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1 再回首已近百年身(上)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回家探亲的老兵和旅外华侨如过江之鲫。某天,长江南岸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县城——雷州迎来了一行旅美的华侨,确切地说是老中少的一家三代。 与其他归侨访亲拜友狂发洋落儿杯盘狼藉觥铸光错花天酒地不同。这一行人一不访亲拜友,二不充阔摆富。更令人吃惊的是所带行李除了个人换洗衣物,居然全是祭祀用品,而且数量之多令人咋舌。负责接待的人不禁嘀咕——这一行人难道要祭祖上十八代祖宗。 下榻雷州县城的第二天,太阳刚刚在山边露出红红的大圆脸,一行人在县侨办接待人员的陪同下进了山,沿着羊肠小道爬过数座大山,步行数十里山路之后,在老华侨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一座朝南的山坡。但见草丛中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小土包,土包正前方向上都搁着一块大小不等的石头。 老华侨看到这些小土包,浑身一颤,俯下身仔细扒拉着石头上的泥土,石头上露出几个汉字和一行数字。 “不错,不错,就是这里。二蛋、铁牛、富贵、狗娃……我来看你们了。”老华侨喃喃地站起来,“啪”地行了一个标准而又庄重的军礼。礼毕又开始张罗其他人:“快、快,把东西都给摆上,上香、放鞭炮,上酒点烟。” 老华侨的儿子钱如潮问:“爹,带了这么多东西来,摆哪儿呀?” “看见这些土堆了吗?这些都是你爹的老兄弟,都是陪你爹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每一个坟前都要摆上,一个都不能少。然后大家伙都动手,归整归整。”老华侨钱弢边说边流出了眼泪,“一转眼就是几十年,几十年没见,不想却荒废如此呀,老哥呀,有愧呀。” 不一会,每个坟上的祭祀用品都已摆好,钱弢叫过儿子和孙子:“你们几个过来,把老土匪也葬在这里吧?” “爹,怎么葬,你就这样把爷爷葬在这吗?我们什么也没准备呀?”钱如潮大惑不解。 “这不是有样吗?用铁铲挖个坑、填点土,整块石头弄几个字就行了。有这么多老兄弟陪着老土匪就知足了。要是真有阴曹地府,老土匪有这么多兄弟照着阎王老子也要怕三分,还需要我们为他们操什么心。以后我要死了,你也能把我葬到这,也这个葬法,我也就高兴啰。”钱弢看着儿孙们忙开了,坐在地上发呆。 “钱老先生,这石头上的字是什么意思呀?”县侨办一位负责接待的女士一边帮着清理坟堆上的草一边问。 “姑娘,这里埋的都是默默无闻的英雄,我们民族的英雄。你看这里刻的‘孙二蛋,36-19400421’,意思就是这坟里埋的人叫孙二蛋,毙敌36人,1940年4月21日牺牲。” 女士一听毙敌36人心里一惊:“毙敌36人?毙的是什么敌?” “这些人都是死于那场该死的、漫长而又残酷的战争,毙敌当然是指的杀死鬼子。”钱弢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支大烟斗,心情沉重地坐在地上抽着烟。 “毙敌的人数正确吗?” “肯定不正确,只少不多。”钱老先生惜字如金。 “为什么?” “这是我们的游戏规则,我们根据这个数字可以领取额外的奖励。每确认毙敌一人可领奖励大洋一元,二鬼子不计数。”钱弢感叹道,“杀人容易确认却难哪!再说当时我们供给充足,大洋对于我们整天握枪的人来说有时还不如子弹来得实惠。” “请问钱先生,如果这些人都是杀鬼子献身的,怎么不是、不是葬在烈士陵园?”侨办的武女士小心讨好地笑着问。 “因为他们死的时候既不是正规军。” “那是什么部队?” “我必须回答吗?侨办不负责这些工作吧?”钱弢职业性的警惕早就上来了,要不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士很像一位故人,他是什么也不会对她说的。 “哦,是这样的。我姓武,我已经介绍过,我叫武梅。我父亲叫武木才,母亲叫梅林。我听他们说过以前也参加过一个非正规的抗岛武装,听他们说好象也有一些兄弟不知葬在什么地方,所以我就想问一问。” “武木才?梅林?你是武木匠和梅猎人的女儿?”钱弢越说越激动,走过去紧紧地握着武梅的手,“他们怎么样?都还健在吧?” 武梅费劲地抽出右手甩了甩,急忙回答:“在呢,都还在呢。” “那就好,那就好。”钱弢说着,转过身对着坟墓群大声地喊,“二蛋、铁牛、富贵、狗娃……你们听着,武木匠和梅猎人都还活着,这是他们的闺女,她也来看你们啦!来看你们啦!快,快,给他们鞠个躬,这些人当年和你爹妈可都是同生共死的弟兄。” 钱弢喊着哭了起来,口中喃喃自语:“要是你们这些老不死的都在,那该多好呀,那该多好呀。”哼哼半晌,又听见数落,“行了,都成了泥了,成了泥就一了百了。成了泥好哇,再过几年我也要成泥了,只怕是享受不了这青山绿水了,要在国外成游魂野鬼啰。” 太阳偏西,钱如潮和武梅不停地看表,终于武梅走到一直处在缅怀情绪中的钱弢跟前,说:“钱叔,我们该走了,好几十里山路呢。” “你叫我钱叔,武木匠和梅猎人都叫我大哥呢。” “钱伯钱伯,我们该走了。”武梅赶紧改口。 “所有的坟上都上了香、烧了纸?”钱弢转身问自己的儿子。 钱如潮连连点头:“都上了,连草都除了。” “你们再向他们鞠三个躬吧,你们就是他们的后代了。你们要记住他们,别人记不记都没关系,你们要记住。” 前言 2 再回首已近百年身(下) 第二天一早,县宾馆门前的空地上杵着一列七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在站军姿,引得宾馆服务员和过往行人侧目。 “爸、妈,房间里没找着人呢。”武梅一溜小跑地从宾馆的楼上下来。 “怎么会?不是说晚天晚上才从山上下来的吗?不会是走了吧?”一位头发花白的大娘问。 “不能够呀,昨天晚上回来已经很晚了,再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呀。”武梅说着拍了拍手,“我昨天已经跟他说了你们还健在,瞧他当时激动的,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走呀。” 武梅正百思不得其解时,背后突然传出一声宏亮的口令。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一身黑色练功服刚做完晨练的钱弢出现在队列前。 七个老头听到口令动作整齐地完成队列动作,仿佛又是一支随时等待命令出击的新兵。 “很好,老家伙们都到齐了吗?” “报告,到齐了。”排在队首的武木才大声回答。 “报数!” “1、2、3、4、5、6、7。” “报告队长,应到人数7人,实到人数7人,请指示。” “怎么回事,分手的时候不是有三十多人吗?怎么会才这几个老家伙?” “报告,分手的时候有二个人参加了革军,有几个在战争中牺牲了,还有几个死于动乱,有几个病死,有几个在外地下落不明,剩下的全在这里。”站在队首的武木才大声地回答。 钱弢仰天长叹:“生死天注定,半点不由人,这就是各人的命哪。” 钱弢边说边打量着队伍,走到一位缺少左臂的老兵面前,一把抓住空空的袖子,拍了拍老兵的左肩:“独臂杨,过得还好吗?” “感谢队长的大洋和店铺,我过得很好。娶了妻生了子,子又生了孙。要是有下辈子,我还跟队长。”独臂杨大声地吼道。 “很好,很好。李铁拐呢,难道他也死了?” “报告队长,李铁拐前年病死了。”独臂杨回答。 “他过得好吧?” “报告队长,很好!他姑爷现在还是我们这里的副县长。” “老家伙们,你们都还好吧?”钱弢对着众人吼道。 “报告队长,很好!”众口一声。 “身子骨都还硬朗着吧?” “硬朗着呢。” “下面的家伙也还硬朗吧?” “报告队长,我们现在没有家伙。” “胡说,怎么没有家伙。没有家伙,那你们裤裆里的是啥玩意。哦,对了,梅猎人除外。”钱弢说着笑了笑,“怎么样?还等着回答呢。” “报告队长,下面的家伙早就不行了。”几个老家伙笑得不行。 “是呀,早上起来撒尿还要掏摸半天,老费劲呢。”一个戴眼镜的小矮个说。 “队长的家伙还硬朗吧?”武木才半点也没有怕钱弢的意思。 “我的嘛,嘿嘿。大不如前,大不如前了。再说,老特务她现在也不需要我硬朗了。给她个拥抱、陪她溜个弯,她就很满意啰。你们晓得,你们晓得。”钱弢笑了笑,接着说,“不过,不硬朗这可以理解,要是还硬朗那就不可理解了,那不成妖怪啦,再说老婆子肯定也受不了,那不又得犯错误。可身子骨要硬朗。你们还有谁像我一样常年锻炼的?” 一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回话。 钱弢不满地说:“和平日久,日衰夜老,所以丢盔弃甲,马放南山啦。” “报告队长,是兵刀入库马放南山。”戴眼镜的小矮个纠正道。 “小眼镜,不,现在是老眼镜了,就你知道兵刀入库,我看你们就是丢盔弃甲,兵刀可以入库,身体也可以入库?瞧你们的身子骨,不由的让人想起一词——风烛残年,风烛残年哪。你们看看我,昨天进山几十里的山路一天来回,今天早上不还照样生龙活虎。哦,对了,小眼镜,你不是很喜欢当官吗?可有官至一品?” “在家中我是一言九鼎的太上皇,社会上是无拘无束一布衣。敢问钱队大钱袋可有富甲全球?”老眼镜的回答引来一片笑声。 “我这个钱袋向来是只有花的钱,没有存的钱。是不是兄弟们?” “是!”众人一口同声。 钱弢笑了笑,又下令,“立正!向右转,目标宾馆餐厅,陪我一起吃早餐,齐步走。” 一行人吃完早餐后来到宾馆的小会议室唠家常。 梅林忍不住第一个发问:“大哥,你当年撩下我们不辞而别去了何处?我们还以为、以为……” “哈哈,你们都以为我光荣了,还是以为我加入了革军?”钱弢大笑。 “我们都以为你加入了革军,至于战死,那倒未必,你是只不死鸟。我们都一起经历过,我们对你有信心。对不对?”武木才笑着问其他几个人。 “其实我没有加入革军,也没有卷入那场战争,哦,对了,你们叫战争。我只是当了逃兵,在抗战胜利之际、举国欢腾之时,我带着老土匪辗转香港逃到利国,当起了我的逃兵生涯。” “为什么?害得我在战场上还一直担心你会躲在某个角落瞄着我。”眼镜说。 “害怕吗?害怕你还上战场。” “不是害怕上战场,是害怕碰见队长。”眼镜的回答招来大家肯定的笑声。 “不了解大哥了吧,大哥几时对兄弟动过刀枪?”钱弢问。 “大哥,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选择背井离乡,这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结果。”梅林忍不住的关心。 “因为你们,当初三十几人的队伍,只有二人选择加入革军,三个人选择当老百姓,你们都选择加入共军。这让我感到害怕,你们最少学会了我的七八成本领,要是摆开阵仗来打,我和二位加入革军兄弟肯定不是你们的对手。”钱弢阴阴地笑了笑,“当然除非我出阴招,可是我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兄弟出过阴招。” “为什么要当逃兵,不能跟着我们一起加入为民党吗?”武木才不甚满意。 “加入为民党?给你们当地富反坏右往死里整。拜托了武木匠,你到现在还是没有一点政治头脑,我们家是什么身份地位——地富反右坏,每一个字都可以扣到我的头上,能跟你同穿一条裤衩。再说,你们这些根正苗红的兄弟恐怕也没少吃苦吧?”钱弢喝了一口茶,擦了擦嘴。 梅林忍不住问:“大哥你到利国还关心国内的时事吧?要不地富反右坏这么专业的词,你是怎么知道的?” “利国也有中文的报纸,香港的报纸还登了海城滩大亨黄金荣扫大街的照片。”钱弢回答说。 众人都沉重地点了点头,钱弢接着说:“再说了,我最讨厌战争了,整天打打杀杀的,真是烦。打仗嘛输了自然不好,赢了,胜利了也不一定就是好。古有商鞅为秦孝公制定型法,提倡变革,使秦国无敌天下,最后被车裂而死;白起率兵攻楚伐赵,长平之战杀敌四十余万,巩固了秦的霸业,结果被逼自杀;还有张良怀经天纬地之才,有安邦定国之功,高祖功成为谋自保,照样老死山林茅屋;还有范蠡,呕心沥血忠君救主尽心救国,甚至献上自己的情人西施换来夫差卧薪尝胆的机会,夫差复仇快意之日范蠡泛舟五湖之时。