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鸠酒刺死 “放肆,都给本宫退下!” 廉如意厉声斥责。只见她高贵的凤冕被拽歪,华丽的凤袍也被扯烂,露出白色的里衫。一向高贵端庄的皇后娘娘,此时却狼狈不堪。 她身边围了四五个身强体壮的老嬷嬷,虽有皇上的指令,但皇后昔日的余威尚在,她们除了控制住皇后以外并不敢下狠手,所以双方就僵持起来。 “怎么,还没动手么?”门外突然传来皇帝异常冰冷不耐的声音。 廉如意猛的瞪大了眼睛,“我要见皇上!我和我爹没有通敌叛国,我更没有谋害皇嗣,事情尚在调查中!你们一定是假传圣旨,居然敢对本宫如此不敬!” 四五个老嬷嬷对视一眼,心下却是对皇后的怜悯,皇后娘娘也称得上是杀伐果断,睿智机敏的人了,怎么一遇到和皇帝有关的事情,就会变的如此愚不可及呢!如果不是皇帝亲自传旨,要刺皇后一死,她们做奴婢的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对皇后娘娘不敬呢! 哐当一声,寝宫的门从外面被一脚踹开,踹门的小太监立即退到一边,身着正黄色的龙袍,一身正气俊逸不凡的皇帝一步步走了进来。 “如意,你就如此舍不得这个皇后之位么?”皇帝开口,语气冰冷。 心怀期待的廉如意,闻言,一下子就没了抵抗的力气,“竟真的是你的意思……” “不是朕的意思,谁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呢?廉如意,朕让你在这后位上坐了两年,也算对得起你了,如今朝堂已稳,大局已定,你的后位,你爹的兵权,也是时候交出来了!”皇帝看着眼前的女人,口气中没有一丝眷恋,“一直以来,朕不过是为了利用你,利用你爹的兵权,如今,你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慕容丘,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廉如意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她爱了十几年,就在不久前还对她温言软语,说要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居然可以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要怪就要怪你太跋扈,怪你爹功高盖主!有你和你爹的存在,朕真是寝食难安,唯有将你们一并除去,朕才能安享帝位。廉如意,你若真是爱慕于朕,就应该主动就死,朕答应你,会善待你那温婉可人的妹妹,让她接替你的位置,如何?” 慕容丘冷笑着看着震惊的廉如意,“念在这么多年你为我坐上帝位不断奔波,就给你留个全尸吧。” 慕容丘挥了挥手,一杯鸠酒被呈了上来。 “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爹!慕容丘,你不能杀了我!”廉如意看到鸠酒,惊恐的捂着肚子挣扎。 慕容丘却只是冷眼看着她。老嬷嬷们见皇帝没有松口的意思,便咬牙狠心走上前去。 廉如意奋力挥打,试图摆脱嬷嬷的钳制,却力不从心。若是平时,别说四五个嬷嬷,就是再多上四五个,以她的身手,也是近不得她身的。可今日不知是怎的,竟完全使不出力气。 “别徒劳了,你已经中了泄力散,还是乖乖喝药,老实上路吧!”慕容丘语气中的不耐越来越多。 “不,慕容丘,我……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能害了我们的孩子!皇后之位我不要了,爹爹的兵权也不要了,你放孩子一条生路!”廉如意流着泪,恳求道。 慕容丘闻言果然惊住。 廉如意心中微动,以为终于看见希望时,却听到慕容丘更加愤怒的声音。 “你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会怀孕的?早在你入府之时,我就给你服用了极寒的断子汤,谁允许你怀孕的?”慕容丘带着怒气的脸一点点靠近廉如意,“我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孩子从你肚子里生出来?有那么强大的外戚,就不怕他和他老子争皇位么?” 慕容丘突然身形一晃,抬起一脚,猛力揣向廉如意的腹部。 “啊——”一声惨叫从廉如意口中发出。 连一旁站着的经常在宫里行刑的老嬷嬷都不忍直视。 廉如意被踹的趴伏在地上,腹中绞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她觉得一个微弱的生命正逐渐从她身体里流逝。 “血,血……见红了……”一位嬷嬷指着廉如意的下身,惊恐道。 那可是皇嗣啊!皇上怎么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也这么狠呢! 一旁和她要好的另一位嬷嬷赶紧捂上她的嘴,闭着眼睛说:“奴婢们什么也没看见。” “孩子!我的孩子!”廉如意捧着肚子,眼泪滚滚而落。 慕容丘看着趴在自己脚边,生命垂危的结发之妻,冷冽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痛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了这江山,我的父皇我尚且能舍弃,更何况你和你腹中尚未成型的胎儿?” “灌酒!”慕容丘最后扔下冷冷的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廉如意被嬷嬷们从地上拽了起来,硬掰开嘴,一碗苦涩的酒被悉数灌入她口中。 “娘娘不要怪奴婢们,娘娘若是有恨也忘了罢,来世投个好胎,别再错信人了……”那灌药的嬷嬷不敢直视廉如意恨得发红的眼睛,喃喃的说道。 “你怎么来了?身子尚虚弱,怎不好好在宫中休息。”门外传来慕容丘温润的声音,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陛下,我来看看姐姐,我们毕竟姐妹一场……”一个清甜的女声传来。 “她害你腹中孩儿,你还来看她作甚!此等恶毒妇人,勾结外臣通敌叛国谋逆不忠,你与她虽是姐妹,却有云泥之别,断然不必为她伤心。”慕容丘说完,见女子执意,还是侧身让过。 紧跟着一位面容娇美,身姿婀娜曼妙,衣着素雅却清新亮丽,黛眉浅描,精致却不落俗套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皇后之妹,如今的婉贵妃廉葭葭。 廉葭葭挥退嬷嬷,偌大的寝宫只剩下姐妹两人,廉葭葭蹲下身子,俯视着躺在地上濒临死亡的廉如意。 “姐姐,真没想到你也会有匍匐在我脚下的一天,你安心去吧,你的皇后之位,我会帮你坐稳的。”廉葭葭笑着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你说孩子?哦,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谋害我的孩子,那孩子为我换来了皇后之位,也算死得其所……” 鸠酒穿肠过肚,痛得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像是泡在滚烫的开水中被人熬煮着一样,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心中的不甘愤恨悔悟却越来越清晰…… …… “今日阳光正好,你为何满脸忧愁独坐在此?让我为你抚平愁绪可好?” “若他日我登得帝位,必定让你做我的皇后,独宠你一人,永世不变!” “以后我日日为你梳头可好?真想就这样守着你,天荒地老!” …… “一直以来……朕不过是利用你……” “我给你服用了……极寒的断子汤……” …… 昔日深情对望时,他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温柔的情话似乎还在耳边犹响,此情此景之下,竟是那么刺耳。 天知道她有多爱他,有多想和他厮守到老,有多想为他生一群孩子,有多想……如今她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他,有多想和他厮守,就有多想毁灭他! 如果能重活一世,她一定要亲手毁了他! “啊--我恨呐--”廉如意一声破碎的嘶吼,惊飞了树上的乌鸦,这一声吼叫像是厉鬼索命的链条,消弭在静谧的坤宁宫里。 正文 第二章 再回闺阁   廉如意再睁开眼,手脚依旧绵软无力,嗓子火辣辣的疼,像是被刀子割破了一样。她在心里冷笑,自己还真是命大,居然鸠酒都毒不死她。不知道如果慕容丘知道她还没死,会不会惊的从龙椅上掉下来?   “小姐,小姐,你醒了?”一个两眼通红头发凌乱的丫头的脑袋出现在廉如意的视线里。   