,收拾打理了一下,他们便急匆匆地回家了…… 卷一 009 茅屋被围 这时侯,风似乎小了下来,但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很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田野里,鸟、兽、人的足迹,不一会儿就全被大雪掩盖住了。 时间已近晌午,好在天气恶劣,不会有人出门,不用担心会有人发现和认出李自强来。于是,王铁锁、李自强两个人一前一后向李庄大步走去。 熟人熟路,他们很快就回到了李庄。 李庄,位于山间的一片小盆地上,有一条公路与三十多里外的蒙阳城相通。庄子很大,但住户的房屋并不集中,这儿一排,那儿几户,零零散散地散布在山脚下;公路两旁,住着几百户人家,房屋相对比较集中;路北,那一片庄园,就是李庄乡的乡长黄有福家,乡公所就建在离他家不远处的公路旁。 王铁锁家离公路较远,在南山的山脚下,周围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大都是种地和打猎的乡民。两个人四处巡视了一下,见无人发现,便匆匆走进了家门。 他们哪里知道,身后不远处,正有一个歪戴着帽子、腰挂驳壳枪的人,一路摸爬滚打,一直悄悄地跟着他们来到了李庄…… “你们爷俩可回来了!”两个人一进门,娘便着急地说,“可担心死我了!” “没事没事!这回咱们发了个大财!”王铁锁笑着把肩膀上的大熊腿扔到了地上,“快来看看,熊掌,熊腿!还有一支大枪呢!” “啊,你们打了一只黑熊!?哪里来的大枪?”娘絮絮叨叨地说,“你们俩都没伤着吧?” “平安无事,一点都没伤着!”李自强笑着说,他生怕娘会为自己的那点抓伤而担心。 “这熊是强子打的,这枪也是强子捡的。”王铁锁自豪地为李自强炫耀着。 “哥,你是怎么把这黑熊打死的?”小梅问,“哪里捡来的枪?快给我讲一讲……”那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地叫着,非让李自强讲一讲事情的经过不可。 “事情经过啊,黑熊吃了一个逃兵,我就用逃兵的枪把黑熊打死了!就这么简单……” “不行,不行,你得仔仔细细地说一说。”小梅不依不饶地说,“你要从出门到回家,全部的过程都要详详细细地说一遍。” “嘿嘿,没什么可讲的,实在没什么可讲的。” “讲!哥,你一定要讲!不讲,看我怎么收拾你!”小梅一双手伸进了李自强的腋窝,就是一阵抓搔…… “哎幺,哎幺,好,好!小梅,你别搔痒了,哈哈哈……”李自强无奈,只好说,“我说,我说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小梅收回了手,小脸兴奋得通红,于是,李自强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述起了今天的经过……只听得大家时而着急,时而惊叹,时而揪心,时而叫好……仿佛看了一场精彩的电影一样,就连李自强也暗暗赞叹起自己的口才来! 小梅摸着大枪,爱不释手:“哥,你什么时候教我打枪?” “你一个女孩子家,针线活不好好学,学什么打枪?”娘插嘴说,“那枪可是杀人的家什,还是小孩子的玩具吗?看你哥说的多吓人!?” “女孩子怎么了?”小梅说,“听人讲,国军里面还有女兵呢!” “你个疯丫头,从小不让娘给你裹脚,一双大脚丫簸箕一样,长大了,看谁敢娶你!” “偏不!没人娶正好,我就一直呆在爹爹和娘的身边。” “那你不成了老姑娘了?” “老姑娘又怎么了?我才不怕呢。” “要是爹娘将来都没了呢?那你怎么办?!” “你们都没了,还有哥哥啊,我就跟着哥哥……”小梅张口而出,忽觉不妥,脸又红了。 一家人,忙忙碌碌做好了熊肉汤,美美地吃了一顿大餐。傍晚时分,雪还在下,风还在刮,很多人家都已经关门闭户,甚至已经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咯吱……咯吱吱……”忽然,李自强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好,有人来了!而且人数不少!李自强机警地抓起了身旁的步枪,靠在窗前,向外窥视。 王铁锁从炕上跳下来:“什么人来了?” “还不知道。”李自强悄悄地伏在窗下,从窗棂里向外望去,只见十几个人个个抱着大枪,把茅屋围了个严严实实。 只见他们个个穿着黑裤黑袄黑毡帽,手里端着长枪——李自强搭眼一望就知道,他们手里有的是汉阳造,有的是老套筒,有的还是火药枪呢,不过,个个枪上栓、弹上膛,面对着房子,虎视眈眈…… 崔命鬼从乡丁的后面露出头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人。