古人云,鸟兽尽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政治这种东西实在是高深之至,小人物难明其祥、难明其祥。还是大洋、黄鱼来的实在,都是硬货,再有就是这醇烟美酒来的享受,逍遥快活。战争误人哪!” “那你们家的老特务又是怎么回事?”细心的眼镜刨根问底。 “那是在我和老土匪去香港的船上,老特务带着我儿子,瞧,就那小子,来让我收货。说来还是人家老特务厉害,我趁举国欢庆之日出逃,你们这帮小子一个也没有发现,居然也难逃她老人家的法眼。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是被她惦记上了。” “收货?收什么货?”一帮老头疑惑不解。 “就是我们家那个大小子。” “哦!”众人皆笑,“队长什么时候下的种,我们怎么不知道。” “那时我在海城,也是你们与为民军一起打仗的时候。有好几个月我们以夫妻相处,以我们土匪家的言传身教,时间长了难免会有这苟且之事。这事地球人都知道。”钱弢讲着发现几个老小子忍不住在笑,“臭小子,你们敢调笑老子。不过我相信只要是功能齐全的男人,都难保会犯跟我同样的错误,你们说是不是。再笑,等会吃饭让酒灌你死。”钱弢不顾自己的儿孙在场跟老家伙们大声调笑。 众人附和:“那是,这错误我们一定会犯,一定要犯,只是都没有这个机会。” “等会中饭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到我们的醉仙楼去吧。”独臂杨说。 “醉仙楼还在?该不会还是原来的样子吧?”钱弢一脸惊喜。 武木才抢着说:“现在的醉仙楼已经不简单了,已经是县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了。老杨也真是抠门,酒楼扩张、重新开业也不请老哥们喝几盅,怎么今日舍得破费了?” “你是官我是民,咱巴结不起。今日是队长回来,醉仙楼本就是队长的,难道还不该让吃一顿。”杨独臂一脸的孤傲。 醉仙楼的第一号包房,席开两桌。八个老家伙一桌,县侨办和钱氏子孙一桌。独臂杨的儿子醉仙楼的总经理杨二胖抱着一箱茅台酒进来,“爹,这是你要的茅台酒。” “这有多少?” “一箱四瓶。” “再去弄几箱来。” “咱酒楼就只有这一箱,这酒老贵,也没多少人喝,再说你们喝得了那么多吗?” “你少废话,你是不是怕没人给钱,我告诉你,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你知道他能喝的了多少吗?” 杨二胖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人是我经常跟你提的钱伯伯,醉仙楼的真正主人。怎么吃你一餐饭,喝你一顿酒,你还舍不得。你知道钱伯伯是怎么样的‘钱氏三杰’吗?” “不知道。” “钱氏三杰,钱袋——不论在何地方,不论任何时候,他总能弄到足够的钱;酒桶——白酒可喝一桶不醉,当然谁也没见过他喝醉,也不知道能喝多少;烟斗——随身的烟斗硕大而又精致,从不离身。”独臂杨用激昂的语气说完,“还不快去准备,这点还不够你钱伯伯润唇的。” “行了,行了,这些就够了。一来大家伙年岁都高,烟酒一事能免则免,能少则少;二来这茅台酒质好价高,怎经得起我等鲸吞牛饮,这不是浪费社会财富,我等何德何能,慢斟浅啜即可,不可浪费。”钱弢出声阻止。 “数十年前我们拼死杀敌,在座都是九死一生,我们还有众多兄弟含恨沙场,今日我们多饮几杯老酒难道还不行?行了,快去整吧。”独臂杨不耐烦地对着杨二胖挥了挥手。 杨总经理呆了一会,来到钱弢的身旁突然跪下磕头:“钱伯伯,我爹经常提起你,跟我们说您老以前的神勇和仗义,我爹经常教育我说这酒店就是您老的,我们是代为打理,这数十年来我们一家子也全仗着这酒店养家糊口,侄儿一丝也不敢懈怠,酒店也略有发展。现在您老和家人有幸归来,就请您老收回酒店,主持大局。” “此话怎讲,送出去的东西怎么会有要回来的道理。数十年前要是不送也是无主产业,要不就当地主老财的财产给予没收啰。再说,我们身处利国,要这有何用?我们家这老钱袋、小钱袋的也不在乎这点东西。赶快起来吧,你能说这样的话,大出我的意料,只是此话不可再讲。”钱弢扶起杨总经理。 “爹,那我整去。”杨二胖说完离去。 后来杨二胖又搬回三箱茅台酒,说是把全县城能弄到的都弄到了。那顿中饭究竟喝了多少酒,上了多少菜谁也没个数,反正是全都喝倒了,没喝倒的那几个都走了,坐汽车转飞机漂洋过海去了,跟数十年前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七位老兵仿若南柯一梦,酒醒之后相互打量,要不是每人口袋留下一封红包和桌上留下一本手抄的书,老兵们还以为自己在发梦。 武木才和梅林一醒来发现回到了家里,急忙要找钱弢等人,县侨办工作的女儿却告诉他们钱弢一行人早就踏上了回国的征程。梅林又幽幽地抱怨:“又跟几十年前一样,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武木才接话说:“队长就是队长,不简单哪。每次离开的时间都把捏的非常精准,精准到令人咋舌。” “此话怎讲?” “几十年前的一次精准而又精彩的出走,使得我们这里少了一个地富反右坏,多了一个利国侨胞。说不定现在招商办正准备跟他洽谈,让他变成一个爱国侨胞呢。之所以要说现在也是精准逃离,是因为再待下去就是老哥们互倒苦水的时候了。分离几十年,谁家没有个三长两短,更何况我们又都经历了痛苦的十年,其实这些苦话没必要说,也没必要听,听了也是徒增烦恼。”武木才边说边扬了扬手中的红包,“最实在的是还给我们留下了这厚厚的红包。” “我们是不是要上交给包?”梅林有些疑惑。 “上交,为啥?” “第一,他是地富反右坏,我们要划清界线;第二,大小你也是个干部,收受他人财物这不是受贿吗?” “错了。第一他不是地富反右坏,是归国华侨,现在是改革开放的时代,我们不能用动乱时期的眼光来看待问题;第二,我也不是干部,我现在是一个离休了的老百姓,再说他送我红包不是因为我的职位,而是因为我们私人的关系。”武木才郑重地把红包放进了口袋,还在口袋上按了按,“改革开放的精神就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就引来了港澳台的‘台风’,这‘台风’轻轻地一吹,我们老哥几个就都富起来了。队长真是又办了件大好事,轻轻地一回来,我们这个小县城又多了几个万元户。” “瞧你美的,又开始贫了。” “我跟队长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学习的东西也多,这大嘴的本领多少总还是要学点吧。”武木才说着又按了按装红包的口袋。 “你说像我们队长一样跑到国外的革新党军人多吗?” “不少吧,像李宗仁李代总统这样的人物都跑到国外去了,相关人等肯定不能少。为什么我们国家的海外华侨这么多,除了一些为谋生所逼背井离乡,也有一些是因为政治的原因而移居海外呀。”武木才边感叹边翻起钱弢留下的书。 正文 1 阴谋 1936年某天,南城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操场。 肃立在操场的学员静候着解散的口令。 学员没有等来解散的口令,等来的却是全副武装的宪兵。 “202宿舍的全体学员留下,其余解散!”执行教官终于吼出了众人期待已久的口令。 “202宿舍的学员都有,向右看齐,立正,稍息。报数!”教官又喊出一系列口令。 “1、2、3、4……8。” “报告教官,202宿舍应到学员8名,实到8名,请训示。”排在队首的高个子大声回教官。 “向右转,目标宿舍,齐步走!” 202宿舍干净整齐,纠察带着宪兵跟着学员走了进来。 “各人站到自己的床前。”宪兵队的小头目发号施令。 各位学员在自己的床前站好。随着一声“搜”,数名宪兵在学员的床头和被子里翻了起来。突然,一名宪兵在一学员的枕头下翻出了几本书。 “报告,有书!”宪兵向头目报告。 宪兵头目接过书一看:“反书、禁书。你叫钱弢?这床是你睡,这书也是你的?” “报告长官,我叫钱弢,这床是我睡的,不过这书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书不是你的,你说了不算,当然我说了也不算。”歪嘴的宪兵队长扬了扬手中的书,“带走!” “凭什么?”钱弢一脸的不服气。 “凭什么?本队长要带走个把人还不是一句话,何况现在铁证如山。”歪嘴吃力地说完这几句话,手一扬,“带、带走!” “不能让他们把钱袋带走。”戴眼镜的吕波和身材壮实的丁壮飞一声吆喝,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围住了纠察和宪兵。 学生捋袖,纠察抽棍,宪兵端枪,对恃,双方的对恃。 “钱袋?你不是叫钱弢吗?”见多不怪的歪嘴宪兵队长在紧张的气氛下插了一句,倒也让人心里放松了一下。 “雅号,长官,雅号。同学之间起个雅号不用向政府汇报吧?”钱弢一脸的坏笑。 钱弢心里一阵臭骂:“这帮小子,平日里吃吃喝喝都是找我当冤大头,还给我起这么个难听的雅号,这不是又要人拿钱又骂人笨吗。” 学校的纠察队长连忙大喊:“钱弢,你想干嘛?想把事情弄大吗?想连累你的兄弟吗?” “朱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钱弢问。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难道还不明白,你想连累你的兄弟被开除或者是进监房?” 钱弢冷静地想了想,喝住身边几个正摩拳擦掌的兄弟:“好了,你们都坐下,都别动,有朱队长这一句话垫底,兄弟我跟他们走一趟。” “钱袋,没事吧?”戴眼镜的吕波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我是什么人难道你们还不清楚,何况还有朱大队长担保。朱大队长可是我们学校的人,老婆孩子都住在学校,诸位还怕朱大队长说话不算数吗?”钱弢说着一脸的坏笑,伸出右手在朱队长的肩头上拍了几拍。 宪兵队长俯在朱队长的耳边低声地说:“看来这小子是个刺头。” “岂止是个刺头,是刺头他祖宗,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朱队长也不惧怕,大声说了出来。 “学生如此出息也全是朱队长的功劳,平时里你不是老是带着我们打牌吗?我有时还嫌朱队钱少瘾大技术差。不过如果朱队长这次能保我没事,我定会另眼相看的,说不定我一高兴还传你个赌场必杀技什么的,如何?”钱弢一脸油滑之相。 朱队长一听暗喜,附在钱弢耳边低声地说:“这可是你说的哟,可不许赖账哟。”说完又高声地喊:“长官在场不要胡说,你这不是坏我的名声吗?带走、带走!” 钱弢和宪兵一起来到军统南城某部,钱弢一看不对:“长官,这怎么不是宪兵队呀,怎么把我弄这来啦?” “少废话,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宪兵队的队长把钱弢塞进了军统的刑询室,对两个宪兵说,“你们两个在这门口看着,我去办交接。” 钱弢进刑询室一看,里面杀气腾腾,各种刑具俱全,粗大的皮鞭、老虎凳、烧红的烙铁、冒烟的辣椒水。三名身形彪炳的特务正无神地候着。 钱弢心里一转便知,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了。 “三位早,一大早就让你们过来,真是麻烦了。”钱弢一看桌上还放着三份早餐,在桌子的不起眼处居然还有一副赌钱的摇盅,心里想躲是躲不过了,干脆主动出击。 “没什么麻烦的,我们接到我们头儿的命令说是今天一大早要绑一个为民党疑犯前来受审,让我们一大早就来等,只是、只是……” 钱弢哈哈一笑:“三位老兄,你们看我像不像为民党疑犯?” “还真有点像。不过进我们这里的疑犯一般都是痛苦万分进来,幸福万分出去,也从来没有人说自己是疑犯的。”一个身穿黑衣满脸横肉的特务笑着说。 “哦,这话怎讲?”