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元及第 魏国三十九年,六月,盛夏如火。 青砖辅就的笔直官道上,新科进士们着红袍,坐在高头大马上,志得意满,满面笑颜。 官道两旁,京中百姓们指指点点,满目羡艳之情。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隔窗而望,娇羞默默,偶有大胆的,执下瓜果鲜花儿,扬起一片笑声。 金锣开道,新科进士们缓缓前进,打头三人,自然便是头榜——状元、榜眼、探花。 飞鳞沿檐,道旁三楼高的‘状元楼’中,彩环眼趴在窗前探头往外看,眉飞色舞,她转过头来喜声呼唤,“夫人,您快看看,姑爷过来了,新科状元,是今科第一个呢,夫人……您,您出头了!!” “真想让那些碎嘴小蹄子瞧瞧,今儿姑爷这风光……看她们还能说什么嘴!!”她面色恨恨的说着,语气里却满是喜意。 “咱们夫人过日子是过给自个儿的,管那些个小人做甚?”玉环立在桌旁,口中嗔怪着,脸上却挂着笑意,“夫人,还是老爷有眼光,姑爷真真是有才的,三元及第啊,咱们大魏朝立国三百余年,算上姑爷,才是第四个呢!” “姑爷是要青史留名的,夫人也跟着沾光儿,那些个嫁了勋爵外戚的人……哪个有夫人风光!”彩环接话,掐着腰哼声。 “风光……”被两丫鬟称做‘夫人’的郑宝珠端坐八仙桌后,一双形状漂亮的杏核眼儿透着自嘲和些许讽意。 瞧着宫道上那一排旗鼓开道,前呼后拥的进士们,她垂眸看向打头那人——状元郎穆清。 面目白皙,气质温润,头戴金花乌纱帽,脚跨金鞍红鬃马,确实是气度非凡,端是让人羡艳。 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郑宝珠粉嫩圆润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苍桑,“风光啊~~”她喃喃着,语气莫名。 郑宝珠是大魏礼部尚书郑永良的嫡幼女,年不过十六岁,上有长兄长姐,自幼受父母宠爱,养得有些娇纵,好在本性良善。父母疼她如眼珠儿,不愿她嫁到高门大户受委屈,夫妻俩便商量着决定,将郑宝珠下嫁郑永良的学生穆清,三月前刚刚成亲。 穆清是农户出身,从小丧父,由寡母养大,他天生聪敏,幼时便有神童之称,十二岁童秀才,十八岁少举人,如今二十有三,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得那三元及第的荣耀。 穆清相貌文雅,性格温良,家中除了老娘外,也没什么糟心亲戚,他是郑永良的学生,得恩师之助才有今日风光,郑宝珠嫁给他,自然是下嫁,夫家得捧着,根本无需担心出嫁后的不适应。 唯一不好的地方,穆清家中曾有个童养媳,不过三年前他家乡发水,连人带屋都冲了个干净,在寻不到了。 自嫁穆清后,夫妻举案其眉,情浓甜蜜之时,郑宝珠对这童养媳多少都有些在意,终归,穆清进京赶考时都二十了,足够当爹的年纪,郑宝珠就是在天真,也不会觉得他和那童养媳发乎情,止乎礼。 只是,就算心里在膈应,到底人死为大,人家一命归了黄泉,郑宝珠不好多计较,平时日常相处间,她还时刻小心着不去提起,就怕穆清伤心。 “呵呵呵,我那时……当真是太好糊弄了,如此多的破绽,我竟然丁点儿都没注意到……”坐在八仙桌后,郑宝珠突然伸手捂住了脸,唇角逸出几声讽笑,既悲凉又充满怨意。 新婚三月,穆清行事谨慎,少有破绽,但穆老娘农妇出身,口无遮掩,多少次曾经一口一个‘我的大孙子’,唤的真情实切,但偏偏,她被穆清糊了眼,对这些摆在眼前的事实视若无睹。 “我相公三元及第了,他还那般年轻,那般温雅,对我‘真情实切’,呵呵呵,京城中多少名门贵女羡慕我……” “可不是吗?夫人,当初您下嫁的时候,那帮碎嘴子见天嚼舌根,如今姑爷出了头,有老爷帮着,日后前程定然差不了,且让她们嫉妒去,看她们还敢不敢在多嘴多舌……”听见自家姑娘说话,彩环接口。 “不敢多嘴多舌……有甚不敢的?难不成,我还没让人笑话够吗?”郑宝珠怔怔的回。 新婚三月,穆清金榜题名,三元及第之时,他元配发妻刘婉云携子带女敲了闻登鼓,状告她夺人夫婿,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刘婉云沉稳老练,口舌又灵巧,御街中,闻登鼓前,将她辩的哑口无言,甚至还道:先进门者为大,后进门者为偏,让她跪地奉茶磕头,认她为主母,自贬为妾。 郑宝珠自幼娇养,父疼母爱,下嫁穆清为的就是夫妻恩爱,无平无波的度过一生,哪里想得会出这种事儿,自然不会罢休,偏偏又嘴掘气急,一时上了刘婉云的套儿,跟她吵了起来。 人家有备而来,又带着儿女,郑宝珠怎会是她的对手?穆老娘也听闻讯赶来,当场认出孙子,抱着‘儿啊,肉啊’的,老泪纵横,刘婉云跪地便叫母亲,一双儿女抹着泪儿磕头,声声的唤着‘祖母~~’ 一顶仗势压人,强抢人夫的大帽子,就这么扣在了郑宝珠和郑永良脑袋上。 哪怕后来事实被澄清,穆清上京时家乡发水,刘婉云携儿女一路跟着逃荒人群到惠州,其子年幼体弱,她为保幼子性命定居惠州,直至儿子年岁渐长,这才上京寻夫。 至于在取?是穆清遍寻刘婉云母子三年,以为她们早亡,才迎娶了郑宝珠。 两个女人——刘婉云童养媳出身,有儿有女,按理为嫡。郑宝珠八抬大桥,花红彩礼下嫁进来,亦不可能做小?若说有错,不过是穆清瞒了他曾刘婉云成过亲,还给他生过儿女的事实…… 不过当时的情况,人都死了,就不觉得瞒了是什么大错。 谁曾想过,死人还能活转回来?还能带着孤女幼子进京呢? 这件事儿,无论是郑宝珠还是刘婉云,都是受害者,就算心里在生气,好话好说,郑宝珠不是不讲理的人,但刘婉云却…… 不登门,不拜访,直接敲闻登鼓状告郑家,当着京城百姓的面儿骂她夺人夫婿,言她‘后进门为偏’? 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京城中排得上号儿的千金,下嫁农家子穆清,被骗婚就够倒霉的了,还要为妾? 凭什么? 新婚才三个月,郑宝珠和穆清的感情着实是不错的,一霎时出了这事儿,她脑子都懵了,失了理智,她跟刘婉云几番争嘴的结果,就是彻底把好名声给‘作’没了。 无论事实真相怎样?她郑宝珠都成了夺人夫婿的恶女! 因她,郑家的名声,一时在京城臭了大街。 就连当今万岁,都曾垂问过一,二,还罚了她爹半年的奉禄。 这一状告的惊天动地,刘婉云的嫡妻位子是稳了,哪个都不敢把她怎样。郑宝珠不是软弱人儿,气急之下,的确曾想过和离,却无奈她祖母是个最讲究规矩的人,女戒女训,三从四德,放言:郑家无二嫁之女…… 于是,她由妻变妾。 又几年,郑宝珠禀性恶毒,毒害嫡子,被刘婉云拿了个正着,穆清自感曾愧她良多,写了放妾书,逐她归家。 那时,她爹早告老还乡,在无以往权贵。 “刘婉云,我都躲到庄子去了,你何必还要苦苦相逼?大郎是你亲儿子,你却忍心拿他做伐子?你就不怕他真的死了吗?”郑宝珠眼神恍惚,唇角勾起一抹让人心凉的笑。 在刘婉云的阴影下,她苦熬了三年,终于满污水的离了穆家后宅。彼时,她恶名满京,娘家姐妹们被她连累,视她如仇,祖母根本不让她进门儿,长姐厌她至深……就连父亲和母亲,面对她时,都只长嘘短叹。 父母自是信她的,只是,事已至此,终归无可奈何了。 京城无她容身之地,郑宝珠寄居寺庙里,青灯古佛,从恨天怨地,愤愤不平,自怨自哀到终究释然…… 在寺庙中,她活了八年,最后无疾而终,让老父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临死之前,她只盼来世在做父母女儿,平生不遇穆清,却未成想,庄生一梦,她睁前竟回到了从前,穆清刚刚三元及第的时候。 穆清中了状元,打马游街之时,想来……郑宝珠放眼望去,窗外,远处宫门前黑鸦鸦一片,好像隐隐围上了一圈儿人影。 呵呵,那应该是——刘婉云在敲闻登鼓了吧!! —— 游街的进士们打马从‘状元楼’前经过,热闹的转过拐角,直到看不见了,郑宝珠才垂下眼帘,站起身来。 “夫人,咱们要回吗?您还没用午膳呢?不如在这楼里用些,免得回去还费事儿?”彩环面带惊讶的唤住她,“出来时不都商量好了吗?咱们还得等着姑爷游街回来,带您去参加鹿鸣宴呢?” “鹿鸣宴?呵呵,我没有那个命。”郑宝珠头都没回,低声自嘲道。 “夫人,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您嫁了姑爷才三月,他就考上了状元,人家都说您是旺夫的相儿,是顶顶好的命,怎么就……”说丧气话呢?玉环忙开口,可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楼下台阶上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正文 夺人亲夫 官靴踩木台阶,发出‘吱吱’的响声,腰间长刀磕着玉带的动静,让郑宝珠脸色微白。 多少次午夜梦回,脑中都回响着这种清脆的声音,几乎成了她永远忘不掉的梦魇。 “什么人?你们怎么闯进雅间儿来了?”抬眼看见数个精壮的带刀官差闯进来,彩环被吓了小脸煞白,却还拦在郑玉珠前头,“我们夫人乃是女客,你等快快退却,别冲撞了!!” “这位夫人……您可是郑尚书之女,穆状元之妻?”带头个三十来岁,一脸大胡子的官差开口问。 “不错,正是小女子。”郑宝珠眸光微闪,站起身来。 “你,你们找我们夫人做什么?”瞧见闯进门的是凶神恶煞的官差,彩环明显有些怕了,却依然挡在前头。 到让郑宝珠莫名感动。 前世,她身边这两个贴身丫鬟,都因她之故遭了刘婉云的算计,彩环性格莽撞,被刘婉云抓了把柄给发卖了。玉环稳重点,陪着她落魄,放妾,枯守寺庙,无疾而终。 在她临死之前,她病榻前,只有玉环陪伴。 两人同样苍老,同样疲惫。 “请穆夫人莫怪,宫门之前,有妇人击闻登鼓状告您夺人亲夫,如今已受了五十庭杖,要请您当面对质。”大胡子官差讪笑着。 闻登鼓乃百姓受冤上访天听的唯一途径,不是谁都能随意敲的。 不管所告事实与否,男杖一百,女杖五十,都是三指宽,一巴掌长的浸铜油木棍,刘婉云从能这水火场里趟出来,可见其心志之坚。 “状告我夺人亲夫?呵呵,是指穆清吗?”郑宝珠目光闪烁,挑眉道:“那好,我就且去瞧瞧。”说着,便迈步向外走去。 前世,听得这般消息,她满心慌乱,又惊又怒,气慌慌冲到宫门前,被刘婉云几句拿住,百口莫辩。 今生,呵呵,“这位大人,既是有人状告我夺人夫,想来不止我,我相公也应前往与其对质……不知大人是否派人去寻我相公了?”她转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这……今日是穆状元登科之喜,不好打扰他吧。”大胡子官差有些为难。 “有何不好?自证清白之事,难道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冲在前头?”郑宝珠斜睨了官差一眼,冷笑两声,“我一介小妇人,被告夺人亲夫,着实害怕的很……若无相公在场,实在分辨不清,到还烦劳官爷差人去寻我相公一趟,亲自来解说明白。” 刘婉云既告她夺人夫婿,自然应该三人一同到场对质。她不想在犯傻独去前行,保穆清一世安康。 “既,既是穆夫人发话,那你们就走一趟吧!”大胡子官差面带犹豫,却还是转头吩咐底下人。 自有人领了命,一路小跑下楼。 “诸事已毕,这位官爷请带路!”见此,郑宝珠微微勾了勾唇,对官差伸手示意。 “那,穆夫人请随在下来。”大胡子官差转身引路。 郑宝珠随步跟上。 前世,她的人生自此转折,虽逃得性命,却名声尽毁,家人背弃,虽活,却犹死。今世,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依然是这转折点,她却发誓,要走一个新的未来。 重生一回,白拣来的命,若活不自在,她还不如早早投胎去呢! —— 皇城门前,闻登鼓旁,围着一圈儿看热闹的百姓。 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她们看着破衣旧裙,背脊处满是血痕半趴在地上的女子,口中啧啧声叹。 “哎,真真可怜啊,孤儿寡母生活孤苦,来讨个活路,还要被打成这般模样……” “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最是无情读书人,人家金榜提名一朝天知,哪里还记得老家糟糠之妻,早早奔了高枝儿去了!” “不知是哪个高官小姐,锦衣玉食的养活出来,什么样儿的好男子寻不着,偏偏抢人夫婿,真真不要脸的很。” “还有两个孩子呢,怎么就这么轻易不要了……” 刘婉云在杖责之前,就已经把击鼓的原由说明了,围观百姓早就知晓,眼看削瘦憔悴,半死不活的妇人摊在草席上,两个稚儿趴在母亲身旁,惊慌痛哭,一脸惶然…… 人心都是偏向弱者的,这孤儿寡母凄苦无助的模样,怎能不让人同情? 所以,当郑宝珠随官差至皇宫门前时,周围百姓们瞧着她的目光都隐隐带着不善和厌恶。 “是这位大嫂状告我夺人亲夫?”未曾在意众人目光,郑宝珠越过人群,缓步停在刘婉云母女三人身前,低头瞧了她两眼,转身问大胡子官差。 “不错,正是此女子刘氏香莲,她言乃径南县上河村人,十六岁嫁同村穆清为妻,生一女一子,乃其原配,三前年穆清携母上京赶考,同年上河村发了大水,她带着儿女逃荒至惠州,现今才上京,” “……本准备寻夫归家,却发现其夫穆清高中状元,停妻另娶……”大胡子官差顿了顿,虎目瞧了眼郑宝珠,“另娶礼部尚书之女,也就是您为妻,她万般无奈,上门去寻,却被恶奴打将出来,儿女年幼,身上银钱不多,实在无法,这才拼死敲得闻登鼓……” 听着官差将刘婉云来历一一说明,围观百姓刹时哗然,农家子中举,一朝抛妻弃子什么的,在京城这等富贵地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但今年的状元郎穆清却是三元及第,诺大名头,却没成想…… 一时间,切切私语,嗡嗡低絮之音四起。 带着深意的目光,鄙夷不屑之情溢出,郑宝珠站在那里,感受着和前世一般的压力,让人那么恼怒和……恐惧。 郑宝珠——实在太平静了,既未尖叫着上前,也没失声否认。趴在地上,刘婉云强忍着背上巨痛,微微睁开眼睛,偷偷向上瞅。 流彩暗花云锦的曳地裙,藕丝琵琶衿上裳,斜斜梳着流云髻,衬着圆圆讨喜儿的脸颊,一双水盈盈灵透的杏核眼儿瞧着她,透着一股不知明的意味。 胸前挂着麒麟送子的长命锁,发间坠着金凤尾玛瑙流苏,耳边摇摇晃晃,耀人眼的是红翡翠滴珠耳环,腕上一对儿红翡双扣镯,腰间双凤白玉佩…… 绝色的女子,无双的富贵……这样仿佛天上仙女一样的人儿,为什么要抢她的夫婿? 刘婉云的眼角都红了,说不上是恨还是嫉妒,她支起双肘,艰难着往前爬去。 背脊上的血迹滴滴哒哒落在地上,滑出斑斑血痕,刘婉云面色苍白如鬼,爬到了郑玉珠身前。 后面,拖着一条弯弯曲曲,醒目到刺眼的血路。 伸手骨瘦如柴的手,她把郑玉珠满绣流彩的裙摆按出一道血印儿,“郑小姐……”她低声唤,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您是天上的仙人儿,是尊贵无双的闺秀,我不敢求您把穆郎还我,我只求您,求您容下我一双儿女,放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还小,不能没有父亲啊!” 如此卑微,如此可怜,如此的……没展示任何证据,几句话间,便把郑宝珠架到了耻辱柱上。 低头,郑宝珠目带几分恍惚,瞧着卑微趴在她身前的刘婉云。 好像……有很多年了,自穆清一路高升,她爹告老还乡后,她就在没见过刘婉云狼狈的模样了。 原来,刘婉云也曾经跪过她啊。 郑宝珠突然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味和索然。 争来争去,装模做样,有什么意思呢?那样一个男人。 “郑,郑小姐……”刘婉云趴在地上,因为动作太大,背脊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滴哒着涌出,抬头望着郑宝珠淡漠的表情,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惶然来。 她怎么不慌了?为何是这样的反应?满不像刚刚新婚三月,跟丈夫恩爱非常的天真贵族小姐? 其实,早在两月前,刘婉云就已经从惠州到了京城,四处打探之下,也知道了穆清和郑宝珠的婚事,只是,她并不曾像方才所言那般,找上门去认过亲!! 刘婉云童养媳出身,自幼受过不苦难,她和穆清初圆房,感情不错时,穆清亦教她习字读史,并不是无知村妇。 早几前水灾时,她能逃荒至惠州,一介妇人——独自养活两个孩子,刘婉云不是个无能的人。反而,她性情坚韧,百折不屈,为人能得‘果决狠厉’四字评语。 她耗尽了那么多心血,供穆清出息,结果,一朝登龙科,他娶了如花娇妻,得了势力岳父,把她抛在脑后?忘了一双儿女? 凭什么? 刘婉云不服!! 舍得一身剐,她要拼一拼。 至于郑家小姐是不是无辜?打听着京中百姓们,说曾听穆清说过,他无妻无子的话儿……刘婉云到是管不得了。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她们娘仨儿的未来都要没了,哪还顾得上旁人!! “郑小姐,我求求你!”见郑宝珠一点反应都没有,刘婉云咬着牙,转头看着一双儿女,“纯儿,大郎,你们快求求郑小姐,求她收留,求她慈悲容下你们……” 跪在刘婉云身边儿,八岁的穆纯儿和四岁的穆大郎懵懵懂懂的哭着,被他们娘强按头磕在地上。 穆大郎太小,并不懂事,只是‘呜呜’的哭,嘴里含糊的喊着‘疼啊,好怕’之类的话,到是穆纯儿,身为长女长姐,性格沉稳。 她磕头磕的‘咚咚’直响,额头一片青紫,“夫人,夫人求您发发慈悲,我们,我们真的是爹的孩子,我娘,我娘为了,为了养活我们,吃了好多的苦!求求夫人,您把爹爹还给我吧,求求您!!” 正文 你的婚书呢? “真是太可怜了……” “为官不仁!” “仗势欺人,夺人夫婿,让小小孩童失了父亲,不会有好结果的。” “恶妇,养女不教……会遭天遣的!” 周围百姓们大都摇着头,看郑宝珠的眼神也越发不善。 呵呵,这一幕多熟悉啊,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 上辈子,突然遭到打击的她,比现在要激动百倍,相信了穆清无妻的鬼话,义正言辞的声声质问,咄咄逼人,衬得刘婉云可怜至极,尘埃般卑微。 直接恶了郑家的名声,让她清白了一辈子的父亲成了京中百姓们口中的‘恶官’。 “刘……夫人是吧?”眼帘微微下垂,她面无表情看向刘婉云,沙哑着开口,“你说,你是我夫君原配?可有证据?” 她这一问,周围人霎时愣住了。 好好的妇人,有儿有女的,若不是穆清原配,被逼的走投无路,何必受足足五十庭杖,被打的半死不活,都要状告?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我夫君的元配?你这双儿女是他的亲生骨肉?你说你遭了我和我夫君迫害,求救无门,这才敲闻登鼓。那么为何,京兆府尹要开堂审问,你百般不愿,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辩解?” “你能找到京城,就不是无能妇人?这般狠狠得罪了我,坏了我夫君的名声,又说什么自愿离开,只求我收养你的儿女?” “……你这样坏我名声,还想让我好好对待你的儿女?呵呵,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难道你没想到?不会啊,观你行事,被打成这样都句不错,意不乱,说的每一个字儿,都把我打到尘埃里,让我成了仗欺人,恶毒无知的妇人,反衬着你可怜可悲,慈母之心了?” 像刘婉云这样,敲了闻登鼓,又熬过庭杖的人。一般情况是三司衙门——大理寺,刑部,京兆府派官,在宗室贵亲监看下重审,并不会像眼前这样,闹的沸沸扬扬。 前世郑宝珠不懂这些,也不明白审问流程,让刘婉云用言语逼到墙角儿,大庭广众之下丢脸,输了舆论和风评,今生,刘婉云还想弄这套儿,郑宝珠是不能答应了。 “刘夫人,你为什么要弄这些?要坏我郑家名声,污我郑宝珠声誉,这我不问……我只问你一句,你说你是我夫君元配,你的婚书在哪里?”郑宝珠肃着一张脸,杏核眼圆睁,目若寒星的直视刘婉云,大声问道。 既然是原配夫妻,养儿育女,自然应有婚书为证。 “我,我的婚书,那个……”被郑宝珠目光所摄,刘婉云一时噎住,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眼珠儿在眼眶里乱转,她紧紧咬着牙,掩面开始哭了起来,“我的儿啊,大郎,纯儿……” 婚书二字一出口,她就慌了。 郑宝珠一点不退让,毫无心虚之意,反到义正言辞,光明正大的模样,到让围观的百姓们一时讷声,有些疑惑起来。 对啊,这刘氏口口声声被抢了夫婿,又遭恶官殴打?怎么不赶紧求官老爷做主?反到扯东扯西,拉着人家穆夫人不放? 正经儿的元配夫妻,哪里会没有三书六礼?婚书是最明眼的证据,应该早早呈上来才是?怎么还要人家穆夫人问?还吞吞吐吐的? 难道真有什么内情不成? 百姓们心地良善,看不得强抢人夫的事儿,同情可怜刘婉云,这才为她仗义直言,但如今事情仿佛有了转机,他们并不傻,自然看得出刘婉云是在拖延时间! “刘夫人,你的婚书呢?”郑宝珠紧迫不退,冷清肃然的声音响起。 刘婉云生生打了个冷颤,觉得腰背间的庭杖伤痕巨痛无比。 微微,一阵暖风吹过,皇宫门前一片寂静。 —— 朱红带着纯金卯丁的宫门阴影旁,两道掀长的身影隐在后头,瞧着宫外被团团围住的‘热闹景儿’。 “静熙,这位穆夫人还挺有意思的,一般情况下女子知道夫婿二娶骗婚,早就疯魔,扑上去连抓带挠的了,哪能像穆夫人这样抓人话柄儿,拿人话茬儿,还一针见血的……”摇着折扇,郭玄载伸手拉住好友的胳膊,阻止他前行,“别别别,这正热闹的时候,你冲上去做什么?不是耽误事儿吗?” “既然有人敲闻登鼓,三司就应该会审,我身为宗室已至此,当然要前往大理寺开堂。”宋染尘冷着一脸俊脸,剑眉微挑,眸光若星。 胳膊轻晃,他晃掉了郭玄载的拉扯,迈步就想往前走。 “别啊,我说静熙,刚才那刘氏话里明显带着勾子,一脸想泼人污水的样儿,穆夫人好不容易回转了点局面,把事情兜回来,想解释清楚,你这会儿去了,不是坏人家的事儿吗?”郭玄载唯恐看不着热闹,急慌慌拽住好友。 他挤眉弄眼的说,“静熙,女人名声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流言害人,解释不清楚……你知道明儿郑家会被传成什么样儿?不借着没砸实弄个明白,日后就算你审清了刘氏是胡言,穆夫人这屎盆子也是扣稳,在摘不下来了!!” 郭玄载苦口婆心。 宋染尘被他拉着,没说同意,却也没在往前走。 目光烁烁,他恍如寒星的眸子瞧着被众人围在当中,仿佛被千夫所指也不动于衷的女子身影,那一双满是灵性的杏核眼儿微瞪,透着无尽冷漠和……深深的疲惫。 露着一股看透世情的淡然。 才新婚三个月的娇娘?怎么会是这样?他眸光中闪过一片疑惑不解之色。 —— 宫门前,看着苦心经营的舆论走向,霎时就被郑宝珠扭转过来,刘婉云脸上闪过一片苦涩,只觉得舌根直发麻。 郑宝珠跟她讨要婚书?呵呵,她要真有婚书的话,怎么会不直接上门,非要舍去半条命,敲闻登鼓呢? 她六岁那年,被穆老娘花了一袋谷子换回来,在穆家,说是媳妇儿,其实干的是丫鬟的活儿。 穆清是读书郎,买她就是为了伺候起居。穆清能读出来,为官做宰,她就是小妾丫鬟,穆清读不出来,她就洗衣做饭,下地种田养活着他…… 穆家抱的就是这等心思。就算她和穆清圆了房,生了一女一儿,给他们传了香火……穆家也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名份。 郑宝珠问她要婚书,她怎么可能给得出来? “我,我的婚书在水灾的时候掉了,不知冲到哪里去……那时候,我护着孩子们还来不及,一路乞讨去得惠州,哪还顾得上什么婚书?”