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当时明月在 第1章 楔子 京城。 顾府,香韵阁。 深夜庭院,昙花一现,花香随风悄无声息潜入室内,冲淡浓郁的香草药味,顾妍筠身穿一袭墨绿色连襟霓裳倚靠在阁楼窗边,蒲柳身姿,弱不禁风。 “可是夫君来了?”顾妍筠淡淡开口,等来的却是永久的沉默。 她有些意外的回过身,却见自己的贴身丫头落月坐在大门前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 落月感受到目光才睨了她一眼,眼底尽是不屑,啐了一口瓜子皮才笑着。 “夫人,将军他不会再来了!” 什么? 顾妍筠有些震惊的转过身看着落月,身上的披风也顺着肩膀滑落在地上,无声无息,却看到她泪流满面模样。 外头突然响起了鸣锣击鼓的声音,远远看去似乎一片红色,如同三年前她嫁过去那般的热闹。 近日并无听说有任何的喜事,这怎么…… 顾妍筠忍着心中的钝痛,正准备走近窗边看清楚些,不曾想却无意识的看到落月嬉笑的神态,她不由的厉荏起来,蹙着眉头质问:“外头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以往未曾有过的严肃,只是心中却惴惴不安。 落月听到她这么说,索性就将手中的瓜子放在一旁,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像是看好戏一般:“您当真要知道?” “说!” 落月的反应让她更加的心慌,总觉得外面的热闹真的与她相关,而她却不知情! 这种感觉真的不舒服…… 落月却看着她的模样冷冷一笑直接道:“外头是二小姐的大婚,喜庆着呢,您可别去找晦气……” “二妹大婚,为何我从未听说?” “那是因为娶她的人是……”落月故作玄虚的看着她,噗嗤一笑,“是将军呀!” 一瞬间,顾妍筠只觉得天昏地暗,将军?将军?多么熟悉的名称,这东楚六年间,只有一个骁善大将军,那这人恐怕就是她心中所想之人了! 不由得脚下一晃,直接栽在地上,好在自己扶住了地面。 落月却像是看笑话一样的看着她:“夫人,您可得稳住啊,这今天是大喜日子,二小姐吩咐我在这里看着您,这要是去找了晦气,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落月的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一下一下的刺进她的心脏,看着她的心在滴血。 可是,她却说让她稳住? 稳住?呵,让她如何稳住,嫁给李贺三年,三年一到,因她无所出,所以就直接将她给休了,可这才过去三天啊……曾经的琴瑟和鸣,曾经的风花雪月,如今就像是一把尖刀刺在她的心上,那么痛,那么伤! 顾妍筠猛地推开落月,眼眶里盈着泪,面色通红的站直了身,忽而看到敞开的大门,什么也不想想就直接冲了出去。 一路狂奔,根本就不听后面落月的叫喊声,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做错了什么,无所出,呵,多么可笑的理由,明明,明明她的肚子里面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明明有的! 红色的喜字深深的刺痛了她的眼睛,顾妍筠什么也顾不得直接上去就将那些刺眼的东西给全部撕碎,旁边的下人想要阻拦却也根本阻拦不了,因为此时的她就如同一头疯了的野兽,不管不顾。 “呵,姐姐这是来替妹妹我贺喜的吗?”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顾妍筠猛地抬头看着穿着凤冠霞帔的顾艳婷站在自己的面前。 此时的她无疑是最耀眼的,可是就是这份耀眼让她着实疯狂。 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女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那么温婉可人的庶妹,如今竟然要嫁给她的夫婿,这……这怎么可以! “哎哟,妹妹可胆小的很,姐姐如此盯着我看,岂不是让我害怕嘛?”顾艳婷可不管这么多,说话也是如此的不守规矩,在她看来能够将她的东西全部抢走,那才叫一个痛快。 “胆小,我看你胆大的很!”几乎是在一瞬间,顾妍筠整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站直了身板缓缓悠悠的走到顾艳婷的面前,本就比她高半个头的她,如今更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成呢,若不是将军非得娶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会嫁给将军呢!”话里话外无一不透露着得意和讽刺。 顾妍筠脸上仍旧是挂着笑容,可是谁能知道她那好看的指甲却快要嵌入掌心之中呢? “是嘛,他非得娶你,我看是你不要脸的勾引他吧!”顾妍筠站在她的面前,盯着那一身红色的嫁衣,真恨不得直接撕碎,而事实证明,她并不只是这么想,还这么做了。 纤细的素手朝着那刺眼的红色直接过去,抓住一颗珍珠,死死的掰扯下来,锋利的指甲还划过顾艳婷的脸颊…… “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旁边的小厮几乎都愣住了,谁也不曾想到温柔的大小姐如今真的就像是一个疯婆子一样,如今听到顾艳婷的叫唤才连忙上前拉开,无奈顾妍筠的却死死的拽住,根本就挣脱不开。 “放开她!” 沉沉的声音就像是晨钟暮鼓的钟声敲进她的心,顾妍筠几乎是不敢置信的转过头看去,只见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只不过今日这个男子要娶的人确实她的妹妹! “将军!”她痴痴的往前走着,可是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却直接推开了她…… 碰的一声,整个人朝着身后的柱子撞过去,腹部突然一阵绞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剥离自己的身体! “顾妍筠,你不再是将军夫人!”男人的声音仍旧是如此的沉稳,见她落红也不过是淡淡的睨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反倒是走到顾艳婷的面前,温柔的替她整理好衣物。 看着这一幕,如同剜心般的难受,可是她不能伸手去说些什么,只是捂着腹部,似乎这样那个小东西就不会离开自己一般。 可是她真的痛,真的很痛! 顾艳婷整理好嫁衣后边挽着身旁的男人,慢条斯理的走到她的面前,还时不时的用手拨弄了一下头上的凤冠,忽而摸到脸上的那一条划痕,脸色突变,一巴掌直接朝着她的脸上招呼过去。 啪的一声,声音响彻整个大厅,众人纷纷侧目,有识相的早已悄悄退了出去,毕竟哪个达官显贵家没有一点辛密。 而这一巴掌也打得她是头昏目眩! “贱人,居然敢划花本夫人的脸,果然是和你那个贱婢娘一样的贱!” 第一卷 当时明月在 第2章 她就是个笑话! 娘? 顾妍筠并不知晓为何顾艳婷要在此刻说起她母亲来,不论如何,她母亲可是当朝的明阳公主,身份贵重,怎么能让她这么说呢! “你……你……放肆!”顾妍筠捂着自己的小腹,怒视的着眼前的顾艳婷,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教训她一顿,可是现在,她身边却站在自己的夫婿,而她也孱弱不已。 “放肆,我今儿个那就放肆了,顾妍筠,你知不知道,你那个贱婢娘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是被我亲手毒死的。 呵,说的好听是明阳公主,可是就是这个身份却足足压了我娘一头,都是爹的妻妾,凭什么你就是明阳公主的女儿,我就是贱妾的女儿,不公平,我告诉你,不公平!” 她说什么?娘亲不是病死的吗,怎么变成毒死的了,这……怎么可能? “我母亲是被你……” “没错,是我毒死的,不过却是你亲手给她熬的药汤,亲手端给你母亲,你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 不……不…… 顾妍筠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可紧接着就是无数的片段在脑海中闪过,母亲卧病在床,她担忧不已便亲自熬的药汤,亲手端给母亲,甚至是亲眼看着她喝下去的,可那药汤却…… “这……怎么可能?” “呵,怎么不可能?”