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七月半的孩子 我姓张,名左道,旁门左道的左道,我的爷爷叫张三千,小农户出身,祖上三代就没什么富贵的人家出现,情况一直到我爷爷这一代有了很大的好转。 爷爷自小就很聪明,抗日战争爆发后不久,他就一个人参了军,加入了部队,在江西四川云南等地都跑过,后来因为见多识广,认识了三教九流的人物,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地下情报员。 再后来日本鬼子投降了,国内开始了解放战争,我爷爷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光脚不怕穿鞋的,又拿枪跟着部队四处跑,甚至在解放南京那会儿,还去总统府墙头拍了张照片。 这张照片至今还留在我抽屉里,是他留给我为数不多的遗物。 爷爷过了南京解放那阵子,才不过三十来岁,一次和部队里的干部在破落夫子庙附近闲逛时,遇到了个算命瞎子,干部信的共产主义,没理会这瞎子扯淡,我爷爷走南闯北,以前还为了筹措经费下过地,碰到过不少玄乎的事情,对这种事情倒是颇感兴趣,于是他便坐下来和对方攀谈了一会儿。 还留着前清老辫子的瞎子一边锤着自己瘸了的腿,一边絮絮叨叨地要给爷爷算命,说他面相奇特,尤其是监察宫、子女宫和奴仆宫,隐隐有凶险的兆头。 爷爷也是无聊,就问他这都是些什么说法。 瞎子翻着白眼,乱七八糟说了一堆三停五官十二宫格的事情,末了唯一让爷爷还记得清楚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以你这眉眼宫格,将来只怕会沾上不少损阴德的事情,这阴德果报会落在你子嗣后代上,你若是信我瞎子一句,但凡第一胎怀上的孩子,都不要。” 瞎子絮絮叨叨的声音突然就变得很阴森,白眼皮直勾勾看着爷爷,渗的人发慌。 接下来为了清缴余匪,部队要继续南下,爷爷却在南京留了下来,配合着做相应的恢复生产工作,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市政领导,算是家里几代出过命最好的人。 我的知青奶奶也是在那个时候,和我爷爷认识的,两人都经过艰苦的岁月,所以彼此珍惜,恩爱甜蜜,结婚一年后就有了我爸。 而这头一胎怀上的孩子,爷爷却忘了瞎子的话,或者说他压根也没放在心里去,十月怀胎后就生了下来。 只不过我爸生下来后就体弱多病,爷爷多方求医治病都无果,病急乱投医,在一个江湖朋友的建议下,爷爷就在南京市夫子庙附近盘下了一家古董店,买卖些老玩意儿,中途也收过不少来历不明的明器。 但最重要的是,爷爷想要靠这家店来认识些见识广的人,好方便给我爸看病。 这法子确实是有用,但也开启了我家三代的命运纠葛。 那天古董店里来了个江湖术士,以前从没来过,说是从西安那边过来的,这人一看到我爷爷怀里的孩子,就吓得面色惨白,连连说赶紧把这个孩子给扔了,不然祸及家人。 爷爷当即询问起来,江湖术士犹豫半晌,非得要了爷爷的镇店之宝后才肯道出来历。 爷爷的镇店之宝是一对上古貔貅,据说是从一个王侯墓里偷盗出来的,十分珍贵,曾有客人开价五十万都不卖。 那年头的五十万,搁到现在五百万都不止。 那一回,为了我爸,爷爷将这对貔貅交给了江湖术士,江湖术士便问他是不是早先年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跛脚的算命瞎子。 爷爷哪里还会回想不起来,当即回了是,江湖术士便告诉爷爷,那算命瞎子其实是阴阳鬼师,终年游走在人鬼两界,找寻凶煞之人来种鬼咒的。 只要被阴阳鬼师认定你将来可能是生下凶煞之人的,都会被种鬼咒,因为只有这样,被种的人生下孩子,头一胎基本很难活下去,也就避免了凶煞之人的出现。 而我爷爷身上,就是被那阴阳鬼师种了鬼咒! 爷爷当时正心慌意乱,又问起怎么解决的办法,江湖术士便告诉他要去找能镇我爸体内鬼咒的东西。 那东西通常可以在古墓里找到,共有九件,合起来叫做九窍玉,但只有在公侯大墓里才会有,是塞在尸体身上九处部位的玉石,可以辟邪,镇鬼物,防尸变。 阴阳鬼师的鬼咒也会被这东西克制,所以如果下墓得了九窍玉,多半我爸的病就能好。 大概是为了让我爷爷相信他所说的话,这江湖术士还告诉了他一个消息,是一座西周古墓的方位,在那里面就有他要的九窍玉。 “你要不怕的话,到时候我们还有几个人,一块儿下墓去。” 江湖术士向我爷爷邀约,我爷爷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心里一想到自己孩子,咬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之后下墓的故事,爷爷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似乎里面隐藏着一段了不得的秘密,总之从西周古墓回来后,我爸身上总算多了一枚九窍玉,他的身体也逐渐好转,慢慢长大了。 但我爷爷的性情就开始变得有些古怪,虽然依旧经营着古董店,但他总喜欢一个人窝在柜台里,拿着纸和笔写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副书法也被我爷爷挂上了古董店最醒目的地方,“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正是这十四个大字。 而我爸则是按照爷爷的意愿,努力读书,考上了南京大学考古系,还找了我妈结婚。 之后便有了我。 我是一个早产儿,七个半月大就剖腹产生了下来,而恰好的一件事是,那天也正好是农历的七月半,鬼节,听说是爷爷强制要求我妈这么做的,还说这样才能保住我的命。 而很奇怪的是,要说一般的婴儿别说是七个月大生下来,就是八月的早产都会有生命危险,但我却很健康,虽然体重轻了许多,但没什么问题,医院的医生都很惊奇,连连说不可思议。 但我只知道,我生下来以后,爷爷变得更加古怪,更加沉默,整日里神神道道的,对我的态度尤其如此。 自打我记事起,我就一直觉得爷爷看我的眼神很不对劲,不像是在看一个孙子,倒像是在看一个敌人。 这种感觉一直到我十八岁那年,那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发生。 那天我正好高中放学回家,向终日和我混在一块儿的赵丁甲吹嘘我爷爷开的古董店有多神秘阴森。 赵丁甲,也不知道他爸妈给他取名时是怎么想的,取得这么奇怪,不过他名字虽然古怪,人却长得不赖,面相方正,身板壮实,虎背熊腰的,只可惜看上去憨厚老实,其实心眼鸡贼,一肚子坏水,在学校里和我做的坏事中,有大多半他出的主意。 所以当我提起我爷爷的古董店时,这厮就来了兴致,撺掇说马上要考试了,压力太大,不如就去我爷爷那阴森森的古董店里耍耍,就当是放松心情了。 我爷爷神神道道的,我爸也是考古系的,自小给我讲过很多灵异的故事,所以我有些害怕,但我又特别想去。 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没去过爷爷古董店,我爸不让我去,我爷爷更是不允许。 但我就是想去,十八岁的胆量,再加上一个赵丁甲,足够我冒险试一试了。 爷爷的古董店就立在夫子庙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尽头,周围原来都是民居,现在变作了商业旅游的地方,但这条巷子却很窄,来的人也极少。 古董店在这巷子里年头也有些久了,柳木雕的门上全都是斑驳的痕迹,匾额上的字迹连看都看不清楚。 店门左边立着一串古旧的银铃,随着晚风吹拂,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右边则是一块块连在一起的木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木牌油漆都剥落光了,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字,偶尔风大了,还会配合银铃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木门的窗户纸破了大半,往里面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道儿,你爷爷这古董店真的有点吓人啊!” 赵丁甲掂着个脚冲我说道,嘴上说着吓人,手却直接推上了门。 “吱嘎!” 门发出一声轻响,竟然没有上锁,慢慢打开来,我心中一跳,暗说自己偷偷来爷爷古董店,被他知道了,会不会被骂死。 但小赵同志既然已经推开了门,那我也没后路可走了,他推开门就窜了进去,我犹豫了一下,只好咬咬牙就跟在他身后,进了古董店。 一股陈旧腐朽的味道从里面传来。 “咳咳!” 我闻到这股味道,闭上眼重重咳嗽了两声,连忙捂住了鼻子。 “赵丁丁,你说这啥味道啊?这么重,闷死我了……” 赵丁丁是我给这厮取得绰号,但他却没有回我,我感觉有些奇怪,抬眼看过去,发现原本走在我前面的小赵同志,竟然失去了踪影。 “叮铃铃!” “啪嗒啪嗒!” 一阵诡异的声音响起来,我低下头看去,发现地上躺着个人。 黑暗中,这个人的头好像断掉了,落在肚子旁边,直接朝上冲着我,眼睛空洞,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正文 第二章 白皮面具 爷爷的古董店是接盘过来的,据说是前清夫子庙附近很有名的一家店,接到我爷爷手中后,它才逐渐销声匿迹下去,只有在一些神秘的江湖人士中才被知晓。 所以它的风水格局,在夫子庙附近,正好处于内明堂的范围内,周遭有水环流,藏风聚气,都属于吉相,这样的地方按理说店铺若是开在外面,正合了大明堂洁净宽广的说法,生意是绝对不会差的。 但我爷爷的古董店却偏偏要建在狭窄的陋巷里,原先四通八达的小巷,也不知被什么原因的堵上了,没了回环,失了完整,这一整个大好的风水格局,瞬间就破坏成了凶相。 