刘婉云仰着头,眼角闪烁着泪水,“郑小姐,您瞧着我碍眼,不愿意承认我,我能明白,但,但……您不能直接否认我们母子的存在啊……” 一把拉过穆纯儿和穆大郎,她悲戚的道:“这两个孩子,真的是穆家骨肉!若我有半句虚言,宁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她好像被逼到绝路的大声喊。 到让围观百姓们一阵唏嘘。 “刘夫人可知道,婚书结契,一式五分,除结亲男女各留一份,双方族中或长辈各留一份,余下一份,需备在官府档册之中?”郑宝珠浑然不动,声音依然清冷,“我记得我夫婿穆清是清州上河村人,例属径南县管辖,三年前大水淹没乡镇,却没防碍到县城,想来径南县衙的档册,应该依然存在,可以随时调入京城……” “我乃户部尚书之女,回娘家求求爹爹,调径南县婚册入京这点小事儿,还是能做到的。”她垂头瞧向刘婉云,一字一句的道:“如此,刘夫人还要坚持,你是我夫君的原配夫人吗?” “当初我夫君向我家求亲之时,信誓旦旦未成过亲,乃是初婚,对此,我也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就死无葬身之地!”郑宝珠的话执地有声。 两人均都指天为誓,言之凿凿,到让围观众人分辨不出真假,一时犹豫万分,都不知该相信谁了? “让让,让让,大伙儿快让让,穆状元来了!”外间,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如潮水般分开……却原来,是大胡子官差派去找穆清的人回来了。 百姓们避到两旁,完满的圆缺了个口儿,穆清肃着一张温文尔雅的脸走了进来。 “这,夫人……”看着眼前场景,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完美面容有些龟裂。 “相公……” “爹爹……”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刘婉云的泪顺着脸颊流下,穆纯儿则艰难的抱起穆大郎,跪着往穆清的方向挪动。 “这是怎么回事?”穆清下意识的避开脏兮兮的穆纯儿姐弟,惊慌的看向郑宝珠。 “这位刘夫人说是你的原配,知晓你我婚事,要告你停妻另娶,告我夺人亲夫!”郑宝珠瞧了穆清一眼,冷笑着说。 前世,因为她的冲动,刘婉云针对的一直都是她,穆清从头到尾都干净的不可思思议,今生,她到要看看,没了她,这两人是否还能像前辈子般的恩爱如常。 “这,夫,夫人,我……”穆清微愣,这才低头。 方才,他只顾着惊讶,根本没注意,抬头两眼滴着血泪看他的刘婉云,穆清脑子里‘轰’的一声。 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养育一儿一女,他怎么会认不出刘婉云。看她这般形状,又听了郑宝珠的话,眼前的情景代表什么?穆清不傻,哪会猜不到? 正文 那个渣状元 看着跪在他身前哭泣的两个小童儿,穆清身子都颤抖了! 妻儿尚在,他不是不高兴,但是…… “夫人!”望向冷笑望他的郑宝珠,他只觉得头大如斗。 刘婉云没死,他娶妻了……停妻在娶徒一年,他,他还‘骗婚’了二品礼部尚书之女?此事真坐实了,他名声尽毁,又得罪高官,还哪有前程可言? “相公,你当初娶我之时,自言初婚,因为你年纪过长,我父还屡次追问,你均言无妻,如今,刘氏找上门来,不惜五十杖刑也要状告你我……”郑宝珠冷着脸,眼睛里跟含了冰碴子一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对刘婉云,她恨归恨,却并不怨,毕竟,就算她无辜,但她确实夺人夫婿,哪怕刘婉云没有婚书,她也同穆清相识在前,育有儿女,活不下去了前来寻穆清,想要夺正室之位,这无可厚非。 她因为刘婉云从妻降为妾,名声尽毁,是她手段不够。她恨刘婉云,只是恨她做的太绝,祸及她家人,并不觉得她最初的行为有错。 但是穆清……穆清…… 明明有妻有子,却骗她乃是初婚,就算没瞒他有童养媳儿的经历,但穆纯儿和穆大郎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前世,刘婉云气势汹汹找上门来,他到躲得干净,把黑祸全扣到她头上,明明是他骗婚在前,欺瞒在后,却凭一口利舌花言巧言哄得刘婉云,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她…… 温雅的相貌,举世的才华,谁想到他会是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刘婉云又像疯狗似的咬着她,弄到最后,本该是首祸的穆清到冰清玉洁,而她——迎头被泼满盆污水,洗都洗不干净。 一想到前世遭遇,郑玉珠气不打一处来,一步步上前,她迎着穆清,几乎一字一顿的问,“相公,我且问你,这刘氏所言是真是假?” “你真的在老家娶妻生子了吗?” “那你又为何还要到我家中求亲?是骗婚与我吗?” “这刘氏的一双儿女,跟你有何关系?他们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如刘氏所言,她曾找上门来相认,却被家丁打将出去,这是真的吗?是你做的吗?” 每逼问一句,她就上前一步,逼的穆清额角被汗水浸湿,呐呐不成语,“我,夫人,我……”张嘴不知所言,他屡屡后退,步伐踉跄,看起来狼狈极了。 “夫君,你说话啊?怎么不回答?难道这刘氏说的是真的?”郑宝珠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反而步步紧逼,“刘氏到底是不是你的原配??你心虚什么??”她厉声喝问。 “不,不,不是……”被逼到墙角,穆清脸皮抽搐,终于退无可退。 传唤他来的官差,根本没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他糊里糊里跟着来到宫门前,就被郑宝珠,疾声厉喝,那气势模样,不可控制的让他想起当初求亲时,面对的礼部侍郎——他的岳父。 久经朝堂的气场,二品大员的官威,让读了半辈子书的穆清羡慕不已,久久难以忘怀。 妻儿没死的事实……没等穆清高兴呢,郑宝珠冷厉的脸就让他清醒过来,‘骗婚’官家女,得罪当朝二品大员,会是什么下场? 当初家乡水患,他久寻妻儿不到,只以为她们遇难往生了,他又未跟刘氏登上婚书……求亲尚书府时,一时晕了头,鬼使神差说乃‘初婚’…… 如今,刘婉云携女带儿找上门来,还击闻登鼓,状告他们。 穆清眼前发黑,又急又怕,几欲呕血。 他心中急速衡量利弊,刘氏并一双儿女,郑氏和名声前程……“不,不是,刘氏并,并非我妻!”咬着牙,穆清脱口而出。 “不是你妻,为何状告与我?”郑宝珠侧转身,瞧了眼满面惊骇,瞠目欲裂的刘婉云,开口打断她的话头儿,抢先问道。 “刘,刘氏乃,乃家中通房丫鬟出身,红袖于书房,并非我之妻室。”穆清定了定神,握紧拳头。 “哦?通房丫鬟?呵呵,相公,你不是说你家农户出身,过的颇过清苦,还需婆婆下地耕田,供你读书……竟然还有丫鬟伺候啊?”郑宝珠讽笑,笑意根本未入眼底,抬手,她指了指依然跪着,却愣在原地的穆纯儿和穆大郎,“那他们呢?” 她问:“相公,瞧瞧这两个孩子的相貌,足有四,五分像你,尤其是这女娃娃,眉眼间跟婆婆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你别说,他们跟你没有关系!!” “这,这……”穆清被问的满头冷汗,从未想过郑氏竟是这样不依不饶的性子,只得咬牙道:“他二人确是刘氏所生,是……” “是你的庶出儿女了?”见他这样,郑宝珠就接话。 “不,不错!”穆清暗自松了口气,点头应是。 “什么庶出儿女,不是的,不是的,穆清!!纯儿和大郎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不认他们……”刘婉云突然哭嚎起来,一边纵着身子往前爬,一边破口大骂道。 “这,香,香莲,你不要胡闹,你我未有三谋六礼,不是夫妻,纯儿和大郎自然是庶出。”穆清初言时,还多少有点心虚,到后来却越来越镇定。 “我,我,穆清,你丧尽天良啊!”被穆清一言否认,刘婉云哑口无言,只是捂着脸‘呜呜’的绝望哭泣着。 呵呵,刘婉云,你也有今天啊!以嫡为庶,骤然天翻地覆之感,今生,你也尝到了吧。 郑宝珠眸光微暗,仰头望天。 —— 刘婉云和穆清本无婚书,只是自来乡间规矩,办过酒席,过了明道儿就是正头夫妻。所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刘婉云一惯都以穆清原配自居。 只不过,在外行走了这么多年,孤儿寡母的,刘婉云还是长了不少见识,最起码她已知晓,她和穆清言虽顺,却明不正。 今朝来告官,就是生怕穆清心疼后头小的,人家家大势大,压着穆清不认她们母子,这才破釜沉舟,想着拼一次命绝了后患,根本没成想,穆清竟然不认她!!! 他竟然说他是通房丫鬟,她的纯儿和大郎是庶出! “穆清,我是你媳妇儿啊,我打小儿背着你长大,给你生儿育女,省吃简用供起你出息……穆清,你不能这么对我!”刘婉云趴在地上,用手锤着青石板,痛哭嚎啕,面上满是绝望。 现在的刘婉云,还不是那个后宅里混出来,学了无数手段的深宅贵妇。生在贫家,养在农户,能带着两个小儿辗转上京,还敲了闻登鼓,被打的鲜血淋漓,已经用尽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勇气。 如今,穆清一句不认她,把她的儿女贬成庶出,她心慌意乱之下,根本无法可想,就本能的使出了田间农妇的撒泼手段。 她哭得可怜,赌咒发誓的,到引得围观众人声声称叹,切切私语起来。 “唉,瞧这妇人,真真可怜,携儿带女的,苦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出头了,夫家竟不认了?” “什么不认?人家不是说了吗?不过是个通房而已!!” “什么通房?不过是避人耳目罢了,还不是一朝发济,看不上乡下老婆?” “你别胡说,要真是这样?此妇人为何不拿出婚书?又为何不敢让穆夫人寻人查证?这里头的事儿,说道多了!” “不过,说起来穆夫人到是可怜,好端端的让人告了,名声差点扫地,而且,就算刘氏是通房,她那一双儿女可是实打实的庶长子,庶长女……你没听她说,穆状元求娶她时,说得是初婚,人家新婚才多久啊,就当了便宜娘……真是倒霉……” “哪有这样儿的,瞧着穆状元挺端正的人品,都有庶子庶女了,怎么还能……这,这不是骗婚吗?” 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指指点点的,到让穆清反应过来了。 “刘氏……”他猛然冷下脸,“你无需多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我并非夫妻,就算生儿育女,无婚书礼聘,你算不得我的正妻。不过通房之身,胆敢状告主母,实在大逆不道……” 知晓如今局势对他不利,他甩袖道:“刘氏,当初我进京赶考,留你在乡照顾孩子,家乡水患,我亲自回乡,四处寻你母子足有两月余,后有同乡说见你们被大水冲走……” “我为你们立了衣冠冢,葬入我穆家坟地,为你们念经祈福,守了一年整才另行求娶……我对你们仁至义尽,你为何要害我?毁我名声,告状我妻?”审时度势,到打一耙,穆清从来用的顺手。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却实在利己主义,不管对象是谁,只要影响到他,他从来都是不留情的。好不容易中了状元,将要出头,他不能任由刘婉云毁了他的名声,让他上进无门。 “我,我就是你妻子啊,我,我没死啊!”刘婉云茫然的哭喊着。 “爹爹,你别不认我们,我和弟弟都是你的孩子啊,我,我们走了好久,历经了好些艰难才到京城找到你,爹爹,呜呜呜……”穆纯儿跪在地上,稚嫩的脸上布满惊恐之色。 “哇……”穆大郎感觉身子被勒的生疼,“娘,好怕,姐姐,我疼……”他哇哇喊着,脸上满是泪痕。 