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敢怒不敢言 白卿卿仰头看着不远处那漆雕的三个大字——丞相府。 朱红的大门,庄严的石狮,再加上门前傲然站立的八个家丁。 自己跋山涉水,不远千里从临安县日夜赶来京城,所要找的,就是这里了。 “几位大哥,请问秦子正秦丞相,可是住在这座府邸之内?” 负责把守丞相府的几个年轻家丁挑高眉头,待看清和自己讲话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穿着一袭粗布衣裳小丫头时,众人眸底立刻闪现出一抹不屑的光茫。 离她最近的那个年轻家丁笑了一声:“没错,这的确是丞相府,妳谁啊?” “麻烦几位大哥替我通传一下,告诉秦老丞相,临安白卿卿奉师命到访。” “临安白卿卿?” 对方用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丫头,只见她个头不高,身材削瘦,倒是五官样貌长得还算不错,肤白眼大,翘鼻小口,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只是她这一身穿着打扮却太过廉价寒酸,肩上背着的那只灰秃秃的小布包上,还打着一层厚厚的补丁。 自古以来,嫌贫爱富之人比比皆是,眼前这个叫白卿卿的姑娘虽然模样生得还算养眼,可一看那身打扮就知道对方是个乡下丫头。 有了这层认识,把守在丞相府门前的家丁便止高气昂道:“姑娘,妳是真傻还是装傻,秦老丞相可是我大燕国一品大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尊,岂是妳一个小村姑想见就能见得到的?” 那家丁冲她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别挡在这里碍了爷的眼。” 被当成苍蝇一样往外挥的白卿卿不怒反笑,“这位大哥,你刚刚是不是没太听清我的话?临安白卿卿,奉师命来京城拜访秦老丞相,这就意味着,在我来京城之前,我家师父已经和你家相爷互通过书信了。如今你问都不问一声就把人往外赶,不怕你家相爷知道你们自作主张之后,会革了你们的职吗?” 别看讲话的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姑,这番话却说得掷地有声,霸气凛然。 几个家丁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教训了,脸上自是挂不住。 为首的那个家丁不愤地叫道:“我家相爷整日忙得天翻地覆,别说妳一个乡下来的小村姑,就是朝中手握实权的各大官员,想见我家相爷那也要排队等候。” 白卿卿冷笑一声:“所以这位大哥是在嘲笑我身价低廉,不配拜见你家相爷了?” “算妳还有自知之明。” “如果我没记错,秦丞相在没入京为官之前,同样出身贫寒,是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吧?你嫌我出身低廉,是不是意味着,你根本就没把你家相爷放在眼睛里?” “妳……” 那家丁被他气得火冒三仗,要不是顾忌眼前这人只不过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他早就一拳挥过去揍得她满地找牙了。 白卿卿环着胸,不客气道:“我怎么?难道我不能说实话?大燕老百姓有一个算一个,你倒是去问问,有谁不知道秦丞相在为官之前不是出身贫寒的乡吧佬。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一方面是靠自己的努力,另一方面,靠的是天下老百姓的支持和爱戴。如果让秦丞相知道他养了一条瞧不起乡下人的看门狗,仔细他下令扒了你这张臭狗皮!” “妳……妳这个该死的丫头……” 那家丁正想痛骂,就见白卿卿撇过目光,望向不远处一顶藏蓝色的软轿,皮笑肉不笑道:“我说秦相爷,您热闹要是看得差不多了,就快些现身吧,再不露面,小心你家门口这条狗被本姑娘给活活气死。” “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轿内传出,不多时,就见轿帘一掀,一个六、七十岁的白面老头迈着小方步从轿子内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袭深紫色的官袍,下巴上蓄着一把白花花的胡子,生得慈眉善目,仪态雍容,额头正中还长了一颗大黑痣,冷眼一看,倒是和画上的老寿星公有七分相似。 门口那几个家丁看到此人,急忙上前行礼,口呼相爷。 这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大燕国当朝一品大元——秦子正。 他抚着胡须,笑着对白卿卿道:“丫头,妳怎么知道坐在轿子里的就一定是老夫?万一是别人,妳不是闹笑话了?” 白卿卿哼道:“秦相爷,您老人家还真把我当年无知妇嬬了?第一,大燕国三品以上官员所乘的轿子,轿帘上都会用金线绣上两只老虎;第二,在我来京城之前,师父曾耳提面命告诉过我,大燕国秦相爷的样貌非常好认,只要看到额前有一颗大黑痣的白胡子老头,那就一定是秦相爷了。” “丫头,妳师父是……” “圣手医仙,莫守德!” 秦子正闻言一惊,“妳就是老莫头在信里提过的那个又机灵又刁钻又厉害的小徒弟?” 白卿卿嘴角一抽,不卑不亢道:“机灵我不否认,刁钻勉勉强强,厉害看要对谁。” “哈哈哈!” 秦子正被眼前这口齿伶俐的小丫头给逗得大笑不止,“妳这脾气秉性果然对老莫头的胃口,难怪他行了一辈子的医没收过徒弟,结果黄土埋半截了,却把妳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领进师门。来来来,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咱们进屋去聊。” 那几个守门的家丁看老丞相不但没教训那出言不逊的丫头,反而还把人给拉进相爷府,大家立刻意识到这丫头的来头定是不小。 在经过那几个家丁身边的时候,白卿卿还不忘冲众人嫣然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却被气死人不偿命的挑衅所占满。 几个家丁敢怒不敢言,他们就不明白了,相爷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凭啥对一个小丫头如此礼遇? 最可气的就是,这小丫头横看竖看,分明就是一个乡下来的小村姑,而且还是一个嘴巴恶毒,性子刁钻的小村姑。 踏进相府正宅,秦老丞相便迫不及待地向白卿卿打听她师父的行踪。 “什么?那姓莫的老东西又出门远游去了?” 正文 第2章 治病救人 听到这个消息,秦老丞相的胡子都被气得翘了起来。 他拍桌子瞪眼道:“我在信中明明写得很清楚,让他无论如何来京城与我会上一面,没想到这老东西居然如此不守信用,真是气死我也!” “秦相爷,您老有什么事,和我说也一样。” 坐在紫檀椅内喝着清茶的白卿卿抽空看了怒发冲冠的老头儿一眼,见对方眼底装着不认同的神色,皮笑肉不笑道:“怎么?难道秦相爷觉得我代表不了我师父?” 秦子正哼了一声,“丫头,妳可知我这次写信叫妳师父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师父既然被人喻为圣手医仙,千方百计想要寻他的人,自然是为了治病救人。” “妳也知道是为了治病救人,那为何他居然避不露面?” “秦相,这您可就冤枉我师父了。您也知道,自从五年前我师母过世之后,我师父就对老天爷发下毒誓,今生今世,他要远离尘世纷扰,再不会亲自出手去救任何一个人。” 秦子正眉头一皱。 关于老友在五年前发誓再不出手治病救人这件事,他的确是略有耳闻。 莫守德一生痴迷于钻研各种医术,其治病手法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 据说,只要还残留一口气的病人,无论身患多么可怕的恶疾,只要莫守德出手,阎王爷就别想从他手中将人命抢走。 可偏偏是他的妻子,在他被人请到别处救人之时,突然身患恶疾,毙命家中。 莫守德出诊回家的时候,看到心爱的妻子咽气多时,立刻悲从心生,大哭不止,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悲伤中走出来。 