钱弢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悠闲自得地跷起了二郎腿。 “从这里出去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活人。死了当然就一了百了,再也不用受酷刑煎熬,当然是幸福了。活着从这里出去的人,就算是叫他马上去死也比在这里受刑要好上很多,当然也就幸福万分了。”黑衣特务说完哈哈大笑。 “哈哈,兄弟有意思,够狠也够直率,我喜欢。来,都过来坐下吧,我们聊聊吧。” 三个人都围了过来:“兄弟你究竟是谁?不会是我们的长官吧?你不说我们可不敢坐。” “都坐吧,没事。我不是你们的长官,最多也只能算是你们长官的朋友。我也就是应邀来这里转一圈的,不会影响各位的。你们的头呢?” “早着呢,这时候还搂着婆娘睡觉吧。哪像我们兄弟卖的都是力气,头儿一声吼,我们就得起早贪黑。” “说的不错,说的不错,这叫领导好做下人难当。都坐吧。”钱弢用手挥着让他们坐在自己旁边,顺手一把抓起骰盅,“诸位兄弟都好这个吧。” “这个,这个。”黑衣的特务挠挠头,“兄弟们没事的时候玩玩、玩玩。” “哦,那我们也一齐玩玩。”钱弢一副痞相地笑着说,“我出一个银元赌你们的早餐怎么样?” “长官,我们这早餐可不值一元。” “我知道,十几元的月薪要是一个早餐就去了一元这日子没法过,不过我愿意。” “长官知道就好。要不,我们几个就陪长官玩玩?”一个结实的特务笑着说。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给几个红着眼睛摇盅下注的赌徒就是一瞬间,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推门进来。 “咳咳。”随着两声咳嗽声,三名正扇着自己耳光的特务讪笑着站了起来。 中山装来到桌子前一瞄,只见钱弢身前摆着三份都剩一半的早餐和一小堆大洋,“请人吃早餐,给人送大洋,还自扇耳光。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为民党疑犯的,不想活了!” “处长息怒、处长息怒,我们真不知道他是为民党疑犯,也没人跟我们说呀,我们还当他是长官呢。”三人点头哈腰。 钱弢抓了一把大洋往口袋里塞,然后又推了一把桌上剩下的大洋:“三位兄弟先别忙着道歉,我不是为民党疑犯。这桌上的大洋你们分了吧,改天我们一起喝几杯。” 三个特务忙不迭地瓜分桌上的银元,钱弢一把拉过中山装:“处长,有什么事直说,不要吓唬我,也不要吓唬兄弟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找你有事?” “明人不说暗话,我一没财二无色,唯一有可能惦记的只能是本人的臭皮囊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要我去施什么美男计,那就算了,我不擅长。” “别尽想美事,有美男计我还想去试一试。跟我走吧。” 钱弢跟着走进了走廓尽头的办公室,办公室豪华而又宽敞,里面沙发上坐着一高大英武身穿西服的年轻人和一眼睛透着精光身上也穿黑色中山服的中年人。钱弢一进门就从中年人的眼光中闪过的一丝惊异得知,自己多半是这个主要来的,也知自己浑身没受半点伤是出了他的意料。 “这位长官找我来办啥事?” “你私藏禁书,涉嫌通共。怎么是我们找你有啥事?” “明人面前不做暗事,那书不是我的,而且像我这类人是不可能通共,为民党也不可能要我这号人。”钱弢说着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坐下,“早餐有点撑,来杯水吧。” 戴笠示意手下端上一杯茶:“你很自信,说来听听。” “据我所知,为民党是工人和穷鬼的代表,我老家还略有几亩薄地,县城还有几间小小的铺面,不属于为民党解放的对象。我还听说他们要均贫富,我们家略有几分资财,我也是万万不想与人均分的。说具体一点我们家应该可能也许是他们革命的对象,我怎么可能帮助他们革自己家的命呢?” “你还有几分见识。你怎么知道是我找你,又怎么知道找你来是办事?” “我进来房中只有两人,这位长官年岁与我相当,长得高大俊朗英武阳光,一看就知不会使下三滥招式的人。”钱弢顿了顿,“至于长官您嘛,哈哈,不说不说。而我既无财又无色更无权,唯一能招贼惦记的只能我这二两力气和几斤瘦骨了。” “年轻人嘴下积德,什么下三滥、贼呀的肚子里说说就行了。”中年人用手势制止住了要发怒的处长。 “你们用的这种招数就是我们家老土匪都不屑使的。”钱弢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懒懒地说,“不过,你老给估估,如果老土匪要是有这等谋略善使这种手段,是否也能打得一片天下?” “呸,凭你一介土匪也敢有此异想,青天白日之下一扫了之。”处长说。 “那倒未必,黑狗子可以在这里狂吠,听说你们戴老板也曾是出身低下,老土匪成为人物也并非万难之选。”钱弢悠悠地说,“不想当总统的土匪不是好土匪。” “你……”正要发怒的处长又被手势制止,并挥挥手让他出去。 钱弢见中年人一抬手就制止了处长的发怒,心里一思量:自己刚才说戴老板是出身低下,这时候出手制止手下发怒的人如果不是戴老板本人,就显得对戴老板不敬,眼前这人若非就是戴老板,何不试他一试。 “你就是戴老板,真是失敬了。”钱弢虽然口头上客气,却并不起身敬礼,“高抬了,高抬了,只不过我仅是一市井小混混怎能入你老的法眼?” “不才正是戴笠,你能猜出这位是谁吗?” “生意人说生意话,这位十有八九便是买主。恕我直言,戴老板今天看起来也是个打工的。照这样说来,要猜出这位长官的身份也不太难。”钱弢从口袋掏出一精致的烟斗,自顾自地装上烟丝点上火,吸了一口就说,“普天之下能请得动戴老板为之效力的又能有几人,这位长官青年俊朗,必定是顶尖高层之子,我估计十有八九是类似大清朝的阿哥之流吧。” “那你是否能猜出找你何事?” “前些日子教务科长找我说要安排我出国留学一事,被我一口回绝,今日之事想必定有牵连。学生不才,只是不知怎么会和阿哥有关?” “果然是聪明绝顶,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悟出这么多道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还是想让你去志国学习军事,不过是陪这位先生去进修,说白了就是陪读兼保镖。”戴笠说着指了指旁边坐着的年轻人。 年轻人不置可否,一言不发一笑了之。 正文 2 何德何能 “学生何德何能,怎可担此重任,还望戴长官重新量才施用。” “不必过谦,你行不行是我们考虑的事情,你去不去是你考虑的事情。” “学生真不能去。一来是学生不才,就我们班学识体格强于我的就甚多,更何况全社会;二来是学生急着回去成婚,实在无法分身他顾。” “你就是我们认定的人不必再推辞,至于成婚,据我们调查你父亲并未给你提亲,也没听说你有相好的。” “什么?你们调查我了?要是我还不乐意呢?” “你又没有相好的,为什么要不乐意,这么好的事多少人都争着做。” “怎么没有相好的?相好这种事情是两个人之间的心理活动,不是宣传文件,也不是演大戏,非要给大家看,让大家都知道了。甚至不需要山盟海誓,只需要两情相悦两心相许。” “这么说你有这种心理活动?” “有,那是绝对的有。” “那人是谁?”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你不是君子。” “那我怎么知道有没有这事?” “就在我要离开家乡来南城前的那个晚上,我偷偷地溜到她窗前,敲响了关闭的窗户,她问了一声‘谁?’,我没吭声,她也不再吭声,就这样过了好久,她才说‘是你,对吗?’虽然我们都没有说话,但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靠在窗户边上,我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心跳。再后来,她打开窗户,递出了一双绣着鸳鸯戏水的布鞋和鞋垫。我跟她说‘我要去南城上学’,她说‘知道了,早些回来。’就是这样,你说有佳人如斯,我还要去什么志国?”钱弢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戴笠,“你要是不信,我宿舍里保存着鞋和鞋垫。无人的时候我经常拿出来嗅一嗅捏一捏,一次都没舍得穿呢。” “故事很美,还不足以开脱你为国效力之责。”戴笠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偏要我为国效力,这等美差多少人趋之若鹜,戴长官何苦强人所难。” “因为你有实力,你够资格。” “我有实力,我够资格?太抬举了吧,别的不说,在我们班上强于我的比比皆是。” “你说的他们比你强,说的是这个吧?”戴笠拿起桌上的成绩单扬了扬。 “难道成绩单有假?” “别人的成绩单没有假,你的却有。你的成绩单不能反映你的实力,因为你隐藏了实力。就拿射击一项来说吧,你是七十二环,这个成绩不算太高,你们班还有七十五环、七十七环、甚至是八十环等。不过,你的靶子上只有八个弹孔,你能解释一下吗?”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脱靶呗。” “我来给你解释吧,你第一枪没有打靶,而是打中三百米外被枪声惊跑的野兔,第九枪也没有打自己的靶子,而是打在你同宿舍那个戴眼镜的同学的靶上,那位同学的靶上有十一个弹孔,其中有一个命中十环的弹孔是斜的,从当时的站位和弹孔的倾斜角度来看,是你帮他打的。” “这也不一定吧。” “还有一点,就是除了你们两个人所有人靶上都有十个弹孔。只有你是八个弹孔眼镜十一个弹孔,你无法赖了吧。” “也许吧,瞄错了靶跑偏了呗。” “你们在射击的当天晚上到校门口的小店里吃红烧野兔下酒,眼镜当面向你道谢你怎么解释。” “连这你也知道,我服了。你厉害你厉害。” “那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我只是说服了你,没说其他的吧。这样对你说吧,我对做太监一类的活实在是没有兴趣。” “不是太监,是护卫,是燕云十八骑、御猫展昭。” “燕云十八骑?我有那么厉害吗?少拍马屁,我不吃这一套。”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看中的不是你有多厉害,我们看中的是你的隐忍功夫和自幼便身处杀劫的经历。”戴笠从桌子上抽出一本卷宗,翻开看了一眼,“五岁母亲被杀,五岁开始持枪杀人,虽为土匪却隐身于商贾、军校,身怀一身绝技,却装的丝毫不会武艺。” “你说的不是我吗?讲故事,一定是讲故事。” “钱弢,别装了。你老爹就是你刚才说的老土匪,早年为匪近年为商,而且是发了大财。你五岁时你和母亲因土匪报复为人所劫。最后你母亲丧命,你却趁土匪不注意,拿起土匪的手枪杀死三名土匪逃出土匪窝,十三岁在当地土匪中名气如日中天,方圆百里的土匪无不闻风丧胆。”戴笠说着指了指卷宗,“这里有详细的记录,要不要自己看看。” “就算我符合你选择的条件,可我还是不想去。” “人生有很多的不如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如果你不想去我就治你个通共通匪之罪。再追究你老爹上山为匪、谋财害命之罪。” “追究老土匪的罪?当时的朝廷是大清、袁世凯、段祺瑞还是冯国璋?老土匪要是有罪,那冯玉祥、阎锡山、唐生智、白崇禧、李宗仁的大打大杀又该当何罪?”钱弢嘴角笑了一笑。 “好一张令牙利嘴,只是好牙口不如好拳脚,好拳脚不如好势力,好势力当然不如掌握权。”戴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顺便告诉你一声,我这个人比较卑鄙。” “行了,不用三天,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接受我接受还不行吗?”