这张脸怎的如此眼熟?却又如此陌生?   “小姐,您能说话了么?”小丫头紧张的问。   突然想起眼前丫头是谁的廉如意心下骇然,表面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啊……还是不能说话么?您别急,薛姨娘已经去请楚太医了,一定能把你的嗓子治好的!”小丫头的嗓音嘶哑,明显是哭了很久。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子就敢到小姐面前,板子没挨够么?”那再熟悉不过的云嬷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廉如意艰难的转过脸,看见云嬷嬷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一刻,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云嬷嬷正在斥责的丫头,正是云嬷嬷的女儿云溪,在她嫁入大皇子府的头一年,意外落水身亡。她曾深查,最后发现是云溪和几个小姐妹喝酒贪杯,真是一起意外,便不了了之。   云嬷嬷则是在她被灌下鸠酒的前一天晚上失踪了,一直到她被人控制起来,都还没有回来。   这里是阴曹地府么?想来她还是死了,云嬷嬷也是遭了慕容丘的毒手了,不过能在死后团聚,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小姐,怎么哭了?是哪里还疼么?嗓子又疼了?”云嬷嬷见她流泪,紧张的跑上前来。   廉如意摇摇头,她现在看得很开,反正已经死了,此时落泪,不过是激动的泪水罢了,能在死后见到旧识,也算是一件高兴事儿吧?   “哎呀,云溪,你怎么还不去换件衣服,小姐这里我来守着,你快去换件衣服,休息休息吧!”春杏端着一碗药汤,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见云溪就说道,“咦,小姐,你醒了,药汤正好刚热好,我给你扇扇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廉如意却再次懵了,春杏怎么也在?她不是早就被放出去嫁人了么?难道也死了?   此时她才惊觉,自己躺着的地方,似乎是她未出嫁是的闺阁,云嬷嬷她们对她的称呼也是未出嫁时的小姐。   感觉身体已经有了一丝力气,她立即伸出手,握住了坐在床边的云嬷嬷的手。   软的,温热的。   她还活着,云嬷嬷也活着!   心中猛的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猜测让她激动不已,却又小心翼翼不敢妄动。   “小姐你怎么了?”云嬷嬷发现她的反常,有点担心。   正巧这时,薛姨娘带着楚太医前来看她。   云嬷嬷赶紧起身,指挥着小丫鬟落帘子,放屏风。   楚太医坐在屏风外,隔着帕子给廉如意号脉,“发热烧坏了嗓子所以肿痛,但不能说话还是惊吓引起的,我开些安神定气的药,服上三天便可见效。”   医术高明,达官贵人都很难请动的楚太医言简意赅的说完,就刷刷刷的写下药方,提起药箱走了。   此情此景和当年她十三岁是偷偷骑皇帝赐给爹爹的汗血宝马烈日,被性子极为刚烈的马儿甩下山崖受伤后一模一样。   薛姨娘送走楚太医后,又折返回来,坐在床边,拉着廉如意的手,柔声安慰道:“如意莫怕,嗓子定会好起来的,你爹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不会怪你的,明日你爹爹就会亲自向皇上请罪,你毕竟年幼,圣上一定不会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的,就算有什么事,你爹爹也会保你平安的。你别怕了啊!”   廉如意犹在猜测被证实的震惊中,不能回神,索性她现在也不用开口说话,只点头回应,终于送走了薛姨娘。   她仰面躺在床上,前世的种种浮现眼前,就好像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一梦竟是十几年,但这梦境太过清晰深刻,甚至临死前的痛楚都还在身上。   死过一次的廉如意发现自己比以前更加惜命,能活着,真好!   这一世,她一定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着,再不叫那小人得逞!再不会芳心错付,白白搭上性命!   那个利用她,毒害她,最后置她于死地的大皇子,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就一定不会放过他!   她要好好的活着,且要好好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毁灭!   楚太医的药方,果然药到病除,三只日后,廉如意已经可以谈笑风生了。只是身上的外伤还在,她尚需卧床养伤,期间薛姨娘来看过她几次,阿爹也来过,阿爹告诉她圣上没有追究这件事,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让她安心在家里养伤。   廉如意却是知道,但凡称天子之人虽胸怀的是天下,却也有自己小心眼儿的一面,他前脚赐了重臣珍贵的汗血宝马,后脚重臣家的小丫头片子就偷偷摸摸的骑了。虽说这骑马之人也收到了惩罚,受了伤了,可毕竟是对皇上的不敬,皇帝嘴上说着不介怀,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前一世这件事也是就这样在爹爹的保护下过去了,但由经此事,她骄横跋扈目无尊上,她爹偏袒护犊的名声就在京城传开了,以至于后来,但凡她与谁发生点小摩擦,这件旧事都会被人重提起来,无论是不是她的错,她都会再被指责一番。   既然有机会重活一世,这种事情自然应当避免。   所以在她尚不能下床走路之时,便让云嬷嬷找了四个粗使婆子,带着她的两个丫鬟,硬把她抬上了轿子,送到二门外,又抬到了马车上。   马车跑起来颇为颠簸,她又受不得颠簸,春杏把把车上垫了好几床的被子,躺上去软软的像是躺在云里一般。   廉如意对春杏笑了笑,“这样真好。”   “才不好呢!小姐都受了伤,何苦这样折腾,万一再颠簸出……呸呸,路过的各路神仙,小人还什么都没说呢,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该路过还路过啊……”春杏双手合十,左右边拜边说。   廉如意被她逗笑了。    正文 第三章 除恶名   当廉将军的马车驾出巷口时,才发现府里早有一辆车架在等他。弄清楚了是小女儿要陪她一起进宫,亲自想皇上请罪时,他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你的伤还没好,圣上又怎会与你一般计较?听爹的话,速速回去好好养伤。”廉将军摸摸廉如意的头,“再说,圣上公务繁忙,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圣上见不见我都没事,女儿总是应该去赔罪的,原是女儿犯了错,圣上御赐之物,女儿妄动那是不敬,唯有亲自求得圣上宽恕,才能心安。爹爹不必多说,女儿主意已定,便是见不到,也比在家里妄自揣测圣意的好。”廉如意说完,把脸一板,唬他爹爹道,“莫不是圣上已经降罪于爹爹,爹爹瞒着我不肯说,怕我此去知道了真相么?”   “什么真相,爹爹何曾瞒过你?圣上岂是你以为的那么……罢了罢了,你要去便去吧,让身边人多精心着,马车走的慢一点。”廉将军还是拗不过女儿。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皇宫驶去,只是廉将军的马车比平日里要慢上许多。   二品以上官员的马车可以直接驶进第一道宫门,这让原本打算从第一道宫门就开始走的廉如意着实松了一口气,她可是真的浑身都疼着呢。   二道宫门时,所有官员下车乘轿。   廉如意被抬下马车后,却没有进轿子,她身无官职,非召不得擅自入宫。她让两个婆子架着她一边站着。春杏和香芋却不肯假他人之手,两人嫌弃婆子笨手笨脚,怕弄疼了小姐。   “我哪有那么娇贵。”廉如意这么说,两个丫鬟却也是执拗,也只好由着她们去了。   此时来上朝的大臣亦不少,多数都看到了一旁站着的几个女孩子,里面不乏认识廉如意的大臣,此时就到廉将军处问明原因。   “小女无状,前几日仰慕御赐的汗血宝马,心痒难耐偷偷溜出去骑,结果被甩下山崖,受了重伤,惊吓之下竟口不能言,今日刚能说话,知道是自己冲撞了御赐之物,惹得上天也不高兴了,这才降罚与她,便心里难安,非要前来亲自想圣上请罪,这不,我也拗不过她,只好带她来了。”廉将军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朝同僚解释道。   