甚至还对天发下毒誓,既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治不好,又有什么脸面继续行医。 从那以后,圣手医仙这个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无踪了。 大概是两个月前,老丞相无意中从别人口中得知,失踪多年的莫守德居然出现在临安一带。 他立刻派人去寻莫守德踪迹,果然被他发现了那老东西的落脚处。 当下想也没想,给对方送了一封书信,信中郑重表明,他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求对方无论如何都要亲自来京城一趟。 结果,人是来了,却不是莫守德本人,这让秦老丞相怎么能不窝火。 “总之,有些话我和妳一个小姑娘说不明白,妳能不能写信向妳师父求求情,让他无论如何亲自来京城一趟?” 白卿卿突然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子正一眼。 老丞相被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打量,顿觉锋芒在背,看得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秦相,您头痛的老毛病,应该持续了足足有四年之久了吧。” “啊?” 秦子正被对方的话吓了一跳。 “妳怎么知道我有头痛的毛病?妳师父告诉妳的?” “您不是在五年前就和我师父断了联系吗,我师父的医术就算再神,也不可能神到隔着千里之遥给您把脉吧。” “那……那妳是怎么知道我有头痛病的?” “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虽然我没给您把脉,不过从您的气色来看,有气血不足之态。另外,您眼底发青,说明您睡眠不好,唇色发暗,说明心脏缺血,瞳仁带浊,说明肝脏不好,至于您头痛的病因,如果我没看错,应该和曾经中过毒有关吧。” 这下,秦子正终于瞪圆了双眼,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白卿卿。 眼前这小丫头只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没想到她只是瞧了自己几眼,居然把他的病症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几年前,他的确遭奸人谋害,差点命丧黄泉。 虽然最后老命被捡了回来,却因为中毒太深,留下了头痛的后遗症。 这些年,他前前后后找了不少大夫给他治病,却始终不见成效。 久而久之,他便认了命,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他也就无所谓了。 白卿卿见他被自己一袭话说得目瞪口呆,便笑着从那只破旧的小布包内掏出一只通体发绿的小玉瓶递到对方面前。 “秦相,您打开瓶塞,闻闻里面的味道。” 秦子正先是一呆,随后接过小玉瓶,慢慢揭开瓶塞,只一刹地功夫,一股子沁人心脾的味道便迎面扑来。 他贪婪地用力嗅了好几下,须臾间,原本有些发胀的脑袋,慢慢变得十分清朗。 “丫头,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白卿卿笑道:“这是养神香,专门针对您这种头痛症的,因为您曾经中过毒,虽然毒被清了,可仍有少量毒素残留在您的身体里。 至于我给您的这瓶养神香,里面含有一种叫做忘忧草的药物,专门克制各种毒素,您只要按每日三次闻上一炷香的时间,不出七日,纠缠您多年的头痛症,就会慢慢消失。” “这药真有这么神奇?” “有没有这么神奇,您亲自试过不就知道了吗。” 虽然秦子正对老友莫守德颇有微词,但对方收的这个小徒弟却十分讨他喜欢。 白卿卿初来京城,被老丞相派人安排在丞相府暂时住下。 一方面,他要磨着这丫头想办法把莫守德骗来京城;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丫头给他的那瓶养神香,究竟有没有她说的那么神。 别看丞相府宅子不小,里面住的人口却并不怎么兴旺。 老丞相五十几岁的时候,夫人就因病过世了,他膝下有两个儿一女,两儿子在军中担任重要职务,一年到头都难得回京几次,女儿远嫁外地,极少回来。 诺大的丞相府,只有老丞相和一大家子家丁住着,看着热闹,实则冷清。 白卿卿的到来,给老丞相解了不少闷子,别看这小丫头是个乡下姑娘,口才能力却是不在话下。 她今年一十八岁,六年前,她住的村落遭了一场大灾,村民几乎全部死光。 莫守德途经灾区,将差点咽气的小丫头捡到身边亲自抚养。 别看白卿卿年纪不大,却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短短几年,就从莫守德身上承袭了绝妙的医术。 正文 第3章 大胆的想法 住在丞相府的这些日子里,府里的下人得知住在家里的丫头懂医术,便三三两两来求她帮忙瞧病。 这些下人抱的心思非常简单,在他们眼里,白卿卿只是一个乡下来的村姑,就算略懂医术,搞不好也是糊弄人的。 那些发了烧,有轻微头疼脑热的下人,最初的目的只想向白卿卿讨些免费药来吃。 结果丞相府的管家,患了十几年的老寒腿,居然被这白丫头给治好了。 最让人不敢相信的就是,纠缠了老丞相整整四年多的头痛病,居然也不药而治。 至此,再也没人敢小觑白卿卿的医术。 本来还想让小丫头写信给莫守德,逼他赶紧来京城的秦子正,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天傍晚刚吃过晚饭,老丞相一本正经地对白卿卿道:“丫头,虽然我不知道妳的医术究竟有多厉害,不过既然妳是老莫手把手教了六年的徒弟,相信妳手里也是真有几分能耐的。 不瞒妳说,这次我写信让妳师父来京城,的确有个十分重要的病人,希望由他来帮忙救治,如今他不来,我只能求妳随我去走这一趟了。” 意识到老丞相的口吻十分凝重,白卿卿道:“那个人是谁?” “他的身份,我暂时不方便透露,总之,对我大燕来说,他的存在非常重要。” 白卿卿微微一怔,知道老丞相之所以不肯说出对方的来头,定是有什么隐情。 既然人家不想说,她自然不会没完没了的去打听。 “他的病情是什么?” “眼盲。” “先天还是后天?” “后天。” “多久了?” “六年!” “其它大夫怎么说?” “无解!” “秦相信得过我?” “不管有治没治,总要试过才知道。” “既然我这次是代我师父来京城赴秦相的约,这个忙,我自然会帮。” 隔天一早,白卿卿在秦老丞相的带领下,乘着软轿,晃晃悠悠被抬到了京城东郊。 这里地势偏僻,人烟稀少,经过一片密密麻麻的紫竹林,一幢外观奢华的大宅近在眼前。 待软轿被抬到那座庭院门前,她清清楚楚看到朱红色的大门正中的门匾上,写着“墨园”两个大字。 把守在墨园门前的守卫对秦老丞相的轿子似乎并不陌生,见轿子停下,立刻就有人上前问安。 不多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踩着急切地步子从院子里迎了出来,态度恭敬地深施一礼,“老相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此坐客?” 秦子正步下软轿,笑着回道:“明昊,你们七爷今日在家吧?” 被叫做明昊的男子穿着一袭青灰色的侍卫装,腰间别了一把长剑,容貌俊朗,气质干练,讲话时的语气神态也是落落大方。 “回秦相的话,您来得还真是赶巧了,前些日子七爷去普陀寺住了小半个月,昨天傍晚才回到墨园落脚。您要是再早来一天,属下还真不敢保证您能看到我家七爷。” “哈哈,这就叫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老丞相的笑声十分硬朗,这让那个叫明昊的男人心底生出些许惊讶。 “秦相,不知是不是属下看错眼了,您的气色比起从前,似乎好了不少啊。” “你小子不愧是七爷培养在身边多年的菁英,眼睛居然如此毒辣,才一眨眼的功夫就瞧出老夫的变化。不瞒你说,这就是我今日会来墨园拜访七爷的目的。” 说着,转头对另一个轿子里的白卿卿道:“丫头,快出来吧。” 坐在软轿里的白卿卿听到秦子正的召唤,轻轻掀开轿帘,出了轿门。 