钱弢无奈地说,“你就不怕强扭的瓜不甜吗?” “不怕,有你老爹和那个、那个送鞋的人在国内,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到了国外,我们都是同胞是兄弟,我相信老弟胳膊不会向外拐的。” “行吧,就这样吧。不过,我得先回家一趟。” “那可不行,如果你答应,明天开始就要接受语言培训。有事你可以写一封信回家。” “我还有得选择吗?” “我想是没有。” “戴老板倒是快人快语。对了,管吃、管住、管工钱吧?” “这个当然,一切皆由财政支出,待遇从优。” “这是今天我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钱弢说着站了起来,抬腿想走。 “且慢,打听一件事。”戴笠抬手示意。 “什么事?” “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是不是有二个人找过你?” “找我的人多了去,又是一个月前的事,想不起来了,无可奉告。”钱弢回答完又要走。 “不要急着走。你再想想,那天晚上下了雪,你们好像还去餐馆里喝了酒。” “哦,一个下雪的夜晚,我还喝了酒,然后走在空旷的大街上,再就是对面来了两个黑狗子,好像有这么回事。请问戴长官,是你派来的吗?” “不是,当然不是。只是受朋友委托,问一问。” “不是戴长官的手下就好,要不然恐怕就唐突了。” “他们去了哪里?”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的上司。”钱弢说着扬起手中的杯子,“这水凉了,续一杯吧。” 戴笠亲手给钱弢续上水:“我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找的急,你就说一说。再说你是最后一个和他们见面的人。” “那我就斗胆说一说,说的不好,你别生气。” “说吧,不生气。” “有一个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先是一个平日滴酒不沾的同学请我喝酒,还非常热情地给我敬酒,我一个下里巴人,突然有人使劲地向我劝酒,真是受宠若惊呀,当然酒可没少喝。最后从酒馆出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往学校走,那帮孙子说请客还要老子付钱,付完钱一回头又不见了人影。再后来对面来了两只黑狗子,黑狗子突然掏出枪对着我开了一枪。我本来就醉的不行,当然就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后来呢?” “后来当然是黑狗子要上来咬人,好像他们还说‘这么没用,怎么会看得上’‘听说这小子是个硬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料理了,免得日后算账’,然后就是两只黑狗子跑到我身边要下口,然后又争先恐后地倒下。对了,还有就是又响了两声枪响。” “是你打了两枪?” “怎么会呢,我只是出来喝酒,怎么会带那破玩意。” “然后呢?” “然后,好像我问他们是要上天还是要入地,他们是选择了入地。” “上天,入地,这怎么讲?” “上天可达极乐,入地直透黄泉。可惜呀,当时是上天无路入地有门。”钱弢叹了一口气,“看来西天极乐世界不是人人都可以前往的。” 戴笠甚是着急:“他们在哪个地方入了地?” “梦熟酒酣之际,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地方。那天晚上应该有好多人听到枪声吧,从传出枪声到周围的窗户亮灯,只是一瞬间的事,想来他们也走不了多远。” “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这有难度,入地嘛,总得有个口,兴许是圆的呗。最近南城里也没下过什么大雨,想来他们也不至于走的太远。” 戴笠招来一个特务,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示意他出去办事。 “你杀人了,你就不怕王法?”一直不吭声的西服青年问。 “杀人?我有吗?梦中的事作不了数的,吹吹牛皮也不用上税。再说了,什么是王法?梦中的人犯了啥事,值得黑狗子连开数枪。我又何曾私藏禁书,还不是要来这里喝茶。只要是我们戴长官看上的或是看不上的,那麻烦可是大大的。”钱弢又喝了一口茶,“不过,这茶不错,我真是要走了,这里的气氛有点闷。” 钱弢走到西服青年面前,伸出右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钱弢。” 青年站起,握住钱弢的手:“你好,我叫、叫……你还是叫我德文的名字吧,汉斯,你就叫我汉斯吧。” “汉斯,好名字。那我先走了。”钱弢说完转身离去。 汉斯站在窗前看着钱弢离去的背影对戴笠说:“戴叔,你就认定这小子了?” “你怎么看?” 汉斯翻看着钱弢的简历:“不就是市井一痞子吗?” “就市井一痞子?他们一家都是土匪,老爷子是老土匪,后改匪经商,赚下家财万贯,小的五岁母亲被土匪所杀,老土匪送他到寺庙出家,十三岁之际重入绿林,搅的当地黑道天翻地覆。”戴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接着说,“土匪好哇,土匪最基本的法则不是打家劫舍,是藏身,是隐藏,如果不会隐藏,必死无疑。你们此去志国不是要你们有多强,而是要能够隐忍。否则,就算是你一人能敌百人、千人,在异国他乡也会被人诛灭。而隐忍,藏身于大众,无矛盾、无争斗、一团和气,虽力小也无恙。更何况作为土匪不是没有力量,如果让土匪有一次机会暴发,肯定是要人命的。作为一个优秀的土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置人于死地,他就是这样的人。我们派两个人去试他的身手,结果是到现在那两个人也还没有回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会不会是开小差了?” “怎么可能?” “所以你刚才问他这事。就这么算吗?不要惩罚他?” “惩罚?怎么惩罚?有证据吗?总不能说派了两个人去打你的闷棍,人不见回来了吧?” “那他报案了吗?” “像他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报案,他肯定认为他搞不定的事,警察肯定也搞不定,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只不过我敢肯定他肚子里一定思量了千万遍,到底是谁对他下手。” “有意思,有意思。那就一切任凭戴叔作主,不过这小子油嘴滑舌倒也惹人喜爱,身旁有一话蒌若此,异国他乡也会少些寂寞。” “这小子的资料我已给委座过目,委座也很是赏识。” “他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记恨在心,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你放心吧,只要他去了志国,必定会尽心。一是这小子最讲义气,土匪窝的小土匪都对他竖大拇指;二是身处国外本国皆是兄弟,帮人即是帮己,没起祸心害人之理;三是他亲人、财产都在国内,凡事皆有分寸。”戴笠理了理桌子上的卷宗,“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中央军校附近的几个赌场还按月给他支例钱。” “支例钱?他是股东还是在打工?” “都不是。据我们了解他对赌博很有一手,赌场对他没有办法,拿钱买路,买他不去他们的赌场玩,因为那样损失更大。” “还有这样的事,赌场不是黑白通吃,还能忍的了这个。” “要说赌博,我也略通一二。赌场的环境太复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远远不够,要想赢钱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特异之处。”戴笠思之良久说,“一个人要想在赌场赢钱这很难得,除了要有一项过人的本领,还要有一颗精明的心。你必须要有自知之明,掂得出自己的斤两,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赌场老板的眼中值几个钱。据我所知,每个赌场给钱弢的钱都不算太多,这点子钱在赌场老板的眼中是不值得跟中央军校的学员翻脸的,不过对于一个学员来说,却足以让他带着那些个同学吃香喝辣。” 这时出去办事的特务回来了,在戴笠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后出去了。 戴笠理了理头发,对汉斯说:“刚才手下来报,在下水道找到了两具尸体,已高度腐烂,从衣服打扮肯定是失踪的那两个。” “下水道,刚才他说的入地就是把他们扔进了下水道?” “是的,入地有门,生动而又形象。”戴笠说着无可奈何地搓搓手,“更可怕的是,他们说死者的身上没有伤口,身上也没有任何流血迹象,骨骼完好,好象是他们自己掉到下水道冻死、淹死的。” “这么厉害,那会怎么处理他吧?” “怎么处理?无需处理,也无法处理。”戴笠说,“说句公道话,是我们有错在先。再说,现在不正是用人之际吗?” “既然这样,那晚辈告辞。”汉斯起身拱了拱手。 “好的,我送送。” “不敢当不敢当,留步留步。” 正文 3 训,被训(上) 数月后,慕城军事学校附件一酒吧,钱弢正自酌自饮,一亚裔青年不请自坐,用中文问:“介意请我喝一杯吗?” “当然介意,为什么不介意。” “你认识我吗?我们是同学。” “知道,我们班上一个会讲中文的岛国人——鸟山。” “不是鸟山,是野山,野山申二。” “我管你是鸟山还是野山,有事吗?” “我们可以做一些交易吗?” “哦,继续。” “你知道的,我们中日的关系现在,这个这个,有摩擦,有对抗,很尴尬。” 钱弢给野山身前的酒杯酌上酒,野山喝了一口:“谢谢。” “继续,看看你说的话够不够得上这酒钱。” “中日必有一战,而且是大战,你死我活的大战。”野山一口喝完自己杯中的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喝酒倒是很自觉,可是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吗?”钱弢有些不满地对着他。 “当然有用,你是华国,而我是岛国人,我们两国交战,当然跟我们都有关系。” “要说有关系,那倒不如我现在就干掉你!”钱弢将向四周悠荡的眼光突然聚向野山,就像是两柄发着寒光的利剑,刺得野山直发怵。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对你一定会有用。” “希望是这样,要不然我这酒可贵了。” “当然有用,要不然我教你说日文,教你岛国的礼仪、历史、各地风俗,甚至是岛军的一些情况。” “那我就管你喝酒?” “不,除了管酒还要教我学功夫、学打枪。” “要求还蛮多的,你要学什么功夫?” “就是你在树林中表现的那样,在树枝上荡来荡去的功夫。” “你跟踪我?” “没有,只不过是有几天我刚好在树林里睡觉。” “你变态,在树林里睡觉。” “变态?我是变态。”野山一口喝完杯中的酒,长叹一声,“我变态,而且已经好多年,我在房中睡不着,老觉得有人来害我,我要跑到树林里,用树叶把自己藏起来才能睡得着。” “接着说,今天的酒钱不会让你付了。”钱弢给野山的酒杯加满酒,“你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钱弢心中又涌起了幼年时的情景:那时老土匪刚坐上土匪首领的座椅,手下的毛阿四不服带人闯入正在梦中的钱弢一家人的屋里,火拼中老土匪中弹受伤,被手下冒死救走,钱弢的娘死于血泊中,钱弢被抓,最后趁土匪睡熟偷偷拨下土匪别在腰里的手枪连毙三匪脱身。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钱弢始终无法在屋子里睡觉,总是要爬到树顶上才能睡着,直到被老土匪送到山中的普济寺,在苦慧惮师的木鱼声中才能安然入睡。因祸得福,幸蒙苦慧惮师传授学识武功。