同僚们纷纷点头,这话说的漂亮,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顺带还好好的恭维了一下皇帝,连上天都保护着御赐之物呢,这是说皇帝是深得上天眷顾,是真龙天子呀!   皇宫里的一切自然尽在皇帝的掌握之中,所以廉如意进宫以及廉将军的那番话很快便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当时并未说什么,既没有召见廉如意,也没让她回去。一如既往的上朝听政。   廉如意也就一直这么被两个丫鬟架着站着,她毕竟是受了伤的,自己用不上力气,一使劲儿就疼,两个丫鬟怎么说力气也没有婆子大,后来两个丫鬟咬牙也坚持不住的时候,只好认命的换了婆子来扶着小姐。   皇帝下了朝,像是这才知道廉如意进宫的事。   “呵呵,不过是小孩子淘气,朕不是已经说过不会计较了么,廉爱卿怎的还让你那受伤的女儿前来呀!”皇帝笑的慈眉善目的对廉将军说道。   廉将军立即跪下谢恩,“小女心中惶恐,一定要亲自来赔罪才能心安,还求皇上谅解。”   皇帝似乎今天心情不错,没再拖延下去,倒是叫人招了廉如意到南书房回话。   “民女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廉如意膝盖受了伤,难以下跪,索性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拜。   皇帝被她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平身。”   “民女不敢,民女犯了不敬之罪,还请圣上降罪。”廉如意趴在地上痛声陈罪。   “那你倒说说,你犯了什么不敬之罪?”皇上见她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人小鬼大,很是机灵的样子,不由的逗她道。   “回圣上的话,御赐之物乃是圣物,民女竟垂涎爱慕御赐之物,实乃不敬。”廉如意避重就轻,不说自己私自骑了汗血宝马,直说自己爱慕御赐之物,好东西人人都会喜欢,这当然是人之常情了。   皇帝不由的笑说:“好个垂涎爱慕,这是夸朕赐的东西好呢!你若眼馋,等长大了,学你爹的本事,当个女将军也为朕开疆扩土,朕也赐你!”   皇帝这当然是逗孩子的玩笑话,廉如意也不会当真,当即便开口道:“爹爹有何本事,不过是借了圣上的威名,用了圣上的军队为圣上效力,等我长大,圣上也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我便也能得着圣上的赏赐了!”   “哈哈哈……”这虽是直白的恭维,但经由一个女娃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闻言之人心情大悦。   皇帝此时已是真的不怪廉将军和廉将军这古灵精怪的女儿了。   到最后,皇帝非但没有惩罚廉如意,还赐个她了一柄真的如意,通体红色,红到油亮油亮的玉如意,捧在手里沉甸甸的甚是喜人的样子。   这真乃意外之喜。   几天之后,京城不禁没有流传起廉将军护女太甚,廉如意骄横跋扈的流言,反而人人都在说廉将军教女有方,廉如意因祸得福受了伤,却得了皇帝的青睐。   “小姐,你怎么知道皇上不会降罪与你呢?”因陪着小姐偷马,被打了板子到现在还没好的云溪,正趴在廉如意绣床边的脚踏上,一边吃香芋给她剥的葡萄,一边好奇的问道。   要不是因为她被打了板子屁股肿的不像样,像进宫这样难得的事儿,怎么能少了她呢。   “圣上怎么可能为这么点小事和我一个女子计较。”廉如意扔进嘴里一个葡萄,眯了眯眼,“不过是好面子罢了,我被架着去请罪,他里子面子全都有了,自然不生气了。不过我也没想到圣上这么大方,还赐了一柄玉如意给我。”   廉如意看了看放在博古架上,擦得锃亮的玉如意,心里盘算着时间,“姐姐就快回来了吧?”   一旁正指点寒梅绣花的云嬷嬷抬起头来,“可不是么,大小姐都去了近两个月了……小姐,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这次大小姐回来,您可别再跟大小姐怄气了,夫人生前最是疼惜你们俩,现在夫人不在了,你们姐妹二人应当更加亲厚才是。”   云嬷嬷说到这儿,抬眼打量了一下廉如意。   一般廉如意最不喜欢听她说这些,总是没说两句就被她岔开话题。今天却奇了,二小姐非但没有打断她,反而竖着耳朵,似乎在认真听着。   云嬷嬷像是的了鼓励般,紧接着又说道:“大小姐才是小姐您嫡亲嫡亲的姐姐呀,旁的人……那是亲疏有别的,小姐可别被表象眯了眼……”    正文 第四章 十里荷花塘   听到这里,廉如意忍不住看向了云嬷嬷,原来在这么早的时候云嬷嬷就曾这样提点过她么?只可惜前世的自己太过自负,也太过浮躁,完全听不进去云嬷嬷的规劝。硬是在庶妹有意无意的挑唆之下,和自己的亲姐姐越走越远,甚至害的姐姐一生都没有得到幸福。   今世她不会了,她不会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不会再傻乎乎的做别人的棋子,伤害自己身边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去为别人铺路。   “小姐,你在听么?”说到这儿还没见小姐不耐烦的跳起来,云嬷嬷有点不确定自己的话有没有进了二小姐的耳朵。   “我在听呢,云嬷嬷,不如我准备一份礼物,等姐姐回来时送给她?”廉如意是真的想和嫡姐修复关系。   两年前母亲因病去世,母亲临走前,让一直乖顺的薛姨娘管家,薛姨娘一直对她们姐妹二人很不错,她也有一个女儿,她却从不偏袒自己的女儿,甚至到她被爹爹扶正以后,给自己女儿的份例仍比她们姐妹二人少。   薛姨娘自己没有儿子,大概是想要对她们姐妹二人好一些,好在她们嫡亲的兄长那里留个好印象,也好让兄长以后能多照应下自己的女儿吧?   毕竟女子出嫁以后,在婆家地位如何,多半是要看娘家的兄长给不给撑腰的。   对薛姨娘,廉如意没有想过太多,倒是薛姨娘的女儿,自己的庶妹廉葭葭,让她想起来就有种如鲠在喉的刺痛感。前世死前她在她面前说过的话犹在耳畔,她柔美的笑脸也变得狰狞恐怖,还好她最近几日据说是生了病,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否则她很难保证能控制好自己不一掌拍烂她的脸。   “小姐,云嬷嬷问,绣块帕子送给大小姐如何?”春杏见自家小姐呆坐,便又重复了一遍云嬷嬷的话。   “姐姐手巧,我那点儿绣活儿,还是别拿到她面前现眼了。我已经有了好主意,她定会喜欢。”廉如意笑着说要保密。   前世廉葭葭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现在她已经重生半个多月了,廉葭葭却一直在自己的小院里,安安静静的。这反常,更让廉如意觉得不安,她让心思缜密谨言慎行的寒梅多多留意廉葭葭的动向,有什么事情,要及时秉她。   七月初三,是姐姐从寺里回来得日子。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姐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寺中礼佛,只是这次临走前姐妹两人大吵一架,姐姐去的时间比往常都长。   前世这天,她原本不欲去迎接姐姐的,是薛姨娘百般相劝,说什么姐妹没有隔夜仇,亲姐妹只有吵嘴哪有记仇等等,才把她劝去接姐姐的。今世不等薛姨娘来劝,她早早就准备好,薛姨娘上门时,她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去了。   薛姨娘见她主动要去迎接大小姐,自己准备好的一箩筐的好话倒是没了用武之地,倒也乐的轻松的样子。   “小姐,那边有动静。”   廉如意刚登上马车,寒梅就寻了来。   “上车说。”廉如意打算直接赶到寺里迎接姐姐,以示自己的诚心。前世因为自己不是真心想去,磨蹭之下,刚到城门外,姐姐的马车就已经到了。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寒梅的声音本就小,在马车声的掩映之下,也仅能让车内的人听到。   “三小姐这几日都没有出过绣楼,每日都仅在绣楼里乱转,转转写写,不知都写些什么。今日却突然梳洗打扮,精心装扮之后,偷偷溜出了府。”寒梅汇报完就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她为什么要溜出府?   廉如意努力猜测着廉葭葭究竟想做什么,也许是临死前的那杯鸠酒太过毒辣,穿肠过肚的痛太清晰,以至于她现在想起廉葭葭就会不自觉的想起那杯鸠酒带给她的痛楚,不由自主的全身防备。   