当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到明昊脸上的时候,眸光一闪,嘴角微微抽动,就连脚下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僵窒几分。 这转瞬之间的变化,并没有引起旁人过多的关注。 因为在明昊看来,眼前这身穿粗布衫的小丫头,横看竖看,不过就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小村姑而已。 不过,这小村姑能得当朝一品大元秦子正亲自引荐,明昊自然不敢当面轻忽怠慢。 “秦相,这位姑娘是……” “这是老夫专程为七爷请来的大夫。” 明昊面色一怔,眼底顿时闪过一抹不认同的神色。 他很想说,老丞相您是不是糊涂了,找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给七爷看病,那不是存心给七爷找不痛快吗。 就算七爷的眼疾令诸多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您也不该随便找只阿猫阿狗来滥竽充数吧。 秦子正几乎一眼就瞧出明昊的心思,他伸手在明昊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有什么话,咱们见到七爷再说。” 明昊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驳了老丞相的面子,象征性地冲一声不吭的白卿卿点了点头,这才将二人引进墨园之内。 别看墨园坐落在京城东郊,地势并不繁华,可诺大的宅子之内却是别有洞天,奢华无度。 这是一幢七进的大院落,里面的设施可以用应有尽有、美轮美奂来形容。 宅子里的家丁仆役明显是接受过正规的调教,一个个进退有度,温顺有礼。 不多时,一行人在明昊的带领来,踏进一间散发着龙涎香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非常宽敞,修饰得也十分奢华考究。 硕大的白玉屏风伫立在屋子正中,四周墙壁上挂着各种书法字画。 屋子里摆放的那套红檀木桌椅价值连城,各类古董花瓶也是世间少有。 房间右侧有一间内室,两个房间正中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帘。 明昊走到那珠帘处便停了脚步,姿态谦卑地对里面的人轻声道:“七爷,秦丞相来了。” 内室传出一个年轻而又低沉的回应,“赐坐,奉茶。” “是!” 明昊不敢怠慢,急忙招呼秦子正落座,又吩咐两旁侍候的丫环去准备点心茶水。 吩咐完毕,明昊很有眼色地退出房门,守在外面等候主子差遣。 身居朝廷一品大员的秦子正并没有因为宅院的主人,没立刻出来接见自己而感到不自在。 他仿佛习惯了这样的待遇,恭恭敬敬地坐在红檀椅内,隔着珠帘,对内室避不见面的人道:“七爷的身体近日可好?” 正文 第4章 消失无踪 “蒙秦相惦记,还算不错。” “听明昊说,七爷前些天去普陀寺住了些时日。” “和慧净大师探讨了一些佛法。” 对方简单说了几句,随后懒声道:“秦相今日来此,可有什么要事与我相商?” 秦子正先是看了一言不发的白卿卿一眼,这才道明此番来意,“不瞒七爷,老臣今日登门拜访,的确有事想和七爷商量。不知七爷可曾听过当年名震一时的圣手医仙莫守德这个人?” “略有耳闻。” “这个莫守德,是老臣年轻时结交的一位老友,医术非常高明,当初七爷初患眼疾时,老臣曾想过去寻莫守德帮七爷治病。 没想到莫守德妻子突然离世,给他造成巨大打击,心灰意冷之时,他决意正式隐退,自那以后,便在世间消失无踪。 两个月前,老臣无意中从旁人口中得知莫守德下落,所以立刻写信请他来京城,看能不能治疗七爷的眼疾。” “他来了?”声音轻缓,听不出是喜是怒。 “呃……” 秦子正话头一顿,“老臣无能,没请到莫守德,不过……” 话锋一转,又急切道:“老臣今日却将莫守德膝下的徒弟给带了过来,她姓白,名卿卿。别看她只是一个芳龄十八的小姑娘,精湛的医术却让老臣打心底佩服。 七爷记不记得,四年前,老臣遭奸人暗害,差点丢了性命那件事?虽然后来保下一命,却落下头痛的后遗症。 皇宫里上百个御医都拿老臣的病情毫无办法,没想到卿卿不但一眼就看出老臣的隐疾,居然还在短短七日之内,替老臣除掉了这个纠缠多年的旧病。” 秦子正连夸带捧,将白卿卿的医术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就是不想让里面的那位轻慢了这个被他亲自带来的小丫头。 结果,他苦口婆心说了不少,却并没有让内室的七爷动容。 对方淡淡地笑了一声:“秦相的心意我领了,至于我的眼疾,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治与不治,分别不大。” 言下之意,对于秦子正请来的这位大夫,他压根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七爷……” 秦子正听了这话立刻急了,“您最好还是再考虑一下,卿卿虽然只是一个小姑娘,可是……” “秦相,我累了,如若无事,便退下吧。” 这天底下敢用这么嚣张的语气对当朝丞相下逐客令的,身份必是非富即贵。 就算里面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曾露过面,白卿卿也意识到对方的来头一定不小。 见秦子正还想再做挣扎,一直没吭过声的白卿卿率先起身,不卑不亢道:“相爷,您别怪我多嘴,我这个人行医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罪大恶极之人我不治;第二,丧心病狂之人我不治;第三,一心求死之人我不治。 虽然我不知道您口中这位七爷是何来头,但从字里行间之中不难听出,他对自己的病情采取听之认之的态度,这刚好犯了我的第三个大忌。 既然他无心求医,相爷又何必强人所难。反正病在谁身,痛在谁心,作为旁观者兼外人,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铿锵有力,既表明自己的态度,又在无形之中警告对方,你有脾气,我也同样有傲气。 秦子正被白卿卿这番大胆的言论吓得不轻,急忙冲对方使眼色。 仿佛在说,里面那位身份特殊,连我一个当朝丞相都不敢忤逆,妳一个小丫头片子可不要头脑发热,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白卿卿并没有把老丞相的警告放在眼中,至始至终,她一直保持着倨傲淡漠之态,仿佛那些来自外界的压力,对她来讲只是过眼云烟。 别说老丞相被白卿卿的气势给惊得不轻,就连一直守在门口处的明昊,也被那村姑打扮的丫头给吓了一跳。 要知道,他家七爷可是万人之上之尊,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人敢在七爷面前如此嚣张。 可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穿着土气的乡下姑娘,不但没把七爷放在眼里,居然还敢用那种大逆不道的态度和七爷讲话,她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不得不说,白卿卿刚刚那无礼的一番话果然奏了效。 只听珠帘一响,一只玉制拐杖从里面探了出来,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也随之从内室走了出来。 白卿卿抬眸一看,那男子大概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容貌生得甚是俊美。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虽然身上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家居长袍,可浑身上下所迸发出来的气势,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必身居高位,来历不凡。 看清对方容貌的那一刻,白卿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利物狠狠戳了一下钝痛不已,脸色忽变,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茫。 