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卷 第一章 前世来生 第一章 前世来生 “公主,相爷来啦。”宫女翠屏一路小跑,喘声在她耳边道。 宋嫣急忙抚弄发髻,禅禅衣襟,面飞红云眼若流波的对着周遭的宫娥问道:“如何?本公主可还中看?”那些子小宫娥皆低头恭谨回答道:“殿下如今要比那天边的仙女还要明艳几分呢。” 她向来清楚自己宫里的丫头都嘴甜如蜜,倒还是十足的被取悦到了。她本就生的艳若桃李,自己亦是对自身的容貌十分的自信,就是不知晓在那人的眼里,自己是不是依然足够魅力十足。 自打上次秋狩过后,她的脑海里便时不时浮出一道身着玄裳纵马飞驰的身影。她心知自己这是动了春心,可惜那人却是像根儿木头,木讷呆板,不论她明里暗里如何示好,他都一副只忠心为主的模样。 真是要气死个人了。 不远处有稳健的脚步声响起,宋嫣忽的紧张起来,手心里头攥了细密的汗,抬眼间,那人已进了大殿。 那人着一身雪白对襟阔袖长衫,内衬深色中衣,领口处还缀着腾云,只见他莞尔一笑拱手翩翩道:“臣徐亦洲,拜见公主。”俯首作揖这么平常普通的动作,亦是被他做的一派风流,看的她心头似是涌上了甜丝丝的蜜一般,羞得别开了脸。 她挥挥手,却不敢看他,“今日皇兄在本公主及笄礼上说的事,相爷您可知?” 他神色不改,“皇上已下旨府上。” 她倒是真不知道,皇兄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见他还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一时有些语塞,片刻才问道:“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殿下秀靥艳比花娇,玉颜艳春红,臣-并无不满。” 宋嫣跳下座椅,却停在离他两步之外的高台上,踌躇道:“只是无不满吗……”她可是对他一见倾心啊。 宋嫣的容貌自是京中一顶一的好,被世人誉以“皇家第一美”,况且打小她便是被人捧在手心疼爱,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亏,到头来却三番四次的在徐亦洲这里碰一鼻子灰,一来二去间,心却愈发沉浸,无法自拔。 “臣与殿下仅仅只是几面之缘,若是臣凭此便对殿下倾慕,岂不成了那肤浅之人?想必殿下也不屑于此吧?” 不,她喜欢,她就希望这样啊! “大人言之有理,本公主的确十分鄙夷这种行为。”她说的面不红心不跳,一副十分正经端正的模样,看的翠屏不由肃然起敬,公主不愧是公主,果真是脸厚如墙啊。 话还没说上个几句,那人便打起了退堂鼓,恭谨道:“臣一介外臣,于情于理都不该来后宫中,殿下若是无事,臣--便退下了。” 宋嫣本来好到极点的心情立马就乌云隐蔽,连带着一张娇俏的面庞也带了愠色,实在不知该气恼他的不解风情,还是该怨愤自己的魅力低下。 “大人是还有事吗?你我既是有了婚约,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小礼节呢?” 徐亦洲一脸不赞同的摇头否认,沉声道:“殿下万金之躯,更应该在意这些才是。民间自古以来便有婚前男女不得私下见面之说,故而,婚期未到之前,殿下都不该再见臣了。” 宋嫣虽说确实十分喜欢他,却也不是个没脸没皮一味倒贴之人,她听得出他话里话外的疏离推脱,于是也不愿再强留,叹着气准他离开了。 “翠屏你说,这桩亲事,是对还是错呢?” 望着自家主子愁绪满面的样子,翠屏婉声答道:“公主您莫要多想了,都说徐相爷为人清冷寡言,您若是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甜言蜜语那才是怪诞呢!公主您性情活泼灵动,又生的一副天仙模样儿,待成亲之后,还怕相爷不动心么?” 宋嫣听见这甜话儿忍不住嗤笑一声,转而想起那人过分冷然的样子又长叹一气,淡声道:“但愿吧。” 殿外乌云万里,宫廊之中有不少宫人都小跑了起来,唯恐被那不知何时就瓢泼而来的大雨淋湿。她目光悠远的望着殿外,赭瓦红墙高高拱起,寻不见半丝人气儿,忽地就心头一沉,半晌喘不过气来。 这雨倒也及时,等到人群散尽便倾泻而下,倒苦了那将将探头出来汲取阳光雨露的几颗海棠,那是宋嫣前不久寻来种下的几株嫩苗子,不成想天公不作美,还未来得及成型便被大雨砸死在地底。 下午时分,雨后天晴,宋嫣急忙跑出去看,只见那几株嫩苗已垂垂息矣,不着生气,像是在诉说什么。 成亲后,徐亦洲对她果然大不相同,会常常带着她四处游玩,亦会为她描眉点唇。二人琴瑟和鸣,共挽鹿车,一时为世人所称颂。 这一日,宋嫣如往常一般在房中端坐,等着自家夫君归来好替他宽衣入浴,不想,等来的却是神色惊恐的贴身宫女翠屏。 “公主,你快逃,快逃!”她语气急湍,像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头,教她语不成声。 “怎么了?别急,你好好儿说话。”她伸手去扶。 “相爷他-”翠屏话头一哽,眼珠一翻,晕了过去。 “翠屏--”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她的夫君端着一盘白绫迈步进来。面容凝重不复往常的温和,进了门之后更是没有如从前一样执起她的手,她心头掠过不妙的预感。 “夫君......你这是?”她颤声道。 徐亦洲没有看她,眼睛瞥着地上的翠屏,”殿下该不想如她一般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不作回答,只是将盘中的白绫执起,向她一步步走来,眼里淬着冰。她这才认真思量起几日前在长廊前无意间听到的几句闲言碎语,她们当时说什么外面变了天,她只当是丫鬟们在讨论天气,没往细了想。 如今看来-- “我二哥呢?”不知不觉间,声音里带着哭腔。 “公主还不明白吗?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大辛高阳皇帝了,新帝已经改年号为建元。”他静静停了半晌,饱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声,”殿下何苦再问,还是早些上路吧--” 他真是做戏的个中好手,瞒天过海,用一副忠心耿耿的忠臣模样,亲手将她们送入黄泉路。亏得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亦如自己,动了真情。 真是可笑之至。 她含泪嗤笑一声,伸手接过了那尺白绫,垂眼间,泪珠已融入那莹莹缎子,“徐亦洲,你好狠的心呐!把我和二哥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儿啊?啊?”她声音凄厉无比,听的他眉头一皱。 手指优雅的一挥,几名家丁垂首进来,一前一后地将白绫挽上房梁。 细嫩的颈子挂上白缎之前,他转身不去看她。 她心如死灰,仿若最后一丝希望被彻底打碎,意识完全消退之前,她气若游丝:”徐亦洲,若有来生,你最好祈祷不要再遇见我,否则--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来生?徐亦洲从来不信什么来生前世之说,今生今世都没福分过完,何谈来生?他最后再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含着无尽的悲悯。她原是可以无忧无虑的活在金砖红墙之中好好的过完一生,偏她就嫁给了他,落得如此下场。怨谁?他么?不,他只是没有动情,倒不至于非要取她性命,怪就怪在她非要嫁给他,掺入相府,他要投奔新帝,怎么还能留她呢? 他不禁想起初次见她时,她身着玉色纱裙,腰间坠着烟蓝色软罗系成的蝴蝶结,袖口紧皱,绑着两根白缎带,裙摆如层云叠嶂,行走间飘飘若仙,一双杏眼亮的让人不敢直视,琼鼻樱唇,青丝如瀑,端的个人间绝色。 曾原初,心慕之,一见钟情定如是。 叹如今,得悲剧,一厢情愿生赴死。 可惜,可惜— 春寒料峭,万物凋零,远远望去,那山头上光秃秃的一片,活像个绝顶老翁。长乐殿一片祥和安宁,宫人上下无不各安其职。小厨房里烟雾缭绕,正煮着宋嫣的伤寒药。 宋嫣手执玉壶在往杯里斟茶,小酌几口才偏头问道:”翠屏,再过几日就是皇后寿宴,你说--我该找个什么理由不去参加呢?”她这病一装就是大半月,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算了,可就是这伤寒再厉害,皇后寿宴,她这小姑子再怎么也没有理由不去参加。 那日她醒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全身更是酸痛不已,恍惚间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出嫁前她殿里的那张牙床上,她惊愕之余大宫女翠屏已拥了过来抱着她哭泣,“公主,您可算是醒了,奴婢都要被您给吓死了,下次您要是再要爬什么房梁树梢,我可真的要告诉皇上了。” 爬树? 宋嫣推开她的身子,勉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环视四周,发现竟真的是自己的闺房。可是不对啊,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自己倾心爱慕的夫君亲手送过来的白绫下,那窒息痛苦的感觉,她永远也无法忘怀,她一定是死了的!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长乐殿里醒来? 脑子里霎时想起自己儿时曾看过的话本子里的细节,那上头有提到过有些人死前意识残留,瞬间变成了永恒,人就能够重生一次...... 不过既然上天垂怜她,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就应该好好珍惜,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于是,便有了她这段时间的足不出户装病不见客一出。 翠屏觉得自家主子这段时间有些奇怪,不免心生疑惑,”公主,您这段时间是怎么了?皇后寿宴,您作为长公主自然是出面的好哇。” 宋嫣摇摇头,不指望她能体会到自己的感受,她也知道自己这些时日的行为有些怪异,可是如果不这样,她实在是再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能规避前世自己的可怜遭遇了。她也不能莫名其妙的告诉别人她其实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她能预知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吧......那样 别人一定都把她当疯子看待。 烦恼,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这是她此时此刻最深的感受。 ‘’罢了罢了,”她扶额示意翠屏出去,“届时我会准时赴宴,你且替我准备一身能穿得出去又不压皇嫂风头的吉服吧。”反正到时候她自己再想办法溜出去就是了。 柔柔弱弱的月光与跳跃的烛光融成一片昏暗,隐隐绰绰时,朦朦胧胧间,走廊深处走来一道欣长身影,那人着一身素色长衫,腰间缀着一枚白玉,乌黑的长发束在嵌玉的银冠里,莹泽的银,透亮的玉,衬得那人愈加丰神俊朗,飘尘出逸,宛若谪仙人。 门前的小厮急忙迎了过去,俯首恭敬道:“相爷,方才恭亲王来过了。” 徐亦洲身后的心腹侍卫展涛挥手让他退下。 “大人,您真的要帮他么?” “帮?”徐亦洲嗤笑,抬脚进了门,走到烛台前捻起火折子,展涛连忙上前执起蜡烛,“我不帮任何人,谁输谁赢,谁做这天下共主,于我而言也不过是那皇位换个人坐而已。” 展涛疑惑道:”那您为何要卖他这个人情呢?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您替他牵起的这条线,无疑是将他推上了民心所向之处。” 他敛默,举起手中的火折子示意他看,”你看这火折子,没吹着之前,你可否看到有火?”展涛探头细瞧,连个火星子都没发现,于是他摇头否认。 “如今这恭亲王一党就如同这若隐若现的火苗,你仔细看不出,但你知道若是你吹口气,它定能燃起火。皇上又如何不知呢?” “您的意思是......” 徐亦洲不作正面回答,只是眺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眼底有不明的情绪在涌动。 “无论这江山变不变,且静观其变吧。” 开篇卷 第二章 再遇 第二章 再遇 不论宋嫣再怎么祈祷,皇后寿宴还是如期而至。 彼时,翠屏正替她挽着发髻,望着镜子里那张虽稚嫩却已然能看出几分娇艳明媚的脸庞,她不由得撇起眉头,心头细细盘算着,若是...... “翠屏,你说,二哥若是要给我指亲,他会选什么人呢?” 