春杏大概是坐的有些无聊了,起先还能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后来实在忍不住,微微掀起了马车车窗的帘子。   廉如意也顺着她的手向外看去,这么一看,却让她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   就发生在今天,就在城门外不远的城郊,一片荷花盛开的荷塘边上,大皇子骑着高头大马,英武不凡的身姿从马上一点而起,高大伟岸的他却像是没有重量一般,从碧绿的荷叶上轻盈掠过,只因她说,她想要荷塘中间,最美的那朵荷花。   他当然采回了那多荷花给她,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也同时采走了她的一颗芳心。   车窗外专做荷花酥的点心铺子意外让她想起了这件事,也福至心灵的对廉葭葭为什么要偷偷溜出府有了个猜测。   “寒梅,你从这里下车,想办法到城郊十里荷塘那儿去等着,看三小姐会不会到那儿去。”廉如意突然想到寒梅身上可能没带钱,出门行事必有不便,“云溪,给寒梅些银两。”   云溪胆大心细,特别是算账方面脑子很灵,也是云嬷嬷有意教导,廉如意便让她管自己院中的银钱。   车停在路边,让寒梅下了车,又缓缓动起来。   却不是离得近的北城门方向。   “小姐,咱们为什么不从最近的北门走,却要绕到西门去呀?”春杏放下车帘子,不解的问。   廉如意却闭目养神,没打算解释。   前世她去迎接姐姐时,在北城门外的十里荷塘偶遇了大皇子,从此跌入情网万劫不复。今世想来,所谓的偶遇极有可能是设计好的,只等她入瓮。今世她便避他远远的,看他如何再耍手段。    正文 第五章 姐妹相煎   因为绕了西城门,路程远了近三分之一,所以没等他们赶到寺里,就已经遇上了回家的大小姐。   “姐姐,好久不见,你还好么?寺里的斋饭好吃么?”两车都停稳时,廉如意率先下了马车,来到廉欣娉的车架前,关切的问道。   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不见,前世她和嫡姐的关系相处的一塌糊涂,姐姐出嫁后,就再没回过娘家,而她也忙于帮大皇子争夺皇位,也不曾主动想起过姐姐,算起来,她已经有近二十年没见过姐姐了。   大小姐的马车里一静,过了会儿才传出廉欣娉的声音,“我一切都好,有什么话,不如回府再叙。”   姐姐还是那么直截了当的脾气。   廉如意呵呵一笑,却没有回到自己的马车上,而是在丫鬟的搀扶下,直接跳上了大小姐的车架,“还等什么回府再叙,马车里不也一样么,正好路途无聊,不如我陪姐姐聊聊。”   也不等大小姐同意,就让丫鬟推开车门,钻了进去。   “你……”等廉欣娉想要发话时,廉如意已经身子一扭,坐在了她身边,毕竟这么多家仆看着呢,她身为大小姐,也不能就这么把自己的妹妹往下赶,便闭了眼睛,只当没看见她,“走吧。”   马车又缓缓的动了起来。姐妹二人同坐一辆马车内,却没有话可说。   廉欣娉一直闭着眼睛,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可廉如意毕竟已经不是曾经的廉如意了。她不以为意厚着脸皮拉了拉姐姐的袖子,“姐姐,你还没说,寺里的斋饭好吃么?”   “你自己去尝尝不就知道了?”廉欣娉不想理她,却被她烦的没办法,就来了一句。   “那咱们可说好了,你下次去寺里的时候可要带上我呀!”廉如意立即打蛇随棍上的跟到。   “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你去了?”廉欣娉立即睁开眼,怒目圆瞪道。   “你不信问问她们,她们都听到了!”廉如意指着车里的丫鬟们说。   车里坐着的都是廉欣娉的四位丫鬟和周嬷嬷,马车小,廉如意的丫鬟都在后面那辆马车里坐着。   周嬷嬷和廉欣娉身边的丫鬟,也是从很早以前就跟在廉欣娉身边的,都是夫人还在时,夫人身边的嬷嬷调教出来的,她们跟着小姐长大,看着这两位主子从夫人走后关系越来越差,原本要好的亲姐妹,却到了见了面就要吵,再到连面都不想见的地步,也很着急。   今日能看见二小姐主动示好,无论是周嬷嬷还是丫鬟们,都真心的替两姐妹高兴,见二小姐这么说,也顾不上许多,纷纷点头附和,“是答应了,是答应了……”   “你,你们……”廉欣娉被她们气的没法,索性又闭上眼睛,头靠在车厢上假寐。   “对了姐姐,知道你今天要回来,我早几天之前就给你准备了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廉如意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巴掌般大,玲珑精致。   廉欣娉却懒得睁眼。   “哟,二小姐,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小巧,像是书册的样子?”周嬷嬷见廉欣娉不睁眼,忙用惊叹的语气说道。   “是啊是啊,真是好看,这么小小的一本,随身带着多方便啊,里面写的是什么?”廉欣娉的丫鬟湘琴也跟着附和。   廉欣娉还是不肯睁眼。   廉如意微微一笑,翻开册子第一页,清了清嗓子,念道:“绿树藏莺莺整啼,柳丝斜拂白铜堤,弄珠江上草萋萋……”   “你倒是读了两本书了?又是从哪里抄来的?”廉欣娉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向廉如意手里的小册子瞟去。   廉如意笑嘻嘻的说道:“还有姐姐你不知道出处的诗词么,那可真是好诗词了,连姐姐你都不知道,改天那些小丫头们再找我斗诗的时候,我就可以拿出来糊弄她们了!”   “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廉欣娉皱着眉头批评她,不过对她手里的小册子兴趣倒是更大了一些了。   “姐姐,那你可错了,这次我是真的长进了,你别看着册子小,里面有四五十首诗词呢,而且我保证,姐姐你都没读过!”廉如意信誓旦旦的说道。   廉欣娉再也绷不住,伸手从她手中拿过了小册子。   原本就是打算送个嫡姐的礼物,廉如意顺从的放了手。她大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出身将军府,却做得一手好诗词。家里她爹的书房里的藏书都没有她姐姐的书房里多。但她之所以这么有自信的拿出这本小册子,作为她们姐妹破冰的礼物,只因为这本小册子是在前世由廉葭葭后来制作出来的,廉葭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的才气逼人起来,姐姐是才女也就罢了,连庶妹都比她有文化,她又有骄横跋扈的恶名在外,将军府也就数她拿不出手了吧。   前世这本有四五十首诗词的小册子一经问世,就引起了轰动,廉葭葭几乎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天下文人竞相崇拜的偶像。她是不懂诗词,却也看得出廉葭葭的诗写的确实不错。   后来嫁给大皇子以后,发现大皇子的枕边竟然也放着这么一本小册子,她嫉妒之心作祟,一直不爱读书的她,竟狠狠心把那一本小册子给背了个滚瓜烂熟。   如今倒也应该感谢自己那时不知是哪根筋抽了,倒是能把这小册子提前几年拿出来,哄姐姐开心。   “确实不错,意境优美,辞藻华丽,朗朗上口,且一首都没有读过,别说是你写的,我不信的。”廉欣娉飞快的看完,又从第一页开始看,边看边问廉如意。   “别管是哪里来的了,你知道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就行了!好了,送给你了,什么时候看都行,马车晃着,就别看了,累坏了眼睛。”廉如意说着用手挡在小册子上,挡住了廉欣娉的视线。   廉欣娉抬眼看着廉如意,半晌只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姐姐?”廉如意挪开手,她做的有点过了?   “二妹,你多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廉欣娉幽幽的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廉如意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也许就听不到这句话。   廉如意神情微滞,前世的她一直以为姐姐是讨厌她的,所以她也很讨厌嫡姐,可为什么她从来没想过,嫡姐也是渴望和她亲近,是她一直没有关心过嫡姐,一直没有给姐姐留有亲近的机会呢?   前世的她,到底是有多傻?   “姐,你就当是我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惹你生气的地方你多原谅。”