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命丧化骨温泉 蓝泽大陆金熵国,夜半三更,京郊“鬼林”。 月亮从参天古木中投下斑驳阴森的光影,落在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脸上,使她狠厉的表情更添了几分狰狞,犹如夜叉。 被她摔在地上的三岁女童,吓得“哇”一声哭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女人,急忙把女童搂在怀里安慰,母女俩虚弱的身体禁不住发抖。 锦衣女人一把揪住布衣女人的头发,边扯边骂:“颜烬雪你个小贱人,本公主原想让你多苟延残喘几年,不料你今晚一个劲鬼哭狼嚎,破坏本公主和秦郎在花园的约会。你自己找死,本公主就成全你。” 颜烬雪忍痛解释:“祥云公主您误会了,只因奴婢和静儿被关柴房,两天粒米未进了。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饿死,出声喊人来送饭,不小心惊扰到公主和……” 祥云公主颜云萝嗤笑:“哼!饿死正好去地府找你的疯子娘团聚。” 一道晴天霹雳猛然炸响,颜烬雪大惊,颤声问:“我娘……她怎么了……皇后杀了她?” 颜云萝露出鄙夷的神色:“一个住在冷宫的疯子,母后才不屑动手杀呢,只消断了饭食,就活活饿死了呗。” “娘……”颜烬雪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不可置信般瞪大了双眼,身子一软向下倒去,悲痛出声。 颜云萝继续狠狠地补刀:“啧啧,你疯子娘死的时候,饿得皮包骨头,整个就是一副骷髅架子。听说尸体还被一群老鼠掏空了,咬碎了……” 颜烬雪感觉像被一把利刃猛地劈开了胸腔,她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呼:“不!你胡说!” 她紧紧捂着耳朵,阻住了颜云萝恶毒的话语,却阻不住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母亲惨死的画面,她的头嗡嗡作响,茹泣吞悲。 静儿见娘亲痛哭,也跟着哭,她习惯性地用小手帮娘亲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 颜云萝被哭声吵得不耐烦,她冲身后的男人努努嘴,“秦郎,你先把小崽子解决了,让本公主清静一会儿。” 秦艽也同样的满脸厌烦,他目露杀气,大步上前逼近。 “夫君,求求您不要杀静儿,她是您的孩子啊!”颜烬雪抱紧了静儿,瑟缩着往后退。 是的,和颜云萝偷情的正是颜烬雪的夫君秦艽,一个伪装成暖男的渣男。 颜烬雪从小跟着被贬的母亲兰妃在冷宫生活,受尽了皇后和颜云萝的迫害,长大后因为秦艽的提亲,她得以离开冷宫嫁他为妻。 他许她幸福安乐,她喜悦自己苦尽甘来,母亲也有了依靠。 谁知新的噩梦又开始了,秦艽娶她只为利用她名义上公主的身份,成了亲利用完她,他露出了真面目,经常对她施以家暴。 颜烬雪生了女儿之后,重男轻女的秦艽变本加厉地毒打她。 他身边侍妾无数,还和颜云萝勾搭成奸,两人变着法子折磨颜烬雪。 秦艽斜睨了静儿和颜烬雪一眼:“一个赔钱货死了拉倒,老子要的是儿子!儿子!你人贱肚子也贱,老子今天就灭了你们两个没用的、碍眼的东西。” “你想干什么?!”颜烬雪又惊又怒,双眼发红,紧紧抱着女儿,“你真的忍心吗?静儿是你的亲生女儿!” 颜烬雪已经一无所有了,如今静儿就是自己的命,就算拼死,也决不能让静儿有事。 秦艽厌恶鄙视地说:“你这种三天两头睡柴房的贱货,谁知道这黄毛丫头,是你和哪个狗奴才在柴房厮混生的野种。” 颜烬雪心寒至极,秦艽竟然污蔑她的忠贞,她怒道:“秦艽,你血口喷人,我一向恪守妇道,你却违背诺言,一个个女人……” “贱妇闭嘴!快把小野种交出来!”秦艽面目扭曲,一把抓住了静儿,孩子吓得惊呼。 颜烬雪恐慌极了,用尽全力抱住静儿,可她的力气怎敌得过会武功的秦艽,他恶狠狠的从她手中把静儿抢了去。 颜烬雪扑过去想抢回静儿,秦艽一抬手,毫不犹豫地把静儿扔了出去。 静儿小小的身子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飞起来,远远地落进了前面一个温泉中。 “娘亲……”静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霎时被淹没。 颜烬雪发疯般冲过去,声嘶力竭地喊着:“静儿,静儿……” 可哪里还有静儿的身影啊,只见温泉上面咕嘟嘟冒着热气,飘着一团红水。 颜烬雪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捞孩子,双手刚插入温泉中,顿时嗤啦一声响,剧烈的疼痛立刻传遍四肢百骸。 她本能地抬起胳膊,触目惊心,双手赫然成了森森白骨!皮肉被腐蚀性极强、温度极高的泉水溶解了! 天!静儿!静儿坠入里面…… 静儿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娘亲,就葬身在炽热的温泉中,尸骨无存! 静儿才三岁啊,她还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她会依偎在娘亲怀里,用稚嫩的声音问娘亲冷不冷,她会用小小的软软的手帮娘亲擦眼泪…… 秦艽这个畜生!他连亲生女儿都杀! 只见颜云萝依偎在秦艽怀里笑得花枝乱颤,是这对奸夫淫妇合伙杀死了静儿。 颜烬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仇恨点燃,心却变得无比冰冷,冷到令人齿寒,甚至浑身发抖。 颜云萝趾高气扬地走过来,纵使她见惯了后宫的杀戮,可此时突然看到颜烬雪双手曲张,白骨嶙峋的可怕样子,也不免胆战心惊。 这片鬼林中的温泉,是她母后的绝密杀人场所,她今天第一次用,的确很可怕。 颜云萝轻咳一声,嘲弄道:“蠢货,你的小崽子已经被化成血水了,本公主给你们娘俩准备的葬身之处,还不错吧。” “毒妇……”心中巨大的悲痛,身上剧烈的疼痛,一起向颜烬雪袭来,她眼前一黑,顿时晕厥过去。 一把飞镖蓦地插入颜烬雪的左肋,她猛然痛醒了。 她吃力地抬起眼皮,却见隐约的月光下,衣服散了一地,那对不知羞耻的男女,正像两条蛇似的交缠在一起。 颜云萝放荡地叫着,一声高过一声,她喜欢偷情,更喜欢刺激,在外界传为鬼林的地方和男人缠绵,别有一番滋味。 颜云萝觉得痛快极了,颜烬雪这个小贱人,偏要让她好好瞧着,自己是怎么和她的夫君恩爱的! 颜烬雪死死的咬着牙,她双手和左肋已经痛得麻木了,泪水全都堵在眼眶里。头胀得厉害,大脑的血管似要爆裂,一颗心仿佛在油锅里上下翻滚。 母亲被活活饿死,女儿惨死化骨温泉中,颜烬雪的心里充满了无穷的悲愤和仇恨。 这对奸夫淫妇故意在自己面前演活春宫,简直无耻至极,欺人太甚。 此时此刻,颜烬雪无比的想要杀了这对丧尽天良的狗男女! 软弱的绵羊也有被激怒的时候,巨大的仇恨冲击着颜烬雪的心脏,她用胳膊撑着身体,艰难地站了起来。 秦艽见状,立即嗖嗖地扔出两把飞镖,瞬间刺入了颜烬雪的两个膝盖中,骨头碎裂,血流不止。 痛!钻心的痛!可再痛也比不上这满腔的恨! 颜烬雪瞋目裂眦,硬撑着残躯慢慢往前爬,留下一路血迹。 颜云萝啐一口:“真晦气,秦郎快杀了她!” 待颜烬雪费尽千辛万苦爬过来时,秦艽冲她的心口用力飞起一脚。 颜烬雪跌入温泉,蚀骨的痛顿时把她淹没。 她被溶解前的最后一瞬间,心里充满了大仇不能报的愤恨和遗憾。 正文 第2章 重生冷宫 金熵国冷宫,秋风起,满地黄花堆积。 阴冷简陋的房间里,颜烬雪的小身子蜷缩在破棉被里,瑟瑟发抖。 她额头滚烫,人被烧得迷迷糊糊的,身上却冰凉冰凉的。一股股冷气,仿佛从骨子里渗出来。 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五天了,日夜被无边的噩梦包围着。 梦中,皮肉被烧焦的声音,身体被熔化的剧痛,一波波向她袭来,犹如炼狱…… 忽然,脚上传来一阵疼痛,颜烬雪本能地缩了缩脚。 被窝里扑棱一声响,一只老鼠吱吱叫着窜出来。 “老鼠,该死的!”正给颜烬雪陪床的侍女崖香,腾地站起来。 她飞快脱下鞋子,一个箭步冲上前,鞋底“啪嗒”准确地拍到了老鼠头上,再用力砸几下,鼠卒。 在冷宫里,人时常与老鼠作战,崖香已经练成了娴熟的灭鼠本领。 听到声音,颜烬雪睫毛颤动,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悠悠睁开了眼。 