当她试探地和对方四目相对时,一眼就看出对方双瞳内的焦距,并没有和自己对上。 她轻轻抬起手指,试探地在对方眼前晃动几下,事实证明,他的眼睛果然什么都看不到。 他……瞎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子正见白卿卿神色大变,以为她是畏惧于七爷的气势,急忙起身,上前恭敬道:“七爷,卿卿只是一个乡下姑娘,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如果她不小心得罪了七爷,绝非是有意而为之,您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被叫做七爷的男人倨傲地站在众人面前,用冷漠到让人心寒的语气道:“没见过大世面么?我倒不这样觉得,这天底下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讲话的,宜今为止,她还是第一个。” 白卿卿忙不迭收回烦乱的心绪,故作镇定道:“七爷,您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我虽然是个乡下姑娘,可自幼也上过几天学堂,识过几个大字,孝悌忠信礼仪廉耻这些道理我都懂。 如果您没失忆的话,应该记得我刚刚所说过的那番话,并没有任何不敬之处。 若仅仅因为我讲话的态度过于直接,就定我一个大不敬之罪,我只能说,七爷您外表看着尊贵非凡,非池中之物,实则心胸狭窄,毫无半点大将之风。” 正文 第5章 良药苦口利于病 “卿卿……” 这下,秦子正真是被这丫头的快言快语给吓死了。 虽然他欣赏丫头的直率,却并赞同她将这份直率用如此赤裸的方式表现出来。 要知道,这天底下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将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句话参透在心的。 秦老丞相刚要开口试着帮白卿卿解围,就见那七爷抬起手臂,循着秦子正所站的方向,冲他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妳叫白卿卿?” “正是。” “圣手医仙的徒弟?” “没错。” “妳可知我患的是什么病症?” 白卿卿深深看了对方一记,不卑不亢道:“眼疾。” “有把握治么?” 白卿卿被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激得牙根一咬,“有没有把握,治过才知道。” 对方冷笑,“也就是说,我只是妳的试验品?” “你要非这么认为,我自然无话可说。” “白卿卿,妳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什么赌?” “我给妳一个机会,一个月内,妳若治好了我的眼睛,金山银山,滔天权势我许妳;如若治不好……” 那七爷表情一狠,轻轻抬起手中的玉拐杖,指向白卿卿的位置,“妳这条命,归我发落。” 刹时,房间的气氛瞬间降了下来。 秦子正心头一紧,刚要开口解围,就听白卿卿回道:“金山银山我不稀罕,滔天权势对我没用。如果七爷真想赌,不如咱们换个赌法。” 她的话引得七爷眉头一挑,饶有兴味道:“说!” 白卿卿向前走近几步,紧紧锁住对方那没有焦距的双眼,发狠般道:“治不好你的眼睛,我这条命任你发落,若治得好你的眼睛,我要你当着我的面,亲口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白卿卿咬得极狠。 不但秦子正被白卿卿的气势给震到了,就连什么都看不到的七爷,也被白卿卿那发狠的语气震得眉头一皱。 不知情者,还以为白卿卿和七爷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老丞相清楚的知道,七爷和白卿卿,之前根本就没见过面,为何这丫头一看到七爷,就像看到了杀父仇人一样处处在言语上刺激对方啊? 见众人不语,白卿卿冷笑着对七爷道:“怎么,您不敢赌么?” 对方扯唇一笑,淡声道:“好,这个赌局,我接下了!” 直到脚步踏出墨园,秦子正的意识还是飘飘乎乎,仿佛脚踩云端,完全没有任何踏实感。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的初衷明明只是带着白卿卿去给七爷治病,根本就没想到还扯出一个赌约出来。 回到丞相府后,秦老丞相急得在屋子里直转圈。 先不说他是打心眼里喜欢白卿卿这丫头,就冲着她是莫守德手把手教了六年的小徒弟,他也不能让这丫头在京城出半点纰漏。 可是,住在墨园里的那一位,身份来头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得罪得起的。 如果卿卿医术不精,真的被对方夺了小命,他岂不是等于间接害了这个讨他喜欢的小丫头。 “秦相,您别再转圈了,转得我头晕眼又花。” 此时的白卿卿就像个没事人似的抱着一只大苹果啃得正香,完全没把老丞相的紧张放在眼里。 秦子正被丫头那一脸不在乎的态度气得胡子直翘,指着她的鼻子嗔骂,“妳这小丫头片子,可知道墨园里住着的那一位……他究竟是什么人?” 白卿卿抬眼笑道:“难不成他是玉皇大帝?” “妳还有心思开玩笑?知不知道,如果妳真的医不好他的眼睛,这条小命搞不好就会交待进去?” “秦相,您听话怎么只听一半呢,那位七爷只说我若治不好他的眼睛,我的命归他发落,可没说一定会要了我的命。再者说了,您怎么就知道,我医不好他的眼睛?” 秦子正眼神一亮,疾步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丫头,难道说妳对这次的赌局很有把握?” 啃完一只大苹果的白卿卿,顺手将光秃秃的苹果核丢到外面,笑着道:“我还没有正式给他把过脉,所以能否治得好,现在还只是一个未知数。” 见老丞相的脸色又垮了下来,白卿卿安慰道:“秦相,当年我师父收我当徒弟的时候就说过,我面相好,福气厚,无论去哪儿都能遇到熟人。 您担心我得罪那位七爷会给我招来杀人之祸我能理解,但也请您稍微信任我一下,说不定我真的能治好他的眼睛,让他当着众人的面向我赔礼道歉呢?” 听了这话,秦子正不由得皱起眉头,略带好奇道:“卿卿啊,从出墨园那刻起,我就有件事一直想问妳,妳和七爷之间,应该没有多大仇恨吧?” 正端起茶杯准备喝茶的白卿卿不禁五指一紧,捏在茶杯上的力道在无形中加大了好几分,她强迫自己按捺住心底的烦躁,笑着回道:“秦相这话问得可真是诛心,我和那七爷今天算是第一次见面,之前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可能会对他有仇呢。再者说了,他身份高贵,我身份低廉,这种尊卑有别的道理,小女子我还是懂得几分的。” “哦,妳知道七爷的身份?” 白卿卿不紧不慢地笑着道:“他是什么身份我不晓得,我只知道,连当朝一品大元都对其礼让七分,这样的人物,绝非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村姑能随意触犯和折辱的。” 这句话说得可谓是滴水不漏,让秦子正完全挑不出半点毛病。 秦子正也觉得自己是过于多心了,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发现白卿卿这丫头年纪虽然不大,可懂的道理却是不少。 以他对老友莫守德的了解,那就是个乡野老匹夫,根本调教不出白卿卿这样知书达礼,落落大方的性子。 怎么说呢,别看白卿卿穿着简朴,来自乡下,可她的教养和学识却比那些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还要出众几分。 还有,这丫头也不知是不是偷了他肚子里的蛔虫,短短相处几日之后,便对他的喜好和生活习性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正文 第6章 不胜枚举 比如她居然知道他喜欢喝用清晨露水煮出来的雨前龙井,还知道他下棋的时候习惯在棋盘边放一碟切好的水果。