所以这里破败荒芜,人迹罕至可以理解,就算聚集了一些鬼怪阴物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我那时才不过十八,哪里懂得这些看风水定龙穴的道理,当时见到小赵同志一进屋子就不见了人影,地上还有个断掉的脑袋阴测测地看着自己,整个人吓得魂都要飞了。 “叮铃铃!” “啪嗒啪嗒!” 门口银铃和木牌交相和应的声音还在轻轻传来,我盯着那诡异笑脸的头,身子发紧,一动不能动弹。 我爷爷从不和我讲他的故事,但我爸是考古系毕业的,有时候他就会和我说一些考古发掘时的小故事,比如说他们曾在西安一个古墓里发现过一具断首尸,很罕见。 要说人下葬,自然是要完整无缺的为最好,甚至就算断手断脚了,也要补个东西上去,四肢归位,五脏俱全,人才走的安心。 但那断首尸被发现的时候,是身体倒在墓穴里,头却诡异地放在肚子上,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盯着上空。 我记得我爸和我说过,这种倒尸断首的埋葬方式,是专门用来惩罚古代一些凶人的,倒尸断首下葬就是为了让这种人死后都不得安心,尸首分离,极为凄惨。 而那种墓里,也往往会聚集大量阴气,很大可能会有毒,活人若是沾染上了,轻者郁郁寡欢,身体不舒服好久,重者还会因此而死! 我看到地上这断首尸,就忍不住想这些故事,后背冷汗一阵阵的,已经湿透了衣服。 就在这时,那断掉的人头滚落在一旁,“断首尸”突然就坐了起来,响起一个我熟悉的声音。 “啊哟!道儿,你爷爷这店里可真够黑啊!差点把我给摔死!” 我眼睛一瞪,只见那“断首尸”竟然是赵丁甲,他坐倒在地上,伸手捂着自己额头,不断揉搓着,脸上带着几分痛楚。 “赵丁丁!怎么是你!我日你大爷,你吓死我了!” 我走上前,一巴掌拍在这厮脑袋上,眼睛却还止不住地看向他手里的断首。 赵丁甲嘿嘿一笑,拍拍自己的大屁股站起来道:“道儿,我走得急,结果没看路,都赖你爷爷这店太特么黑了,这什么东西拌的我,疼死我了。” 我说:“那你也不发出点声音来,我以为你失踪了,还有你手中拿的这什么东西?看上去怪吓人的。” 赵丁甲挠挠头,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我跟前。 “我也不知道,我就摔下去的时候随手胡乱抓的……道儿,你等等啊,我刚才好像看到灯在哪里了,我去开一下灯,特么的太黑了。” 小赵同志跑过去摸索着开灯了,我接过那断首,这小子开完灯就过来和我凑着灯光看。 爷爷店里的灯光很昏暗,是一种昏黄色的光芒,就着这灯光,我发现那压根也不是什么断首,而是一张白皮面具。 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摸上去还有些油腻腻的,像抹了几层脂粉似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有,甚至还有长长的头发,做的有模有样的。 “道儿,这是女人的面具吧?还挺有意思,就是好像没眼珠子。” 赵丁甲拿过这面具,兴致冲冲地就戴到了头上,还朝我炫耀着。 “诶,道儿,你觉得咋样?” 我看着那面具嘴角诡异的笑容很不舒服,没好气地回道:“不咋样,你丫不会是变态吧?喜欢男扮女装?离我远点,就你这身板,戴了也扮不成一个真正的女人,还是赶紧摘了吧!” 赵丁甲大咧咧地摆摆手回道:“道儿,你就是嫉妒我,不过没事,你让我再好好找一找,这里既然有一个面具,肯定还有第二个,保管让你和我凑一对,嘿嘿……话说回来,你爷爷店里有趣的东西真不少啊!” 我没理会他,只是看了眼刚才这厮绊倒的地方,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爷爷店里不仅是刚进门时要跨一个门槛,其实在里面还有第二重门,所以有两个门槛,而也正是这个门槛,因为藏在屋子里,看不清,所以才绊倒了赵丁甲。 “为什么要造两重门?” 我低声嘀咕着,望向爷爷店内。 昏黄的灯光下,各式各样的古董陈列在一个个古旧的木头架子上,而左边抬手靠墙的,还有一个长桌,似乎是让人来休息的地方,上面放着各色茶具。 右边抬手的,是一个大书柜,上面摆放着杂七杂八的书本,而刚才赵丁甲被二重门槛绊倒的时候,就是顺手将这书柜上放的面具给抓了下来。 古董店的柜台在最里面,就连昏黄的灯光都照不到,看不清有没有人,但我寻思着爷爷总不会没人的时候还开着古董店,就下意识地走上前,喊了一声。 “爷爷?” 安静的古董店里,这个声音慢慢回荡而过,却无人回应。 小赵同志在不远处的架子上翻找着好东西,我等了会儿,没见有人回应,就好奇地来到了书柜前面,随意抽了本书开始翻看。 我平日里没啥别的喜好,就是随我爸,特别喜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手中这本似乎是有些年代了,书页泛黄,还有些缺页的。 “南疆邪术密谈……什么乱七八糟的,赵丁丁,找到啥好玩的没?” 我随意翻着,心想爷爷这种封建迷信的书还真不少,顺便想转身问问赵丁甲这厮找到啥好宝贝没,然而赵丁甲却突然从后面按住了我的肩膀,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道儿,你先别转身……看看你书柜上的那面镜子。” 我怔了一下,镜子?刚才拿这本书的时候,我没看到有什么镜子啊? 我抬头看了过去,发现真的有一面镜子立在古书的边上,刚才可能是古书把它遮住了,所以我才没注意到。 但一看到那镜子,我整个人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见在镜子里,除了我身后戴着白皮面具的赵丁甲外,还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 这个人同样戴着白皮面具,长头发,诡异的笑脸,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发出一阵渗人的笑声。 正文 第三章 三重门 那笑声很刺耳,也很沙哑,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 我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身后的赵丁甲也是,他抓着我肩膀的手不断发颤,脸上露出几分哭腔来。 “道儿,你爷爷这店里还……还真有鬼啊!尼玛我身后这什么东西,它不会吃了我们吧?”赵丁甲哭道,身子僵硬的一动不动的。 “我哪里知道?都怪你,让你早点摘下那面具,你不听,现在招来鬼了吧?” 我反骂道,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镜子中那张白皮面具的鬼脸,眼珠子转来转去,手不自觉摸到了书柜旁边靠着的一把扫帚。 奶奶的,这鬼要是敢上来,我和他拼命! 我心中想着,手却在不断颤抖,镜子里那张鬼脸的眼神也越来越诡异,让人心中寒气直冒。 “妈呀!道儿,我憋不住了!” 小赵同志突然大喊道,他靠上我,直接抢过我手里的扫帚,一杆子朝身后的人打过去,眼睛却紧闭着,一副老子和你拼命的模样。 赵丁甲这人就这样,这事情要是搁到别的人身上,这会儿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但他只会吓得反击,用这坏家伙的话说,临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这一扫帚打出去,我也不由得看向了镜子,只见这鬼竟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扫帚一推,就把一身肌肉的赵丁甲给推倒在了地上。 那个刺耳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个后生娃,力气虽小,胆子倒是不小,这一扫帚要是打我这老太婆身上,就不怕我躺地上了?”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还取下自己戴着面具,露出了下面那张苍老的面容。 三角眼,塌鼻子,小嘴巴,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棉袍,脚下一双绣花鞋,看上去就不像是一个人,死气沉沉的,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眉心有一点朱红砂,十分鲜艳浓郁,像人血似的。 我见原来不是鬼,而是一个老太太,悬着的心微微松了一下,连忙伸手将赵丁甲拉了起来。 小赵同志还一脸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老太太,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将自己头上戴着的白皮面具给摘了下来,脸上全是汗水。 “我的妈呀,老婆婆,您下回出来的时候能吱个声不?真的是被你吓坏了。” 赵丁甲拍拍胸口,当即就大言不惭地说道,眼神却飘来飘去,也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我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在怀疑面前这老太太的身份,对方像鬼一样地在我爷爷古董店里游荡,指不定就是来干什么坏事情的。 以前听我爸说一些地方风俗落后的村子里,有诡异的老婆婆喜欢骗人回她家,然后杀掉取出心肝煮了吃来求延年益寿的。 面前这死气沉沉的老太太,说不定就是那种人!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心里发颤,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我才退了一步,那老太太就像是看穿了我的小心思,阴测测地笑起来,露出嘴巴里一排牙齿来。 那牙齿中,竟然有镶嵌着玉牙! “后生娃,你是三千那老家伙的孙子吧!年纪虽小,心思倒是很多,我老太太要吃人,也吃七八岁正干净的小孩子,你们这样的,已经太老了。” 