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倒霉催的   子夜,风劲。   凤流月在一片密林中穿梭奔走,脸色微白,月白的罗裙被夜风鼓动得烈烈作响。   “流月,歇一歇吧,你才失了一半的修为,再这样不眠不休地赶路身体怕是要承受不住。”一道纯黑从林中跃出,紧跟在凤流月身侧。   瞥了眼自己的灵兽玄风,凤流月扬了扬嘴角,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弱,却依旧清雅:“无碍,玄洲的凤后不能离开玄都太久,不然玄洲的保护结界要出问题,我这一来一回将近半月,结界怕是要撑不住了。”   “出问题就出问题,就算你失了一半的修为,要补好那个破结界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必折腾自己?”一身火红的刀灵流火突然出现在凤流月的另一侧,瞪着一双眼睛不满地看着凤流月。   凤流月笑笑:“要补好结界的确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玄都那几个糟老头子实在烦人,若知道我擅自离开玄都,非得逮着我训上三天三夜,你们两个陪我听训吗?”   流火和玄风的身形一僵,眨眼间就从凤流月的身边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都里那几个糟老头子教训人的功夫非同一般,他们宁愿去受刑罚也绝不要被训,那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叹息一声,不想挨训的凤流月只得加紧赶路。   幸好以她的速度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回到玄都皇宫,她的身体还受得住。   紧赶慢赶,凤流月总算是在一个时辰之后赶回了玄都皇宫,察觉到结界没有问题,凤流月长舒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鸾凤宫,那是玄洲皇后的寝宫。   修为硬生生被抽出一半,之后又披星戴月不眠不休地赶了四天的路,疲惫的凤流月警惕性大不如前,走到寝室门前时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伸手推开门就往里进。   然而玄风的警觉还在,鼻子一动就知道那漆黑的屋子里有人,眼见着凤流月摇摇晃晃地进去了,玄风心里一急,噌的就蹿了进去。   “什么人擅闯鸾凤宫?给老子滚出来!”挡在凤流月身前,玄风龇着牙呜咽着恐吓对方。   凤流月一愣,抬起头呆然地往屋里看去。   屋里有人?谁?鸾凤宫里守备森严,即使她不在也没有人能进的来,除非是……   昏暗的房间里一丝光亮都没有,夜风突然从敞开的大门涌进屋里,吹开了自然垂落的床帐,现出了大床上叠在一起的两个人,也让凤流月看清了那个男人脸上怔愣的神色。   “龙苍?”凤流月柳眉微拧。   龙苍是凤流月青梅竹马的朋友,是跟凤流月一起担负玄洲重任的玄洲皇帝,两个人相交千百年,夫妻千百年,可惜的是凤流月十六岁的时候就失了三魂七魄中的两魄,在识得情爱之前就先成了无情无爱之人。   后来取得凤家家主之位而后因责任嫁给龙苍时,凤流月对龙苍就只有义没有情,或者说从十六岁开始,凤流月对任何人都只有义,没有情。   再后来玄风和流火对凤流月说龙苍爱她,凤流月不懂,却也看得出龙苍眼中越积越深的悲凉,凤流月不忍,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给龙苍一个答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次的机会,于是凤流月毫不犹豫地离开玄都,用一半的修为换回了自己的两魄。   只是即便找回了情爱,凤流月也无法凭借过往的记忆判断自己是不是爱着龙苍,凤流月想她或许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回答龙苍,只是没想到一回到鸾凤宫就先撞见了这样的事情,凤流月心中无奈。   她跟龙苍之间总是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龙苍醒神,起身离开身下的女人,捞过一旁的龙袍随意地披在了身上。   “你去哪儿了?”下床走向凤流月,龙苍面覆寒霜,一双眼中怒意满满。   “我……”   “龙苍你个混账!想宠幸女人不会去你的盘龙宫吗?为什么要来鸾凤宫脏了流月的床!”玄风大怒。   龙苍这混账怎么越来越混账了?   “滚!”看都没看玄风一眼,龙苍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强大的灵力就将玄风打飞出去。   “玄风!”凤流月大惊,转身就要奔向玄风。   龙苍眼疾手快地抓住凤流月,猛地一推就将凤流月狠狠地抵在了墙上:“凤流月,我问你你去哪儿了?!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你的什么人?这鸾凤宫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都不说一声,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龙苍暴怒,下手自然失了分寸,手臂紧紧卡着凤流月的脖子,迫得凤流月呼吸困难。   心下叹息一声,凤流月艰难地开口:“龙苍,你听我说……”   “闭嘴!”龙苍怒喝一声,眼中却满是悲切,“天下间那么多女人,我怎么就非你不可了?偏你的心冷如冰硬如石,我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都不能把它捂热,告诉我,你还想我怎么样?!”   凤流月想要解释,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龙苍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怒得失了心智,原本她的修为比龙苍高,要制服龙苍轻而易举,可偏偏她现在失了一半的修为,唉……   龙苍目不转睛地看着凤流月,却被怒意和绝望蒙了双眼,根本看不清此时凤流月的状况。   “你的心里什么都没有,我进不去,谁都进不去,我原以为就算你不爱我,我们之间也有千百年的情谊,我总归是比其他人更亲近你,可现在看来这千百年的情谊也没有了,不然你怎么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全然不顾我的担心?半个月,音信全无,你可知我这半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不知道,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怎样。”   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凤流月不仅发不出声音,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罢了,”龙苍扯了扯嘴角,笑容里除了自嘲就只有绝望,“我不盼了,就这样吧,就这样杀了你,你就再也没办法伤我了。”   话音落,灵力便在龙苍的手中凝结,龙苍一推手,那灵力就贯入凤流月的身体,穿心而过。   一阵剧痛,凤流月闭上了眼睛,满心无奈。   时机真不凑巧。   一击中了,龙苍却傻了,盯着凤流月的心口看了半晌,猛然回神。   “流月?”松开抵着凤流月的手,龙苍慌乱地抱住凤流月绵软的身体,“流月你、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躲得过的你为什么不躲?!”   “你的修为明明比我高出那么多,你……”龙苍立刻去摸凤流月的脉,这一摸顿时浑身一震,“你、你的修为……流月你到底去做什么了?玄风!玄风你给我滚过来!”   然而玄风早就因为龙苍最初的那一击昏死过去,不然哪会让龙苍对凤流月下手。   “刀灵,你的那个刀灵呢?!随便出来一个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   龙苍歇斯底里地吼着,可流火因为特殊的原因而被凤流月下了禁制,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在龙苍面前现身,何况此时凤流月没了气息,流火就只能在那柄通体火红的刀中沉寂。   “流月!流月你别睡,你起来给我一个解释!”抱着了无生息的凤流月,龙苍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流月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解释就发火,流月你起来啊!”   “陛下!”外面传来一声急吼,紧接着一个人便满身狼狈地闯入了龙苍的视线,“启禀陛下,凤后的魂灯……熄了。”   音落,那人愕然地看着龙苍怀里的凤流月,咚地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正文 第2章 我的荣幸?   疼,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蔓延,传入脑海深处。冷,阴冷之气从血脉溢出,侵入四肢百骸。   凤流月嘤咛一声,费力地睁开双眼,第一时间看向心口,只扫一眼就看到一把匕首插在心口处,刀刃齐根没入。   凤流月柳眉微拧。   是谁这么缺德竟把匕首往人心口里插?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吗?就算不会死人也很疼的好不好!   在心里将匕首的主人骂得狗血淋头,顺便问候了对方的祖宗,凤流月忍着痛抬手,毫不犹豫将匕首抽了出来。   鲜血迸出的瞬间一道火焰随之跃出,火焰在伤口处团成一小簇火苗,静静燃烧着,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这火是凤流月的本命灵火凤凰真火,跟其他的灵火不同,凤凰真火具有愈合伤口的效果,只要人还吊着一口气,不管是皮开肉绽的外伤还是五脏破裂的内伤都能治好,对修炼之人来说凤凰真火还有淬炼筋骨的功效。   于是缓了口气,凤流月再次催动凤凰真火将自己从头到脚地包裹住,开始淬炼筋骨,一边淬炼,一边整理自己脑海中混乱的记忆。   两世的记忆交错纵横,其中大部分是属于玄洲凤后凤流月的,这部分记忆的终结是失去理智的龙苍杀了她,在最后时刻,她的刀灵流火使用了借尸还魂的禁术,于是玄洲的凤后凤流月毫无意外地死了个透,凤流月毕生的修为尽失,所幸凤凰真火还在,同时炎洲风府长房的嫡女风瑾瑶起死回生了,虽然是个妇孺皆知的废物,但却拥有炎洲人都不知道的特殊修炼体质,总的来说凤流月觉得自己没亏。   凤凰真火烧了三天三夜,一直将风瑾瑶的身体淬炼到凤流月满意的程度才渐渐熄灭,凤流月也用这三天三夜的时间将两世的记忆整理清楚。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风瑾瑶的一双桃花眼中盈满了笑意。   幸亏是她占了这具身体,不然可要白瞎了这稀世少有的返祖血脉,如今这世道,人人都听说过上古灵术,但知道修炼之法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她凤流月就是其中之一,而这所谓的返祖血脉正是最适合修炼上古灵术的。   下床换了身衣裳,凤流月趁着这一会儿功夫将风瑾瑶的名字默念了数十遍,对着铜镜嫣然一笑,凤流月就进入角色成了风瑾瑶,正犹豫着是要先开始修炼上古灵术还是先去厨房填饱自己饿了三天三夜的肚子,风瑾瑶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瑶小姐,我家秀小姐请瑶小姐往碧波亭一聚。”   碧波亭位于华都南郊的碧波湖畔,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华都里的公子小姐隔三差五就要相约碧波亭打发时间,闲得很。   桃花眼中流光一转,风瑾瑶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笑意盈盈地看着门外眉目清秀却一脸不屑的女婢。   “你家秀小姐要请我去碧波亭一聚?”风瑾瑶勾起唇角,“今儿的太阳是打从西边出来的吗?”   秀小姐风瑾秀是风府二房的嫡女,平日里最看不起不能修炼的风瑾瑶,每次见到风瑾瑶轻则辱骂重则动手,突然邀请风瑾瑶外出,其中必定有诈。   风瑾秀的贴身女婢素莲一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风瑾瑶,那眉眼仍旧是素莲熟悉的眉眼,却没了一个废物该有的自卑和阴郁,那一双桃花眼中笑意盈盈,可笑意微凉,带着几分难以亲近的疏离淡漠,那一张小嘴水润嫣红,唇上连一个咬破的血痕都没有了,嘴角微扬,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能蛊惑人心。   美,身为北商国第一美人风瑾秀的贴身女婢,素莲头一次觉得有女人比自家小姐更美。   一想起这个比自家小姐更美的人正是风瑾瑶,素莲猛地回过神来,看向风瑾瑶的目光中鄙夷更甚。   “秀小姐请你是你的荣幸,哪儿那么多废话?赶紧随我过去,秀小姐还等着呢!”   风瑾瑶摇摇头,十分遗憾地说道:“虽然让秀妹妹等久了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咱们风府离碧波亭远着呢,为了她跑这一趟实在不值,因此本小姐就不去了,你自己回去吧,顺便帮本小姐带句话给她,就说她的美意本小姐心领了,但本小姐今日心情不错,实在不想看到她那张脸给自己添堵。”   “你放肆!”素莲大怒,“秀小姐是可怜你才邀你出行,你别不识好歹!”   素莲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左半边脸登时就木得没了知觉似的,过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风瑾瑶打了巴掌。   “你……你敢打我?!”指着风瑾瑶,素莲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这个废物竟然敢打我?!”   风瑾秀是北商第一美人,是华都修炼天赋最高的世家贵女,作为风瑾秀的女婢,素莲别说是挨打,除了风瑾秀甚至没人敢对素莲说一句重话,但此时此刻,素莲却被风瑾瑶打了,被一个受尽鄙夷的废物给打了,素莲简直要气疯了。   只见风瑾瑶眉梢微动,甩手就在同一个位置打了第二巴掌,动作利落,毫不犹豫:“本小姐怎么就不敢打你了?虽然秀妹妹疼你,护着你,可你终究只是风府的下人,而本小姐是风府的小姐,嫡出的小姐,今日你专程跑到本小姐这里来对我大呼小叫,不打你怎么对得起故去的爹娘给本小姐的这个身份?”   “你、你找死!”   素莲当然知道风瑾瑶是风府的嫡出小姐,但素莲同样知道风瑾瑶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废物嫡小姐,在这风府里不管是谁都能欺负风瑾瑶,没有人会为风瑾瑶讨公道,因此盛怒之下的素莲毫不犹豫地运起灵力打向风瑾瑶。   摇头叹息一声,风瑾瑶一脸遗憾地侧身避过素莲的攻击。   只修炼灵术却不修习武技的人跟蛮牛有什么区别?只会站直了往对方身上甩灵力,难道还指望着对方木桩一样站着挨打吗?高手都懂得内外兼修的道理,偏就这些修为低的人不可一世地轻视武技。   见风瑾瑶躲了过去,素莲愣了愣,旋即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风瑾瑶嫣然一笑,温婉有礼道:“素莲,这可是你先动的手,本小姐要还手了。” 正文 第3章 戏有反转   “啊!素莲!是谁的心肠这么恶毒,竟然把你吊到树上去了?王爷,您快救救素莲!”   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将熟睡中的风瑾瑶惊醒,风瑾瑶霍然张开双眼,茫然地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心脏噗通噗通地猛跳。   喧闹声由远及近,风瑾瑶终于回过神来,揉揉额角才坐起身来,从屋顶向下望去,就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她这小院,走在最前面的人都还在百步远的地方,可刚刚的那一声尖叫却仿佛就在耳边。   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一对璧人正是风家二房嫡长女风瑾秀和华安王楚聿,风瑾瑶扬了扬嘴角,淡然地坐在屋顶,眉眼带笑地看着下面那一群惺惺作态的人。   “小姐,”同样被风瑾秀的尖叫吵醒,挂在树上打了个盹的素莲一见到风瑾秀就委屈地落泪,“奴婢未能完成小姐的吩咐,请小姐责罚。”   惊慌地扑到素莲面前,风瑾秀胡乱地扯着绑在素莲身上的麻绳,焦急地问道:“好素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来请瑶姐姐的吗?你怎么被人吊到树上去了?是谁这么大胆?”   看着风瑾秀怎么扯都扯不断绳子的模样,风瑾瑶讽笑。   堂堂三阶灵王竟连根普通的麻绳都弄不断?她对得起自己身体里那汹涌澎湃的灵力吗?她对得起全天下的灵王吗?   修习灵术的人依照能力强弱依次为灵者、灵师、灵王、灵皇、灵宗、灵尊和灵圣,每级又有七阶。华都里的公子小姐几乎都是灵师,独天赋异禀的楚聿和风瑾秀达到了灵王的级别,两人一个是六阶灵王,一个是三阶灵王。   素莲低泣道:“素莲本是奉小姐之命来请瑶小姐去碧波亭一聚,却不知怎么惹恼了瑶小姐,瑶小姐将小姐骂了一通不说,还打晕了奴婢将奴婢吊在树上。”   风瑾秀一愣,旋即恼怒地瞪着素莲:“素莲你别乱说话,瑶姐姐心性善良、脾气极好,怎么会气怒之下就将你吊在树上?是不是你说错了话?”   素莲委屈道:“是奴婢笨嘴拙舌,不是瑶小姐的错。”   听到素莲的话,一位公子摇着折扇从后面走上前来,绕着素莲转了一圈,笑得好不风流:“素莲可不是笨嘴拙舌的人,秀小姐教得好,素莲的涵养堪比世家贵女,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惹恼了谁?”   风流公子方明若在素莲面前停住脚,很是好奇地问素莲道:“你刚刚说那风瑾瑶骂了你家小姐?你给本公子说说她都骂了些什么?”   “这个……”素莲轻轻咬唇,一脸为难,“方公子别问了,总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罚。”   方明若却不依:“素莲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你是秀小姐的女婢,秀小姐呢是华安王的心上人,谁与你为难便是与华安王为难,你且说说她风瑾瑶都骂了什么,至于她有没有错,华安王自有判断,王爷您说是吗?”   方明若转头看向楚聿,笑容灿烂,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瞥了方明若一眼,楚聿脸色不豫:“明若说得对,素莲你说便是。”   楚聿如此吩咐,素莲自然是要顺杆爬:“瑶小姐她说……她说我家小姐配不上华安王,却还恬不知耻地到她面前耀武扬威,她才是华安王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只有她才配得上华安王。”   听到这话,楚聿的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是华都里年轻一辈中天赋最高的人,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前途无可估量,他的妻子自然应该是秀儿这样温婉善良、天赋异禀的女子,风瑾瑶区区一个废物也敢说配得上他?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跟在楚聿身后的众人齐齐一愣,然后哄堂大笑。   方明若笑出了眼泪:“那女人还真敢说,她一个废物怎么好意思说自己配得上王爷这样惊才风逸的人?若是连秀小姐都配不上华安王,本公子倒是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配得上华安王了。”   方明若话音刚落,院子里的众人就听见啪啪啪的鼓掌声,诧异地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人正坐在屋顶,一身月白清雅娴静,一张小脸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中笑意盈盈,嘴角扬起的弧度似笑非笑,那女人就坐在阳光明媚的屋顶上,一身淡然。   成功吸引了众人的视线,风瑾瑶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温软,却带着一丝丝凉意:“秀妹妹的女婢舌灿莲花,这故事编得可比茶馆里说书先生编的故事还要精彩,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秀妹妹真是……教得好啊。”   “瑶、瑶姐姐?”眉心微蹙,风瑾秀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坐在屋顶上的女人。   那眉眼依旧是熟悉的眉眼,可那一身气度是怎么回事?这个废物搞什么?   风瑾瑶扬了扬嘴角,桃花眼一眨就是一副委屈的模样:“秀妹妹这不确定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才几日不见,秀妹妹难道就不认识我了吗?你我虽只是堂姐妹,可风府六房住在一起,堂姐妹理应跟亲姐妹没什么区别,就算咱们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面,彼此互不相熟,秀妹妹也不该记不得我的样子,你这样没把姐姐我放在心上,可真叫我伤心啊!”   “你们……彼此互不相熟?”方明若的眉梢一动,突然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本公子记得秀小姐常说你们姐妹二人感情深厚、不分你我,怎么突然就互不相熟了?”   风瑾秀一愣,连忙说道:“方公子有所不知,瑶姐姐素日里最爱说笑,她这是与我开玩笑呢!都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不记得瑶姐姐的样子?刚刚不过是因为瑶姐姐坐在屋顶,离得有些远,所以没看清罢了。”   风瑾秀偷偷瞪风瑾瑶一眼,眼中满是警告。   “没看清?”无视了风瑾秀的警告,风瑾瑶眨眨眼,“若我没记错的话,秀妹妹可是三阶灵王,只这点距离就看不清了吗?我不能修炼,还真是不太懂你们这些有修为的人。”   风瑾秀的表情僵住,在心里将风瑾瑶翻来覆去地骂了一遍:“是、是今日的阳光有些晃眼。”   风瑾瑶似乎呆了呆,然后扭头望了望天,再回过头来看向风瑾秀,满眼戏谑:“原来如此。”   今天虽不说是乌云蔽日,但确实是个阴天。 正文 第4章 做戏谁不会?   方明若的眉眼微动,给了楚聿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今天的阳光还真是明亮得刺眼啊。”   楚聿瞪了方明若一眼,然后给了风瑾秀一记冷眼。   丢人现眼!   风瑾秀的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风瑾瑶一眼,却故作不解地柔声问道:“瑶姐姐怎么坐在屋顶上?华安王亲自前来看望姐姐,姐姐不行礼也就罢了,一直居高临下是不是有些不合礼数?”   该死的风瑾瑶,竟然害她在聿哥哥面前说错话丢了面子,现在她倒要看看风瑾瑶如何为自己的不敬皇族之罪开脱!   风瑾瑶扬了扬眉。   风瑾秀这是在挑拨离间?犯得着挑拨离间吗?还怕她这个废物勾了华安王的魂儿不成?而且风瑾秀知不知道这个大不敬的罪名一旦坐实,整个风府都是要倒霉的。   在心中暗笑,风瑾瑶拍拍胸口,一脸惊慌道:“秀妹妹突然给我扣了顶不知礼数的帽子,可吓坏我了!华安王身份尊贵,我怎么敢对华安王不敬?我一直坐在屋顶上吹风也头疼着呢,只可惜我是个没有修为的小可怜,好不容易爬上屋顶,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却是不好爬下去了,为免更加失礼,我也只好继续吹风了,华安王心胸宽广,必是不会为难我这样的小可怜,王爷您说是吗?”   她是可以直接跳下去,还能稳稳落地,但风瑾瑶是个柔弱的废物,在恢复实力之前她还是乖巧一些比较好。   听到这番话,院子里的众人本应该尽情嘲笑风瑾瑶一番,可风瑾瑶说得太理直气壮,太淡定自若,语气中还有种豁达俏皮的自我调侃,这样的姿态却是让人生不出鄙夷嘲笑的心了。   将近两丈高的大屋打量一番,方明若好奇地问道:“瑶小姐是怎么爬上去的?”   这话问完,方明若又凑到楚聿耳边,低语道:“你这未婚妻好像跟风瑾秀说的不一样啊。”   至少风瑾瑶并不像风瑾秀所说的那样懦弱愚蠢、蛮横无理,单看貌相气质就胜出风瑾秀一筹,若是能修炼,那华都第一才女的美名怕是也轮不到风瑾秀了。   