廉如意拉起廉欣娉的手,郑重的说道。   周嬷嬷背过身子去抹眼泪,她终于等到今天了,她的祈求老天终于听见了!两年了,看着姐妹两人越走越远,越来越疏离冷漠,她的心没有一刻是好受的,她生怕姐妹两人就这样疏远下去,生怕泉下有知的夫人看到两个女儿关系闹成这样,心寒心疼,她也怕自己到了地下无法与夫人交差。现在好了,二小姐真是长大了,在寺里就听说二小姐犯了错,主动向圣上请罪,不让父亲替她承担过错,小小年纪有担当,一时也传为美谈。在寺里还纳闷呢,不曾想,二小姐是真的成长了,成熟了!   回到将军府,廉如意一直把廉欣娉送到廉欣娉住的院子里,又陪她聊了好一阵子才离开。这在之前是不敢想象的。    正文 第六章 正妻 廉如意回到自己的院子,没过多久,寒梅就回来了。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啊!”寒梅进门就忍不住惊叹,以她沉稳的性子,这样的感慨还真是很少。 廉如意笑笑抿了口茶水,料事如神么?她重活一世,预知后事,哪里是真的料事如神呢!如果真能料事如神,她前世也不会输的那么惨,死的那么憋屈了。 “是什么事?小姐怎么料事如神了?”春杏立即瞪大了眼睛,蹭了过来,挽住寒梅的胳膊,急不可待的摇晃着问。 寒梅掰开她的手,半蹲在廉如意身边,小声回道:“三小姐果然是去了北城门外的十里荷花塘,而且……那里还有一男子,像是提前等在那里的,三小姐遇上了那人,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那人还为三小姐折了荷花,后来三小姐便满面桃红的回来了。” 如此,那么廉葭葭也极有可能是重生回来的了。 廉如意没有说话,她眼睛半眯,她前世和廉葭葭要好,在十里荷塘遇见大皇子这件事,回来她就告诉了廉葭葭,以前世廉葭葭对大皇子的喜欢,或者说对前世大皇子最后胜利成果的喜欢,她定不会错过今日“偶遇”的机会。 既然她喜欢大皇子,那倒是正好,前世有自己在她前面“碍手碍脚”,今世自己就躲得远远的,让她和慕容丘好好在一起吧! “小姐,你知道那男子是什么人么?”寒梅见廉如意面色有些冷意,便出声问道。 廉如意勾了勾嘴角,“总会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那人是谁,知道的再清楚不过,那个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骗尽了她的感情,骗尽了她一切的人……她不由得钻进了拳头,今世,她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晚上廉将军回府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正桌上坐着廉将军,廉世召,廉世远,廉欣娉和廉如意。一旁的侧桌上则坐着薛姨娘,马姨娘,廉葭葭。 养生上说,食不言,寝不语。廉家人吃饭的时候,除了筷子碰到碗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直到饭毕,丫鬟们撤走碗筷,上了一杯较淡的茶汤,廉将军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件事情,要跟大家说一下。” “爹,女儿有些话,想单独和爹谈一谈。”廉将军是绝对的一家之主,他说话的时候,是没有人会出言打断的。 这次廉如意却破了例。但她表情严肃认真,到真相是有什么重要之事一样。再加上有之前向圣上请罪的那件事,她做的很是机制,为她自己和廉将军都博得了一个不错的名声,也挽回了圣心,廉将军对她也一向宽容,便没有责怪的意思,略作思考之后,点点头,“你随我到书房来。” 说完,便放下茶盏,起身离席。 薛姨娘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但随即就恢复了往常挂在脸上浅浅的笑容,让人看不出一点不妥之处来。 廉葭葭有些莫名的看了一眼廉如意,但可能是今天在十里荷塘发生的事情太过顺利,让她太过高兴,她脸上还带着一些尚未褪去的红晕娇羞之色。 廉将军和廉如意离开之后,众人也都离了席,各自回房。 廉将军的书房内,廉将军坐在椅子上,廉如意垂手站在一侧。 “你有什么话要对爹爹说?”只有父女两个人的时候,廉将军对廉如意的语气是比平日更加慈爱,更加和颜悦色的,和平日里的严父形象大相径庭。 “爹爹,娘走了也已经两年了,我知道你们夫妻二人鹣鲽情深,是别人无可取代的,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都很想念娘,但是爹爹,将军府怎么能没有个女主人呢,薛姨娘整日为这府中事物操劳,但毕竟是只是姨娘,在将军府里,我们都知道她的为人,她的好处。但出了将军府,别人也只会当她是个姨娘。爹爹还年轻,不如,为我们娶个继母吧?以爹爹的英明,想要嫁给爹爹的名门闺秀,还不多的要把咱们将军府的门槛给踩平了?”廉如意脸上挂着别扭的笑说着。 记得前世就是这天晚上,爹爹在饭后说了要扶正薛姨娘的打算。 当年姐姐很是反对,哥哥也不同意,但她因为薛姨娘对她很照顾,又和廉葭葭处的极好,倒是和自己的亲姐姐关系紧张,于是姐姐反对的,她就极力支持,最终还是促成了薛姨娘成为将军府女主人的事。 廉葭葭也借此,成为了将军府的嫡女。 今世这样的事情,她决不能允许在发生!薛姨娘虽然人不坏,但毕竟是个姨娘,身份地位都不合适做将军府的女主人,出门应酬,代表的就是整个将军府的后院,被人看扁很是不好。不是她今世觉得薛姨娘不好了,而是前世的她太过幼稚,她的娘亲过世还不足三年,就扶正侧室,对娘亲也不够尊重。 廉将军听了她的话,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平日里和薛姨娘的关系不是很好么?上次你还对爹爹说过,想要让爹爹抬薛姨娘为正夫人的?” 她还说过这种话?前世的她脑子得有多简单才会做这种事? “女儿觉得经历了摔下山崖,进宫赔罪这件事,自己成长了很多,想事情也比以前更加全面了,以前女儿只想着,自己和薛姨娘的关系不错,没有从整个将军府,没有从爹爹的脸面这些个角度来想过这件事。也没有想过,娘亲的事……今日迎接姐姐回府,一路上和姐姐回忆娘亲时才猛然惊觉,将军府的女主人,得是像娘亲那样的大家嫡女,那样的贤惠大度,雍容高贵的女子才配担当的。这样的女子,代表的可是爹爹的后院,爹爹的脸面,也是我母亲的尊荣。母亲一定希望爹爹的夫人,是真正能配的上爹爹的女人。”廉如意拉着廉将军的手,半撒娇半认真的说道。 廉将军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半晌才舒了一口气,慢慢的说:“不想笑,就不要笑了,爹知道你是想你母亲了。悦华走了两年了,爹爹也时常能想起她的样子,她的音容笑貌好像还在眼前……可是爹更想给你们找一个能照顾好你们的母亲。将军府的脸面,爹的脸面,没有真正能照顾好你们重要,你喜欢薛姨娘,她也能真心照顾你们,这就很好。可是……今天,你似乎不太愿意了?” 廉如意摇摇头,“爹爹,我们已经长大了……你为我们考虑的够多了。姐姐下次为母亲诵经时,我也想一起去。” 她的意思是,她不想让一个姨娘,一个以前需要在她母亲面前坐低伏小的女人占据了她母亲的位置。这话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以爹爹的智慧,一定很容易明白她的意思。 末了,廉将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再慎重的考虑的,你先回去吧。” 廉如意优雅的蹲身,向爹爹行了礼,“爹爹也早些休息,照顾好自己。无论爹爹最后做什么决定,我们这些做儿女的,都会理解爹爹的。” 廉将军闻言抬头看着廉如意,廉如意却已经转身,只留了背影,在廉将军的目送中离开了书房。 正文 第七章 入夜畅聊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爹爹并没有正面答应她,那么最终,会不会扶正薛姨娘呢?她还是要做好准备,让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将为零。 正想着,突然前面树丛里一阵响动,猛的从路边树后跳出一个人来。 廉如意身边的云溪和香芋都是会些功夫的,听见响动立即挡在廉如意身前。 那人从树后跳出来,众人才看清楚,正是府里的三小姐,廉葭葭。 廉如意此时看到正冲她微笑的廉葭葭,忽觉一阵恶心,就像吃苹果吃到半只虫子的感觉,吐不出,咽不下,只能原地站着。 “二姐姐,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好了么?