翠屏停下翻飞的手指笑道:”且不说公主您还未及笈呢,就是您已到婚龄,皇上也未必舍得就这么把您嫁出去。” “哎呀,我是说如果,你觉得最好的人选是谁?”她有些不耐。 “那自然是徐相爷啦,”她停顿一会儿又补充道:”相爷他宸宁之貌宛若天人,况而年纪轻轻就已位极人臣,还对皇上忠心耿耿,实乃驸马的不二人选!” 唉。 连她个小丫鬟都这么想,就更不必说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皇兄了。 可忠心耿耿一说与他徐亦洲何干?莫要教人笑掉大牙才是。 晚间。 富丽堂皇的宫殿上,彩绘四龙莲花陶灯里烛火跳跃,三三两两的宫人手执寿桃盘俯首站在大殿两侧,那燃着龟甲香的金珐琅九桃小熏炉乖巧的站立在各个案桌之上,外面虽是寒风肆虐,殿里却不受干扰的祥和热闹。 此情此景,宋嫣无心享受,只盼那人身染重病来不了才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她落座不久,那人身着素色羔袍缓步而来。外头风露重,他却是不受半分影响,端的是那副谪仙模样,连发丝都整整齐齐,宛若画中人。 皇帝见他进来十分欣喜,免了他的礼,笑着打趣道:“爱卿今日竟是来了,我只道你今年又是‘闭关修行’呢?” “皇上恕罪,去年臣确是偶感风寒,咳嗽不止,不想拖着一副病躯坏了气氛。” “好好好,爱卿快快入座,宴席就要开始了。”旁人早已对皇帝这副纵容模样见怪不怪了,丞相位高权重,又是皇帝的智囊先生,自打皇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跟在皇帝身旁充当左膀右臂,为皇帝出谋划策,功劳巨大。 世人皆言,皇帝空有帝王心,却无帝王能。 皇兄端得是贤良清正,一派明君,却没有强硬的帝王才能,若是没有徐亦洲,他确实是坐不稳这帝王之位,宋嫣心里明白。可是--她有些苦恼的想,徐亦洲既已心怀歹念,便不再是他的肱股之臣了啊...... 思及此-- “皇嫂,蕤儿祝您福比海深,事事顺遂。” 丝竹管弦之乐如潺潺流水,舞女曼妙的身姿翩若游鸿,烛光闪耀如璀璨星辰。可比此景此情更吸引人的却是那手执酒杯笑吟吟祝寿的豆蔻少女。 皇后桃李之年,不少朝臣前来都携亲带子。宋嫣冰肌玉肤,笑起来更是百媚横生,美目流转,几个王公贵族的子弟便有些按耐不住。其中一人举起酒杯,笑吟吟的望着宋嫣,道:“早就听闻长公主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宋嫣不认得他,但还是出于礼貌道了声谢,笑着回敬了他一杯。 皇后淡笑着嗔骂了那人一声,“你这登徒子,莫要唐突了佳人,”说着又侧头看她,笑着说道:“蕤儿莫怕,这是我兄长的嫡子,名唤蒋成。” 原来是国舅之子 她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前世在她嫁给徐亦洲之前,许是听闻她好茶,曾收到过他命人送来上好的的前朝玉壶,不过她当时一心一意全扑在那人身上,那还注意得到旁的人。 如今看来,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明明有这么多的大好青年等着她挑选,她却偏偏爱上了个不爱自己的人,到头来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若本宫记得没错,长公主今年就要及笄了吧?”说话的女人着水色翠烟衫,绾九鬟仙髻,面若含春,眉目如画,正是上一世在猎场强行拉着她观赛,导致她对徐亦洲一见倾心的宠妃媛昭仪。 一想起这个宋嫣对她就没什么好印象,因此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媛昭仪却像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听到她的回答还兴致十足开始拉郎配。皇后心底知晓自己侄儿仰慕宋嫣已久,因此亦是默认了媛昭仪的行为。 这时,有个人坐不住了。 皇帝黑着脸咳了两声,众人立马噤声。 “在皇后的寿宴上,就不要讨论这些了。”这可不行,照这样下去,蕤儿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啊,他可是一心想着等宋嫣及笄了便指婚给徐亦洲的。 在皇帝心中,一边是他从小到大捧在手心疼爱的妹妹,一边是他视若手足的好兄弟,两人是十足十的般配。 未几,为缓和略显紧张的氛围,嫔妃亲臣们都开始向皇后祝敬辞。 宋嫣最先,故而过了没一会她觉得应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从侧门溜了出去,连丫鬟也不让跟,一个人提着宫灯迈向西直门。结果走了还没两步,她恍惚的望着眼前漆黑的一片,这才发觉自己竟是迷路了。 她试着往回走,可惜夜幕深重,早已分不清那是哪儿了。宋嫣不免有些怕,早些时候就听说深宫里经常死人,因此怨气深重,一到夜间,便有不少冤魂四处游荡。 她攥紧衣袖,纤瘦的身子瑟瑟发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恨自己怎的如此愚笨,不认得路也不晓得带个丫鬟出来。 不远处传来腾腾的脚步声,宋嫣霎时浑身冷汗阵阵。 “是何人在哪儿?”她颤声道。 那人不作答,愈发的逼近。 她真想尖叫,壮胆子似的挥舞着手里的宫灯,”是人是鬼你且应个声儿啊!” 那人五官立体的面容逐渐清晰,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微臣-当然是人了。” 宋嫣紧悬的心就此松懈下来,刚松了口气,脑子嗡的一声,懊恼起自己的愚钝健忘,眼前的这个人,分明是前世骗了自己感情还害得自己惨死的人,她刚刚是怎么想的,居然还会觉得他让人安心? 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便如同淬了冰,道:“原来是徐相爷,您不说话我还真看不出来是个人在哪儿呢。” 徐亦洲听出她语气里的敌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臣以前,可是开罪过殿下?” “哼,哪儿能呢?本公主可没那本事跟您有什么纠葛,更何谈得罪之说?” 这一回他要是再听不出她的敌意就真的是傻子了。 徐亦洲沉默,宋嫣也不再说话。可没过多久她实在有些受不住这天气,却又拉不下脸去求那人,便赌气似的别别扭扭的跺了两脚,有些气恼这人的榆木脑袋,难道看不出她穿的少很冷么? 徐亦洲偏头看她,昏暗的灯光和柔和的月光缠绵交融,那暧昧的柔光下,仅着罗裙薄衫的少女轻咬樱唇,曼妙的身子被冻的哆哆嗦嗦,眼睛一眨一眨地仿佛要落下泪来。心头一动,他伸手解开了自己的羔袍,上前两步披在她身上。 “殿下要是冷的话,就回去吧。” 废话,她要是认得路还会跟他在这儿耗着? 宋嫣倔强的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道出了真相,“那什么,本公主,本公主没来过此地,不晓得回去的路在哪里。” 徐亦洲嗤笑一声,在自己成长的地方迷路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他倒是头一回见。 “既是如此,那就请殿下允许臣给您带路--”他调笑她还不如他个外臣。 宋嫣气急,却又怕得罪他没人带自己离开此地,于是便在心里给他又记上一笔,想着来日再细细算账。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相顾无言,回到长乐殿已近戌时,宋嫣也没道谢,更不去看那人一眼,将宫灯塞进殿前的掌灯宫人手里就一路小跑进了大殿。 等到她坐到琉璃塌上喝起热茶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将徐亦洲的衣袍脱了还他。 宋嫣是个念旧的人。 她记得前世里徐亦洲虽说是最后薄情寡义害死了她,但平时对她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当然,这里面究竟掺杂了多少做戏的成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当时自己真是爱惨了他,以至于临了临了还留着那份执念,带着这份恨意重生了。 翠屏进来时身后跟着两个抬着三足炉的內监。 已是三月中旬,虽说这日头还是略显寒凉,倒也不至于到要烤火的程度,于是她自己琢磨着就让內监将那火炉放在离宋嫣一丈远的窗沿边。 “诶--你放那远作甚么。”宋嫣不解的看她一眼。 “公主,这都快入春了,您仔细上火,还是放这儿吧。” 宋嫣摆摆头,道:“我不是用来烤火的,你且将那羔袍拿与我。” 翠屏一怔,又像是才想起来般拍拍自己的脑袋瓜,聘聘婷婷的走到侧室去拿那被宋嫣搁置了一周有余的衣服。宋嫣望着她娇柔的背影,蓦的想起前世她悲惨的结局。 打小翠屏就跟着她,她上头除了几个兄长外再没别的姐妹,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拿翠屏当姐姐看待,她实在不想她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 待翠屏拿着羔袍进屋来,就看到自己主子一脸严肃凝重的看着自己,记忆中上次她这么瞧着自己,还是在五年前她不慎打碎了太后送她的玉镯子。 于是她犹疑着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翠屏,你今年就十八了吧?有没有想过要嫁什么样的人?” 被问的人立刻掉起了金豆子,抽抽噎噎的问道:”公主,奴婢是做了什么让您觉得不开心了吗?您别不要奴婢,奴婢知错了。” 宋嫣扶起还在抽搭的人,笑的俏丽娇媚,“你哭个什么劲儿啊,我也就是问问,既然你没那个意思就算了呗,我可舍不得把你送走,”说着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别哭了。” “真的吗?”那双清丽的眸子里头还盛着盈盈水光,看的宋嫣心头一凛。 唉,罢了罢了。 “本公主骗你能有什么好处么?” 闻言翠屏嗤的一笑,掬着身子道:“谢殿下恩典。” 她打着哈欠摆摆手,道:“我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让我休息一会子。” “是。” 心里装满了心事,怎得也无法安然入睡,宋嫣辗转反侧的来了几回,最终还是下了床。 “唉--”她独自坐到案几后支着脑袋苦苦思索。 既是如此,只要她不嫁给徐亦洲就没事了吧? 宋嫣最终还是没有烧掉那件羔袍。 真不是她舍不得,实在是因为……形势所逼。 就在她睡意昏沉正准备再次上榻小憩之际,內监通报徐亦洲来了。宋嫣慌得随便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便将那端放在明面儿上的衣服塞了进去,然后故作正经的清了清嗓子,道“那就请徐相爷进来吧。” 一阵风从半开的窗沿飘进来,宋嫣打了个哆嗦,刚好就被那进来的人瞧见了去。 那人瞥眉打量她两眼,那眼神夹杂着莫名的情绪,看得宋嫣又是一个哆嗦,她羞得满面红云,故作姿态的将眼神直往窗外瞟。 徐亦洲大概是误解了她的意思,给她行了个礼便徐徐走向窗边合上了窗。 宋嫣愕然。 “徐相是找本公主有什么事吗?”她盼着他早点走,她可不想再跟这人有什么纠缠。 “殿下您还是很冷吗?”徐亦洲不答反问。 “并无,徐相你为何如此问?” “无事,”他声音寡淡,“只是看您一直在抖,仿若十分害怕的样子。” 宋嫣裹紧身上的披风,脚步轻易不敢挪动,生怕露出了他的一角羔袍,扯着笑:“徐相看错了。” “哦?”他嗤的一声,靠近宋嫣几步,吓得她松开抵住羔袍的玉足,往后急退。徐亦洲眼神幽深,呼吸浅淡的扑打在她的脸上,那薄薄的两片粉色唇瓣一张一合,清冽低沉的男声传入她耳廓,惊的宋嫣小脸戛白。 “微臣,告退。”他揖手退后,又突然抬眼看着她,嘴角一抹高深莫测的诡笑。 宋嫣心跳扑通扑通,小脸惨白,直到他走后半刻还未完全缓过来。翠屏见状泫然欲泣,以为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大人对自家公主做了什么,嚷嚷着要向皇帝告状。 “翠屏--我没事,就是有点冷,你去帮我烧两个汤婆子过来。” 翠屏不大相信,走过来摸了摸她的手 ,结果发现果真温度骇人,一边念叨着是不是该张罗着给她将养将养身子怎的如此畏寒一边疾步走开了。 她怔怔的想起那人的话,玩味讽刺的声音犹在耳边,“您,是不是很怕臣?还有,”她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您打算何时将臣的东西还给臣?” 宋嫣甩甩脑袋,不作多想,用力将案几下的羔袍拽了出来,赌气似的扔到地上。 混账东西。 开篇卷 第三章 做媒 第三章 做媒 开春的时候,天光总算大开,暖融融的日头里姹紫嫣红的一片,宫里时兴起了所谓万花妆。