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风华 第1章 “跳珠,快些将篮子拿来,本小姐今天要去采梅花。” 少女边跑边对婢女喊道,声音中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与欢快,如同三月的黄莺婉啼,花瓣般柔软的脸颊之上因跑动浮上了一层嫩红色的霞色。 她身着一身绣着红色梅花花瓣的鹅黄色旗装,因天气说不出的寒冷,外头还披着一身精巧的鹿皮小袄。汉白玉做成了镂空花钿上有着银器色泽的铃铛放出清脆的响声,展现着豆蔻年华少女的娇憨和小巧。 “小姐,您倒是等等奴婢,跑慢一点呀,您可是乌雅家的二小姐,要注意仪态,仪态呀!若是让大小姐看到了又要教训您了,离红梅凋谢还有好久呢,您着什么急呀!” 跟上来叫做跳珠的少女比乌雅蒹葭年纪大一些,是她的贴身婢女之一,虽是下人,但因是贴身丫鬟的缘故,穿得也算精致,白缎袄,鹿皮靴,头发盘成了一个双螺髻,圆圆的脸蛋上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起来很是讨喜。 “乌雅家族的二小姐又如何?你忘了我乌雅家族以前在草原上是如何自由驰骋的,虽说自大清入关以来,圣上为了加强对汉族的控制便开始摈弃旧俗,学习汉礼与汉人通婚,任命汉族官员,使用京中官话,可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还是挥之不去的!”乌雅蒹葭边跑边笑道。 跳珠无奈,不过还是劝道:“小姐,您的父亲可是护军参领,母亲又是镶黄旗韦氏一族,平日里言行还是要注意一点,免得失了您尊贵的身份。” “知道了,知道了,你和长姐越来越像了,动不动就拿身份说事。”乌雅蒹葭对跳珠的话不以为意,随口敷衍着她。 太祖事变后将部落内部划分为八旗,以颜色区分血缘亲疏,期间便以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为上三旗,由皇帝亲自统帅。 乌雅氏家族正是正黄旗,曾随太祖入关,战功赫赫。清关进京后加封赐爵,赐良田千亩,家奴五百,允许乌雅氏在府中建立府兵。现今乌雅家的家主乌雅魏武,乃护军参领,乌雅氏一族旧时在朝中便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如今进京后魏武官品虽低,但皇帝念其乌雅家为亲族,便有意多加庇护。 乌雅魏武和韦氏极其宠爱这位二小姐,自小便夸她聪明伶俐,乌雅蒹葭自小便极有主意,凡事都喜欢自己做决定。 跳珠随乌雅蒹葭走出被清亮亮的湖水包围的沁雅阁,门口大红的灯笼映得乌雅蒹葭的脸也是红扑扑的,京中年关将至,寒梅也到了在寒冬中绽放的时节,挺着一身的傲骨迎着冬日的飞雪,不但乌雅蒹葭的院子里,整个乌雅氏的府邸外都挂着用大红纸片糊做的灯笼。 “我这叫莫要辜负好时节,现在这时段是梅花开得最好的时候了。”乌雅蒹葭接过跳珠手里的竹篮,小心地爬上种着梅花的青石台上。 “小姐您当心些。” 跳珠还是不放心,乌雅蒹葭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最后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姐,还是奴婢来摘吧,您要是摔着就不好了,这雪天青石板上可是不一般的滑。” “不许,今儿的桃花可是要给佟佳哥哥做梅花饼子的。” 乌雅蒹葭微微瞪着自己的杏眼阻止跳珠的动作,在青石台上仔细挑选着梅花:“给佟佳哥哥的,就要最好的。” 佟佳竹筠和乌雅蒹葭乃是青梅竹马,因乌雅蒹葭的母族为镶黄旗,她自小便与同为镶黄旗的佟佳氏三子佟佳竹筠相熟。 慢慢地两人越来越亲密,乌雅魏武也有意将二女儿许配给他以便和佟佳氏联姻巩固家族势力,并未对他俩的交往进行阻拦。 “那奴婢给您仔细摘,您先下来吧。” 跳珠只是看着乌雅蒹葭站在青石台上就觉得害怕,更别说在上面摘花了,“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万一不小心摔下来了,老爷一定会怪罪我的。” “亲手摘花才是风雅,跳珠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笨。” 乌雅蒹葭忽地转头蹲在跳珠的面前,吹了她一脸的花瓣。 “跳珠这是在担心小姐,佟佳少爷不会理会梅花是不是小姐摘的。”跳珠被乌雅蒹葭取笑了以后也不气恼,接着道:“梅花怎么说也是死物,比不上小姐的安全。” “亏我还从濯锦翻红蕊,跳珠乱碧荷里头给你取名字。” 乌雅蒹葭轻轻地敲了一下跳珠的头,自顾站起来继续摘梅花道:“等你有了心上人,你也会什么事都要亲手帮他做的。” “小姐那么好,佟佳少爷怎么还没有来家里提亲啊。” 跳珠自十二岁开始就照顾乌雅蒹葭,如今佟佳氏里却还是没有人来提亲,她心里难免为自家小姐不值起来,女儿家的年纪就如同花期,半分耽搁延误不得。 “佟佳哥哥也是要考取功名的人,怎么可能多限于女儿情长呢。” 乌雅蒹葭自然是要帮自己的心上人开脱的,她心中仍旧是十分开心,并未介怀这件事。 佟佳竹筠曾说过待乌雅蒹葭十四岁生辰一过便会说服自己的阿玛上门提亲,乌雅蒹葭心里极喜欢他,早就盼着能做佟佳氏的福晋,可听不得别人说佟佳竹筠的半点不好。 佟佳氏和乌雅氏在清军入关的时候都是立下战功的家族,虽然佟佳竹筠为佟佳的第三子,但乌雅氏看在佟佳氏的家族力量上也不会多为难,然,这门婚事还是一直没有定下来,作为女方的乌雅蒹葭也就只能保持着沉默。 “哎,等小姐嫁过去我就去给小姐做陪嫁丫鬟。” 跳珠自从跟了乌雅蒹葭之后也没有什么想要嫁人的想法了,自家父母把她卖进府里,也是跟了乌雅蒹葭之后,她才有好衣服穿好饭菜吃,她早就决定这一生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和跟随乌雅蒹葭了。 “我才不要你呢,等我嫁给佟佳哥哥做福晋之后啊——” 乌雅蒹葭笑着从青石台上跳了下来,花盆鞋在地面的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便随着头上的铃铛零零作响:“我就把你嫁出去,做个富太太。” 卷一 风华 第2章 “小姐就知道打趣奴婢。”跳珠地下身子用帕子擦去乌雅蒹葭旗服上沾到的叶片和雪迹,笑着回答道:“现在风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乌雅蒹葭刚想说好,便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从外头跑进来,满脸的担心和惶恐,撼玉平日里作风稳妥,从来不是这么急急忙忙的人,她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小姐,不好了。”因为跑得太急,撼玉站在两人面前连连喘气才平复下来道:“宫里头来人了。” “你个丫头吓我一跳,宫里头来人那是阿玛的事。”乌雅蒹葭听到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便从自己袖口里拿出帕子给撼玉擦汗。 “不.....不是,我从外院的婢子口中听说,这宫里头来的人是让小姐您去参加选秀的。” 撼玉之前被乌雅蒹葭派去大厨房拿蜂蜜去沁雅阁,路过了大堂,结果就看到几个宫中太监模样的人在念圣旨,老爷和格格都跪在地上,仔细一听才知道是三年选秀的事。 “什么?”乌雅蒹葭听到这个瞬间惊了一下,手心里沁出一手的汗,却并未慌了心神,“你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小姐,说的就是您呀!”撼玉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 跳珠慌慌张张地看着乌雅蒹葭:“小姐,这可怎么办呀?” 乌雅蒹葭深呼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如若是真的,如若是真的,那佟佳哥哥怎么办? 想罢,她把篮子往树上一挂,冷声吩咐道:“跳珠、撼玉,你们俩跟着我去阿玛那里看一看。” 