楚聿的眼神闪了闪。   “呃……”风瑾瑶抬眼望天,似乎有些羞窘,“就手脚并用地爬上来了呗。”   方明若呆了呆,突然轻笑出声,颇觉有趣地问道:“那现在不能手脚并用地爬下来?”   方明若这一笑就引得楚聿狠瞪他一眼,风瑾秀的脸色更是瞬息万变,好看极了。   风瑾瑶眨眨眼,探头往地上看了看,然后颇为幽怨地看了方明若一眼,抱怨似的说道:“方公子,我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方明若再次被逗笑:“也对,那本公子……不对,该让王爷带你下来。”   方明若此话一出,风瑾秀大惊失色:“别!”   众人被这一声急喊给吓了一跳,齐齐看向风瑾秀。   “秀儿,你怎么了?”楚聿狐疑地看着风瑾秀。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风瑾秀慌乱了片刻:“王爷,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我去接姐姐下来吧。”   风瑾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的面色都古怪起来。   风瑾秀和楚聿几乎是形影不离,成日里出双入对,姿态亲密,不仅牵过小手,还搂过小腰,有没有亲过小嘴不得而知,这会儿她才想起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转念一想,众人又觉得这事儿合理,毕竟风瑾秀对楚聿痴心一片,自然不希望楚聿跟别的女人亲近,哪怕那个女人是楚聿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出于嫉妒,她会说出这话倒也是情理之中。   楚聿抿了抿嘴。   今日见到的风瑾瑶跟秀儿所说的不同,今日所见到的秀儿也跟往日里不同。   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也不去看楚聿的脸色,风瑾秀纵身飞起,直接跃上屋顶,落在风瑾瑶身边。   “瑶姐姐,我带你下去。”看着风瑾瑶笑靥如花,风瑾秀这话却说得咬牙切齿。   “那就有劳秀妹妹了。”嫣然一笑,风瑾瑶款款起身,主动拉住了风瑾秀的手。   风瑾秀暗恨,一转身就扯着风瑾瑶跃下屋顶,落地时借着衣袖的遮挡猛推风瑾瑶一把。   风瑾瑶眼中的流光一转,身体向前趔趄的瞬间反手扣住风瑾秀的手腕顺势一拉,这下不仅风瑾瑶向前栽去,风瑾秀也向前倾倒。   “风瑾瑶!”见风瑾瑶似乎要摔倒,楚聿立刻闪身上前,一把抱住了身形不稳的风瑾瑶。   于是风瑾瑶跌进了楚聿怀里,风瑾秀却是跌倒在地,还是脸冲下。   静静地在楚聿怀里伏了片刻,风瑾瑶突然转头看向扑倒在地的风瑾秀,一双桃花眼中先是震惊,片刻后变成疑惑,再转回头仰着脸看看楚聿,风瑾瑶突然一笑,笑得有些无奈,有些落寞。   此时无声胜有声,风瑾瑶那一双桃花眼中情绪接连变换,串联成一出争风吃醋的戏码。   推开楚聿自己站好,风瑾瑶眉眼低垂,闷声道:“我没事,王爷去看看秀妹妹吧。”   做戏谁不会?跟楚聿的婚约她是一定要解除的,原本在那之前她并不想跟楚聿有所瓜葛,即使头顶绿成一片草原她也没打算找风瑾秀麻烦,但风瑾秀既然敢上门找茬,那就别怪她要给风瑾秀添堵了。   从风瑾瑶几经变换的神色中猜出了事情的始末,楚聿看向已经被人扶起来的风瑾秀,脸色微冷。   对一个完全没有修为的人出手已经有失身份,秀儿还因为失手而当众出丑,而且是今天第二次出丑……   风瑾秀正委屈地看着楚聿,四目相对时风瑾秀心头一震,直觉不妙:“王爷……”   楚聿却已经收回视线,温声对风瑾瑶说道:“秀儿有灵力护体,没事的。”   暗自鄙视风瑾秀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行为,方明若故作不解地问道:“秀小姐今天身体不舒服吗?堂堂三阶灵王,只是带个人从屋顶上跳下来而已,怎么会摔着?”   方明若此话一出,众人看着风瑾秀的视线就是一变。 正文 第5章 您的好友方明若   狐疑地看方明若一眼,风瑾瑶暗暗抽了抽嘴角。   方明若不是楚聿的朋友吗?怎么一直拆风瑾秀的台?让楚聿和风瑾秀丢人现眼对方明若有什么好处吗?   桃花眼一眨,风瑾瑶内疚道:“不怪秀妹妹,是我拖累了秀妹妹,是我突然看到眼熟的东西晃了神,落地时便没站稳。”   “看到了眼熟的东西?”方明若十分配合地问道,“不知瑶小姐看到了什么?”   风瑾瑶暗笑,她简直快以为方明若实际上是她风瑾瑶的好朋友了。   “这……”眼中流光一转,风瑾瑶轻轻咬唇,一脸为难地往风瑾秀的头顶瞄了一眼,“罢了,该是我看错了,先母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在秀妹妹那里。”   风瑾瑶若是不说后面的半句话,那方明若兴许就跟着偃旗息鼓了,可风瑾瑶这么一说,方明若登时就来了精神。   “瑶小姐是说你在秀小姐的身上看到了镇国将军夫人的东西?”   “风瑾瑶,你别血口喷人!”风瑾秀怒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秀妹妹别气,我也觉得是我看错了,”风瑾瑶冲风瑾秀微微一笑,“先母的那支青雀簪是独一无二的,那是我舅父年少时亲手给先母做的,先母原本是打算将那支青雀簪给我,但又觉得我那会儿年幼,不太适合,于是就将那支青雀簪放进嫁妆里去了,现在该是搁在我们长房的私仓里,怎么会在秀妹妹那里呢?”   “青雀簪?”人群中突然有个女人开了口,“这可真是巧了,秀小姐今天戴着的可不就是一支青雀簪?本小姐记得先前在碧波亭里赏景时还有许多小姐夸那支簪子设计绝妙、做工精巧,你们风府的女人也真是有趣,莫不是一家人做久了,连喜好都变成一样的了?不知道三房小姐那儿是不是也有一支青雀簪?”   “是吗?秀妹妹竟也有一支青雀簪?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看看?”装作没听出那女人的冷嘲热讽,风瑾瑶盯着风瑾秀头顶的发簪,很感兴趣似的走了过去。   “别过来!”风瑾秀心虚地大喝一声,话一出口她自己就先变了脸色。   糟了,她不该这样反应过度!   风瑾瑶的脚步被喝住,一脸不解地看着风瑾秀:“秀妹妹?”   心念急转,风瑾秀转头看向楚聿,十分委屈,“聿哥哥,这发簪是我娘寻人专门为我打造的,因为簪子上有铜铸的青雀做装饰我才管它叫青雀簪的,若早知道大伯母也有一支发簪叫青雀簪,我就不给它起这个名字了!这是我的疏忽,可她们不能因为一个名字就怀疑我偷了大伯母的东西!这件事若说不清楚,叫我和我娘颜面何存?”   不给楚聿开口的机会,杨倩阴阳怪气地说道:“秀小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本小姐和瑶小姐何时说秀小姐偷盗了?本小姐不过是觉得这巧合来得实在是妙,因此才多说了几句,秀小姐千万别因为自己心虚就随便攀咬别人,污蔑秀小姐这样的罪名,本小姐可承担不起!”   “是啊秀妹妹,这位小姐没有恶意的,”风瑾瑶立刻接上杨倩的话,“那簪子秀妹妹若是不愿意让我看,我不看就是了,左右不过是个簪子,秀妹妹没拿就没拿,若当真拿了便权当是我送给秀妹妹的。当年我拜托二婶帮忙顾看长房的私仓就是相信二婶不是贪财忘义之辈,必不会做那不问自取的事情,如今二婶掌家五年,实在辛苦,平日里对我又多有照顾,于情于理我也该回报二婶些什么,因此秀妹妹倒也不必跟我客气。”   若不是情况不对,杨倩简直要为风瑾瑶这一番话拍掌叫好。   “你!”风瑾秀气得浑身发抖,“我没拿你的东西!”   杨倩嗤笑一声:“光说有什么用啊?秀小姐将簪子给瑶小姐看看不就知道你拿没拿了吗?难不成秀小姐还怕瑶小姐当众骗你不成?”   “我……”   楚聿在这时开口,声音冰冷:“秀儿,你姐姐既然看中了这支簪子,你送她便是,何必让她费尽心思?”   楚聿一句话就将这件事说成是风瑾瑶看中了风瑾秀的发簪,因此当众讹诈。   事实如何并不重要,他只是不能让风府二房成为不问自取的失德之人。   风瑾秀不甘:“可是聿哥哥……”   “给她!”楚聿狠瞪风瑾秀一眼。   风瑾秀还嫌今天不够丢人吗?   杨倩一愣,方明若拧眉。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是非曲直大家心里清楚,楚聿不该当众帮风瑾秀颠倒黑白,可楚聿这一开口,便没人敢反驳他,这事儿……   知道楚聿的用意,杨倩和方明若便都看向风瑾瑶,只见风瑾瑶眉目低垂,双唇紧珉,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察觉到她的委屈和失落。   