顾艳婷看着顾妍筠痛苦的表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轻轻的松开男人的手臂便弯下腰在她耳边亲生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没有犯七出之条,也知道你肚子里有种,可是谁让你不解风情呢,呵!” 顾妍筠猛地一把推开顾艳婷,伸手扶着身后的柱子恍恍惚惚的站起身来,可是身子却羸弱的晃了晃,怒视着眼前的两人,突然之间却笑了! 她嫁了三年的丈夫,背地里跟她的庶妹有来往,而她却傻乎乎的等着他来带她回家,可是现在却等到了他的第二婚,可笑! 她敬了十几年的母亲,明面上是重病缠身,她想要尽孝,而她却亲手端上了那碗致命的毒药,眼看着母亲撒手人寰,可笑之极! 最最可笑的是那七出之条,他的孩子明明就在她的肚子里,可是他却…… “顾艳婷!”再能隐忍的女人,此时此刻也无法再隐忍,更可况是顾妍筠,顾家嫡出大小姐,明阳公主的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可能还会隐忍。 “怎么?” “你一定会不得好死,一定!” “呵,那也得你有命看我死才好啊!”顾艳婷淡淡的一笑,随后便斜眼看了一旁的小厮,只见小厮突地冲了上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朝着她的腹部狠狠一插! 呃…… 腹部一痛,未曾剥落完的东西此时也全部脱离了她,地上沾满了一滩刺眼的红色,她的眸子也是猩红不已。 她恨,真的恨…… “相公,吉时已到,该去将军府行礼了!”顾艳婷刺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穿着红色嫁衣的两人携手离开,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无人的大厅里…… 她恨恨的握紧拳头,怒视着他们的离开,声音嘶哑怒吼着:“若有来世,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声音落下,最后一丝游离的气息也绝断,只不过她未曾看到有一片暗红的衣角从门外略过,轻声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3章 重生归 “落月,这茶怎地如此苦涩?”顾妍筠执着青釉花瓷茶盏狠狠摔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足以震慑人心。 落月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慌乱的外小跑进来,气喘吁吁的看着自家大小姐:“小姐,奴婢……奴婢不知啊!” “呵,不知?”顾妍筠好看的星眸淡淡的扫过站在眼前瑟瑟发抖的落月,心中冷笑一声,“你怎地不知,本小姐的茶水向来都是你伺候的,看来你这手艺也不怎样!” “小姐……奴婢,奴婢惶恐!”落月也不知怎么,近日来大小姐一如往常,只是这脾气却越发的见长,如今这连泡的茶水也要找茬,让她可如何是好! “跪下!” 哐当一声,顾妍筠狠狠的将茶杯直接丢至在落月的脚边,星眸微眯,嗤笑一声:“落月,看来你是不想在我这院中伺候了,既然如此,不如我让你去水榭阁如何?” 只见落月微愣,眼神闪烁,咚的一下跪了下来,不过脸上的表情却仍旧是不情不愿的模样:“小姐,您这话说的,奴婢何错之有,您若是不想要奴婢直说便是,将奴婢推来推去算什么!” 精致可人的小脸上满是不服气,顾妍筠见状更是笃定了内心的想法,站起身来朝着她的脸上就是一巴掌,醒目的五根手指印就像是印在她脸上一般。 “放肆,就凭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本小姐就可将你乱棍打死!”顾妍筠向来都是对下人疼爱有加,从未有过如此暴怒的情绪,吓得落月愣了一会,还未曾想到该如何应对便听到外头的声音。 “姐姐,您这是干什么呢,落月若是有个好歹,您手边也没有一个用的舒服的丫头啊!”外面熟悉的声音让顾妍筠淡淡的转过头去,只见顾艳婷一身茵绿纹荷素服着身,步履袅袅而进,这一步一摇倒是像极了她那个当了妾的娘。 话音落下,她便伸手扶起了落月,顾妍筠却瞪了一眼落月,冷声道:“谁让你起来的?”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尴尬在原地,尤其是顾艳婷手还扶着落月,半蹲的姿势一直保持着原样,略显不悦的抬眸看着顾妍筠。 “姐姐……” “倒是二妹有心了,只不过这奴婢得管,不然以后带出去了,别人倒是会说我这当主子的不是!”顾妍筠嫌恶的看了一眼顾艳婷的那手,却突然嗤笑一声说道,“不过若是二妹愿意倒是可以带去你那水榭阁帮姐姐管教管教这丫头,省的这丫头没上没下,不懂尊卑!” 顾妍筠的话让顾艳婷心头跳慢了半拍,突突地,不过很快却反应过来看笑着说道:“姐姐这是说什么话呢,妹妹我哪敢要了您的丫头,这丫头我倒是看着伶俐却也不敢要了啊,还是您用着顺手才是!” “既是如此,二妹这又是干什么呢?”顾妍筠好看的远山眉挑了挑,眉眼瞟了一下她那扶着落月的手。 只见顾艳婷咻的一下就收回了手,落月一个没站稳就跌坐在地上,小小的惊呼一声。 顾妍筠嗤笑一声便抬眸看了一眼顾艳婷问道:“二妹无事闲来我这香韵阁干甚?” 额…… 顾艳婷刚刚还想着要不要再去扶一把落月以示自己的温柔体贴,这边顾妍筠倒是缓缓的转过身去坐在椅子上随意问话,却没让她坐下,她也只好站在回话。 “爹爹让我来唤姐姐去前厅,说是有要事相商!” “哦,知道了!”顾妍筠随意的抬起自己一只素手,扶了扶额,声音淡淡会回了一句,“你且去和父亲说,我即刻前去!” 见顾艳婷还不走,顾妍筠眉眼略微蹙起,显然已经不悦,再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落月,心中那口闷气更是难以舒缓,索性严厉道:“二妹怎地还不去回话?” “大姐,我在此处候……” “不必了,你且去回话,我收拾收拾便过去了!”顾妍筠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就朝着里间走去,星眸扫过顾艳婷和落月二人,冷哼一声继续道,“落月,你且去外头跪着,没我的准许不许起!” 声音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落月也不知怎么竟应了一句“是”而顾艳婷恨恨的剜了一眼顾妍筠,绞着帕子便出去了。 …… 直到外头响起了关门的声音,顾妍筠整个人才皮懒下来,坐在床头,指甲恨不得嵌入梨木当中。 谢天谢地,她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原本她也不信,还以为是自己的梦境,可是这几日的事情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不是梦,这就是事实! 如今正是东楚三年间,而她也回到了自己十三岁的花样年纪,十三岁的她曾因贪玩而遇风寒,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不过如今看来,与她而言倒是一件天大的事了。 不过令她未曾想过的是,曾经那么宠爱的贴身侍婢竟然会是顾艳婷的走狗,而那日的事情若不是落月提前知会,又怎回有后来他的出现,每每想到此处,她便有总有一种恶心呕吐的感觉油然而生。 至于顾艳婷,今日倒是重生后的第一次碰见,换做是往常,她定是觉得这个庶妹处处说的有道理,只不过如今,她可不傻! 顾妍筠精致的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眼神也是瞥向外头金光灿烂的地方,然而外头越发的灿烂,她的心里就越发的黑暗,一如无尽的深渊。 脑海里突然闪现着那日的所有片段,她的孩子,那个男人,还有那些话…… 一幕幕,一句句都在刺痛着她的心! 她向来都以为,性本善,如今想来最毒不过妇人心! 这么想着,她的手却也不知觉的捂上小腹,就好似里面有一个小东西正在脱离自己的身体…… 唔! 痛,的确是痛的! 只不过头更痛! 她索性拿过旁边的软枕用嘴狠狠的咬住,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响,眼睛却狠毒的盯着外头,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艳婷一定会和落月说些什么,也许是奇怪,也许是怨恨,可是不论如何,她再也不会让她们得逞了! 