选秀她还是知道一些的,自顺治年间以来,凡年满十四岁的八旗女子都需要参加三年一次的皇宫选秀,若选中着则留在皇宫作为皇帝的妃嫔,或是被赐给同姓皇族做福晋。 乌雅氏是满洲正黄旗包衣出身虽不是满清贵族,但好歹也是大家族出身,乌雅蒹葭作为乌雅氏的小女儿,虚岁也满了十四,已经是到了需要进宫参加选秀的年纪了。 可若是她进宫被皇帝或是铁帽子王选上,那佟佳竹筠该如何是好。 撼玉一边陪着她快步走着一边劝道:“小姐,老爷最疼您了,他一定会帮你周旋此事的。” 乌雅蒹葭脚步匆匆地往父亲那里赶去,来不及应撼玉的话。到了之后乌雅蒹葭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下情况。 乌雅魏武和韦氏正在给宫里来的几位公公赏银,客套了一番后好声好气地将他们送走了,并未发觉乌雅蒹葭。 乌雅魏武坐回自己的位子慢慢地将杯子里的茶喝尽,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韦氏说道:“没想到蒹葭还是等来了这次选秀,。” “老爷,按蒹葭那丫头的性子,定是不愿。” 韦氏一脸忧心地看着乌雅魏武,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她知道乌雅蒹葭虽是聪明伶俐识大体,但在有些事上却是十分的倔强。又与佟佳氏的少爷如此亲密,定会不依。 “爱新觉罗玄烨下旨,她不依我也要绑到宫里头啊。” 乌雅魏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二女儿自小便是用珍珠翡翠养大的,如果可以,他也是不愿意让乌雅蒹葭伤心的。 “阿玛!” 听到这话后乌雅蒹葭穿过大堂跑到乌雅魏武面前跪下,清脆的嗓音带着微微的哭腔,一张小脸梨花带雨着哭求着:“阿玛,女儿不想去宫里参加什么选秀!” “你,这!这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乌雅魏武吃惊地看着乌雅蒹葭跪在他面前,又看了看后头跟上来的两个婢子,心中一股无奈和气愤的感情瞬间涌了上来。 “阿玛,求求您了,我想和佟佳哥哥在一起,不想去参加宫里的什么选秀。” 乌雅蒹葭含泪看着父亲脸上无奈的表情,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十分的无理,但若是不胡闹的话,可能她就永远做不成佟佳竹筠的福晋了。 “这岂是阿玛能够左右、你想不去就不去的?!” 乌雅魏武被女儿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语气不由得也重了一些:“这是皇令,你不去就是抗旨不尊!是欺君!乌雅氏一族都可能被连累杀头,你难道要为了佟佳竹筠搭上全族的命吗?” 皇室明令,若是没有参加选秀的八旗女子不能私自订下婚约,更不能与人成亲。若是欺瞒不报就是欺君之罪。 “不,不是的,阿玛。” 乌雅蒹葭内心一阵的酸涩,但还是辩解着:“我只是想要和佟佳哥哥在一起,不是要欺君,阿玛您不是也很赏识佟佳哥哥的吗?” “阿玛再赏识他,他也不过是一介庶子罢了。” 乌雅魏武心烦得揉了揉自己发痛的太阳穴:“选秀不是小事,你莫要再生事端,暂且也不要再和佟佳竹筠在有来往了,安心准备入宫选秀。” 说罢,乌雅魏武便不理会还跪在地上哭泣的乌雅蒹葭,甩了袖子扬长而去。 “阿玛!阿玛!” “你阿玛也是没有办法的。” 韦氏上前搂住哭泣不停的乌雅蒹葭,乌雅蒹葭素来都是家里的宝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又怕摔了,可如今这选秀关系着家族的兴亡,欺君之罪可不是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可以比得上的。 “额娘.....呜....为何会这样?” 乌雅蒹葭虽伶俐,却还是豆蔻年岁,每日吟诗作画天真可人,自然不晓得朝堂上的风气云涌和那世间最为尊贵的帝王家。 自前几日厅堂那一出,乌雅魏武便将二女儿禁足于沁雅阁之中。 乌雅蒹葭因心中充满着对佟佳竹筠的思念和愧疚,多日郁郁寡欢,食不下咽。原本带着红润气色的小脸染上了几分病态。 “二小姐又发热了,快快去通传老爷格格!” “都三更天了莫去打扰老爷格格了,还是先请大夫吧!” “哎呀跳珠!老爷格格最疼爱二小姐了,只怕通传晚了才会怪罪!” 撼玉原地跺脚,小姐的身子本来就疲弱,入冬时老爷和格格又特地嘱咐过要好好侍候莫要要让小姐着了风寒,怕落下病根,可小姐自那天的事情之后却突然倔了起来,一改温婉的性子,从头几日受了风寒开始便不肯进药。 卷一 风华 第3章 跳珠也是急得不行,老爷格格虽然疼爱小姐,可这次也是冷下脸不愿退步,今儿夜里小姐又发热了,若不去通报一声想想法子安抚人先把药吃了可怎么是好。 否则,这样一个娇贵的人儿哪里能抗的住,想罢就让人去传信儿。 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婆子本是慌了阵脚,如今听了跳珠撼玉的对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纷纷转身,请大夫的去请大夫,传信儿的传信儿。 “怎的了?大半夜吵吵嚷嚷的。” 人未到,声先至。 来者是乌雅家的嫡长女,乌雅蒹葭的姐姐乌雅流云,如今已是嫁入了乌拉那拉氏中为格格,因生下了庶女颦颦有功,得了丈夫的亲许,挑了个日子回来省亲。 乌雅流云回来两日没见到妹妹本是觉得蹊跷,后在院子里嘴碎的丫头的口中得知了原委,蒹葭与佟佳竹筠的事情,她或多或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如今她也明白蒹葭心里怕是不好受。 乌雅流云本想着改日再上门好好安抚一下任性顽皮的妹妹的,却不想夜里听见了外面的吵杂声,这才跟了过来。 “见过大小姐!”跳珠撼玉见来人,急忙行礼,“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天寒地冻的可得当心点儿身子。” “我不要紧,蒹葭怎么样了?”乌雅流云拢了拢身上的小袄,担心地问着妹妹的情况。 撼玉恭敬地将人引进屋:“二小姐一直不肯吃药,如今又发热了,可真是急死奴婢们了,大小姐,您可一定要劝劝她!” 屋内门窗紧闭,炭火烧得极旺,乌雅流云身上顿时起了一身薄汗,忙摘了帽子又顺手将披风脱下递给身后跟随的丫鬟。“晓得了,你去把温着的药端来,再命小厨房熬上清粥,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是。”跳珠撼玉对视一眼,招手带着屋内一干丫鬟躬身退下。 屋里没了旁人顿时静悄悄的,乌雅流云面露愠色,莲步仓促绕过屏风,掀开被褥就对床上的乌雅蒹葭一顿掐,“你个没良心的丫头,爹娘平日是怎么教会的?如今这个关头,你却耍起脾气来了。” 乌雅蒹葭就那么直愣躺着也不躲,乌雅流云气归气,却在触及妹妹红肿的双眼后软了心肠。 她坐在床畔叹气,“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你这样该叫阿玛额娘多寒心?如今他们年纪大了,你也不知道体谅体谅,你说说,你这小白眼狼,平日里是不是都白疼你了。” 被褥蠕动了两下,乌雅蒹葭将洁白十指纤细的小手伸了过去。 她扯了扯乌雅流云的衣袖,声音软糯仍有些抽泣,“长姐……”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三年一次大选,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清的律法,你这样违抗,是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我不怕死!我就是不想去,我说了我要做佟佳哥哥的福晋,只做佟佳哥哥的福晋!” 乌雅蒹葭忽然地翻身坐起,乌雅流云笑了笑,拿了衣裳给她披上。 到底是两姐妹的深闺体己话,乌雅流云也就没有怪罪乌雅蒹葭说话不得体的地方,“你不怕死,那牵连了母族呢?