风瑾秀到底是不敢违背楚聿的意思,于是拔下了发簪走到风瑾瑶面前,深吸一口气后温婉一笑:“瑶姐姐也真是的,既然是看中了这支簪子,与我直说便是,一支簪子而已,妹妹送给姐姐了。”   风瑾瑶抬眼看着风瑾秀,缓缓抬手取走风瑾秀手里的发簪,然后嫣然一笑,慢悠悠地说道:“先母的青雀簪是用纯铜打造的,针梃仿树枝之形,缀以数片小叶,枝头一只青雀振翅欲飞,青雀的嘴里衔着一截细枝,将这截细枝取下,戳进最后一片小叶的叶梗。”   随着风瑾瑶缓慢的叙述,杨倩和其他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风瑾瑶手上的动作,只见风瑾瑶轻轻那么一戳,簪头的青雀就突然一颤,风瑾瑶捏住那只青雀向外拔,一截泛着寒光的长针就脱壳而出,缓缓现于人前。   看着风瑾秀目瞪口呆的样子,风瑾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还有一件事秀妹妹可能并不知道,除了以贩卖为生的匠人,寻常人亲手做了什么物件之后,总是喜欢在上面做个标记,有人喜欢刻一个符号,有人喜欢刻上名字,有人喜欢刻上自己的名字,也有人喜欢刻上收礼之人的名字。”   风瑾瑶缓缓转动长针,两个不易察觉的小字就出现在风瑾秀眼前:“月盈,这是先母的字。” 正文 第6章 小姐会翻墙   不去看风瑾秀惨白的脸色,风瑾瑶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楚聿。   若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这支发簪就是风瑾瑶她娘的,她敢当众用这支簪子来刁难风瑾秀吗?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说的人想要颠倒黑白,也要看听的人愿不愿意装糊涂。   杨倩眨眨眼,突然大乐:“秀小姐方才信誓旦旦地说这支簪子不是镇国夫人的,那么现在可否请秀小姐解释一下你的簪子上为什么会刻有镇国夫人的字?可别说这‘月盈’二字也是你或者陈夫人的字,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风瑾秀身形不稳地一晃,白着脸看向楚聿:“王爷,我没有,我……我不知道……”   “风瑾秀!亏得本王信任你,没想到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太让本王失望了!”冷哼一声,楚聿拂袖离去。   秀儿太不小心了!   “王爷!”   风瑾秀连忙追了上了去,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众人也纷纷离去,独杨倩留了下来。   “瑶小姐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风瑾瑶将青雀簪收好,嫣然笑道:“我好好地待在玲珑居里,是她非得凑到我面前来找不痛快。”   柳眉微挑,杨倩提醒风瑾瑶道:“有风府和华安王护着,风瑾秀一直是华都里的天之骄女,无人敢惹,你今日让她当众出丑,她必不会善罢甘休,那女人可没看起来那样善良温婉。”   风瑾瑶浑不在意地耸耸肩:“随她。”   盯着风瑾瑶看了一会儿,杨倩莞尔笑道:“我与她素来不和,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瑶小姐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来定平侯府找我吧。”   定平侯府?风瑾瑶的眼神闪了闪:“好。”   送走了楚聿一大群人,风瑾瑶也离开了玲珑居,走着走着就突然拐去了少有人走的小路,再走着走着就是贴着风府外墙的墙根,终于寻到一个连隐卫都没有的角落,风瑾瑶手脚麻利地翻墙而出,离开了风府。   负责保护风瑾瑶的风隐卫青予目瞪口呆,回过神后连忙追了上去。   瑶小姐身娇体弱,当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她什么时候学会翻墙了?他在瑶小姐身边跟了近十年,虽说最近时常擅离职守,但那点儿时间怕是不够让瑶小姐学会翻墙吧?看瑶小姐动作麻利身手矫健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翻墙,奇了怪了。   离开风府后,风瑾瑶就慢吞吞地在街上闲逛,因为以前那个风瑾瑶几乎不离开风府,所以华都里根本没人认识风瑾瑶,风瑾瑶就如同寻常的百姓一般在街上自在行走,寻了个面摊吃了一碗面,然后继续溜达,一路溜达出华都的南城门,走进华都西郊的阳山,又走到阳山南边的桃林谷。   时值黄昏,火红的晚霞染红了满谷望不到边际的桃林,也染红了桃林谷正中横穿桃林谷的大片云雾,风瑾瑶的一双桃花眼中盈满了笑意,抬脚就往云雾里进。   “瑶小姐!”青予终于按捺不住,现身拦住了风瑾瑶,“瑶小姐,这里是一处上古阵法,实在凶险,请瑶小姐三思。”   “上古阵法?”风瑾瑶挑了挑眉。   青予一脸严肃:“这一处阵法据说是上古时期留下的,自炎洲有人开始这个阵法就存在着,但千百年过去却没人能破开此阵,瑶小姐没有灵力护体,还请瑶小姐不要莽撞。”   “这样啊,”风瑾瑶浑不在意地笑笑,“你是要跟我进去,还是回风府去?”   说这个阵法是上古阵法倒也没错,这个阵法是当年她和一群伙伴闯荡炎洲时布下的,原型是一个真正的上古阵法,但被他们改动了一下,去除了阵里原本的杀机重重。   “瑶小姐!”青予有些恼,可风瑾瑶突然转头看了青予一眼,那一眼笑意微凉,让青予的恼怒僵住,突然就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想起刚刚风瑾瑶和风瑾秀、楚聿之间的对峙,青予只觉得风瑾瑶仿佛一夕之间变了个模样似的。   这两日他只不过是擅离职守了一小会儿,到底发生过什么?   风瑾瑶又问了一遍:“你是要跟我进去,还是回风府去?”   青予咬牙:“属下随瑶小姐进去。”   “很好,”风瑾瑶扬了扬嘴角,“虽然你最近总是擅离职守,险些酿成大错,但看在你愿意陪我冒险的份儿上,既往不咎,只是日后若敢再犯,你就随父亲去吧。”   这个名叫青予的风隐卫是风瑾瑶的父亲安排在风瑾瑶身边的,四阶灵王,不管风瑾瑶的死是自杀还是他杀,青予都是有能力制止的,可风瑾瑶还是死了,被一把匕首刺穿心脏,若不是青予不在,这事儿又该作何解释?   青予一愣,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瑶小姐怎么知道他擅离职守的事情?   “踩着我的步子走。”瞥一眼青予,风瑾瑶迈开脚步踏进了浓厚的云雾,脚步迈开时,嘴里也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青予紧跟在风瑾瑶身后,将信将疑地踩着风瑾瑶的步子小心移动,风瑾瑶却没有那么紧张,嘴里哼着欢快的小曲,脚步亦是轻快,那步伐时前时后,时左时右,但步步都踩着曲调节奏,一直看着便觉得这步伐其实就是和着小曲的舞步,一曲罢,主仆二人就已经穿过云雾,身在阵中,没碰上任何危险。   青予一脸呆然。   不是说这个阵法是凶险的上古阵法吗?不是说这个阵法千百年来无人能破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瑶小姐哼一首小曲的功夫就破了阵了?瑶小姐是从哪儿得知这个破阵方法的?   被青予的呆相愉悦,风瑾瑶轻笑一声:“你回一趟风府,跟祖父说日后我就住这儿,你们隐卫之间该有特殊的传信方法,日后若是想找我,就给你传信。你若想出去就照刚刚的方法出去,只不过若叫我知道你将破阵的方法告诉给第三个人,那你就再也不用出去了。”   一口气将话说完,风瑾瑶就优哉游哉地走进阵中的竹屋小院,虽说是警告了青予一番,却又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青予会不会将秘密告诉别人。   青予愣了愣,转身离开。   瑶小姐似乎打定主意要住在这里,他必须得将这件事通知老太爷,不然等老太爷发现瑶小姐失踪,那可就麻烦了。 正文 第7章 未婚夫的生辰   春光明媚,桃林谷中优雅恬静,藏在阵法中的竹林小院里,一男一女正坐在院子里对弈,那一身月白笑意微凉的女子赫然就是离开风府一个月的风瑾瑶,而坐在风瑾瑶对面一身竹青温文尔雅的男人则是风瑾瑶的旧友言歌。   