钱弢心中又一念想:“不知老和尚知道他的得意弟子被贬到志国做保镖会作何感想?老和尚也有多年不见了,不知是否健硕?” “其实我不叫野山申二,而是田中矢也,我的祖父曾经是大岛国的首相,后来因为一些事被、被……反正就是完了,我们家庭也跟着受牵连,以前的仇家趁机倾压发难,幸得友人相助化名到这里读书,也可以说是逃难。”野山看到钱弢在一边发呆,“钱君、钱君,你在想心事?” “各有各的不幸,野山。”钱弢说,“人生在世,凡事想开点。曾经有位老和尚对我说‘恩德是缘,冤仇亦是缘,恩德不可执着,仇怨也不可执着。尘世之事,皆如过眼云烟,百岁之后,更有甚么恩德仇怨?’” “有意思,钱君还懂佛法?” “懂谈不上,曾经有缘和佛法相伴数年,得一恩师耳提面授,只不过是生性顽劣,毫无建树。” “这又是为何?” “执着,都是执着惹的祸。”钱弢说着心里又陷入沉思。 那一年,钱弢才十三岁。 高山古庙,寥寥数僧。钱弢正恨命地击下着梅花桩,苦慧大师:“青灯古佛,木鱼橐橐,怎么就化不去你一身的戾气?” 钱弢回答:“师父,木鱼橐橐,声音清脆而质朴,令人思之悠悠,然而悠悠之尽头却正是怨仇之所在。” “善哉,我佛慈悲,竟无度施主之力,一切皆是缘。须知恩德是缘,冤仇亦是缘,恩德不可执着,仇怨也不可执着。尘世之事,皆如过眼云烟,百岁之后,更有甚么恩德仇怨?忘记吧,放下吧,心中无事天地宽。” “既然百岁之后皆如云烟,那么快意恩仇也罢,清心寡欲也罢,其实都没有区别。百岁之后,帝王将相、圣贤豪杰、奸雄大盗、元凶巨恶、得道高僧等皆成泥土,我又何须忍气吞声?” “伶牙利齿,聪明的紧。如果你娘有在天之灵,必希望你放下恩怨,娶妻生子快乐度日。” “师父错了,弟子认为我一心想做的也是要告慰我娘在天之灵。俗话有说夺妻之恨杀父之仇,誓不戴天。再说师父你就忍心听到庙外时不时传来的枪声和厮哭声吗?”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曰一切随缘。生也是缘,死也是缘,一切皆是业果,都是前世修行的注定。” “师父,要我说师父应当去制止,也好为来世修得一份善缘。”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佛曰不可杀生,尘世间生生杀杀之事,岂是佛祖愿意看到的。佛法无边然终有不可渡之人,我也枉然。” “既然佛祖都不愿管凡尘之事,弟子愿服其劳。” “以暴制暴,以杀遏杀,岂是我佛门之法,不可杀生、不可杀生。”苦慧边说边敲起木鱼槖槖。 “师父,弟子愿度那些顽劣凶徒前往极乐。弟子也不怕佛门清规戒律,也不惧阎罗地狱。” “善哉善哉,杀一人而救百人,原也不违我佛慈悲之意。你既执意,那你去吧。我送你一个字‘心’,凡事由心起,是非善恶由心,正义邪恶由心,力强力薄由心,只要一心向善,必得我佛庇佑,万民庇佑。阿弥陀佛。”苦慧大师讼完佛号,拂袖而去。 那一年,普济寺周围终于得到了清静,钱弢也成了方圆百里的土匪头子。老土匪却早就金盆洗手,弃黑从商。二年后,老土匪用计把钱弢赚回县城,要求习书娶妻经商,不过却抗不住钱弢终日酒场、赌场,骑马弄枪,两年后使钱托人谋得中央军校入学资格。 正文 4 训,被训(下) 野山悻悻地捏着喝空的酒杯:“钱,你又在想什么?惹到你的伤心处了?” “鸟人,谁还没有个故事。”钱弢呷了一口酒,“老和尚说要忘记不要执着,要好好地生活,不要伤人伤己。” “忘记谈何容易。钱,你能忘记吗?” “说你的事,不要说我。” “忘记?反正我是做不到。” 钱弢摇了摇头:“练武还可以开脱为强身,练枪却是纯为杀人。枪,凶器也。枪法如神,那就是凶上加凶。你在击中别人的同时,也会将对手的枪口引向自己,会成为对手猎杀的目标。再说,学校不是有射击课吗?” “我要练你那种林中猎兔,天上射鸟的枪法。” “那太难了,需要磨练,更需要天赋。” “那我能行吗?” “不知道。” “我们什么时候开练?” “我说了要教你吗?”钱弢掏出烟斗点上,“你有什么筹码?” “我可以教你日文,教你岛国的礼仪、历史、各地风俗,当然也包括岛国军队的建制等等。” “这个东西太软了,我喜欢硬的,我教的可都是硬的。” “不软,真不软。你们华国有句古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果不会说我们的话,不知道我们的地理和历史,怎么能够百战百胜呢?要是其他人学了可能软,要是你学那就硬上加硬。” “哟,还拍上了。告诉我,你学这些干嘛,要逞匹夫之勇吗?” “不是,钱,我在岛国被人欺负的恨了,躲到这里。没想到这里有一个我们岛国的武馆,就是前面两条街的快刀流道场,里面的武士经常欺负我,碰到就嘲笑我,推打我。我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打败他们,我要打败他们。”野山往前面一指,然后声竭力厮地喊了起来。 “争强好胜不是练武的好借口。行吧,明天开始我们互相教学。不过,这可能是一个漫长而又艰苦的事情。”钱弢说,“还有,还有一个同学跟我们一起学。” “为什么?那我不是吃亏了吗?” “那你就再考虑一下,我们要学岛语,要听日文故事,也不用花太多的钱。” “不考虑、不考虑,成交。”野山伸过右手要和钱弢握手,却被钱弢用右手拍了一下手背。 “明天早上六点,城北后山见。” “那么早?” “想学就来,过时不候。” “好的,好的,准时准时。” 一年后,也就是1937年冬,慕城已裹上一层雪装,一日夜晚一式餐厅,钱弢、汉斯和野山在一豪华的包房中用膳。钱弢和汉斯正用流利的岛语交谈,从慕城的天气谈到北城风景,从桌上的美食谈到北城鲜美的牡丹虾,从酸涩的葡萄酒谈到家乡芳香宜人绵柔爽口的自酿清酒,从日益紧张的局势谈到华岛惨烈的撕杀。 餐厅的侍女一边送上菜,一边问:“两位先生来自北城吗?” 钱弢抬手制止正要回答的汉斯,用反问的语气:“什么?”(岛语) “听语音两位先生是东城的,怎么又对北城那么熟悉?” 钱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睛望着远方,仿佛能洞穿酒馆的墙壁,深邃的目光迷茫而又忧郁:“北城好哇,风光秀丽、人烟稀少、物产丰富。东城却差太远了,望着满眼繁华,人流接踵,却只不过是些行尸走肉、尔虞吾诈之徒,政治人物勾心斗角之场所,我一直都羞于说自己是东城人。再说以前住在哪里,是哪方人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冰天雪地我们能在这里喝点小酒,品尝佳肴,更难得是我们能有缘相识。” 侍女听了莞尔一笑:“我的家乡就在北城,不知可否请先生有空光临寒舍,让美惠子为先生做一些北城的料理?” “听起来就很诱惑,料理的鲜美可口一望美惠子的贤惠美丽就知道了。可是我更想有空去游游莱茵河,去逛逛慕城的名胜古迹。一直有此愿望却未能成行,如果能得一佳人为伴,也不失来慕城这一遭。” 侍女摆好酒菜,轻声地对钱弢说:“美惠子愿听先生的吩咐,请慢用。”说完躬身退出。 野山哈哈大笑:“钱,真是高,真是高!” “什么高?是我的岛语水平高吗?”钱弢问。 “岛语水平是高,不过我佩服的是你撒谎和泡妞的水平高。”野山喝了一杯酒哈哈大笑,“要是我有你一半的水平就好了。” “要我说你这‘钱氏三杰’要改成‘钱氏四杰’,钱大吹为第一杰。”汉斯也凑和着说。 “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色狼淫棍所见满街皆是淫夫欲女,惴惴小人眼里则普天之下尽属小人。请问两位,刚才敝同学可有说过不实之辞,我好象没有说过我是东城人,甚至没说自己是岛国人,更没有任何轻浮放荡之举动,有的只是言辞恳切地把自己美好的愿望说出来,仅此而已仅此而已。”钱弢说着哈哈大笑。 汉斯笑笑:“口中无谎心中有谎,此乃大谎,高级的谎。” 野山抢着说:“不不,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不过却不太符合我们岛国男人的特点。” “哦,怎讲?” “要是我,我就带点手信过去,然后把她扑倒,美食美人两全其美,不亦美哉?” “真小人,佩服。”钱弢喝酒吃菜,“吃菜,吃菜吧。外面寒风怒号,雪花飘飘,屋内暖气融融,酒肉飘香,却也难阻你等损人之口。” “损人之口?没有,没有,这是赞誉,是赞誉。”野山举起酒杯,突然用汉语说,“来,就让这醇和甘美的清酒来堵咱这悠悠之口吧。”饮罢哈哈大笑。 “你怎么用汉语?”钱弢问。 “谁叫我懂汉语,他妈的岛语,远远不如汉语,词汇不丰富,言辞难以达意。比起汉语的博大精深那是远远的不如。就比如骂人的话,汉语骂人的话可真是千变万化,无论你要表达何种愤怒,都可以找到相应的词语,日文就太欠缺了。” “中原文化博大精深,遣唐使所学毕竟有限。”钱弢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烟斗,“这东西岛国就少见吧?” 野山答非所问:“钱,我觉得在我们的交易中我吃亏了。” “哦,说来听听。”钱弢喝了一杯酒。 “你教我的概括起来不外乎以下几点:一是跑,跑死人不偿命的跑,连续一个月都是跑步,跑到后来除了吃、睡就是跑,一刻也不让人停歇,不计时间不计里程,好几次我和汉斯都晕死过去,醒来还是逼的接着跑;二是扎马步,往死里扎的扎,又是一个月的扎马步,倒下了爬起来,爬起来倒下去,扎到后来我们两个都靠着墙上睡着了;三是单腿站立;四是踢腿。可恨的是老是拿棍子打我们,我们稍有松懈劈头盖脸就一顿暴打。说到顶最多二百字就能把你教的说完,而我教的上至天皇下至破落户、上至天文地理下至人间亲情、大到国家军队建制下到邻里交往,洋洋浩浩没有数十万字难以说清。还有更重要的是当初说好请我喝酒,可到现在也没喝上几回,我死去活来倒是有几回了。” “要靠洋洋洒洒数十万字才能让我学会你要教的内容那是你没本事,你要有无字天书让我看一眼就会,我当然更乐意,这样我们就有大把的时间来喝酒;不请你喝酒是因为没有时间,再说我也好长时间都没有去赌场领份子钱了,拿什么请你喝酒,连领钱的时间都花在你们的身上了,你还不乐意。至于打棍子打你们是为了提高你们的抗击打能力和躲避的灵活性,死去活来那是突破极限,脱胎换骨,死去活来几次就是脱胎换骨几次,你现在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了,对吧?”钱弢把自己身前吃空的盘子和酒瓶换到野山身前,把野山身前剩余颇多的酒菜揽至胸前。 “喂,钱,这样不好吧?”野山疑惑地说。 “好,很好,有什么不好。不用说谢谢,举口之劳。”钱弢说着举箸入口,哈哈大笑。 “好,好,我再叫一份就是了,不过这可不符合大和民族的习惯。”野山无奈地笑笑。 “我明白,你们的臭陋习,请客吃饭不让人吃好吃饱,胜似谋财害命。像我们这种运动量,这点食物肯定是不够的。” 野山又点了三人份的食物,笑眯眯地说:“钱,这次够了吧?” “就这样吧,这样的环境,也不适合敞开来造。”钱弢看着眼前重新摆上的食物说,“你小子今天有事吧?不对,肯定是有事。” “什么都瞒不了你。”野山笑笑,“这可能是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最后的晚餐了,我有两件事情要宣布。” 正文 5 小道消息 “说来听听。”一直在菜盘前埋头苦干的汉斯说。 “第一件事是我今天去过快刀流道场了,只有一个感觉——畅快淋漓。”野山往嘴里塞了一块食物,“我快速打倒了他们所有的高手,最后他们居然来求我做他们的总教官,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你居然会去踢馆?”钱弢一脸的不屑,“逞匹夫之勇。” “为什么不,我之所以要跟你们练就是因为让他们欺负的狠了。他妈的,老子在本土呆不下了躲到这里来还要受这帮家伙的气,门都没有。”野山又开始用中文嘟囔。 “我们辛苦训练不是为了逞一时之快,而是为了活命,为了活命,知道吗?”钱弢不满意大声呵斥,“好了,第二个件事情。” “第二件事是我们马上就要分手了。” “干嘛,你要回国,还是要去入侵我们哪?” “都不是,是我们要编入志军的队伍,在战斗中学习锻炼,这是学校的官方语言。”野山说。 “什么时候?我们不是还没有毕业吗?”汉斯也很吃惊。 “是小道消息吧?”钱弢问。 “是小道消息,不过正式命令这二天就会宣布,没听我说吗,在战斗中学习锻炼。” “编入志军队伍,在战斗中学习锻炼,这是要打仗了,看来到处都不太平哪。这样一来我们有可能会编入不同的队伍,这可不太好办。”钱弢说着看了看汉斯,轻声地在汉斯的耳边说了几句。 “没事没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再说我不也跟你学会不少吗?”汉斯用手巾擦了擦嘴说,“再怎么说我也比普通的学员强吧,这一年多也不是白练的。” “不会让我们全部都去当大头兵吧?”钱弢问。 “那当然不会,如果这样不是对我们学校的否定吗?我听说也不像以前,学校毕业都分到军队授少尉衔,带一排之兵,这次不一样,要通过考试,成绩优秀者依然是授少尉衔带一排之兵,成绩合格者恐怕只能是次之带一班之兵,成绩不合格者恐怕真是要当大头兵了。”野山边喝边摇晃着脑袋。 “还有一件事,我们两国之间现正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却在这里吃肉喝酒,你们说究竟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钱弢问。 “钱,管他国不国的,我们是我们,吃肉喝酒的干活。我才不会为国家为天皇出力呢。人人为天皇而战,天皇又是为了谁?我老爷子一世精明,天天喊着为天皇尽忠,最后还真的是尽终了,早早的、草草的终了。娘的,喝吧。”野山举着酒杯,从高处斜着往嘴里倒酒。 “今天就这样,散了吧。”钱弢说着拿起酒瓶直接往嘴里倒酒,接着对野山说,“野山,如果你敢来华国,敢穿着你们岛国的军服,为你们的军队服务,我定斩不饶。” “为军队服务?为什么?为了天皇吗?我去他妈的天皇,老爷子为了天皇,落得啥下场?我呸!我要来华国也是跟着你干,咱哥儿一起干,不为谁,为了咱自己。”野山红着脸,说话舌头都有点卷,“别急着走,我还有话没说完。钱,你想听听我对你们的评价吗?” “说吧,听着呢。” “先说汉斯吧。”野山用手一指汉斯,“你呀,肯定是一个贵公子,雍荣华贵镇静自若,很多东西是别人学不到的,当然也包括经常的自以为是自命不凡,其实说到底也是优秀的有限。” 钱弢和汉斯都皱了皱眉,只听野山继续说:“说说你吧,钱,你是一个我欣赏的人。你有强的恐怖的个人能力,更可怕的是你的精明,不应该说是狡猾,和你作对手真是令人恐惧的事情。不过,说实话我觉得你就像是一个保镖、一个书僮,也许更像一个宫廷侍卫吧。” “何以见得?”钱弢冷冷的问。 “你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也可以说是保镖很像,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眼神又像野狼一样血性。而且你在军校感兴趣的课程都是一些提高自身能力的课程,比如狙击、格斗、驾车操炮、野外生存,甚至是攀崖、游泳、滑雪都不放过,这些科目你的实力都是班上第一,虽然你在考试的时候没有表露出来。不过却逃不出我的眼睛,还有对一些战术战略方面的科目表现出不感兴趣,如大兵团排兵布阵、多兵种联合作战、步兵战车合成演练等。还有就是你这腿上和胸背部一直都绑着砂袋吧?”野山边说边伸手过来摸钱弢的小腿。 钱弢拍开野山会伸过来的手:“行了,别说了,你不就是想说我是匹夫之勇,这个我认,我嘛充其量就是个匹夫嘛。对了,这些话怎么瘆的慌。听上去像是临终总结,你是想终结了我们还是终结了自己?” “不是,钱,我们马上就要分到不同的部队,而且我们两国之间正拼个你死我活,你觉得我们还能有多少机会相处?” “很难说,想见的总是见不着,不想见的却总是能见着。” “哦?”野山和汉斯异口同声。 “有些人就是因为见不着所以想见,有些人是因为见着了所以才不想见。”钱弢边解释边站起来,“我们撤吧。” “有意思。”野山又说,“等一下,还有你还没教我打枪呢。” “学校不是教了射击吗?” “学校教的那算屁。算了,再说这个也没时间了。算了,就当我亏了。”野山打了个饱嗝,“还有就是帝国船坚炮利,飞机坦克众多,有人妄称三个月搞定你们,听说你们的首都已经易主了,你们能坚持住吗?” “这个就不劳野山同学费心,我们国内就有两党争斗十几年,两党不可谓是实力不悬殊,然而经历弥久直到现在。总之一句话,华国地大人多,总有一些地方是大岛国的钢铁机器到不了的地方,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只不过过程却是艰苦的。” “钱,你这么有信心就好。你们走好,记住我们永远是朋友,不管你们把不把我当朋友。” “我说过的话不会变,只要你来华国杀人放火,只要你动用一些须我教你的东西来杀华国,我就不会放过你。” “这个你放心,我就是参加这场战争,也不会去当大头兵,更不会亲自不阵去与人厮杀,你教我的有什么用,更何况我压根就不想参加。”野山说,“一代天娇成吉思汗,金戈铁马恣意纵横大陆,可是他的王朝不到百年就被你们灭了。从现在的眼光来看,成吉思汗只不过是你们华民族开疆扩土的大功臣。发动这样的战争真是愚蠢,说不定有朝一日大和民族也成了少数民族,某些人也成了华民族开疆扩土的大功臣。你说,钱,我们有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有道理,野山,你还真是有道理。”钱弢哈哈大笑,对野山竖了个大拇指。 野山又说:“你们还是想想眼下吧。” “我们走。”钱弢对汉斯说。 刚走出门,汉斯就问:“你说这场战争我们肯定能赢吗?” “那是当然。” “那什么地方是他们到不了的呢?” “不是有一帮人从南走到北,从东走到西了吗?他们走过的那条钱就是绝对完全的分界线,当然也不一定会弄得那么残,毕竟实力对比没有那么悬殊。” “你说的是民匪逃亡的路线?”汉斯问。 “民匪?在我看来是不同政见的两个党派,而不是什么匪,要说是匪,我就是匪。” “那可就惨啦,听说有好多是不毛之地呀。” 钱弢叹了口气,“生在战争中的人,是不幸的。作为肉体,作为生命是注定要承受很多的苦难啦。” “你怎么多愁善感啦?听起来有点像个和尚。” “我本来就在寺庙里住过好几年,古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只怕这会儿南城也陷入人间地狱,你我来这里的出发地,现在恐怕已经是物人两非了啦。” “走吧,有些事情是我们改变不了的。” “你说的对,小人物不该有大思维,想了也白想。”钱弢挠了挠头,“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回家了?” “考虑回家?怎么回?跑步吗?”汉斯一连串的问。 “那我建议我们放弃考试,哪怕是在一起做一名下士。”钱弢解释说,“再说那些志国的同学肯定不希望我们赢了他们。” 汉斯无奈地说:“看看情况再说,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做下士说不定也是炮灰。” 正文 6 军校大操演(上) 慕城军校操场,黑压压的学员列好队正听着教导总长的训话,钱弢、汉斯、野山也在其列。 “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也许有的同学已经留意到了学校张贴的通告,是的,我现在就是要告诉大家,学校接上级通知,你们这一届学员提前毕业。咳咳,这个这个,你们都是军人,军人最好的学校是战场,现在你们正面临着这样的机会,所以上级决定你们提前毕业,去更好的学校继续学习。经过在校一年多的学习,你们已经具备了上战场并在战场上取胜的能力。你们肯定比一般只经过几个月新兵训练的士兵要强,所以你们毕业之后会很有前途的。这个、这个,学校决定,在你们毕业之前做一次测试,你们都有机会参加。然后,学校将根据你们的成绩向军队推荐你们。”教导总长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几分钟,操场下面早已是议论声嗡嗡。 “好了,都静一静。根据以前的惯例,军校生进入军队都是授少尉衔带一排士兵,这次也不例外,成绩良好者授少尉衔带一排士兵,成绩合格者授上士衔带一班的兵。这是对你们处罚,有处罚当然也有奖励,对于成绩特别突出者,我们将授中尉甚至是上尉衔带一连士兵。具体的规则麻烦各位去看通告吧,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总教官,我有一个问题。”钱弢举起手大声喊。 “这位来自东方的同学,请讲。” “因为我来自东方,所以我要问,贵军队的下级军官指挥部下时是让部下往前冲,还是带领部下往前冲?”钱弢问。 “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这也是一个国家和一支军队所要面临的,我相信也是在场的各位想要知道的。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没有这方面的明文规定,不过我们都知道,一支由军官带着往前冲的部队是最有战斗力的,不过军官的培养却远比普通的士兵来的艰难。我们也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支没有军官的队伍,与一支只剩下军官队伍同样是让人难以接受的,所以,我们的选择权在军官自己或者是军官的上级手中。不知道我这样的回答能不能让你满意。” “谢谢总教官,你解释的很清楚。”钱弢答谢。 “各位同学,你们都应该关心这个问题。生命是美好的,而且每个人的生命都仅有一次,上了战场枪炮无眼,生存或者是更多、更好地生存是每个军人和军官都要考虑的问题。不要否认自己怕死,每个人都应该怕死。但是,我们是军人,我们要为帝国服务,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更多的人更好的活着,我们必须接受、必须准备随时献出自己的生命。还有就是这次的比赛,我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踊跃参赛,展现自己的实力,以便更好地为帝国服务,也更有利于你们以后的发展。还有谁有问题吗?” “我还有一个问题。”钱弢高举着右手。 “这位同学请讲。” “我看了通告,通告上选的都是排长和班长,而且都是选个人。我想问一下能不能组团参选,我们不想竞争什么排长班长的,就让我们做一个特种兵或者是特种小组吧。” “那你想几个人参选?想挑战什么项目?有想法就打报告来。”总教官回答。 “谢谢总教官,我们想三个人组团,这就是我们的报告。”钱弢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文件送了过去。 “行哪,早有准备。”总教官接过,“我们研究后觉得行就通知你们。” 两天后,学校射击训练场,汉斯和野山终于找到了钱弢。野山悄悄地走到正在忙碌的钱弢身后拍了一下:“钱,终于找到你了,这两天了你躲哪儿啦?” 钱弢一指身前的物件:“折腾这,见过吗?” “这不是独轮车吗?还堆上了这么多的砂袋,太沉了吧?”野山上前左右打量,“不错,这轮胎是摩托车胎,还做了结实的木架子,这上面不会都是砂袋吧?” “我们家乡这叫鸡公车,这下面是淋了水的棉被,上面一层是砂袋。”钱弢回答。 “为什么要是淋了水的棉被?”汉斯问。 “棉被淋水不用担心被子弹打着火,还可以控制车子的重量和重心,这样可以做到操控自如。”钱弢拍了拍车子上面的砂袋问,“怎么样,你们两个谁来试试推这个车?” 野山看到汉斯摇头,走过来说:“我们都不会这活,你还是告诉你们这三个像弹弓一样的叉是干什么的吧?” 钱弢变戏法一样从车子里面掏出三挺MG42式轻机枪,分别搁到三个叉子上,并在中间的那支枪上三绕两绕的接上了一个别具一格的鸭舌。 “野山,来咬一口这个鸭舌。”钱弢对野山说。 “这是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机关?”野山边说边蹲下张口咬了一口中间机枪枪托后的鸭舌,突然MG42轻机枪冒出了火,窜出一了棱子子弹。 野山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水:“钱,你玩我,上了子弹打开了保险而且还是实弹,这后座力把我的牙都震碎啦。” 