正文 她是通房 两个孩子抱着哭成一团,周围人既是同情又是叹息,宫门口吵成一团,穆清被孩子缠住,抱着腿痛哭,郑宝珠冷眼站在一旁,保住郑家声誉后,便不在说话。 “宫门重地,不得喧哗。”就在这当口儿,宫门后腰刀扣玉佩的声音响起,脚步匆匆,行出两人。正是一直门后看热闹的宋染尘和郭玄载。 “静,静王爷!”宫门口,守门侍卫上前跪地叩首,“属下见过静王千岁。” 围观众人也是哗然,纷纷跪地。 郑宝珠瞳孔微缩,秀拳紧握,墨黑的幽瞳中倒映着宋染尘昂然的身影,她敛步上前,低身福礼,“臣妇叩见静王千岁,因穆家内宅事扰乱宫门,实在是穆家管教不严,求千岁海涵。” 大魏朝的后宫,东南西北四个正门,另设侧门旁门角门无数……刘婉云敲的那个,不过是西旁门设的闻登鼓,不算大朝事。如今天色尚早,刚刚微亮,早朝应该还没结束,也就是说,此事尚未禀告得天听。 宋染尘会至此,不过是侍卫传报,身为‘皇子’,他被宫中兄弟们拿了壮丁,派来解决,若真有顷天冤枉,理所应当三司会审,上报天听,但…… 要像刘婉云这样儿的,几句话语间被‘拆’的七零八落,哑口无以相对,三司衙门又不是没事儿干,魏德帝也忙的很,哪有功夫管这家长里短的。 扪心自问,郑宝珠是不想将此事闹大的……刘婉云和穆清的关系,又不是真的没破绽,关呼她郑家的脸面,最好还是就此做罢。 “静王千岁,此事已经查清,是臣妇外子遗祸,份属误会,刘氏已被责打五十庭杖,受了惩罚,她一介妇人,还带着年幼儿女,求静王看在她无知可怜的份儿上,饶她这一次。”郑宝珠缓步上前,对宋染尘深深福礼,“如今早朝未散,此事并未上达天听,求静王高抬贵手,家父和臣妇感激不尽。” “误会?穆夫人真觉此事是误会?”宋染尘缓步上前,长眉飞舞,如鹰般的厉目扫了刘婉云和穆清两眼,只把他二人看着瑟瑟发抖,止不住浑身冒寒气。 “……静王爷,是不是误会……此事已到了如此地步,我一介小妇人,为清名,为家族声誉故,又能如何?”郑宝珠问被的一愣,随后就是苦笑。 她何尝不知,她现在的做为就是自欺欺人,但如今大魏朱理之风盛行,三从四德,礼教闺训,如同一把把枷索一般,深深捆在大魏女儿家的身上。 和离之类,在前朝时局松散时都要被人诽议,更何况如今的风气? 闺阁女儿家,无意被人碰了胳膊,都有卫道士要其自尽以证清白……她要是敢和离,别的不说,她郑家嫡枝庶脉的女孩儿们,在别想嫁个好人家。 “夫人既然想得明白,本王不在多言,就请自便吧!”宋染尘深深看了郑宝珠一眼,没在说什么,修长的手微摆,做个‘请便’的姿势。 从头到尾,没跟穆清和刘婉云寻问过一句。 “臣父待家祖多谢王爷宽怀,日后若有机会,定然亲自登门,向王爷谢恩。”郑宝珠深深福了礼,目带感激招来家人,从木材辅子买来门板,将重伤的刘婉云抬了上去,她转头看向穆清,冷声说道:“穆相公,当初你向我家求婚时,口口声声无妻无子,如今刘氏上门,还带着你的庶长女庶长子,又状告与我,险些毁我名声……” “你是状元之身,三元及第的人才,但我郑宝珠也不是泥捏的软货儿,这三人我是不管的,你带走吧。仔细想想怎么跟我和我父亲解释!!”她说着,狠狠甩袖,目带寒光,转身离去。 “夫人,夫人……”穆清急慌慌的去追,却被穆纯儿拉住衣袖。 “爹,爹,娘是不是死了?我好害怕,爹别不要我们。”穆纯儿双眼红肿,抱着哭闹不止的穆大郎,死死纠缠住穆清。 至于刘婉云,她挨了重杖,又强提精神连哭带闹,身体早就承受不住,被宋染尘一吓,竟直接翻了白眼儿,昏死过去了。 “我,这,夫人……”穆清被孩子缠的手忙脚乱,心中急慌,可眼前到底是他的亲骨肉,又怎么舍得白放着不管,只能跺了跺脚,招呼人带着两个孩子,抬着刘婉云走了。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早在宋染尘出现时就噤了声,如今见没热闹可看,自然三三两两,各自散去。 —— 看百姓们一脸兴致盎然的八卦模样,可想而知,‘状元郎和通房的二,三事’肯定会成为京城的新谈资,甚至会历久弥新。 宋宝珠甩袖而走,穆清苦笑着对宋染尘恭了恭手,带着一行人狼狈离去,百姓们一轰而散。转眼间,宫门前就只剩下宋染尘和郭玄载了。 “不会啊,怎么这就结束了?人家漂亮小姑娘三句两句的,你就连把人放走啦?你的原则呢??”眼见宋染尘转身要回,郭玄载一把抓住好友,“穆夫人直接叫你静王千岁,求你海涵,还要上门感谢你……” “就你这冷面王爷,军中杀神,顶风臭出四十里的‘屠户’,竟然还有小娘子不惧你的名声??不对,肯定有哪儿不对。赶紧老实坦白,你是不是认识穆夫人?”他呲牙咧嘴,一脸逼问之色。 “厚德,你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跟万岁爷后宫妃子一个品性。”宋染尘墨黑的鹰眸在好友脸上打了个转,又垂下紧紧盯着他拉着他衣袖的手,冷漠的道:“你要真有这个四处打听的爱好,不如去当御史,还能明正言顺的听人墙角,免得憋坏了你。” “御史就御史,那有什么?我明儿就上折子请调御史台,从此扒人墙角,看人门缝,瞧谁新鲜就弹谁!”郭玄载早就习惯了好友的毒舌,根本不当回事儿,反而紧追不舍,“赶紧的,别逃避话题,老实交代!!” “……” “你这人……”眼看着是躲不过去了,宋染尘无奈的叹口气,“我和穆夫人并不相熟,只是幼年曾相处过一段时间……早年万岁爷临选诸子之时,穆夫人的祖父郑老太爷曾相助过我……”他说着,本来冷淡的目光仿佛陷入回忆之中,惭惭变暖。 当今魏德帝早年曾中过毒,身子不继,后宫诸多佳丽还是膝下空空,登基三十余年,别说皇子,就连公主都未得一个。 随着魏德帝年纪又越来越大,担忧国无继承,朝臣们齐齐上折子请魏德帝过继兄弟之子。 先帝育有九子,早年夭折了两个,争皇位的时候又死了四个,如今除却魏德帝外,只剩下勤王和恭王。 这两位能从夺嫡风云中活下来,全赖无能和蠢钝,是被魏德帝留下以示兄弟情的,他二人没什么本事,花天酒地玩女人到是在行,正妃侧妃庶妃小妾养了一院子…… 勤王膝下养了七子六女,恭王稍微差点儿,也有三子四女。 宋染尘就是恭王的嫡长子,正妃所出,不过他母妃早逝,恭王又另娶继妃,生下幼子,爱如眼珠,就把碍眼的长子打发进宫。令他跟勤王的嫡次子和嫡幼子一块儿,被魏德帝养在宫里,以充嗣子人选。 按理说,有机会成为未来帝王,这应当是所有宗室子的期盼,不过魏德帝久居帝王之尊,精明且多疑,又是被朝臣们逼着选了子嗣,都不是他的亲儿子,他哪能甘愿? 自七岁被选入宫中,宋染尘遭了无数劫难,数次险死还生,在十一岁被人陷害之时,是已逝的郑老爷子,就是郑玉珠的祖父救了他。 在郑家养伤的那时间,他还跟六岁的郑玉珠相处过一阵子,那时候的小玉珠天真童稚,圆润可爱,装大人般安慰他,给他伤口呼气的模样,给他灰暗的童年添了一抹色彩。 不过后来他伤愈告辞,被舅舅送往边陲后,就在没见过她了。 十年辛苦,他立下赫赫战功,足以保全自身,回到京城没几个月的功夫,没成想遇到了童年玩伴。 那个天真,挂着粉嫩笑颜的小姑娘已经长大,嫁做人妇,还遇人不淑,宋染尘眸光暗了暗,面上闪过一抹阴影。 —— 梨花巷中,坐在路边小饭馆雅间里,郑宝珠呆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乌木桌,眼神迷茫。 ‘刷啦’一声响,雅间的门帘被掀起,玉珠脚步匆匆皱着眉头走进来,抬脸看着郑宝珠,一脸的欲言又止。 “怎么样了?刘氏和那两个孩子被穆清安排到哪儿?”被开门声惊动,郑宝珠收了收心,抬头看了一眼玉珠,瞧她要哭不哭的模样,不由问她,“看你表情,恨得牙痒痒似的,难道那三人被穆清接回家去安置起来了?” 所谓家,自然就穆清居身之所,一处两进的小宅子——郑宝珠陪嫁之物。 “那哪能的?姑娘的宅子,凭什么让那小婆子和野孩子住!!”玉环恨的两眼通红,扬声就骂,连夫人都不叫了,只唤姑娘,可见恨的厉害,咬牙切齿的,她道:“姑……穆相公把那三人安排到客栈去了,还交了半个月的银子,看来上不打算送她们回乡!!” 正文 我想和离 “什么?穆相公这是准备认下他们吗?那姑娘怎么办?”玉环这一句话脱口而出,郑宝珠还没什么反应,彩环眉毛先立起来了,掐着腰大骂,“什么东西?还好意识说是读书人?” “我们姑娘才新婚三个月,就要当便宜娘……呜呜呜,不要脸的东西,骗婚的混帐!!”她痛斥着,眼泪都下来了,“这可怎么办?通房就算了,好端端的冒出来庶长子庶长女……我们姑娘怎么办啊?”她蹲身下来,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在彩环看来,刘婉云不过区区通房,年纪又大了,根本不足以为惧,就算先前穆清瞒了,如今出现不过有些膈应而已,碍不着自家姑娘什么事儿,看不顺眼,直接配个小厮就算完了。 真正关键的,是穆家的庶长子和庶长女!! 长女就罢了,左右一副嫁妆,庶长子——先于嫡子而生,那是能继承家业的,穆家懂不懂规矩,这算什么……“姑娘,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不能让穆相公把那对孩子记在穆家祖谱里,要不然……”日后待您生下小少爷,会留麻烦的!! “那是穆清的亲生儿女,他家三代单传,他二十好几,家里就一个守寡老娘,不记在祖谱里?就穆老娘那脾气,她能答应?那可是她亲孙子!!”郑玉珠突然嗤笑一声。 前世,她落得那么惨的结局,她的婆婆——穆老娘功不可没。 要不是她宠爱孙子,偏心刘婉云,在后宅里占着长辈身份屡次打压她,她又怎么会那么轻易败在刘婉云手里,连累娘家呢? “那怎么办?不能就这么认了啊!!”彩环蹲在地上,一边抹泪一边喊。 “穆清又没把她们带回家去,我能说什么?况且,彩环……”郑宝珠叹了口气,安慰般的拍了拍她的肩,“此事的结果已经足够好,你别忘了,那刘氏是状告我夺人亲夫的,不管是不是真的……真闹到三堂会审,御前对峙的地步,我郑家可就成了京城笑谈。” “能像如今轻松解决已是天幸,还多亏了静王宽仁大度,没多做计较呢!” “静王爷曾受过老太爷大恩,哪能不记得呢!”玉环勉强笑了笑,打了个岔子。 她比郑郑宝珠大上三岁,又打小儿伺候她,对静王——她的印象比郑宝珠深得多。 “有恩……吗?”郑宝珠迟疑着念了一句。 对静王,她只恍惚有些记忆,毕竟那会儿她年纪太小,懂事前静王就去了边关打杖,回来后又很快意外离世,她那时正因刘婉云之事污名满身,被娘家人埋怨,还由妻贬妾,满脑门子官司打不过来,哪有闲心关心个外八路的短命亲王? 依稀只有些印象……他好像是回京不久后遇到意外丧命的?具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是意外病了?还是意外事故?郑宝珠就真的不记得了。 毕竟她没注意过。 叹了口气,郑宝珠坐在那里,脑子里塞满了各种记忆,有前世刘婉云耀武扬威,视她如贱妾,百般羞辱,婆家强施罪名……有她断然和离,却不被亲人接受,最后孤寂病逝庙中……还有今生,她凭着一股戾气打压下刘婉云,扭转局面,好像真的改变了命运……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办? 穆清亲口承认了,刘婉云只是‘通房’,穆纯儿和穆大郎成了庶女庶子,在不能像前世一样仗着身份打压她,欺凌她,所以……她该回穆府,好好的当穆郑氏,等着穆清官居一品,她妻凭夫贵,诰命加身吗? 怎么感觉……有些不甘呢? 郑宝珠茫然着。 “姑娘,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回府去找老爷和夫人,他们那么疼您,肯定会给您做主的!”耳边,彩环愤愤的声音传来,郑宝珠表情霎时苍白,黝黑的眸子里好像有无数情绪波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 榆林胡同后巷,郑尚书府。 正院左厢房里,钱氏正倚在窗前垂头看帐本,眉间一道竖痕微皱着,纸页被她翻的‘哗哗’作响。 “夫人,您别太着急了,大少爷的婚事儿,下聘还得个一年半载呢,等秋末庄子租子下来,咱们府里肯定能宽裕宽裕……”奶嬷嬷周氏见钱氏因银钱犯愁,不由心疼的劝着。 “唉,淑儿是伯府的小姐,打小吃金喝银的娇养起来,她是定南伯家的嫡女,还是幼出,人家爹娘养的跟娇宝儿一样,她这身份能看上玄明那孽帐,我这当婆婆,产好亏待了她。”钱氏幽幽叹了声,似悲似喜。 尚书府的主人——郑玉良是乡间小地主出身,家里薄有百亩良田,能供他读书上进,他也争气,一路秀才,举人,进士考上来,如今坐到二品大员的位置,也算是朝中的一号人物。 但……家底薄儿,底蕴不足,这是无法避免的。 郑玉良少年刚中秀才的时候,娶了师座钱举人的女儿钱氏,当时他算高攀,后一路凯歌青云直上,也没嫌弃糟糠的意思,夫妻俩育有两儿两女,勉强算是恩爱。 虽然郑玉良也有小妾有通房有庶子!! 但大魏就这风气,又能怎么样呢? 郑永良是农户子,在官场中纯粹靠本身条件过硬,从区区从七品一路升到二品尚书,他耗费了无数精神,就不怎么有时间教养自家孩子! 他和钱氏四个孩子,长女打小儿在祖母跟前长大,被教的难以形容,长子是个热情善良的纨绔,快及冠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次子到是继承了郑永良的天份,可惜,同样让祖母教的清高自负,唯有幼女,自在亲娘身边长大,体贴懂事。 想想膝下的孩子,钱氏幽幽发出一声长叹,觉得有些心累。 长女幼女都早早出嫁,偏偏两个儿子剩在家里,好不容易有个瞎眼,咳咳,慧眼识英雄的相中大儿子,家里还凑不出体面聘礼来…… 京城居,大不易,本身底子就薄的农家出身,郑玉良又挺精明,并不愿意为些许小利毁了名声和前程,不大收‘孝敬’,家里可不就困难吗? 连聘礼都凑不出来……翻着帐本,钱氏第一百次觉得,当初就不该贪图郑玉良长的白净好看就嫁他。 “夫人,二姑奶奶回来了!”就在钱氏畅想着以往,悔不当初的时候,外间,门帘子被掀起,大丫鬟青豆跑进来扬声禀。 “哦?宝珠回来了?二女婿今儿打马游街?她不跟着风光去,回来做什么?真不懂事儿。”钱氏皱了皱眉,她嘴上嫌弃着斥,眉眼却带着笑意,起身道:“算了算了,我出去接她吧,好好的大喜日子,不好触眉头。” 掀帘出门儿,钱氏一眼看见女儿,连忙迎上去,她刚笑着问,“宝珠,今儿女婿那边儿可热闹,你有没有……”一句话没问完,就见女儿神色郁郁,通身环绕颓然疲惫的气息。就跟个日暮途穷的老太太似的,好像对未来都万念俱灰了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钱氏大惊失色,焦急的着问。 “娘,我,我……”看见前世因她之故,跟跟祖母反目,跟父亲力争,陪着她孤寂庙中的母亲,郑宝珠在忍不住,抱住钱氏的腰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哎呦,宝珠,谁欺负你了?你快告诉娘,娘给你做主,你别哭,你快别哭了……”看着女儿泪眼模糊的脸,钱氏心疼不已,“你赶紧说啊,你想急死娘吗??” “娘,我,呜呜呜,我……”郑宝珠声声抽泣着,哽咽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好好说话!!”钱氏急的直拍她的背。 “奴婢来说!!!”身后,跟着郑宝珠走进来的彩环眼眶恨的发红,几乎咬穿牙龈,“夫人……穆家欺人太甚,穆相公简直不是人,跟姑娘提亲的时候,他说他没成过亲,谁知道今天……” “……一个通房,养了庶长子庶长女,以后让姑娘怎么处置?那刘氏还敢状告姑娘,说姑娘抢她夫婿,什么东西?他们也配……”彩环嘴皮子端是利落,脸上还挂着泪,嘴角却不停,几句话就把事情解释的一清二楚。 “竖子,混帐!!!穆清,这个畜生!!你嫁他的时候,他不过是小小的举人罢了,还是农家子出身,要不是你爹老糊涂说他有才华,性子温和能忍让你,我怎么忍心把下嫁给他?” 钱氏瞪着眼珠子骂,桌上茶杯都让她砸了,碎瓷片儿四处迸溅,“我就跟你爹说在看看,在查查,二十多岁的男子怎么可能没个过去,偏偏你爹信了他,就这么把你许出去??宝珠,我的宝珠,这可怎么会??你这才成婚三个月,就成了便宜娘……” “早知这样,为什么要让你低嫁?图日子省心配个好良人……穆清怎么能骗咱们……”钱氏在闺中时性格就有点暴儿,脾气也急,从来不肯吃亏,一朝把最疼爱的闺女错托狼人,她只觉得眼前直发黑。 破口大骂的同时,抱着面无表情,连眼泪都没有的女儿,钱氏不由悲从中来,竟然哭了起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做什么报应在我女儿身上,这才成亲,就成这样,日子可怎么过啊!!” 钱氏抱着郑宝珠,放了悲声。 屋里,不管是彩环玉环,还是原就伺候着的丫鬟,都低声抽泣起来。 只有郑宝珠,心静如水的站在那儿,好像看破红尘了一样。 前世这个时候,她正在大理寺中跟刘婉云对峙,被人家逼的哑口无言,被数百百姓围观…… 她爹她娘得着消息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她被挤兑的由妻贬妾,她娘当时哭都哭不出来直就接翻了白眼儿,昏死去了。 说起来,现在还能哭出声来,到是比那会儿强多了!! 这么着想,郑宝珠竟然笑了一声。 “宝珠啊,你,你别想不开,这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还有爹和娘在呢?咱们有的是办法,那两个孩子,我让你爹跟穆清说,咱们给她们银子,让那通房带着他们回乡下去,娘保证,在不让你看见他们……”郑宝珠这一笑,可把钱氏吓坏了。 她这闺女,打小娇生惯养着捧大。成亲后,女婿跟她感情也好,突然出了这事儿,她不说哭天抹泪,愤怒叫骂……如今这态度,算怎么回事? 难道是打击太过,精神不正常了? 钱氏汗都吓出来了,声音尖锐的都快撕裂,“宝珠,你别想不开,有娘在呢,你想怎么样?你跟娘说,娘想法子给你办!” “娘,我想和离!”郑宝珠睁着一双暖暖的杏核眼儿,无声的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 “什么?你,你想怎么样?”钱氏一愣,怀疑耳朵有毛病,幻听了!! “我想跟穆清和离。”郑宝珠稳稳的站在原地,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和,和离?这哪至于?”钱氏喃喃,就觉女儿扔过个劈雷,炸的她浑身发麻,呐呐不成声,她搓了搓手,道:“宝珠,和,和离是大事儿,要不,咱们等你爹爹回来,和你祖母她们商量商量再说吧……” 正文 家人反应 见到母亲这样,郑宝珠并未感到失望,其实,这是她意料中的事。前世,当她开口说出要和离时,钱氏就是这种反应。 她牵强一笑,带着无奈跟苦涩。身为大魏朝的女人,在家的地位并不高,一切都得听从男人的安排。 回想起前世的遭遇,郑宝珠攥紧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定要争取和离,她不想再过上从前那样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恩。”微微颔首,内心盘算着要如何跟爹爹开口。 发生这种事,钱氏知道女儿肯定不开心,只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想要和离,大魏朝的女人,但凡和离过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即便你是和离,但在外人眼里,你就是被休掉的女人,就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不论和离的原因是什么,总之,一切的错都会算到女人的头上。想要再嫁,难如登天。 “宝珠,我们做女人的呐,有些事万万不能冲动的……”她给女儿讲着一些道理,亦是在安慰她。身为郑家的女人,她非常清楚家里的情况,女儿想要和离,恐怕有点不切实际。相公那边倒还好,可是婆婆那边,恐怕行不通。 郑宝珠盯着桌上的茶杯发着呆,就在她思绪混乱之时,府上丫环匆匆跑来禀报:“夫人小姐,老爷回来了。” 闻言,郑宝珠缓过神来,眉宇间夹带些许担忧。 钱氏满脸笑容,起身走到女儿身边,拉着她的手道:“你爹回来了,我们去接他吧。” “恩。”郑宝珠内心一阵不安,明知提出和离无用,却又抱有幻想,万一奇迹出现呢?再说了,她能死而复生出现在此时此刻,已经是个奇迹。既然奇迹能出现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上苍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不能再像前世那般生活,她要自己掌控命运。 不等她们母女出门,一个男人迎面匆匆而来,满脸灿烂之笑,大腹便便,模样慈祥,最为显眼的,要数那鲜艳的官服。即便男人满脸笑容,但身上那套官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相公。” “爹爹。” 来人正是当朝尚书,也是郑宝珠的亲爹郑永良。身为当朝二品大员,在他人面前,周身时刻环绕着一股官威,在女儿面前,却只剩下宠溺。 “宝珠,今日怎回娘家来了?”他很开心,自己的学生,也是自己的女婿,成了当今的状元,还是三元及第,简直太给他长脸了。想到这事,他笑的合不拢嘴。此时,他尚未知晓今日所发生之事。 见他笑的如此开心,钱氏率先抢答:“女儿想念父母,回娘家有何不可?”若是相公知道宝珠想要和离,恐怕不妙啊。 郑宝珠内心十分矛盾,爹爹对她宠爱有加,对于他的安排,郑宝珠言听计从。此时此刻,父母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眼前,让她甚是感动。 前世,因为受到她的牵连,父母过的并不太好,尤其是钱氏,为她操碎了心,也是她最大的遗憾。 她甚至有想过,为了父母,为了郑家,不和离。 但是,想到前世所受的苦,她又无法忍受。同样的悲剧,绝不能再次发生。 “爹,女儿就是想你跟娘了,所以回来看看。”说罢,上前准备帮着他把官服脱下。 “真是乖。”郑永良笑的合不拢嘴,却又心疼女婿:“你啊,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应该陪着你夫君才是。” 见她们母女不提穆清之事,彩环跟玉环面露焦急之色。 “老爷,其实……”彩环想说,钱氏给了她一个眼色,她欲言又止。 郑永良为官多年,能从一个小官混到二品,察言观色是他所擅长之事,他看出了些许端倪,却又未点破,只是笑道:“我去换件衣裳,你们母女好好聊聊。” 他心里清楚,女儿若是没事,不会选择这般重要的日子回娘家。 一个成亲才三个月的女人,能有什么事呢?那自然跟她的夫君有关。 不过郑永良只是单纯的以为,女儿想要为自己夫君谋个好差事。 穆清虽为状元,但官居几品,去何处上任,这些都还是未知数,一切还得听从安排,郑永良是有能力决定这一切的。 郑永良才华横溢,儿子却不争气,所以,对于女婿,他自然要好好提拔。 钱氏看着女儿,她的脸上挂着笑,眼里却带着哀伤,那种哀伤,仿佛会传染,能让看到她眼睛的人感受到一股悲凉。 她不知道女儿经历了什么,只是感到一阵心疼,女儿从小被视为掌上明珠,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如今发生这种事,她肯定觉得很委屈吧,否则也不会想要和离。 想到她被穆清骗婚,钱氏感到一阵愤怒,抓着她的手:“宝珠,待会娘帮你说。” 郑宝珠眼里挂着泪花:“娘,谢谢你,你对我还是这么好。” 见到她的眼泪,钱氏心里更难受,又数落了穆清一番。 恰巧,郑永良返回时,正好听到她在说穆清的不是,于是笑呵呵的问:“夫人,为何动怒,是谁惹你了?” 钱氏看着他,再看看女儿,正当她准备开口。 郑宝珠却抢先一步说:“爹爹,我想跟穆清和离。” “和离,和离好啊,和离……”郑永良笑的合不拢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什么,和离!”