阿玛和额娘这么一大把年纪,没享到子女的福不说,你让他们陪你一起去死?” “我……” 乌雅蒹葭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嘴巴却不满地撇了撇,“若此行无法避免,那能不能让我再见见佟佳哥哥?” “你若是乖乖把药吃了,我自然会替你想法子。” “姐姐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没有推脱的理由,”乌雅蒹葭用贝齿轻咬下唇,“药在哪里?我喝就是了。” 乌雅流云侧头面朝屏风:“都听见了?还不快端进来。” 话音才落下,门“吱吖”一声响,撼玉面带喜色端着托盘快步走来,“小姐,奴婢给您准备了蜜饯儿。” “哼,就你们几个鬼机灵,晓得我最怕长姐,这才让长姐来当说客。” 乌雅蒹葭小口抿着汤药,一边嗔怪一边被汤药苦得直皱眉头,“蜜饯儿蜜饯儿,快快给我!” 撼玉忙把蜜饯儿递过去,嘴上嘴忍不住调侃,“小姐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情,若知道是这样,奴婢一定一早就去请大小姐过来了。” 乌雅蒹葭闻得此言,眼一瞪扬起粉拳作势要打撼玉,中途却被乌雅流云给拦了下来,“好了。” 乌雅流云把空碗递给撼玉,“去看看小厨房的粥熬好了没有。” “诶!奴婢这就去!”撼玉笑着端了碗退下。 听着关门声,乌雅蒹葭撇了撇嘴,忍不住抱怨,“长姐一来,跳珠撼玉都不听我使唤了。” “好了,你这丫头还吃起我的醋来了。” “是,是妹妹不好。”乌雅蒹葭俏皮地对着长姐撒娇道。 “今日这话只能与我说,切不能与旁人说起。”乌雅流云回归主题,正色道:“天子选秀,必是蹭蹭筛选,你各方面资质虽然都不错,却也不见得能入爱新觉罗玄烨了眼,所以,一切放宽心顺其自然,莫要失了乌雅氏的颜面,至于佟佳少爷……” 乌雅蒹葭一个机灵,双手紧紧抱着姐姐的胳膊:“长姐,你说好了会帮我,你可不能反悔!” “是——”乌雅流云深吸一口气,“你乖乖听话我自然会帮你,只是那佟佳少爷在家中排位第三,将来未必能继承父爵,你若嫁过去将来面临的也是兄嫂之争,难已过上安宁的日子。” “我不怕,再说了,我不是有长姐你吗?长姐会帮我的!” “我……”乌雅流云千言万语梗在胸口道不出来,她在心里暗暗道:“我哪里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若非我狠不下心,如今也不至于借着回家探亲的由头带女儿回娘家避难。” 乌雅流云心中泛苦面上却依旧柔情似水,她怜爱碰了碰乌雅蒹葭瘦成巴掌大的小脸儿,心中虽担心,但顾及到妹妹未及十四岁的年纪又觉得有些事情急不来,只好缓下语气悠悠道: “待你见到佟佳少爷,品茶作赋尚可,出格的事,可万万做不得。” 卷一 风华 第4章 “嗯!蒹葭知晓!”乌雅蒹葭慎重点头。 待乌雅魏武和韦氏得知乌雅蒹葭发热匆匆赶来时,她已经喝了汤药又在姐姐的督促下喝了一碗清粥后沉沉睡去。 在确定女儿吃过药后,乌雅魏武也不再追究,念叨着颦颦一个人在别苑,虽有丫鬟们盯着但始终放不下心,匆匆催促大女儿回去,待乌雅流云走后,乌雅魏武也带着韦氏回去歇息。 越接近年关,京中的大雪絮絮纷纷的下个不停。 大清边疆的少数民族受到雪灾的影响,无法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生活下去,纷纷的涌入京城内成为流民。 城外的乞丐也越发的增多,每到这个时候,皇帝都会下令京中官员或是当地名流,以发扬仁爱之心,歌颂先祖遗德的精神。 在维护京城的稳定的前提下,自发的为城外的这些乞丐们布施衣物和食物。 乌雅家作为满洲的古老氏族,以圣上的话为自身戒律,这种能够展示自家忠心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乌雅流云既然承诺了乌雅蒹葭能让她在进宫选秀之前见到佟佳竹筠一面,如今这冬季的布施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家族中的布施一般都是由主母或是已经成亲的女儿回家主持,虽说未出阁的姑娘不能参加这次的布施,但若是在布施那天将乌雅蒹葭悄悄地带出去也没有多大的问题。 乌雅流云昨日从夫家归来省亲之时已经是夜半十分,今日便就起了个早带着颦颦去给阿玛额娘请安,唯有在自己家中才能感觉到真正的关怀,而不是来自夫家的冷眼与漠视。 “流云给父亲母亲请安,父亲母亲福寿安康。”昨晚只是匆匆的与二老见了一面,如今再见才发现父亲与母亲脸上的几分憔悴。 “快起身,家中没有必要这些虚礼。”韦氏忙扶起乌雅流云道:“怎么我瞧着比上次回来还要清减了些?” 乌雅流云看着韦氏担忧的神情心中一酸,这世间怕也只有母亲最关怀心疼她了。 不想父亲母亲担忧,乌雅流云抿起一抹笑容,扶住韦氏的柔夷,娇嗔道:“额娘,颦颦还小正闹腾着呢,我又不放心交给别人,这面容清瘦些也是难避免的。” 乌雅魏武还是保持着大家主的姿态表示对女儿的关心和敲打:“此次你归来省亲不可多留,乌拉那拉氏也是名门望族,家中妻妾成群,你是当了娘的人,在夫家也要多些谨慎。” “阿玛说得是。” 乌雅流云恭敬地回话道,心中却是知晓父亲的这一番话是要自己在夫家谨言慎行以此来保护自己的孩子。 乌雅流云嫁入乌那拉那氏这个大贵族氏族本就日处艰难,好在颦颦的出生后得到了夫君的微微照拂,得以归家省亲,只是那嫡福晋不是什么心慈之人,怕是此番回去,府邸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让我瞧瞧颦颦,快要周岁了吧。”韦氏走到乌雅流云陪嫁丫鬟的身边,去逗襁褓里在咿咿呀呀的婴儿:“这孩子和流云你长得像。” “她阿玛也是这样说的呢。”乌雅流云看着母亲脸上没有消退的愁容,忍不住开口说道:“阿玛,额娘,您们不要担心。” 她将韦氏扶回位子上道:“女儿有法子让妹妹心甘情愿的去参加选秀。” “当真?”乌雅魏武眼前一亮,显然这几天被选秀的事弄得精神不振,听大女儿这样说心中还是有几分相信,毕竟蒹葭和流云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二女儿对她的姐姐算得上是言听计从。 “当真。”乌雅流云笑着让二老放心些:“我会去说服蒹葭的,只是阿玛和额娘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才行。” 乌雅魏武得到大女儿的承诺心情也好了些,跟着韦氏一起回去休息了。二女儿的归宿有了保障,也不枉为人父母了。 院内腊梅艳红朵朵,丫鬟奴才们早已将小道上的积雪扫去,乌雅流云披上雪绒披风,将孩子抱在怀中用自己的披风给孩子挡着风雪。 微雨看着主子越发憔悴的面容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酸痛:“格格,为何不与老爷格格说说您在夫家的事呢。” “说了又有何用,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如今是乌拉那拉的格格,而不是乌雅家的大小姐。” 乌雅流云低头看着在襁褓中睡得安详的女儿,除了自己的那个妹妹以外女儿就是自己的一切了罢。 “那格格打算如何帮二小姐?” “你晚些时候派人去佟佳府传信,就说初七大雪纷飞正是赏雪好日,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晓得其中弦外之音。” 乌雅流云其实心中并不想妹妹步她的后尘,佟佳氏虽不是什么贵族世家但好歹族里出了几个后妃,只是这佟佳竹筠却是家中第三子,自幼便不在佟佳家主重视范围内,蒹葭若是就这么嫁过去,必要卷入到兄嫂家族之争中,乌雅蒹葭向来心思单纯,在那种环境中定会受到不堪,也难怪乌雅流云放心不下。 “格格真是为二小姐用心良多。”微雨自小跟着乌雅流云长大,是个明眼人儿都知道乌雅家大小姐最护着的不过是自己的妹妹,如今都嫁出去了心中却还是记挂着的。 “我就这一个妹妹,自然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乌雅流云叹了口气,“只是我如今在乌拉那拉家不过是个格格,手也撑不过这片天,未来如何,需得她自己去琢磨了。” 