触目是灰暗的墙壁,几张破旧桌椅,一盏油灯如豆,环境再熟悉不过,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冷宫啊。 崖香洗洗手,回过头来,忽见颜烬雪明眸转动。 崖香快步跑过来,一把握住了颜烬雪的手,喜极而泣:“小主子,你可醒了!你发烧昏迷五天了,奴婢差点以为你……谢天谢地!” 颜烬雪嘴唇动了动,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 崖香急忙捞起桌子上的粗瓷碗,添了些热水,扶起颜烬雪软绵绵的身体,喂她喝了点水。 颜烬雪的头脑还处于混沌状态,眼睛空洞无神,分不清今夕何夕。 崖香担心地看着她:“小主子,你没事儿吧?” 颜烬雪慢慢转了转酸涩的眼珠,目光从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上移过,落到了纤细的双手上。 她的手还是好好的,可是身体缩小了,变成了八九岁的样子。 她努力平复着狂烈的心跳,是的,她不得不相信一个令人非常震惊的事实,她重生了。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主宰,上天不忍见她悲惨死去,赐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为自己和亲人报仇。 她记得前世,自己九岁那年的秋天,就曾经发了五天高烧,差一点没挺过去。 这么说,她现在重生于九岁,尚处于孩童阶段…… 过了好一会儿,颜烬雪回过神,声音嘶哑而急切地想确认一下:“姑姑,我娘呢?” 这时,崖香已然把锅里稀薄的米粥温热,端了过来,小主子昏迷这几日,全靠着灌一点米粥维持生命,应该早就饿了。 崖香笑笑说:“小主子放心吧,娘娘这几天可安生了,早就睡下了。” 颜烬雪长舒了一口气:“这就好。” 嗯,母亲还好生生的活着,这就好。 一碗热米粥下肚,颜烬雪身上稍微有了点热乎气。 她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脚趾有一个略微青紫的伤口。 崖香惊呼:“可是方才被老鼠咬了脚!” 颜烬雪点点头:“没事儿,一个小口子。” 崖香却面色大变:“可不得了,老鼠的牙齿毒着呢。多年前奴婢三岁的弟弟就是被老鼠咬了几下,结果伤口感染,不幸……夭折了。” 听到“三岁的弟弟夭折”,颜烬雪猛地想到了前世自己被害死的三岁女儿,心口一阵剧痛,像被人用刀生生挖掉了一块。 见颜烬雪脸色惨白如雪,崖香赶紧安慰,“小主子别怕,奴婢这就去太医院,哪怕磕破头,也要求到药。” 求药!颜烬雪脑海中呼啦闪过一道可怕的记忆亮光。 前世就是这个时间,自己也被老鼠咬了脚,崖香姑姑出去给自己寻药,被几个夜里当值,喝醉酒的太监截住了。 那几个阉货发酒疯,欺凌崖香姑姑,她宁死不屈,拉扯中撞墙自尽了。 颜烬雪回过神来,急忙拉住转身欲走的崖香,决不能让姑姑去送死。 颜烬雪尽量语气平静一些:“姑姑不用去寻药了,我有为伤口消炎的方子。麻烦姑姑取一些盐,放到锅里炒焦了,我用糊盐水洗洗脚,再敷上碾碎的花椒粒消消毒,伤口就无碍了。” 崖香讶然:“小主子怎么知道这个方子?” 颜烬雪神色黯伤,前世她嫁给渣男秦艽后,经常被他打得遍体鳞伤。没有药可以医治,什么土方子都用过了,也验证出了哪些是管用的。 颜烬雪找了个说辞:“我也是前几天刚从书上看到的,不妨试试。” 崖香展眉笑道:“书上说的多半是没错的,奴婢这就去准备。” 崖香把熬好的糊盐水端过来,颜烬雪用布沾着清洗,鲜嫩的伤口乍一遇到盐水,猛地一阵刺痛。 颜烬雪眉头都没皱一下,比起前世遭受的毒打,比起被温泉溶骨的剧痛来说,这点小痛算不了什么。 颜烬雪很认真地叮嘱:“姑姑,你以后晚上千万别出去,白天也要小心。遇到喝醉酒的,或者不怀好意的太监,就快点避开。” 崖香欣慰一笑:“谢小主子挂心,奴婢觉得小主子这场大病好了,变得更懂事了。” 崖香笑罢,又叹口气,“咱们一个月只有一次出冷宫的机会,无非是扔垃圾,拿粗粮,路线简单,不会遇到太多杂人。倒是那几个歹人不嫌累,时常往冷宫跑。” 颜烬雪拧眉问:“这几天,皇后是不是又派人来欺负我娘了?” 崖香声音悲凉:“他们隔几天来一次,无非是刺激一下娘娘,见娘娘疯癫未好,也就放心回去交差了。祥云公主的侍女木樨和木棉也来过,诅咒你快点病死,过两天来给你收尸,一个个坏得不长人肠子。” 提到仇人颜云萝和皇后,颜烬雪的满腔仇恨就开始燃烧:“那两个为虎作伥的恶奴,不是说为我收尸嘛,等她们再来,我非吓死她们不可。” 崖香愕然注视着颜烬雪,以前每次提到皇后和祥云公主,小主子就害怕,可今晚小主子的眼里却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仇恨。 触到崖香的目光,颜烬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己重生的事情,不能告诉崖香姑姑,免得给她增添额外的恐慌和负担。 颜烬雪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淡淡解释:“姑姑,我这次死里逃生,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们不能再一味地被别人欺负,得想办法自救,别人打我们时,我们不是闷头挨棍子,而是尽力躲开棍子。” “小主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崖香笑笑,欣喜中略带苦涩。 可皇后在宫里只手遮天,躲开她挥来的大棍子谈何容易啊。 不过看到小主子坚毅的神情,崖香心安了许多。 小主子长大了,懂事了。再捱个四五年,等小主子到了适婚的年龄,若是幸得皇上垂怜,给许个好人家,情况就能好转了。 颜烬雪喝了碗姜汤后,让疲倦的崖香姑姑去休息了。 颜烬雪披上厚外套,慢慢溜下床,扶着墙根往前走,她高烧了几日,头晕得厉害。 她挪到母亲月影兰的房间,见母亲睡容安详美丽,她一颗心才真正的踏实下来。 崖香姑姑在母亲身上费了很多心思,每天都尽量给母亲拾掇得利利索索的,照顾一个疯人,可比照顾孩子还累呢,颜烬雪越发感激崖香姑姑。 母亲少女时是戏班的红角儿,崖香姑姑是为母亲化妆更衣的跟随,后来母亲入宫被封了妃,就把姑姑从水深火热的戏班接了出来。 岂料还不到一年,母亲产后突然疯了,还抓伤了皇上。皇上一气之下,就把母亲连带着自己关进了冷宫。 崖香姑姑义无反顾地留下来,照顾疯癫的母亲和尚在襁褓中的自己。若是没有崖香姑姑,自己小时候早就饿死,病死了。 这样善良的好人,前世却惨死在几个阉人手中,幸亏自己今天阻止了悲剧的重演。 颜烬雪心想:崖香姑姑的命运被改变了,是不是自己的命运也能改变呢? 不是疑问,是必须要改变,必须要自强。 她重活一世,绝不是为了重蹈覆辙,是为了报仇雪恨,守护亲人,得到幸福而活。 这一世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努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正文 第3章 淹死恶奴 两日后一大早,颜云萝的贴身侍女木樨,迫不及待地跑到冷宫来打探消息。 她轻车熟路的向颜烬雪的卧室走去,尚未跨进门槛,先听到了崖香的哭泣声:“小主子,你怎么忍心扔下娘娘和奴婢,自己走了呢……” 木樨喜上眉梢,讨人嫌的小贱人果然死了,真好!不过以后没人折腾了,倒少了很多乐趣。 木樨走进卧室,见崖香一身缟素,伏在床头抹眼泪。 颜烬雪躺在床上,已经穿戴好了衣服鞋帽,脸上盖着一张死人蒙脸的黄纸。 木樨装模作样的发出一声哀嚎:“可怜的人儿啊,平时活蹦乱跳的,得了场风寒咋就死了呢。” 木樨转而指着崖香责备,“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这般没眼力界,你家小主子病得严重,你怎么不早去告诉皇后娘娘?若是娘娘听说了,肯定早就差太医来诊治了。” 崖香垂着头,敢怒不敢言,木樨真虚伪,前天来还诅咒小主子早死早托生,今天又装好人。 小主子之所以得了风寒,全是木樨和木棉害的。 这两个坏女人成天折磨小主子,那天借口表演“天女散花”,用水瓢舀着凉水就往小主子身上泼,这么冷的天,整整一大桶凉水全洒到小主子身上了。 她俩拽着浑身湿漉漉的小主子,愣是在外面吹了半天寒风,小主子当天下午就发烧了。 天可怜见,幸亏小主子好了,没被她们害死。 木樨见崖香不语,她柳眉一挑,“怎么,我还说屈你了?” 