他瞪大双眼看着女儿,暗想我没听错吧? 脸上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他不解的问:“为什么?” 和离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旁的彩环马上把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听罢,郑永良眼眸中射出一缕寒光:“这个穆清,真该死,竟然欺骗我。” 这桩婚事,是他安排的,而且对穆清的话坚信不疑,不曾想过,穆清竟然说的是谎话。 霎时间,他感到很羞愤,用充满歉意的眼神望着一旁的女儿。张嘴欲言又止,在心里头把穆清狠狠的骂了个遍。只是对于女儿想要和离之事,他却十分犹豫,安慰道:“宝珠,和离不是小事,你可得想好了,和离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就是玉石俱焚。” “爹爹,我已经想好了。”前世,我就是不够坚定,所以才会生不如死,今生,我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宝珠,这件事确实是穆清不对,但是,这一切也不能全怪他,我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考虑。” “爹,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不论如何,我都要和离。”趁着现在,他穆清骗婚在前,我就算和离,对我郑家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这……”郑永良从未见过女儿如此坚定。 就在他为难之际,府上管家的声音传来:“老爷,老夫人回来了……” 这话,下人又重复一遍,传到郑宝珠的耳朵里。 她内心一震,暗想她怎么来了? 很快,就看见两个人出现在门口,一老一小。老的已经年近古稀,满头银发,精神甚好,绫罗绸缎,贵气逼人,此人正是郑宝珠的祖母。她身边的女子,则是郑宝珠的姐姐郑元珠。两姐妹模样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妹妹长的更为漂亮。 “娘。”郑永良立刻起身迎上去。 “婆婆。” “祖母。”郑宝珠内心十分不安,前世,之所以没能顺利和离,就是因为祖母。 郑老夫人是一个糊涂老太太,只是识得一些简单的字,却又将女教女训当成教条来看,根本不在乎其中对错,她认为,书中所言就一定是对的,既然是对的,女人就要严格遵守。 “凡为女子,惟务清贞……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 郑宝珠的耳边,环绕着老夫人小时候教诲她的话语。 “娘,你怎么来了?”郑永良感到很意外。 郑元珠早已嫁人,所嫁之人也是京城大户。她跟妹妹最大的区别在于,她从小是由祖母带大,深受其影响,是一个女训教傻了的女人。 前几日,她把郑老夫人接到府上,准备好好尽孝,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夫人一眼望向郑宝珠,那眼神,充满了威严。 郑宝珠略显心虚,却表现的非常镇定,跟她四目相对:“祖母,可有话要对我说?” “听人说,今日京城来了个刁妇,竟然击鼓状告你跟状元郎,可有此事?”老夫人坐下,腰杆挺的很直,别看她年龄大了,身子骨却硬朗的很。 原来她是听到这事才赶回来的。 郑宝珠微微颔首:“确有此事。” “那刁妇呢?” “因为受伤,已经送往客栈。” “恩。”老夫人并未因为穆清骗婚而感到愤怒,而是对郑宝珠一顿说教。 她的说教,让郑宝珠感到十分难受。前世,如果不是她的阻扰,或许她就不会落得那般凄惨,所以,宝珠此刻内心带着一股怨恨,直言不讳道:“祖母,我要跟他和离。” 此话一出,屋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凝固。 老夫人眉头一抬,瞪大双眼看着她,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带着愤怒,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什么?” 而郑宝珠,丝毫不畏惧,甚至主动上前两步,微微欠身,却又直视老夫人的双眼:“我要跟穆清和离。” 正文 赶出家门 她这辈子,从未如此果断过,准确来讲,是前世。 “啪”的一声。 老夫人感到震怒,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因此震翻,足可看出刚才老夫人那一巴掌有多重。 “你再说一遍!”老夫人愤然起身,那眼神,带着血怒一般。 客厅内,其他人感到不寒而栗。 郑宝珠面不改色:“我要和离。”老夫人不厌其烦的问,她就重复着回答,以表决心。 “混账,一个女人,竟然想要和离,你丢不丢人?” “穆清骗婚在先,我和离,有何丢人?”面对老太太的咄咄逼人,她不卑不亢,当然,她言辞不敢过于激烈,孝敬祖母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对于女人而言,什么最重要。”老太太转身问一旁的郑元珠。 郑元珠脱口而出:“名节。” 老太太再回头看着郑宝珠:“你已跟他成婚三月,早已经圆房,若是和离,名节不保,日后岂有男人敢娶你。再说了,我们郑家也没有二婚之女。”因为过于激动,所以老太太说完这话,咳嗽连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 “娘,你息怒。”郑永良上前搀扶住她,同时给自己夫人使了个眼色。 钱氏则拉着女儿的手离开了客厅,回到曾经她的闺房。 郑宝珠也感到十分委屈,看着母亲的双眼,带着无奈问道:“娘,我想和离,有错吗?” 钱氏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你没错,错就错在,你不应该生在大魏朝。” 这话,也是无奈之言。 “宝珠,和离的事暂且先缓一缓,等你祖母想明白了,再来商讨此事。” “恩。”现在也只能这样。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来。 钱氏去开门,发现大女儿站在门口,她马上笑道:“元珠,祖母的情况如何?” “喝了点参汤,已经没事了。”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妹妹,她下巴微微上扬,正盯着自己看。于是道:“娘,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跟宝珠说几句话。” 钱氏担忧的看了一眼她们姐妹,身为二人的母亲,对她们了如指掌,二人性格不同,她担心闹矛盾。但还是点头:“恩。” 等她走后,郑元珠把门关上。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郑元珠往前几步,来到床前,竟然开始背诵女戒女训,这让郑宝珠非常难受。 郑元珠的话语,传入她的耳朵里,简直就像是无数苍蝇发出来的声响,让她极为难受。她最后终于忍不住喊道:“你别念了。” 然而,郑元珠却变本加厉,声音更大,念完一遍还嫌不够,一直念了三遍才作罢。 念完之后,她看着妹妹:“我怕你记不住。” 郑宝珠是有过前世之人,经历了实在太多,也彻底看清了很多人跟很多事。 当初,她在穆家受苦三年,又在庙里煎熬八年。前前后后,加起来差不多快十二年,这十二年,发生了很多事,只不过,跟她关系不大,哀莫大于心死,一个心已经死了的人,岂会在意其他事?这其中,就包括他们郑家的一些事。 “姐,若是姐夫这般待你,你会做何选择?”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何况,你是妻,她是妾。”郑元珠在说这话时,表情淡定,仿佛机器,没有一丝感情。女训已经成功对她洗脑,让她成为一个愚昧的女人。 想到前世姐姐的经历,也可以说是她以后的经历。郑宝珠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愿你能一直看的开。” “我们身为女人,本应在家相夫教子,至于纳妾之事,我们不应反对,反而应该要主动为相公纳妾,这样,多几个姐妹伺候相公,岂不是更好?” “呵呵……”郑宝珠无奈的大笑:“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主动帮自己相公纳妾?说的是什么屁话。 “宝珠,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好好的跟状元郎一起过日子,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分,三元及第,古往今来,我们大魏才出了三个,你知足吧。别说他有一个通房,就算三妻四妾,你也应该感到知足。至于和离之事,你想都不要想,你丢的起人,我们郑家丢不起。”郑元珠说罢,转身便走,留下郑宝珠一人独自在屋内感伤。 彩环玉环随后进屋,彩环想法天真,建议宝珠在郑府小住一段时日,若是穆清不来接她,她便不回去。 若是他来了,叫他许诺送走刘香莲母子三人。 郑元珠有考虑过她的想法,然而,郑老夫人却不愿让她住在家中,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是泼出去的水,绝不能收回。 迫于无奈,郑宝珠只好回穆府。 所谓穆府,不过是一个小宅院罢了。 占地不到两亩,这宅院算是郑宝珠的嫁妆。 穆清如今是状元,但家境贫寒,刚入京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后来成为郑永良的学生,得以资助,在城外得一小茅屋。 郑永良觉得,若是他娶了自己女儿,还住在小茅屋,成何体统,所以买下宅院,赠与他。 郑宝珠一进宅院大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的宝贝大孙子”传来,声音让她感到作呕。她眉头一皱,加快脚步走进客厅。 只见婆婆抱着穆大郎喜笑颜开,不停的亲吻他。 郑宝珠轻声一咳,但穆太太却只是轻蔑一哼。 她之前对这个儿媳妇就感到不满,但因为自己儿子高攀,所以一直忍气吞声。但如今不同,儿子高中状元,今非昔比,也算是门当户对,所以,她不必再在郑宝珠面前低声下气。 郑宝珠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穆大郎接回来了。 “祖母,我怕。”穆大郎看着一脸不悦的郑宝珠,他整个人躲在了穆太太的怀里,小小的身体,一阵颤抖。 对于他,郑宝珠并无恨意。他只是一个孩子,不懂事。 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一个坏人。 穆太太不屑的看了一眼郑宝珠,哄道:“别怕,有祖母在,没人敢伤害你。” 在后院的穆清听闻郑宝珠回来了,于是赶忙出来。 他神色紧张,见到她时,挤出一抹虚伪之笑:“夫人,你回来了。”说着上前,一阵嘘寒问暖:“你辛苦了,饿了吧,晓红,快去给夫人做点吃的。” 见儿子对她这般态度,穆太太甚是不满。 “清儿,你是她相公,应该她伺候你才对。”一脸不悦之色:“别人家的媳妇,对婆婆是言听计从,每日洗脸洗脚,可是你家媳妇,却反了过来,要婆婆帮她洗脸洗脚。” 这话,根本就是恶意中伤。 郑宝珠从未让她给自己洗脸洗脚,只是穆太太自己觉得儿子娶了个大官的千金,对她要客气一点。所以,每日都好好照顾她。 这人,一旦过上了富贵的日子,就会忘了当初穷苦的模样。 