翠屏闻之非要追随潮流,好求歹求的要给宋嫣也试试,她哪儿愿意啊,撸起裙摆便跑出 殿门,孰知竟是撞上了一堵肉墙。 “哎哟,”宋嫣捂着鼻子眼眶红红,“是那个无礼莽夫!” 只听见一声发自胸腔的闷笑,宋嫣抬眼看过去,明黄色缎面上飞腾着镶金丝的孔雀羽龙,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宋嫣才反应过来,身后端着妆奁追过来的翠屏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向皇上请安。” “你们两这是干什么呢?风风火火的。”皇帝笑言。 宋嫣在他面前没大没小惯了,微福了福身便答道:“二哥,你过来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啊,要是撞伤了你我可担待不起。” 皇帝闻言仰面大笑,尔后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呀,还怪起朕来了,得亏是你二哥我啊,要是其他人瞧见了你这幅样子,指不定又要怎么说你这长公主了。” 宋嫣噘嘴,“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二哥你可得向着蕤儿。” “哈哈哈,那是自然,诶不过,你们两这你追我赶的是要作甚?” 宋嫣立马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的说道:“二哥-翠屏她非要给我化个什么万花妆,我不愿意她就追过来咯。” 皇帝走过去捻起一盒铅粉,若有所思的瞧了半天,宋嫣问他怎么了,他拧眉盯着她那张粉黛未施的俏脸,沉声道:“蕤儿,你是该装扮装扮了。” 翠屏喜。 宋嫣怒。 “二哥你什么意思!” “蕤儿莫急,”皇帝安抚的拍拍她的肩,“你瞧瞧,你这再不过几月就要及笄,尔后便要嫁作新人妇,怎生如此不顾自己的颜容呢?” 宋嫣气的咬咬嘴唇,哼哧哼哧的转身进屋。皇帝挥手示意翠屏跟过来,笑着去瞧自家妹子,只见那姑娘气哼哼的坐在梳妆架旁捏着象牙篦梳发。 宋嫣瞧见他进来便大声的哼了声。 “好了好了,莫要跟你二哥作气了。”皇帝接过她的篦子替她梳起了发,满目温情,“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 宋嫣动容,“二哥--” “自打母妃过世后,你我相依为命,眼见着你一天天长大,如今朕只盼朕的幼妹来日能够嫁个好夫君。” 皇帝说完用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眼神看着她,宋嫣扶额,扭身看他。 “成,二哥你有话就直说吧。” “蕤儿,你觉得,徐亦洲如何?” 犹如五雷轰顶,果然,还是没能逃脱这样的命运,一切的一切还是按照前世的轨迹行进吗?二哥一心想撮合她和徐亦洲,更是待她及笈后便立即赐婚,自己嫁入相府,然后再什么都做不了的等死吗? 她浑身一颤,分明是正午时分,她却觉得浑身发冷,感受不到半分暖意。 “二哥,蕤儿不想嫁人,就想待在你身边,难不成你还会不管我了吗?” 皇帝惊道:“不嫁人不成了老姑娘了吗?蕤儿别胡闹。” “二哥,你是怕没人娶你的刁蛮妹妹,才要如此这般早早地就将人选定了下来免生夜长梦多么?”宋嫣噘着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皇帝心一紧,他最怕的就是他这妹子哭,那架势,房顶都能给掀翻了。 “得得得,朕惹不起你,朕就是问问,问问而已。”皇帝说着用龙袍给她揩揩眼角。 宋嫣偏开身子,让翠屏递来张帕子,自顾自的擦了起来,一边擦还一边抽噎着指责他,皇帝见状连连称歉。结果见她大有不死不休之势,遂决定打道回宫,“咳咳,翠屏啊,你照顾好公主啊,”说着又拍拍宋嫣的头道:“蕤儿,二哥还有些政事要处理,下回再来看你啊。” “嘤嘤嘤……”宋嫣从帕子中掀起眼皮,见已经没皇帝的身影便立马止住哭腔。 翠屏叹为观止,这才明白原来是宋嫣使的一出苦肉计,“公主,你为何不愿嫁给徐相爷啊?”在她的眼里,徐相爷玉树临风宛若谪仙,又手握重权,宋嫣更是身份尊贵,容貌天成,此二人当真是绝配。 宋嫣闻言敛默不语,目光悠远的望着窗外出神,她想到了前世,他是如何害得她家破人亡,憾然离世,心微微抽痛。可悲的是,她竟是还忘不了他,一边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边又还对仇人念念不忘,她可真是,没出息极了。 皇帝回到勤政殿时,徐亦洲已侯在哪儿多时,一见他进来便请了个安,道:“皇上,随州那边传来消息-”皇帝屏退四周,“如何?” “臣派去的线人说,四皇子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广纳贤士,大有一番动作。”徐亦洲朗声道。 “哦?”皇帝净净手,“四弟如今混的很是不错嘛,哈哈哈。” “皇上?” “你且让你的人继续盯着,朕自然不会如他愿一直装傻充愣做个闲散皇帝,朕倒是要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动作。”他的眼神如淬了毒的刀,如狼,如豹,犀利冰冷 。 徐亦洲称是。 “诶,不说这个了,”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自明黄色的案几后绕道而来,望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若朕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 徐亦洲目不斜视,“臣-二十二。” 皇帝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继续道:“可曾想过娶亲?” “未曾。” 皇帝急了,“怎的不曾?你有心仪之人了?” 徐亦洲望着皇帝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模样,淡定道:“亦是不曾有。”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那你觉得,蕤德长公主如何?” 徐亦洲眉心一跳,“长公主?” “嗯,朕有心撮合你二人,你是怎么想的?” 想起黑夜中那张故作正经的俏脸,徐亦洲募的一笑。 皇帝瞧着觉得有戏,追问道:“如何?你可是有心……” “长公主-挺有趣儿的。” 皇帝喜出望外,“那--” “皇上,”徐亦洲拂开他一时激动搭在他手上的手掌,“这种事,讲的是一个情投意合,臣觉得殿下有趣儿,那也只是臣单方面的想法而已,公主瞧着便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人,定是不能接受这样贸贸然的媒妁之言的。”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臣只是觉得,婚姻之事不该如此草率。” 皇帝皱眉道:“怎的就草率了,你二人个顶个的怎的都-”他忽的鼓掌大笑,“哈哈哈,有了。” “?”徐亦洲不解。 “既是如此,朕便给你二人制造个了解彼此的机会。” 开篇卷 第四章 躲不过 第四章 躲不过 五雷轰顶。 宋嫣放下手中正在把玩的玉核桃,呆呆的望着苏禾贵,“你说什么?” “殿下,皇上今日封了徐相爷为长公主太傅,择日便要开始给您授课了,让奴才前来知会您一声儿。” “我?”宋嫣拿手指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问道:“本公主都十四了还要他来教我?二哥是疯了吗?” 从前皇帝只在口头上吓唬她,说要给她找个教养嬷嬷,但是从未真的落到实处,现在这是怎么了?铁了心要撮合她和徐亦洲吗? 苏禾贵打皇帝还是二皇子的时候就跟在身边儿伺候着,满打满算刚好十四年,以往宋嫣最黏她这二哥,没少在他跟前儿晃。皇帝宅心仁厚,待人亲和,苏禾贵虽说是个奴才,倒也说得上几句话。于是宋嫣便在他身上打起了如意算盘,娇声道:“苏总管-你帮我劝劝我二哥,让他别这样折腾我好吗?” 他是个没根的人,也曾私心羡慕着那些尽享儿孙之福的人,长公主善良活泼,根本不拿他们这等下人当奴才。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心底是拿这小丫头当闺女看待的,可到底有些事,他们位低势微,心有余而力不足,“唉,公主您就别折煞奴才了,皇上这回啊,是下了决心的,谁说也没个用啊。”说着,他捏着帕子擦擦并不存在的冷汗。 宋嫣拿袖子包了包泪珠子,吸吸鼻子低声道:“苏总管-” 苏禾贵叹气,弓着身子作了作揖便幽幽退下了。 宋嫣绝望的抚着心口坐在窗边,难道就逃不脱这个宿命了吗? 翠屏从未见过宋嫣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着急,人一着急就什么都忘了,她攒紧袖子,替宋嫣擦擦泪珠子,满面愁容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你说,难道人命就定不能胜天吗?” 翠屏见她眼泪哗哗直流,不禁也有些伤感,”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天命确实不可违,”说着她声音带了些许哽咽,’’奴婢儿时母亲曾诞下一个哥子,总角那年不幸落水,郎中找了一波又一波,均是摇头说着‘早些安排后事吧,’母亲不信,便差人寻了个江湖术士命上一脉,那人瞧着母亲半天,说,只有一命换一命才有半分希望,可是......” 宋嫣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会勾起她的伤心往事,有些愧疚又有些怜惜的搂着翠屏颤动的身子,柔声道:”翠屏,你别难过了,都过去了,啊--” “嗯,”声音里犹带着哽咽,她点点头接着补充道:”后来母亲信了那术士的话,不禁没救回哥子,还把自己的性命也给搭上了。” 果然么,天命不可违,难道自己就真的只能安安静静等死么? “所以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老天爷怎么安排的没有人能事先预知,但是人们却能踏踏实实的过好眼前啊。” 如果事先预知了呢?还是不能扭转乾坤么? “翠屏,如果,我是说如果,有的人真的事先体验了一遍,所以能够知道事情的走向,难道还不能改变命运么?” 望着她愁云满面的样子,翠屏有些心疼,这可是长公主啊,阖宫上下无数人都顶顶羡慕的人。先帝在世便被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新帝登基后也是依旧恩宠不断,无忧无虑的过了十四年,何时知道过愁滋味呢? 主仆互诉愁肠,尊卑礼仪都抛到身后,翠屏大着胆子拍拍她的肩,”奴婢少时曾跟着父亲去过茶楼听说书,那说书的人倒是说过这么一句话,命运的轨迹原就是在那么个地方,若是有人意图强行改变,那是要受天谴的啊。”说着,她又笑着摇摇头,“不过奴婢倒是觉得,改变命运,听着真是个有趣味的事儿。” 遭,天谴吗? 宋嫣神飞天外,天谴?她只是想改变自己悲惨的命运而已,怎么就会遭天谴?若是要说天谴,那也应该是恭亲王和徐亦洲那种人来承受才是。 她实在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抢占了先机,可是临了临了却仍是改变不了任何事。可既然她无法改变任何事,上天又为何上天又为何要让她重活这一遭?带给人希望又让人大失所望,这就是所谓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么? 此时正值四月初旬,天色晴朗宜人,潋滟天光铺开一道道金色的幕布,樱草盛开,一阵煦风拂过,春意修饰,漫不经心的掠过枯落的白杨,有如树枝轻披纱幔,却赛过白杨之白,蒙蒙一片,好不多情。 她望着窗外的美景,努力想将前尘旧事都抛却身后,于是道:“也罢,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且随我去御花园转转。”说着便起身迈向屋外。 翠屏见自家主子一副倦极的模样,急急扶着她,宋嫣就着她的力道走了两步,登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于是翘起指头抚了抚额角,长叹一气,心底更是笼罩了层层叠叠的乌云,挥之不去。 翠屏不觉有些担忧,用些力架住她半边身子,开口道:“公主,您要是身子不舒坦就别出门了吧,我去找个太医给您看看?” 宋嫣摆手道:“无碍,只是有些闷,你陪我走两步就好了。”