她!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鬼!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4章 明阳公主 顾府,大堂。 顾城丞相坐在首位,一袭玄褐色劲竹袍泽着在身上,无不彰显着他当家家主的地位,随手拿起搁置在左手旁的褐色茶桌上的白瓷茶盏,右手揭盖,轻吹去上头的浮沫,轻呡一口,随即放下。 “大小姐呢?”声音沉沉,铿锵有力,显然对顾妍筠迟来的事情感到不满。 “回相爷,大小姐应在来的路上!”旁边的小厮不敢耽搁,赶紧跪下回话,只不过心中却将顾妍筠骂了个千八百遍了。 只见,丞相冷嗤一声,眉眼扫过大堂里端坐着的人,索性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放肆,她还有没有把本相当成她父亲。” 转而立即看向坐在自己身旁温婉尔雅却雍容华贵的女子呵斥道:“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女子正准备反驳的时候,外头却响起了顾妍筠清澈的声音:“哟,爹爹怎地在发脾气了,谁惹您生气了,告诉女儿,定然帮你出口恶气!” 话音落下,人也站在大堂之中,好看的星眸缓缓的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莫不怪她姗姗来迟,毕竟平复情绪还是需要勇气和时间的,只是如今,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中却只是冰冷,如同一坛冷窖,冰冷刺骨。 然而,当眸子扫过丞相身旁女子的时候,眼中却绽放出炙热的光芒,终于……终于可以再次见到母亲了! 她不敢多加迟疑,缓缓行礼,压制着内心的兴奋沉声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明阳公主自是宠爱自己的女儿,如今见她寒疾初好,心中甚喜,却也只能赶紧出声让她起身坐下。 “女儿谢过母亲!”顾妍筠缓缓的走到明阳公主身侧下首的地方微微坐下,随后端起手边茶水抿了一口笑着说道,“这茶可是去年舅舅赐下的雨前龙井?” 明阳公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事,只不过眉眼却不由得看向身旁的丞相,见他无动于衷才淡淡斥责顾妍筠:“妍儿,不许胡闹!” 顾妍筠就是故意膈应顾城,也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份,最重要的是,她得让在场的人都清楚,她得身份可不是谁都能攀比的上的,尤其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顾艳婷! 区区一个贱婢所出的女儿,还真当自己是顾府二小姐了,哪怕就是,也要让她时时刻刻谨记她的身份比她高出不知多少。 大堂里的人都到齐了,丞相这才咳嗽两声后边说道:“如今已入秋,宫中说是今年想要盛举一番,凡有品阶皆可入宫庆贺,奈何皇上宽裕丞相府,所以今年艳婷也可入宫,这厢便有劳夫人了!” 顾城故意说此话却是有抬高顾艳婷之举,明阳公主自是不会当场驳回他的面子,所以也不过是淡淡一笑,点头应允。 顾妍筠却好似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模样,时不时的看看自己手中的丹寇,时不时的摆弄一下手上的玉镯。 见此状,顾城更是尴尬的咳嗽一下,随后便再沉声道:“妍儿如今也十三了,听说今年这届得武状元李贺,品行良好,为人耿直,圣上有意撮合一段姻缘,想必过段时间便有圣旨颁布,也得准备准备!” 虽说顾妍筠早已记忆今日来大堂会知道的事情,可是当她清清楚楚的听见顾城再次说起李贺这个人的时候,心难免不会揪着疼痛,只不过面上却仍旧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妍儿如今还未及笄何必如此着急呢?”明阳公主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亲亲女儿早早的嫁人。 “圣上的旨意岂是你我可逆转的?”顾城突然厉声一吼,明阳公主被轻吓一声。 顾妍筠却早已得知他的反应,只不过看着自己母亲被吓到,还是十分的不悦,索性直接站起身来,微微行礼后边说道:“女儿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见她如此得体,顾城也不好发作,只好一挥袖便直径离开了,直到大堂里只留下明阳公主和顾妍筠的时候,她才往前轻声唤道:“母亲!” 明阳公主看了一眼顾妍筠,伸手抚过她三千青丝,无奈叹息:“妍儿,为娘还真是无用,空得了一个公主的名号,可仍旧不能为你博得一个好亲事!” “母亲,不必如此,女儿自有法子!”顾妍筠轻笑一声,随后便将明阳公主扶起来,母女两人便相互搀扶着一同离开大堂。 长廊两旁茵绿一片,偌大的院子里一如水榭楼台,倒是一副好风景,顾妍筠素手轻挽着明阳公主的小臂,母女两人似乎真的长亭中散步一般。 不过走着走着便听到明阳公主清澈且温柔的声音:“妍儿!” “母亲?”顾妍筠生觉奇怪,侧眸看着自己的母亲,却发觉她原本上了妆的脸此时看起来竟有些苍白无力。 “母亲,您怎么了?”顾妍筠急急的扶着她到假山旁边的石椅上坐好,好看的眉头紧蹙着。 明阳公主摆了摆手,素手捂着自己胸口的地方,轻咳一声后才说道:“无妨,许是前些日子为了照看你所以着了点风寒,为娘歇息两日便好了!” 风寒? 顾妍筠眸子微眯,似乎想起当初母亲也是如此,可是不消三个月便…… 一想到这里,顾妍筠心中就好似被火燃烧一般,尤其是一想到母亲的死和自己有那么紧密的联系之后,更是愧疚难当,如今有这个重来的机会,她定是要好好的逆转这个事情。 “是孩儿的不孝,让您担心了!”顾妍筠无法确认到底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也不敢打草惊蛇便只能如此,但是心中却已经有了些许的想法。 明阳公主看着自己的女儿,病了一场之后似乎变得更加的关心人了,心中十分的欣慰,索性拉着顾妍筠的手紧握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角轻轻的勾起,甚是好看。 “是做娘的没有照顾好你,妍儿不怪娘才是,如今看来妍儿也是大姑娘了!”明阳公主的嘴角仍旧是微微的勾起,然而一想起之前在大堂上顾城说的话,眼中就不由得多了一丝的阴郁。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5章 青楼游 香韵阁。 顾妍筠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一进院子便看到落月在和几个洒扫丫头在墙角咬耳朵,好看的眸子瞬间就阴沉下来,走到离她们不太远的地方温怒道:“看来你们几个倒是皮懒的很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显然吓了落月等人一跳,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伏在地上,慌乱的说道:“小姐,奴婢不敢!” “呵,不敢,我看你们倒是胆大的很,想是我在你们眼里如此没有威严啊!”顾妍筠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落月,心中忍不住的嗤笑。 当初她一心以为落月是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的,从小到大她也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妹,甚至比顾艳婷还更加的亲,然而事实证明,人是会看走眼的,而她当初的眼睛恐怕是真眼瞎吧! 落月听着顾妍筠的话,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总觉得顾妍筠自从病愈后脾气越发的大了,然而仔细想想这段时间她也只发落了自己一人,难不成是知道了些什么? 落月心里的想法,顾妍筠无法得知,但是从她闪烁的眼神里面可以看得出来,她心中一定是藏匿着别样的心思。 “落月,你跟着我倒也有些许年份了,本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吧!”顾妍筠倒也不急了,随意的看了看自己葱白如玉的手指,一只手轻抚上另外一只手上,不过眼神却时不时的打量着伏在地上的落月。 “小姐心善就饶过奴婢吧!”落月自是不敢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赶紧磕头赔罪,脑袋一下一下的往地上磕,一下比一下重,很快就看到落月额头上有一片红色,紧接着便沁出一些黑色积淤的血迹。 顾妍筠本就不想如此轻易的饶过落月,但是看着跟在落月身后的几个小丫鬟,心中仍旧有些不忍,索性摆了摆手,眼神里面透露出嫌恶:“行了,你再这么磕下去脸毁了可别怪我!” 说完之后,顾妍筠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回到房间的顾妍筠,气呼呼的坐在梨花木椅子上,顺手倒了一杯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将内心波澜的情绪平复了之后,她才回想起当时在大堂里顾城说的那番话。 如今看来李贺还是一如之前那般成功的当上了武状元,只不过他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将军之位,呵……她不弄点手段,还真以为那么轻松? 当初大厅里的场景再一次充斥着她的脑海,那种肿胀的感觉似乎要将她的脑袋给撑破一般,而顾艳婷说的一句话突然冒出脑海。 “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没有犯七出之条,也知道你肚子里有种,可是谁让你不解风情呢?” 如此可笑的理由,不解风情? 顾艳婷居然说她不解风情,她倒是要看看什么才叫做风情万种! …… 夜幕已至,晚风徐来,香韵阁院子里的树在风中招展,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突然,吱牙一声,房门突然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穿玄色金线纹袍泽的翩翩佳公子,手中还执着一柄玉骨半折扇,刷的一下展开,微微遮住嘴角,滴溜溜的黑眼珠四处乱转,确认无人之后便大大方方的朝着出口的方向而去。 而这翩翩佳公子不是顾妍筠又会是谁呢? 丞相府虽说戒备森严,不过好在香韵阁离府内的偏门比较接近,从石子路过去,不消一刻便直接抵达偏门口,一路顺利的出了府,顾妍筠便大大方方的走在街上,时不时的扇扇手中的玉骨扇。 直到她穿过两条街抵达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站在一家名为“清音阁”的青楼面前,她忍不住的收起骨扇,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喉间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一下,左眼皮却不停的跳动。 清音阁,名字虽清雅,但实际上里面做的可都是女人和男人之间欢爱的勾当,当然,如果你还有一些特殊的嗜好,里面也大多可以找得到。 站在阁楼面前,顾妍筠心中还是犯着嘀咕,毕竟这女人进青楼说出来未免有伤大雅…… 正准备灰溜溜的转身离去的时候,耳后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哟,公子,第一次来咱清音阁啊,这里头可有些极品姑娘,您不瞧瞧?” 顾妍筠尴尬的转身看过去,只见那个发出尖锐声音的女人,身穿一袭大紫红的薄衫,里间红色绣着鸳鸯的图样清晰入眼,而再里间的浑圆也是若隐若现,如此大胆暴露的穿着实在是让顾妍筠难以接受,下意识的侧过头尴尬两声笑着说:“您倒是说笑了,在下只是路过……路过!” 青楼老鸨什么人没有见过,如今见到顾妍筠如此清秀俊雅又腼腆的小伙怎的能不明白呢,不由得轻笑出声说道:“哎呀,公子,这路过也往里走走瞧瞧,瞧瞧又不用钱,这醉卧温柔乡,妈妈保您来了一次不想离开!” 一边说着老鸨的手也一边搭上顾妍筠纤细的手臂,脚下的步子朝着里面就要进去,顾妍筠想要拒绝,可是无奈力量悬殊,正要发怒的时候,肩膀上突然有一只手搭上。 “哟,燕清妈妈,您这又在调戏小公子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顾妍筠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人的手竟如此大胆的放在她的肩上,这让她更加的生气,正要发脾气的时候却侧过脸看见一张俊美到绝色的脸。 顾妍筠的这张脸被世人说是第一美人,可是如今一看,倒不如眼前的这位公子了,一时间倒是看呆了,可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跟着那人走近清音阁中了! “呵,你这小公子倒是有趣,怎的,看上小爷的脸了?” 顾妍筠被吓了一跳,立刻与他离开一尺的地方,转身就要离开,不过刚转身就被某人再次抓住肩膀! “放肆!”顾妍筠再也忍不住的低吼一声。 许是感觉到她的怒气,那人的手倒是松开了,不过人却走到她跟前,顺手扯过她左手的扇子刷的一声打开笑着说道:“放肆,看来你并不知小爷的身份啊?” “本小……本公子何须知晓,难不成你是哪个皇子?”顾妍筠差点就暴露了,不过她说完这句话精致的小脸上已经通红一片了,整个神情可爱极了。 当然,她也未曾看到眼前这人眼里的狡黠……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6章 世子爷 “嘿嘿,皇子倒不是,不过小爷我乃是定北西王府的世子慕谦,怎么着,怕了吧?”慕谦一边报出自己的家门,一边挑着眉眼看着眼前的人,薄薄的嘴唇还邪魅的勾起,一副祸国妖民的模样。 定北西王府世子?那个纨绔子弟? 顾妍筠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传闻着定北西王府世子纨绔放荡,后院中更是养了七位美娇娘,一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不胜收。 但是这传闻还说了,定北西王府世子可是一个蛇头鼠脸的人物,尤其是那双眸子更是放着精光,时时刻刻一副敛色的模样。 不过如今看来这传闻的话,不可全信啊,还是说眼前这个人是冒充的? 顾妍筠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是侧眼睨了他一下,似乎并不打算搭理他。 “喂,小子,你什么态度嘛!”慕谦何尝被人如此的无视过,当下就直接走到她面前,将她的身子给掰正,让她面对着自己。 两人距离突然被拉近,顾妍筠美眸下意识的眨了眨,很快就露出一丝温怒的表情,一把推开慕谦怒道:“放肆,就算你是定北西王府世子又如何,难不成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吗?” 顾妍筠故意将他刚刚的动作说的更加严重一些,一时间旁的在谈天说地的人也纷纷侧目看过来,有些不要命更是当场谈论。 …… “呵,这有权有势的人就是好啊,大庭广众之下打人也无所谓!” “是啊,是啊,俗话说得好这官字两个口!” “定北西王府的名声看来是要被毁了啊!” “切,哪还有什么定北西王府啊,这世子的老子不都是这样吗,听说这前两日还迎娶了一位十四岁的美娇娘进府,啧啧啧……” “哈哈哈,看来是父子共享天伦啊!” …… 这些话自是一字不落的全部进入慕谦的耳中,只见他额头略微显露青筋,手握成拳,不过很快就松开了,似乎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一样。 “打人,若是想要打你,小爷我早就打了,何必等着你说?”慕谦冷哼一声,似乎在嫌弃顾妍筠小题大做,不过刚刚他那些细微的小动作倒是全部落入顾妍筠的眼中。 很显然,这位世子和传闻中还真是不太一样啊! “那看来是在下误会世子爷了,不过世子爷可否放我离开?”顾妍筠算是将自己的脾气给收敛住了,刚刚听到那些话,连她自己心里都不太舒服又何况是眼前的这个当事人呢? 倒是慕谦挑眉看了一眼眼前的人,原本还想留一留她,不过看来再如此便会适得其反,索性侧过身让开一个位置。 “谢世子爷!” 