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敲了敲一个放在架子上的青铜小钟,“三千,你孙子来了,还捎带了另一个小鬼,定盘子打的响亮,月招子包着黑布,奈何大王小鬼来上门啊!” (心里算的清楚,就是老眼昏花,担心多了个人会不会出现问题啊!) 我听得稀里糊涂,搞不懂这老太太说的什么胡话,却见柜台那边的灯突然亮起来,正照出了上头挂着的紫檀边框大匾额,书着支离狂悖的十四个大字。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 一会儿工夫后,爷爷从柜台里面慢吞吞走出来,穿着身长衫,眼神却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我心中一直都奇怪,明明我是他孙子,但爷爷看我的眼神,总是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般,但我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地叫了一声:“爷爷。” 我还顺手扯了一把没心没肺的赵丁甲,介绍道:“爷爷,这是我同学,赵丁甲。” 赵丁甲见我爷爷出来了,也就知道那老太太不是什么坏人,心里的坏主意放下去,便跟在我后面,喊了一声。 “道儿他爷爷好。” 爷爷点了点头,又看了眼赵丁甲手上的白皮面具,嘴角扯出一个角度,也不知是笑,还是别的意思,他朝我和小胖招了招手,示意我俩跟上。 “小道,和你这同学一块过来吧!” 爷爷边走边说道,“今天你们既然来了,也都是命,小道他同学,把你手里的面具给我,那是我的。” 赵丁甲哦了一声,走上前将面具递了过去。 我看着那白皮面具,好奇地问道:“爷爷,这面具到底是啥啊?为什么您和这……这位老太太都要戴这个东西呢?” 爷爷将面具接过,磨砂了一会儿就戴在了自己头上,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柜台边上。 “过来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看着爷爷沉默的背影,心中虽然害怕,但还是跟了上去,倒是赵丁甲没心没肺的,一溜烟就跟上了我爷爷的脚步,来到了柜台旁边。 老柜台也不知什么木头打造的,纹理看上去很古旧了,店里那股腐朽的味道都是从它这里散发出来的,而靠近它,这股味道变得更加浓重,像烂了好多天的鸡蛋。 我不由得捂住了鼻子,发现在柜台里面,竟然有一个小门,大概是半个多人高,需要人低头才能过去。 “跟我来吧!” 爷爷走在前面,很是熟稔地就低头进了小门。 王小胖胆子大,跟在后面,还催促我赶紧跟上来,别磨磨蹭蹭的,脸上带着满是兴奋的神色。 我暗骂这家伙莽撞行事,迟早把人害死,脚步却不听我使唤,竟然慢慢朝那扇门走了过去。 这扇门门板也有些奇特,竟然好像是带弧度的,我那时还不清楚内情,没细看,但在进去的时候,我却听到后面那朱砂老太太的声音慢慢传来,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一重门,两重门,三重门里阴阳分,左小鬼,右小鬼,左右小鬼来捉对。定盘子夸下海口,破褂子要顶大头,七月半不去管鬼游街,发丘门正好开龙楼……” (心里已经决定要冒险,事情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算是七月半猛鬼游街也不管了,咱们盗墓的就要下墓开馆发财……) 我听着这诡异的歌谣,下意识回头看了过去。 那老太太过去关了最外面的一重门,又进来关了第二重门,然后来到了柜台边上,慢慢合上了第三重门。 三重门,阴阳分,这什么意思? 十八岁的我背上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正文 第四章 人皮棺 小门后的甬道并不长,大约也就一两米左右,很快我就跟着赵丁甲钻了出来。 甬道外面是一个天井,四周围被灰白色的墙壁围住了,只有这个甬道才是唯一出入的地方,而抬头看去,只能见到四四方方的一小片天空。 已经是傍晚了,天色有些深,天井里虽然四下不通风,但不知为何,总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感觉,令人心头直冒寒气。 赵丁甲站在我前面,一米八魁梧的身材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发现这小子身子颤颤的,一动不动,吓得要命,像个鹌鹑。 我有些好笑,正想说他几句,目光却落在了天井中央,顿时呆在了原地。 只见那里,一口朱红色漆雕大棺材架在半空中,棺材板上画着一根根墨线,上面贴着六丁六甲镇邪符箓,周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立着一根白惨惨的招魂幡,上面还写着一些鬼画符般的图案。 我看着这阴气森森的场面,扯了扯赵丁甲的衣角道:“赵丁丁,都和你说了我爷爷这店里很邪乎的,这下好了,看到了吧?” 赵丁甲同志干咳一声,低声回我:“道儿,我哪里知道能有这么邪乎?你爷爷在自己店后面弄这么个东西干什么?还把我们叫来了,总不会害我们……虎毒也不食子吧?” 我没好气地回道:“对,反正虎毒不食子,我爷爷总不至于把我怎么样,但你嘛,我就不知道了。” 赵丁甲天不怕地不怕,恶狠狠地回我:“道儿,你当我赵小爷十八年白活的?平日里我也看过不少灵异小说的好吧?要是敢有什么鬼怪妖精出来,你看我不一棍子捅死它!” 正说着,我才发现这厮果然不是没有准备,刚才顺手拿的扫帚,现在还捏在手上。 我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又看向爷爷,只见他一个人沉默地站在那里,佝偻着背,像是在等什么。 “嘎吱嘎吱!” 一阵木头摩擦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就看到刚才的甬道内,一个个纸片人排队走出来,头上全都戴着那白皮面具,一颠一颠地来到了棺材周围。 跟在最后面的,就是重新戴上白皮面具的老太太,她手上还拿着一根线,和这些纸片人连在一块儿,似乎是她在操控一样。 这些纸片人总共有七个,和老太太脖子上不知何时还挂上了木牌,看上去很熟悉。 木牌? 是爷爷古董店门口那一串字迹都模糊的木牌? 赵丁甲在旁边看的邪乎,忍不住伸出手肘捅捅我道:“道儿,你爷爷到底什么人?这看着怎么像是一个邪教仪式一样?咱俩待会儿是不是也要戴上那白皮面具啊?” 我回道:“这还不是你要戴那个白皮面具的?你不戴,我爷爷能说也让你来,这都是命么?” 赵丁甲耸耸肩,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干脆走到那些纸片人面前,仔细观察起来。 爷爷和那老太太也不阻止,任由他在那边看着,两人分别走到了东南和西南角位置上,立定,继续默默等待着。 我从小就觉得我爷爷性情古怪,那天的感觉更加强烈,尤其是那口朱红漆雕大棺材,你说在夫子庙附近也算是繁华,谁能想到在这繁华之处,还困着这么一个邪乎的东西呢? “诶,道儿,你过来摸摸这些纸片人,摸上去软软的,好像很舒服啊!” 赵丁甲低声说道,又看向那朱红漆雕大棺材,下意识又问了一句,“道儿,你说那棺材里装的是啥?不会真是灵异小说里说的僵尸吧?”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想说我哪里知道,然而爷爷的声音却打断了我和他的交流,声音中透着一股琢磨不出来的古怪劲儿。 “小道他同学,别摸了,那是人皮,禁不起你们折腾。” 那是人皮…… 这句话一出,赵丁甲吓得赶紧把手给收了回来,眼中多了些恐惧,身子哆哆嗦嗦的。 “道儿,你爷爷……这是在吓唬我们吧?人皮,人皮……你爷爷他们杀人了啊?” 我此刻身子也早已僵硬住了,眼睛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纸片人,完全不敢去看自己爷爷。 爷爷的声音却还在传来。 “是人皮,刚才你们戴着的这白皮面具,其实也是人皮做的。” 恍惚间,爷爷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我浑身冷汗直冒,只觉得头有些晕眩,空气中好像还散发着一股奇特的臭味。 一只手慢慢摸到了我肩上,老太太那张诡异的白皮脸出现在我眼前,诡异的笑容瞬间放大。 “三千他孙子,放轻松,招魂这种事情,一会儿就习惯了,我们只是问问一些事。” 这老太太细声细气地说道,之前沙哑尖锐的声音似乎消失了,变得就像一个大家闺秀的女声一样。 “一些关于你的事。” 关于我的事? 我的心剧烈跳动着,身子僵硬,看着眼前发生的场面,瞪大了眼睛。 只见东南角的爷爷嘴中不知念叨着什么,脚下踩着诡异的步伐,一阵阵呜咽声就突然响起来。 周围的招魂幡无风自动,老太太先围绕着棺材动起来,身后七个纸片人跟着一块儿动,一颠一颠的,每颠一下,它们瘪瘪的身体就鼓胀几分。 爷爷是跟在最后的一个,嘴上依旧念叨着什么,招魂幡的动静越来越大,连带着那口朱红漆雕大棺材也开始震动起来。 砰! 砰! 赵丁甲站在我身边,哭丧着脸道:“道儿,这里面不会真是什么活物吧?你可害死我了!” 我这会儿身子虽然僵硬,但总算好不少了,骂道:“赵丁丁,你丫给我振作一点,好歹是共青团员,信的是马克思主义,学的是科学发展观,这种神神道道的事情,能信的?” 赵丁甲哆嗦着反问我:“那你爷爷这是在……” 砰! 一声轻响打断了这厮的话,那绑着墨线镇着六丁六甲符箓的大棺材突然就往上跳了一下,墨线一根根断开,符箓也瞬间碎裂化为了灰烬。 “吱嘎!” 一条缝出现在棺材上,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想看清到底会出来什么妖魔鬼怪。 “赵丁丁,要是真出来什么东西,到时候我们掉头就跑……” 我正要提建议,却发现那老太太不知何时转圈到了我身后,从一个纸片人头上取下面具,一下子就戴到了我头上。 