初七正是乌雅氏和佟佳氏要一同给城外的那些流民与乞丐布施的日子,纷纷扬扬下了好几日的大雪也终于是在这天停了下来,乌雅流云因归家省亲,韦氏自来身体就不太好,不适宜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久站,布施的事务就由乌雅流云从管事那揽了过来。 而乌雅蒹葭呢,一早得到乌雅流云身边亲信的传召,立马梳洗打扮来到了姐姐的房中。 微雨正在给乌雅流云梳妆,乌黑柔软的长发从木梳从倾泻而下,用炭笔勾勒出远山一般的青黛,虽是已经生了一个女儿,但乌雅流云的皮肤如同少女一般光滑细腻,未能见其容貌有一丝的老气。 卷一 风华 第5章 若不是已经梳起了妇女的发式,倒是真以为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 “姐姐,这八宝琉璃钗也过于老气了一些,这翡翠蝴蝶簪倒是更衬姐姐的容貌。”乌雅蒹葭笑着把姐姐头上的钗拔下,想要换上新的簪子。 “我如今以嫁做妇人,这样鲜艳亮丽的簪子过于耀眼,有失端庄。” 乌雅蒹葭只顾着想要姐姐漂亮,却不知乌拉那拉氏乃满清贵族,家中嫡福晋十分注重谦卑,嫡妻用正红,侧室便只能用桃红;嫡妻用金,那侧室就只能用银,姐姐如今不过是府中众多格格中的其中一个,份例不及侧室,便只能用些寻常珠花。 现在虽在娘家府邸,但若是带了这样繁琐亮丽的珠花,这事被有心人传到乌拉那拉氏嫡福晋口中,又要多少事端,不如时刻警醒些的好。 乌雅蒹葭看着铜镜中的姐姐,不过是二八年华就变得如此蹈矩循规,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若我成了他人的福晋,定要日日光鲜丽言,妻妾貌美如花不也是给丈夫面上添光吗?” “寻常妻妾或是正三品贝勒贝子妻室皆是如此,你若真有包袱,那就努力让爱新觉罗玄烨瞧见你,” 乌雅流云半侧过身子轻言调笑,“相传皇帝的后宫百花争艳,你这朵小花骨朵,日后盛开说不定去了能将百花都压下去?” “长姐!” 乌雅蒹葭身子扭了扭,引得屋里的人一阵轻笑,嫩白的小脸霎时染上一层红晕。 “今日之事也莫要将此事当成儿戏。”乌雅流云正色道:“选秀这件事关乎着我们家族的性命,如今姐姐答应你让你见佟佳少爷也不过是不想让你难过,你可知晓?” “蒹葭知晓了,姐姐放心。” 乌雅蒹葭虽在有些事情上有些任性,但也是知道天子选秀是不可避免的,最多自己表现的差一些被放出宫外和佟佳哥哥成亲也是稳妥的。 “你也不需要看得如此不开,那选秀是挑选圣上的妃子,家事,相貌,才情都是要上乘的,我们家虽说的老族,但并非权贵,多是走个过场罢了。”乌雅流云也不希望我太难过,随口安慰道。 “妹妹晓得的,妹妹定不会给阿玛生事。”乌雅蒹葭也乖巧的应下了。 “那便走吧,莫要让佟佳少爷的人久等了。”乌雅流云帮着妹妹系好披风,又吩咐乳母好生照顾颦颦,便迎着家仆带着热粥和些旧衣往约定好的地点赶去。 初七赏雪意思固为在初七时希望佟佳氏与乌雅氏能够一同为城外流民布施,而赏雪则是城外白湖边上有一座赏雪亭,意思是约定在那里见面。 乌雅蒹葭见姐姐和家中奴仆劳作起来,便一个人偷偷的往赏雪亭走去。 赏雪亭矗立与白湖中央,因几日的大雪将原本朱红瓦盖的亭子顶端还覆盖着一沉厚厚的积雪,小型的鸟类在雪停之后便纷纷出来觅食,清脆的鸟鸣上家红顶碧水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 今日既然是偷偷的溜出来,乌雅蒹葭便没有带上撼玉和跳珠,若是能在这地方煮酒论茶,跳珠那小丫头定会欢喜的睡不着觉。 亭于湖上,亭上有雪,亭中有人,远远便看见亭中站着一个披着深蓝色披风的男子,我心中也同那鸟雀一般雀跃起来。 “佟佳哥哥。” 乌雅蒹葭提着自己的莹白色披风,翡翠铃铛随着跑动的身姿摇得零零作响,嘴角更是露出了两个漂亮的小酒窝。 “蒹葭,真的是你。” 回话的男子正是佟佳竹筠,人如其名,佟佳竹筠容貌不同于其他男子一般粗犷逼人,而是有着江南水乡般温和如玉的气质与面容,双眸之间望向乌雅蒹葭同里头承着一弯碧水。 “先前有人送来书信我还不信,如今见到你,我可算是相信那送信的人没有框我。” “哼!”乌雅蒹葭娇哼一声,“佟佳哥哥为何这段时间都不给蒹葭写信了?” 原本两人在半月之内便会书信一封谈谈身边趣事,或是自己的近况。 乌雅蒹葭如今在家被禁足也有半月,却是迟迟等不来佟佳哥哥的书信,心中未免有些不开心。 “书信?我前些日子正派了人送过去的,你没有收到吗?”佟佳竹筠的表情带着疑惑,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厮。 “回少爷,奴才的确是把书信送到乌雅府上了,可是这信为何没到蒹葭小姐手中,奴才是真的不知道啊!”小厮苦笑, 自然不敢和主子说假话。 “算了算了,定是被阿玛劫去了。”乌雅蒹葭撇撇小嘴,“我病了有好些日子,阿玛又将我禁足房中……” “病了?那我为何没有接到消息,蒹葭你如今怎样。” 佟佳竹筠的眼中充满着对乌雅蒹葭的担忧和焦急,心中却是通过她的这几句话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如今已经好全了,就是身子许久没有动,还有些酸伐。” 乌雅蒹葭刚开始还以为佟佳竹筠是听到她要参加选秀才故意不理会她,也不愿意给她写信。如今看来不过是乌雅魏武把消息给封锁了,他不知情而已。 心中的疙瘩没有了,乌雅蒹葭便把自己要参加选秀和自己近日来的事全告诉了佟佳竹筠,并且希望佟佳竹筠能够帮助自己。 “难怪我看你今日如此的消瘦,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当好好的保重身体才是。” 佟佳竹筠对乌雅蒹葭因为选秀食不下咽而生病的消息很是忧心,便带着微微责怪的语气道。 “我心想着不能和佟佳哥哥再见面了,便就是茶不思饭不想。”乌雅蒹葭如今想想自己当初的行为也觉得过于不妥,便小声为自己辩解。 “你这样会让我担心的。”佟佳竹筠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叹气道。 “可是佟佳哥哥,若是我被选上了该如何是好。” 乌雅蒹葭忍不住拉着佟佳竹筠的披风,积攒了多日的泪水在自己心上人的面前夺框而出。 卷一 风华 第6章 “我会一起想办法的,蒹葭你莫要担心。”佟佳竹筠连忙将自己的手帕递出去给蒹葭擦泪,一边寻思着安抚。 “当真?”蒹葭听到佟佳竹筠的回答,才慢慢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通红着的双眸让人一时间心生怜悯。 “自然当真,蒹葭你等我书信。”佟佳竹筠轻柔拍去蒹葭肩上的雪花,双眸却是通过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蒹葭得到佟佳竹筠的保证,心情也好了起来。从自己随身带着的小锦包中拿出了一包带着梅花香气的小布包道:“佟佳哥哥,这是给你的。” “是梅花饼吗?”佟佳竹筠笑着从蒹葭手中接过小布包打开,带着丰裕梅花香气的小饼让人食指大动,每块小饼上还印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佟佳哥哥真聪明,上月你在信中不是想吃梅花饼吗?我便挑着时候去采了新鲜的给你做了一些。” 蒹葭还带着微微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想要等到赞赏的表情。 “蒹葭,此生有你,夫复何求。”佟佳竹筠看着手心中的小饼,低声说道。 待佟佳氏和乌雅氏结束了半日的布施之后,蒹葭也遵循着和姐姐的约定回到了约定的地方。 不管乌雅流云如何的询问和试探,她都只是说自己和佟佳竹筠一同吃了梅花饼,并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但乌雅流云心中还是有些疑虑,佟佳少爷不可能不知晓妹妹要进宫选秀的事宜,蒹葭回来的时候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喜悦的表现,佟佳少爷到底说了些什么居然能让日日忧愁的妹妹开心起来呢? “格格,您在想些什么呢。”珠荷将乌雅流云头上繁琐的发式散下,又体贴的给自家主子按摩半日下来的酸痛,却是发现主子有些心不在焉。 “珠荷,你说这佟佳三公子到底知不知晓蒹葭要选秀的事?”乌雅流云疑惑不解。 “奴婢听闻佟佳三公子虽不得家主器重,却也是满腹锦纶,不像是闭世不出之人。” 珠荷如实的回答道:“况且这圣上选秀的事连民间百姓都有所听闻,佟佳公子应当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总感觉佟佳三公子没有想要避嫌的意思。”乌 雅流云害怕这个佟佳公子居心不良,若是做出些带着自家妹妹私奔的荒唐事,那可是不堪设想的。 “格格不必担心,那佟佳三公子怎么说也是佟佳子弟,贵族子弟从来都是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定能分轻主次的。” 珠荷也是见过佟佳竹筠几面,佟佳竹筠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不懂时事的纨绔子弟,是以她觉得他并不会干出有损家族声誉的事。 “但愿如此。”乌雅流云微微地叹了口气道:“只是蒹葭这丫头,我及不放心她与佟佳少爷,也不放心她进宫……” 年关过后,风雪依旧纷纷扬扬,蒹葭入宫的日子愈发近了。 屋内的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着,蒹葭把手中的毛笔递给跳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无奈道:“本是想练字平复一下心境的,岂知越写越心烦了,不写了不写了,撼玉,你把这些纸张收起来罢。” 撼玉应了声走到桌案前开始收拾东西,她拿起一张纸看了看后叹道:“小姐,如今你的字可是愈发精进了。” 蒹葭正在修剪窗前案几上瓷瓶里的一枝梅花,闻言不由得扭头笑道:“可不是嘛!整里闲着没事便也只能练练字来打发一下时间了。” 跳珠也凑过去看热闹,书桌上的纸张被她翻得哗哗作响,她看了几眼后却是疑惑地抬起头问自己小姐道:“小姐,你的字是越来越好看了,可是上面写的东西跳珠却看不懂了,怎么总觉得有一股子悲伤的味道?像那什么‘花’、‘飘零’的跳珠就看不懂了。” 说罢还对蒹葭吐了吐舌头。 蒹葭的眼神掠过跳珠的手指所指的地方,“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几个字映入眼帘,她喟然长叹一声道:“原也不是什么好寓意,还是不懂的好。” 撼玉对跳珠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蒹葭已经许久未曾见过佟佳竹筠了,对他甚是思念,只是苦于见不到人,收不到信。她整日里闲来无事,就看些杂书消磨时光。剪完梅花她抱了一本史书坐在床榻上看了起来,借此打发时间。 忽听得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她心有所感,抬头望向门口,果不其然,没多久乌雅流云就带着珠荷进来了,乌雅流云掀开帘子,笑道:“整日里也不见你出来走动走动,闷在屋子里可如何是好?” 蒹葭让跳珠去沏茶,拍了拍身旁的床榻示意姐姐坐下来,乌雅流云也不推脱,坐在边上道:“蒹葭,姐姐要回去了,走之前还是对你放心不下,特此过来看看。” 蒹葭一惊:“姐姐,何以走得如此匆忙?” 乌雅流云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我本就是回家省亲,自是不能久住,回来看一看阿玛额娘和你也就是了,如今也是该回去了。” 蒹葭一时说不出话来,呆呆地看着乌雅流云后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听得屋内的炭火燃烧声。 “姐姐,我舍不得你走,也舍不得颦颦。”蒹葭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 “蒹葭,姐姐也舍不得你呀,不过姐姐还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乌雅流云边说边摸着蒹葭的一头黑发,蒹葭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姐姐,你说吧,蒹葭听着就是。” “你向来聪慧,姐姐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姐姐就你这一个妹妹,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你自小便是个极有主意的,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姐姐在这里自不必多说,只有一句话给你,做任何事之前多想想阿玛和额娘,莫要连累了他们。” 乌雅流云坐在床榻边上握着妹妹的头,言辞间满是关切。 蒹葭重重地点点头,对着姐姐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道:“姐姐放心,这几日兼葭仔细地想了想,自己有时做事确是任性了些,阿玛和额娘年岁已高,蒹葭还劳烦他们为我费神,实在是不孝之举。 卷一 风华 第7章 蒹葭已然长大,姐姐不能时常在家,蒹葭自当替姐姐尽到为人子女的本分。蒹葭已然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姐姐便放心地回去吧。若实在放心不下妹妹,怕我惹出什么乱子来,姐姐大可日日给我了书信来时时提点着妹妹,这和姐姐在我身边是一样的,姐姐觉得这样可好?” 乌雅流云用手指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笑道:“这样也好,你呀,自小便不让人省心。” 边上的跳珠撼玉和珠荷都笑了起来,蒹葭脸一红,朝她们凶道:“不许笑,都不许笑,谁再敢笑一声我便罚她不许吃饭!” 几个人的笑声更大了,然而离别总是容易让人伤感的,稍顷,乌雅流云一行人在家人不舍和关切的目光中离开了乌雅家。 绛红色的马车在茫茫天地中化为一个小点,终是消失不见,蒹葭就这样送走了自己的姐姐。 乌雅流云一走,蒹葭便又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虽然她打算选秀的时候表现得差一点,最后被撂了牌子也便是了。 可是姐姐再三叮嘱莫要给乌雅家丢脸,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被撂了牌子又不引人注意? 蒹葭望着火盆里的炭火陷入了沉思。 这还罢了,乌雅流云走后,因着她要进宫选秀,韦氏还专门派人督促蒹葭学习礼仪,乌雅家本就尊贵,蒹葭自小仪礼也学得极好。 然韦氏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对她极是严苛,那架势竟是要让她做到百分百挑不出错来。 蒹葭想着自己最后肯定是要被撂牌子的,家里人得知这个消息时定然失望,莫不如现下好好学礼仪,让母亲他们欢喜一些也就是了。这样想着,她学习礼仪倒也认真,这让韦氏很是欣慰,还道是大女儿的方法果真有效,蒹葭竟似转了性子一般对选秀一事没有那么抵触了。 “来,对,小姐,腰要直,步要缓,走。” 蒹葭正在屋子里跟着一个嬷嬷学习走路,那嬷嬷以前曾是在宫里当过差的,对宫里的礼仪很是熟悉,韦氏特意请了她来教蒹葭学习礼仪,人就陪着坐在一旁含笑看着蒹葭,看上去很是欣慰。 这边正学着,忽然有下人拿了书信进来说是有二小姐的信,嬷嬷对韦氏道:“今日便学到这里罢,小姐学得极好,明日便可进行下一步的训练。” 待嬷嬷走后,韦氏在蒹葭之前接过书信,疑惑地看向蒹葭,目光中隐有探寻之意:“蒹葭,你如此急切地想拿到这封信,这莫不是那佟佳三公子写的,你们还有书信往来?” 蒹葭讪讪一笑:“额娘说的是哪里的话,蒹葭只是好奇罢了。”说着退到了一旁。 下人刚来送信时蒹葭也是一惊,难道真的是佟佳哥哥给自己写信了?这才想把信给拿过来。不过她眼珠转了一转,想到了前两日姐姐的话,很快就稳了心神。 她目光澄澈地望向韦氏:“额娘,你可冤枉蒹葭了,蒹葭已经许久不曾和佟佳哥哥联系了,而且,” 蒹葭咬了咬下唇,“佟佳哥哥的信不是都被阿玛给收走了么?” 