顾妍筠见好就收急急忙忙的离开,不过刚走两步路,脚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被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和大地母亲来一个亲密接触的时候,整个人突然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一声低音。 “女人,看来你也是口是心非的啊!” 顾妍筠猛地睁开眼睛,立刻就对上一双深邃墨黑的眸子,一眼看不到底,她根本不知这个男人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立刻站好,温怒的表情仍旧挂在脸上,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索性转身就离开这清音阁,而身后的那个人却传来爽朗的笑声。 “我们还会再见的,女人!” …… 顾妍筠急急忙忙的离开清音阁,里间的人仍旧在花天酒地,而外头的她却好似心跳如麻,明明是打定主意来看看这里的女人到底是有多么风情万种,善解人意,不过如今看来,她倒是看到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男人,怎么可以有人如此的放荡! 心中甚是不解却也按捺不住乱跳的心,也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顾妍筠才平复好自己的情绪,朝着自己熟悉的路一点点的往回走。 回到香韵阁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不过刚回到院子里便看到前院灯火通明,想来是出了什么事,抱着好奇的心态,顾妍筠便偷偷摸摸的从小路抄过去,抵达前院的门外,还不等她贴近便听到顾城沉重的声音。 “逆子,简直就是逆子!”顾城愤怒的声音响彻在大厅之中。 “相爷,您就消消气吧,峻儿还小,日后好好管教便是了!”此时说话的便是余姨娘,也正是顾峻和顾艳婷的亲生母亲。 “小,呵,本相当年与他一般大的时候都已经考取功名了,你看看这逆子,整日里只会和定王府小世子厮混在一起,人家可是有世袭爵位,你呢,你呢!” 顾城显然是被气坏了,狠狠的踢了两脚躺在地上的烂醉如泥的顾峻,只见顾峻突然浑身抽搐,嘴里冒出许多白泡。 “峻儿,峻儿,我的儿啊!”余姨娘简直要被这架势给吓坏了,当下就扑在地上求顾城放过他。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顾城也不忍心再如何,一挥袖便转身离开了…… 顾妍筠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奇竟会看到这样的一幕,不过想起刚刚顾城说的话,很显然,顾峻是与慕谦厮混在一起的纨绔子弟,可是慕谦又好似不像传闻所说的那般,难不成顾峻也不同于那般? 心中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顾妍筠也不敢多待便偷偷摸摸的再次摸回了香韵阁,但是她并不知道,今日所遇所见所闻都是她来日命途坎坷的踏脚石,如果有“早知道”也许她便宁愿早早歇息,不折腾这么多了。 然而事实证明,等着事情发生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早知道,有的只会是命中注定! 而在离丞相府三条街外的清音阁某厢房中,三五人席地而坐,面前长桌摆着各色各样的佳肴,慕谦痞痞的坐着,修长素手执着杯盏轻呡一口陈酿,嘴角有意无意的勾起,听着小曲,想着刚刚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男扮女装,本就有趣,还敢跑到这青楼中来,莫不是想看看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7章 玉雪膏 顾妍筠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这回出去让人惦记上了,她换好衣服就坐在榻上想着顾峻,这个她名义上的弟弟。 碍于男女之别,她与顾峻并不是很亲近,在前世她听的最多的也就是关于他是如何跟着纨绔无用的定北西王府的小世子慕谦厮混的事。 既然素有“纨绔世子”之称的慕谦绝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那么一直跟着他混在一起的顾峻呢? 顾妍筠藏在衣袖里的手指猛的抓紧,若是顾峻也不简单的话,那么他可能将会是自己对付顾艳婷一事上最大的阻碍。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摔碎的声音。她蹙了蹙眉,站起身走去了门口。 天色已暗,暗蓝色的天幕上散布着点点繁星,月色皎洁,夜色静谧,院子里的树枝儿随风摇曳。 “怎么回事?” 香韵阁的下人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二十来个,面前这个二等小丫鬟顾妍筠叫不出名字,只觉得有些眼熟。 “回大小姐的话,是奴婢走过来的时候没注意,踢到了这花盆,惊扰了大小姐,还请大小姐恕罪。”小丫鬟跪伏在地上认错,不卑不亢的语气,让她有几分熟悉。 她细下一瞧,借着蒙蒙夜色,顾妍筠看清楚了小丫鬟清丽的脸,心头不由一怔,竟是她——春平。 记忆里的她虽然容貌出众,但却并不狐媚,心思也通透,身为她的陪嫁丫鬟,不像其他丫鬟那样一心想爬上李贺的床做半个主子,而是想找个知心人做正头娘子,可惜在嫁入李家第二年就被李贺那个畜生弟弟给侵犯了,一根白绫把自己吊死在了那个畜生的屋里。 顾妍筠有些恍惚,在前世她是欠了她的,自己身为她的主子,她的靠山,她一心一意侍奉的人,在她出了那样的大事后却帮不了她,在她死后也只能任由李家那个老婆子把污水往她身上泼,就算死了也没得个清白。 “起来吧!”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过,顾妍筠这才发现自己又出神了,低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春平,淡淡地道。 春平犹豫了一会,还是磕了个头才起来,然后安静地站在那等着顾妍筠的发落,尚且青涩面上虽然看起来镇定,但一双凤眼中还是流露出了不安。 “退下吧。”心中往事翻涌,顾妍筠也没了追问下去的欲望,例如那个花盆为什么会放在院子中央,例如春平跑的这么急是做什么,以前她是没去在意,现在是知道了懒得在意,无非不就是那老三样罢了! 春平走后里院里又只剩下了顾妍筠一个人,她穿着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及腰青丝用一支碧玺点翠花簪简单的攥了个髻,散落的青丝与裙摆随风飘舞,遗世独立。 顾妍筠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清净了,以前嫁给李贺的之后,刚开始为了讨婆婆的欢心一直小心翼翼的侍奉,时间久了就为了孩子的事情愁眉苦脸,说出去都会令人笑掉大牙,谁会相信一个堂堂公主的女儿、皇上的亲外甥女竟然会过得这么窝囊? 顾妍筠看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轻笑,她这一辈子必当不会再重蹈前世之覆辙,一定要活得潇洒恣意,把前世欺负过她的、对不起她的人狠狠踩在脚底! 秋风寒凉,穿着单薄的顾妍筠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刚转身,就看到门口站着落月,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走了过去。 “小姐。”一直低着头的落月看到来人,战战兢兢的迎了上去。 顾妍筠没吭声,径直往屋里走,落月见此却是心中一喜,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只是见顾妍筠久久不说话她心里总有些不安,偷偷的觑了眼顾妍筠,见她正坐在床榻上翻着一本书,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一咬牙就跪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顾妍筠仍然看着书,问话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小姐,奴婢这几天做的不好,惹小姐不开心了,还请小姐饶恕奴婢一次,让奴婢能够继续伺候小姐。”