多年的逆来顺受,崖香哪敢反驳半句,她温顺道:“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小主子,奴婢甘愿去地下陪小主子。” “算了,你家小主子命薄,也怪不得谁。”木樨挥挥丝帕,不巧手一滑,丝帕落到了颜烬雪身上。 木樨厌恶地皱皱眉,暗道晦气,若是平常的东西落到尸体上,她肯定就不要了。可这方丝帕是祥云公主赏赐的,她哪敢扔了。 木樨小心翼翼地伸手捡丝帕,手指刚触到颜烬雪的尸体,突然间,尸体一下子坐了起来。 诈尸了! 木樨“啊”的一声惊叫,连连后退了几步。 只见尸体脸上的黄纸掉落下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青面獠牙,恐怖极了,木樨吓得毛骨悚然。 僵尸从床上跳下来,双臂平举,从长长的袖子里伸出鹰钩似的利爪,跳着来掐木樨的脖子。 木樨从最初的惊呆中回过神来,嗷嗷叫着逃命,正门被崖香拴住了,木樨奔后门跑出去。 后门通向冷宫的后院,僵尸不停地追赶,木樨穿着宫里特制的高跟帛屐跑不快,跌跌撞撞倒了几次,两只帛屐都甩掉了。 崖香拿着根棍子,装作救木樨的样子,实际上故意拦路。 木樨慌不择路,冲向了菜园,企图借曲折的菜地阻挡僵尸的脚步。 僵尸紧追不舍,崖香又从旁边拦住了路,木樨只好向右边的空地冲去。 木樨刚冲过去,突然觉得脚下踩空,她顿时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了。 她惊恐大叫,身子直直向陷阱坠去,“扑通”落进了水中。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木樨在水中手脚扑楞着,大声呼救。 崖香有些着急了:“小主子,我们救她上来吧,水那么深,她会淹死的!万一皇后娘娘追查起来……” 颜烬雪不紧不慢地说:“姑姑,你忘了她是怎么往死里折磨我们的,我今天设这个局,就是要报仇雪恨。她死了永远没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你若心软,救了这头恶狼,我们就完了。” 木樨在阱下听见了,方明白小贱人原来装死,自己上当受骗了。 她平时作威作福惯了,下意识就要怒骂,刚张开嘴,水就灌了进去。 她惊慌地吐着水,奋力挣扎着喊:“公主……公主救命……奴婢知错了!” 颜烬雪向阱中探头,慢悠悠道:“这里哪有公主,只有你口中的小贱人。你忘了吗,这口陷阱还是你去年挖了用来伤害我的,你自己掘的坟墓,就好好安葬在里面吧。” 颜烬雪说完,转身拉着崖香的胳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不……”阱下传来木樨绝望的呼喊。 半个时辰后,木棉见木樨久不回去给祥云公主报信,便也寻了过来。 她俩是冷宫的常客,要么同时出现,要么一前一后的来报到,一唱一和的折腾颜烬雪。 木棉一进前院,崖香便过来迎接:“木棉姑娘是来找木樨姑娘的吧,她正在后院菜地,和我家小主子玩呢。” 木棉很惊讶:“小贱人没死?” 每次听到祥云公主的手下这样称呼小主子,崖香心里就很生气,小主子说得对,这些恶人就该受到惩罚。 崖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回答。 木棉冷笑一声,病成那样竟然没死,且去看看再说,遂抬脚往后院走去。 木棉远远地看到菜地里站着一个人,看背影是木樨,她叫了几声,木樨也不应。 这是玩哪一出呢,莫非是整小贱人的新招数? 木棉走近了,才发现木樨衣服湿漉漉的,她心想,总算逮着木樨的笑柄了,这个笨蛋,整人还把自己衣服弄湿了。 木棉拍了拍木樨的肩膀打招呼,突然,木樨从一根杆子旁滑倒,脸色紫绀,双目泛白,分明一副恐怖的死状。 “啊!”木棉毛发耸立,失声尖叫,脚底一软跌坐在菜地上。 “我死得好冤啊,木棉,拿命来……”一道颤颤巍巍,又凄厉无比的叫声,凭空响起。 木棉猛地抬头张望,只见斜刺里,一个白色的小身影,披头散发,晃晃悠悠飘过来。其面色惨白如雪,张着血盆大口,伸着长长的红舌头。 鬼呀! “你……你别过来……”木棉顿时魂飞魄散,她本来就被木樨的死状吓掉了半条命,现在见了鬼影更是吓得瘫软在地上。 看鬼影的身量应该是颜烬雪,木棉更是惊恐万状,小贱人死了变成厉鬼找自己索命了! “别过来……不是我……是皇后娘娘……”木棉全身哆嗦,连话也说不清,挣扎着想要往后退。 鬼影挥舞着三尺白绫逼近,缚住了木棉的脖子。 木棉想挣扎,却在极度惊恐下,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白绫缠紧,木棉直着嗓子发出一连串动物般的嚎叫,裤子哗啦啦湿了。 颜烬雪心下鄙夷,没用的东西,这就被吓尿了。趁热打铁,一股劲吓疯她才好。 正文 第4章 吓疯侍女 颜烬雪凄厉惊悚的声音猛地炸响:“厉鬼缠身,冤魂索命!” 木棉的脑袋嗡地一声轰鸣,仿佛炸开了花。 颜烬雪松开白绫,十指弯曲,长指甲如鹰钩,猛地向木棉的眼睛抓过来。 恐惧已然超过木棉的心理极限,她头脑中的弦彻底崩断,白眼珠翻了几下,眼神直不愣登的。 突然,她嗷呜一声从地上窜起来,嘴里一迭声惊叫着“鬼呀”,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胡乱扯着自己的头发。 颜烬雪照顾疯癫的母亲有经验,她仔细观察着木棉的样子,确定木棉是真疯了。 木棉本来就色厉内荏,夜间当值看到树影都害怕,扮鬼把她吓疯并不难。 颜烬雪冲着隐在墙后的崖香喊:“姑姑,你可以出来了,你把木棉引到大门口,让她去外面疯跑疯叫。” 崖香擦着头上的冷汗,满脸恐慌:“小主子,奴婢很担心啊,祥云公主的心腹在冷宫里死了,咱们逃不了干系。再放木棉出去疯叫,事情会闹得更大,皇后和祥云公主一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其实这会儿颜烬雪也冷汗湿了衣服,方才依照计策,使木樨坠阱而亡,木棉被吓疯,这个过程中,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自己就惨了。 好在进展顺利,两个恶奴一个死了,一个疯了,都无法开口把实情讲出来了,皇后和颜云萝想治自己的罪,也抓不到把柄。 不过现在还不能高兴早了,收拾了两个喽啰,厉害的罪魁祸首还在后面呢,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下一仗。 颜烬雪沉着道:“我就是要放木棉出去使劲嚷嚷,让满皇宫的人都知道冷宫闹鬼了。姑姑莫担心,只要我们照计划行事,便可平安无事,姑姑若是胆怯露出马脚,反而会被人怀疑。姑姑切记,勇者无畏。” 看到颜烬雪冷静的样子,崖香心里的慌乱稍微平息了些,小主子变得好勇敢,好气魄。一个九岁的孩子都能临危不乱,自己一把年纪了,再扛不住事,岂不是连孩子都不如。 崖香拍拍心口,先把木樨的尸体重新扔回阱中,再引着疯癫的木棉往大门口跑。 颜烬雪望着木棉的背影,心想,一个人受到猛烈的刺激就会变得疯癫,那么母亲当年突然发疯,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呢? 这件事崖香姑姑也讲不清楚,只说皇上那会儿已经有好几个女儿了,就盼个儿子,母亲因生的是女儿,不受皇上待见,因此疯癫。 颜烬雪疑惑,宫里生女儿的妃嫔多着呢,除了母亲,也没听说谁被逼疯了。 这件事情有蹊跷,必须弄清楚,才能对症下药,治好母亲的疯病。 此时颜烬雪顾不得多想,她抓紧时间把扮鬼的东西烧掉,把脸洗干净,回到床上躺着。 她猜想,颜云萝应该很快就能来找自己算账了。 木棉和木樨跟着颜云萝为虎作伥,是她的得力助手,今番她一下子斩断了左膀右臂,不气疯才怪呢。 冷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不定那个整天在背后兴风作浪的恶毒皇后,也要亲自出马了。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一身华丽锦衣的颜云萝气势汹汹的闯进了冷宫。 后面跟着她的帮凶,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唯恐天下不乱的太子颜川穹,还有一群摩拳擦掌的喽啰。 崖香慌忙跪地迎接:“不知太子殿下和祥云公主驾到,奴婢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颜云萝在人前总是保持她优雅高贵的嫡公主形象,今天却被气得优雅尽失。 