韦氏看着女儿坦坦荡荡的眼神,不禁有点疑惑,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多想了?拆开信扫了几眼,她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抖了抖信后对蒹葭说道:“是额娘错怪你了,是你姐姐的信,叮嘱你要好好准备选秀一事,莫要再和佟佳氏的三公子有往来。” 蒹葭乖巧地点点头,应道:“额娘说得极是,难为姐姐刚回去就给蒹葭写信了,蒹葭记下了。” 韦氏笑道:“你的姐姐最是疼你,现下你长大了也还是老样子,事事都为你费心,回去了还记挂着你。” 蒹葭上前挽住韦氏的手臂,撒娇道:“这些我都知道,蒹葭最得上是有福气的人了,你们都这样宠着我,我都记着呢!” 一句话逗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坐了这许久,韦氏有点乏了,爱怜地看着蒹葭道:“额娘有点乏了,既是你姐姐的信,那我便放心了,额娘去休息一会儿,你也带着丫头们回去吧,咦,怎地不见撼玉丫头?” 蒹葭大笑道:“忽然想吃绿豆糕,让她先去取了之后送到我屋里,额娘,蒹葭送你回去吧。” 亲自送韦氏回去之后蒹葭才回到了沁雅阁,一到屋子里就恢复了一贯的懒散样,她躺在榻上,把书枕在头下,叹道:“做个好女儿太难了,若非是因为佟佳哥哥,我真是不忍心骗额娘和姐姐。” 跳珠正给蒹葭捏着腿,听到这话不由得低笑道:“小姐,这话您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说罢了,可千万别在夫人和大小姐那里说漏了嘴,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 蒹葭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好啊你个跳珠,竟敢说我说漏嘴,我让你说漏嘴,让你说漏嘴!”边说边用手指去挠跳珠的痒。 跳珠一边躲一边笑道:“小姐,我的好小姐,跳珠错了,您就放过奴婢吧!”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正闹着,蒹葭忽地看到撼玉进来了,她坐直身子,问道:“如何?” 撼玉把糕点放在桌子上,这才答道:“小姐,撼玉已然去请示过老爷了,老爷答应了。也按照小姐的话吩咐过了,下人们以后看到信会直接送到沁雅阁的。” 蒹葭把手边的果盘向她那边推了推:“撼玉你做事果然周全,走了这许久的路辛苦你了,快吃点果子解解渴。” 撼玉给蒹葭和跳珠各拿了一个果子之后自己方坐了下来。 跳珠拍着手道:“撼玉,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办起事情来面面俱到。” 撼玉脸一红:“哪里,这都是撼玉应该做的事,跳珠更厉害,活泼伶俐,若论起嘴皮子,十个撼玉也及不上一个跳珠。” 蒹葭叹道:“跳珠说得对,你性子向来稳重,做起事来我也放心,你们俩一个活泼,一个稳重,相辅相成,有你俩在身边是极好的。” 卷一 风华 第8章 跳珠嘻嘻哈哈的:“那可不,小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夫人最近赏你的那对镯子送我们?这样方能显出小姐您的用心。” 蒹葭啐了一口,笑道:“去,也没个正形,平日里赏你们个东西向来是推三阻四地送不出去,说赏的东西太多了,这会儿倒讨赏来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蒹葭平日里除了学习礼仪便是看姐姐乌雅流云给她写的信,得着空了便给她写回信。 不过,让蒹葭觉得遗憾的是,她已经想出了数种落选的办法,然而这些办法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小瑕疵,难免有点美中不足,而且她已经许久没和佟佳竹筠联系过了。 是夜,乌雅家的灯火并未熄灭,尤以蒹葭院子里的灯火最盛,原来明日便是乌雅家的二女儿去参选的日子了,烛火摇曳,映出满室的人影。 乌雅魏武和韦氏坐在檀木椅上目光关切地看着女儿,日子过得真快,当年那个在父亲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一瞬间便长成大姑娘了。 韦氏执了蒹葭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儿啊,此一去务要珍重,切莫再使小性子,外面比不得家里,额娘和阿玛不能在你身边时时照料,你务要保重自身。” 言罢转头对跳珠和撼玉吩咐道:“你俩要时时跟着小姐,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跳珠和撼玉回道:“老爷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好小姐。” 韦氏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蒹葭假意嗔道:“额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蒹葭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就放心吧。” 乌雅魏武沉默了许久,只道了一句:“阿玛也有阿玛的不得已,不只是阿玛,蒹葭,你以后凡事也要以家族为重,难为你了。” 蒹葭心里暗叹了一声,知道父亲说的乃是佟佳竹筠一事,她转头看父亲:“阿玛说的是,既是乌雅家的人,蒹葭自当以家族为重。” 好容易送走了乌雅魏武和韦氏后,蒹葭接过撼玉递过来的信,照例坐在了炭火旁开始读姐姐写来的信,捏了捏信封,却是比往日要厚重许多。 蒹葭打开信封,不禁惊呼了一声,佟佳竹筠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想来是他去求了姐姐让姐姐帮忙带信,蒹葭这样想着。 她把信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足有三四页,看完后她眼里不禁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跳珠给蒹葭递了一杯茶,问她:“小姐,何事如此高兴?” 蒹葭收起信,看着跳珠和撼玉道:“一直以来困扰着你家小姐的问题解决了。” 跳珠和撼玉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又把目光转向了蒹葭,蒹葭解释道:“我设想了多种落选的方法,却都有一些小问题,眼下终于解决了。” 撼玉问道:“小姐,那是什么方法呀?” 蒹葭把信封在她俩跟前晃了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佟佳哥哥的姐姐是贵妃,他在信中说,当今圣上不喜粉色,选秀的时候我只要穿上粉色衣服就会落选,这样就算是阿玛怪罪也怪不到我身上来。” 她举着信笑得极是开心。 跳珠和撼玉顿时了然:“原来是佟佳少爷的信。” 第二日,在家人关切的目光里,蒹葭带着两个贴身鼻子坐上了宫里来的马车,因着心里有了对策,她反倒是有些悠哉起来。 马车经过黄沙戈壁有穿过数里枫树林,晃晃悠悠地足足走了两日,就在主仆三人闷闷伐趣时终于在京城附近的驿馆停了下来。 蒹葭掀开车帘下车,一个小太监向她迎了过来,她抬眼望去,门口已然站了好几位秀女了,端的是绿肥红瘦,各有千秋,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蒹葭和诸位秀女跟着小太监向驿馆内走去,没人说话,一时间只听得众人齐整的脚步声。 待走到庭院中,小太监打了个千儿,转身对着众人道:“这便到了,诸位这几日便歇息在此吧。”顿了顿,又道:“诸位来得早,可自行挑选房屋居住,三日后,等所有秀女到齐之后再进宫。” “谢公公。” 待小太监离去后,蒹葭抬眼打量起这庭院来,庭院极大,院中栽种各类花木,如垂丝海棠、月桂树之类的。 现下正是农历八月,那桂树开得极好,香气浓郁,竟熏得人有些晕乎乎的。 