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夺妻 “杀!” 北风猎猎,呐喊响彻云霄。 巍峨城墙上,顾倾城一袭华服嫁衣,满目凄凉,呆呆望着潮水般围城的铁骑。 以及铁骑的最中央,那一个银甲白衣,宛如天神的男人。 “萧慕白……” 她的唇,动了动,呢喃从前深情深寄,此刻只剩凉和恨的名字。 像是感应到这声轻唤,城墙下方挺坐在一骑踏雪宝驹上的萧慕白收剑抬手,目光如刀的望过来: “交出传国玉玺,顾倾城,我……饶你不死!” “哈……哈哈哈……” 顾倾城闻言大笑,笑到如花似玉的容颜扭曲,笑到流出大颗大颗血泪。 五年的情真意切和两两相许,到头来,竟换来一句饶你不死! “本公主……”她嘶哑着喉咙,眼神是身为长公主应有的骄傲和拒绝,“之生死,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呵,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被银枪在胸膛扎出无数个窟窿眼的母后,让无数个猥琐士兵轮流侮.辱至死的近婢墨浓,双胞胎的皇弟平城被削断双腿全身不剩一块好肉,更会看到……永远和蔼可亲的父皇倒在血泊里,眼睁睁瞪着自己被猛兽一样的萧慕白撕裂衣裙,圈按在椅子里,抬起双腿,无比狂躁的贯穿! 南陈长公主,倾国又倾城。 她是南陈国最为尊贵显赫的长公主,在新婚之夜,像野狗一样任人百般凌.辱,直到……生死不如。 而欺辱她的人,是曾温柔得连一句嗔怪之言都舍不得说,许诺天荒地老两不疑的男人! 恨,真是好恨啊! 可惜敌我力量绝对的悬殊,顾倾城很清楚,如今的南陈国改弦更张,已经姓萧。 “所以……” 萧慕白轻拉缰绳,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容波澜不惊,隐隐透出隐藏在骨子里的倨傲冷酷: “长公主殿下是打算殉国吗?” “是又如何?”抬手抹去滑落脸颊的泪,两.腿.间不断汨汨流落鲜血的女子青丝飞舞,眼神空寂: “萧慕白,从一开始,从五年前的一开始,你我相遇……就是局,对不对?” 神色冷峻的男人扬眉勾唇,但笑不语。 他的神色,分明便是答案。 生生疼痛至死的心,似乎不会再痛了。 “为什么?平城身体羸弱,不适合继承大统,父皇母后是那么的倚重喜欢你,和我成亲,你亦可得天下……” “听听……”马背上的俊挺男人不屑哂笑,鬼斧神工的脸上全是凉薄无情,“这就是咱们高贵无双的长公主殿下看待事情的方式!什么一样可得天下,我萧慕白想要的,势必亲自拿回来!从始至终,是你顾氏欠我萧家!况且,除开家族夙仇,我和你荒.淫无道的父皇之间,还有夺妻之恨。” “夺妻之恨……” 顾倾城迷茫了。 原来他竟有妻子吗? 那么,自己又算什么? 呵,这问题真是可悲又可笑啊,在他眼里,自己从来什么都不是! “怎么,时至今日,你还要装作一幅懵懂无知的样子吗?” 萧慕白冷嘲着高抬右手,一架华丽马车从铁骑中缓缓驶来。 第一卷 第2章 殉国 色泽绮丽温柔的鲛绡纱翻飞舞动,萧慕白跳下马,亲自走去马车前。 他伸手,撩开锦帘,露出一张楚楚可怜,不胜娇弱的容颜。 “顾倾城,你看清楚了,她……便是我未娶之妻!” “珍妃……” 即使隔着较远的距离,顾倾城依然看清楚女子的脸—— 居然是一入宫便扶摇直上,被父皇宠冠六宫的珍妃荣馨儿! 父皇在世时,总是一声声的唤她馨馨,馨馨…… 不,不,她怎么会是萧慕白的未娶之妻,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是旧识?五年来,萧慕白陪伴自己出入皇宫无数次,和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两人端的是恭谨守礼,没有半点逾越和心虚,怎么一眨眼,她就变成萧慕白的妻?还是说,从一开始,荣馨儿入宫就是设局的开始? 只是,事已至此,其中缘由还重要吗? 撕心裂肺的痛,不过如此! 挫骨扬灰的恨,也不过如此! “长公主殿下……”荣馨儿扶着萧慕白的手盈盈走出,青丝在风中飘荡,眉眼间的妩媚里,一半是温柔解意,一半是阴鸷暗狠,“皇上时常说你聪慧无双,你……还是把玉玺交给皇上吧。