她用着最顺手的两个侍女,来了趟冷宫后,一个没了踪影,另一个突然疯了,木棉刚才满皇宫乱跑乱叫“鬼来了”的样子真丢脸,丢她这个公主的脸。 颜云萝来过冷宫很多次,压根不相信这里闹鬼,定是有人使坏。 她指着崖香的鼻子怒斥:“大胆奴婢,你和小贱人搞什么鬼,怎么把本公主的侍女木棉给弄疯了?还有,木樨去哪里了?” 崖香惊讶道:“啊!木棉姑娘疯了?奴婢一直在屋里照顾昏迷不醒的小主子,就没见着两位姑娘过来呀。” 崖香话音刚落,颜川穹举起手中满是倒刺的金蟒鞭,“啪”的一声,甩到了她肩膀上,顿时一道血痕。 崖香痛得身子一缩,咬着嘴唇没敢哼出声。 在里间床上装作昏迷的颜烬雪,听到这熟悉的鞭子声,心脏不由得抽紧了。 颜烬雪记不清有多少次了,颜川穹手中这条鞭子,像毒蛇似的噬咬着她的身体。旧疤未好,又添新伤,鞭子上的倒刺如同无数钩子,一鞭鞭下去,一次次钩起她伤口的结痂,刺入她鲜血淋淋的皮肉中…… 仇恨塞满了颜烬雪的胸腔。 颜川穹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因为她是女孩,就被皇上抛在了冷宫中,颜川穹是皇子,就被皇上视若掌上明珠。 颜川穹从小被娇惯得无法无天,在宫里横着走,最喜欢凶下人。他小小年纪就带着凶神恶煞的土匪气势,皇上纵容不管,皇后以此为傲,觉得自己儿子有帝王的威严。 只听颜川穹破口大骂:“老东西,你眼瞎呀,两个大活人进来了,你竟咧着嘴说没看见?再敢编瞎话,本太子抽死你!” 崖香以前被这小祖宗打怕了,身体明显的抖了抖,虚汗瞬间冒出来,下意识就要磕头认罪。 她胳膊一屈,扯着被鞭子抽破的伤口一阵疼痛,恢复了些理智,绝对不能说,说了必死无疑。 崖香诚惶诚恐:“太子殿下容禀,奴婢确实没见着两位姑娘,或许她们来过,但没进卧室。冷宫太大,院子离卧室太远,关门堵窗的,奴婢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呀。” 颜云萝柳眉一挑,崖香平时老实巴交的,不像敢撒谎的样子。 颜云萝冲带来的一群太监挥挥手:“四下里去找,谅她们也不敢把本公主的人藏起来。” “本太子倒要看看,小贱人是不是还喘气。”颜川穹挥舞着鞭子,闯进了里间卧室。 崖香急忙跑进来,在床边张开双臂护着颜烬雪,她乞求:“小主子还生病昏迷着,求太子殿下高抬贵手,莫要再打小主子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啊。” 颜川穹恶声恶气地说:“不打几鞭子试试,本太子怎么知道小贱人是不是装昏。老东西,你滚开!” 正文 第5章 戏耍渣姐弟 颜川穹使劲推了崖香一下,他在皇宫里燕窝熊掌开着吃,个子早就长起来了,比同龄的颜烬雪高出半个头,胖得浑身肉鼓鼓,全无孩童的样子。 崖香被他全力推得一个趔趄,他趁机挤到床边,颜云萝也幸灾乐祸的探头张望。 颜烬雪本就大病初愈很虚弱,再加上方才一番行动累得筋疲力尽。此时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倒真有一副昏迷的病态。 颜烬雪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有头露在外面,颜川穹是个急性子,也顾不上母后告诫过的“在宫里打人不打脸”的规矩了,扬鞭就向颜烬雪的脸上甩去。 颜云萝急忙喊:“不可……” 崖香大惊,鞭子落下的速度太快,她想替小主子挡下也不可能了。这鞭子打下去,小主子脸上非皮开肉绽,毁容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颜烬雪突然翻了个身,鞭子擦着她的发梢而过,落到枕头上,竹枕应声破裂。 崖香惊魂未定,还好小主子反应快。 颜川穹气急败坏,扭头道:“皇姐你看,小贱人果然装昏骗我们。” 颜烬雪闭着双眼,嘴里无意识地嘟囔起来:“金蟒鞭响……真龙天子驾到,小鬼们快列队欢迎……” 此话一出,颜川穹虽疑惑,但心里颇受用,他身为太子,未来的皇帝,可不就是真龙天子嘛。 颜云萝皱眉呵斥:“颜烬雪,休要装神弄鬼。” 颜烬雪发出两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闭着眼,用梦幻般的声调说:“阎君,这不是那个暗恋岑太傅家小孙子的公主吗?” 颜云萝惊得花容失色,她今年十二岁,情窦初开,悄悄喜欢上了一个俊美少年,正是岑太傅的小孙子。这是埋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谁都没有告诉,颜烬雪怎么可能知道? 崖香歉意道:“祥云公主莫怪,我家小主子这几天迷迷糊糊的,说了很多奇怪的话,鬼呀神呀的,像中邪了似的。” 颜云萝强自镇定:“本公主看她是被鬼附身了,胡说八道。” 颜川穹嘿嘿笑着:“皇姐,原来你喜欢岑……” 颜云萝嗔道:“连你也跟着起哄,鬼话谁信。” 颜烬雪突然哼起了童谣:“小太子,真调皮,御书房,捉迷藏。玉玺碎,赝品仿,皇上查,砍脑瓜。” 颜川穹惊骇地张大了嘴巴:“你……你说什么?” 颜云萝吓得面无血色,急忙拉着颜川穹的胳膊,走到外间。 她压低声音:“皇弟,这里有我呢,你快到御书房去悄悄看看。” 颜川穹恃宠而骄:“皇姐你急什么,就算父皇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父皇疼我,顶多责备几句。” 颜云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傻大胆,那可是传国玉玺,碎了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一旦父皇查出来,不杀了你,也会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颜川穹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闭了嘴,颠着一身肥肉跑出去了。 颜云萝望着阴暗的屋子,心里恐惧横生,越想越不解。 自己暗恋那个美少年的事情,没有透露给任何人。 皇弟摔碎玉玺的事情,母后也用以假乱真的赝品替代了,所有知情人都处理干净了。 颜烬雪怎么可能知道这两个绝密,除非她真的被鬼附身了。 难道冷宫中真的闹鬼? 颜烬雪心惊肉跳,不敢再进里间卧室,拔腿跑到外面去找自己的手下了。 听着慌乱的脚步声远去,颜烬雪睁开眼,目光如冷锐刺骨的冰箭,自己总有一天要让恶毒的颜云萝血债血偿。 崖香深吸了几口气:“谢天谢地,总算应付过去了。” 颜烬雪及时鼓励:“姑姑,你方才表现很好,没有破绽。” 崖香抚着心口:“奴婢心里可害怕了,小主子你试试,奴婢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颜烬雪的目光落到崖香姑姑的鞭伤处,心疼地说:“姑姑,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崖香拉着颜烬雪的手,笑道:“奴婢不苦,奴婢从未像今天这么高兴过,惩罚恶人,心里痛快。” 颜烬雪声音冷戾:“恶人加注在我们身上的痛苦,我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崖香疑惑不解:“小主子,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和祥云公主的秘密?” 颜烬雪顿了顿,她之所以知道这两个绝密,靠的是前世的记忆。 颜川穹经常在她面前炫耀父皇对他有多宠溺,前世的某年,他曾说九岁夏天打碎了玉玺,父皇知道了也没责备他。 而颜云萝喜欢岑太傅小孙子的事情,后来闹得人尽皆知了,最后还酿成了一桩血案。 那个少年叫岑清禾,气质若天山雪梅,眼神比泉水还清澈,是颜烬雪放在心坎上的人啊。 想起他一次,心便会痛一次。 这辈子,她愿护他一生安好。 颜烬雪微微垂眸,敛了情绪,淡然道:“那对嚣张的姐弟嘴上没把门的,在我面前什么都讲,只当我是傻瓜。那两个秘密是他们以前无意中说的,他们忘了,我还记着。” 崖香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对小主子的话不加怀疑,便点点头。 两人在屋里小声聊着,静候外面的一场风雨。 颜云萝跑到有阳光的院子里,招呼了两个太监护在她身边,恐惧感才稍微减轻了些。 一个小太监慌乱地奔来禀报,说从后院的水坑中捞出了木樨姑娘的尸体。 颜云萝又惊又怒,木樨竟然死了! 