落月说完咬着牙,重重的磕了下头。 “哦?”顾妍筠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姣好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赶走了?” “可是……”落月张口就要往下说,在接触到顾妍筠隐晦的眼神时声音蓦地就顿住,背脊一凉,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 “可是什么?”顾妍筠声音戏谑,眼睛里却满是寒冰。 落月咬着唇,额头都沁出了细汗。 大小姐待人向来和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落月想着,眼睛里有几分暗沉与心惊。 “好了,别跪着了,去我梳妆台上把那个缎盒拿过来吧!”顾妍筠蓦地转移了话题,敛了气势,温柔的声线令落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看着她婀娜的背影,顾妍筠微微上挑的眉眼中一丝冷意一闪而逝。 顾妍筠虽然并不得顾城的喜欢,但到底有一个当公主的母亲,因此闺房里的东西自是不差的,不说其他,就说那套妆台,就是明阳公主特意央内务府的人打出来的,更别提那妆台上随意摆放着的珠钗臂环等物,一个个都是皇室特供的珍品。 落月早就习惯了,但眉眼中的艳羡之色却只多不少,拿了顾妍筠口中的缎盒恭敬地递给顾妍筠,顾妍筠却是没接,而是看也不看的直接道:“拿回去吧!” 落月虽不解,但还是喏喏的应了声退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落月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缎盒,在看到里面不过拇指大小的白玉瓷瓶时眼睛蓦地瞪大了: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年前当今皇上赏赐给大小姐的玉雪膏吧!大小姐向来珍爱的很,连二小姐要都不肯给,怎么会赏赐给她…… 她轻轻取出白玉瓷瓶,用指甲挑了一点点擦在自己的手臂上,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以前用的那些所谓的上好脂粉说是粗制滥造也不为过。 落月咬了咬牙,虽然心里一千一万个不舍,落月还是把瓷瓶重新收进了缎盒里,又把缎盒收进了自己怀里,关上房门向顾艳婷所住的娉婷院的方向去了。 不知何时又重新站在了窗户旁的顾妍筠看着她匆忙的背影,神色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8章 比癞蛤蟆还要恶心 相府因为明阳公主的原因,各房只需初一十五去请个安再一起吃顿饭便是了,其他时间则是各自待在自己小院里。 顾妍筠却是坚持每天都过去请安,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又是失而复得,她黏明阳公主粘的也就愈发的紧了。 “你呀,都是个大姑娘了,还这么黏母亲,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 看着坐在榻上吃着点心的顾妍筠,明阳公主心里是满满的宠溺。 “莫非母亲嫌弃女儿了?”顾妍筠听后却是停下了吃点心的动作,眨巴着眼睛佯装可怜的看着她。 “你呀,母亲怎么会嫌弃你呢,真是个傻孩子。”明阳公主被她逗得很是开怀,伸出细长的手指点着顾妍筠的鼻尖嗔道,“只怕啊,到时候还是你嫌弃母亲呢!” “才不会呢,女儿怎么样都不会嫌弃母亲的。”顾妍筠说的斩钉截铁,一脸认真。 她说的是真心话,前世母亲早逝,都是因为她当年太弱太傻,没能看出虎视眈眈的豺狼,甚至至死都未发觉她含冤而死,而这一世她会拼尽全力保护她,让她后半辈子喜乐安康。 “傻孩子……”明阳公主嗔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咳嗽声给打断了。 看她咳得撕心裂肺,顾妍筠急得不行,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忙叫人送茶水来。 “好孩子放心吧,母亲没事,只是夜里着了点凉,很快就好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明阳公主见她一脸担忧,心中一暖,宽慰道。 顾妍筠面上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像是被一只手攥的紧紧的,生疼生疼。 前世母亲也是这样,然后三个月后就…… 这一世,她一定会好好的保护母亲,亲手将那些豺狼虎豹送下地狱! “妍儿?妍儿?” 焦呼声唤回了顾妍筠的神智,看向一脸紧张的明阳公主,顾妍筠收敛好眼中的狠戾柔声问道:“母亲,怎么了?” “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明阳公主担心的问道。 “没什么,女儿就是在想母亲咳得这么难受,也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专精此道的大夫?”顾妍筠笑道。 明阳公主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女儿的关怀让她把这丝怪异抛至了一旁。 “放心吧,只是着了凉,过几天就好了。” 说了一会儿话,顾妍筠见明阳公主面露倦色,便起身回去了。 谁知道刚回去还没坐下,顾城就派人过来了。 “大小姐,相爷请你去松华院。“来的是松华院的一个小厮,名唤阿四,是管家屠叔的侄子。 “知道了。”顾妍筠声音清淡,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松华院在香韵阁的北边,要到松华院要绕过后花园与青竹馆,少说也要一刻来钟。 顾妍筠也不急,就这么慢悠悠的走着,等到达松华院的时候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进门就见顾城一脸严肃的坐在高坐上,顾艳婷站在边上轻声说着什么,而地上还有一个跪着的丫头,看服饰正是落月无疑。 顾妍筠提裙进来后,便见顾城冷哼一声偏开了头,顾艳婷是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而地上的落月则是微不可察的一抖。 默不作声地将他们的表现收入眼中,顾妍筠低眉敛目很是朝顾城行了一礼后问道:“不知父亲找女儿过来是为了何事?” 顾城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抬了抬下巴,示意落月:“现在大小姐也到了,你有什么冤屈就说吧!“ 落月身子微微一颤,她抽泣的哽咽了几声,倒是颇引人怜惜。 “奴婢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落月……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大小姐,让大小姐这般…这般折磨奴婢,奴婢虽然是个婢女,比不得大小姐金贵,可是……” 顾研筠站在一旁,抱着手颇有几分看戏台子的姿态,淡淡地问道:“我怎么折磨你了?” 落月眼眶绯红就要哭出来,她害怕的看着顾研筠,好似顾研筠一直都在折磨她一般。 顾艳婷见状,担忧的说道:“姐姐一向温柔,你口说无凭,若要我们信服,你得拿出点证据来。” 落月脸色煞白,颤着手闭着眼睛取下脸上的面纱。饶是沉稳如顾城,也被面前的这张脸吓了一跳。 这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就像癞蛤蟆,甚至比癞蛤蟆还要恶心,因为她脸上的许多地方还在留着黄色的脓液。 顾妍筠微微一惊后倒是没多大反应,心想她们倒是挺下得了手! 尤其是几乎把每个月的人月钱都花在胭脂水粉上的落月竟然也狠得下心来这么折腾自己的脸,看来是狠下了心想把她拖下水啊! 心里淡定,面上却是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她瞪圆眼睛捂着嘴吓得差点没站稳,旁边没说话的春平见此忙上前一步扶住,顾妍筠这才站稳了。 “这……这是落月?落月怎么变成这样了?这是怎么回事?”