交出来,皇上会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你一命,即使你还想陪在他身旁,也未尝不可……” “馨儿!” 唇畔的冷笑还没来得及漾开,萧慕白脱口打断: “饶她一命可以,但我身旁断无她一席之地!” “皇上……” 荣馨儿抬起温柔淡红的广袖,弱质纤纤的拭向眼角,姿态尽显柔曼风.流。 呵,原来也是个会做戏的! 一只脚抬起,慢慢踏向城墙前的虚空,顾倾城摇摇头,任由胸口的钝痛将自己撕裂。 “公主殿下这是想好了,决意不将玉玺交出?” 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萧慕白挥手让丫鬟将荣馨儿扶进马车。 再转身时,满面温柔尽化为彻骨恨意。 “你刚不是说想要的都会亲自夺回吗?”瞥一眼偷偷靠近的两个士兵,顾倾城继续往前,“即使没有玉玺,你应该也能将南陈拿下,不是吗?萧慕白,荣馨儿,你们……这对寡廉鲜耻,心机深沉的男女,本公主今日在此以血诅咒,诅咒你们不得好死,即使下地狱,也日日难安,永世……罪孽……” 一串鲜红的血珠,被朔风吹散。 划开手腕的女子匕首一扔,纵身一跃…… “抓住他!” 厉吼,尖叫,哭喊,马蹄响,风啸…… 所有声音纠缠灌入耳朵,眼看无数尖锐的碎石在等着自己,顾倾城安心的笑了。 依稀中,萧慕白似乎骑着踏雪宝驹冲了过来。 瞧,这个男人真是虚伪至极啊,明明说要自己夺取,偏还惦记传国玉玺! 彻底闭上眼睛前,顾倾城这么想。 …… 碾碎般的痛,从四肢百骸汇聚至脑门和心脏。 再度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淡紫鲛纱,片刻迷茫后,顾倾城瞬间被巨大的绝望包围。 想殉国都不行么? 老天爷,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么惩罚我? “公主尚未苏醒,请娘娘……” 砰,门被两个趾高气昂的丫鬟推开,一身金黄的荣馨儿慢条斯理走进来。 如此迫不及待的过来耀武扬威? 狠狠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清醒,顾倾城忽然想看看,除开折辱,她究竟还能玩什么花样! 若是靠得近,自己或有机会杀了她,即使同归于尽。 杀了她,为父皇雪耻! 杀了她,为自己雪耻! 第一卷 第3章 玉玺 倨傲立在床畔,荣馨儿居高临下打量奄奄一息的女子: “公主殿下真是好运气,从那么高的城墙跳下,也没有死。” “毕竟……” 牢牢捏住从腰间抽出的软带,顾倾城淡淡打量着上方艳若桃李的脸。 要是她香消玉殒,萧慕白只怕得心痛而死吧。 呵,光是想想那个场景,便觉得痛快! “毕竟……”她小心提着嗓子眼的一口气,“本公主不像某些水性杨花的贱人,是南陈顾氏正统血脉,神佛庇佑……” “庇佑?哈哈……”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荣馨儿笑得张狂轻傲,“公主殿下莫不是摔傻了?若有神佛庇佑,南陈国怎么会落入旁人手里?而你,尊贵的公主殿下……”她弯腰,套着玳瑁簇珠指套的五指啪啪扇向顾倾城的脸,“怎么又会被一个你嘴里的贱人扇耳光?” 说着,她用力捏住顾倾城的下颌,冷冷道: “你们都下去,今天,我就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贱人!” “皇上有过吩咐……” “滚!” 守在门口的丫鬟唯唯诺诺张嘴,荣馨儿一记怒叱,随即朝两个丫鬟使眼色。 偌大的宫殿,顿时只剩两人相对。 顾倾城不屑挑眉。 即使动一动都痛入骨髓,她依然蓄势待发,计算着如何将软带套上荣馨儿美丽的脖颈,再用力……勒死她! “说,玉玺在哪里!” 然而,荣馨儿像是早料到她会反抗,大喇喇撩开裙踞,一脚重重碾上她的胸! 胸口本就断了几根肋骨,此刻,顾倾城只觉好痛,痛得仿佛有千万只虫子从脊骨缝里啃噬撕咬。 她的脸和唇一样惨白,冷笑嘲讽: “怎么,找不到……玉玺,你对……萧慕白而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吗?” 