木樨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掉进水坑中溺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的两个手下,今天在冷宫里都出事了,一个疯了,一个死了,谁能告诉自己,到底撞了什么邪? 木棉嘴里一个劲疯叫“鬼来了”,难道她真的见到鬼了,要不然怎么解释她的疯癫,木樨的溺亡。 颜烬雪和崖香比兔子还老实,打死都不敢吭一声,她俩绝对没胆量对人下手。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冷宫真的闹鬼了! 一阵寒风吹过,树叶唰啦飘落,冷宫年久失修的窗户吱嘎响,发出瘆人的声音。 颜云萝吓得差点叫出声,转身就要离开阴森森的冷宫。 偏偏这时,几个太监抬着木樨的尸体过来了,哭凄凄的禀报:“祥云公主呐,您快看看吧,木棉姑娘死得好惨啊,一张脸肿得跟紫茄子……” “啊!”颜云萝本就战战兢兢,又被一刺激,惊恐的尖叫声几乎响彻云霄。 太监们哪里见过优雅的祥云公主,发出过这等杀猪般的叫声啊。 他们慌了,抬着尸体争先恐后往颜云萝身边凑,安慰:“公主,您别伤心,人死不能复生……” “一群蠢货,啊!本公主快被气疯了……”颜云萝彻底崩溃了,大喊大叫着逃出了冷宫。 太监们面面相觑,难道祥云公主也,也疯了? 颜烬雪在屋里听到尖叫声,勾唇一笑,反击战才刚刚开始呢,渣渣们,等着受吧。 正文 第6章 怒掐笑面虎 第二天,风平浪静。 似乎昨天轰轰烈烈的闹鬼事件,木樨的溺亡,木棉的疯癫,颜云萝的失态,都没有发生似的,安静得令人压抑。 颜烬雪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预兆,皇后和颜云萝母女睚眦必报,平时整天没事找事欺负自己,现在她们的人在冷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至于她们会采取什么手段,颜烬雪也无法预测,只能见招拆招了。 颜烬雪期望的就是把事情闹大,传到皇上耳朵里去。 这么多年来,她和母亲被禁闭冷宫中,皇上一次也没有过问,早就忘记了有这么两个人的存在。她再不主动弄出点动静,提醒一下皇上,就真的会永远被遗忘,老死冷宫中了。 不过,她要想从冷宫走出去,获得自由,需要一个过程,更需要充足的理由,不能操之过急。 让皇上知道她的存在,仅仅是做个铺垫。而后,她会实施下一步的计划。 翌日上午,天气有些阴沉,冷宫里却格外热闹。 几十个太监拿着各种奇怪的东西,簇拥着一个手持桃木剑的道士,闯进了冷宫中。 前天冷宫闹鬼太凶,太监们大都听说了,一个个害怕着呢,先怯怯地东张西望一番,才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跟在道士身后往里走。 崖香瞧这阵势,敢情是来捉鬼的。 她慌忙跑回屋里禀报:“小主子,道士会法术,一查就知道这里没有鬼,咱们装鬼的事儿就露馅了。” 颜烬雪专心给母亲梳理头发:“姑姑不用替那道士担心,他一定会捉到鬼,拿到丰厚酬金的。” 崖香懵懂:“小主子这是何意?” 颜烬雪淡淡笑着说:“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都有鬼,皇宫里的鬼多着呢,道士一年都捉不完。” 道士在后院布好阵法后,轮到看戏的人上场了。 皇后娘娘领着后宫的妃嫔们来了,莺莺燕燕一大堆,华衣锦服招展,单调的冷宫变得色彩斑斓。 冷宫这种晦气的地方,妃嫔们平时都避讳,连提起都不愿意提起,更不用说亲自走进来了。 昨天皇后就下了令,说今天带她们来冷宫看道士捉鬼,除邪驱灾。 百年冷宫,冤魂无数,似乎里面刮的风都阴嗖嗖的,妃嫔们从踏进门槛,心就揪了起来。 颜烬雪正想出去会会皇后这个毒妇,她穿上厚衣,戴上风巾,悄悄写了张字条,然后在崖香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 颜烬雪走到后院,老远就听见了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冷宫里头一遭这么热闹呢。 身穿彩衣的虹嫔眉飞色舞道:“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暖香楼被人纵火了。” 她旁边的萍妃用帕子掩了嘴:“好端端的,妹妹提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作甚,烧了才好呢。” “不是小妹愿提那种地方,关键是此事和逍遥王家的小世子有关。”虹嫔卖了个关子。 妃嫔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不知那混世小魔王又惹出了什么大动静。 虹嫔笑着继续讲,“小世子昨天出去打猎嫌不过瘾,就单枪匹马挑了附近一个土匪窝,顺便带出七八个被强抢去的民女。谁知女子们见他容貌十分俊美,都吵着当侍妾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小世子不胜其烦,把她们统统卖到了暖香楼。其中一个当了几天压寨夫人的女子,性子野了些,扬言除了小世子别的客人都不接,逼急了就在房间点了一把火。” 萍妃忍俊不禁:“小世子才多大呀,就到处惹桃花,再过几年那还了得。” 一个粉衣妃嫔哈哈笑道:“那几个女人吃了豹子胆,连小世子都敢招惹,没被他抽筋扒皮就算好运气了。” 那个混世小魔王羿凉宸的名号太响亮,颜烬雪也听说过,但没见过他。 妃嫔们见颜烬雪走近了,纷纷把目光投过去,打量这个在冷宫中长大的小姑娘。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布衣,身体瘦小,面色苍白,行走间弱不禁风,像棵病歪歪的小豆芽。 瞅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冷宫里缺吃少喝的,她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几个善良点的妃嫔悄悄叹口气,大多数妃嫔漠不关心,她们在吃人的宫里,早就磨成了铁石心肠。 颜烬雪往崖香身后缩了缩,像是从来没见过世面,怯生的样子。 皇后姜含霜心里划过一道讥讽,面上笑着热情地打招呼:“孩子,莫怕,到本宫这里来。” 看到姜含霜脸上堆满了笑容,好仁慈的模样,颜烬雪又愤恨又恶心。 姜含霜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表面跟弥勒佛似的,内心比谁都恶毒。 仇恨的火焰在心底烧得噼啪响,颜烬雪真想冲上前,撕掉姜含霜伪善的面具,让大家都看看她有多么歹毒。 颜烬雪用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自己必须隐忍,不能露出破绽,引起姜含霜的怀疑。 颜烬雪低下头,借着给姜皇后和妃嫔们行礼,掩住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一副瑟缩胆怯的样子。 姜皇后微笑着上前,假意安抚道:“孩子你受惊了,本宫听说这里闹鬼,很是担心你,今日特意请了大师来驱鬼。你是何时清醒过来的,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啊!有鬼!皇后娘娘救命……”颜烬雪装作见到救星的样子,恐慌地一把抱住了姜皇后的胳膊,用尽全力,紧紧掐着不放。 姜皇后猝不及防,她平时养尊处优,谁敢动她一指头啊,这下突然被人掐得生痛,不由“哎呦”叫出了声。 “该杀的,快放手!”姜皇后的随侍朱嬷嬷一看急了,上前就要撕扯颜烬雪。 颜烬雪吓得跌坐地上,趁势躲开了朱嬷嬷的攻击,结结巴巴地说:“烬雪听到有鬼……太害怕,不小心冒犯皇后娘娘了,求皇后娘娘……不要杀烬雪。” 姜皇后心里恨不得把颜烬雪的手剁下来,可是没法跟一个孩子计较啊,只能吃哑巴亏。 瞧颜烬雪的样子,像是完全不知冷宫闹鬼的事,当时她被鬼附身,迷糊中说的那些话,想必也不记得了。 朱嬷嬷体贴地给姜皇后揉揉胳膊,抻抻袖子。 皇后身上这件柔月百鸟朝凤服是新做的,布料乃名贵的月光绸,今天第一次穿,袖子就被颜烬雪给揉搓皱了,朱嬷嬷气得狠狠剜了颜烬雪一眼。 姜皇后故作大度:“本宫不怪罪你,起来吧,你力气还不小,看来病已经好了。” 颜烬雪感激地说:“托皇后娘娘的福,烬雪好些了。” 可不是嘛,上来就使劲掐了姜毒妇一通,出了口气,颜烬雪心情当然好些了。 