说着便斜起身子,笑着拍了拍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那人的手,“好啦,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没事,你可别搞得好像我多么弱不禁风似的。” “那您哪里再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奴婢。” “那是自然。” 到御花园时赶巧碰上了赏花的媛昭仪,一见宋嫣二人走过来便热情的迎了上去,笑着执起宋嫣的手问她近况如何。 这媛昭仪容色冠绝后宫,性子也是难得的大方真实。阖宫上下,若是不算上宋嫣和太后,也就这位对皇帝是实打实的真心相待,就是脑子不大中用,能安安稳稳在后宫中承宠这么多年不被拉下来,多半靠的是自家父亲权势大,皇帝不得不好好对待,却也谈不上什么真心。 宋嫣心知她是因着皇帝的原因才对自己殷勤万般,前世她还总说要讨好她这个小姨子,好让她想想办法得到皇帝的心。想到这一点,宋嫣也不再如此介怀她强拉自己去秋狩场观赛,导致自己对徐亦洲一见钟情的事了。本就与她无关,若是命运所至,纵使她不拉着自己去看,她也总还是会遇见徐亦洲,然后爱上他,嫁给他。 命运的齿轮若是转动,谁又能拦得住呢? 媛昭仪望着宋嫣一副神游的样子,忍不住挥舞小手企图吸引她的注意,“哎哟,蕤儿,你看看你的脸色,怎的如此苍白,你是生病了吗?” “本公主没事,媛昭仪无需忧心。” 媛昭仪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般,自顾自的拉近她的手道:“正好我最近小日子来了,吟香让小厨房给我熬了养元羹,你且跟着我过去喝上一盅呐。” “媛昭仪该好生照着礼法自称才是。” “你我既是姑嫂,何必计较这些。” 翠屏心中不喜这位媛昭仪,此人实在娇纵无礼了些,和长公主称得上姑嫂的也应该是当今皇后才是,怎的就轮到她个小小的昭仪了? “禀昭仪娘娘,我家公主今日身子不大爽朗,想着来这园子里透透气,就让奴婢随您去盛上一碗吧!” “这--” 宋嫣点点头称如此甚好。 见状,媛昭仪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叮嘱宋嫣要仔细些身子便带着一帮宫女太监走了。 人一走,御花园就空荡了许多,花花草草的宋嫣从来不感兴趣,便是这御花园里花团再如何如何艳丽,也抵不消她心头的大患。 她自顾自走了半晌,无意间瞅见那假山后方有处僻静宜人的羊肠小道,便迈开步子往哪里走去。离假山愈来愈近的时候,宋嫣听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有女人急切娇柔的娇吟,男人低沉粗噶的喘息,还伴随着几声几不可察的肉体撞击声。要是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她前世就白嫁人了。宋嫣脸上飞快的掠上两抹红霞,踌躇不止,想赶紧逃离这尴尬羞人的境地,又怕惊扰了那偷欢的两人。 正当她犹豫不决之时,那不小的动静总算是停了下来,只听一女子娇声娇气的抱怨对方动作大弄疼了自己,那男人低笑着安抚,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整理衣衫的声音,然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宋嫣惊愕的站在原地,若是她没听错的话,刚刚那道男声,分明是她四哥恭亲王的声音…… 她气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马就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帝,这个恭亲王,不仅意图谋反,还秽乱后宫? 她虽是没听出那女子的声音,但是却是十分的耳熟。若非后宫之人,便只能是个宫女姑姑,可是记忆中她与这个四哥虽是不太熟稔亲近,却也知晓他向来高傲清贵的性子,怎么可能会与个宫女搞在一起?他一定会选一个对自己篡位十分有助的人,如此一来,便只能是个后妃了。 可是,二哥的后宫中妃嫔并不算多啊,一个既能亲近皇帝,娘家势力又十分可观的人,会是何人? 宋嫣这一阵七想八想的,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绛雪轩。 绛雪轩其名取自前朝皇帝赋的一首诗,海棠初放颜色殷红,花瓣飘落时色白如雪,宛若雪花片片缤纷而降,遂名绛雪轩。皇帝尝与群臣吟咏于此,曾赋:“徕春何处归来早,堆秀山前绛雪轩”。 宋嫣望着眼前的美景微微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正在一步步接近她。 那人着一身墨色长衫,腰间配着流苏玉坠子,墨发束在紫金冠里,周身气质流转,如琼枝一树,身姿挺拔如松,端的是勃然英姿,意气风发。 一双着玄色锦靴的脚不断接近宋嫣,却礼貌的停在了距她两尺外,那人打量她两瞬,沉声道:“你是何人?” 宋嫣闻声浑身一颤,转过身看见是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人,便抚着心口颦眉道:“吓本公主一跳,你又是何人?不声不响的,意欲何为啊?” 那人却嗤的一笑,道:“不是我不声不响,而是你太专注,却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接近。你说你是公主,又为何身边连个宫女内侍都没有?更何况,本将军从未听闻皇上还有个女儿。” 将军?迄今为止在朝堂之上能排得上号儿的她只见过三人。 “你是那个将军?抚军大将军周胜南??镇军大将军徐志?还是-骠骑将军郑燮?” “在下是镇国大将军,钟意涛。”他的声音低沉如古老的钟声,带着一抹安心的味道。 “镇国将军?啊~你是,”宋嫣惊讶的杏眼微瞪,一张殷红的小嘴呈鸽蛋状张开,诱人而不自知。 钟意涛拧眉沉思,虽说他常年驻守边疆保家卫国,但也不算是孤陋寡闻,常听人说皇帝有个貌美倾城的妹妹尚在闺中…… “你是长公主?” 宋嫣得意的挑着眉头,颔首称是。 “臣,拜见长公主殿下,恕臣方才无礼冒犯了公主殿下。” 看着钟意涛一副卑躬屈膝十分尊敬的样子,宋嫣觉得颇为受用,于是也就不再在意方才他冲撞自己的事了。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从袖中探出,扶起了那躬身行礼之人,笑道:“大将军不必多礼,你保卫我大幸多年不曾回都,没认出本公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就凭将军的汗马功劳,也合该是本公主感谢您才是。” “多谢殿下恩典。” 宋嫣点点头,转念又皱着张小脸问道:“将军为何会跑到后宫中来?” “哦,臣晌午归都,方才去尚书阁向皇上汇报军务,出来时本打算打道回府,没成想不幸迷了路。” “迷路?将军怎的也不知带个随从?” 钟意涛答道:“臣一届武夫,倒是不曾讲究这些,府上除了做饭婆子和三两小厮,便无他人。” 宋嫣倒是没想到这扬名万里的大将军如此清廉,有些意外的说道:“是二哥给你的俸禄不够吗?” 结果他却大笑了起来,他本就是英气勃勃的长相,此时笑起来更是让人如沐春风,欲化冬雪,看得宋嫣怔在原地。 开篇卷 第五章 入学 第五章 入学 “殿下?” 宋嫣恍过神来,“啊?哦,怎么啦?” “嗬-”他再次笑了起来,“臣才要问您怎么了,殿下何故对着臣的脸走神?” 这话说的她小脸飞速涨红,整个人羞窘难当,嗔声道:“你这人好生无赖,我怎的就盯着你看了?没脸没皮的,哼。” 过去二十二年除了长姐和母亲他从未和任何女子打过交道。军中纪法严明,虽说也有不少士兵偷摸摸逛窑子寻欢作乐,可他钟意涛从不屑于此,甚至十分鄙夷这种行径。若是有心仪之人,只管表白心迹将她娶回来过上一辈子才好。若无,又何必将时间精力分给旁人呢? 可是他这颗万年如磐石般坚硬的心,居然为眼前这个脸若红云的小姑娘跳的剧烈,那副娇嗔俏丽的模样,更是让它如同被臼石直捣,下一刻便要钻出心房来。 “是臣莽撞了-” “就是你的错!” 不一会儿她又像是为了挣回面子般说道:“罢了罢了,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你且跟着,本公主带你出去。” “多谢殿下--” “喏-”一双莹莹玉手指着前方,“往前走上一会子你就能看到正南门了。” 钟意涛对上她灿若星辰的眸子,又听她补充道:“哎呀,你该不会还不认路吧?本公主可不想再往前走了,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多谢殿下,臣先行告退-” 宋嫣阖着下巴嗯了一声,便也转身离去。身后之人却在她转身的一瞬回过头来,瞧着她纤细的背影,讪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悸动…… 掰着手指头过了些日子,这天,风和日朗,阳光和熙,便是宋嫣的入学之日。皇帝像是心虚于自己的不守诺言,几日不曾见他。 宋嫣玉手提着流仙裙,风风火火的穿梭在宫闱四路,脸上写满了愤怒气恼。翠屏跟在身后一路小跑,气喘吁吁道:“公主,您,您慢点啊。” “嗬,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二哥还是皇上呢,居然不守承诺。” “也不算吧,皇上当初只是附和着您说依您啊,又不-”还没说完的话被宋嫣一个凶狠的眼神堵回了喉头。 到上书房时徐亦洲已经执书等候多时,见她怒容满面的进来眉头微挑,缓声道:“殿下,你平日都日上三竿才下榻么?” 不论他徐亦洲话里是否有那个意思,听在宋嫣耳朵里都觉得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因此她登时就炸毛,道:“嗬,丞相大人若是心有不满,只管向皇兄告状便是咯,最好是不用再上这什么破课,如此你我便都轻松,不是吗?” “哦?看了殿下是十分的不想见到臣了。” 宋嫣心道你知道就好,明面上还是故作镇定的否认道:“那怎么敢呢,本公主只是不大想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已。” “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以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看着她,补充道:“孔孟之道自古便是上至皇家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奉之为治身,乃至治国之道的名家之言-”他停下来以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着宋嫣,“怎的到殿下这里来便成了一文不值的东西了?” 宋嫣气恼,却又无力反驳,只能气鼓鼓的撇开他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假装听不见他的话。转而又环顾四周,疑惑不已的瞧着徐亦洲,“怎的就我一个人?” “殿下总是喜欢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臣难道不是人么?” 宋嫣气急,“本公主是说,其他皇子呢?” 长公主年幼,皇帝后妃又少,细细算下来,这最早诞下的皇子也已经十之有一了。按理说,应该还有几个皇子跟她一同听课才对啊。 “皇上体恤,只让臣教授殿下一人,特意与几位皇子的授课时间错开了。”他嘴角上扬,含着笑沉声道。 “什么?” “殿下是没听清么?要臣再补充一遍么?” 宋嫣连忙摆手,一脸不耐的拿起了书,催促他快些开始,也快些结束。 暮色沉沉。 宋嫣颦着眉揉了揉因握笔姿势过久而僵硬的皓腕,垂首见到自己娟秀的字体又忍不住得意忘形的笑了起来。感念自己果真不愧是大幸高祖皇帝之女,这天赋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不管作甚都是信手拈来啊。 她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傻气十足,徐亦洲嗤声一笑,眼底眉梢溢出满满的笑意。宋嫣那尚未来得及收敛的娇笑就此凝结在嘴角,眼神警惕的瞥向他,有些不爽的质问道:“你笑什么?” 徐亦洲但笑不语,可那明摆着就是在笑她。思及此,宋嫣整个人都犹如火烤碳炙,烫的她浑身发热。窘迫的瞪了他一眼就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 翠屏作为长公主伴读,自是时刻侯在门外的。虽说她也迷惘于自己与其他伴读大不相同,只落得个被拒之门外等主子散课的结局,却也还乐得清闲,至少不用看那些密密麻麻的书本。 望着自家主子如风般飞窜的身影,她早已习以为常,“咦--公主,放课了吗?” “嗯嗯,咱们赶紧回去吧,本公主饿了。” 听自家主子这么一说翠屏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连声附和,也跟着快步走了起来。 