既然荣馨儿入宫是局,除开魅惑父皇,她另一个最大的任务恐怕就是为萧慕白探得传国玉玺所在。 像是被戳到痛处,荣馨儿怒极,弯腰狠狠扇向顾倾城的脸: “嘴贱!我让你嘴贱!” 双颊,很快被扇得红肿。 蓄势待发的顾倾城忽然用力,两手死死抱住那条碾住自己的腿,想把她翻下床去—— 她心想,即使同归于尽,也是好的! 乓! 门被人重重踢开,几乎是同一时间,身体不稳的荣馨儿顺势往后一倒,柔弱又焦心的哽咽: “公主,您这是何必呢?即使您对皇上心存埋怨,也千万不能将玉玺交给旁人啊。” “她想将玉玺交给哪个旁人?” 一身冷峻的萧慕白大步走进来,剜过来的冷眼仿佛要在顾倾城身上剁出两个洞。 随之,他弯腰扶起荣馨儿,温柔道: “来这里做什么?她桀骜又冷硬,万一对你动手……” “我……”掏出锦帕擦拭眼角,荣馨儿故意伸手按住并没有摔得很严重的后腰,做出一副格外吃痛的样子,“皇上,馨儿无能,不曾为您探得玉玺所在,如今外面流短蜚长,馨儿实在没有颜面再呆在您身边,只想请公主殿下说出玉玺所在,之后,馨儿就能安心离开……” “说什么胡话?朕在哪里,你便在哪里!” 情意绵绵的对话,犹如一根根刺心之针。 眼睁睁看着萧慕白轻柔哄着泪盈于睫的她,一口灼热的腥甜涌上顾倾城的嗓子眼。 死去的心似乎不会再痛了,整个身体却仿佛置身烈焰中,连皮带肉的在烧! “可若无玉玺……” “放心,此事另有解决之道,你先回宫。” 男人的眼神,终于扫过来。 如一头饿狼盯着觊觎良久的猎物,充满志在必得的冷戾,当然,还有憎恨。 一个荒诞的念头浮上脑海,顾倾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第一卷 第4章 神医 锦被,亵.衣,绸裤…… 一样又一样的阻挡之物,在男人的大手里撕裂。 他欺身而上,霸道钳住她的双臂,大手恣肆,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全是挑衅和邪恶。 “长公主殿下这般聪明,应当猜得到我的打算吧?” 如果没有跳墙受伤,顾倾城还能和他过上几招。 而此刻,无异于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愤怒像燎原烈火一样熊熊燃烧,她嘶哑嘲笑: “没有玉玺,南陈各大重臣和世家怎会承认你这个阴险篡位、还和先皇遗妃乱lun的新君?我是如今仅存的皇室,你既得不到玉玺,自然是想利用我为你孕育一个继承人,之后,你将其立为傀儡皇帝,而你萧慕白就是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好算计啊,可惜……萧慕白,你灭我顾氏,辱我皇族,我绝不会为你……生养……” “是么?” 他的手粗暴动作,俯身欣赏着她残存的傲骨: “可是,你的身体似乎不这么想。顾倾城,你几年你爱我爱得深沉,如今要你承欢,反而不乐意?虚伪!” “是我虚伪……”顾倾城急剧喘.息,铺天盖地的屈辱让她窒息,“还是你们无耻?” “无耻……” 几乎是刹那间,男人凶残刺入,绝世容颜覆满莫名的狂乱和恨意: “我真喜欢极了这个词!但你别忘了,是你父皇,是你们顾氏教会我这个词,如今用来对付你,再好不过。” 伴随着他的声音起伏,犹如酷刑的撞击汹涌而来。 顾倾城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形状优美的眼睛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 萧慕白,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血渗出唇瓣,一句句重复这句的她,在剧烈的痛楚中昏死过去…… …… 身体像被架在火炉上烤,又烫又痛。 再醒来时,顾倾城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听到外面传来压低的对话。 “从那么高的城墙跳下来,即使你挡了一挡,她的身体也残破难愈,不适合孕育骨血……” “是不适合,不是绝对不能,对么?” “……对。” “既然如此,那么她必须诞下带有顾氏血脉的继承人,只有这样,那些老东西才不会怀疑、反对我。” “可她的身体……” “她的身体,与我何干?