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好几次秦子正都开始怀疑,这个白卿卿,以前是不是认识自己。 所以当他亲眼看到她见了七爷之后不断和对方呛声的那一幕,心底才会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白卿卿与七爷,以前到底是不是旧识。 “秦相,我瞧着那七爷年纪也不了,可今天您带我去那座墨园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在那幢府邸里看到女主人,不知七爷的夫人……” 秦子正这才拉回自己的思绪,苦笑一声:“不瞒妳说,七爷的夫人,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 听到去世两个字,白卿卿的心再次被震了一下。 一股难言的痛意在体内蔓延开来,个中滋味,想必这人世之间除了自己,再也没人能够体会。 见她面色发白,神色恍惚,秦子正道:“卿卿,妳是不是在担心和七爷之间的那个赌约?” “呃,当然不!我只是在想,那位七爷看上去出身不凡,颇有权势,他的眼睛之所以会瞎,是被何人所害?” 秦相苦笑着摇了摇头,“七爷的眼疾,乃积郁成疾所促,并非是被人陷害。” “积郁成疾?” “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瞒妳说,七爷只是表面霸道张狂,内心却是极细致温柔的。这次他突然提出这个赌约,多半也是负气成份居多,如果妳真的没把握治得好,我可以去向七爷求情,解了这个赌约。” 白卿卿道:“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可以说解就解。再说,在没亲耳听到他向我说对不起之前,我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这一刻,白卿卿眼底的执着和霸气,令秦子正异常心惊。 “探子回报,凤阳一带最近很不太平,虽然暂时还抓不到凤阳王暗中招兵买马,花重金拢络军中要员的证据,但他在凤阳所做下的诸多举动,已经引起朝廷部分官员的注意。 七爷,您看这件事……” 躺在软榻内闭目养神的赵御辰听明昊说到此处,缓缓抬起手,冲对方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老九是个人精,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提高他的警觉。在我们可以全盘控制他之前,静观其变才是上上良策。” 明昊急忙点头称是。 “另外,李公公早上的时候派人过来送信,说皇上想念七爷,想在明日早朝之后,来墨园拜见七爷。” 闭着双眸的赵御辰缓缓睁开双眼,虽然对于一个瞎子来说,睁眼和闭眼,给他带来的世界并没有任何不同,可表现出来的气势,却让旁人无法不心惊胆颤。 “御书房里放的折子他已经批完了么?” 明昊笑道:“各省各县的官员每天送进宫里的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算皇上再怎么英明神武,那折子也不可能有被批完的一天。” “既然他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就该乖乖留在宫里做个英明的君主,有事没事就出宫,成何体统。” 明昊轻咳了一声,小心劝道:“李公公说,皇上近日情绪不佳,不知何故心情低落。属下猜想,他已经有数日不曾见到七爷,所以心生想念,这才拜托李公公送信,希望明日早朝过后,能亲赴墨园,与七爷小聚。” “告诉李达发,别总由着赵睿胡作非为,既然他坐上了帝王之位,就该认清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职责。至于墨园,这不是他一个皇帝该来的地方。” 明昊见主子摆出拒绝之态,自然不敢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不过有件事他却必须如实汇报,“秦老丞相前些日子带来的那位白姑娘,今儿上午已经被安排住进了墨园。七爷,如果您暂时没有其它安排,属下稍后就安排她过来给您看看眼睛。” “一个丫头片子而已,你还真把她的能耐当回事了。” 不能怪赵御辰看不起白卿卿。 他的眼睛自六年前开始就彻底失去光感,除了宫中那些自诩医术高明的御医对此束手无策之外,就连天底下叫得出名号的江湖神医也拿他的眼睛没有办法。 整整六年的时间,赵御辰在不计其数的希望和失望中度过。 事到如今,他早已经慢慢淡了那份心思。 看得到又如何,看不到又如何,早在当年他因为多疑而对自己的妻子酿下大错时,上天就已经将这份报应,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七爷,虽然白姑娘年纪不大,可她却是师承圣手医仙的名下,况且秦老丞相也从中做保,说白姑娘医术高明,就连纠缠了他四年多的头痛症,如今都已经彻底痊愈了。 反正她已经来了墨园,之前又和七爷立了军令状,料想她不是个傻瓜,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既然她敢和七爷打赌,说不定真有办法,能将七爷的眼睛给治好。” 明昊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那个白卿卿,倒是让他打心底对其刮目相看。 一方面是因为那白卿卿小小年纪就有今天这份魄力,敢在七爷瞪眼睛的时候表现出不卑不亢,淡定自如的样子。 另一方面,据秦老丞相讲,白卿卿住在丞相府的那些日子里,确实解决了旁人不少疑难杂症。 主子嘴里说不在乎看得到看不到,其实心中又何偿不苦。 没有颜色的世界是寂寞的、恐惧的、悲伤的。 他之所以不信任白卿卿,无非是害怕再经历一次从希望走向失望的过程而已。 赵御辰并没有因为明昊的话而动容,他的心确实已经冷了。 所以接下来的两天,已经住进墨园的白卿卿,被安置在这幢大宅一处比较偏僻的院落,每天吃饱睡,睡饱吃,小日子过得倒是十分惬意安详。 这样的日子持续没几天,被管家安排到这里当使唤丫头的两个婢女就不乐意了。 这两个婢女一个叫彩儿,一个叫玲儿,对白卿卿来墨园白吃白住的行为很是不耻。 正文 第7章 赌约 在她们看来,这个从乡下来的丫头就是个典型的江湖骗子,根本就没有半点本事。 这倒不能怪彩儿和玲儿低看了白卿卿。 自古以来,在患者的眼里,大夫的年纪越大,就说明其医术越是精深。 白卿卿今年只有一十八岁,穿着打扮又和乡下来的小村姑没两样,横看竖看,众人实在没办法将这样一个小丫头和大夫两个字扯上关系。 当然,赵御辰不召见白卿卿,白卿卿也不恼恨。 她每天按时起床,按时睡觉,居住的院子又有两个手脚麻俐的丫头负责打扫侍候。 就算那两丫头时不时冲她翻白眼,背地里偷讲她坏话,她也满不在乎,由着旁人将江湖骗子这个罪名砸到她的头上。 就这样在墨园一连做了三、五日的闲人,白卿卿终于等来了七爷的召见。 这日早上刚用过早膳,管家就奉主子之命,将她带到了赵御辰所居住的盘龙阁。 一踏进盘龙阁的院落,白卿卿就觉得眼前一花。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手提长剑,姿态潇洒地在宽敞的院子里舞剑。 虽然她不懂剑术,却不能否认对方无论是姿态还是剑法都华丽唯美得让人眼花缭乱。 院子两旁各站四个身穿婢女装的丫环,有人手捧汗巾,有人手执脸盆,看那模样,都是候在一旁侍候舞剑那位主儿的下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卿卿愣神的功夫,一柄长剑直奔她的咽喉刺来。 白卿卿本能地向后倒退一步,还没等她尖叫出声,剑尖便在她喉咙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赵御辰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不代表他的耳力不好使。 早在白卿卿踏进院门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身边有异物的存在。 不得不说,这个下马威确实厉害,同时,也激起白卿卿心底的怒意。 她轻轻捏住赵御辰刺过来的剑尖,向旁边用力一甩,冷声道:“七爷,这么急着要夺走我的性命,您该不会是连赌都没赌,就想直接认输吧?” 