简直是疯了魔了,她刚才是又春心萌动了吗?宋嫣,你别忘了那是害死你又害的你父皇兄长辛辛苦苦支撑起来的国家一朝一夕便落入他人手中的人,那是个无情无义又助纣为虐之人,不值得你为他心动。她用力晃动脑袋,试图将自己的绮丽情思都甩出九重天外,再不萦绕在她脑海才好,这一世,她是来改变命运的,不是为了那最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 翠屏不知自家主子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她眉心紧锁一张端丽冠绝的脸上写满了愤怒,脚下的动作更是快的如同踏云而行,于是她在疑心自家主子是不是真的饥饿难耐的同时也忍不住思索了起来:殿下什么时候起体力如此之好了?平日里可是走两步就要喊累的人,今日却反常的健步如飞,连个大气也不带喘的。 ...... 一连几日宋嫣都是将将用完早膳便被催着去上书房听课,刚开始倒也还好,可日子一久她就实在有些吃不消。往常她都是可以赖赖床,再磨磨蹭蹭的下榻用点早食即可,可自从这徐亦洲授课以来,她是每一天能安生睡个好觉,晚间要抓紧背书,好容易全都背了下来舒舒服服的躺下,不过几个时辰便又得急急忙忙的去赶课,不然,罚抄。 于是乎,这天晌午时分,御书房便多了一抹俏丽多姿的倩影。 宋嫣撅着嘴巴委屈巴交的揪着皇帝的袖口,一边摇一边撒着娇:“哎呀,二哥~您最疼蕤儿了,您就收回这项旨意好不好嘛--” 皇帝着实是有些头疼,“朕是一国之君,说出去的话尚且一言九鼎,更何况是已经下旨的事。你且安心的跟着亦洲学习,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啊?” “哼,二哥还好意思说呢,你当初是怎么答应人家的,怎么说反悔就反悔,二哥可曾想过蕤儿的感受?” 皇帝有些自知理亏的咳了两声,拂开她的手走到案几后捏起个折子看了起来,“徐相的学识在这朝中是数一数二的,你且跟着他好好学吧,等你明年及笈后嫁了人了,也就不用再受这份苦了。” “二哥的意思就是绝对不收回成命吗?”望着自己妹子倔强的眼睛,皇帝一时有些语塞,而后又沉声答是。哪知这小姑娘简直倔得像头牛,不肯就着台阶下,“那好,那我现在就要成亲!”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被朕给宠坏了,还有没有个长公主该有的样子!”皇帝震怒,宋嫣却不怕,依旧梗着脖子上前两步道:“我就要成亲!”那架势,看的旁边候着的苏禾贵冷汗直冒。 皇帝怒不可遏,扬手就是一个鎏金茶杯砸在她身后,怒道:“好啊,好啊!你有本事,嗯?朕倒是要看看,你能有多硬气,”说着便是一招手,”苏禾贵!” “奴才在。” “去把朕的九龙鞭拿来,朕要家法伺候!” 大幸王朝乃是由高祖皇帝宋棏创建,宋家原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江南望族,安生的守在一隅。只是那南苍统治者日益残暴黑暗,导致民不聊生,终于爆发了农民起义。宋棏大肆招兵买马,参加了当时的宜州大帅郑海领导的起义军分支,经过多年的南征北战,南苍十五年,宋棏以功勋奇高而被民众推向万众之首。次年春日,宋棏称帝,定都南安,国号大幸,年号建成。而这代代相传的九龙鞭则是宋棏为管教顽逆的子孙后代而制,若是有违背宋家家法者,赐鞭五十。 “皇上,三思啊--”太监的声音本就尖细难听,此时还带着一股嘶哑,更是刺耳的紧。只是此时无人去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平日里再怎么闹皇帝也未曾舍得动宋嫣分毫,早些年皇帝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蕤德公主却是深受先帝喜爱,皇室中那有什么真情实意的手足之情呢?就连自己的生身母亲也对他爱答不理,唯有这个受宠的妹妹,从来都拿真心实意待他。 他又如何舍得呢? “朕再问你一遍,你还嫁不嫁人?” 宋嫣板着脸,眼睛直视前方,态度不变,”难不成二哥还不让我成亲了吗?” “你明知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二哥是什么意思?恕臣妹愚钝。” 苏禾贵在一旁看着这别扭的兄妹两急得团团转,这拿鞭子肯定是不行的,要是真打了下去,心疼懊恼的肯定是皇上了。可这长公主怎的也如此固执,硬是不肯顺着皇上的意思来。 “你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别动不动就把成亲嫁人挂在嘴边,有失体统!” “那二哥就不要再让我去上哪劳什子课了,我不想去!”说着她两弯秀眉皱成了一团。 “你怎么又来了?你贵为长公主,肚子里没点学识怎么行?”说完皇帝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目光微凝,低声问道:“你为何对徐相如此避之不及?” 宋嫣心头狂跳,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臣妹没有。” “没有?朕之前便觉得你奇怪,你不是向来喜欢容貌绝佳之人?可为何就偏偏对姿容宛若天人的徐相无动于衷?甚至还避之不及,你说,你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有鬼?我就是不喜欢他怎么就说是有鬼了?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他,我不想日日与他相见,所以二哥不要再逼我不要再撮合我跟他好不好!”最后那一声带着悲拗的哭腔,皇帝不明白她的心思,她并非是那蛮不讲理又不知礼数之人,可若非如此,再照这样下去,岂不是又要走以前的老路了吗?她眸光一凛,十指紧攒,指骨都因太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一切,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可纵然心中如是想,她倒也知晓此事难于登天,皇兄太过于信任那奸贼,让他手握重权却从不加以制衡,导致他权力越发的如日中天。而那恭亲王一党实力亦是十分的雄厚,并非她一介小小女子就能对付,若是这一世这二人又一次联手,她又能如何是好呢?莫不是要告诉自家兄长,自己其实是重活了一回的人所以才对未来之事的走向了如指掌吗?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宋嫣越想越心慌,眼珠子更是如涓涓泉水般的往下流淌。 “蕤儿-”伸手想替她擦干眼泪,不曾想却被她撇开。 宋嫣抹净眼泪,红着眼睛抬头看着他问道:“二哥还要罚我吗?” 皇帝愣着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二哥想我学我便学吧,只是请您不要再刻意撮合我两了,我真的不想嫁给他!”说着她又揉着眼睛道:“蕤儿告退了。” 皇帝那满腔的热情瞬间被浇得透心凉,原先还想着自己真是给自家妹子找了个好夫婿,谁知人家不但不领情,还直言绝不嫁此人。 皇帝头一次纾尊降贵给人做媒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以至于他一连郁闷了好几天。 一连几日,宋嫣都是早早的来早早地走,授课时间更是实打实的认真投入,闲话不多说,仿佛真的一心一意只读圣贤书。 徐亦洲觉得莫名其妙,他明显感觉到这长公主对自己有着十分浓烈的敌对和戒心,可记忆中他实在是不记得有什么事让他得罪了这娇气包,能惹得她如此架势。徐亦洲望着眼前的人儿,那张殷红的小嘴一张一合的正在认真背课,眼眸低垂,从进门到现在愣是一句话不同他说,更不看他。虽说他向来性情淡然,对旁人旁事都不甚在意,但眼前这个人,不得不说着实是令他头疼。 宋嫣虽说的确是在认认真真的温书,只是那人的眼光实在过于热烈,久久不曾移开,那目光里仿若浕了火,烫的她浑身不舒服。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干咳两声道:“徐相爷您这是有什么事要同本公主说么?为何一直盯着本公主瞧?” 骨节修长的右手微动,徐亦洲缓缓放下手中的诗经,和煦的日光里映出一张立体俊朗的脸,她脑海里突然晃过一句古诗:一朵梨花压海棠,玉树临风胜潘安。不得不说,她前世能那样奋不顾身的爱上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眉眼专注的睨着跟前的俏丽少女,声音寡淡:”从前臣就觉得殿下对臣甚犹不满,这些日子更甚,恕臣愚钝,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殿下呢?” 宋嫣哦了一声,心道你知道就好,“相爷多心了,这从何说起呢?徐相爷尽忠职守,教予本公主的都是至理学识,本公主感谢您还来不及呢,何来不满一说呢。” 春日里日头暖融融的,照在人身上更是舒坦,徐亦洲眯了眯眼,无视她的话,兀自问道:“若臣没记错,未授课之前,臣与殿下仅有三面之缘,臣-可有说过什么惹得殿下不吝了?” 宋嫣不耐,拧眉道:“相爷又何必在意这些呢?本公主对谁有无不满,那都是本公主的事,与旁的人又有何相干呢?相爷还是不要再纠结此事的好。” 徐亦洲带着饶有趣味的眼神覰着她,朗声道:“哦~臣明白了,殿下莫不是对臣倾心已久,便想着用这种法子吸引臣的注意?” 宋嫣登时整个人被这不要脸的话震的浑身一僵,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前世里虽说她是作了他的妻,可到底来说对着人了解甚浅,却未曾见过他如此厚颜无耻的模样,一时之间整个人有些恍然,不大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徐亦洲。 她杏眼一眨一眨的,瞧着十分的俏丽可爱,看的徐亦洲心头软成了一汪水,就连声音也跟着放柔,“殿下这是承认了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面上仍是惘惘的,却不可避免的嫣红了一张小脸,叱道:“你少抬举自己了,当真是没脸没皮惯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闻言他却是笑的欢畅,轻声问道:“哦,原是臣理解错了么?殿下其实对臣并无任何情谊。” 宋嫣被他这一连串吓得够呛,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清冷正经的人,没成想他居然也会说这种话开这种玩笑。眼前的人眉目温和温润优雅,她怎么也无法将他同那些十恶不赦的罪行联系起来,可惜现实就是如此真切又残忍的摆在她面前,教她不得不时时警醒自己,眼前的一切不过就是这人为了蒙骗自己所制造的假象,万不能再掉以轻心。 宋嫣故作轻松的撇嘴道:“懒得和你扯,今日便到此为止吧,本公主还要去给我母后请安呢,耽搁不得。”话落她板着一张红彤彤的俏脸,招呼翠屏进来收拾东西,瞥了他两眼便快步走了出去。 有趣儿。 徐亦洲望着她落荒而逃的娇小背影,大手抚弄着线条坚毅的下巴忍不住笑出声来,眼底星光流窜。虽说不大清楚这小丫头为何对自己敌意深重,但就是时常如此逗上一逗,也当真是有趣儿极了。手心沁出一层薄汗,他双手合拢搓了搓,依旧是眉目清朗眼角带笑,脑子里环环绕绕的全是一张绯红的小脸,心底细细想着,反正他向来耐心十足,不怕有不肯钻进套的兔子。 辰时将过,宋嫣便到了慈宁宫,她挥手让翠屏在外头候着,自己提着裙摆便大步踏了进去。 只见殿内以云顶檀木作梁,晶石灵玉为灯,鎏金凤柱为基。落入眼前的是摆放着青釉莲花底座耳瓶和盛满瓜果的青花竹石恃芭蕉果纹盘,正中央端坐的是鎏金灵玉渡身的南海观世音菩萨,佛像前立着两个燃着檀香的珐琅彩香薰炉,那香气飘飘渺渺,恍若仙境。 太后礼佛,慈宁宫阖宫上下人人都恭谨不已,导致每次宋嫣来到这慈宁宫总是忍不住战战兢兢半点儿不敢马虎,哪怕那是自己的生身母后。 不过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看见亲母总是忍不住要撒上几娇,一请完安她便忍不住贴了过去,伏着身子趴在身着石青色华服的太后腿上,瓮声瓮气的嚷了两声母后。太后慈爱的笑了声,问道:“我的蕤儿这是怎么了?见到母后还闷闷不乐的,有何烦忧便说出来,叫母后开导开导我的蕤儿啊。” “母后--”听见母亲温柔可亲的嗓音她顿时便鼻头一酸,眼眶红红的答道:“蕤儿心间确有一桩心事令儿臣困扰不已。” 太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侧脸,声音放低,似是儿时那般温柔轻轻晃着她的身子,柔声道:“想说给母后听听吗?嗯?” “儿臣,儿臣与一片深林中被迷雾困住,纵使儿臣再如何努力逃脱,也无法摆脱那团迷雾,反而越陷越深。”