朕要的是孩子!你不是神医么,好好为她调理。” “微臣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皇上究竟是想要孩子,还是……想借此留住她……在身旁?” 屏风外,颀长如树的身影重重一甩长袖,飞快离开。 听到这里,顾倾城情不自禁苦笑。 这位神医真是眼盲心盲啊,居然会怀疑萧慕白想把自己留在身旁? 怎么可能? 自己和他之间,从此只有你死我亡,再无其它。 “醒了?” 春风般温和的嗓音,从屏风处传来。 神医悠然走进来,身量纤长,一袭白衣胜雪,长眉凤眼,气质出尘,好像游历凡间的谪仙。 “来,喝药吧。” 他轻轻走过来,一双琉璃目充满悲悯。 顾倾城忽然想起,他就是京城近几年声名大噪的神医荣辰。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她却惊觉,这位神医竟也姓荣! 他和荣馨儿,还有萧慕白,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一卷 第5章 灌药 顾倾城的疑问,自然得不到答案。 尽管还有些虚弱,经过数日休养,终于能勉强下地走几步。 年节将至,大概忙于前朝安定,萧慕白已很久不曾出现,除开宫女流碧,能见到的人就只有神医荣辰。 不同于萧慕白的冷峻,亦不同于荣馨儿的虚假,荣辰此人实乃一妙人。 他温和风趣,学识惊人,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才华横溢。 重要的是,他还医术精湛,心性单纯,平易近人,儒雅亲和。 有了他,被囚的日子似乎多了一丝丝生机。 “喂,万殊宫的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这日,她正在廊下赏雪,荣辰照例来送药,一个太监冲进来嚷嚷。 去万殊宫? 不是羊入虎口么? 看一眼目含担忧的荣辰,顾倾城冷淡反问: “本公主为什么要去?” “为什么?”太监怪笑,一边推开挡在她前面的荣辰,一边阴恻恻低语: “就凭万殊宫娘娘如今是皇上心尖尖之人!况且,娘娘可有……顾平城的消息!” “平城?” 皇弟平城还活着? 顾倾城微怔,很快不顾荣辰的眼神阻止,匆匆走出殿门。 …… 万殊宫。 拥着雪白狐裘,荣馨儿斜倚在榻上,无聊把玩着手上錾金的指套。 片刻,她的贴身侍女福佳轻轻走进来,警觉瞅一眼门外,从袖口掏出一个葫芦状玉瓶: “娘娘,这是怒阳草,奴婢悄悄去太医院打听过,此药乃活血化瘀神药,怀孕之人只要喝下去零星半点,必堕胎无疑!” “当真那么神奇?”接过药瓶,荣馨儿挑起妩媚万分但布满阴鸷的眉眼,憎恨和嫉妒让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扭曲,“那个贱人居然怀了皇上的孩子,本宫不弄死她,怎能出这口恶气?为了皇上,本宫伺候死老头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死,本宫今日还要被死老头的女儿压制一头吗?” “娘娘放心,怒阳草必能让您如愿!” 福佳小心翼翼作答,细长如狐的眼睛里亦闪过一丝诡谲暗光: 从前的准驸马,如今的皇上,不管什么身份,他都是那等光芒万丈,耀眼夺目的男人! 自己倾慕他这么多年,只可惜始终找不到机会接近。 如今荣馨儿颇得他的青睐,自己……也还是有机会的吧。 “娘娘,福佳姐姐,长公……顾倾城来了!” …… 啪,一个薄胎描金碗直直砸过来,碎瓷划过右脸,血痕顿时蜿蜒。 拥着雪白狐裘的荣馨儿咬牙切齿走出来,眉眼间挑着掩饰不住的狠厉: “你怎么还没死?” 伸手抹了一把血,顾倾城淡淡看向妆容精致的女人: “让珍妃娘娘失望了,本公主还活着!身为父皇遗妃,娘娘活得可真够滋润呢。平城在哪里?” “你说我是什么?” 细眉一拧,荣馨儿怒火促织的扬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勾唇阴笑之余,亦朝福佳使了个眼色: “来啊,咱们长公主殿下大病未愈多日,给她灌点神奇的药吧!” 