正文 第7章 智对毒皇后 姜皇后叹口气,装作怜悯的样子:“你从小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长大,真是不容易。想当年,本宫待你母亲如姐妹,虽然她做了对不起本宫的事情,但本宫念在昔日情分上,并没有怪罪她。” 颜烬雪心中鄙夷,姜含霜睁着眼说瞎话,也不怕被雷劈。 俗话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这件事情的起因,也就是所有矛盾的起因。 颜烬雪的母亲月影兰是个孤女,在戏班长大,十几岁时出落得亭亭玉立,嗓音美妙,成为戏班的台柱子。后被姜含霜的父亲相中,买入府中当戏子。 姜含霜入宫初为妃子,生下颜云萝后渐渐失宠。为了重获恩宠,她挖空心思,皇上喜欢听戏,她便把月影兰接入宫中,唱戏给皇上听。 皇上果然被留住了,姜含霜也顺利怀孕,她怀孕期间,皇上宠幸了美丽温柔的月影兰。 姜含霜认为月影兰背叛了她,心里非常痛恨,无论月影兰怎么解释,她都不相信。 当初是姜含霜把月影兰放到皇上眼皮底下的,月影兰卑微柔弱,在威严凶悍的皇帝面前,压根没有反抗的能力。 而姜含霜利用月影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怀孕生下皇子,一跃成为皇后。她风光了,月影兰却疯癫了,被打入冷宫。 姜含霜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一再折磨月影兰。前世暗中折磨了二十年,最后生生把月影兰饿死了。 姜皇后在妃嫔们面前继续标榜自己,“孩子啊,这些年本宫有心把你从冷宫接出去,怎奈皇命难违,本宫也没法子,只能悄悄地派人来看望你们母女。云萝和川穹与你年龄差不多,闲暇也亲自或派人来陪你玩,以免你孤单。” 颜烬雪心里冷笑阵阵,昨天颜云萝的侍女出了事,姜含霜这是顺带跟妃嫔们解释,为什么颜云萝的人会出现在冷宫中。哼,照姜含霜所说,侍女不是来找碴的,是来助人为乐的。 颜烬雪忍住愤怒,现在还不能和姜含霜撕破脸皮。 颜烬雪眸光一转,带上几分哭腔说:“多谢皇后娘娘的关照,烬雪很傻,有件事情弄不明白,还望皇后娘娘告知。皇上不理烬雪,难道因为烬雪不是皇上的孩子?”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小姑娘可真傻,这种话岂敢随便说,皇上的妃子若生了别人的野种,给皇上戴绿帽子,是要诛灭九族的。 颜烬雪的母亲没有亲人,追究起来,株连的就是她主子家,也就是姜皇后娘家。 妃嫔们乐看热闹,且听姜皇后怎么回答。 姜皇后脸色变了好几变,严肃道:“你当然是皇上的孩子,这种话以后万万不可胡说。” 颜烬雪露出孩童的天真笑容,兴高采烈地喊着:“太好了!我是皇上的孩子,我有父亲!” 姜皇后却像吞了根刺似的,扎得自己不舒服。她隐约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可瞅着颜烬雪傻笑的样子,又不像使诈。 颜烬雪就是要让姜含霜当众表明自己的身份,大家心里明,和说出来,是两码事。 姜含霜若再下毒手,也得掂量掂量,害死皇上的孩子需要承担什么后果。 姜皇后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崖香和颜烬雪,缓缓开口道:“前天,云萝的侍女木樨来冷宫探病,很蹊跷地掉进后院水坑淹死了。非暴雨时节,怎么会有水坑,你俩带本宫去看看现场。” 崖香害怕被皇后查出来,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颜烬雪不动声色地握住崖香的手往前走,给她勇气。 妃嫔们跟着凑热闹,道士在前面用桃木剑开路。 到了地点,颜烬雪平静地说:“回皇后娘娘,这个不是水坑,是陷阱。” 皇后冷眉一挑:“哦,这么说是有人故意挖陷阱,害死了木樨?” 颜烬雪装作天真的样子,老实回答:“这个陷阱,是去年木樨姑娘派太监儿茶挖的,下面铺了荆棘,上面铺了枯草,说是用来抓野兔。我当时不知道是陷阱,曾掉进去被扎得遍体鳞伤。” 颜烬雪一停顿,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妃嫔们都鬼精鬼精的,抓野兔一般用夹子,哪有挖这么大坑的,还铺荆棘,一听就不正常。 姜皇后听颜烬雪这么说,再看看嫔妃们的反应,心里气的不行。这个黄毛丫头,今天怎么不对劲,看着忒老实,但每次都在关键时候噎自己一下。 木樨溺水一事疑点重重,姜皇后本想查出来治治颜烬雪,没想到失算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气归气,姜皇后毕竟是高手,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反问道:“木樨虑事周全,处处为你着想,冷宫中野物多,挖个陷阱防着总是好的。可眼下,这陷阱怎么变成水坑了?” 颜烬雪也不急,仍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慢慢道来:“后来一只野兔也没抓着,崖香姑姑觉得好不容易挖的大坑,埋了太可惜,就把它用破砖砌了,储水浇菜。谁承想木樨姑娘竟坠入自己挖的陷阱中溺亡,都怪我们不好,不该留着这个害人的陷阱,求皇后娘娘恕罪。” 颜烬雪满脸愧疚地看着皇后,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稚嫩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更加可怜兮兮,任谁都对她生不起气来。 姜皇后满心怒火,恨不得用指甲挠花颜烬雪无辜的脸,嘴上还得很明理地说:“原来是这样,这事不怪你们,都是闹鬼害的。” 姜皇后话音刚落,只听道士一声厉喝,犹如晴天霹雳:“恶鬼,快快现身!” 道士手中灵符一扬,化作一道幽蓝的明火,飞向水坑,桃木剑啪啪作响。 正围在水坑附近的妃嫔们哪见过这阵势,惊慌后退,场面一阵混乱。 一个穿艳红衣衫的妃嫔,眉眼妖娆,身段曼妙,是皇上的新宠姬玉露玉嫔,处处冒尖,方才站到水坑最前面观看。 慌乱中,姬玉露被人推搡了一下,眼看就要坠入水坑中。幸亏她是舞女,身子灵活,一扭腰,扯住了旁边的丽妃,自己脱离了危险。 丽妃后背被人撞了一下,胳膊又被姬玉露扯住,重心失控,尖叫着掉入了水坑中。 丽妃本来就被鬼吓得要命,又掉进淹死过人的水坑中,刚落水就被吓晕了。 正文 第8章 巧妙传消息 妃嫔们惊慌失措,在皇后身边站着的岑贵妃镇定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会水的赶紧下去救人。” 扑棱棱,两个太监跳下水,手忙脚乱地把丽妃捞了上来。 丽妃被拍后背,掐人中弄醒了,吐出几口水,眼神涣散,跟吓傻了似的。 姬玉露扑上前:“丽妃姐姐,您没事吧,妹妹真的不是故意……” 丽妃涣散的目光慢慢收回来,落到姬玉露身上,发紫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又气又冷,说不出话来。 姜皇后这才走上前,开口道:“快把丽妃送回去,宣太医去瞧瞧,可别惊出毛病来。” 丽妃浑身软绵绵的站不起来,四个太监忙抬着凳子出来,丽妃的侍女脱了自己的外套,给主子盖在身上。 姬玉露急忙说:“皇后娘娘,臣妾不放心,想跟去看看。” 姜皇后喊住了她,语气讥讽:“你就免了吧,丽妃被你拽入水中,本来就受了惊吓,你还要再去刺激她。” 姬玉露慌忙解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方才差点被人撞入水坑中,情急之下拉住了丽妃娘娘的胳膊,没想到会把她拖下去。” 姜皇后声音冷厉:“你为了自救就把别人拖下水,多么自私自利,亏丽妃以前还把你当好姐妹。玉嫔,别以为皇上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后宫有后宫的规矩,今天丽妃没事还罢,若出了什么毛病,本宫会依规处置你。” 姬玉露发誓:“皇后娘娘,天地可鉴,臣妾绝非故意害人。那种情形下,臣妾拉住别人的胳膊,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姜皇后厉喝:“玉嫔,你还敢狡辩!” 姬玉露愣了愣,低下头,小声道:“臣妾知错了,臣妾愿受责罚。” 姜皇后唇角划过一道讥诮:“知错就好,以后严加约束自己,你且一边站着,但愿丽妃没事。” 