刚站稳,顾妍筠就用手绢捂住口鼻连连问道,活脱脱一个不知情者的模样。 “大姐姐,落月说是因为用了你赏的药膏才变成了这般模样,大夫说是中了毒,若是没有解药那她这张脸就救不回来了!好好一个女子……这未来也不知道如何嫁娶……” 顾艳婷面上满是忧色,落月也很配合的向顾妍筠磕头:““大小姐,是奴婢不好,还请大小姐高抬贵手,看在奴婢尽心尽力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听着她的哭求,顾妍筠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冷意:“我什么时候要你的命了?我一个千金大小姐,要你一个丫头的命做什么?” 顾妍筠说完不待她回话,径直向顾城跪下:“父亲,女儿为人处世自认光明磊落,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落月一个区区奴婢要这样污蔑女儿,还请父亲明查,还女儿一个公道!” 顾妍筠虽是跪着,但依旧昂首挺胸,一字一句声音清亮,神态间也不见一丝惊慌。 顾城没说话,静静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少女,他为官数十载,之后又为相五年,身上官威甚重,朝堂上的一些同僚有时都抵挡不住,但是看着这个自己从不重视的女儿,他心生讶异的同时又有些自豪。 而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顾艳婷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为防生变,忙柔着嗓子道:“大姐姐,虽然我们都相信你不会做这等子事,但是你怎么能这样跟父亲说话呢?” 劝完顾妍筠她又看向顾城:“父亲,您别生气,大姐姐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说话没了分寸,不是有意顶撞爹爹的。” 顾妍筠听着她看似劝慰实则挑拨的话心中冷笑,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世,顾艳婷倒是一点都没有变。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9章 不过是个仿品 顾城没说话,神情有些不耐:“行了,你说你是因为用了大小姐赏的药膏脸才变成这样的,证据呢?” “回老爷的话,大小姐赏奴婢的药膏奴婢现在还留着,有没有问题只要请大夫查看一下便是。”落月强忍住心中的颤意,顾妍筠那双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眼睛让她背脊发凉。 “父亲,大姐姐素日里是再温柔和善不过的人了,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顾艳婷摇着头颤巍巍地说道。 “老爷,二小姐,请您相信奴婢!奴婢地位底下,一张脸算不得什么,若是下次是其他人呢?二小姐你单纯善良,不能被大小姐平日里的假象所蒙蔽了呀!” 听她这样说,落月似是急了,一边忙不迭的磕头一边喊道。 “这……”顾艳婷听后一脸为难,看看落月,又看看旁边一脸冷漠的顾妍筠,美眸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狠戾后把视线落在了顾城的身上。 “去,让蔡府医过来。” 顾城没说多的,只吩咐了一句,一直在旁边候着的阿四恭声应是后转身退了出去,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在他转身出去的时候与人飞快的对了个眼神。 蔡府医来的很快,另外也早有丫鬟把落月用剩的药膏拿了过来了,对屋内奇怪的氛围也不多问,只行了个礼后就照顾城的吩咐检查起药膏来。 “蔡府医,这药膏如何?”待他放下药膏,顾艳婷率先问道。 蔡府医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抱拳朝顾城,刚准备开口,却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蔡府医且慢。” 开口的是跪在那里除了一开始后面什么话都没有说的顾妍筠,只见嘴角微微上勾,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丝丝笑意。 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开口的这一瞬,顾艳婷心里忍不住一个咯噔,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脱离她的掌控了。 而顾妍筠的话还在继续:“父亲,落月口口声声都说是因为用了女儿赏她的药膏才使她的脸中了毒变成这样,但女儿心里还是有个疑问想问问她。” 顾城点头,并不多言。 顾妍筠见他同意便偏头看着落月,看神色似是在打量她,但却让落月止不住的微微发颤:“大……大小姐?求…求求大小姐宽宏大量…饶过奴婢!” “落月啊,你素日里最看重的就是这张脸了,你说你如今脸变成这般模样,若是真治不好的话,那这一辈子可就全毁了啊!” 顾妍筠说的情真意切,落月却是心里猛的一怔后抖得更厉害了。 “大姐姐,落月胆子小,看在她以前也尽心尽力伺候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就不要再吓她了,而且她现在都变成这样了,多可怜啊!” 顾艳婷见落月那样,心中暗骂她没出息,但还是不得不站出来为她说话,毕竟今天可是她带着落月来“讨公道”的! “嗯,以前伺候的是挺忠心的,现在也确实是够可怜的。“ 足足看了落月小一盏茶的时间,顾妍筠才点头表示认可,可不要让她失望啊,落月。 “大小姐……”落月想说话,但刚起了个头就被顾妍筠给压了下去。 “落月,你口口声声说是用了我赏你的药膏才中毒毁容的,那么我问你,我赏你的是什么药膏?又是什么时候赏你的?有谁能够作证?” 一连三问,让落月一时语结,因为她发现这事从顾妍筠赏药给她开始这事就没有第三人知道,因此她说出来的话也不是那么的可信。 落月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因为怕大家知道她有玉雪膏都来找她而不伸张出去了。 “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顾妍筠微微挑眉。 落月隐晦的看了眼顾艳婷,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药膏是玉雪膏,是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大小姐您赏赐给奴婢的,那个时候房里只有大小姐和奴婢两人。”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其他人可以作证。 顾妍筠听后却是“嗤“的一声笑出来:“你说我赏赐你的是玉雪膏?你确定吗?” “是的,就是玉雪膏,用一个缎盒收着,还是大小姐您亲自指名盒子后要奴婢去拿的。” 落月点头点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她想那玉雪膏好久了,到手后又爱不释手的看了不下十遍,因此她敢发誓她绝对不会认错。 “父亲,这下您还觉得落月的脸是女儿赏赐的药膏的原因吗?”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顾妍筠并没有再继续辩驳下去,而是轻笑着看向了顾城。 顾城的脸-在落月第一次说出“玉雪膏”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黑了,到现在已经沉得能够滴水了。 顾艳婷抬头想要说话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他的脸色,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的明显了。 果然,她下一秒就听到他表情冰冷的看向蔡府医:“你告诉她,这是个什么药膏!” 蔡府医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出了一句饶是顾艳婷也始料未及的话:“这并不是玉雪膏,而是模仿着玉雪膏制成的白玉膏。” 