不好,她是故意诱自己前来! 顾倾城立刻就要往外跑,可惜重伤在身,她很快被两个太监按在门槛处。 为了出方才被称之为“遗妃”的气,荣馨儿劈手夺过福佳手里的玉瓶,一手捏住她的下颌,作势要往里面倒: “去死吧!”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绝非什么好东西,顾倾城死死咬唇不放,拼命挣扎。 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馨儿,馨儿……” 第一卷 第6章 要挟 萧慕白? 顾倾城眼前一晃,只见荣馨儿飞快将玉瓶塞回袖口,将发髻扯乱,又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生得水嫩,轻轻一捏,脸便红了,仿佛被人打过似的。 “呜,皇上……” 身材挺拔的男人背着光线踏进来,神色冷硬如铁。 荣馨儿一骨碌爬起,小鸟依人般扑进他怀里,一边哭诉,一边恰到好处的露出被掐红的左脸,一只手探去萧慕白的胸口,另一手则抚上脸颊:“公主突然跑过来打人,馨儿也不知为什么。皇上不是说她待在公主殿寸步不能出门么,怎会突然跑来万殊宫,还对馨儿……对,馨儿是先皇遗妃,没有面目再……” “顾倾城!” 萧慕白目眦欲裂,三个字仿佛带着寒冰般的气息,抬脚就朝一旁的身体踹去! “啊……” 他的腿,正中腰侧。 顾倾城吃痛,一双黑眸紧紧锁住又开始做戏的荣馨儿。 如此阴险毒辣,之前,父皇母后和自己全被她给骗了过去! “你这幅表情做给谁看?” 萧慕白将荣馨儿温存抱去一旁的软塌,转身回来时,满身肃杀之气: “怎么走出公主殿的?说!” 又是重重一脚踹过来,单薄如枯叶的身体瞬间飞出去。 腹部传来刀绞般的锐利疼痛,顾倾城冷笑看向深爱多年的男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像被野兽撕裂一样: “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不能自己去查么?” 她的眼神明亮如火焰,清澈似山泉,形状漂亮得让人想摸一摸。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刺。 等萧慕白意识到情绪还会被她影响,瞬间暴跳如雷: “是我忘了,公主殿下满身骄傲,嘴硬得很!来人,将她丢进死牢!” …… 辣椒水淋过伤口的滋味,让顾倾城从晕厥中醒来。 视线模糊里,一身暗紫长袍的男人踱步向前,嗓音冷峻如山: “还不说是吗?” “若我说……是珍妃娘娘宣我过去,你……信吗?” “满嘴谎言!”重重一掌甩过去,萧慕白眉眼冷肃的呵斥,“馨儿近日身体抱恙,卧床养病还来不及,难道特地叫你过去羞辱她吗?顾倾城,当年你父皇微服出巡,途中遇到馨儿,垂涎馨儿美色,竟然不管不顾将其掳去,几年来,她生不如死伺候你父皇,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做人……” “生不如死?” 顾倾城用力咬牙: “你是瞎的吗?她明明甘之若饴!父皇为何以‘珍’字为号,是对她的珍爱和珍视,你……” “轮不到你来教我看人……” “皇上,荣神医来了。” 亲随的声音打破萧慕白的怒焰,片刻,白衣飘飘的男子踱步进来。 “请皇上放了她!”荣辰扑通跪地。 “你……” “她已有您的骨血!” 温和如风的回应,在彼此心里掀起巨大风暴。 “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身体里竟然怀了萧慕白的孩子,顾倾城再入绝望: “萧慕白,杀了我,否则,我死也会堕掉这个孽种!一定堕了他!” 呆了一瞬的萧慕白冷冷转身。 “顾倾城,你最好给我乖乖生下他,否则……” 他优雅打了个响指,一架木轮椅被亲随推进来。 轮椅上的男子容貌尽毁,裤管空荡荡飘着,嘴里时不时吐出一点白沫,傻笑如痴儿! 平城是真的还活着,可惜……生不如死! 顾倾城双目充血:“你要挟我?” “生下孩子,否则我多的是手段让小傻子领略地狱滋味!” 