院子的树荫下置有不少石凳石桌,南侧有一口古井,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西侧是一排的厢房,看来这便是众秀女要居住的地方了。 跳珠在蒹葭耳边悄悄问道:“小姐,我们住哪间屋子呀?” 蒹葭看了一眼院中众人,淡淡道:“不急,等别人选完之后我们再选。” 本就没有进宫的心思,等下挑个不起眼的屋子不惹人注意便是了。 跳珠虽有点不解,不过知道自己小姐说一不二的性子,吐了吐舌头也便不说话了。 等众人各自选好屋子,憾玉扶着蒹葭进了偏北侧的一间屋子,门口正有一株桂花树灿然开放。跳珠把包袱行李等放在床上,环视了一圈后她凄凄叹道;“小姐,这驿馆的环境甚是简陋,这可如何是好?” 憾玉抿唇轻笑:“怕是你自己受不了吧,莫要带上我们家小姐。” 跳珠嘿嘿一笑:“此言差矣,咱们俩自幼便跟在小姐身边了,小姐待我们似姐妹一般,吃穿用度上从不曾亏待了。在府里住得惯了,一时竟适应不了了。” 看她俩说得开心,蒹葭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往屋子中间的梨花木椅子上一坐,打趣道:“常言道,患难见真情,如今你俩也算是跟着我吃了一回苦,可莫要经不起考验伤了你家小姐的心呀!” 跳珠走过来为蒹葭捶着腿,一边捶一边回道:“小姐,你可莫要打趣奴婢了。” 一路舟车劳顿,蒹葭身上已是极乏,憾玉已经铺好了床,她正要上床去休息一下,忽听得外面似有争吵声。 声音越来越大,让人想装作没听到都不行,她并不想多事,以免惹人注意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吩咐憾玉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卷一 风华 第9章 憾玉应了一声出去了,她素来性子沉稳,事情交给她去办蒹葭再放心不过。 没多久,憾玉回来了,神色有点怪异,看着蒹葭道;“小姐,外面有一个秀女和下人吵起来了,说是条件太简陋,她住不惯,要换屋子,现下个别的秀女都已经出去围观了。” 憾玉说话向来有分寸,别的秀女都出去了,也就是说只剩她们还待在屋子里了。想罢,蒹葭决定带着跳珠和憾玉也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远远地没走近就看到一堆人围在院子中间,环佩叮当、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蒹葭站在人群外围,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人群正中间是一个身着石榴红裙装的艳丽少女,后面跟着一个丫鬟,也是趾高气扬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只听那丫鬟对对面管事一样的人说道:“我家小姐可是瓜尔佳氏家的千金,你开罪得起吗?这破地方我家小姐住不惯,怎么,连换个地方这种小事都这么让管事大人为难么?” 那瓜尔佳氏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显然自己丫鬟说出来的话正是她想说的。 管事大人福了福身,有些艰难地开口:“还望小姐见谅,秀女们都是安排在一处的,这可是皇上的命令,小姐可莫要为难下官了。” 语气虽然小心翼翼,可是在说皇上时,那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蒹葭微微一笑,这管事也不是吃素的,一下子就把天子搬出来了,这瓜尔佳氏一个不小心就是抗旨不遵的罪名,这一招着实高明得紧呀。 那瓜尔佳氏也知道厉害,让丫鬟退到身后自己走上前去说道:“管事大人莫要生气,是小女唐突了,还望大人通融一下,小女不胜感激,一定会记得大人的好的。” 跳珠伏在蒹葭耳边轻轻地道:“小姐,这瓜尔佳氏的小姐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看得出来分明是个草包,就算要管事大人关照也不能当着这么多秀女的面说呀,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走后门嘛,也不怕事情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没想到蒹葭却是低低地斥了她一声:“住嘴,这话是你能随便乱说的么!你这张口就来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跳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她没想到蒹葭会如此疾言厉色,一时吓得呆住了,憾玉拉了拉她,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这时,蒹葭前面一个身着月白色撒花旗装的秀女转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蒹葭心里一惊,猜测那女子许是听到了,若是刚刚跳珠的话传到了那瓜尔佳氏耳朵里,只怕又得起一番波折。 不过那秀女只是看了看跳珠,眼光又在蒹葭身上转了几圈,她对她们笑了一笑,眼里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蒹葭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防人之心不可无,等下还是找她探一探口风比较好。 虽然跳珠心直口快,不过她说的话却也在理,这管事大人果真没有答应瓜尔佳氏,而是不卑不亢地道:“实在是对不住您了,下官实在做不到。” 瓜尔佳氏正要发怒,人群中忽然传出一清亮的女声来:“瓜尔佳氏小姐就莫要为难这位管事大人了,大家都没说什么,偏就你瓜尔佳氏小姐住不惯,想是娇惯得紧呢。” 蒹葭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身着桃粉色宫装的少女,言笑晏晏,别样的光彩照人,别的秀女听到这话都用帕子掩着嘴巴低低地笑了起来,同时,她反应过来,这嚣张跋扈的秀女叫瓜尔佳·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一下子就调转了矛头,管事大人趁机溜了下去。 瓜尔佳氏对着那位粉色衣装的秀女道:“我父亲可是辽东都司的辖境是镇守总兵大提督,如今我的事你却敢指手画脚?你叫什么名字,又是哪家的千金,竟敢来管我?” 那秀女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目光,淡然一笑道:“我呀,我叫纳兰织愿,原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出身,比不上你瓜尔佳氏,只不过住在贝子府罢了。”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贝子府也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了,这秀女来头居然这么大! 不料瓜尔佳氏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当是什么高贵出身呢,凭你一个小小的贝子府的格格也敢来管我的事情!”说着推了纳兰织愿一把。 纳兰织愿没料到她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推,当即就向后倒去,众人都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居然没有一个人去扶她。 那纳兰织愿尖叫着直直地向着蒹葭和她身前的那个秀女倒来,前面的那个秀女倒是没躲,不过她们三个人瞬间被这股力量给带倒在了地上,溅起一层薄土。 蒹葭被压在最下面,被尘土呛得咳了起来,跳珠和憾玉吓了一跳,赶快把她给拉了起来,用帕子不住地为她擦拭着身上的尘土。 