前些日子我也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姐姐,所以一直没能来探望姐姐,可是我心里着实不安,今日见到姐姐神清气爽,应是大好了吧?”廉葭葭说得情真意切,若是没有前世种种,她一定会相信廉葭葭是真的关心自己。 廉如意微微点了下头,“都好了。” “那便太好了!二姐姐这是要回绣楼么?不如我与姐姐同行,也好边走边聊。”廉葭葭高兴的笑着,上前挤开云溪,就想要挽住廉如意的胳膊。 被廉如意不动声色的避开,“现在还不回去,我要先到大姐那里一趟,你要同去么?” “啊?去大姐那里啊?我就不去了,不过二姐姐,你可不要和大姐再吵架呀!大姐虽然脾气差了点,人也严厉了点,但她都是为了咱们好,二姐姐你还是多忍耐一下吧!”廉葭葭瑟缩了一下,摇头说道。 廉欣娉为人严厉,不仅是对别人严厉,她对自己更是严苛,身为将军府的女儿,她不仅功夫好,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样样皆通。且她记忆超群,过目不忘,又对诗词歌赋很有兴趣,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女。 前世,廉如意最是看不惯姐姐,总与她吵架,多半是因为嫉妒。人人提起廉家大小姐,都是要翘大拇指的,提起廉家二小姐,却总会摇头叹气,这样的反差对比,让廉如意心里很不是滋味,所以每当看见大姐,自卑和自负的情绪都会控制不住一涌而上,这就让她看大姐越看越不顺眼,再加上廉葭葭适时叹上两句,诸如“都是为咱们好”,“大姐那么优秀,说的哪有部队的道理”之类的话,廉如意的理智就会被烧得丁点儿不剩,所以吵架那是家常便饭。要不是廉如意知道自己的功夫不是大姐的对手,恐怕打架也不在话下。 原本是打算回自己院子的廉如意,为了甩掉廉葭葭,还真就到了廉欣娉的院子。 “二小姐,您来了,大小姐正在看您送给她的礼物呢,刚刚还直夸二小姐心思巧妙,能想到这样的礼物,可见是动了真心思的。”廉欣娉身边的妙画见廉如意来了,便赶紧说起了好话。 两位小姐身边的老人儿,都是夫人留下来的,谁都希望见着两位小姐处的好。毕竟是嫡亲的姐妹,外人再亲,也会隔着心的。 “我什么时候夸过她了?”虽然姐妹关系有所缓和,但矛盾毕竟不是一天行程的,想要重修旧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被丫鬟拆穿的廉欣娉显然有些不自在。 廉如意却像是没有听见廉欣娉的话,笑嘻嘻的坐到姐姐跟前的绣墩上,“姐姐,为了送你礼物,妹妹我可是花了大心思的!这绣活儿比不上你,作画比不上你,弹琴就更不要说了,就连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放到姐姐你面前都不值一提,总算想出这么一礼物来,姐姐要是再不喜欢,我可就没辙了!” “也不早了你不回去睡觉,跑我这儿来干什么?”廉欣娉故意板着脸岔开话题。 “多日不见,想姐姐了呗。”廉如意已经不是前世的炮仗脾气,任廉欣娉怎么冷着脸,都点不着她的燃点了。 “想见日后时间多得是,现在我要休息了!”廉欣娉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周嬷嬷听了都在一边着急,要照着二小姐以前的脾气,两个人早就吵起来了,难得二小姐今日像转了性子似的好说话,怎么大小姐还是这么板着脸冷声冷气的呢! 这要是再把二小姐给气走,以后两姐妹在想和好,可就更难了! “悦书,你去!”周嬷嬷在外面着急上火,看见稳得跟个老佛爷似的悦书,就伸出手指派道。 悦书头也没抬,接过湘琴送来的茶盘,迈步就往里走。 “小姐,喝茶。”悦书放下茶盏,“这是圣上赐下的云南今年进贡的普洱,提神醒脑。” “噗……”廉如意憋不住笑了,“姐姐,喝茶,喝了茶就不困了,咱们还能再聊会儿!” 廉欣娉把视线转到悦书脸上,只见悦书面无表情,两手垂在身前,手里抓着茶盘子,好像她说的话,毫无别的用意,就是照实陈述而已。 “行了,你下去吧!”廉欣娉无奈的挥挥手,让悦书出去。这丫头是个面瘫,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姐姐,你先别急着赶我走,你知道爹爹今晚和我说了些什么吗?”廉如意品了口这云南新进贡的普洱,熟茶醇厚的茶香溢满口腔。 廉欣娉看了她一眼,略想了想,“是想要抬薛姨娘的事情?” 廉如意点点头,“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到,让我这关子还怎么卖?” 廉欣娉的脸色却难看起来,“哼,你话,你和我有什么好说的,你不知和她们母女最是亲厚的么,现在应该去找他们才是!” 周嬷嬷在帘子外听见姐妹俩的话,此时急的恨不得冲进去,大小姐的脾气真是有点大,二小姐也是,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明知道大小姐对这件事最是不耐,姐妹两个刚刚相见,气氛刚好一点,说点掐不起来的不好么! 廉如意却没有如周嬷嬷所料的愤然走人,“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呢,我不过是凡人一个,没有姐姐这般聪慧灵透,犯个糊涂,不是在所难免的么!” 廉欣娉闻言倒是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妹子,好像不认识她了一般,这还是那个一句话就能和她吵起来的廉如意么?这还是那个处处争强好胜,非要把自己比下去的廉二小姐么? 正文 第八章 维护 廉如意见姐姐看她的神色,自是知道姐姐在惊讶什么,“姐姐,爹爹要娶续弦,这是他的自由,咱们做儿女的是拦不住的。我是觉得,另娶一位正妻,比抬家里的姨娘要好上很多。” 廉欣娉脸上的惊异之色只增不减,“廉如意,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前些日子不是你一直说,薛姨娘这也好那也好,对咱们姐妹好,对母亲也很是尊敬,有她执掌廉家后院,比外来一个陌生的女人要好上很多么?怎么这么快就变了想法了?” “那姐姐是怎么想的?”廉如意不答反问。 “哼,那对母女的迷魂汤也就对你有用。”廉欣娉哼了一声,神色很冷淡,“她不过是个姨娘,我们的母亲可是相府的嫡女,母亲就算不在了,她的位置也不是一个姨娘想做便坐的。就更不要说,让我叫她母亲了!” 是了,前世便是这样,爹爹抬了薛姨娘做正妻,姐姐却一直不肯改口,父女两个因此还生出了间隙。 “那如果父亲另娶续弦呢?”廉如意继续追问,这种事情恐怕是不可避免的,偌大的将军府后院,没有一个真正掌事的女主人是不行的,只是不知道姐姐真正的想过这件事没有。 廉欣娉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倒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许久,才慢慢的开口,“我虽很想念很想念母亲,可我也希望有一个女人能站在父亲身后,知冷知热,能够像母亲那样,随时关怀着父亲……” 廉如意心下松了口气,姐姐能这样想便好了。 “所以我今晚也劝了父亲,说希望他能多为自己和母亲考虑,从大家闺秀中另娶一位正妻回来。”廉如意的手指无意间划过茶盏,叮当一声脆响,让瞬间安静的闺房里的人,心下一惊。 “这种事,你为何要催父亲呢……母亲才走了不到三年。”廉欣娉还是有些不乐意,虽然心里清楚有些事无可避免,但真的要去面对的时候,还是会心不甘情不愿。 廉如意对姐姐的埋怨倒也不在意,“将军府想要娶一位合格的女主人,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若想抬一个姨娘,不过朝夕之间就成了。” 廉欣娉闻言,再次顿住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看着廉如意。这是她这个妹妹今晚第二次让她惊讶了,她不过去寺里呆了半个多月而已,怎么好像妹妹就突然长大了,成熟了?和以前那个天真幼稚,爱犯傻又不着调的妹妹简直判若两人! “父亲答应你了么?”廉欣娉对这个问题还是很关心的。她能接受父亲续弦,却绝对不能接受抬薛姨娘为正妻。 廉如意摇了摇头,“没有正面答应。” “那就是薛姨娘还是有希望的……”廉欣娉说着,眼神变的晦暗不明起来。 廉如意见她这样,便知道姐姐这是要彻底断了薛姨娘的希望了,她虽然现在也不希望薛姨娘被扶正,可是薛姨娘在母亲走了以后,一直对她很好,回忆前世,薛姨娘从来也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甚至在廉葭葭要给大皇子做妾的时候,她还把廉葭葭关进家庙里,关了整整一个月,最终虽然没能拦下这件事,但她依然尽力了。 对于薛姨娘,她还是有感情的,“姐姐,这件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你?”