第一卷 第7章 嫉妒 寝殿。 流碧端着一碗药汁,跪在榻旁低低哀求: “奴婢恳求公主,将药喝下去吧。荣神医说您身体虚弱,若不按时服药,小殿下随时……” 顾倾城空洞的眼神里,泛出一丝久违的水光。 若父皇母后还在,若一切不曾发生,自己的孩子,将会是南陈国独一无二,珍贵无比的小殿下! 如今…… 他的存在,却只代表羞辱,胁迫和伤害! “您务必要为自己和小殿下考虑啊!只要您和小殿下安全,咱们……” 警觉瞟一眼紧闭的大门方向,流碧跪行往前,将声音压去最低: “咱们南陈国就还有希望!” 听到此处,顾倾城不由得动了动僵硬脖颈,深深看向面容清秀的少女。 如今的宫里,全是萧慕白和荣馨儿的人,这个流碧,自己之前从未见过,是临时指派过来照顾自己。 “公主不信奴婢没关系,但奴婢曾答应过殷少将军……” “长苍?” 两个字,从干涸的唇畔轻轻吐出。 顾倾城霎了霎眼睫,以为早已流尽的泪簌簌扑落—— 殷氏一族,乃南陈顾氏皇朝得力的武将世家。 家主殷孔是名震天下的威武大将军,其子殷长苍亦是武艺高强的少年郎。 殷家誓死效忠顾氏,君臣关系十分密切,因此顾倾城和殷长苍算得上青梅竹马,感情堪比兄妹。 殷氏的重要和忠诚不言而喻。 萧慕白早有盘算,宫变当晚,派出身手高强的死士队前去解决殷家父子,遵从圣旨外出换防的殷家父子早被萧慕白安排的人下了让习武者散去全身功力的化功散,双双惨死……这些,她本全不知情,还是从荣辰嘴里打听来的。可怜殷伯父和长苍,俱是睥睨天下的武艺超群之辈,结果…… “你和少将军……” “敢拦我?也不看看本宫是谁!” 跋扈女音从外传来,片刻,荣馨儿领着宫女太监浩浩荡荡闯进来。 顾倾城清冷凝过去。 尽管不如从前容光夺目,她的一双眼睛,仍然又黑又亮,仿佛能穿透人的皮囊和灵魂,照见所有卑微龌龊。 荣馨儿真是又恨又嫉妒啊! 她一出生就贵为长公主,富贵权势唾手可得,甚至还有倾国倾城的脸和曼妙无双的身。 自己和她一般大,却不得不绞尽脑汁,花样百出哄死老头,更害得如今皇上嫌弃自己残花败柳,碰都不碰自己! “公主的脸如此美丽,划伤实在可惜,给她上药!” 福佳举着一个玉瓶越走越近。 怒阳草即使不入口,只要洒去伤口,既能让她毁容,更能让她流掉小孽种! 荣馨儿这么想着,笼在宫装广袖的手紧紧攥起。 今天皇上出门去打猎,正是了结的好机会! 流碧放下药碗急道: “珍娘娘容禀,荣神医已……” “贱婢,你叫我什么?”荣馨儿浑身一抖,仿佛被人扯了下仅有的遮羞布,“拖出去杖毙!” “慢着!”顾倾城慢慢坐起,清冷如霜: “不必迁怒旁人,本公主自己来!” 事到如今,这张脸还有什么用? 她甚至期望里面是索命剧毒! 在荣馨儿得意的眼神里,顾倾城扯下纱布,从容将药粉往脸上倒。 几乎是刹那间,清凉痛消的脸开始火烧火燎,像有千百只虫子在啃噬。 整个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殷红灼灼,如烧烂的肉。 “哈哈……”荣馨儿笑得花枝乱颤,恶毒嚣张,“来人,给长公主一面镜子。” 第一卷 第8章 毁容 脸痛如灼。 福佳递来铜镜,顾倾城忍住钻心蚀骨的痛,将玉瓶随手扔去床榻一旁: “先放了流碧!” “哟,咱们长公主还真是菩萨心肠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了,居然还有空担心一个宫女!” 荣馨儿自认为优雅的抬起戴着绝世红宝石的手,逃脱太监钳制的流碧痛哭流涕爬过去: “公主,公主,你的脸……” 顾倾城平静接过铜镜。 里面的女人,青丝杂乱,左脸惨白如纸,右脸肿如猪头,宛如一张天生遭到嫌弃的阴阳脸,可怕又丑陋。 她平静抚上去。 随即,啪,用力将铜镜砸去地面。 “即使没有这张脸,我……依然是南陈长公主!倒是你,若照礼义廉耻,萧慕白本该称呼你一声……母妃吧!” 言下之意,你们这对男女完全不顾礼义廉耻,简直……人神共愤,猪狗不如! 荣馨儿脸色一白。 不由想起之前大概是看在死老头对自己宠爱的份上,顾倾城顾平城姐弟可不是称呼自己为母妃么? “好你个伶牙俐齿的贱人!”她浑身发抖,气势汹汹的扑上来,“看我今天不掐死……” “你掐啊!” 推开挡在身前的流碧,顾倾城伸长鹅颈,浅笑刺骨: “掐死我,你觉得萧慕白能放了你?