赵御辰微微一怔,随后收回长剑,对着白卿卿戏谑道:“放心,在妳心甘情愿认输之前,妳这条小命,我暂时会为妳留着。” 说话间,他将长剑用力向后一丢,站在不远处的明昊眼疾手快地接过主子丢来的长剑,小心翼翼地插进剑鞘之内。 很快就有两个小丫环上前替赵御辰擦汗洗手,将这位七爷给侍候得周周道道。 白卿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还真是会摆谱,在院子里舞个剑,也要搞出这么大一个排场。 折腾了好一阵子,踏进内宅的赵御辰终于大发善心,对白卿卿下令,从今天开始,他们之间的赌约将会正式开始。 一个月内,她若治得好他的眼睛,她赢;若是治不好,她就活该由他发落。 “七爷,咱们丑话可是说在前面,既然这个赌约我应下了,那么在治疗的过程中,一切就得按着我定的规矩来。这就意味着,我让您往东,您就不能转西,我让您喝粥,您就不能吃菜。” “这是什么道理?” “自然是我白家的道理。” 赵御辰俊脸一沉,“妳胆子倒是不小。” “这事儿您不是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发现了么。” 赵御辰被她那无比臭屁的语气气得哭笑不得,“好,既然应下这个赌,治疗的过程自然由妳来安排。” 白卿卿起身,走到他面前,“那么,咱们现在就正式开始吧。七爷,请把您的手放到桌子上,我先替您把把脉。” 她的突然靠近,令赵御辰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眼盲之人,对周遭的变化最是敏感。 他可以从对方的气息、体味以及脚步声和说话声判断这个人对自己是否有威胁。 或许和常年练武有关,对于那些身上带有杀气的人,赵御辰几乎一下子就能从对方的气息中嗅到危险。 可白卿卿身上的气息,却让他产生了一种……怎么说呢,熟悉感?亲切感?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就在他愣神之时,对方的手指已经轻轻搭到了他的脉搏之上。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赵御辰的心怦然一跳。 他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想都不想,便一把将给他把脉的白卿卿拉到怀里。 这个动作,不但把白卿卿给吓着了,就连赵御辰自己也被惊得不轻。 他这是怎么了? 自从心爱的女人过世之后,他已经有整整六年的时间没再近过任何女色。 庞大的墨园养了几百个妙龄婢女,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产生这样的冲动。 这白卿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两人肌肤产生片刻交集的时候,他真的从她的身上,嗅到了熟悉的气息。 就好像两颗契合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 这一刻,赵御辰既心惊,又迷惑。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七爷,我可以好奇的问一下,您此番举动,究竟有何目的?” 被揽进对方怀里的白卿卿,本能地抗拒着对方的手臂束缚在自己腰间的力道。 和这个男人做零距离接触,这让她感觉压力很大。 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面颊和耳根子瞬间发热发烫。 值得庆幸的是,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双目失明,所以他根本欣赏不到她面颊上绽放出来的晕色。 被提醒的赵御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突兀。 他怎么可以对一个陌生丫头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 想到此处,他一把将白卿卿推至一边,仿佛被他推开的,是一块烫手山竽。 “今天我心情不好,妳先退下,治疗之事,明日再说。” 被他一把推开的白卿卿踉跄了两下,待站稳之后,面色复杂地看着赵御辰一眼,沉声道:“好,如七爷所愿。” 直到她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被丢在原地的赵御辰才隐隐生出一股连他自己都形容不出来的焦躁感。 麻辣水煮鱼,麻辣肉片,麻辣豆腐,麻辣棒棒鸡,麻辣鲜虾…… 色、香、味俱全的麻辣大餐被厨房的下人一一摆放到餐桌上,这让两旁侍候的丫头纷纷瞠目结舌。 正文 第8章 心有不甘 其中一个梳着双髻的粉衣女子是赵御辰身边的贴身婢女,姑娘名叫怀月。 此人生得明眸皓齿,机灵干练,因为从小就在赵御辰身边侍候,所以在墨园里绝对占有一席之位。 当她看到厨房的下人将一盘盘辣气冲天的菜肴摆到主子面前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你们这些个奴才全都糊涂了吗?七爷从小怕辣,饭菜里更是容不得出现半点辣味,可你们看看这些菜,几乎全都与辣字有关。你们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活腻了,墨园里的规矩全都忘了吗?” 那几个被指着鼻子骂的下人连忙回道:“怀月姑娘,这事可怪不得奴才们,那位白姑娘说,打从七爷同意让她给治眼睛的那刻起,七爷的起居饮食及生活习惯就得按照她的吩咐来。 今儿大清早,她特意去厨房吩咐奴才们,从今以后,七爷每日三餐必须吃辣。奴才也曾向白姑娘交待过七爷的饮食习惯,可那白姑娘却说,让奴才们按照她订的菜单把菜做出来,至于后果如何,她会一力承担。” “她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有什么能力和本事承担这样的后果?” 就在怀月厉声教训下人的时候,拄着玉拐杖的赵御辰从里间走了出来。 众人看到主子驾临,全都跪地请安。 “发生什么事?”质问的声音清淡冰冷,丝毫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满地跪着的奴才中,只有怀月胆子稍大一些,她轻声细语地将刚刚发生的情况如实叙述了出来,心底则对那个乡下丫头白卿卿生出了诸多不满。 那丫头打着圣手医仙徒弟的旗号混进墨园,本事不见得有多少,折腾人的能耐却让旁人不敢认同。 要知道七爷身娇肉贵,可不是她一介小老百姓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的人物。 赵御辰眼睛虽然看不到,嗅觉却比正常人还要灵敏。 怀月在一边小声抱怨的时候,他已经被那满桌子的麻辣大餐给呛得眉头直皱了。 “七爷,奴婢虽然不懂医术,却也知道辛辣之物吃多了,对身体并没有太多好处。那白卿卿口口声声说要给七爷治疗眼疾,可依奴婢来看,她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庸医,跑咱们墨园骗吃骗喝来了。” 未等赵御辰回应,门口处便传来一道嘲讽的讥笑,“这位姊姊,医术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妳不了解其中奥妙就不要胡乱下定义。 有句老话是这样说的,对症才能下药。既然妳们家七爷将他的眼睛交给我来医治,那么他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做什么就该按着我的规矩来。” 怀月虽然只是墨园里的一个使唤丫头,却因为跟对了主子,身份地位就连朝廷里那些当官的大臣都要礼遇三分。 如今被一个乡下丫头当面斥责,这让她顿时化身为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怒目圆睁道:“妳所谓的规矩,就是让厨房做这些辛辣之物逼着我们家七爷吃进去吗?” “谁说辛辣之物就一定会对身体有害?” “我家七爷从小怕辣……” “世人多怕吃苦,比如黄莲就是苦中极品,难道生病之人仅仅因为害怕黄莲味口就拒绝服药?” “这……这两者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 怀月自诩自己一向口龄伶俐,反应及时,没想到却被一个乡下丫头给顶得无话可说。 