自从穆清娶了郑宝珠,他们穆家母子的日子蒸蒸日上。穆太太从一个农妇变成了贵太太,开始学会享受,也有人伺候,更是跟街坊邻居攀比。别人虽然羡慕她有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但却又嘲讽她,说她这个婆婆还得伺候儿媳妇。 人言可畏,久而久之,她内心开始不平,对郑宝珠也是越来越不满。她发现,郑宝珠性格善良甚至有点软弱,所以也就开始欺负她,怎奈她身边有两个丫环,穆太太讨不到半分好处。 这才三个月,已然如此,若是三年,可想而知。 郑宝珠柳眉一皱,杏眼随着一瞪,看着婆婆质问道:“婆婆,我可曾有让你给我洗脸洗脚?” 平日里,郑宝珠对她很是尊重,但今日,竟然这般态度。 穆太太有点受不了,指着她道:“你看你看,她这是什么语气?还是香莲好,不仅人听话孝顺,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 “娘,你少说两句。”穆清现在感到很头疼,他是状元郎没错,但具体的职位安排,还未下来。 古往今来,状元有不少,但也有很多状元最后混的还不如探花榜眼,所以,一切还得仰仗岳父,他是万万不敢得罪郑宝珠的,否则今日在城门口,也不会否定刘香莲是自己的妻子。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郑宝珠在想。他到底是从一开始,就满肚子的坏水,还是自从当了官之后,才慢慢开始的? 郑宝珠受了的这个气,彩蝶受不了,她心直口快,直接说道:“穆相公,你这么快就把儿子接回来了?” 她之前称呼他为姑爷,但现在叫他穆相公,这其中的不满,溢于言词。 但他只能赔笑道:“不是,香莲受重伤,所以得买点药,我身上没带银钱,所以只好回来拿钱。纯儿在客栈照顾她娘,而我带大郎出来买药,买好药就送他回客栈。” 其实,是穆太太听闻刘香莲带着自己孙子上京后,找到那家客栈,把穆大郎带回来的。 妈妈爱幼儿,奶奶爱头孙。 穆太太绝对不会让穆家子孙流落街头,何况穆清现已是状元。 听了儿子所言,穆太太立马抱紧孙子道:“不行,谁都别想把大郎带走。”同时看着郑宝珠,眼里充满厌恶:“好你个狠心女人。我听闻她人说,你逼的香莲挨板子,还把她打晕,你好狠的心,现在竟然还要拆散我跟宝贝孙子。” 说着还一副要死不活的哭了起来。 郑宝珠感到非常生气,这个女人,蛮横无理,前世让她吃尽了苦头,所以今生,她绝对不会再对她心软。 “好啊,想留下你的大孙子可以,那你就去告诉大家,你儿子骗婚,到时候别说他当不了状元,脑袋都保不住。”郑宝珠眼里流露出一股杀气,一眼瞪去,穆太太差点吓晕。 正文 恍如做梦 在穆太太眼里,尽管郑宝珠是官家大小姐,身上却并无大小姐的傲气,反倒为人谦和。 而此刻,郑宝珠这番疾言厉色,身上气势顿时变了,叫人心里没由来的发憷,而这时,穆太太才意识到,郑宝珠不是可以任由自己揉捏的小猫,而是只小老虎。 她的话,不仅吓到了穆太太,也吓坏了穆清。 他苦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考取状元,岂能因为一个刘香莲丢掉小命,远大前程,还未来得及一展身手,绝不能在此栽跟斗。 他慌忙说道:“娘,香莲只是我的一个丫鬟,即便她为我生了孩子,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充其量只是一个通房而已。” 穆太太倒也会见风使舵,马上点头迎合着:“对对对,她,她只是,只是个丫环而已,怎能跟我们宝珠相提并论。”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舍不得穆大郎这个宝贝孙子,她对郑宝珠这个儿媳妇向来是不满意的。 为了跟郑宝珠表示忠心,穆清接着说:“宝珠当然不一样,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能娶到她,是我前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便香莲回来,那也得恭恭敬敬的称她一声姐姐,宝珠的位置,是无人能憾动的。” 说罢,还挤出一脸笑,只是因为内心的不安,所以笑的有点牵强,但自认为足以应对郑宝珠,他轻轻的拉着她白嫩的手,疼爱的说道:“宝珠,这段日子委屈你了,瞧这手,都变粗了。” 他们夫妻两,从成亲到刘香莲出现,感情一直很好。 郑宝珠未被女戒女训洗脑,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是一位合格的好妻子,就是因为太温顺乖巧了,才会逆来顺受被人欺负。 前世她对穆清,心生好感。 郑宝珠从小到大,能接触到的男人少之又少。 十六岁,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嫁给了一表人才,姿色绝美,学识渊博的穆清,对他动情人之常情。 女人可悲之处就在于,一旦对谁动心,想要抽身不爱,实在是太难。 但前世受了十二年的煎熬,就算她喜欢穆清,也被消磨殆尽。 今生,她只求一个舒服安逸,若能和离,自是甚好。 郑家无二婚之女,而她,也从未想过要再嫁,如若和离,她会选择孤独终老。 看着眼前的男人,上一世,她活了二十几年,受尽千般折磨,万般痛苦,她以为自己了解他,然而,事实上,她无法看透他。 心里升起一股子悲凉。 恨充斥在宝珠心底,不顾众人在场,伸手轻轻地碰触着男人俊俏的脸部轮廓,真的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但是,现在还不能,那样太便宜他了。 思至此,她莞尔一笑,嘴角勾出打嘲讽浅弧,“相公,希望你记住,你今天的一切是怎么来的?如果没有我们郑家,你现在可能一无所有,做人,可不能忘本哪!” 前世,她也说过这话,穆清当时只是觉得羞愤难当,却不曾说什么。穆老太太跟刘香莲则对她一顿冷嘲热讽,甚至还出言羞辱他们郑家,让她有本事就滚回去,别赖在穆家。这一世,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再发生。若谁再敢羞辱郑家,侮辱她父母,她就他们拼命。 穆清紧紧抓住她的手:“承蒙岳父大人不嫌弃,我穆清才有今日,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好好报答岳父大人的知遇之恩。” 郑宝珠并不信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迷人微笑,眼神让人捉摸不透,暗暗在心里说道:今生你们再敢欺负我,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见到穆清此刻的态度跟前世截然不同,她的心里得到些许安慰,但是,她可不会心软的。 上一世,如果没有刘香莲,没有穆母从中作梗,她与穆清不会走到绝裂的那一步。 一旁的穆老太太,看着儿子儿媳当着自个的面,公然调情,忍不住心里暗骂儿媳,不知羞耻的下贱蹄子。 想到穆大郎宝贝孙子不能留下,心里一阵难受,对儿媳的不满与厌恶,又增添几分。 她望向郑宝珠,眼里假意流露哀求,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可怜兮兮。 “宝珠,我的好儿媳,能不能让大郎留下来?”一双枯瘦的手,紧紧的抱着穆大郎,而穆大郎也哭着说不要离开奶奶,要跟爹爹在一起。 “那哪成。”彩环率替自家姑娘说话,“这绝对不行,送他回客栈,到时候,等那个姓刘的伤势有所好转,就让他们打哪来回哪去。” 她了解自家姑娘,别人只要说的可怜一点,她就会心软,所以彩环才会替她说话。再说了,这种话是不讨姑爷喜欢的,为了不破坏他们夫妻间的感情,这种话,还是由她们下人说出来比较好。 眼下,穆清只能一切迁就她们。 不过,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先稳住郑宝珠,至于刘香莲他们的事,晚些再做打算。 “大郎,爹带你去找娘。”他张开手,准备去抱穆大郎。 穆大郎眼泪汪汪,哭得特厉害,“我想跟爹爹在一起,大郎这几年一直被别的孩子欺负,他们都说我是个没有爹的野种,我不要跟爹爹分开。” 一个六岁的孩童,自然是说不出这种话来,八成是刘香莲教唆他这样说的。 穆太太很不情愿,可想到儿子会被杀头,她也只好松手,他们穆家,一脉单传,穆清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活。 穆清达儿子穆大郎走了。 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四人。 郑宝珠凝望向穆太太的眼神淡定而古怪,穆太太心里直犯嘀咕。 被儿媳盯得心里发虚,她赶紧赔笑着,“宝珠,我去看看晓红饭茶准备好了没,这个该死的丫头,烧了半天也不见好。” 说完,转身溜之大吉。 郑宝珠目送恶婆婆离开,直至她身形在神野里完全消失。 逃得一时,逃不了永久,与你们的债,慢慢清算吧! “我的好姑娘,你是怎么啦?”玉环关切询问。 “倦了。”她淡然地回,重生这种事,就算说了,她们也未必信,所以干脆不说,她也说不清楚。 “我看也是,好好的日子,却被那姓刘的给搅黄了。”彩环心疼的看着自家姑娘,随便换一个刁蛮任性一点的官家小姐,恐怕刘香莲小命不保,她现在就不会在客栈,而是在大牢。 郑宝珠伸手打了个哈欠。 庸懒地吩咐,“我去睡一会儿,不准任何人打扰我。” 宝珠知道穆清回来还会来纠缠自己,所以,她给丫寰下了死令,现在她想的就是和离,离了一了百了。 “可你还没用膳呢。” “你们吃吧,吃完给我煮点粥,等我醒了再吃。” 回到厢房,大红床还散发着一股喜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郑宝珠脑袋一阵发晕。 她慌忙伸手扶住门,这才没摔倒。 踉跄的走到八仙桌旁,扶着桌子坐下,倒了一杯温茶,她的双手抖的厉害。 距离她重生,已经超过两个时辰,她到现在还觉得一切就像做梦。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做梦?”喝了一口茶,苦涩的茶水入喉,她双手不再颤抖。 若是做梦,可为何一切如此的真实。如果是死了,那为何却又回到了这一刻? 她想不明白,只是觉得一切不可思议。 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走到床边。 因为是盛夏晌午,天气炎热,所以躺在床上,和衣而睡,无需盖被。 闭上双眼,前世的种种凄惨画面浮现在眼前,她吓的立刻睁开双眼,惊坐而起,轻轻的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白皙的手背,瞬间泛红,她感到一阵痛。 “这不是梦,我也没有死。”她再次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能睡,要趁热打铁,不能让刘香莲进穆家的门。对,绝不能让她进门。 如意客栈。 这是京城里一家默默无名的小客栈,但今天,它却很热闹。 新科状元的通房,因为状告原配不成,吃了板子住进这里。 这事已经在民间传开,不少人前来看热闹。想一睹这状元郎的通房的风采。 即便穆清成了状元,但在不少人的眼里,他根本上不了台面,这些人是冲着郑宝珠而来。 郑宝珠乃当朝二品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她的面子可比状元郎要大的多。 自古以来,朝中大臣都拉帮结派。 当今朝廷亦是如此,一边是以宰相为首的主和派,一边则是以太师为首的主战派。 郑永良身为尚书,乃读书人,自然支持宰相以和为贵。 那些主战派的官员的家属,自然视郑宝珠为眼中钉。 而今,她遇到这种事,这些人当然要来凑个热闹。 