本公主肚子里,可有他想要的孩子!” “……” 荣馨儿的手,生生顿在半空。 她死死盯住顾倾城空荡荡的寝衣,仿佛要用眼神将那个胎儿剜出来。 “你……”她咬牙,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少顷,收手的同时阴鸷勾唇: “行,你有护身符动不得,却不知被关在钟萃殿的傻子有没有?哈,哈哈哈!” “你毒辣卑鄙,不得好死……” 狂笑不止的荣馨儿飞快走出去,顾倾城想要追,脸颊的痛开始蔓延,小腹更是阵阵紧收。 搀着流碧跨出门槛时,她眼前一黑。 彻底晕过去前,钟萃殿的方向传来撕心裂肺的嗷嗷喊叫…… 平城,对不起啊,姐姐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 大明殿。 萧慕白从堆积如山的折子里抬头,若有若无的惨叫传入耳朵。 “什么声音?” 他起身,大步走向门口撩开门帘,蹙眉看向守在外面的亲随萧胜。 萧胜回禀道: “好像是公主殿和钟萃殿那一边传来的,皇上可要去瞧瞧?” “不。” 冷峻如山的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萧慕白漠然转身,身后忽然传来荣辰的嗓音: “皇上,流碧说公主惨遭毁容,请容微臣去看看。” “毁容?”萧慕白愕然又转回去,鬼斧神工的脸上并无半分动容,唯嘴角动了动,“倒也是报应。怎么会……” “流碧说……”荣辰抿了抿唇,紧紧盯住男子凿刻般的俊脸,“是珍……” “注意你的言辞!什么珍妃,她是我的馨儿!” 萧慕白挑眉,言语间流露出满满的维护之情,让荣辰眉心紧拧。 不等他再说什么,无声也强势的男人吩咐: “去看看,毁容无妨,孩子得平安!” 第一卷 第9章 相克 温淡檀香味飘向鼻尖。 顾倾城茫然醒来,一张风光霁月,淡似谪仙的脸映入眼帘。 右脸似乎敷了什么,沉甸甸的。 她抬手想要摸,手腕被温柔攥住: “不要碰。” 是荣辰的手。 和萧慕白的修长温暖的不同,他的手泛出微凉。 他飞快又松开,像摸到什么滚烫灼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公主之前洒在脸上的药,是稀缺的怒阳草,有绝佳活血化瘀之效,若使用得当,效用惊人。” “神医的意思是……”顾倾城讽刺的卷唇。 “这……”荣辰一边收拾抽回去的银针,一边解释: “请公主恕罪,医者仁心,不愿背后妄议他人,只是……” “神医不妨直说。” “怒阳草罕见,其性至阳,故而能活血化瘀,有疗伤圣药之称,但其药效霸道,并不适合给身带内伤的人服用,公主日前追墙,内伤深重,如今又怀有身孕,这种草会引起胞宫活跃,从而见红,胎儿剥离。还好,公主倒在脸上的药剂量极少,及时用银针封住您的要穴,药性并未影响胎儿,请公主安心。” “在神医看来,本公主很想要这个孩子?” 她讥诮的望过去,一双黑珍珠般的眼尽是悲凉。 荣辰怔住,片刻才张嘴: “这……臣以为……” 寝殿陷入死水般的安静。 良久,顾倾城长长吁出一口气: “为难神医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神医……” 芝兰般清俊的脸上浮现出真诚温存的笑,荣辰颔首: “公主请说,只要不违反医者本心,臣自愿效劳。” 在流碧的搀扶下,顾倾城咬牙坐起来。 身体像要散架一样的疼,额冒虚汗的她指指不远处的梳妆台,吩咐流碧从台下一个暗格里取出名贵精致的梨花木匣子。 “请神医打开。” 荣辰依言掀开錾花盒盖。 瞬间,灰败寂静的寝殿里摇曳着熠熠夺目的光芒—— 堪比婴儿拳头的深海珍珠,绝世罕见的鸽子血宝石,成套的通透碧玺收拾,和田玉雕刻的娃娃…… “这是……” 往日管父皇母后要这要那的欢乐,萧慕白为自己雕刻成对娃娃的恩爱…… 所有这些全历历在目,顾倾城靠着软针,语调幽幽: “这里面的东西,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现在全部赠送给神医,只求神医……能够找个机会去钟萃殿,替我偷偷去看一看平城的伤势。他自幼体弱多病,如今没了双腿,还惨遭折磨……” 荣辰的眼神,落在那对温润通透的玉雕娃娃上。 