白卿卿见怀月吃瘪,微微笑道:“能不能混为一谈那可不是妳说了就能算的,世间之物讲究的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比如生葱和蜂蜜,这两样东西都是对身体有益的食物,但搭配到一起吃,就会导致腹泻。还有狗肉和绿豆,羊肉和西瓜,蟹子与柿子,诸如此类,比比皆是。妳不能因为自己见识短,就将所有人都视为是妳的同类。” “妳……” 怀月被她气得七窍生烟,浑身发抖,若不是顾忌着七爷在场,她真想一巴掌抽过去,撕了白卿卿那张刁蛮的小嘴儿。 “怀月!” 一直没吭声的赵御辰冷声道:“这里没妳的事,下去。” 怀月心有不甘道:“可是七爷……” “下去!”声音不怒自威,吓得怀月再不敢在此多留片刻。 白卿卿在一旁笑道:“七爷,您该不会真的如她所说,怕吃辛辣之物吧?” 口吻中尽是掩饰不去的嘲笑和挑衅。 赵御辰的眼睛虽然看不到,可脸上的神情却是僵硬无比。 他的确对辣食十分排斥,因为只要一接触辛辣之物,他浑身上下就会被汗水浸湿,皮肤也会变得通红无比。 年少的时候曾出现过几次这样的情况,自那之后,他便对辣食敬而远之了。 没想到这白卿卿给自己治疗眼疾的第一步,居然是逼他吃辣,这简直比逼着他喝黄莲水还要让他不能接受。 白卿卿似乎看出他脸上的排斥,皮笑肉不笑道:“没关系,如果七爷实在受不得半点辣,或是觉得我的治疗方案让您为难,只要您肯认输,这场赌局我就当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赵御辰冷冷一笑,“洗干净妳的脖子,等着一个月后人头落地吧。” 说完,摸索着坐到饭桌前,吩咐两旁侍候的婢女服侍他用膳。 事实证明,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赵御辰对辣食依旧没有半点好感,只硬着头皮吃了几口,额角便流出一层薄汗。 不多时,就感觉皮肤发红,脸上躁热难耐。 他有心将筷子丢到一旁不吃了,就听白卿卿阴阳怪调道:“如果连这么点苦都熬不过去,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黑暗的世界中了却残生了。” 这话说得非常气人,这让赵御辰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白卿卿好像从踏进墨园的那刻起,就带着报复和敌意而来。 虽然杀掉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现在杀了她,并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 既然两人之间有赌约在身,他会很有耐心地陪她玩上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倒是要看看,她如何跪倒在他的脚边,哭着哀求他饶恕她一条小命。 正文 第9章 不妙之感 赵御辰脸上的狠意并没逃过白卿卿的双眼,若是换成旁人,定会被这个男人身上所迸发出来的冷意给吓得汗毛倒竖。 可白卿卿对此却是不以为然,赵御辰越是发怒,她便整得越是开心。 事实证明,正式接受治疗之后,在墨园里被当成神一般敬仰的七爷赵御辰,确实尝到了被整的苦果。 那小村姑不但每天逼着他吃平时不喜欢吃的东西,喝平时不喜欢喝的苦药。 就连他平时不喜欢做的事,不喜欢听的话,包括喝多少酒,什么时候睡觉,几点起床这种琐事都被她完全掌握在手中。 有那么一刻,赵御辰突然生出了一种错觉,白卿卿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清楚的知道他讨厌什么,喜欢什么。 最可恨的就是,但凡他讨厌的东西她就一定会逼着他去做,但凡他喜欢的东西,从此都与他无缘。 要不是他脑海中还残存一丝理智,他真想立刻就将那该死的小村姑给活埋了。 秦老丞相三五不时就会亲赴墨园来打听治疗情况,当他得知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七爷被白卿卿给整得人不人鬼不鬼时,心底顿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七爷,听说卿卿那丫头前些日子正式给您治疗眼疾,到现在为止也过去了有些日子,不知七爷的眼睛较之从前不知是否恢复了一些?您要是觉得卿卿那丫头没什么大本事,不如就此把人放了,也免得让她留在这里继续惹七爷您的不快。” 老丞相这番话听上去是为了赵御辰在着想,实际上却是为白卿卿脱难。 要知道,七爷身份与众不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染指和亵渎的。 白卿卿年纪尚小,为了一时之气和七爷签下赌约,若真丢了性命,他可是没法子向老友交待的。 七爷不念僧面念佛面,看在他老头子这些年在朝廷上立下无数功劳的份上,相信这点颜面还是能给得起的。 赵御辰闻言之后淡笑了一声:“莫非秦相是怕我伤了那个丫头?” “呃……七爷向来都有容人之量,自然不可能真的和一个小丫头片子去计较的。” 对方自嘲道:“如果我真有容人之量,当年那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秦子正猛然抬头,就见赵御辰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懊悔和自责的神态。 他心底微微一酸,“七爷又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当年皇……当年夫人离世之后,七爷为了惩罚自己,在夫人灵前跪了七天七夜没合眼,最后竟生生熬瞎了自己眼睛。为了当年那个错误,七爷不但落下了残疾,甚至还放下了手中的权势,将自己关在墨园隐居起来为夫人赎罪,此等行为,连上天都感动了,更何况是九泉之下的夫人……” 门外正端着熬好的中药准备给赵御辰送过来的白卿卿,在无意中听到这句话后,脚步猛然一顿。 她的脑海中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七爷为了惩罚自己,在夫人灵前跪了七天七夜没合眼,最后竟生生熬瞎了一双眼睛…… 生生熬瞎了一双眼睛? 是这样吗? 那个人的眼睛,竟是因为他逝去妻子而瞎? 他手中那滔天的权势,竟是因为他逝去妻子而弃? 这些问题的答案,从她踏进墨园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她心底生了根,发了芽,想去探知,却又害怕听到真正的答案。 如今答案轻飘飘地落入她的耳中,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是惊讶?是愤怒?是难过?还是痛苦? 情绪大受憾动的白卿卿一时之间失了神智,捧在手中的药碗竟差一点摔落在地。 一道黑色的身影在眼前闪过,待白卿卿回神的时候才发现,一把接住药碗的,竟是赵御辰的侍卫明昊。 “白姑娘,妳没事吧?” 她傻傻地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我没事!”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还是惊扰了屋子里正在说话的赵御辰和秦子正。 “是卿卿来了吗?”秦子正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这一刻,白卿卿很有一种逃跑的冲动,双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随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她捧着药碗,硬着头皮跨进房门,就看到秦子正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而眼盲的赵御辰虽然看不到她的样貌,一双仿佛能将人看穿的双眼,还是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明知道他的眼睛没有焦距,她还是被那凌厉的视线逼得有一刹那的退怯。 