一股油腻腻的感觉从这面具上传来,再联想到这是人皮,顿时更令人作呕。 我忍住强烈的恶心,视线竭力从面具眼睛里看出去,就看到爷爷拉着同样被戴上白皮面具的赵丁甲同志走到了棺材前。 一只干瘪枯瘦的黑手从棺材里突然伸出来,一下子就拉着赵丁甲进了棺材! 正文 第五章 阴阳眼 那朱红漆雕大棺材里的黑手伸出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赵丁甲已经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日!赵丁丁!” 赵丁甲这厮虽然平日里满肚子坏水,但总是和我一块儿混到大的哥们,看到他就这么被那邪乎的棺材黑手给吃了进去,我也不知身体哪里就涌出一股力量,冲了上去。 赵丁甲的身子虽然整个进了棺材里,但这厮之前手中还捏着一根扫帚,卡在了外面,我一把冲过去就抓住了那扫帚,往外用力拽着。 “叮铃铃!” “啪嗒啪嗒!” 不知何时,银铃声和木牌敲击的声音再次出现,我眼角的余光瞥出去,就看到周围走着的纸片人不知何时,身子已经鼓胀到了正常人的体型。 就好似它们人皮做的身躯下被充入了气体一样,身高大小和正常人再没什么区别,面具下的空洞眼睛里也好像多了人的神采。 这些纸片人到底是什么? 爷爷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故事? 我心中疑惑,看的头皮发麻,但却不愿松开那扫帚,生怕一松开,赵丁甲就消失在棺材里了。 而跟在七个纸片人最后的爷爷却走到了我身后,伸出手突然架住了我身子。 “小道,和你同学一块儿进去吧!” 爷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语气轻柔的有些不像话。 “一重门,两重门,三重门里阴阳分,这院子里马上就要入阴界了,你们两个活物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我们两个活物?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明白爷爷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说他和那老太太不是活物? 但还没等我仔细想清楚,爷爷架着我的手突然涌来一股大力,直接把我一下子也送进了棺材里。 “轰隆!” 一声闷响,棺材板重重合上,我整个人都跌进了棺材里,正好撞到了一个软软的人身体上。 对方也不知是死是活,我一撞上,他便直接伸出了手朝我脸上抓来,同时我还闻到了之前那股腐朽的烂臭味,顿时干呕一下,胃酸都反了上来。 “道儿?你是道儿?” 对方出声了,是赵丁甲的声音,他没事! 我心里顿时有些高兴,连忙爬起来,才支起一个上半身,头就碰到了棺材板,目光朝前方黑漆漆的地方看过去。 “是我,赵丁丁,你丫还活着啊!我刚才看到有个黑手把你拖进了棺材里,还以为你现在已经被什么鬼东西生吞活剥给吃了呢!” 赵丁甲一巴掌拍到我肩膀上,骂咧咧地回道:“确实是这样,刚才我被你爷爷带到这棺材边上,那黑手拉着我进来时,我魂都差点吓飞了。” “不过进来之后,我除了闻到一股很恶心的臭味,这棺材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别说是黑手了,我连咱们头上套着的这面具都没看到……” 一说到白皮面具,赵丁甲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伸手把它摘了下来,扔到了一边。 “妈的,这面具还是人皮做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真恶心!” 我也手忙脚乱地摘了下来,听赵丁甲说这棺材里啥也没有,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出去,还是等在这里?”我问道。 棺材里黑漆漆的,我什么也看不到,鼻子里又充斥着那股恶臭,让我只想立马逃离这个地方。 赵丁甲坏点子多,他捅捅我手臂,将那根扫帚塞到了我手里。 “道儿,你拿这根扫帚将棺材板顶起来,看看外面到底咋样了,要是有机会的话,咱们就一下子推开这棺材板,撒腿就跑,我就不信你爷爷和那老太太还能追上。” 我接下了那根扫帚,没好气地回道:“你也来帮我!这棺材板死沉死沉的,一个人可顶不起来。” 赵丁甲嘿嘿笑了笑,和我一块儿拿着扫帚,将棺材板顶起了一条缝。 我透过这条缝隙朝外看出去,昏暗的夜色下,只见那七个纸片人还在一颠一颠地走着,倒是爷爷和那老太太,已经分别回到了东南和西南角上,院子的招魂幡猎猎作响,好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但我正看着看着,突然间那七个纸片人全都停下了脚步,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我,空洞的人皮面具眼眶里,闪烁着一点点绿色的光芒。 这些纸片人,好像此刻都活了般,慢慢来到了棺材边上。 我忍不住朝棺材缝隙远了一点,却又碰到了棺材板,只能停下来,继续心惊胆颤地看着。 赵丁甲在我身边也不知道摸索着什么,突然声音有些颤颤地说道:“道儿,你刚才和我一块儿扔掉的人皮面具?怎么没了?” 我心头也是一惊,摸摸原先地方,发现那人皮面具竟然真的没了! 这棺材里……不对劲! 我感觉自己捏着那扫帚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此刻棺材外爷爷的声音缓缓响起。 “阴界开,阳界闭,阴阳两界自归一。活死人,死活人,活死九人开鬼门。龙穴走海隔岸观,上山下水都有命。敢问这位元良阴界可好?种的几次符咒?解的几回灾门?” 透过缝隙看出去,那些纸片人仿佛真都活了一般,盯着棺材。 我本来一直以为它们盯的人是我,但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背后不知何时伸过来一只手,突然将我脖子掐住了。 “咳咳!赵……赵丁丁,你丫……你丫疯了?” 我身后只有赵丁甲一个人,自然就认为这是他做的,但我没想到的是,一个尖锐不似人的声音却慢慢响起来。 “解褂子不求多福,定盘子锣鼓响亮,同是阴阳两界命,不敢自称元良,只种得三次符咒,解过两回灾门,大王小鬼九人轮,阴界的不准放火烧山,阳界的方能下水捉龙,速速归位!” 我心里吓得要死,因为这声音,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 我都没说话,为什么我的喉咙里会发出声音?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掐着我脖子的手慢慢摩擦着,我感觉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身后看过去,眼前黑漆漆一片中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 那是鬼影! 只见赵丁甲坐在那里,头上不知何时又带上了那人皮面具,而他的头发长长地伸出来,纠缠在我脖子间。 看上去就像一只黑手! 而赵丁丁这厮的眼神呆滞,嘴角挂着那丝诡异的笑容,看着我。 我闻到一股幽幽的异香传进了鼻子里,感觉脑子有些晕眩,恍恍惚惚间,那诡异的笑容在我眼前放的更大。 棺材板突然被推开来,外面的七个纸片人朝我伸出手,全都摸到了我身上,人皮油腻腻的触感传来,令我又是一阵作呕。 爷爷那张面孔也在不远处看着,带着白皮面具,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但我分明听到他很高兴的声音。 “阴阳眼终于开了,有救了,有救了……” 声音逐渐模糊,掐着我脖子的头发似乎越来越紧,令我喘不过气来,终于我晕了过去。 正文 第六章 姑娘 这件发生在我十八岁的事情,令我至今难以忘怀。 我记得后来我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了市人民医院里,临床躺着的就是赵丁甲这厮,还在呼呼大睡,而我的知青奶奶一脸疲倦地坐在床头,满头花白的银发令人看了莫名心酸。 “伢儿,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奶奶一把将我抱住,低声念叨着,声音中充满了一股愧疚。 我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依旧记忆犹新,那七个鼓鼓胀胀的纸片人似乎此刻还在我眼前,伸出油腻腻的人皮触碰着我,像是要从我身上索取什么。 我身子不由得一颤,忍不住问道:“奶奶,我怎么躺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奶奶看着我,欲言又止,许久后才告诉了我昨晚发生的事情结果。 “伢儿,你爷爷……他疯了!” 我心中震惊,眼前似乎又出现爷爷带着那人皮面具,诡异地笑看着我,背后顿时又湿了一片。 奶奶才说完这个,便有警察走了进来,将奶奶喊了出去,似乎是去做什么笔录了,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心里依旧是一片浆糊。 没心没肺的赵丁甲大概是被开门声惊动了,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眼睛,突然就大喊了一声,像见鬼一样看着周围。 “我日!道儿,我们怎么在医院里?什么情况?” 这厮大喊一声没把我吓一跳,伸手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我朝他翻了白眼,有些无语。 “放心,赵丁丁,你身上没少什么零件,还是完完整整的!” 赵丁甲这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问我:“道儿,你……你还记得昨晚的具体事情么?” 