野山又吐了几口血,确定没有震掉牙,只是牙龈受伤出了点血:“钱,我跟你没完,我要报仇。”说完追着要打。 钱弢边躲边说:“野山,这样可不像君子。” “我干嘛要做君子,我不做伪君子,今天我要做个真小人,要报仇。”野山边说手脚却丝毫不慢继续追赶。 钱弢突然一个侧身弓步,野山冲得过急停不下来被钱弢的右腿绊了个正着,钱弢顺势右手一把反过野山的右手把野山按倒在地:“小样,做小人也要有实力,就你这货能也只能做伪君子了。再说,牙是什么?那是人整个身体最有力最坚固的器官,那有那么容易弄掉。而且我也早就有做过实验,没有任何问题。服不服?” “我不服!”野山用左手捶着地面,可突然又泄了气,“可不服又有什么用?放我起来吧。” 钱弢把野山从地下拉起来:“别闹了,我们说正事,明天的演习我们还要做个具体的分工。” 野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要什么分工,就我们哥仨捋袖子上呗。” “就我们仨捋袖子上,他们还不把我们打成蜂窝。”一言不发的汉斯率先反对。 “这怎么可能,我们三个躲在这个活动的掩体后面抱三挺机枪见谁灭谁,谁怕谁。”野山一点都不服输。 “三挺机枪火力是够猛,我们有鸡公车做掩体他们要打到我们也有一定的困难,再加上我们的身手,我们应该会有五成的胜利机会。只是如果他们在工事里躲起来,等我们冲过去之后再放冷枪,我们就没有胜算了。”钱弢说,“就算是我们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取胜也不能霸王硬上弓。” “为什么?”野山不解。 “这个我们不难想像,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在战场上要面临的场面。如果我们是靠硬碰硬取胜的,以后在战场上如果有什么硬骨头,长官肯定会给我们一些炸药包、爆破筒之类的东西,然后说‘野山,这是块硬骨头,去把它给炸了’,如果我们用的是智取,长官最多是找我们商量,‘野山,这是块硬骨头,你看怎么办?’这两者相差的待遇可就远啰。”钱弢点上了烟吸了一口。 “钱,你怎么会有这么道道?”野山笑着问。 钱弢在鸡公车的把手上坐下,悠然地吐了个烟卷:“钱氏家训第一条‘隐’。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野山听着递上一个小酒壶:“接着掰扯掰扯。” 钱弢接过酒壶猛灌一口:“隐于朝就是要入朝为官,前几天就有人动用工兵扒了前朝皇帝老儿的祖坟,所偷所盗甚多,不过到现在依然安然无事。听说老佛爷眼中的至宝含在口中的夜晚珠也成了他人绣花鞋上的一颗饰珠。要说这珠子的待遇相差的也太远了,一个是当成神灵圣物捧手心揣口袋犹嫌不足要含纳口中,那真是一个同呼吸共命运,一个是拿宝当草缀于鞋上与臭脚丫为伍,要是老佛爷泉下有知非得再气死一回不可……” 汉斯铁青着脸打断了正滔滔不绝的钱弢:“掰扯些啥,当心祸从口出。说你的土匪守则就土匪守则,那来那么多话。” “兄弟,你也别生气,有人做就有人说,不是说难阻天下悠悠之口吗?再说那个尿炕的儿皇帝不是公开发文直陈祖坟被挖政府无意惩凶吗?”钱弢解释说,“好了,不说偏的,说正事。” “诶,等等,你们一个说到朝廷就黑脸,一个说到土匪就岔开话,敢情你们一个代表朝廷一个代表土匪,这组合还真是有创意。”野山一脸坏笑。 “当心祸从口出。”钱弢恶狠狠地凑过去说。 “我不说了,不说了。我什么也没听见,这总行了吧。”野山讨饶。 “行了,别再说废话了,说正事,我觉得我们应该这样……”钱弢一阵解说。 钱弢刚一说完打算,野山忍不住就鼓掌:“好,兄弟,就这么干,只是我们都各自包抄了,你怎么让他们相信我们还跟在鸡公车后面呢?” “行,有想法就好。”钱弢说着从鸡公车后站了起来,用嘴小心地叼起中间那支轻机枪的鸭舌,然后左右手分别握着固定在左右的两支轻机枪,突然几声劲爆的点射声响起,三支轻机枪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出了一个点射。 野山抓起鸡公车上的望远镜向远处的靶子望去:“奶奶的,简直是魔鬼,哦不,是天使,一人同使三支枪居然还能都命中目标。行,以后兄弟就跟着你干了。” 汉斯抢过望远镜看了看,还是铁青着脸说:“这不是特洛伊木马计吗?行,还真是阴,那就这样吧。” “对,我们就跟他们再玩一出特洛伊木马。”钱弢左右打量了一下两人,“如果你们都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那是真没有意见。”“行,那就这样吧。” 正文 7 军校大操演(中) 数天后,艳阳高照,军校军演现场,钱弢三人正站成一排,军校的另外三十多名同学分两排站在对面,军校教官正站在两列队伍中间训话:“各位同学、各位帝国未来的军官们:经过前几天的测试,我们当中有约三分之一的同学顺利晋升为少尉,数量之少让人吃惊。我们学校对此不满意,接收部队的迈克尔上校也不满意。你们的体能和力量不及同年入伍的步兵,而应该见长的技战术也是单调乏味。我和迈克尔上校这几天都有点昏昏入睡了,你们在和迈克尔手下的较量中落入了下风。今天是最后的测试,迈克尔上校建议由你们双方对抗,我希望你们能给我们、给学校、给接收部队留下一个精彩的结尾。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两边的队伍同时吼了一声。 所谓的演习场地其实就是一小山包,四周杂草丛生,树木却不太茂盛,守方的简易工事就修建在小山包的四周,攻方就是攻占小山头,赶走或是消灭守军。这样的场地应该说是易攻难守。不过这是相对于攻方兵力有优势或者是相当来说,像钱弢他们三人要拿下三十多人把守的阵地,而且还是在白天定时、明目张胆地进攻难度真可谓是太大了。 守方领头的克里斯对着钱弢三人扬了扬手中的拳头:“嘿,东方人,你们经得起我们几个点射?我要揍扁你。” 野山一点也不服气,瞪着眼说:“谁揍谁还不一定。”钱弢拉了一把有些冲动的野山转身对克里斯说:“克里斯,我们将兵分三路攻陷你,你要作好准备。” “就你们三人还兵分三路,就不怕我们打得你满身白粉,让你们黄种人变白人,你骗谁?” 钱弢和汉斯从草丛深处推出了他们的鸡公车,低调登场的鸡公车同样引来了教官和军队代表们的关注,教官和迈克尔上校也围过来一探究竟。 “这是什么?难道你们学校还教这些东西?”迈克尔问教官。 “现在是钢铁的时代,我们用的是飞机、大炮,我们的教学当然是围绕着钢铁利器而来,怎么会是这些土器具。”教官一脸的不屑,“凭这个能以一当十?真是做梦。” “汉森,要不我们来打个赌。我押这三个东方人赢,你押你那群活宝赢,怎么样?”迈克尔说。 “不赌,我没有打赌的习惯,而且我也没有钱。”教官拒绝。 “啥,不赌,就看这些猴子演戏,这几天早看腻味了。来吧,我这里是一个月的工资,就赌你手上的那块手表了。”迈克尔从口袋中掏出一沓钱拍在桌子上,然后拉过汉森教官的手,从他手上把手表摘下来也放在桌子上。 “钱多的没地烧吧?”汉森教官一脸的不屑。 “生活太平淡就需要调剂,作为一个军人就应该有冒险的精神,拿我一个月的工资赌你这块表,我觉得挺值,谁输谁赢还不一定。”迈克尔一脸轻松,“要不你先跟我介绍介绍这几个东方人。” “乏善可陈。”汉森教官指了指中间的钱弢,“除了这个调皮捣蛋出名外,其他两人是扔在众人堆里再也找不出来的人。” “乏善可陈?恐怕我们的教官太过一本正经了吧,也许他们不讨彩,但我感觉他们肯定比那帮猴子强多了。”迈克尔笑着说。 “你认识他们?”汉森教官不解。 “认识?什么叫认识?有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也不了解对方,有的人只要看一眼就知根知底。”迈克尔有点嘲讽地说。 “你就吹吧,拿一个月的工资来吹一会儿牛皮,你不觉得代价大吗?”汉森不服气。 钱弢把鸡公车推至离小山包的环形阵地约500米处,双方的机枪开始的对射。守方的机枪连续扫射,射过来的子弹就像是泼过来的水,大都打在鸡公车那洒了水的棉被上,钱弢三人各操一挺机枪以点射回击,几个点射过去,工事上的轻重机枪全部哑火。环形工事上还有一些零星的步枪不管有没有进入射程擅自射击,三人小组当然不会放过机会,几声点射后工事后面再也看不见有人露头。三人各自掏了一枚烟雾弹,往前面一甩,烟雾随声而起,三人按分工各自行动,汉斯和野山分两边左右包抄,钱弢一人推着鸡公车独自前行。往前推行约300米处,钱弢停下鸡公车,掏出以前准备的鸭舌往中间的机枪上装好,用嘴咬住鸭舌,然后左右手、口同时触发扳机,三支机枪几乎同时喷出火舌,子弹或点或连洒向守方工事,工事后面的步枪、机枪则密集回应,钱弢一人操纵三枝枪靠着棉被做成的掩体不紧不慢地对射着,随着工事的守军慢慢地被歼,守方又变得不再射击,看来克里斯是想保留最后的实力确保最后一击。钱弢看到守军不再射击,又把鸡公车向前移了100米,200米左右的距离,守军中耐不住的人越来越多,射击的枪声此起彼伏,不过很快都成了钱弢点射之下的冤大头。 守方阵地,传令兵不停地给克里斯报告情报:“距我阵地300米,敌三挺机枪同时射击,我方机枪还击,敌方枪法出众,我正前方机枪手全部阵亡,步兵伤亡5人,共计伤亡10人,我正前方能够参战人员不足8人,严重不足。”克里斯下令:“传我命令,所有人员没有把握不许开枪,命令两翼把机枪调过来,两翼各留2人防守,记住没有把握不许开枪,开枪只能给他们指出枪靶的位置。”“是!”传令兵应声而去。不一会,传令兵又至:“报,敌移动阵地距我正前方阵地200米,依然是三挺机枪,两翼调来两挺机枪又告哑火,步兵伤亡进一步增加,所有伤亡已经过半,正前方所有作战人员相加连上你我不足十五人。”克里斯有点气急败坏:“混蛋,玩我。还说分三路包抄,分明就是集中于一点强攻。传我命令,把两翼的人全部都集中到正面来,所有人不准再开枪,等他们到了一百米左右再打,到那时就是最差的同学也能命中,去,快去。”“是!可是,如果他们真从两边包抄,我们……”“笨蛋,他们三个人都还躲在那该死的垛子里,我们派人盯住他们,200米的距离就是一只小鸟飞离我们也能看得清楚,只有我们发现他们分开,我们再分开也不迟,他们走外圈,我们走内圈,当然是我们快呀。快去!”“是!”传令兵躬着腰又走了。 主席台上迈克尔上校和汉森教官正品着小酒,迈克尔手下的一个上尉和学校的一个助理正一人一个望远镜盯着开战的双方。上尉不时地过来给二位上级汇报进程:“手推车前进至约500米处,双方机枪对射,攻方枪法胜出,守方机枪手全数伤亡。”迈克尔和汉森听了不置可否。“攻方扔出烟雾弹,开始分兵三路进攻,手推车前进至300米处,双方对射,不对,攻方分成了三路怎么还能三枪齐发,不过射击精度降低,看来这也是烟雾弹。”“不好,守方伤亡较大,攻方果然身手不错,一个人操三挺机枪时而齐发时而单发,守方形势不妙。”汉森教官有点坐不住了:“守方两翼还有人吗?”上尉回答:“现在还有。”助理马上插话:“小车已推近至200米处,守方正面压力太大,已从两面调人补防。” 钱弢在200米处对射了一阵后,见对方的枪声渐熄,从鸡公车上鼓捣出一小段一端大小的木头,从口袋掏出一顶军帽,套进木头的大端,然后拿着往上缓缓升起,升到刚露出一点头的时候又赶紧放下,然后再次往上升起,这次升起不足3秒,对方一声枪响,军帽上留下了一个晃眼的白圆点。钱弢从车上拿下中间的机枪扔进草丛里,又推着车子前进了50米,150米的距离,比学校200米打靶的距离还近50米,钱弢看到工事的几个地方都有人头晃动拉栓开保险的动作。钱弢故技重施,把另一顶干净的帽子伸出掩体,帽子也照样收获了一个白点。钱弢扔掉装假人的木头,又扔下一挺机枪,然后是快速干净的几个点射,把几个有动静的点全打扒下了。 守方阵地的克里斯收到两次击中目标的报告,终于舒了一口气,问传令兵:“我们还有多少人?” “8人。” “传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再开枪,等他把车推到50米的时候用手雷招呼他,或者是等他离开小车向我们跑的时候再开枪,注意一定要确保一枪命中。” “是!” 主席台上的汉森教官得知钱弢用假人头骗守方上当时,急得连忙站起来,自己要过望远镜仔细观看:“怎么能这样?