她哽咽住,接着又补充道:“无论儿臣想尽办法,都好像离不开那个鬼地方,哪怕最终儿臣知道如何才能离开,却发现,动不了身子。”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不干脆划地为牢呢?” “画地为牢?” 太后替她将额间的鬓发捋到两侧,对上她迷惘的目光,点点头,“是了,画地为牢,将计就计。” 开篇卷 第六章 同行 第六章 同行 这日,宋嫣斜倚着那临窗而设的梨花雕木贵妃榻,手里翻着不知翠屏从哪处讨来的话本子,一目十行的瞧着,脑子里却如走马灯似的,什么也瞧不进去。 眼前繁花缭乱,那刚劲端正的小楷此时如同是一个个蚂蚁似的,看得她心头愈发烦躁。 窗外传来几个宫女叽叽喳喳的谈论声,乱糟糟的炸开了锅,宋嫣被吵的的眉心紧锁,忍不住起身走了出去。那几个宫娥见她来了立马止住话头,俯身请安,她不耐的摆摆手问何事惹得她们如此热烈讨论。 其中一个胆子大点儿的宫女答道:“回殿下,奴婢们是在谈论那郑将军之女的事。” 宋嫣不解,“那郑将军之女又怎么了?”这郑燮之女在都城之中不可谓不芳名远播,素来以好男色而闻名。有人说她洒脱不羁,也有人说她厚颜无耻,妄为女子。可不得不说,宋嫣着实是打心底里佩服,至少人家活的肆意自在,无拘无束。于是又笑着说道:“端的是个风流人儿,倒也真是继承了乃父之风。” 那几个宫女闻言笑成一团,见宋嫣一副亲和的样子,也都放开了,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宫女一:“是呀是呀,前些日子还听闻郑小姐去小倌馆拐走了个俏公子呢!” 宫女二:“古往今来还没见过这样式的,郑小姐真是个奇女子呢!” 宫女三:“听说-她最近和咱们徐相爷走的很近。” 宫女四:“哎呀,什么走的很近,咱们相爷哪儿看得上她呀!那分明是郑小姐单相思,一味地缠着咱相爷罢了!” 宫女一附和道:“是了,这不,今日她又上相爷府去了,结果被相爷赶出来了呢!” 宋嫣这才插得上嘴,问道:“徐亦洲?” 宫女一点头应道:“是啊,说来徐相爷还真是不给面子呢,也不怕就此得罪了郑将军。” 嗬,他徐亦洲还会怕郑燮?连她都敢随随便便调戏,他郑燮之女又算的了什么。 此时,恰好怀中抱着个黑布包的翠屏回来,宋嫣也懒得再听这群小宫娥侃八卦,于是便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翠屏两步挪了过来,一脸邀功的说道:“公主你看!这可是奴婢千辛万苦才从皇上眼皮子底下弄过来的呢!” 宋嫣撇撇嘴不说话,绞着手中的帕子走进屋内,脑子里想的却是那日和母后说的话。嘶-将计就计?那要怎么个将计就计呢?莫不是要她又贴过去,殷殷切切的嫁给他不成? “公主!” “啊呀!作甚么?”宋嫣吓得不轻,小手拍着心口,拧着秀眉小脸发白的叱道:“你这丫头,真是愈发的没个礼数了。” 翠屏有些心虚的嗫嚅道:“人家不是看您没反应嘛。” 宋嫣懒得理她,端起面前的七彩珐琅茶杯饮了两口才注意到她尤抱在胸前的黑布包,疑问道:“你拿着这些东西过来,没让二哥的人发现?” 说到这里翠屏眼角眉梢都染上得意,笑道:“嘿嘿,那是自然,奴婢可是费了好大功夫呢!” 听她这话重复了两遍,宋嫣也大概知道了她约莫是有事求自己,却也不点破,清了清嗓子哦了一声,便让她下去。她侧开身子假意煮茶,余光却还在看着那嘴唇蠕动,犹豫不决的人,憋了好半晌,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跟我面前还客气个什么?想要什么就直说吧,别这么别别扭扭的,叫人看了好闹心么?” “公主-过几日便是奴婢母亲的祭日了,奴婢,奴婢想回家上柱香。” 大幸明律规定,宫女一旦进了宫便不得再随意出宫,只有等到十年一度的返亲假,或是年满二十五直接离宫。 故而这么多年来,翠屏从未回过家探过亲,早已不知家适合模样了,这大概,就是位卑者的悲哀所在吧。 思及此,宋嫣心头亦是涌上一股伤感和愧疚,缓声道:“好,你且等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二哥说说这事。”说完,她便风风火火的消失在长乐殿内。 养心殿。 今日黄河一带水讯泛滥成灾,多数临黄大堤溃决,黄水如无情猛兽淹没稻田无数,导致民不聊生。此时皇帝正和一众心腹大臣商榷此事,个个眉心紧锁,严肃不已。 骠骑将军郑燮拱手提议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应该派兵镇压以防个别流民趁机动乱,雪上加霜!” 英国公王穹拧着眉否认道:“这怎么行,原本百姓们就因为黄河决堤而惊恐忧虑,此时若是还大肆派兵过去,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郑燮吹胡子瞪眼,“荒谬!若非如此,难不成国公大人还想任由那些流民趁机造反不成!” 英国公闻言气恼的涨红了脸,颤着手指头指着他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看你郑大将军才是心怀异心,黄河讯灾,你派兵过去是想做什么?你当皇上能由着你胡来么?” 皇帝不耐听这两死对头的争论,侧眼看着立在一旁作看好戏状的徐亦洲,沉声问道:“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被引了过去,那被点名的人面上却淡然自若,拱手答道:“依臣之见,首先应做的事扒堤蓄洪,以缓解灾情,待民众皆安顿好之后,再改道入淮。” 他言辞简洁,却是字字珠玑,一语中。,皇帝十分满意,大手一扬,苏禾贵便递上了早已蘸好墨的狼毫,洋洋洒洒行云流水几下,一道圣旨就此拟好。 “亦洲,既然你的官位已封无可封,朕便赐你先斩后奏之权,前往黄河一带治理灾情,即日启程!” “臣,领旨。” 众臣哗然,正准备说些什么,门便被推开,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二哥!蕤儿有事求你!” 皇帝有些头疼的想:当初真不该准这丫头随进随出,丢人! “咳咳,众爱卿就先退下吧,”说着又指向徐亦洲,“亦洲你且先留下来。” “喏。” 宋嫣在自家哥哥面前向来大大咧咧惯了,每次来找他都是直进直出,没想到今日殿内居然在商议正事,门口的小荣子也不知道知会她一声。 她顿时窘迫难当,红着一张脸站立在一侧给那些离去的臣子让道。忽的一张俊逸清朗的脸在跟前儿晃了晃,她嘴角上扬,指着那人道:“咦,是你!” 他低低的笑,弯下身子对上她的眼睛答道:“公主殿下好记性。” 她也笑,故作生气一般眯着眼看他,“本公主才十四岁呐,怎么被你说的跟七老八十似的。” “哈哈!是是是,公主殿下教训的是,臣失言了。” 这二人你来我往的,完全忘了在场还有两个人的存在,皇帝有些尴尬的咳了声找存在感,“你二人是何时认识的?” “前不久啊~”话落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拍拍自己的脑袋,补充道:“二哥,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相求。” 皇帝挑眉,“哦?何事啊,说来听听。” “我想出宫。”翠屏想出宫是绝对不行的,可如果是她想出去,那她就必须的跟着,这样一来,也算是完成了她的心愿了。 皇帝瞥眉思索了半晌,斟酌再三还是觉得可行,这丫头最近心情不大爽朗的样子,让她出出宫转转也好,免得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淡声道:“也好,那你就跟着亦洲去吧,顺便替朕体察体察民情。” 看她瞬间变了的脸色,皇帝立即补充道:“否则你便不要想着出去了。” 宋嫣纠结了几下,最终还是决定为了翠屏忍辱负重,跟着徐亦洲。 “那好吧。”宋嫣恹声恹气的答道。 可惜别人却是不大给面子,“臣怕殿下平日里娇养惯了,受不了那舟车劳顿,还是请殿下斟酌一下的好。” 宋嫣气急,她都没说什么呢,他还有脸拒绝了? “徐相爷放心好了,本公主不会拖您后腿的,就不劳您费这个心了。” “嗬,那就好。”他并非真的嫌弃她,只是方才看见她与那钟意涛你来我往,娇笑如斯,也不知为何,顿时心里头酸涩不已。想来他二人也已认识有些时日了,可她哪次不是夹枪带棒针对讽刺的?怎的到旁的男人哪儿就能够和声和气的笑着说话了? 那场景真是叫他看了厌烦不已。 未时将到,日头渐渐热了起来,宋嫣穿着身轻薄的素净淡雅的凤尾裙身上却起了层薄汗,将她那虽未发育成熟却足够曼妙多姿的娇躯熨帖的十分明显。徐亦洲眯了眯眼,再三衡量之下,终究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僵着声音问道。 “臣只是想替殿下挡着点身子而已。”说完他便用一种十分耐人寻味的眼神瞧着她,看的她浑身不自在的打了个摆子,“什么意思?” 只是他却不明确指出,以一抹怪异的目光斜睨了她一眼,便幽幽转身融入了那声势浩大的送行队伍之中去了。 宋嫣被他搞得浑身发麻,侧着身子问身后翠屏她的身子怎么了,翠屏细细瞧她一眼,“呀”地一声,震惊道:“公主!您的衣裳--” 她不明所以的低头打量了起来,待看清之后脸色‘腾’的涨红,连忙双手抱胸,低声道:“还不快给我寻个外衫来!” 翠屏见她羞涩难当的样子,一面笑着给她披上了外衫,一面安慰道: “公主您别害羞啦,您站的这么高,底下送行的大人们是绝对看不见的!”说着她又环望四周补充道: “这些内监宫人们一直俯首侍立,自是更加的看不见,便是看见也不敢说什么的,” “可是叫那徐亦洲瞧见了!” “哦?”翠屏拖着婉转的长音,调笑道:“原来公主您是羞于此事呐!” 宋嫣瞥她一眼,压根儿没打算接她的话茬儿,平声道:“你且去问问好是没好,本公主有点儿乏了,还是快些上路吧。” “欸!”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翠屏跟在皇帝身后走了过来。 “蕤儿可是累了么?”皇帝细细睨着她,柔声交待道: “徐相为人沉稳,你到了那边儿有什么事都且先问问他的意见,莫要如这般风火行事,坏了身份。” “蕤儿知晓啦。” 皇帝又长叹一口气,眼眶里水光弥漫,“长这么大还没独自出过宫,二哥实在有些不大放心你啊。” 话毕,又拍着她的手望着她道:“ 罢了,总而言之,你要乖乖的,朕也不指望你能替朕体察什么民情,你别给朕惹出什么幺蛾子才是。” “好了,蕤儿一定谨遵二哥教诲,低调行事,绝不闯祸!” 皇帝嗤笑一声,转身对着苏禾贵道:“启程吧。” 太监尖细刺耳的嗓音响起,“起-行-” 开篇卷 第七章 美味 第七章美味 轿子悠悠荡荡的前行着,宋嫣不怎么出过宫,特别兴奋,掀开轿子的窗帘朝着四周东张西望 身边的徐亦洲看了她一眼,脸上不经意挂上了一丝宠溺::“殿下想要下去看看吗?” 看着徐亦洲的笑容,宋嫣莫名地觉得他在嘲笑她:这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嘲笑自己,实在讨厌!她蹭的从座位站了起来,都忘了自己坐在轿里,轿顶只有那么高,她一下子就撞了上去,痛得呲牙咧嘴,眼冒金星,看到徐亦洲眼中愈发加深的笑意,面色控制不住地愈发羞红。 “你?”宋嫣红着脸,担忧自己刚才的窘态被那个人看了一个遍,现在后悔着自己为什么答应和这个人一起出宫,在大街上又不能大声斥骂,只能满眼怒火的瞪向徐亦洲。这下倒把徐亦洲看的有些脸红:“殿下请自重。” 此话一出,轿子外面宫女侍卫们吸气的声音有些此起彼伏了,没想到公主这么主动。宋嫣吓得赶紧拉开帘子想要解释一下 然而宫女侍卫们都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一副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架势,抬着轿子走的飞快,宋嫣气的拉上了窗帘,脸上更红了 “你你你”拉上帘子的宋嫣指着闭眼默默坐在那里的徐亦洲,一时结巴。 “微臣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 徐亦洲一副无赖到底的样子,实在让人气愤,宋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轿子还在行驶着,宋嫣有些无聊的再次拉开窗帘,外面是难得的晴好天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才离宫没有多久,宋嫣却有些想家了,有些出神地回头遥望着来路。 “殿下不必想家。”徐亦洲鬼魅般的突然发声吓了宋嫣一跳。 “你不是睡着了吗?谁说我想家了?”宋嫣疑惑,刚才她可看见他还闭着眼睛一副熟睡的样子,而且他凭什么说自己想家了,还真以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微臣只是闭目养神,殿下真是多虑了,你很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想家了?”