我心中一动,想到昨晚这厮好像是被鬼附身了,头发长得特别长,还缠住了我脖子,连忙问道:“喂,赵丁丁,我倒要先问问你,昨晚的事情,你还有多少印象?” 赵丁甲挠挠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回道:“多少印象……我只记得当时我和你两个人都被扔进了棺材里,完事儿咱们一块儿拿扫帚顶着那棺材板,但后面的事情,我就不记得了。” 我听着,略微有些失望,暗道看样子昨晚这厮后面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不然不至于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对,还有件事!” 赵丁甲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怀里,朝我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神情。 “道儿,还记得我当时和你说,我们扔掉的那面具不见了么?后来你在看外面的时候,我就去找那面具了,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找到了什么?” 赵丁甲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我面前,“就是这个,拿到这个后,本来我想和你说的,但不知怎么回事,就突然间晕了过去,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啊?” 赵丁甲摊开手,我看过去,发现躺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枚造型奇特的玉。 这枚玉呈现扁平状,上面雕刻着些许纹路,就像一只栩栩如生的蝉一般,蝉翼收敛,边缘光滑,顶部还有一个小小的洞,大概是来佩戴的。 我隐约觉得这东西看上去眼熟,但又说不出哪里见过,便嘟哝着回道:“我后来也晕过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刚才听我奶奶说,我爷爷好像疯了……” 说到疯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心中一颤,有些难过,但面上却一片平静。 “啊?疯了?” 倒是赵丁甲心中露出几分心悸来,低声道,“道儿,要我说,你爷爷有些邪乎,昨晚这件事,咱们以后还是少提比较好。” “至于这东西嘛!嘿嘿,就当做是我的战利品了,道儿,你没意见吧?” “嗯。” 我点了点头,任由赵丁甲这厮拿着那枚从棺材里摸来的东西,表示赞同,但我的脑海里还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的事情。 爷爷和老太太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七个纸片人最后又怎么样了?还有那诡异的人皮面具和朱红漆雕大棺材…… 赵丁甲和我没有在医院里待太久的时间,在检查完身体后,我们就各自办理了出院手续。 来接我的人除了我奶奶,还有我爸,一路上我一直想问问爷爷的情况,但我爸和我奶奶的神情都十分严肃,我也只好闭嘴不谈,任由这件事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除了我爷爷疯了这件事外,还有他开的古董店也在那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当时已经是深夜了,火势很大,差点殃及周围的商铺和住宅,幸好消防队来得及时,将火扑灭了,而我、赵丁甲还有爷爷,就被人发现晕倒在古董店外的小巷子里。 南京市夫子庙派出所对这件事很重视,陆陆续续调查了好几次,分析大火发生的情况,最终得出结果是因为爷爷古董店太老了,没有维修,所以才会导致电线漏电引起大火的。 对于这个结果,大家似乎都接受了,但我却一直心存疑惑,尤其是那晚上诡异的场面,令我时常在半夜里惊醒。 最关键的是,在那场火灾中,我没有听说任何那个诡异老太太的消息,还有那口大棺材的下落。 我常想如果真的发生了火灾,结束后,应该也会有相关的证据留下来吧? 但没有,什么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我家里赔了不少钱,奶奶也陪着疯疯癫癫的爷爷住进了一家疗养院,那疗养院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精神病医院,我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同意爷爷住精神病医院,自那场大火后,我就没见过他们,只是偶尔听我妈说起爷爷和奶奶精神都很紧张,总像是在防着什么。 之后我爸应邀故宫博物院考古研究所的聘请,将工作调往了北京,我和我妈也跟了过去,并且在北京读完了我的高中。 聘请来的很匆忙,搬家也很匆忙,我都来不及和当时正忙着复习的赵丁甲分别,以至于后来断了联系,唯有来到北京后收到过这家伙的一封信。 信里面,赵丁甲说他会牢记我俩之间的感情,生死之交的友谊地久天长,信的末尾这厮还画了那玉石的图案,我当时还不知道这玉石是什么,直到我二十岁那年高考意外落榜,连个一本学校都上不去,我爸才拍着我肩膀,什么也没说,将他脖子上那枚玉石交给了我。 那时候,我总算知道,这玩意儿叫九窍玉,通常给显贵的死人才会配置,一共有九样,可以防尸变,镇灾邪。 挂在我脖子上的,就是其中之一。 我听完我爸的解释后,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见赵丁甲手中的玉石有些眼熟,原来这两个竟然是一对的! 不过我可不会承认我和赵丁甲这厮变成了一对,我只隐约听说高考这家伙也落榜了,后来就彻底失去了踪影,而我倒也随性,根本没打算上二本院校,干脆死乞白赖地跟在我爸身边做事,顺便搁潘家园里开了一个小古董店。 嘿嘿!要说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潘家园里开古董店,我一个人肯定撑不起来,别说是和人对嘴的见识阅历,就算是古董文玩的知识,我也辨不全,其实这是我爸交给我的任务,他说潘家园虽然假货横行,但三教九流也多,在这地方开店,终有一天能派上用场的。 关于文物古董的消息,考古工作人不是最灵通的,那些混迹在“地下一线工作”的人才是佼佼者。 我懂我爸意思,但那时候的我并不能真正理解他做这些的用意,在开了古董店半年后,那天日子我记得很清楚,是十二月的二十八号,鹅毛般的大雪忽然降临,覆盖了整座北京城,有个人来到了店里,让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天大雪来的很迅猛,加上快晚上八点,我一个人有些昏昏欲睡地靠在柜台边上玩手机,寻思着赶紧到八点好收拾东西回家。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木牌声响起,啪嗒啪嗒,提醒我有客人上门了。 我抬头看过去,门被人推开,一个披着雨衣将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的人出现在门口,脸隐藏在面罩下,手上还拿着一根造型奇特的长棍。 我看了眼这人,不由得有些奇怪,心想这人什么来路,怎么看着这么怪异。 因为稍微知道些的人都清楚,这潘家园里没啥真古董,绝大多数都是用来诓骗那些外地游客的,真要有,那也都藏着捂着,绝对是各家店里的镇店之宝,不会轻易示人。 懂行的人都会去琉璃厂,那里还能淘到些真货。 所以能来潘家园的,多半就是游客,但面前这人又不像游客,毕竟大雪天还这么晚了,哪个游客会这么无聊在外面乱跑? 我定了定神,张口就胡诌道:“本店出售各类古董文物,诚信经营,绝不骗人……” 谁知我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取下雨衣,露出满头的长长秀发甩了甩,将雪水洒落,一双明眸落到了我身上。 “你就是张三爷的孙子?” 这姑娘眨了眨眼睛,像是对我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一点没有张三爷的风采,张家的后人堕落成这幅样子了?” 正文 第七章 鬼母 要说我真的堕落了,那我认,虽然我嘴上说不在乎高考,但高考失利的阴影还没从我心底消散,但面前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说我堕落了,还带上了我爷爷,这我就不乐意了。 我当即站直了身子,斜眼看着她,张嘴就是一句:“浑天里摆银,双招子尽瞎,哪里来的并肩子,不摆摆龙门几道,不亮亮青眼几样,就敢上山砍柴,下河捉鱼?” (大黑夜里下着雪,两只眼看不清情况,兄弟是从哪里来,不说说自己的来历门路,就敢在这里耍威风?) 这姑娘倒也彪悍,英气的眉头一挑,毫不服软地回道:“老海里耳目够不着万儿爷,咪咪万敢不升点坐金堂?有什么龙门爷就摆着对对盘,相家招子攒儿亮!” (江湖人里打听不到您的消息了,我这杨家人难道不敢叫嚷做老大?你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试手,我是内行人眼睛没瞎,懂江湖事理。) 一听姑娘回话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咪咪万不是杨家人么? 高考结束后开店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跟着我爸吃饭了,不学点东西说不过去,再说了他可是考古学家,家里收藏着各种各样相关的书籍,倒斗唇典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我闲着没事看了不少,不说是精通,却也能胡诌上几句,没料想还有人能和我对口对上的! 