玉雪膏是宫中御品,乃是养颜护肤的绝佳圣品,后宫妃嫔公主等人用都不够,又哪里有那么多流出来给外面的人用呢? 更何况玉雪膏耗费的药材种类达三百之多,因此就算流出来了又有多少人能够用的起呢? 为此便出来了“白玉膏”这一仿品,虽说远不如玉雪膏,但也是护肤的上上之品了。 “不可能,大小姐那天晚上给奴婢的明明就是玉雪膏,奴婢不会认错的!”落月对这结果显然是不可置信的。 “怎么不可能,皇上舅舅赏我的玉雪膏我早在半月之前就送去应城给瑛妹妹了,祖母亲自来信求的,父亲亲自派人送过去的!”顾妍筠冷笑道。 “那许是落月没见过世面错以为姐姐赏她的白玉膏是玉雪膏了呢?”顾艳婷的突然出声唤回了落月的神智。 “对,二小姐说的没错,奴婢没见过玉雪膏也没见过白玉膏,一时认错了也是有的,但奴婢的脸却是用了大小姐赏奴婢的药膏才变成这样的。” “蔡府医,你再看看她的脸!”顾妍筠看着落月,一字一句的又加重了最后那句话的语气:“记得看仔细些!” 第二卷 栖鸦归后 第10章 活受罪 蔡府医见此心下叹了口气,但还是蹲在落月的面前认真的端详起她的脸来。 其实蔡府医现在就算不看心里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落月脸上的药膏并不是白玉膏,而是货真价实的玉雪膏! “回老爷,落月脸上的伤乃是玉雪膏所致,而并非白玉膏。” 这戏剧性的转变让在场的几个当事人的脸上都浮现了惊愕的神色。 “这不可能!”落月不敢相信,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管是白玉膏还是玉雪膏,她们明明就是用的顾妍筠赏的这个药膏啊,怎么一下子就全变了呢? 落月不敢相信,围观的顾艳婷也觉得不可思议:“蔡府医,你可能否说说你是如何分辨的?” 顾艳婷虽说深得顾城的偏爱,但她到底只是个地位低下的庶女,母族也没有什么人,自是不会有玉雪膏这样的好东西的,就连白玉膏都是她姨娘废了大力气才能弄来几盒。 “说吧。”顾城瞟了眼顾妍筠,也道。 蔡府医点头:“外人只知道白玉膏与玉雪膏只差在药材种类,殊不知这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白玉膏有暗香,而玉雪膏膏没有。” “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断定了啊!”落月还在挣扎。 “确实不能。”这回出声的不是蔡府医了,而是顾妍筠,她施施然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嘴角噙着一抹好看的笑:“若想知道落月的脸到底是因为白玉膏还是玉雪膏,只需要一根银针便是了。” 顾妍筠说着走到了蔡府医的旁边,然后自他的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来,十公分长的细针在光的照射下散发着冷冽的寒光,细如发丝的针尖落在落月的眼里让她的瞳孔蓦然紧缩。 “大……大小姐……”看着一步一步莲步轻移走过来的人儿,落月浑身抖得像个筛子一样,跪着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往后缩。 “怕什么,我又不会害你,只是想帮着你找出让你脸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罢了,也算是这么多年来对你忠心的回报!” 顾妍筠侧头朝她微微一笑,笑容还是往常那般和善,可却让落月打心眼里发冷。 “听说玉雪膏与白玉膏除了药材种类与有无香味外,判断一个人用的是玉雪膏还是白玉膏,京中最流行的方法便是——放血!” “放血?”顾艳婷捂着嘴惊呼出声,她没有玉雪膏,也加入不了顾妍筠所在的京中最顶级的小姐圈子,因此自是没有听说过这种方法的,一时也有些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对啊,放血,用银针在抹了药膏的地方划一条口子,若脸上抹的是白玉膏,那就会有刺痛感,而且还会留下疤,但而若是抹的玉雪膏,那么痛过后很快就会产生清凉的感觉,还不会留疤,怎么样,要不要试一试?” 顾妍筠说的轻描淡写,甚至还眉眼带笑,但所有人听的都吓得脸色发白,就连顾城都紧紧皱起了眉头。 “大小姐饶命啊!大小姐饶命啊!“ 屋内一时很安静,而沉默的压抑是加倍的,就在顾艳婷想着还可以说些什么的时候,落月突然朝着顾妍筠不停地磕起头来,而求饶的话语里的惶恐之情是个人都听的出来。 顾艳婷脸色一僵,她知道这一局算是自己输了,而且还得预防落月反咬自己一口。 但回头仔细想了想,这事从头到尾她都只说了几句并没有插手,再想到她还有弱点捏在自己手里,便也就松了口气,但还是不忘警告性的看了落月一眼。 而满脑子都是顾妍筠刚刚说的话的落月哪里还顾得上她,只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事情发展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确定她抹的到底是什么了。 她明明抹的是顾妍筠赏给她的药膏,她以为是玉雪膏,可蔡府医却说是白玉膏,可若是白玉膏,那蔡府医又怎会说她脸上抹的是是玉雪膏? 本来就没什么脑子的落月在听到要用银针来划自己的脸做验证后,心理防线顿时就崩塌了。 “瞧瞧这小可怜样儿,落月,你说你这是何必呢?” 看她这样,顾妍筠幽幽叹了口气,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怜惜。 “大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鬼迷心窍,因为前段时间大小姐对奴婢屡屡不满意而心存不愤,便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陷害大小姐你,还请大小姐饶奴婢一命!” 落月哭求完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如顾艳婷所想的那样,她到底不敢牵扯上她,因为她脸上毒的解药还被她拿着。 “那你脸上抹的玉雪膏哪来的?我记得我的那瓶早早地就送出去了。”顾妍筠颇为好奇的问了句。 “因为那玉雪膏是经奴婢手送出去的,奴婢便从中挖了些出来。”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呢,只要不要毁了她的脸,她什么都愿意说,落月认命地闭上眼,如是想到。 事情到了现在真相大白,顾城看着满脸黄脓眼泪的落月,面上的厌恶之色丝毫不加掩饰:“身为一个丫头竟敢陷害主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合该乱棍打死!” “老爷饶命啊,奴婢知道错了,老爷饶命啊……”落月一听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使劲的磕着头,同时还不忘哀求顾妍筠。 “大小姐,奴婢这次是猪油蒙了心,大小姐,奴婢知道你是最和善不过的了,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吧,大小姐,奴婢求求你了……” 生死之际,落月连自己最看中的容貌都不顾了,一下比一下磕的用力,一下比一下磕的响。 “这……”顾妍筠故作犹豫的看向了顾城,一脸不忍的道:“爹爹,落月这次是胆大包天,但她这么多年照顾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就饶她一命吧?” 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轻易死了呢,她都还没怎么收拾她呢! “是啊,爹爹,你是菩萨心肠一般的人,要不就放她这一次吧!”顾艳婷也适时的道,她是希望落月这次活不成的,但是顾妍筠这个受害者都表现的这么大度了,她这个旁观者也不介意展现出自己的善良。 “那你说怎么罚?”顾城有些看不惯顾妍筠这个样子,但还是问道。 在落月紧张的脸色下,顾妍筠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然后道:“父亲,就罚她去倒夜香吧,女儿听做粗活的郭嬷嬷说这个活最受罪了!” 顾城没说话也就是同意了,而幸存一命的落月呆愣在那里,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