一名衣着华丽,身旁跟着两个丫环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略施粉黛,五官精致,脸上挂着微笑,客栈内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面对这些男人贪婪的目光,她只是一笑而过。她很讨厌男人这样看她,但同时又很享受这种目光,证明她很漂亮。 男人只有在看到漂亮的女人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目光。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给抠出来。”女子没说话,倒是她身边的丫环嚣张跋扈。 见一个丫环这般刁蛮,有人忍不住哼道:“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个丫环反而更凶:“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她乃当朝御史大人的掌上明珠。” 此女名为王淑雅,乃当朝御史王文进的千金。 在大魏朝,宰相跟太师同为一品,御史跟尚书同为二品,这王文进跟郑永良自然成了天生宿敌,各自为了权势长久针锋相对,水火不容,郑、王两家的关系自然不好。 正文 王家小姐 三个月前,郑宝珠下嫁穆清,嘲讽郑家最厉害的,自然是王家。 让王家看了笑话,郑家也不爽。 听闻穆清高中状元,还是三元及第,差点没把王淑雅给气疯。 可是万万没想到,局势瞬息万变,得知有人状告郑宝珠抢她人相公,王淑雅倍感意外,却又欣喜万分,特意赶来看热闹,没能够赶上高嘲,看看结尾也不错。 得知投的身份,那些男人纷纷退避三尺,胆小的甚至直接结账走人。 他们王家的名声,比起郑家要响亮的多,当然,是恶名远扬,否则那几个男人也不会感到害怕。 店掌柜得知她来了,马上亲自上前招呼:“王小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一双眼睛,贼溜溜的打量着王淑雅。暗想:别人都说王家大小姐,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看什么,还不把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端上来。”丫环态度恶劣,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倒是这王淑雅,妩媚一笑:“玫瑰,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怎么跟掌柜说话的?”她语气听似生气,实乃纵容。 如果她真的对丫环严加管教,丫环绝不敢这般放肆。 掌柜吩咐店小二把店内最好的酒端出来,顿时,客栈内酒香四溢,不少嗜酒之人忍不住咽口水。 王淑雅轻抿一口,柳眉微皱。 掌柜很期待的盯着吐:“王小姐,觉得如何?这酒是我们店里的招牌,京城很多人办喜事,会专程跑到我这里来买酒。”若是能够得到王小姐的宣传,店里的生意肯定会更好。 “恩……”她皱着眉,欲言又止。 另一个丫环会意,马上端起酒喝了一口,酒一入嘴,她立刻吐了出来,而且很不客气的喷在了掌柜的脸上,掌柜顷刻间变得狼狈不堪。 玫瑰马上端起一个青瓷碗递到王淑雅面前,王淑雅把嘴里的酒水吐了出来,即便是这么一个动作,看上去都摄人心魄。 “这酒……”王淑雅故意皱着眉头。 尝过酒的丫环喝道:“掌柜的,你好大的胆子,这种东西也称之为酒,竟然还敢给我们家小姐喝。”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 掌柜的吓的脸色苍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嘴唇都在颤抖:“王,王小姐饶命,这,这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好的酒了。” 其实他这酒挺好的,但王淑雅有意找茬,才这么做。 “起来吧。” “谢谢王小姐。”掌柜擦去头上的冷汗。 “我听说,状元郎的妻子住在你客栈里。” “是的,不过她只是一个通房,并非妻子。” 王淑雅大眼一瞪,不怒自威:“他们家的事你说的算?” “小的不敢。”掌柜大气不敢喘。 王淑雅一甩衣袖,起身道:“带我去见见她。” “这……”穆清把刘香莲送来时,有交代过,不允许其他人打扰她。 “不乐意?”王淑雅抿着唇一笑,笑起来很迷人,却让人看了瘆得慌。 “敢拿假酒骗我们小姐,我看你这店是不想开了吧!”玫瑰勃然大怒,当众撩起衣袖,一副要拆店的架势。 “小的不敢。”掌柜慌忙跪下,心里叫苦连连。 “那还不带我去。” “是。” 这家客栈规模中等,因为处在京城,住客多,而且不乏有钱人,所以客房分为天地玄黄四等,客房之间分别隔开。 天字号房自然是最好的,不过穆清给刘香莲租的是玄字号房,条件俭朴,却也符合她的身份。穆清不敢对她太好,害怕惹怒郑宝珠。 不过毕竟对她还有旧情,所以,特意让掌柜的好生招待。其实即便他不说,掌柜也不敢怠慢。给她找了一个偏角落的房间,也是最大的房间,在这里,最适合养伤不过。 王淑雅问他有没有人来看过刘香莲,掌柜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走到玄字号房间,一股药味扑鼻而来。王淑雅捂住鼻子,一脸嫌弃之色。 “前面就是了。” 到了刘香莲的房门外,掌柜的轻轻敲了敲门。 然而王淑雅的丫环却不客气的用脚去踹,门应声而开。 王淑雅露出得意之色,却故意说:“牡丹,别这么粗鲁,弄坏了房门,可是要赔的。” 掌柜哪敢要她赔,要赔也是他赔笑:“岂敢,小的只是怕弄疼了牡丹姑娘的脚。” 此刻,穆清已经回府,穆太太也把穆大郎带走,房间里只剩下刘香莲母女。 外面的药味很浓,屋内更是让人难以喘息,所以王淑雅她们呆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 见有人来,刘香莲痛苦的问道:“谁啊?”该死的郑宝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用吃板子,你给我等着。 大部分客栈的房间,床是对着房门的,所以床上的人跟门口的人是能相互看见的。 刘香莲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心里感到不妙:又是这种富家千金? 论外表,王淑雅胜过郑宝珠,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不简单。 她第一反应,认为来人是郑宝珠的朋友或者亲戚,心里自然感到一阵担忧。 待屋内的药味散去,王淑雅这才踏进房门。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傲气,这是她跟郑宝珠最大的不同。 穆纯儿害怕的看着来人,轻声喊道:“娘。” 刘香莲痛苦的趴在床上,抬起头盯着王淑雅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 王淑雅给了丫环一个眼神,玫瑰立刻走出房间,同时把门关上,还对掌柜说道:“没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小的告退。”掌柜提心吊胆的离开了后院。 王淑雅掏出随身手帕,帕子上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她擦了擦汗,态度傲慢的说道:“真惨啊,竟然连床都下不了。” 五十杖,别说一个弱女子,就算是精壮男子,都得在床上趴三天。 见她出言嘲讽,刘香莲自是不会给她好脸色,不冷不热的说道:“这位小姐,若是来看我的笑话,那你尽管看,不过日后,我一定会让郑宝珠加倍奉还。” “呵……”王淑雅起身走向床榻。 刘香莲顿时感到一阵害怕:“你,你,想干什么?” 穆纯儿也马上拦在她前面,张开双臂护着自己母亲:“不准你伤害我娘亲。”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王淑雅给牡丹使了个眼色,牡丹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我家小姐知道你受伤了,所以,特意给你送点药过来。” 听了这话,刘香莲一脸疑惑之色:“你不是郑宝珠的朋友?” “朋友?”她不屑哼道:“你太看得起她郑宝珠了,她有什么资格跟我当朋友。” 闻言,刘香莲问道:“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得知王淑雅的身份后,她立刻怕马屁:“原来是京城第一美人王小姐,久仰久仰。” 王淑雅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但却未成有过京城第一美人这个称号。但女人谁不爱听这种话,尤其是王淑雅这种爱慕虚荣之人。 牡丹把手里的药丢在她的床上,告诉她如何使用。 王淑雅也为她打抱不平,问了一番她跟穆清之间的事,同时也详细了解了一下之前所发生的事。听罢,她一副愤愤不平之色:“真是可恶,郑宝珠这个恶女,抢了别人的相公,还咄咄逼人。” 刘香莲马上应和着:“是啊王小姐,她不就是欺负我们母女无权无势吗。” “别担心,我会帮你的,你好好养伤。”王淑雅眼珠一转,满肚子的坏水。 刘香莲喜出望外,激动的想要下床给她磕头,但因为实在太痛,根本无法挪动身子:“王小姐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你好好休息,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再去找郑宝珠算账。” 王淑雅离开客栈,牡丹好奇问她:“小姐,我们真要帮她?” “当然不是帮她,而是帮我自己。前日,郑永良那个糟老头,仗着穆清考取状元,当着满朝文武之面,羞辱我父亲,这口气我可咽不下。我奈何不了他,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郑宝珠不成!”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当穆清把儿子送回客栈,刘香莲哭着哀求他,让他留下孩子。 这是她的计谋,一旦孩子进入穆家,她到时候也能名正言顺的进去。 只是,穆清不答应:“香莲,你别哭了。”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女人流泪,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相公,我可以不跟郑小姐争,但大郎跟纯儿,身上流着的可是你的血啊,你就忍心看他们跟着我受苦吗?” 两个孩子也哭了起来。 场面有点混乱,穆清只好安慰她,让他们先等等,过一段时间再把他们接入府中。 眼下,他是最头疼的。 刘香莲含泪含着他问:“真的吗相公?”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微微颔首:“恩。”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好,那我都听你的。”刘香莲不笨,她在穆清面前,贤良淑德,善解人意。但背着他,却是另一番嘴脸。 郑宝珠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赶走刘香莲,最好让她永远不再踏入京城半步。 想到这,她决定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