可这姑娘若是东北响马的领头把子杨家出身,懂得倒斗唇典江湖黑话,她找上来有什么事? 我没记得自己认识什么东北人,更不用说东北响马这群绿林好汉了,但话都已经摆开来了,身为这姑娘口中张三爷的后代,我也不能怂了,干咳一声开门见山。 “我叫张左道,你真是杨家人?” 姑娘拿着那根棍子走到一边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回道:“我虽然是杨家人,但我不姓杨,我姓陈,叫陈芝……” “橙汁?噗嗤……”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好玩的名字,比赵丁甲那个有趣多了,一时没有憋住,笑出了声。 陈芝顿时朝我狠狠瞪了过来,手中轻轻一动,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棍尖刺破空气,刷一声笔直停到了我眼前。 “咕咚!” 我看着那离自己眉心不到一寸的铁棍,这个时候才想起东北响马那搁以前都是响当当的练家子,面前的陈芝既然敢自称是杨家人,必定也是有一身的好功夫。 秉着好男不跟猛女斗的原则,我伸出一根手指将铁棍移开,问道:“好吧,陈芝姑娘,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我可没记得自己和你们有什么交集,你又怎么会认识我爷爷的?” 陈芝冷哼一声回道:“我也没见过张三爷,只是听我娘说起过三爷当年的名声,不过这次我来,主要还是想见见伯父。” “伯父?我爸?你见我爸做什么?” 陈芝直勾勾地看了我一眼,这才从后背掏出一张照片来,放到了我面前。 “看看这个,你应该不陌生吧?” 我接过那张照片,眼睛一瞅,顿时后背渗出一阵冷汗来。 那照片上赫然拍的就是我十八岁那年见过的人皮面具! 略带几分黄色的人皮上有些褶皱,空洞的眼睛,诡异的笑容,这面具的邪性似乎从照片里都能渗透出来,令人不自觉就有些身体颤抖。 “你从哪里弄到这个的?” 我心中发颤,但面上却很平静,装作不在意地看向陈芝。 陈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点了点那照片道:“这东西是伯父让我娘去调查的,说是和一件很重要的国家文物有关系,这件事你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再次看向那面具,手指不自觉轻轻磨砂着这张照片。 “那你们查到这照片的来历了么?它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继续问道,十八岁那年的事情就像一片阴影埋藏在我心底,诡异的老太太,朱红漆雕的大棺材,纸片人,爷爷的疯癫,莫名的大火,还有事后三缄其口的奶奶和爸爸。 我以为等我离开南京,我就会忘记这一切,但在看到这人皮面具的瞬间,我就知道我错了。 “你真不知道?” 陈芝还有些不可思议,再问了一遍后,她才开始解释,神情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本来这事情我娘应该亲自来的,但我娘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所以我就代她跑一趟了,这面具是伯父两年前让我娘去调查的,当时给的资料很少,我娘花了很大的心血,总算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 “它叫鬼母面具,相传是诃梨帝母的面具,诃梨帝母又称九子鬼母或者万鬼之母,能产天地之鬼,在阴间有着极大的势力,可以通阴阳,分生死,而在这个九子鬼母的身上还有个传说。” 陈芝又拿出了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个有两张面孔的女人,一张在笑,另一张在哭,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笑和哭的表情都很诡异,不像是人。 我接过这鬼母的照片,陈芝便继续说了下去。 “相传古代王舍城有佛出世。就举办了庆贺会,有五百个人出发前往庆贺会,但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一个怀孕的妇女向他们求救,这五百个人没有理会,结果妇女死了,便化作鬼母,将这五百个人硬生生全都炼成了她的孩子,并且将这五百人投身王舍城,每日抓捕婴儿给她当做吃食。” 陈芝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在想什么,顿了顿,我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佛祖出现,将她一个孩子抓走了,鬼母心急之下,去找佛祖,佛祖便感化她说你的孩子不见了,都这么焦虑,那别人的父母呢?于是鬼母就受到感化,归在了佛祖座下,负责管理阴间之事,在阴间实力不凡。” 陈芝很快回过神来,讲完了这个故事,又补充道:“大体的故事就是这样了,不过你要知道它用来做什么的,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我突然有些焦急,十八年前的事情我可是参与者,这件事我不弄明白的话,心里总感觉很不安。 但陈芝却狡黠地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回道:“那要征得伯父的同意才行,伯父说能告诉你,我再告诉你,不然你知道了,反而对你不好。” 我盯着面前这明显油盐不进的陈芝,冷哼一声拿出了手机,直接给我爸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一接通,我正要说话询问这陈芝的事情,我爸的声音便缓缓传了过来,似乎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是小芝过来了吧?我知道了,你好好招待着她,爸一会儿就过来。”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我一脸懵逼地拿着手机,好一会儿将电话放下,看向陈芝正想怎么才能从她口中抢先套出些东西来。 但我眼角的余光却意外扫过了那张照片,顿时瞪直了,盯着那张鬼母面具的照片,汗毛乍起。 照片里,那鬼母面具空洞的眼睛,竟然出现了绿色的眼珠子! 正文 第八章 人皮墓葬 照片上,那绿色的眼珠子似乎就盯着我,令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砰砰跳动着。 屋子充盈着暖气,我却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 “啪!” 突然一阵疼痛从我脸上传来,我顿时一个激灵,抬头看过去,就发现陈芝正一脸怪异地看着我,手还伸在空中,被我一看才收了回去。 “你怎么了?刚才看你的样子,你是不是中邪了?” 陈芝干咳一声看着我问道,眼神闪烁,似乎是在想什么。 我知道刚才肯定是她给了我一个耳光,将我打醒了,但我并没有顾得上讲这件事,而是再次看向了那张照片。 但照片上,鬼母面具依然还在,诡异的笑容也在,只是刚才的绿色眼珠已经消失了,就好像我刚才看到了幻觉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问道:“陈芝,你这照片,有些年头了,不是你自己拍的吧?” 陈芝摇了摇头回道:“当然不是,这照片是你爸当年交给我娘的,他也没说是在哪里照的……怎么了?你刚才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了?” 我心里想着十八岁那年爷爷在我耳边喃喃的阴阳眼,后背微微有些冷汗出来,脸上却装作很自然的模样。 “没什么脏东西,别忘了,我爸是考古专家,正儿八经的马克思主义者,我跟我爸,不信那玩意儿。” 一边说着,一边我将照片放下,走到了柜子边上,拿了罐我爸珍藏在店里的金骏眉茶叶出来。 “你喝茶不?” 陈芝瞥了眼那商标,似乎知道是好货,不客气地回道:“不喝白不喝。” 我默默地给她倒上了一杯茶,然后就把老爸让我招待她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个人靠在柜台旁边,看着外面的大雪开始想自己的事情。 陈芝虽然将这面具的来历说了一遍,但依旧没有告诉我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爷爷当初和那老太太又是在做些什么呢? 好好的古董店莫名其妙就被大火吞没了,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想掩盖什么? 我想的有些头疼,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陈芝,就发现她直愣愣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些奇怪,顺着她目光往下移,这才发现她是在看我那枚九窍玉。 “咳咳!” 我立即重重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这姑娘的视线,将九窍玉放回了衣服里。 陈芝回过神来,又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开口说道:“真是没想到,小三爷竟然把这东西也给你了,看来你是达到他预期目标了?可是我怎么没有看出来呢?你除了会对口外,还会啥?” 我知道她口中说过,爷爷是张三爷,那这小三爷肯定指的就是我爸,不过按她的意思来讲,似乎这九窍玉还有一段渊源似的,这令我顿时起了好奇心。