坐在风瑾瑶的对面,言歌一手执子,一手端茶,惬意悠然:“你就没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风瑾瑶在桃林谷住了一个月,修炼了一个月,与言歌重逢一个月,言歌等了一个月,风瑾瑶却什么都没问过。   落下一子,风瑾瑶漫不经心地反问:“问什么?”   抬眼瞄风瑾瑶一眼,言歌温声道:“怎么?难不成你忘了我能从风中听取消息了?不管是炎洲如今的形势还是玄洲凤家的情报,我都知道,你若想知道华安王有几房小妾我也能给你说个清楚。”   风瑾瑶挑眉:“华安王已经纳妾了?没听说啊。”   言歌笑笑:“风府三代为将,为北商立下汗马功劳,风家男儿只要及冠就要去边境从军入伍,从不言苦,从不邀功,风家上下不仅受皇帝重视,也受百姓拥戴,皇帝本就十分看重华安王与风府女儿的婚约,不敢有半分怠慢,岂能容他胡作非为?他要纳妾,自然得偷偷摸摸的,哪敢让人知道?”   “与风府女儿有婚约?”风瑾瑶讽笑。   这个说法还真是偏袒楚聿。   言歌挑眉:“你就只关心你那不成器的未婚夫吗?就不问一问玄洲?不问一问龙苍?不问一问凤家?”   “有什么好问的?左右我现在也回不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看了半晌,难以扭转败势的风瑾瑶还是丧气地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篓,“我记得我当年离开炎洲的时候你还只能从风中听到炎洲各地的消息,怎么现在都能听到玄洲的消息了?玄洲和炎洲可是相去甚远啊。”   “这还不都怪你?”言歌瞪了风瑾瑶一眼,“你当年离开炎洲时特地把阴阳玉留在这里,还没滴血认主,作为阴阳玉的玉灵,我无法现形,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了,连媳妇都见不着,除了闷在玉牌里修炼还能做什么?你一走千年,我也专心修炼了千年,修为若是不涨我就该自我了断了!”   阴阳玉是一对玉牌,一块阳玉,玉灵言歌,一块阴玉,玉灵白如雪。   白如雪是凤流月少时结识的好友,当年跟凤流月一行一起来到炎洲历练,后来为了去追求心上人而跟凤流月一行分开,再相见时白如雪就成了阴阳玉阴玉的玉灵,阴玉跟阳玉相伴相生,白如雪就跟阳玉的玉灵言歌形影不离。   凤流月到最后也没问出白如雪成为玉灵的原因,到最后也没问出言歌的来历,当阴阳玉最后一任主人死时,白如雪和言歌身负重伤,双双陷入沉睡,只留给凤流月一句言歌不能离开炎洲,于是凤流月离开炎洲时就将阴阳玉和其他东西一起留在了桃林谷,设下阵法。   风瑾瑶撇嘴:“这不怪我,如雪跟我说你不能离开炎洲,如此一来我就不能将你们带去玄洲,既然带不走,我怎么能滴血认主?而且也怪你倒霉,等了千年竟等不到一个能破阵的。”   “你还说!”言歌当即把眼睛瞪得更圆了,“你破阵的那首小曲是玄洲某地的乡间小调,炎洲哪有人知道?”   风瑾瑶抬眼望天。   那是白如雪故乡的小调,在玄洲都没有多少人知道,在炎洲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看来老天待你不薄,不然也不会将我送来炎洲了。”   言歌收敛了怨气,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笑得有些得意:“以我的身份,总是要受些优待。”   这优待很多时候都体现在运数上,比如这一次,若不是龙苍错手杀了凤流月,她恐怕到死都不会再来炎洲,可偏偏龙苍就错手杀了凤流月,偏偏流火在最后使用了禁术,偏偏凤流月在炎洲借尸还魂,若不是因为这种种巧合,受困千年的言歌怎么可能重见天日?   “你是什么身份?”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风瑾瑶,可当年白如雪和言歌谁都不肯说,后来便也没人能为风瑾瑶解惑。   “不可说。”言歌端起茶盏,优哉游哉地品一口茶。   风瑾瑶冷哼一身,起身准备回房继续修炼。   她讨厌故作神秘的人!   “小姐!”刚从外面回来,青予一见风瑾瑶还没入定,立刻就欣喜地跑了过来。   他跟小姐在桃林谷住了一个月,其中九成的时间小姐都在入定修炼,他根本就抓不到机会跟小姐说一说风府和华都里的事情。   听到青予的声音,风瑾瑶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一句:“他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虽说是专心修炼,但风瑾瑶入定的时候并非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并非不能半途中断,她只是不太想理会华都里的那些事情,因此才故意避着青予,可怜青予只当风瑾瑶入定时不能被打扰,连来回走动都蹑手蹑脚的。   跑到风瑾瑶身边,青予就从自己的乾坤囊中取出了一沓请帖:“启禀小姐,这些是这一个月里属下从风府带回来的请帖,总共十八封,其中有五封是华安王给的,其余的则都是与华安王交好的公子小姐送去风府的。”   风瑾瑶一脸嫌弃:“也就是说他们在这一个月里少说办了十八场宴会?他们到底是有多闲?”   他们都不用修炼的吗?连下十八封请帖,楚聿就这么想见她?为什么?   听风瑾瑶说这些人闲,青予抽了抽嘴角,到底是没有多话,只又递给风瑾瑶一封请帖:“这一封是华安王三天前送到风府的请帖,约定的日子就在明天,华安王的生辰。”   “哦?生辰?”风瑾瑶接过那封请帖打开来细细看了一遍,似乎对这一场宴会很感兴趣。   言歌戏谑地看着风瑾瑶:“你未婚夫的生辰,你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不好?”风瑾瑶的眼中划过一丝嘲讽,“我今年十六,至今为止只跟他见过一面,明明跟我指腹为婚,却跟我的堂妹纠缠不清,还闹得人尽皆知,我怎么觉得我去了才是真的不好?” 正文 第8章 我是小可怜   言歌哈哈大笑:“有空的时候你赶紧去庙里拜拜月老吧!”   龙苍原本是个好的,但因为爱而不得疯魔了,最后误杀了凤流月,借尸还魂,风瑾瑶的未婚夫楚聿还不如龙苍,这个打从一开始就是个混账。   风瑾瑶白了言歌一眼,对青予说道:“跟祖父说我明天会去参加华安王的生辰宴。”   “是。”青予应下。   交代完事情,风瑾瑶就准备去继续修炼,可一脚才踏进主屋,阵法外突然就杀气冲天。   两人一灵的神色齐齐一凛,同时望向杀气来的方向。   “冲你来的?”言歌挑眉看着风瑾瑶。   “你是认真的?”风瑾瑶给了言歌一个鄙夷的白眼,“我现在可是个没有修为的小可怜,要杀我简直易如反掌,哪用得着请这么多高手?”   阵外现在少说也有八个灵王。   言歌回风瑾瑶一个狠瞪:“若你还可怜,那这天下间就没有人不可怜了!”   这混账丫头只修炼了一个月就将上古灵术的功法练到第二层了,相当于现在的巅峰灵王,她还想怎么样?   “出去看看。”满心好奇,风瑾瑶毫不犹豫地出了阵。   青予紧跟在风瑾瑶身后,一出阵就看到了个熟人:“青阳王?”   青阳王楚绍向来是华都里一个特殊的存在,年少时他才华盖世,炎洲无人能出其右,他是天之骄子,是北商皇帝最中意的儿子。   十三岁时落难,楚绍的命是保住了,一双腿却是废了,半身的筋脉尽毁使得楚绍再不能修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曾经远不如他的人追上他、超越他,而他只能停留在原地,任一身光华散尽。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绍的人生再无前途可言的时候,楚绍却凭借自己的足智多谋在朝堂立稳脚跟,只在朝堂上动动嘴皮子就屡立大功,成为第一个受封为王的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更是无可替代。   在皇帝看来,皇子中能修炼的多不胜数,但能出谋划策的却只有楚绍一人,恰恰在处理国政的时候,文比武更加常用,也更加行之有效。   但北商终究尚武,于是楚绍这样的异类就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不,楚绍才刚从外地回华都,就被近百号黑衣杀手堵在了阳山里。   身前是势不可挡的杀手,身后是千百年来无人能破的上古阵法,楚绍紧抓着轮椅的扶手,骨节泛白。   “王爷,这群杀手当中少说也有五个灵王,咱们怕是……”挡不住。   挡在楚绍身前,伯赢的眼中满是愤恨和不甘。   