李自强定神一看,那军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熊口脱生的侯长山!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李自强很纳闷。 崔命鬼叫道:“王铁锁,王铁锁,开门!开门!快快开门!” “崔管家,你有什么事啊?俺都已经睡下了!” “当然有事,快点开门!” “崔管家,对不住了,这天寒地冻的,我们一家人都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情,您明天再说吧。” “呸——王铁锁,你当你是什么人?摆什么他奶奶的臭架子?!”崔命鬼狂叫着,“老子叫你开门,你就给我快点把门开开!”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来干什么?…… 李自强想:一定是侯长山这个东西跟踪我们到了李庄,然后找到了黄鼠狼家……我冒充黄鼠狼的远方亲戚,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吧?一定还有其他事情!“我怀疑这小子是八路!”侯长山在山上说的一句话,忽然在李自强的耳边响起,明白了,这姓侯的一定是把自己说成了八路,以此当做觐见黄鼠狼的见面礼了!黄鼠狼可是个亲日派,怎么会放过八路呢! 这个可恶的恶魔,怎么办呢? 现在有枪在手,凭着自己的枪法和恢复得差不多的身体,跟他们枪对枪地干,也绝对不怵他们!可是,现在茅屋里有二叔、娘和小梅,枪弹无眼,万一打起枪来,伤着了他们怎么办? 李自强真想把崔命鬼、侯长山一枪击毙,但考虑再三,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枪。“不要赌气,要冷静,冷静,再冷静!”李自强暗暗的叮嘱着自己。 “王铁锁,再不开门,我可就让人撞门了!” “别撞,别撞!我去开,我去开!”可是王铁锁的身子仍是迟迟不动,问询似的望着李自强,李自强摇了摇手。 “我的娘呀!”王铁锁向外一望,装作吓了一跳,“崔管家,俺就欠了东家那么一点点租子,还用您这么大的阵仗吗?崔管家,您大人大量,您就饶了我吧!” “哈哈哈……不是你那点地租的事情!”崔管家说,“现在,我们有大事要问你!快点开门!” “崔管家,您这么多人拿刀拿枪的,俺害怕!” “哼!王铁锁,我们怀疑你私通共匪,你快点把门给我打开了,跟我到乡公所里去一趟!否则,哼哼,一会有你苦果子吃!” “私通共匪?冤枉啊,崔管家,这话可不能乱说,俺从小就在这里,一直忠厚老实,本本分分,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 “少废话,快开门,我可是有人证在的,”崔管家说,“今天上午,有人亲眼看见你和一个八路军嫌疑分子一起从南山回家来的。” “没有啊,没有啊,不是什么八路军嫌疑分子……”王铁锁灵机一动说,“上午,我一个表侄来了,天没黑就走了!” “少废话,开门,我要进去搜一搜!” “崔管家,我侄子真的走了!” “王铁锁,你到底开不开?”崔命鬼恶狠狠地说,“再不开门我就让人向屋里扔手榴弹了!” “千万别扔手榴弹!”王铁锁焦急地说,“崔管家,我这就起来了,我这就起来了,您稍等一下。”接着,王铁锁低声对李自强说,“孩子啊,这……你看这可该怎么办?”土质的厚厚的墙壁,没有后门也没有后窗,房子里也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怎么办呢? 李自强皱起了眉头,硬拼?当然不行!面对着这么多敌人不说,也怕冲突起来,伤着了家里的人。看来,只能靠智取了!怎么办呢? 忽然,李自强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李自强会日语啊,他在黄埔军校跟着一名教员学习了好几年的日语,就连老师也说,他的日语已经讲得跟汉语一样自然流利了,一点也不逊色于母语! 李自强把长枪藏到柴堆里,然后收拾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你看吧,他上身穿一件丝绸大棉袄,下身穿一条丝绸小棉裤,头戴一顶圆圆的小毡帽,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门口:“王的,请开门!”这声音很生硬,王铁锁从来没有听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过话。 可是,他哪有时间考虑什么原因呢,王铁锁“吱扭——”一声,打开了房门。门外,十多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