廉欣娉冷笑着看她一眼,“那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还是这般维护她?” 廉如意担心姐姐的法子会对薛姨娘不利,她不想让薛姨娘做将军府的女主人,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不想让廉葭葭背着一个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对于薛姨娘,她并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我保证让她不可能做上爹爹的正妻就是,姐姐且相信我一次吧。”廉如意起身走到廉欣娉的身边,两手抓住她的衣袖,轻轻的摇晃着,半是撒娇的口吻商量着。 记得自己小时候,想要吃点心,母亲怕她点心吃多了不好好吃饭,就不肯给,她总是这样央求姐姐,姐姐就会把自己那份留给她。 果然廉欣娉瞪她一眼,却没有甩开她的手,“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因为你太仁慈,不成事,我就不会袖手旁观了。” “好,我知道了!”廉如意笑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也着实不早了,姐姐歇着吧,我回去了。” 廉欣娉起身,“让周嬷嬷送你回去吧?” 以前她可从来都是冷着脸点点头罢了,从来没提过要谁送送廉如意的,这次却点了周嬷嬷,她身边最的信任的人。 “诶,老奴就在外面呢!”周嬷嬷连声应道,声音里都能听出她发自内心的喜悦的味道。 廉如意笑了笑,没有拒绝。 送出了廉欣娉所住院子的大门,廉如意便让她回去了。原本来姐姐这里不过是为了躲开廉葭葭的纠缠,没想到这么一番话下来,她觉得和姐姐的关系比白日又有了缓和,真是让人高兴。 回到自己的绣楼,却见今晚不当值的春杏正在整理箱笼里的衣服。 “怎么现在想起来整理这些?”廉如意坐在妆镜前,准备卸去珠花发簪,洗洗睡觉。 春杏却拦住了自家小姐。 “小姐你快来看看,这几件衣服,明天穿哪件好?”春杏指着自己整理出的几套比较正式华丽的衣服。 “明天是什么日子要这么正式?”廉如意回想了一下,实在是不记得了。 “小姐你怎么忘了,明天是左相为他母亲庆六十六大寿的日子啊,到时候京城里的闺秀多半恐怕都是要去的。小姐您现在可是名人了,这衣着装扮方面,一定要比以往更加精心才行,决不能让她们比下去。”春杏说完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真不会说话,咱们家小姐又怎么可能被别人比下去,她们离咱们小姐那差得远呢!” 廉如意无奈的笑了,“我何须在这些方面与她们攀比?好了,你挑几套正式点的衣服就行了,至于配饰什么的,让云溪和你一起拿主意吧,我要睡了!” 廉如意一边自己动手拆去发髻上的白玉簪,一边打开了妆台上放着的首饰盒子。 眼神一晃,却瞟见首饰盒子里的一只赤金凤簪。她把这只赤金凤簪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起来,一段回忆也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正文 第九章 赤金凤簪 前世就是在这次宴会时,她便是带了这只簪子,还受到了左相母亲,岳老夫人的夸奖。原本她还很自豪,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场合,她带凤簪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是很不合适的。好在岳老夫人也并非真的计较,不过是委婉的提醒她一下罢了。 倒是在宴会之前发生的一件事,让她顺带想了起来。 因为她和姐姐的关心一直很紧张,所以两人即便一同出行,也是分乘两辆马车,从不同乘。那天原本是她和姐姐的马车走在前面,后面的马车坐着薛姨娘和廉葭葭,后来不知怎的,她车上的马突然受惊,甩开姐姐和薛姨娘的马车,狂奔起来,马夫怎么拉都拉不住,后来还被摔下了马车,差点送了命。 她和丫鬟们被困在马车里,颠的七荤八素,直到遇上了圣上派来为岳老夫人祝寿的大皇子,大皇子亲自控制住了发疯的马儿,她们才得救。 也是那时,她对大皇子的倾慕之心开始泛滥成灾的。 只是前世自己一直没有静下心来想过,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马儿会突然受惊?为什么他们明明是在大路上走着,马车后来停下的地方却是人迹罕至的荒郊?如果是在大路上,也许就等不到大皇子大驾降临了吧? 明显她是被人算计了,却还傻乎乎的一心扑上去。 廉如意冷笑一声,扔下手中的赤金凤簪,“拿去把它扔了吧。” “小姐,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簪子么,怎么要扔了呢?”春杏瞪大眼睛问道。 廉如意却是再也懒得看那簪子一眼,“没什么,突然不喜欢了。” 春杏还要再劝,却看见云溪冲她挤挤眼,她便不再说话了,转过身去,专心为小姐挑选明天要穿的衣服,衣服要穿一套,还要备上两套颜色款式都比较相近的,以免有什么突发状况需要换衣服的。 廉如意倒是真做了甩手掌柜,待云溪把那赤金凤簪收起来以后,她眼不见为净,懒懒的坐着任由香芋为她卸去发饰,梳顺头发,洗脸更衣。 躺在床上她却是睡不着了。 “香芋。”她轻轻唤了一声。 “奴婢在呢。”屏风外立即传来香芋的声音。 夜里伺候主子守夜的丫鬟一般都要睡在小姐床边的脚踏上,廉如意觉得自己是将军的女儿,哪有那么身娇肉贵的要人离那么近的伺候,夜里她一般口渴或是起夜,都是自己起来解决。她让值夜的丫鬟都睡在屏风外的软榻上,这样也能睡得好些。 值夜的丫鬟都是和衣而睡,所以廉如意刚喊了香芋,香芋就穿戴整齐的走了进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明日寿宴,哥哥是不去的对么?”廉如意问道。 香芋回到,“正是,岳老夫人在城外山庄里住着,这次寿宴也是在山庄里举办,岳老夫人的意思是请去些女眷陪她聊聊天,乐呵乐呵就行了,所以左相大人请的大都是京城官家女眷。” “你去找寒梅,让她想办法到外院通知哥哥,说我想让哥哥明日送我和姐姐去。”廉如意对前世只是还是不能释怀,不管惊马的原因是什么,那都不是好玩儿的,她也不想再经历一次,所以,保险起见,还是叫上哥哥吧。 香芋闻言愣了愣,却没有动。 “怎么了?”廉如意见她不动,便问道。 “小姐……奴婢……奴婢也有办法通知大少爷……”香芋说的犹犹豫豫,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般。 廉如意倒是没想到香芋会主动请缨,不过能少惊动一个人还是少惊动一人的好,“那便你去吧,尽量不要让旁人知道。” “奴婢省的了。”香芋便退了出去。 今晚和香芋一同值夜的云溪见小姐没有睡意,便也从屏风外走了过来。 “来,云溪。”廉如意往里面躺了躺,拍着自己刚空出来的床说道。 “小姐,奴婢在这坐着就行。”云溪却是坐在脚踏上,背靠着床。 廉如意见她不肯,不再勉强她,免得她不自在,“云溪,你管着我院子里的银钱,也算是我四个丫鬟里面的大丫鬟,你觉得她们三人都怎么样?” “回小姐……”云溪的话没说完就被廉如意打断。 “别这么正式,咱们就是随便聊聊嘛。”廉如意翻了个身,侧着身子向外,看着云溪在黑暗中模糊的影子。 “嗯……寒梅谨慎寡言,人却很聪明能干,也肯下功夫。香芋比寒梅活泼些,人很勤快,就是争胜心有点强。春杏呢,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也很机灵。”云溪靠在床上,慢慢的说着声音很轻。 当然了,能选在小姐身边做大丫鬟的,都差不到哪里去。 “香芋今晚之所以会主动要求做事,可能是也想多得重用吧?”云溪说完,这么猜测道。 “想得重用是好事,你们都是我的大丫鬟,我的左右手,我不倚重你们又倚重谁呢?你们四个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你们四个先要处的好了,我用起你们来才能得心应手。倘若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都先争执起来了,还怎么做事呢?”廉如意声音里并没有责怪的意味,她语气很舒缓。 云溪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也渐渐松弛下来,“奴婢知道了,日后会多注意,多提点她们的。” “嗯。”廉如意点点头,便不再言语,她这时候倒是真的有点困意了,抛开那些纠缠不清的杂念,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云溪见小姐睡着,轻手轻脚的走到屏风外,坐着等香芋回来。 