这不是作敝吗?” 迈克尔微笑着回答:“规则里面没有规定不能这样做。我说总教官,你的学生还是挺有创意的,你这个老师还是蛮称职的。” “狗屁,这是不按规矩出牌,教案里什么时候教过这些东西。”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够死学活用也算是人才。行,这几个猴娃子我要了。” 钱弢又把车推到距离工事100米处,这次守方也学乖了,再也没有一个人动,更没有一声枪响。钱弢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守方工事两边,当确认汉斯和野山分别在指定的树上挂出白布条,发出已经赶到目的地的信号时,推着小车继续前行,越靠近小山地势越陡,小车推行越来越困难。终于,克里斯一声令下,几颗手雷从山而降,在钱弢的小车前后炸开,冒出一片白烟。钱弢见此放下鸡公车,从口袋里掏出烟斗点上,坐在地上吸着旱烟。 几分钟后,克里斯和传令兵从工事上站了起来,对传令兵说:“你去看一下,怎么回事?怎么主席台不发演习结束的信号呢?他们不是全都死了吗?” 传令兵跑到小推车后面,一见钱弢:“你们已经输了,还有两个人呢?” “我已阵亡,不回答任何问题。”钱弢只顾抽着自己的烟,看见传令兵还不走,对他扬了扬手中的烟斗,“要不你也来一口。” 传令兵回去复令:“只有一个人,已经阵亡。那两个人应该是死在路上了吧。” 守方的士兵听后都从工事中站了起来,好几个人相拥着庆祝胜利。这时,野山和汉斯的手雷在他们身边响起,与此同时两人的四把盒子炮再一次将他们一一点名,直至确认他们已经死过两次。 “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作敝!”守方忿忿不平。 “谁说我们已经死了,你们什么时候击中过我们。”野山也在大叫。 “都别吵了,一切听主席台号令为准。”汉斯看到主席台发出演习终止的信号。 攻方守方一行人等尽数在主席台前列队,迈克尔上校宣读演习结果:“这次演习攻方获胜。” 正文 8 军校大操演(下) 主席台侧摆着的鸡公车前围满了看新奇的学员,大多学员都过来看一下这个可以以一敌十的神器。主席台上迈克尔、汉森教官和上尉也开始了激烈的讨论。迈克尔问上尉:“那小子究竟是怎么弄的,怎么能一人弄三支枪呢?” 上尉解释说:“三支枪都有一点半固定在小推车的支架上,这样枪支既可以灵活转向,又可以卸去些后座力,中间的一支枪那小子通过一根细绳绑在扳机上,然后再通过一个简单的转换装置,让用牙的咬合来牵动细绳扣动扳机,要做到这些并不算太难,难得是他能想得到这些,而且射击还能有一定的精度。” “哦,好,太好了。”迈克尔又把钱弢三人叫到主席台前,用手指着钱弢问,“你说,你是怎么克服机枪的后座力,又是怎么瞄准的?” “报告长官,你说的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有想过。”钱弢回答。 “没有想过,那你是怎么射击的,又是怎么射中的?难道教官不是教你要握紧手中的枪,然后保持三点一线?” “扣动扳机子弹前冲,枪向后产生后座力,如果想准确地命中目标,必须握紧手中的枪,枪不动子弹前进的轨迹就不会偏,这是对初学者的教条。如果你熟悉了一种枪械,了解了它的脾性,知道它有那么一下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不是问题了。至于三点一线,我想请问一下长官,你如果在黑夜,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是怎样射击的?” “听声音,随心所欲地射击呀。” “我也是随心所欲地射击。” “你学过狙击?” “学过,成绩不佳。” “怎么会呢?我怎么以为你是射击天才?” “哦,谢谢长官高看,实话说我只能算是修过狙击这门课程,因为我始终未能通过考试。” “哦,有意思,难道我们的考试为难你了吗?” “这个倒是没有。其实我的实操都能基本通过,只是最后的文化结论过不了关。” “这怎么会过不了关,据我所知平常文化总结都是走走过场,怎么到了你会过不了关。” “也许是因为我写的是中文吧。” 迈克尔上校用生硬的中文说:“这也不对,我们学校懂中文的教官也不少,我本人就粗通一点。你告诉我你选的题目是什么吧?” “我选的题目是‘目标在我心中’,副标题是‘论纪昌学射之虱子大如轮’。” 迈克尔还是用中文说:“目标在我心中,这很难理解,不过还是能听懂,这纪昌、虱子什么轮的就不懂了,虱子不是吸血的小虫虫吗?怎么会大如轮,要真是大如轮,那不是一口就能把人吸干了。”迈克尔说着哈哈大笑。 “纪昌是我国古代有名的神射手。” “等等,你们古代也有枪吗?” “哦,不,是射箭,比枪更难掌握的射箭。” “哦,好的,你继续。” “相传我国古时候有一位神箭手,他只要一拉弓射箭,将箭射向野兽,野兽就应声而倒,将箭射向天空飞翔的飞鸟,飞鸟便倏然坠地。据传他是箭无虚发,百发百中。他叫甘蝇,甘蝇后来收了个徒弟叫飞卫,后来,飞卫射箭的本领也赶上了老师。纪昌就是飞卫收下的徒弟。”钱弢解释了一番。 “有点长,不过有点意思,你继续。”迈克尔说。 “飞卫让纪昌首先要练习不眨眼。纪昌回到家里,躺在他妻子的织布机下面,两眼一眨不眨直盯着他妻子织布时不停地踩动着的踏脚板。天天如此月月依旧,两年后终于练到锥子刺到眼眶边眼也不眨。飞卫听到纪昌的汇报后又要纪昌练好眼力,要练到看小的东西像看到大的一样,看模糊的东西像清楚的东西一样。纪昌回到家就用一根细细的牛尾巴上的毛系上一个小虱子悬挂在自家的窗口上,两眼注视着吊在窗口的小虱子,目不转眼地看着。十天后虱子渐渐就大,三年过去了,纪昌眼中的虱子大得仿佛像车轮一样大。纪昌再看其他的东西,简直全都变大了,大得竟像是大山一样。当然纪昌后来也成了一位神箭手。”钱弢一口气把故事讲完。 “这题目好,故事也很好。要是我是教官,肯定给个优秀,怎么还会通不过。”迈克尔听完沉思了一会。 “我想可能是他们没看懂吧。”钱弢小声地说。 “没看懂?怎么会呢,他们不是也有懂中文的教官吗?” “因为我自幼才疏学浅,断字作文更是稀松,所以我就把故事的原文摘抄了一遍,最后再加上几句自己胡乱编造的之乎者也。” “你说你写的是你们华国古代的文字,等等,那叫什么来着?”迈克尔想了想,用生硬的中文说,“叫文言文是吗?” “是的,看来长官才是真正的华国通。” “少来,不过你用文言文来对付我们的教官,这不是故意找不自在,你究竟在想什么?是想隐藏吗?” “怎么会?我匹夫一个怕什么?” “匹夫?什么是匹夫?匹夫是什么意思?” “匹夫,据我理解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之流是也。”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者?”迈克尔喃喃自语,“今天我才发现我的中文怎么这么差,我不是得了结业证书吗,看来有时间还要去回炉了。” “哦,就是普通老百姓的意思。” “普通老百姓,这我懂。”迈克尔会心地笑了,“要是华国的匹夫都像你这么厉害,那你们的对手岛国不早就歇了菜。” “我这算什么厉害,在我们华国真正厉害的人都是隐者,正所谓能者不露,露者不能。” “你也很厉害,你能算是隐者吗?” “那是我努力的目标,要是被我老爷子看到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又该说我得瑟了。” 迈克尔哈哈大笑,热情地走到钱弢跟前握着钱弢的手,“得瑟,得瑟好,请问一下钱,你看虱子也大如车轮吗?” “我肯定没有达到那个境界,不过通过练习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是吗?有什么效果?” “能看得到看得清我想要看到的。” 迈克尔用力地摇着钱弢的手:“好,看得清想要看到的就好。好小子,你以后不仅是我的兵,也是我的朋友,因为只有在朋友面前才能得瑟。我看你们的汉森教官就没见识过你们的得瑟吧?” 钱弢用岛国话语调说:“长官就是长官,眼界大大的高。” 迈克尔又是一阵大笑,也用钱弢的语气:“你的马屁也大大的高。”说完迈克尔回到主席台上。 野山看到迈克尔离去捅了捅钱弢,“钱,你大发了,上校成了你哥们。” 一向与野山用日文交流的钱弢突然蹦出一句中文:“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野山嘴里嘀咕:“宠辱不惊去留无意,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汉斯说:“那是因为既没人宠你也没人辱你。”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野山一撅嘴。 迈克尔走上主席台对汉森说,“老同学,你看怎么样,都散了吧?” 汉森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突然汉森大声地吼道:“全体都有,列队。都给我静了,你们还好意思,三十多个人输给了三个人,有什么好议论的。守方都有!”台下守方队列刷地一声立正,“五公里武装越野,现在开始,跑!成绩达不到良好者,中午的午餐就省了。” 就在野山沾沾自喜时,汉斯教官又铁青着脸:“攻方都有,立正。十公里武装越野,跑!成绩达不到优秀者,中餐和晚餐都省了。” 钱弢三人不解地看着迈克尔上校,迈克尔上校扬了扬手中的手表,摇头、微笑、耸肩、摊手。 迈克尔和汉森看着跑远了两支队伍。迈克尔边把手表戴在手,边说:“汉森,我的老同学,你们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学生,这应该高兴呀,怎么还板着脸。” “是东方人的小伎俩胜过了我们的学院高才生,不是我教的学生出色。” “错了,你眼中只有小伎俩,如果没有那个推车的学员的出色发挥他们也不能获胜。你还记得他出枪的速度和准度吧,我也算是军中的神枪手,也只能是自叹不如。”迈克尔说。 “他平时没表现出来如此优秀,射击考核都是刚刚是达到合格。东方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汉森教官自言自语,“既然如此优秀还来军校做什么?” “东方人不缺军事教材,他们的《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现在还摆在将军的案头。他们也许是来学习如何用钢铁来组建部队以及钢铁组建的部队该怎样来管理和使用吧。”迈克尔回答,“不过,你说他们那么聪明,怎么就不会锻炼钢铁,用钢铁来制造杀人的利器呢?” “谁知道,也许他们的聪明是用在了如何阻止身边的人制造和使用钢铁吧。”汉森终于露出了笑脸。 “也许,也许。”迈克尔也哈哈大笑,“今天上午比较有越,没有打瞌睡意头。” 汉森问迈克尔:“你难道认识这三个东方人?” “老同学,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赢?” “作为军人要有冒险精神,怎么我博一次不行吗?” “不,你不是鲁莽的人,你一定有什么瞒着我。”汉森不依不饶。 “拜托,你要开眼识人。你难道没看出那三个人眼中流露出必胜的信心吗?” “有吗?” “有,肯定有,信心满满。”迈克尔自言自语,“有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也不了解,有的人看一眼就相知在心。尤其是那个钱,有意思,真有意思。” 半年后,迈克尔又一次召集钱弢等三人。迈克尔手持一纸命令:“兹命令。”钱弢三人啪地一声立正,“汉斯、钱弢、野山三人自接到命令之时起,不再为德意志帝国之军人,即日起准备回国行程。此令!德意志九十八兵团命令部。”迈克尔折起命令放入口袋,“感谢诸位对帝国所作的贡献,明天早上有车来接三位去机场,请你们交出武器和证件,谢谢。对了,你们是来自两个敌对的国家,军营内不许打架。” “请长官放心,在这里我们是朋友,在战场上要么是战友,要么是敌人。”钱弢率先表态,汉斯和野山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