徐亦洲语不气人死不休。 “不过微臣真的劝殿下不必想家,反正你没几天也回去了。”说着徐亦洲又闭上了眼睛打算继续闭目养神 “我哪有在想啊,我巴不得出来逛逛,怎么可能想?”宋嫣十分不屑的表明自己态度。 “根据微臣观察,殿下说话的时候,目光游移不定,看起来很不可信任啊,一看就知道在撒谎。” “滚”宋嫣直接用暴力的拳头回答徐亦洲,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性。 徐亦洲目不斜视道:“殿下请注意形态。” 宋嫣气得直叫着停轿,气呼呼地从轿子里走了出去。 “殿下” “你还有何事?” “殿下身份高贵,实在不宜抛头露脸,微臣实在无法向陛下交代。” “那你要我怎么样?” “殿下轿里坐着,我走就好了。” 徐亦洲风度翩翩的下了马车,一跃而上了外面的大马上,宋嫣还没来得及窃喜,就听到徐亦洲气人的话语随风飘来:“外面空气就是好,待在轿子里那么久,呼吸都不顺了。” 宋嫣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决定等会无论徐亦洲说什么自己都不去搭理,她实在不想靠近徐亦洲,偏这个人老在面前碍眼,这个人天生就是她的克星一般,三番五次地惹她生气,这难道就是孽缘,天生注定,就连重来一次也无法躲掉? 宋嫣自己躲着徐亦洲,徐亦洲却始终不肯给她清净,老在她面前晃悠,理由是十分正当,让她无法反驳:就算在外头,我也要保证殿下的功课学业不落下不是?我要保护公主的安全,不在跟前怎么行?如此云云,实在让人讨厌却无可奈何。宋嫣真想把这呱噪的家伙拍晕,可是想到自己的皇帝哥哥对这个宰相言听计从的样子,只能深深叹气: “我先忍着,回京后再报仇不迟。” 皇帝三番两次的检查她自己功课,每次都不是看她的功课,而是直接问这个死对头徐亦洲,她哥哥早说了她已经有宫女代写作业的前科,相信她的作业是自己写的还不如相信这个徐亦洲。 “殿下,您生气的样子实在不太好看啊,记得注意仪态。”徐亦洲慢悠悠跺过来,宋嫣气得再次摔了帘子,眼不见为净! 一路上,一个气人一个被气而无法出气,也是挺有趣的。 “等回宫看我怎么收拾你?”宋嫣心里想着八般整人的计划,心里终于愉悦了一些。算着日子也有几天了,这又是到哪了呢,宋嫣拉开帘子好奇的打量着,太阳快下山了,霞光挺美的,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落店实在有些荒凉。 “殿下,今晚怕是只能在野外扎营露宿了。”一向神出鬼没的徐亦洲前来告诉宋嫣消息,宋嫣想起了自己信誓旦旦的“不拖累”,挺了挺胸:“无所谓,住哪不是住!我没那么娇气。” “真的吗?”徐亦洲有些怀疑的盯着宋嫣 宋嫣看到徐亦洲怀疑自己,战斗心越强:“当然,你不要太小瞧人。” “到微臣营帐里也无所谓吗?” “大胆!” 宋嫣的高分贝成功引起宫女太监们注意,徐亦洲微微笑道:“殿下又多虑了,微臣可以把营帐给你,自己出去睡,毕竟这营帐就那么一顶。”说完,风淡云轻的去隔壁指挥手下生火去了。 隔了一些时辰,“好香啊,什么味道?”正在看着侍卫们搭建营帐的宋嫣鼻子抽动着,试图寻找香味来源。 “宰相给殿下准备了好东西呢,公主要不要去看看?”翠屏掩唇微笑,怂恿着宋嫣去看看,于是两人便走了过去。原来是在两个侍卫在烤兔子,麻雀之类的东西,徐亦洲正站在一边指点,回头看见了跃跃欲试的宋嫣,赶紧把她往车上推去。 “这里烟重雾大,熏着了殿下眼睛,微臣可担当不起。” 说着连推带桑的把宋嫣拉上了轿子,宋嫣正想不依,徐亦洲变戏法似的从轿子里拿出了一些看起来还算新鲜的水果递给了宋嫣。 “这些水果你什么时候买的,看着倒挺新鲜。”宋嫣瞬间被水果吸引,忘了生气。 “这可不是买的,微臣虽不才,但是摘水果什么的还是会的,前方不远处就有几棵果树,刚刚路过就摘了些,公主要不要尝尝?” 宋嫣想吃又不想落了面子,内心正一番天人交战,徐亦洲也不理她,自个儿吃了起来,还偶尔砸吧嘴,像在吃什么美味似的,害的宋嫣连连咽口水。 “殿下再不吃,我可就不客气了,这果子清脆香甜,实在让人停不住嘴。”宋嫣眼尖地看见了轿子里藏着的其他鲜果,赶紧拿起来就吃,也不管礼仪形象了:果然皮薄肉多,鲜美好吃。看着宋嫣吃得香甜,徐亦洲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悄悄下了轿子,没多久像献宝似的捧了两只烤好的兔腿回来,两人一人一只分食啃了起来,宋嫣莫名觉得这是她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开篇卷 第八章 红痕 第八章 红痕 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灿烂的早晨。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迷糊的宋嫣从睡梦中醒来,茫然的看了看陌生的营帐,宋嫣腾的坐起身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想出来,自己现在在外面露营呢。 “哈~”宋嫣下意识的打着哈欠,伸了一个懒腰。 营帐外,翠屏听到动静,喊到:“公主,您醒了吗?” 宋嫣又打了一个哈欠说道:“醒了。” 听到宋嫣的声音,翠屏立马撩开营帐的门帘走了进来,侍候宋嫣换衣洗漱。 宋嫣坐在石头上,宋嫣举着铜镜,任翠屏给自己梳头,看见镜子里的少女又想打哈欠了,鉴于翠屏还在这里,宋嫣硬生生的憋了下来,鼻尖瞬间酸溜溜的,眼角有些湿润,宋嫣伸手抹了一把。 翠屏看到宋嫣的动作和眼中的湿意,以为她想家了,小心翼翼的说道:“公主你是想皇上了吗?” 宋嫣借摸摸鼻尖的动作挡住嘴打着哈欠,听到翠屏的话,宋嫣有些疑惑:“没有啊,本宫才没有在想哥哥呢。” 看着镜子里宋嫣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翠屏憋着笑没有说话,伺候公主这么多年了,她还不知道公主在想啥吗? 看到翠屏的表情,宋嫣知道她肯定以为自己在嘴硬了,刚想开口解释,可是又怕越解释越乱,宋嫣索性不说了,鼓着腮帮子盯着门帘。 宋嫣觉得手腕有些痒,刚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可是手腕一直发痒,宋嫣微微皱眉,放下铜镜,挽起袖子查看手腕处。 手腕上起了一个小包,红了一片,宋嫣忍不住伸手去挠。 “呀!公主您手怎么了,快让奴婢看看。”梳着头发的翠屏眼角余光看到宋嫣白皙的手红了一片,立马放下梳子紧张地想拉过宋嫣的手。 宋嫣连忙把袖子放下,把手藏在袖子里:“没事儿,就是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而已,没事的。” “这怎么行,公主身躯高贵娇嫩,如果是奴婢被虫子咬了还没什么事,但是公主不一样,这郊野的虫子最是毒了。”翠屏不赞同连忙长篇大论,“公主你就让翠屏看一下吧,不然奴婢如何向皇上交代啊!” 宋嫣满不在乎的嘟着嘴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就是有点痒而已,没大事的。翠屏你可不能和别人说啊!你要是说出去了,本宫就不要你了。” 听到宋嫣说不要她,翠屏的脸一白。宋嫣见状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连忙改口“我开玩笑的,怎么会不要翠屏呢,求求你了,不要说出去,就被虫子咬了一下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翠屏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奴婢知道了,先暂时不说出去,可是如果过一会还是痒,就一定要跟奴婢说。” “好啦好啦,知道了。” 宋嫣掀开门帘走出营帐,看到侍卫正在收拾着东西,徐亦洲正吩咐侍卫干活,看到宋嫣出来,便停止了说话,打发了侍卫,朝她走过来。 “公主醒了,臣以为还要派人叫公主呢。”徐亦洲嘴角含着淡笑。 看着徐亦洲脸上的揶揄,宋嫣真想一拳打死他,哼哼两声,偏过头翻了一个白眼。 徐亦洲看到宋嫣的小动作也不说破,只是微微勾唇一笑, “公主要去马车上等着吗?等收拾好营地我们就启程。” 宋嫣摇摇头:“不要,马车上太闷了,我想骑马。” 徐亦洲有些意外:“公主身子金贵,还是坐马车吧,这些马性子烈,公主不适合骑。” 宋嫣不依说道:“不要,我就要骑马。”宋嫣感觉到手又开始发痒了,这次不止是手腕,手臂也是一片发痒。 宋嫣下意识伸手就要挠,看到徐亦洲又克制住了,然后一挥袖朝马车走过去:“算了,本公主还是坐马车吧。” 宋嫣用身子挡住徐亦洲的视线,隔着衣袖挠着手臂。 徐亦洲还以为要劝宋嫣一会儿,结果他还没说话呢,宋嫣就不想骑马了,这有点不想宋嫣的性格。 看着宋嫣的动作觉得有些奇怪,徐亦洲眼尖的看到宋嫣的手腕上好像有些红的不正常 :“公主,你的手怎么了吗?” 宋嫣没想到徐亦洲这么眼尖,嘴硬的掩饰:“没有,丞相你一个男人怎么专盯着女子的手腕看,还要点脸不要。”宋嫣扯了扯衣袖挡住手腕。 “看来是臣冒犯了,既然无事,公主请上马车等候。”徐亦洲也不觉得尴尬。 待宋嫣上了马车,徐亦洲叫来翠屏:“翠屏,你可知公主怎么了?” 翠屏看着面前长相俊美的徐亦洲,想到公主说的不让她说,可是…… 徐亦洲把翠屏的纠结看在眼里,知道肯定是宋嫣不让她说:“翠屏你可想好了,公主可是金贵身躯,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是我们可以担待的。” 翠屏被徐亦洲这么一吓,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部的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你去照顾公主吧。”徐亦洲听了翠屏的话,沉思了一会说道。 翠屏害怕公主会怪罪,忙跟徐亦洲求道:“丞相大人你可千万不要和公主说是奴婢说的,不然公主就不要奴婢了。” “放心,本官一定为你保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徐亦洲冷冷说道。 马车上,,宋嫣正在挠着手臂,看到翠屏上来了,宋嫣连忙把衣袖放下。 一声马叫之后,马车动了起来,宋嫣发现马车的速度比昨天要快,疑惑的问了一句:“这马车怎么跑的这么快?” 翠屏说道:“好像是丞相大人让快点,说是要赶在天黑之前到达离这最近的客栈。” 宋嫣淡淡“哦。”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经过一天的颠簸,车队赶在了天黑之前到达了一处客栈。 宋嫣坐在客栈房间里使劲挠着手臂,一张小脸皱的跟褶子一样。 翠屏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瓷白色的小瓶子:“公主,这个是丞相大人给奴婢的药,您快把袖子挽起来,奴婢给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痒了。” 听着翠屏的话,宋嫣看向她手里的药瓶,神情有些复杂:“翠屏,徐亦洲怎么知道我手臂痒的事?” 翠屏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跪在地上:“公主,奴婢错了。可奴婢看到公主的手一直在痒,实在不想公主受罪,刚好丞相大人问,我就全部告诉他了。” 宋嫣抿了抿唇,眼神复杂的说道:“算了,放过你这一次,过来帮我涂药吧。” 开篇卷 第九章 失望 第九章 失望 自被虫咬那一日之后,知道药是徐亦洲找来的。宋嫣面对徐亦洲的态度也不由地软和了些,每日学习的时候内心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徐亦洲敏感地发现宋嫣对他的态度好了些许,心底莫名地有些开心,路上时不时会骑着马宋嫣聊聊天,讲讲不知从那里听来的笑话逗逗宋嫣。 这日,也是如此。 徐亦洲骑着马说道:“三狗有两个哥哥,老大叫大毛,老二叫二毛,公主你知道这老三叫什么吗?” 宋嫣仰着头道:“这还不简单,当然是三毛咯。” 徐亦洲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摇摇头,宋嫣皱眉说道:“不对吗?” 徐亦洲笑着道:“自然,三狗有两个哥哥,大哥大毛,二哥二毛,他却是叫三狗。” 宋嫣面色一僵,懊恼的皱眉:“不算,不算。你再说一个,本公主一定能答出来。” “公主这可是在耍赖啊!”徐亦洲笑的灿烂。 宋嫣嘟着嘴嘟嚷道:“哼,总有一天。本公主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因为宋嫣声音太小,徐亦洲没听清楚,问道:“公主说什么?” 