第二天一早,三辆宽大的马车就等在将军府二门外。 薛姨娘带着盛装打扮的廉葭葭先一步来到二门处。 “怎么还没来?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啊!”廉葭葭站了一会儿,脚有点酸,不满的小声抱怨。真是的,如果自己不是庶女,就不用起个大早,跑来这里等别人了。她也可以舒舒服服的多睡上一会儿,让别人等着她了! 不过不用急,她知道要不了多久,等自己的生母被扶正,她也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了!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想笑。 “嘟囔什么呢!”薛姨娘对廉葭葭一向严厉,只是她也很奇怪,自己的严厉之下,女儿怎么好像还是长歪了呢? 廉葭葭在薛姨娘的逼视下,无奈的站直了身子,下巴微收,敛神屏气,静等着两位嫡姐的到来。 正文 第十章 遇险 “姐姐早膳用的那么少,待会儿会不会饿呀?我带了些点心,不如姐姐坐到我车里来吧?”远远听见廉如意的声音传来。 廉葭葭皱了皱眉,她不记得廉如意和廉欣娉的关系有这么好呀? “不了,我不饿。”廉欣娉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廉葭葭这才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对,就是这样才对。 “咦,薛姨娘,你早就来了么?”廉如意见到薛姨娘主动打招呼道。 薛姨娘对她和廉欣娉行了礼,廉如意则还了半个礼,廉欣娉像是没看见一样,直接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马车。 “二姐姐,不如我和你坐一辆马车吧?这一路上,多无聊啊!”廉葭葭笑着对廉如意说道。 廉如意还未开口,薛姨娘就低声斥责她道:“胡闹,嫡庶有别,二小姐平日里待你好,你却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能是薛姨娘的口气太过严厉,廉葭葭的脸色霎时很难看。 她握了握拳,不过很快调整情绪,委屈的瘪瘪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多亲近二姐姐而已,二姐姐这么优秀,我想多和二姐姐相处,就能多学点二姐姐的好处。” 薛姨娘板着脸,正待再教训她,廉如意却开口了,“无碍的,姨娘,让三妹到我车上来便是,自家姐妹,哪里有那么多规矩!” “这不行……”薛姨娘还要阻拦。 廉葭葭却绕过她,先行跳上了马车,见廉如意还在车下,笑嘻嘻的伸出手,“二姐姐我拉你上来吧?” 廉如意看见她伸出的手,便觉得恶心,她扶着云溪的手上了马车。 这个廉葭葭果然也是重生而来,她犹记得前世自己和大皇子共乘一匹马回到大路上的时候,廉葭葭的满面绯红,那是她的眼里是不是正隐藏着艳羡和嫉妒?今日突然要求和她共乘一辆车,是打算“偶遇”大皇子么? 廉如意在心里暗自嘲笑,只怕她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我没来晚吧?吁——”马蹄的嘚嘚声里带来一声清亮的男声。 廉如意撩开车窗帘子,“大哥,你也来了?” 坐在马上的廉世召冲廉如意挤挤眼睛,清了清嗓子说道:“是啊,那山庄虽是不远,却毕竟在城外,你们都是女眷,爹爹派我来护送你们!” “走吧!”廉世召一夹马腹,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带领着廉家的车马向前行去。 阳光落在廉世召矫健的身子上,暖暖的浮起一层金色的微光,细微的尘土在阳光里肉眼可见,像是精灵在围绕着他翩翩起舞。 廉如意却有落泪的冲动,能回来真好!能再见到亲人的感觉真好!能看着大哥好好的在自己面的的感觉真好! 前世哥哥枉死沙场,今日,她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放下车窗帘子,廉如意靠在柔软的车座里,不欲看见廉葭葭的她只好闭目养神。真是有点后悔让廉葭葭上了自己的马车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么! 廉葭葭倒是没发现自己的不受欢迎,“二姐姐,你对大姐姐那么好,大姐怎么那么冷漠呢?” 廉如意眼睛没睁,微微偏了偏头,“谁知道呢!” 她不欲和廉葭葭多说,特别是说自己亲姐姐的坏话! “嗯,大姐姐以后会明白,二姐姐你是关心她的!”廉葭葭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天真,似是带着不惹尘埃的纯净,那么有心计的一个女人,如此表里不一,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二姐姐你人这么好,你身边的人都会和我一样喜欢你的。” 廉如意笑了笑,心里却微冷,还是别了,都和她一样,当面笑背后刀,自己也不用活了! “三小姐,我们小姐昨天夜里没睡好,今日晨起头还有点疼呢,您让我们小姐先歇会吧?”云溪看出了自己小姐对三小姐的不耐,于是开口言道。扮黑脸,帮主子挡枪这种活儿不就是丫鬟分内的事儿么! 虽然以前二小姐和三小姐处的挺好的,可人的心说变就变,就像昨天夜里那根簪子一样,说不定二小姐现在就像想扔掉那只簪子一样,想把三小姐扔下车呢? 这倒是真让云溪猜对了。 云溪的话说完,廉葭葭脸上很是尴尬,心中也颇为不忿,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在自己面前傲什么傲啊!很快她就也能成为嫡女了,到时候一定让这丫鬟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心里不忿,但廉葭葭忍耐功夫一流,不然也不能在大皇子妾室的位置上一忍十几年。她见廉如意闭着眼睛没说话,便笑笑噤了声。 马车出了城门速度便快了起来,廉如意背靠在车座椅背上,闭着眼睛,隐藏起心中的不安。虽说今日叫了哥哥同行,也在临行前换了车夫,可难保前世惊马之事不会再次发生。 她微微抬了抬眼皮,倪了眼正在一旁坐着的廉葭葭,只见她一脸兴奋,似乎心中正隐隐期待着什么。 廉如意心中冷笑,她果然也是重生而来,自己是被慕容丘一杯鸠酒给送了回来,她又是因为什么会回来呢?看来她今世是想早一点遇见慕容丘,这样也好,没有自己挡在他们之间,让他们这一丘之貉也能早点团圆! 廉如意心里正这么想着,却感觉到马车猛的一颠,她心下一紧,就听见哥哥在外面呼喊的声音。 “如意,别怕!”廉世召的身影传进廉如意的耳中却有些断断续续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事情真的发生了,原本紧张的廉如意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抓紧车壁,别被甩出去。”廉如意镇定的吩咐丫鬟。 廉葭葭也是被吓得脸色苍白,她虽知道前世廉如意是被大皇子给救了回来,也听说是惊了马,但廉如意回去的时候是完好无缺的,她只当惊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自己亲身经历,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马车里的六个女孩子被颠的七荤八素,头晕脑胀。 云溪和春杏正坐在廉如意的身边,两个丫鬟自己也是脸色煞白,却是一只手抓住车壁,一只手紧紧的扶住廉如意。 廉如意一手抓住车壁,缓缓站起身子,向车门处移动。 “小姐你要做什么?”云溪发现了她的动作,很快明白了她的意图,“小姐你抓稳,我来。” 云溪放开自己抓着廉如意的手,费力的将身子向车门处靠近。 “云溪,呆在那儿别乱动!”廉如意却喝止了云溪,让春杏放开了扶着她的手,她毕竟有功夫在身,也不像前世般慌乱,心中有所准备,行事便更加镇定。 马车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猛的一颠,车内的人全向一侧滚去,车内惊呼一片。却在此时,廉如意猛的蹬了了一下车壁,借力向前一窜,双手攀住车门一侧的木头,左手蓄力,一掌拍向车门。 哗啦一声,车门被破,风急速灌了进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小姐小心!”车门另一侧的香芋想要帮廉如意一把,却被再次猛颠了一下的马车震得松了手,一下子滚到车厢的最后,撞得她不禁闷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