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爸不能把这九窍玉给我?” 我问道,努力旁敲侧击想要多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但陈芝这姑娘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朝我微微一笑,就开始安静地擦拭自己带来的铁棍,动作很是小心精细。 我见对方不上钩,也只好暂时作罢,便有些无聊地观察起这根铁棍来。 这是我才发现这铁棍两头略细,中间稍粗,像个梭子一样,表面还有滑片,打磨的很光滑,隐约觉得这造型很熟悉。 “这是你们东北响马常用的棍中刀?” 陈芝看了我一眼,表情有些诧异,回道:“还以为张三爷的后代只会管管这种假冒货泛滥的古董店,至多对上几句黑话,没想到还能认出这个来,倒是让我有些惊讶的。” 我嗤笑一声回道:“那有什么的,你还没见过我本事呢!” 陈芝按住棍中刀上一个滑片,猛地一推,前面顿时弹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来,竖到了我眼前,脸上挂起了一丝女响马的凶狠表情。 “哦?是吗?有机会我倒要请教请教。” 我那时候正是二十岁,就算心虚也决不能认怂的年纪,当然不怕她吓我,便伸手弹了弹那刀尖,还赞叹了一句:“好刀!” 陈芝看了我一眼,有些恍惚地收回刀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安静中。 “啪嗒啪嗒!” 又不沉寂了多久,木牌声再次响起,我爸终于到了,一进门连身上的雪花都没顾得上拍,就走到陈芝面前,把他那张老脸绽放的比花还要鲜艳。 “小芝,来了啊,路上辛苦,这大雪天的没受寒吧?” 我爸对陈芝比对我态度要好多了,说完这句话就瞪了我一眼,指挥道,“臭小子,干看着什么?还不赶紧去拿点水果小吃来?” 我心中腹诽老爸的偏心,但是因为挂念着鬼母面具和十八岁那年的事情,就赶紧拿来了东西,然后坐在一边竖起了耳朵。 陈芝看了眼我,先是把鬼母面具的来历和我爸说了一遍,然后这才说起它的用途来。 “伯父,这个告诉他没问题吧?” 我爸看了我一眼,当时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但他很快就回道:“小芝,你说吧,这小子听了没啥事。” 得了我爸的嘱咐,陈芝才将这鬼母面具的用途娓娓道来。 原来这鬼母面具确实是用人皮所做,而且必须要是成年女性的面皮,剥下来后风干裹腊,这只是第一步,后面便需要专业的纹皮师比对鬼母的模样雕刻面具上的眼睛和笑容,必须要和鬼母的一模一样,不能有丝毫差错。 如此一来还不够,这面具雕刻完,需要放入死尸的墓葬里埋葬七七四十九天,吸满了阴气后才能称作是鬼母面具。 多一天,少一天都不行。 制作完成的鬼母面具,可以用在招魂、连通阴界以及与死人对话的仪式上,很邪门。 我听完陈芝说的这些用途,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起了十八岁那年的事情。 那天,爷爷是在招魂? 他在招谁的魂?和招来的魂又说了些什么? 我心中忐忑,不由得看向了我爸,发现我爸一脸沉默地坐在那里,方方正正的眼镜架在鼻子上,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我那时候就觉得我们张家人情绪都特稳定,尤其是爷爷和我爸,脸上像戴着面具一样,让人猜不出他们的想法。 但当时我没放在心里,只觉得房间里气氛沉重,便开玩笑打破这沉闷的气氛道:“陈芝同学,你这说的东西也太邪乎了,假的吧?” “再说了,这东西看着也不会和什么国家文物有关系吧?我倒是在两年前见我爷爷有过这么一样东西,总不会和我爷爷有关吧?” 我半开玩笑,半盯着陈芝,想办法去套消息。 但我爸却看了我一眼,推推他那副厚重的眼镜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莫名说了一句话,让我觉得很是突兀。 “小道,回家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和我去探一个墓。” 我爸匆匆和我说后,又看向陈芝,低声道,“小芝,你也一块儿去吧!你娘应该都和你说了。” 陈芝点了点头,这两人之间神神秘秘的,似乎有很多事情没有和我说,但我心想既然我爸都愿意带上我了,那迟早我就能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就很直截了当地答应了下来。 但当我问起明天这墓在哪里的时候,我爸却一脸诡异地看了眼我,慢悠悠地说了一个地点。 “在东北大庆郊区,喇嘛甸村莲环湖附近。” 我爸看向桌子上那张鬼母面具照片,慢慢说道,“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个人皮墓葬!” 人皮墓葬? 我心里连跳数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正文 第九章 考古队 差点忘记说了,我爸名叫张九言,是正儿八经的考古工作者,所以当他说发现了一个人皮墓葬,并且要我一起去的时候,我没有丝毫怀疑,只觉得这顶多是一趟旅行,不会有多大的危险。 反倒是这背后隐藏的秘密,结合着十八岁那年的鬼母面具和人皮墓葬,令我颇有些好奇和兴奋。 但当我和陈芝跟着我爸直接坐飞机来到大庆后,我就知道自己错的很离谱了。 原来我爸昨晚就直接联系人,在大庆这边拉了一支以他为核心的考古队,我也不知道我爸哪里请来的人,这支队伍一共有七个人,五个人是当地找来的民兵,除了武器之外,还带着考古用的工具,甚至还有两把猎枪,剩下两个人,一个人是当地喇嘛甸村的村民,另一个似乎是我爸的朋友。 我爸这朋友名叫商算,很怪异的名字,面相很普通,看不出什么特点,除了眼角有一道刀疤,似乎是被什么生物刮伤的。 而最令人感到奇特的,是他的双手,异常巨大,骨节也很粗,像是专门练过的,就这双手,我偷偷看了好几遍,每次都想问,但都被我爸用眼神堵了回去。 他似乎不想让我知道太多,但我可不是一个耐得住的主,十八岁那年既然敢和赵丁甲上爷爷的古董店冒险,今天又来了这大庆探寻人皮墓葬,又怎么会不想办法多知道点东西? 我们一行人下了飞机汇合后,就直接赶到了喇嘛甸村,这是一处位于莲环湖旁边的小村子,地势不算很险峻,但因为丘陵遍布群山环绕的缘故,所以有些复杂。 再加上莲环湖附近本身野林子很多,就更显得这地方神神秘秘的,好像隐藏着什么很大的秘密。 我那时对风水地势并不是很精通,只隐约觉得这村子所处的位置有点不太对,好像是为了掩藏什么,刻意用这个村子来堵住了缺口,防备有人发现。 而当我看到那几个民兵和猎枪的时候,就越发感觉不对劲。 这怎么看怎么感觉不像考古,在我们国家,考古都属于抢救性质的,正常考古的话,需要带上武器么? 难道还要和谁动手么?还是说有危险的东西? 而这个喇嘛甸村也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这里留下来的都是些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又因为正值冬季,本就万物凋零的时节,村里显得更加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人出来走动。 荒村,人烟稀少,野林子众多,来到这里,第一时间我就想多知道点信息,不然这整件事都透露着一股邪乎的气息。 我爸一定有事情瞒着我。 幸好村民马建军告诉了我不少东西,这马建军是喇嘛甸村里的猎人,也是这次去莲环湖考古的导游,他长相挺老实,喜欢抽烟和喝酒,基本上那天晚上到了后,我敬了他几杯酒,马建军就把我当成了好朋友,大咧咧说些有关人皮墓葬的事情。 那晚上同桌的人就只有我爸,陈芝,我,马建军,还有我爸那个有些神秘的朋友,剩下五个民兵就在另一桌上喝酒吃饭。 马建军一喝酒喝高了就开始说大话,骂骂咧咧的:“我告诉你们这些人,都听好了啊,咱喇嘛甸村虽说是个小村子,但祖上传下来那也是有故事的!” “知道我为什么姓马么?相传我们这片地方,就是明朝一位马姓大将军的封地!他被封在这里后,就努力发展经济民生,把这里搞的是井井有条的,但后来也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诅咒,一夜之间他就暴毙而亡了,明朝皇帝朱元璋感念他的功绩,就在这里给他修了一座很大的墓。” “这个消息在我们这里流传很久了,自明朝起到现在也不知道有多少盗墓的家伙来过,但他们以为自己能找到么?嘿!能找到才怪!” 马建军神神秘秘地说道,一张脸早就醉得通红,“要不是一个星期前下了场大雪,意外把莲环湖旁那地方给冻塌了,暴露出了人皮墓葬,估计都没人信这东西啦!” 我一听正戏来了,连忙给他倒满了酒,问道:“马叔,你给我说说,这人皮墓葬到底是怎么回事呗?” 马建军喝酒喝高了,就一拍我肩膀道:“小张,我把你当我小兄弟看!能不和你说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爸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东西。 我也不管我老爸,看向马建军,只听他继续说道::“小张,你是还没见过那墓葬,啧啧,贼几把大,正正方方的,底下就是那一张张铺着的人皮,而且这些人皮还都没有脑袋,哎哟,想起那场景来,我就浑身冒寒气啊!” 马建军大咧咧地骂着,还用双手比划那墓坑的大小,我想了想那场面,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或许我爸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人皮墓葬,所以才怀疑鬼母面具的来源和这有关? 亦或者,当初我爷爷的鬼母面具,都来源于这个墓葬? 我心中正想着,我爸终于开口了,打断了马建军继续说下去的话头。 “好了,今天也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睡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进山去那个人皮墓葬。” 我爸的神情有些严肃,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着重是在看我,“因为人皮墓葬是在一个星期前发现的,在这段时间里,有些盗墓贼也听到了这个墓的风声,前来盗墓,所以我才喊了民兵过来帮忙,明天都打起点精神,小心一点,明白么?” 我很少见到我爸这么严肃,或者平时他都不会说这么多话,所以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坐在我身边的陈芝这时戳了戳我胳膊,从底下递过来一把匕首。 “拿好,这是65式陆军匕首,要是真遇到危险的,你也好拿着防身。” 陈芝说完这话后,就拿着自己的棍中刀去休息了,我看了眼那匕首,也没多想什么,插入腰间后,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有人在看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热炕上,我有些辗转难眠,忍不住便拿出手机来,上网开始查询有关人皮墓葬的消息。 在国内,人皮墓葬极为罕见,几乎没有被发现过,因为首先破坏人身体下葬,对于墓主人来说是极为不详的,再加上又是人皮,在墓中根本保存不久,下葬人皮毫无意义。 更何况如果是为了陪葬的话,完全可以葬真人,没必要葬人皮,这一点也说不通。 所以我找了大半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正好这个时候困意涌来,我放下手机,就要去睡觉。 然而就在此时,我却看到有个人影站在我床前不远处,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把我给吓了一跳。 我连忙打开手机闪光灯,发现竟然是商算! “商叔,你在这里干什么呢?”我问道,心里又是惊,又是疑。 刚才黑暗中这目光,顿时让我回想起来,之前我走回房间的时候,也是商叔在看我! 商叔盯了我一会儿,走上前蹲下来,很严肃地问了我一个问题:“道哥儿,我问你,小三爷……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正文 第十章 盗洞? 我爸让我叫面前这个男人商叔,但他却叫我道哥儿,这个辈分确实是有点乱,也不知里面有什么门道。 不过在商叔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出来后,我就把辈分这事抛到了脑后,心里反倒是惊了一跳,很是疑惑不解。 “商叔,我爸当然是活人啊?难不成还是死人?” 我装作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起身就要去把房间里的灯打开,然而商叔却是拦住了我,摇了摇头。 “道哥儿,不用开灯,我是偷偷来见你的,不想让小三爷知道……小三爷在的时候,有些话我不敢和你说,现在我和你说一下吧!” 商叔欲言又止,大概是想和我说说活人和死人的事情,但他最终还是没说,而是神色严肃,用手比划说道,“刚才的问题,道哥儿就当没听到吧……这次小三爷组织的考古行动,实际上只是向当地县里的文物局报备了一下,并没有得到考古研究所的许可,所以小三爷是钻了一个空子。” “我也不知道小三爷为什么要钻这个空子,不让人知道,他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但道哥儿,这次如果要下墓,你要自己小心一点,人皮墓葬……有点邪乎。” 我看商叔那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但转念一想,我和他相见也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这话的可信度顿时下降了一半。 但我毕竟是张家人的种,脸上说没有表情,便没人看的出来,于是我点了点头回道:“商叔,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商叔朝我点了点头,又仔细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确认什么,这才踱步离开了我房间。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商叔走起路来的时候,就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 那一晚上我睡的并不安稳,总是做些断断续续奇奇怪怪的梦,但一觉醒来后,精神反而不错,陈芝这姑娘大早上就来敲我的房间门,逼得我炕上下来,这才发现考古队的人早就都起了,都在等我一个人。 “咳!老爸早!” 我朝老爸打了声招呼,又朝商叔和马建军点了点头,连忙披上我的大棉衣坐上了村里准备好的驴车。 而我爸、商叔、陈芝还有那五个民兵则是骑上了马,人皮墓葬位于莲环湖周围的野林子里,车子可开不进去,交通工具也只能靠驴和马了。 甚至到了里面更深处,驴车的车子都要卸下来,只靠毛驴驮物资,人都只能下马牵着前进了。 我那会儿还是第一次进东北的山野老林子,感觉特别新鲜,东瞅瞅西瞅瞅,马建军坐在驴车上,一边赶驴,一边还转过头来,朝我乐呵呵地搭话。 “小张,我问你,你开过枪么?” 马建军转过头来问我,还顺便朝驴车上努了努嘴,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男人这辈子一定要开过枪才行,不然都没办法感受到这东西的魅力……小张,你知道吗?我十岁跟着我爹进山林,就开过一枪,虽然鸟毛没打下来,但就一个字,爽!” “你想想,砰一枪,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只要是活的,都得低头,是不是很带劲?” 我看了眼那放在驴车上的猎枪,心里虽然意动,但我对人皮墓葬更感兴趣。 老爸商叔等人带着两个民兵骑马走在前面,陈芝带着剩下三个民兵跟在我后面,两边人距离都有些远,我琢磨着有机会,便靠近马建军,旁敲侧击起来。 “马叔,您既然从小就进山打猎,还知道这么多传说故事,那多和我讲讲你们这喇嘛甸村附近有意思的东西呗?还有那些个什么盗墓贼,您肯定知道,对不对?” 我压低声音问道,还偷偷塞过去了一包红塔山。 马建军四下里瞧瞧,见没人注意,拿过那包烟塞进怀里,眉开眼笑起来。 “还是小张你和叔亲近,那叔就和你说一说吧!” 马建军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后慢慢说道,“要说起我们这里的传说故事,其实除了我讲过的那个,其他的也没什么特殊的,倒是许多年前,据说有一个风水大师来过我们村子,也想要找一下这个马将军之墓。” “但那个风水大师才刚跟着当时咱村里的猎户进山,到了莲环湖边上,他就没有再深入半步了,说这里四面环山,山势极好,又镶嵌大小水穴二十三处,正应了聚气成山,纳气成水的格局,只是在这山水之气的尽头,却恰好造了我们喇嘛甸村,就好像刻意要堵死这个地方的好格局一样,硬生生把可以成为从龙富贵的大吉之地,变作了不知吉凶的凶煞之地。” 马建军慢吞吞说着这个故事,最后还不忘朝我补充了一句道:“小张,这个故事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可别和你爸说。” “我爸?” 我愣了一下,看着马建军下意识问道,“马叔,你也这么怕我爸?” 马建军尴尬地笑了笑回道:“我不是怕,是你爸那里还有两千没付我呢!要是他不高兴我这会子和你说的东西,不付我钱了,那我不是亏死了?” 我打了一个哈哈回道:“马叔不用担心,我爸这个人很好说话的……那您现在和我说说盗墓贼的事情吧?我爸说因为这人皮墓葬出现,这附近来了些盗墓贼?” 马建军点了点头,拿起身边的老白干喝了口回道:“就是前些天的事情,村子里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外人,问我们人皮墓葬的方位,还带着不少工具,我们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猜到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所以后来村里才找了人去县文物局里说这件事,我们哪里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要不是说那人皮墓葬太邪乎,保不准咱村里都有人会摸过去,看能不能弄点好东西来。” 马建军说到这里,又朝周围看了看,从自己口袋里窸窸窣窣地摸了一样东西出来。 “小张,你爸既然是什么考古研究所的,还把你带过来了,那你肯定也很厉害吧?” 马建军低声说道,将那东西放到了我面前,“你给叔看看,这东西值不值钱?” 我定睛一看,只见一枚纹路奇特的陶片正躺在马建军的手掌心上,那纹路和九窍玉上的很是相似,却又有些区别,我当时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心存疑惑。 “马叔,你……你这是从那人皮墓葬里拿来的?” “嘘!” 马建军示意我小声一点,偷偷摸摸地回道,“其实也不算是人皮墓葬里拿的,那不是已经归国家管了嘛,我哪里还敢拿啊!” “这是我那会子去人皮墓葬里看,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洞,钻进洞里后拿的,小张,这事情我可只和你一个人说了,还没和你爸说呢!” 马建军的话刚一说完,我就知道那小洞是什么了,神色有些低沉。 人皮墓葬里有小洞,那不是盗墓贼的盗洞,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