宋嫣放下马车上装的帘子,隔着帘子说道:“没说什么,本公主累了,不理你了。” 徐亦洲看着宋嫣的小姑娘性子,勾唇一笑。 宋嫣靠着马车窗子,在一抖一抖的马车里睡着了,翠屏贴心的给她盖了一层薄被。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宋嫣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茫然的睁开眼朝声音来源看过去。 “公主您醒了,我们到秋叶城了。”看到宋嫣睁开眼睛,翠屏连忙说道。 这时,宋嫣也听到了吗马车外传来的叫卖声。 “糖葫芦咯,好吃的糖葫芦哦……” 宋嫣抬手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身上的被子一下子滑落。 翠屏收起被子,宋嫣撩开帘子一角,看着甚是繁华的街道,觉得甚是新奇。 宋嫣问道:“翠屏,这里就是秋叶城了吗?” 翠屏笑着点头道:“对呀,公主,这里就是秋叶城了。” “哦。”宋嫣看着街上买着糖人,糖葫芦的摊子,很想下车走走。 宋嫣还没看够,马车就转进了一个巷子里。 宋嫣无趣的放下帘子。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徐亦洲的声音。 “公主,我们到了。” 宋嫣连忙打开帘子跳下马车。 翠屏没有看到宋嫣的动作,要是她看到了一定又会碎碎念了。 “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吗?”看着面前打开门的宅子,宋嫣眨眨清澈的眼睛问道。 徐亦洲微微点头:“是的,公主。” 听了徐亦洲的话,宋嫣强忍着内心好奇心,面上矜持的走进了宅子。 徐亦洲看着宋嫣这个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吩咐侍卫把东西搬进宅子。 宋嫣好奇的逛着宅子,没一会儿就扁着嘴道:“看上去很简陋嘛……!还没有我的寝宫一半大。” 徐亦洲听到宋嫣的话:“这里自然比不过公主的寝宫,还要委屈公主了。” 听到徐亦洲这么说,宋嫣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太直白了……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啊。 但是……她来之前就信誓旦旦地说来体察民情,而且二哥还排了徐亦洲一起监督,现在就因为房子问题就诸多抱怨,这实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宋嫣连忙道:“不委屈,不委屈。其实细看,这个宅子还是不错的。” 徐亦洲没有接宋嫣的话,直接往宅子里面走。 宋嫣心里忍不住翻了白眼,这人还是前世那个风流倜傥的徐亦洲吗?怎么这么小气? —— 用过晚膳后,宋嫣待在房间。 嗯,有点小。宋嫣还是忍不住嘟囔。 翠屏端着脸盆走进来,“公主,您要沐浴吗?” 见宋嫣点点头,翠屏接着说道:“公主你先擦擦脸,奴婢去找浴盆。” 宋嫣点头,接过翠屏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 —— 夜晚,青黑的空中镶嵌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宛如玉盘,光华灿烂。一缕缕云丝飘过,像是在翩翩起舞。宋嫣望着这皎洁的月色,欣赏着这美妙的夜景,坐在窗前,打着一个又一个哈欠,但就是睡不着。 她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开始胡思乱想。想到在皇宫里的时候,想到这一路上十多天发生过的事。 宋嫣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宋嫣藤的站起身, 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宋嫣望着皎洁的月亮,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翠屏早就被她赶到其他房间休息了,所以门外没有人,宋嫣一路畅通的走到院子里。 月色下,那人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月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外罩软烟罗轻纱。 宋嫣一副遇到冤家的的表情,扯了扯嘴角,转身就要按原路返回。 身后男人清润的声音响起:“公主怎么见着臣就走,难道臣在公主眼里是什么豺狼虎豹?” 宋嫣背对着徐亦洲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脸上挂着浅笑道:“怎么可能? 丞相大人还没睡呢?这月色可真好哈。”宋嫣尴尬的笑笑。 徐亦洲自是看出来了宋嫣的紧张:“公主不也是没睡。” “哈哈哈,是啊,是啊。”宋嫣哈哈笑了两声道。 徐亦洲没有接话,一时间两人无言,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却是难得的轻松。 宋嫣有些紧张地咬咬唇瓣,忍不住开口说道:“难得有机会碰面,,不如丞相大人和我讲讲朝堂上的事吧!” 徐亦洲:“想不到公主对这个感兴趣。” “现如今的朝堂……,有皇上在,我朝自是一片繁华。”徐亦洲有点敷衍。 听着徐亦洲的答案,宋嫣失望的敛了敛眸子,抿着唇角,知道徐亦洲不打算说实话,也不想跟他待着了:“唔~,和丞相大人聊着聊着有些累了。本宫就先回房休息了,丞相大人也早些歇息吧。” 说着,宋嫣就转身离去。 说来好笑,宋嫣还以为徐亦洲会跟她说一些实话,没想到还是自己想到了,说到底,她的心里对徐亦洲还是有一些期望的。 开篇卷 第十章 误会   第十章 误会 宋嫣回到房间内,刚走到床边,浑身就没了气儿一样瘫软下去,虚弱得喘着气靠着床边沿,脸枕在手臂上,不一会儿,手臂就开始发麻,不过此时的宋嫣仿佛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一颗心就像溺了水一般,闷得她透不过气来。 极细的抽噎声轻轻响起,宋嫣把头埋在臂弯儿里,好像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在哭泣。 良久,宋嫣脸上挂着淡淡的泪痕陷入沉睡,那模样好不让人疼惜。 次日清早——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进房间,宋嫣在睡梦中觉得脚腕热乎乎的,恍惚的睁开双眼,眼皮子像坠着两块石头一样沉重,酸涩极了。 宋嫣缓缓的站起身轻微活动身子,脸上却是哈欠连连,到茶桌旁,刚给自己倒了一杯冰凉的茶水,门外就传来了三下敲门声。 “公主……公主?您醒了吗?”门外翠屏的声音传来。 宋嫣揉了揉微红的眼睛,把手里的茶直接灌进嘴里,道:“醒了醒了,进来吧翠屏。”。 过夜的茶水顺着肠道落进肚里,宋嫣不禁打了个冷颤。 翠屏闻言推门进来,看到宋嫣刚从手里放下的杯子,再转头看看桌上静置的茶壶,心痛道:“公主,这可是隔夜水,您怎么能喝呢! “对不起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没有给您准备好新的茶水!非常抱歉公主!” 宋嫣摆摆手一脸无所谓:“罢了,喝都喝了,正好也让我清醒一下。” “那好吧,公主,该用早膳了。” 翠屏细心地帮宋嫣摆好饭具,再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拿出,摆在桌上。 宋嫣也不矫情,菜式虽然没有宫中的好,不过能吃饱就行了。 不一会儿,徐亦洲的人便前来禀报: “公主,该启程了。” 宋嫣应了声,起身出门缓缓来到马车前,徐亦洲已经等在那了。 “公主,早安。” “是不是等很久了?” 徐亦洲微微摇头“并没有,臣下也是刚刚到。” 宋嫣点了点头,也没说些什么,任由翠屏扶着上了马车。 徐亦洲不由奇怪,公主这是怎么了?从昨日到今日也就是眨眼间的功夫,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今天的性情怎么就突然大变了? 疑惑归疑惑,徐亦洲还是紧跟着上了马车,与宋嫣面对面坐着。也许是公主有心事吧,那他要不要与公主多说说话缓解下气氛? “公主是不是有心事,不如与臣下分享,让臣下为公主解忧?” 宋嫣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到宋嫣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样子,徐亦洲很没头绪,他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惹公主不开心了? “公主,您看这外面风景多好!”宋嫣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徐亦洲不由得觉着尴尬,摸了摸鼻子继续找话题。 “公主,这次要到黄河地带,可以观赏祖国的大好风光了呢!” 宋嫣仍然没有理他,专心想着自己的事情。 徐亦洲不由得有些挫败,平日都是他冷别人的份,从来还没人这么冷过自己。也许公主遇到极为忧愁的事情,不想和他人交谈呢! 凡事都要往好的方面想。还是等公主心情好点,他再继续与公主聊天吧。 徐亦洲安静了一会儿后,还是忍不住想要去逗弄一番小公主。 “公主,您知道臣下最爱什么吗?” 这次不同,宋嫣一个口顺,接了上去:“饮酒作诗?” 徐亦洲见宋嫣理他了,嘴角的幅度不断扩大,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不,臣下想与最爱的人游遍四方。”就像现在这样。但后面一句徐亦洲并没有说出口。 宋嫣不明所以微微撇过头抿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想骗自己一回不成? -过了一会儿- “公主,马得吃草了,要下来走走透透气吗?”马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 宋嫣惜字如金:“好。” 宋嫣早就不想在马车呆着了,跟徐亦洲一起呆着实在太累。一听到要下车,还没等翠屏来搀扶,就自己跳下了马车,接着就拉着翠屏快走,离得徐亦洲远远的。 徐亦洲一直温柔地看着宋嫣,对宋嫣避之犹恐不及十分无奈。 宋嫣鬼使神差的往回看一眼,正好看见徐亦洲正看着她,四目相对,宋嫣脸不由得一红。 翠屏看在眼里,以为两人眉目传情,不由得为公主欣慰一笑,这下公主的终身大事就不用担心了呢。 “翠屏啊,如果你觉得一个人还不错,但现在不想理他了,可是却又忍不住要去理他,这该怎么办?” 翠屏偷笑:“公主指的是丞相大人吧?” “诶诶,别乱想!” “哎呦,公主喜欢的话就和丞相大人在一起嘛,毕竟丞相大人好像也很喜欢公主呢!”翠屏抿嘴偷笑,“公主知道这叫什么吗?两情相悦哦!” “你这臭丫头!”  “公主,咱们该启程了。”徐亦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宋嫣不得不上马车再与那人对面而坐。 一旁的翠屏偷笑,公主和丞相大人那点事,她们做下人的都看的出来,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宋嫣知道翠屏误会她的意思了,更加郁闷,本来想要去问解决的办法,怎么越问误会越大,还让人感觉是……甜蜜的抱怨? 想到这,宋嫣感到从未有过的郁闷。 不过还好,徐亦洲提出来骑马,宋嫣这才有了一段独处的时间,她要好好理一下情绪。 -四五天后- “公主,目的地快到了。” “呼”宋嫣长舒一口气,终于到了。 “大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公主身份尊贵,绝不能受任何伤害,我们要提高警惕,保护好公主,还有要低调形式,防止泄露身份。” “翠屏在我旁边就可以了。” 宋嫣弱弱的开口。 徐亦洲对这个说法不满意:“臣下觉得,臣下保护公主,最为恰当不过。” 宋嫣瞪大美眸,不对啊,这怎么越来越偏离轨道了。 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剧情啊! 想要反驳,可看到翠屏一脸赞同的表情,莫名地觉得有一丝无力,其实徐亦洲说得在情在理,她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宋嫣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可以摆脱徐亦洲的,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