那是一对男童女童的雕刻,线条大工无巧,只粗略看得出性别模样。 相比雕刻男童的粗陋,女童的雕刻手艺用心得多。 梨涡浅,眼眸深,笑意琅然…… 一丝复杂的情绪在眼睛里闪电般掠过,再抬头时,他已复平和: “臣答应公主,只是这些……” “请务必收下。”顾倾城蜷缩躺下去,“是我仅有的一点心意了。” “多谢……公主赏赐。” 荣辰端着匣子往外走,临到门口又殷殷叮咛: “怒阳草药性未排干净,公主近日务必小心饮食饮水,若不慎服下含有雪绛之物,大罗神仙下凡亦是无用。” “为何?” “怒阳草性阳,雪绛至阴,原本相克,一同入体,经脉逆转,绝无救药。” 温淡如水的嗓音里,顾倾城不由得伸手,从枕下摸出那只荣馨儿带过来的小玉瓶—— 看自己毁容,她扬长而去,玉瓶也没来得及收拾。 原来,怒阳草和雪绛相克啊,那…… 第一卷 第10章 内乱 冬去春来。 在荣辰的妙手回春下,顾倾城的脸逐渐转好,只剩下一道浅浅伤疤,胎儿也在腹中四月有余。 平坦如川的腹,开始耸出小小弧度。 每每望着,心情就会难以描述。 好像喝了一碗五味杂陈的汤,既有为人母亲的喜悦期待,也有想起被萧慕白背叛丧国的痛。 更多时候,她只是木然,木然告诫自己,不要对他动任何感情,因为自己和他的父亲之前,必然会有一场生死之搏。 大人间的恩怨,没有必要让一个懵懂无知的胎儿承担。 更何况自己之所以留下他,完全是被迫,是为留住平城的性命,否则…… 和她的复杂心绪类似,外面的局势亦是纠缠。 萧慕白迟迟没有拿到传国玉玺,还和先帝遗妃苟且,他的帝位并不稳固。 二月初,登基大典之后,朝野上下开始出现不少反对的声音和势力。 以北方一支势力为首,南陈国陷入久违的内乱。 荣登帝位的萧慕白殚精竭虑,应接不暇。 四月初,北方军一路南下逼近都城,打出“灭萧还顾”的口号,大有和萧氏皇朝死磕到底的架势。 顾倾城听得心潮澎湃,只可惜,所有纷扰和消息一律被高高的宫墙隔绝。 她所了解的这些,也全是……听说。 “皇上驾到!” 太监的嗓音,划破氤氲春夜。 靠在美人榻里小憩的顾倾城还没来得及睁眼,下颌就被一双染着血腥味的手死死捏住: “北方军的首领,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近在咫尺的男人依然俊朗得令人窒息,瘦了几分,墨眼挺鼻,越发显得面容深邃冷峻,英俊如铸。大概是刚从外面回来,他还没来得及换回龙袍,一身银甲,两只袖子和手上全是血渍,几缕墨发从银冠中脱落,不羁垂落脸侧,将他衬托得越发像一头孤傲旷野的狼,敏捷,凶残,带着天生的统治力量。 颌骨仿佛要被捏碎,顾倾城努力坐直身体: “是!” “他是谁?” 多日不见,她清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萧慕白一字一顿,视线落去微耸的腹部: 不是有让人给她多准备些温补之物么,怎么还是这么单薄? “自然是……”他的眼神,让顾倾城如芒在背,铺天盖地的讽刺和屈辱席卷心房,她恨恨咬牙,“忠于我顾氏皇族的忠臣!不管他身份高低,只要反对你萧慕白坐上龙椅的,就是……我顾倾城认识、赏识的人!我……只恨自己……无用,不能和他们并肩战斗,不能亲自……” “顾倾城!” 萧慕白的牙齿,几乎要咬碎,双目更是能喷出火来: “萧胜死了!他从小跟随在我身旁,视我为兄,尊我为主,如今为救我……” 顾倾城愣了一瞬。 萧胜是萧慕白的家仆,年纪相仿,从小跟在他身旁,两人不是兄弟,却甚似兄弟。 他死在北方军手里? “原来如此……”顾倾城扬眉,毫不掩饰自己的痛快: “萧慕白,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惨死,感觉是不是……” “闭嘴!你给我闭嘴!” 深受刺激的男人大手一挥,瞬间撕裂她的衣裙。 “你干什么……”顾倾城尖叫着反抗,同时本能的护住肚子,“我有孕……” 双目猩红的男人置若罔闻,只管驰骋发泄,不止不休。 公主殿的动静,很快传入更名为馨华宫的万殊宫。 正犯头疼症的荣馨儿闻言,狠狠将药碗砸了个稀巴烂: “下贱胚子,大着肚子还要和我抢男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