从王爷双腿残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跟皇位无缘,不过就是抢了那些人的一些风头而已,他们为什么非得赶尽杀绝不可?   扭头看了看身后浓厚的云雾,楚绍的面容冷肃:“进阵!”   伯赢愣了愣,旋即咬紧牙关,大喝一声:“听令!进阵!”   阵法中总有生门,可眼前的杀手却只给了他们死路一条,既然如此倒不如进阵去赌那一线生机!   然而青阳王府的人才刚从混战中抽身准备进阵,却见一个女子款步从阵中走出,一身月白清雅娴静,一张小脸肤若凝脂,一双桃花眼中笑意盈盈,嘴角扬起的弧度似笑非笑破坏了一身清雅,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神秘莫测的诱惑。   青阳王府的人和那些杀手全都一愣,停下了动作不知所措地看着风瑾瑶。   青予紧跟着风瑾瑶出阵,一看眼前这情形就是一愣:“青阳王?”   言歌慢悠悠地走在最后,对满地的血腥视而不见,如闲庭漫步一般,笑得温文尔雅。   “竟然在别人家门口聚众斗殴,真是没教养。”   笑意微凉,风瑾瑶的视线从黑衣杀手身上扫过,懒洋洋地附和言歌道:“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狗,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青予咽了口口水,突然很想以下犯上。   那群黑衣杀手里可有八个灵王呢!他家小姐一个刚开始修炼的人竟然敢出言挑衅八个灵王,不要命了吗?!   想是这样想,青予也只能这样想想,到底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了风瑾瑶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一群黑衣杀手。   伯赢傻愣愣地看着风瑾瑶,半晌之后突然回神,整颗心登时就凉了个透。   这不是风府那个废物小姐吗?她怎么会从阵里出来?她为什么要出来?她出来就出来吧为什么还要挑衅?她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去挑衅?她知不知道这里有好多个灵王?!   青予和伯赢因为认识风瑾瑶,所以胆战心惊,但那一群杀手并不认识风瑾瑶,却又看不出风瑾瑶的修为,包括那八个灵王在内都谨慎地将风瑾瑶当成是拥有灵皇以上修为的强者,顿时恭敬起来。   “不知阁下住在此处,扰了阁下清静,还请阁下恕罪,但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还请阁下体谅,允我等将那几个人带走。”   从这一番恭敬的言辞中看出杀手们的心思,伯赢嘴角微抽,不敢言语,只给青阳王府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加强戒备。   “那几个人?”风瑾瑶的视线微转,扫了眼狼狈不堪的伯赢一行,戏谑一笑,“长得都不错啊。”   伯赢一行的脸色一僵,楚绍的脸色更是直接阴沉到底。   风瑾瑶嫣然一笑:“这几个人你们不能带走,他们既然进了我的地盘,那就是我的了,在我手里还没捂热,我怎么舍得送人?”   楚绍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可到底是没有说话。   没想到风瑾瑶会这样说,那八个灵王明显一愣,继而面面相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烦请阁下通融一下,让我等把这几个人带走,待我等交了差之后,一定来给阁下回礼。”回礼二字这人说得暧昧,要用什么来回礼就不言而喻。   “回礼?”风瑾瑶轻轻摇头,“我就看上他们几个了,几位是非得跟我抢人不可?”   风瑾瑶不紧不慢地轻轻挥手,一阵风起,吹得树上的桃花摇晃,近百朵桃花突然断茎离枝,却没有飘然落地,反倒随风打着旋聚集到风瑾瑶身前。 正文 第9章 风家之计   看出风瑾瑶这是攻击之势,却看不出这是哪一种灵术,一群杀手严阵以待,皆不敢轻举妄动。   “为人下属,不得不听命行事,阁下若是坚持,请恕我等无礼。”   风瑾瑶突然转头问楚绍道:“要留活口吗?”   楚绍一愣,摇了摇头:“不需要。”   “好,”桃花眼一眯,风瑾瑶清喝一声,“去!”   反手一挥,近百朵桃花凌厉而出,每一朵都笔直地袭向一个黑衣人的心口,穿心而过,只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温软暧昧的残影。   一群黑衣人的身形齐齐僵住,愕然倒地,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因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灵术。   不过眨眼的功夫上百号杀手就死得一个不剩,青阳王府的人呆住。   “不错啊,”言歌毫不吝啬地赞美道,“才刚学会就用得这么熟练。”   听到这话,青阳王府的人回过神来,冷汗直流。   才刚学会的灵术就敢用来对阵上百号杀手?她就不怕失手?   风瑾瑶笑笑:“这个灵术我还真不是第一次用。”   这是上古灵术中最容易习得的灵术之一,以前她就会。   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伯赢平复一下不知该如何形容的复杂心绪,上前两步向风瑾瑶行了个礼:“多谢风小姐出手相救,没想到世人眼拙,竟会将风小姐看成不能修炼的废物,实在可笑。”   看着伯赢,风瑾瑶扬了扬眉:“没想到伯赢公子竟然认得我,这可真是我的荣幸。”   这个伯赢是楚绍年少最风光时结识的好友,没有人知道伯赢的出身,只知道他才气无双,也是个才思敏捷的人。楚绍遇难后,伯赢就进了青阳王府,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楚绍身边,如今已是青阳王府的长史、青阳王府隐卫统领,任谁来挖角都不曾背叛楚绍。   伯赢谦和一笑:“风小姐名声在外,至少在北商境内不知道风小姐的人恐怕屈指可数,赢与小姐同在华都,自然认得小姐。”   “知道我的人很多,但见过我的人恐怕屈指可数,不知道伯赢公子是在何时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风瑾瑶依旧笑着,只是眼中的笑意寡淡了许多。   风瑾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可怜,她认识许多人,但出了风府应该没有人认得她才对,青阳王府的人怎么会认识一个闭门不出的小可怜?   “这个……”伯赢一愣,只得转头去看楚绍。   说起来虽然是同在华都,但他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见过风瑾瑶本人,他之所以会认识风瑾瑶是因为青阳王府里有风府每一个人的画像,包括风瑾瑶的。   楚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风瑾瑶,似是在审视,也好像是在评估,此时看到伯赢求救的眼神,楚绍便缓缓开口。   “风小姐出身风府,仅凭这一点,我青阳王府的人就没有理由不认识风小姐,”顿了顿,楚绍又道,“想要得到风小姐的一副画像对青阳王府来说并不算难。”   听到了实话,风瑾瑶眼中的笑意回暖:“多谢王爷坦言相告。桃林谷离华都不算远,却也不近,王爷是打算即刻回府,还是想在这里歇上片刻,等人来接?”   沉吟片刻,楚绍看着阵前近百具尸体沉声道:“不敢叨扰风小姐,本王即刻回府。”   这些杀手死得一个不剩,便没有人能回华都给他们的主子传信,他现在就往华都赶,能抢在对方探明情况布置第二轮埋伏之前回到华都。   “伯赢,将这里清理干净。”这满地的血腥平白糟蹋了桃花夭夭的美景。   “此等小事不必王爷费心,王爷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路上再被人拦住。”卖青阳王一个人情对她来说没有坏处。   话音落,风瑾瑶便缓缓抬起右手。   “起。”风瑾瑶朱唇微启,地面上大量的泥土突然升空而起,浮在空中,满地的尸体就落进了由此产生的坑里。   “落。”风瑾瑶落手,浮在空中的泥土哗啦啦地落地,掩盖了满地的尸体和血腥。   只片刻的功夫,桃林谷里恢复如初,若不是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所有人都会以为刚刚的那场血战从来不曾发生过。   