被瓜尔佳氏这么一闹,蒹葭当真是有些怒了,这人真的太不知好歹! 心里虽然恼怒,可她脸上半分也没显露出来,《孙子兵法》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倘若真要与人为敌,切不可外形于色。 瓜尔佳氏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不过她显然没打算道歉,只是嘴角带着戏虐的笑看着她们,蒹葭整了整衣服走上前去:“素闻瓜尔佳氏姐姐性格直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瓜尔佳氏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蒹葭:“我们以前见过吗?” 瓜尔佳氏的丫鬟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顿时怒道:“好啊,你居然敢取笑于我!” 蒹葭仍是一派淡然的神色:“姐姐错怪妹妹了,妹妹并无取笑姐姐的意思,只是这里人多口杂,姐姐性情直率是好事,妹妹是担心姐姐今日的所作所为传到了有心人耳朵里会对姐姐不利,毕竟大选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姐姐做事还是低调些好。” 卷一 风华 第10章 说罢又走到她身边,附在她耳边说道:“妹妹可是听说宫里某位贵妃可是在这边安插了眼线呢。” 瓜尔佳氏惊疑不定地看了蒹葭一眼,又向四周看了看,终是不情愿地对她说了一声:“谢谢你了。” 匆匆忙忙地就带着丫鬟回房了。 众秀女见事情结束了,也就都跟着散了,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纳兰织愿,月白色宫装的那名秀女和蒹葭,以及她们身边的丫鬟。 蒹葭微微一笑,对她们俩说道:“蒹葭想请两位姐姐小坐一会儿,不知两位姐姐意下如何?” 纳兰织愿粲然一笑:“求之不得。” 说着望向月白色宫装的秀女,那秀女温柔一笑:“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个人走到石桌旁坐下,蒹葭笑着望着她俩道:“我叫蒹葭,家父是护军参领乌雅魏武,不知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纳兰织愿道:“刚刚我的姓名和出身估计你们已经听到了,我阿玛是御封的贝子,文臣倒不是什么显赫的背景,两位姐姐叫我织愿就好!” 话音落下,两人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一抹月白色。 那秀女仍是端庄得体的笑:“我乃大理寺少卿江有远之女江蕙。” “好了,我们也算是正式认识了,”纳兰织愿拍着手,“蒹葭姐姐,你刚刚和那跋扈的瓜尔佳氏说了什么呀,她居然乖乖地回屋子里去了?” “倒不是稀罕的,不过是言语提点了一句。” “咦?原是如此?” 纳兰织愿疑惑了一声,抬眼又见蒹葭没有继续说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 一路奔波三人本就有些疲累,加之头一次离家数日,难免有些思家的情分在里头,如此,在吃完了跳珠送来的一盒糕点之后,便纷纷回房歇息了。 驿馆的日子总也还算平顺,并无甚大波折,对各秀女的交流恰到好处,那总是带着点笑意的眼睛里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睿智与成熟。 “小姐,怎地不披件衣服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 撼玉边说边给站在门口走廊上的蒹葭系上披风,月白色的衣料衬得她的小脸极为莹白细嫩。 已然是八月份了,虽然白天还带着暑气的燥热,然早上和晚上却已经能让人清晰地感觉到凉意了。 蒹葭配合地转身让撼玉给她系领带,撼玉手指灵活地在领口打了一个蝴蝶结。 蒹葭微微一笑,纤纤玉指了指房门口那簇琼花,道:“蕙姐姐说得对,日子总是过得极快的,前两日刚到驿站时门口的琼花不过刚开了苞,现如今却已开到荼蘼了。” 撼玉闻言不由得一笑:“小姐怎地忽然想起这个了,莫非是因为明日就要进宫的缘故?” 蒹葭把撼玉微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这是一部分的原因,” 顿了顿又接着道:“此行去宫里诸秀女还要接受培训与考核,才艺突出者才有入选的可能,你和跳珠不能随我入宫,额娘让你俩陪我便也只能陪到这里了。” 撼玉引着自家小姐向屋子里面走去,道:“撼玉晓得的,能不能随小姐一起进宫这个不重要,怕只怕小姐一个人在宫里不习惯,宫里的那些人又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不比府上自在,自明日起,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言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蒹葭道:“这个你莫要担心,你还信不过你家小姐吗?我又不是真的想入选,根本碍不着她们的,只要你家小姐少出点风头,谨言慎行,不惹到她们就是了。再说了,佟佳哥哥的姐姐不是贵妃嘛,有了什么难处我去求她便是了,不会吃太多苦头的,且还有织愿蕙姐姐她们陪着我一起呢,一个月后等我回到家你和跳珠便又能见到我了。” 撼玉闻言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可是小姐,有时候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不一定就会不来招惹你,你看看那个瓜尔佳采珠,这还没进宫呢,就整天甩脸子给小姐看,对你的忌惮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了,真是小肚鸡肠。” 说着还对着瓜尔佳采珠的屋子的方向撇了撇嘴。 跳珠看到她俩进来,在一旁插嘴道:“就是就是,小姐,我看她就是嫉妒你的美貌,怕自己被你给比下去。” 蒹葭对她假意嗔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莫让别人听了去,再说了,你家小姐的样貌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过中人之姿,以后莫要再提了,也不觉得害臊。” 跳珠嘻嘻哈哈地应了。 蒹葭拿起茶盏啜了一口茶道:“我已收到父亲母亲的信,明日他们便会派人接你们两个回去,你们两个等下把你们的东西整理一下,免得明天手忙脚乱的。” 正说着话,纳兰织愿就进来了,她开口朗笑道:“看来妹妹来得不是时候呀,耽误你们主仆说话了。” 跳珠看到是她来了不等蒹葭吩咐就去沏茶了,蒹葭引着她坐下来,笑道:“莫不是想起来要还我那白玉簪子了,你居然也会怕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纳兰织愿赶忙摆摆手道:“不不不,这不明儿个就要进宫了嘛,我今晚特意过来找你说说话,不许说我无赖,进了宫之后,你可要保护我呀,谁不知你是个心里极有主意的。咦,你问问你那簪子,你那簪子不是送我了吗,怎地还好意思跟我讨要?” 蒹葭不由得摇头一笑道:“行行行,保护你,耍赖皮耍到你这种地步也是少见,罢了罢了,谁让我就摊上你了呢!” 自那日纳兰织愿江蕙她们三人谈过话后,蒹葭和纳兰织愿的关系便越来越好,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江蕙心里面有她们的位置,可是总带着点若即若离的味道,也总喜欢一个人呆着,相比之下,倒是蒹葭和纳兰织愿之间更亲密一点。 第二日,宫里来的马车载上了驿馆里所有的秀女,在满院的桂香中悠悠地向皇宫驶去。 马车刚到宫门口就停了下来,秀女们排成两列随着管事太监步行走进了这座庄严巍峨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