颜烬雪算看明白了,姜皇后分明是趁机教训姬玉露,杀杀皇上宠妃的风头。并在其他妃嫔面前,显显她这个皇后的威严。 这恐怕是今天姜皇后率众来冷宫,其中一个目的吧。 方才,若不是道士突然大喊了一声“恶鬼现身”,妃嫔们也不会恐慌,姬玉露也不会被撞而扯住别人。如果不是姬玉露反应快,掉入水中的就是她自己了。 颜烬雪推测,阴险的姜皇后决不允许宠妃在她面前作威作福,也许她今天原本想让姬玉露落水,受受苦头,阴差阳错地丽妃掉了下去。 这个结果,姜皇后想必更满意,姬玉露和丽妃反目成仇了。妃嫔间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友谊,都相互猜忌,此事一出,姬玉露一万张嘴都解释不清楚。 这会儿道士倒安静了,看他怎么变出个鬼来。颜烬雪提醒一句:“大师,你刚才说的鬼在哪里,快灭了它。” 道士装模作样地说:“刚才就在水坑中,已经被灵符烧成灰,魂飞魄散了。” 颜烬雪松了口气:“这么说,冷宫里已经没有鬼了。” 道士故弄玄虚:“冷宫里冤魂聚集,厉鬼无处不在,无法驱尽。” 颜烬雪双臂环抱,装作害怕的样子,心里暗骂该死的骗子,想害自己整天提心吊胆。道士是姜含霜找来的,不知道她居心何在? 姜皇后适时开口了:“孩子,冷宫还有鬼,为了你的安全,本宫会想尽一切办法求皇上放你出去。你到本宫的寝殿去住,光明敞亮的,还有云萝和你作伴。” 颜烬雪心中一凛,原来姜毒妇做好了套子等着自己呢,这便是她来冷宫的第二个目的吧。 诳自己住进她的寝殿中,就近收拾自己,可倒方便了,自己躲都躲不开。必须得想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姜毒妇的“好意”。 颜烬雪做感激涕零状,还抹了抹眼睛:“皇后娘娘大恩大德,让烬雪如何报答啊。烬雪很想出冷宫,可母亲还在这里受苦,烬雪怎么忍心丢下母亲,自己去享福。烬雪斗胆,求皇后娘娘把我母亲一并救出去吧。” 姜皇后气得牙根痒,好一个蹬鼻子上脸的小崽子,本宫留下那个疯子,是为了慢慢折磨她,可不是让她出去享福的。 姜皇后十分为难道:“不是本宫不帮你母亲,委实因为当年她冒犯天颜,皇上绝对不肯放她出去。皇上能否放了你,还悬着呢,本宫会尽力而为的。” 颜烬雪断然道:“那就不麻烦皇后娘娘了,母亲不出冷宫,烬雪也不出,烬雪要留在这里陪着母亲,以尽孝道。” 姜皇后气恼,自己竟然被小崽子堵住了嘴,若是执意带她出去,就是有违孝道。此事今天暂且打住,等禀明了皇上,直接以皇上的名义接她出去就是了。 小崽子毕竟是皇上的女儿,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 姜皇后笑笑:“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本宫就成全你的孝心,再想别的办法帮助你。” 岑贵妃擅长识人,认真打量了颜烬雪几眼,小姑娘看起来柔弱胆小,可通过和皇后的几番对话,总能变被动为主动,令皇后哑口无言。 颜烬雪感觉近处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抬头望见一个温柔浅笑的女子。 颜烬雪认识她,她便是岑太傅的女儿,岑清禾的姑姑岑水蓼,知书达理,端庄贤淑。 她入宫多年没有子嗣,仍能稳坐贵妃宝座,一来靠的是娘家坚固的后盾,二来靠的是自己的聪明才智。 前世,颜烬雪直到快出嫁前,皇上才知道她的存在,把她从冷宫中放出去,赐她入住云英阁三个月。让她学习礼仪,在宫里每天走动见见世面,别嫁出去丢了皇家的脸。 颜烬雪便是在那时,听说了宫里的很多事,认识了宫里的很多人。 颜烬雪记得当年,岑贵妃是打心底里怜悯自己,为自己准备嫁衣,还送了自己几件婴儿衣服。岑贵妃没有孩子,大约是把对孩子的感情寄托到了自己身上吧。 颜烬雪感激岑贵妃,可惜好景不长,岑贵妃便凄惨死去了。 颜烬雪的目光穿过如烟的前尘往事,望着岑贵妃,微微一笑。 颜烬雪眼中含着复杂的情愫,乖巧的样子,令岑贵妃心中一柔。 见岑贵妃穿着一件淡紫色的烟花水雾长裙,颜烬雪好奇地说:“娘娘的衣服真漂亮,是什么料子做的,我可以摸摸吗?” 岑贵妃温柔一笑:“当然可以了。” 颜烬雪走过去,摸摸岑贵妃光滑宽大的衣袖,不着痕迹地把一张字条塞到了岑贵妃手中。 岑贵妃微愣,旋即会意地笑笑,手指一伸,把纸条塞进了内里的袖口中。 正文 第9章 识破假象 姜皇后上前握着岑贵妃的手腕,意味不明的笑道:“岑妹妹这裙子的布料可是异邦贡品水雾纱,宫里只此一匹,皇上全送给你了。皇上对岑妹妹的恩宠,谁都比不了啊。” 姬玉露不由得低头瞧瞧,觉得自己艳丽的红裳,瞬间黯淡了,心里冒出一股酸涩。 其他妃嫔心里也冒酸泡泡,岑水蓼一个不下蛋的母鸡,凭什么盛宠不衰,还不是仗着娘家有势力。 岑贵妃声音清淡悦耳,四两拨千斤:“皇后娘娘说笑了,水雾纱哪及皇后娘娘的月光绸名贵。我是个不懂打扮的粗人,仅此一件能看过眼的衣服,从春天穿到了秋天,倒让诸位姐妹见笑了。” 颜烬雪不愿理会争风吃醋的妃嫔们,本待找个地方清静一会儿,突然听见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声传来。 不好!是母亲犯病的声音。 颜烬雪拔腿就跑,顺着声音去阻拦母亲,可是已经晚了。 颜烬雪的母亲月影兰似乎受了刺激,疯叫着飞快跑过来,双手挥舞着冲入人群中,妃嫔们四散躲避。 妃嫔们惊鸿一瞥间,只见月影兰散着长发,样子疯癫,容貌却倾城绝色,不由得暗暗惊艳。 连一向对自己容貌感到骄傲的姬玉露也咋舌,一个疯子披头散发,素面朝天,就美得惊心动魄。若是精神正常,必宠冠后宫,在自己之上,幸亏疯了啊。 姜皇后恨不得上前抓烂了月影兰的脸,当年就是这张狐媚的脸,勾住了皇上的魂。 姜皇后大声命令太监和宫女,快把人赶走,别伤了妃嫔们。 太监和宫女齐上阵赶人,月影兰跑得更疯狂,场面乱糟糟,妃嫔们自顾不暇。 慌乱中,不知道哪个宫女重重撞倒了岑贵妃,她痛苦地捂着肚子,脸色煞白,岑贵妃的侍女卷耳急忙上前搀扶。 岑贵妃痛得直不起腰,颤声道:“本宫来葵水了,快送本宫回去。” 卷耳大惊,娘娘来葵水的日子没有规律,少则四十天,多则两个月,事先无从准备,每次都痛得昏天黑地。 卷耳低头看,只见娘娘的衣裙已经染血,她不敢耽误,矮身背起娘娘。 姜皇后装作一脸着急:“妹妹可是来葵水了,本宫这就唤太医过去为你诊治。” 岑贵妃抬抬头,虚弱地说:“不劳太医了,老毛病,照方煎几副暖宫药就行了,臣妾先告退了。” 姜皇后眼里藏着一抹笑意:“你快回去休息,立刻差人去煎药。” 月影兰被几个太监抓住,用绳子绑了,押回屋里。 颜烬雪怕母亲吃亏,和崖香姑姑一道护着,喊太监们动作轻点。 姜皇后皱眉挥挥手,“今天这事真闹心,罢了,大家都回去吧。” 妃嫔们如获大赦,跟在姜皇后身后,很快离开了冷宫。 颜烬雪安抚了母亲好一会儿,母亲才平静下来。 今天冷宫来了这么多人,颜烬雪为了防止意外,给母亲的房门落了锁。现在门破了,表面看起来,像是母亲从里面撞破的。 可颜烬雪心里明白着,母亲这段时间稳定多了,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疯,定是有人制造出的假象。 与母亲有仇的人只有姜毒妇,少不了是她派人干的,她故意激疯母亲,放母亲去后院乱跑冲撞妃嫔,到底有什么阴谋? 崖香心有余悸,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虚惊一场。方才贵妃娘娘被撞倒,流了那么多血,裙子都渗透了,奴婢看见吓了个半死,还以为贵妃娘娘……” 正文 第10章 发现端倪 颜烬雪心有触动,抬眸道:“姑姑有话尽管说,这里没有外人。” 崖香略有迟疑,小主子年龄还小,有些话未必能听懂,但身为女孩子,有些事情早晚得明白,提前普及一下也好。 崖香小心翼翼地说:“看见那么多血,奴婢还以为贵妃娘娘小产了,肚子里有孩子被撞没了。幸亏是来葵水啊,否则主子就闯下弥天大祸了。” 崖香正想跟小主子解释一下什么是“小产”和“葵水”,却见小主子眉头紧锁,脸色分外凝重。 颜烬雪前世和岑贵妃交往时,知道她曾坠入冰湖中,寒邪侵体,导致来葵水的日子紊乱。每次来都痛得死去活来,多方医治不见好,也因此一直没怀上一男半女。 若不是提前知道这事,方才岑贵妃血染衣裙,捂着肚子那般痛苦的样子,还真像小产了。 可若真是来葵水,未免太凑巧了,被撞倒恰恰就来了,且来势凶猛。按说来葵水一开始量少,不能一下子流那么多血。 颜烬雪觉得蹊跷,她把整个事件连起来仔细想了想。 岑贵妃是在母亲疯跑,场面混乱时,被某个宫女撞倒才流血的,而母亲很可能是姜含霜派人放出来的。 