满意地笑笑,风瑾瑶冲楚绍微微颔首,然后就转身入了阵:“青予,带人送王爷回去。”   自从她住进桃林谷之后,风老太爷就安排了五十个风隐卫守在阵外保护她,刚刚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命令,所以这些风隐卫一直隐而不动。   “是,小姐。”相处一个月,青予知道风瑾瑶要么就不下令,一旦下令就是说一不二,他就算提出异议也会被风瑾瑶驳倒,一来二去的青予就再不反抗了,“王爷,请。”   凤眸微眯,楚绍盯着桃林间浓厚的云雾看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回府。”   回到青阳王府,伯赢就将楚绍推进了书房,待关紧了书房的门才问楚绍道:“阿绍,你觉得那个风瑾瑶怎么样?”   楚绍沉吟片刻:“我一直想不明白风老太爷为何调了五十风隐卫去保护风瑾瑶,风隐卫是风家隐卫中的精锐,只有三千余人,除去在边境保护风家六将和散在炎洲各地为北商和风家办事的,留在华都里供老太爷驱使的恐怕不足百人,若是因为疼爱孙儿,风老太爷该在风瑾秀他们身边也安排些风隐卫,若不是因为疼爱孙儿,风老太爷又是为什么一下子调了五十个风隐卫到风瑾瑶一个废物身边?今日一见我才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能说通了。”   伯赢赞同地点头:“的确,风府隐卫的能力足够保护风瑾瑶在华都里平安无事,可风老太爷偏偏调了五十个风隐卫专门保护风瑾瑶,这虽然可以用偏宠来解释,却又微妙地不合情理,但若风瑾瑶拥有特殊的修炼天赋,那风老太爷此举就完全合情合理了。”   顿了顿,伯赢又一脸不解:“既然风老太爷看重风瑾瑶,又为何一直对风府众人欺凌风瑾瑶的行径视而不见?风瑾瑶在这五年里可是受尽了委屈。”   “欺凌?委屈?”楚绍讽笑,“谁欺凌了谁?谁又受了委屈?表面上风府二房夫人掌家之后苛待风瑾瑶,以至于玲珑居中空无一人,连每日去洒扫的女婢都只有三两个,华都里人人都嘲笑风瑾瑶懦弱愚蠢,如今无依无靠受尽欺凌,就只能躲在玲珑居里闭门不出,我也一直想不明白,风老太爷明明十分看重镇国将军,就算是爱屋及乌也不该对风瑾瑶不闻不问,今日总算是明白了。你仔细想想,咱们今天是在哪儿见着她的?”   伯赢恍然大悟:“对啊!咱们今日是在桃林谷里见到风瑾瑶的,她从阵中出来,最后又回了阵里,好像她就是住在那里的……你的意思是说风府里所谓的欺凌根本就是他们爷孙俩将计就计,为的就是方便风瑾瑶隐居桃林谷修炼?” 正文 第10章 抱抱吗?   楚绍揉揉额角:“多半是如此。”   风老太爷虽是武将,却是赫赫有名的智将,若耍弄起心计来,朝中那些钻营权术的文臣多半不是对手。   “她今日使的灵术实在是不同寻常,依你看,她是用灵力操控了桃花,还是直接操控的桃花?”   伯赢摇了摇头:“看不出,我看不出她的修为,也看不懂她的灵术,我自认不是个见识浅薄的人,但风瑾瑶用的那种灵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们都是直接用灵力攻击,但那风瑾瑶似乎是能操控实物,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不仅如此,”楚绍的凤眸微微眯起,“我甚至查探不到她有灵力。你看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如何?”   不管是修为多高的人,在使用灵术时体内的灵力都会出现波动,这一波动就能被其他人察觉,然而风瑾瑶没有,在她使用灵术时,她的体内完全没有灵力波动,就好像体内根本就没有灵力一般。   “那个男人?”伯赢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就站在风瑾瑶身后的言歌,“跟风瑾瑶一样看不出修为。”   楚绍点了点头:“那个男人若不是修为高深,就是跟风瑾瑶修炼同样的功法。”   伯赢蹙眉:“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该是碌碌无为之辈,但从没听说炎洲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会不会是隐世高手?”   伯赢哂笑一声:“这世上哪有真正的隐世高手?一群沽名钓誉之辈,都生怕自己的威名传得不够远。”   “那就去查,”楚绍沉声道,“总会有蛛丝马迹,风瑾瑶的事情不急,先去查那个男人。”   风府对北商来说十分重要,他受父皇之命,一直密切关注着风府,却没想到还是疏忽了。风家不能有变数,如若不能将这变数变成定数,那就只能除去这个变数……   沉默片刻,伯赢突然一笑:“人人都说镇国将军的女儿是个废物,是镇国将军一生唯一的污点,今日一见我却觉得她比那个风瑾秀强多了。”   那一手飞花穿心简直震撼,那不是一朵两朵桃花,而是近百朵桃花,每一朵都精准地穿透一个杀手的心脏,没有例外,操控力可见一斑。   “风瑾秀?”楚绍冷笑,“那就是个被人捧起来的蠢女人,若不是为了三千风隐卫和五万风家军,你以为楚聿会理她?”   说起楚聿,伯赢贼兮兮地笑了:“听说一个月前风瑾秀带着楚聿和他们那伙人去风府见了风瑾瑶,原本好像是打算要找风瑾瑶的麻烦,但不知道在玲珑居里发生了什么,这一个月来华都里满是风瑾秀因妒生恨欺负堂姐、风府二房将长房财产占为己有的传言,风二爷要倒霉了。”   “自食恶果,”楚绍冷笑,“镇国将军在百姓中的声望本就极高,五年前镇国将军以一己之力死守雁林关,虽然陪上了他自己的性命,也累得镇国将军夫人追随而去,但却将镇国将军的声望推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他的儿子风瑾瑜从中受惠,在军中极受推崇和拥护,风二爷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勉强压制住风瑾瑜,如今这传言一出,风二爷五年来的努力都要白费了。”   “楚聿怕是要气死了吧?”伯赢幸灾乐祸,“听说这一个月里为了再见风瑾瑶一面,楚聿和他那伙人办了十八场宴会,可送去风府的十八封请帖如石沉大海,风瑾瑶理都没理,明日就是楚聿的生辰,他必定大办,你说风瑾瑶会不会去?”   楚绍微微牵起嘴角:“明日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伯赢一愣,惊讶地看着楚绍:“你要去参加楚聿的生辰宴?你可有好多年没去过了。”   楚绍垂下眼,慢悠悠地说道:“到底是自家兄弟,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我这个做皇兄的总得更加宽容大度一些,怎么能跟弟弟计较?而且楚聿不是送了帖子来吗?他既然敢请,我为什么不敢去?”   听到这话,伯赢嘴角微抽:“若让楚聿听到这话,他非得被你气吐血不可。”   楚绍冷哼一声:“若能气死他,我倒也省事了。”   楚聿那小子成天到晚找他麻烦,若是能气死那小子,他就能落个清静了。   四月初九,北商华安王的生辰,每年到了这一日,华都里都是欢天喜地的气氛,连寻常百姓都莫名地跟着高兴,只差张灯结彩全民庆祝一番。   今年,华安王将自己的生辰宴安排在了碧波湖上,湖上七艘画舫,最大、最华丽的一艘停在湖心,其余六艘环绕在旁,全都以专门搭建的木桥与中间那艘相连,方便来往,为免画舫随波飘走,七艘画舫全都落了锚。   巳时过半,碧波湖上已经人声鼎沸,然而还有来客接二连三地登上画舫,就在此时,青阳王府的马车缓缓驶来,慢慢悠悠地停在了湖畔供人登船的木桥旁,青阳王楚绍顶着众人惊愕的视线御风而出,翩然落座在轮椅之中,由伯赢推着往木桥上走。   “哎呦喂!今儿这吹得什么风啊?怎么把咱们尊贵的青阳王给吹来了?”工部尚书之子岑文耀本来已经登上画舫,余光突然瞥见楚绍,岑文耀立刻转身出来,挡在了楚绍面前,“青阳王您坐着这轮椅登船方便吗?要不要在下抱您上去?”   “放肆!”脸色一变,伯赢怒喝一声,“敢拦青阳王的路,你胆子不小!”   “伯赢公子怎么生气了?是在下说错了什么吗?在下这不是关心王爷嘛。”嬉皮笑脸地看着伯赢,岑文耀的眼中满是不屑和鄙夷。   “你!”伯赢气极,恨不能一掌把岑文耀拍飞。   楚绍却是一贯的模样,面容淡漠,眉宇间有两分抑郁之气,一双凤眸里也是毫无情绪,不惊不怒。   从怀里摸出楚聿送到青阳王府的请帖,楚绍看都不看岑文耀一眼,冷声道:“华安王邀请本王来参加他的生辰宴,岑公子有权代华安王赶走本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