换言之,也许姜含霜放母亲出来,是为了制造混乱,撞倒岑贵妃。 如果说岑贵妃仅仅是来葵水,姜含霜根本没有必要大费周折。除非岑贵妃真的怀孕了,姜含霜才策划这个阴谋,使她被撞小产。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为什么姜含霜知道岑贵妃怀孕了,而岑贵妃自己却不知,一口认定是来葵水了? 也许岑贵妃本身来葵水的日期不定,又多年不曾有喜,根本没往小产这事上考虑。 可姜含霜这个妖婆又是怎么知道的呢?颜烬雪甚为不解。 按说知道一个人怀孕了,可以从其害喜的反应和太医的诊脉,加以判断。 以岑贵妃的心计,姜含霜想安插自己的人,放到她身边,也不可能。岑贵妃的专用太医更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对她忠心耿耿,绝不会瞒着她对姜含霜告密。 如此一来,便解释不通了。 颜烬雪不禁自言自语:“真奇怪,姜毒妇怎么知道岑贵妃怀孕了?” 崖香听了脸色顿变:“小主子是说,贵妃娘娘真的……小产了?” 颜烬雪沉声道:“我也只是猜测,但想不通一点,皇后是怎么得知岑贵妃怀孕的?” 崖香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小主子还记不记得,刚才皇后娘娘握过贵妃娘娘的手腕。” 颜烬雪记得清楚,那会儿岑贵妃刚把字条塞进内袖口,姜含霜就过去握着岑贵妃的手腕说话,当时自己吓了一跳,以为传字条被姜含霜发现了。 后来看见姜含霜意不在此,只是近前讥讽岑贵妃,自己才放下心来。 崖香压低声音:“奴婢当时瞧见皇后的手指屈起,正放在贵妃娘娘的脉位上,感觉像在号脉似的。奴婢以前听主子悄悄说过,皇后有个外人不知的绝技——诊断喜脉特准。那时主子刚怀上,还没开始害喜,是皇后先给号出了喜脉。” 颜烬雪恍然大悟:“这就解释通了,也许之前皇后就诊出了岑贵妃的喜脉,今天又确诊了一次,而后故意放母亲出来制造混乱,使岑贵妃被撞小产。好一个阴险毒辣的计策,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岑贵妃的孩子。” 崖香唏嘘:“贵妃娘娘体弱,好不容易怀上个孩子,那可是皇上的子嗣,皇后怎敢给害了啊,也不怕被皇上知道了重重惩罚。” 颜烬雪冷笑,姜毒妇手上沾的血还少吗,这事儿如果告诉了皇上,一下子就能整垮姜毒妇,可惜没有证据。 姜毒妇会号喜脉是个秘密,别人不知。在场的那么多人,包括岑贵妃自己都没有发现姜毒妇的异样,都以为她只是故作亲昵地握着妃嫔的手腕,假装好姐妹。 一切仅仅是观察推测,得不到证实,就无法断定真假。 颜烬雪凝声道:“事关重大,我们未知真假,切莫声张。” 崖香面带忧色:“奴婢还担心主子会受到牵连呢,哪敢透露半个字啊。” 颜烬雪声音冷锐干脆:“母亲是被歹人驱赶的,岑贵妃是被宫女撞倒的,这是个早就策划好的阴谋,与母亲无关。” 崖香用力点点头,去照顾主子了。 颜烬雪暗道,不知现在岑贵妃怎么样了,是否看了那张字条,她会不会帮自己传递消息呢? 这是改变自己命运,同时改变岑氏家族命运的转机,希望岑贵妃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此事暂且耐心等待,颜烬雪的心思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颜烬雪不明白,姜含霜如此痛恨母亲,怎么会容忍母亲怀孕生下孩子,特别是在皇上迫切盼望皇长子的情况下。 姜含霜会号脉,第一时间知道母亲有喜了,她当时可以偷着用各种手段使母亲小产,她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坦诚的把好消息告诉了母亲。 并且在母亲整个孕期中,她一直没有施加毒手,到底为什么? 最后母亲早产了一个多月,恰和姜含霜同一天分娩。 母亲早产的原因不得而知,或许这就是古怪所在。 颜烬雪重复着“同一天”这三个字,脑中豁然闪过一个念头,似乎看明白姜含霜打的如意算盘了。 姜含霜迫切需要一个儿子上位,她留下母亲,也许是借母亲的肚子用。她用催生药什么的促使母亲早产,和她同一天分娩。 万一她生个女儿,母亲生个儿子,她就会偷偷把孩子换过来,这样她就多了一份胜算。 她如愿生下了儿子,母亲生的是女儿,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颜烬雪心里寒意阵阵,如果自己是个男孩,很可能一出生就被姜毒妇掐死了。 总之,不管是推测也好,事实也罢,姜含霜都是个成了精的老妖婆。她的城府深似无底洞,杀人于无形中,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想扳倒她谈何容易? 自己的复仇路注定很艰难,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步步为营,慢慢积累实力,一点点揭开老妖婆的画皮。 姜皇后神色复杂的回到自己居住的鸾栖殿,即刻差人准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去掉在冷宫沾上的晦气。 这时,颜云萝从东院的书房急急火火跑过来,挥手屏退侍女,开口就问:“母后,冷宫是不是真的闹鬼了?小贱人死了吗?” 姜皇后呷口茶,慢条斯理道:“云儿,母后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最尊贵的嫡公主,皇室子女的典范,遇事要沉稳,仪态要优雅。莫说这么点小事,就算火烧眉毛也不用慌,自有办法解决。” 颜云萝乖巧地笑笑:“母后教训得是,云儿谨记于心,母后此去可有什么发现,抓到鬼了吗?” 姜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鬼怪这些东西,虚无缥缈,玄乎着呢,岂是凡人能捉住的。小崽子颜烬雪已经醒了,母后觉得她身上有鬼,虽然她看起来一副怯懦卑贱的模样,但不知哪里总有些不对劲。” 颜云萝拧眉:“她是被鬼附身了,那天还说出了皇弟摔碎玉玺的绝密。我们得赶紧封住她的嘴,千万别让她把消息透露出去。” 姜皇后若有所思:“此事虽有些离奇,但若非被鬼附身,她不可能知道玉玺之密。母后今天试探过,她醒来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云儿不必担心,川儿摔碎的那块并非传国玉玺,只是你父皇的备用玉玺。” 颜云萝讶然:“哦,母后怎么不早说啊,云儿天天为皇弟担心着呢。也难怪,传国玉玺父皇哪能随便放到桌面上。” 姜皇后笑笑:“你们姐弟感情好,母后很欣慰。川儿太调皮,母后是想借这件事给他长个教训,你莫告诉他实情。” 颜云萝点点头,转而问:“母后当真要把小贱人关到咱们寝殿?” 姜皇后老谋深算:“冷宫这场闹鬼,来得蹊跷,你的侍女一死一疯,虽未查出与小贱人有关,但对她需多加一份留意。把她放到我们眼皮底下,我们可以随便揉捏。这几天母后便寻个时机,跟你父皇求个恩典,把她从冷宫放出来。” 颜云萝奉承:“母后高明,父皇必定会赞赏母后的仁慈贤惠。” 姜皇后不免得意,今天“冷宫之行”很顺利,给了傲娇的玉嫔一个下马威,并除掉了自己一桩心头大患。 姜皇后眸底冷光流泻:“我们把小贱人捏在手里,剩下那疯婆子更是不足为虑。说起疯婆子,几年未见,她一点也不显老,还是那么狐媚。若不是有所顾忌,母后早就在她脸上划个十几二十刀,解解恨了。” 颜云萝趁机问:“这正是云儿的不解之处,母后为何总告诫我们,伤人不伤脸?” 姜皇后抬眸小声说:“这是后宫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母后跟你实话实话吧,太后脸上的伤疤不是磕的,是她自己用刀子割的。当年先帝殡天,太后必须殉葬,她咬牙自己毁了容,血淋淋的样子视为不吉,无颜入住皇陵,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太后很敏感,最忌讳有人提及此事,甚至‘毁容’这两个字也听不得。所以妃嫔之间斗得再凶,就算抱成团掐架,也没人敢抓伤对方的脸。宫女犯了错,打断胳膊腿可以,就是不能打脸。” “原来是这样啊,皇祖母机智果断,毁容总比丢了命强。”颜云萝心生感慨,转念脸色大变,“难道母后将来也要给父皇……殉葬?” 姜皇后眸光闪烁,以后谁走在前头还不一定呢,若皇上先去了,殉葬时她自有法子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