前阵子她一直仗着自己是大夫的身份发了狠的整她,而他无论被自己逼到什么地步,都一声不吭的死忍着。 他的隐忍,为的或许并不是什么赌约,而是一种对光明的执念,潜意识里,他把她视为救星,希望能等来奇迹。 而她呢,却因为记挂着心头的不满,一次又一次给他脸色看,甚至用幼稚可笑的行为来报仇他当年…… 想到这里,白卿卿心头一窒,急忙避开赵御辰那好似在探究她的双眼,将手中的药碗放在桌上,说了一句趁热喝掉,便寻了个自己还有事的借口,转身走了。 “咳!” 秦子正轻咳了一声:“卿卿这丫头还真是一只难服管教的小皮猴子,见了我这老人家居然连招呼也不来打一声,亏我还一门心思地在这里为她脱罪,真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赵御辰虽然眼不能见,可是刚刚,他却仿佛从白卿卿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对劲。 往日那丫头每次见了自己都要调侃戏谑几句,今天倒有些出人意料,似乎把他视为了毒蛇猛兽,躲避得那么明显。 就算他口口声声说要杀她,也没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伤害之举吧? 接下来的几天,天色阴霾,细雨绵绵,以至于十月中旬的京城,渐渐有了冬日的气息。 赵御辰最近的情绪变得有些喜怒无常,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保持多年的习惯被白卿卿恶意打断,另一方面,每到雨季降临,就会引得他旧疾复发。 十五岁那年,他为了驯服一匹烈马,不幸摔断了右腿。 虽然骨头后来被接了回去,可每到阴天下雨时,伤口处就会隐隐作痛,酸胀难忍。 正文 第10章 不识好歹 这天夜里,被旧疾折磨得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的赵御辰,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受伤的地方好像有一股热流在腿间来回游动。 那股热流的出现,让原本酸胀难忍的患处得到了缓解,慢慢地,酸胀感越来越轻,心底的焦灼也得到了舒缓。 他猛地睁开双眼,虽然面前是一片漆黑,他却瞬间感觉到身边有人。 凭着可怕的听力,他虚空一抓,一条纤细的手臂被他紧紧揪在掌间。 黑暗中,一道娇呼破喉而出。 赵御辰眉头一拧,厉声道:“什么人?” “放手,你抓痛我了!” 仔细一听,那个被他控制在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卿卿。 “怎么是妳?”声音既冰又冷,完全不带半点温度。 这时,他才感觉到腿间好像缠着一个东西,顺手一摸,他先是碰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接着,由那毛绒绒的东西里,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温暖。 白卿卿没好气地将他的大手打开,厉声警告,“别乱碰,我给你绑在腿上的是一块被火烧过的玉石,上面缠着一层厚厚的绒布。你腿关节受过重伤,阴天下雨时必会疼痛难忍,虽然这个方法不能将你的毛病彻底根治,却可以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赵御辰闻言一怔,随后惊道:“妳怎么知道我的腿曾受过重伤?” 虽然明知道他双眼失明,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白卿卿还是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小声解释道:“是明昊告诉我的。” “这种治疗方法也是明昊告诉妳的?” “答案很重要么?” 赵御辰很想大声对她说,答案当然很重要。 因为很多年前,那个被他当成眼珠子一样来爱的女人,就是用这种方法,在他每次忍受旧疾发作时,帮他化解疼痛。 他曾对她说,他腿上的隐疾就像一只魔鬼,将会如影随形的纠缠他一辈子。 那个女人却对他说,他是她的夫,她的天,即使有朝一日他残了,她也会无怨无悔为他做一辈子扶持他的拐杖。 这六年来,每到阴天下雨忍受旧疾困扰的时候,他都会告诉自己,那个肯为他缓解疼痛的女人已经被他给逼死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黑暗里,慢慢承受上天所给予他的各种折磨。 没想到事隔六年,这个被他讨厌至极的白卿卿居然用他心爱女人的方式,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给他送来了这样的“温暖”。 “晴儿……” 他下意识地唤出这个被埋藏在心底整整六年的名字,声线带着颤抖,眼角不受控制的涌出湿意。 被唤作晴儿的白卿卿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当她看到他眼角溢出的泪痕时,整颗心仿佛在瞬间撕成两半。 她缓缓抬起手指,想要抹去他眼角的晶莹,可手悬至半空,又慢慢放了下来。 “今晚的药我放在你床边了,记得一会儿把它喝光。” 冷声说完,白卿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脚步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赵御辰抬手一抓,却抓到了一抹虚空。 她走了…… 那一刻,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寂寥与落寞。 “白卿卿我警告妳,如果妳今天还让厨房给七爷做辣食,本姑娘就跟妳没完。” 开口讲话的正是赵御辰身边的近身婢女怀月。 自从七爷点头答应让白卿卿给他治眼睛之后,这些日子,这个姓白的就像跟七爷有仇似的,每天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尽一切办法来折腾七爷。 就算她只是七爷身边的一个婢女,在诺大的墨园里完全没有说话资格,也忍不住要跳出来为七爷申张一下正义。 午膳之前,她特意跑到厨房准备吩咐这里的下人,绝对不可以再由着白卿卿的性子来,没想到一进厨房,就见那个被她恨不能一巴掌拍飞的白卿卿,居然躲在厨房一角正在忙着什么。 此刻她也不管七爷和这丫头之间那什么见鬼的赌约,一头冲到对方面前,叫嚷着自己心中的不满。 正往锅里加料的白卿卿面无表情地看了怀月一眼,随后垂下头,继续拿勺子搅拌着锅子里的东西。 “喂,我刚刚说的话妳究竟有没有听到?” “听到如何,没听到又如何?” 怀月被她那漫不经心地样子气得咬牙切齿,“我说妳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我家七爷跟妳无冤无仇,妳为什么要用卑鄙手段对我家七爷下毒手?” 白卿卿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道:“七毒手?” “哼!妳明知道我家七爷不能吃辣,可妳却一连四、五天都让厨房给七爷准备辣食,这不是诚心跟七爷过不去吗。” “没错,我就是诚心跟他过不去,就是诚心想整他,怎样?” “妳……” 怀月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承认了,气得她有火无处撒,仿佛自己狠狠挥出一拳,最后却砸到了棉花上一样。 “我……我警告妳……” 没等怀月警告完,就见白卿卿拿过一只盛粥的小盅,轻手轻脚地将锅子里炖好的粥盛了进来。 怀月鼻子一嗅,只觉得那粥美味无比,卖相也是十分不错,里面不知被放了什么,红红绿绿颜色各异,煞是好看。 她一时放下对白卿卿的仇视,好奇道:“妳熬的这是什么东西?” “粥!” 怀月差点没被这个答案给气死,当下胀红了一张小脸,愤愤不平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粥,我是问妳,这粥是干什么的?” “吃的!” “我当然知道这粥是吃的,我是问妳,这粥是给谁吃的,里面放的都是啥?” “给人吃的,放的都是补身的。” 说话间,她已经将粥盛好,将盅盖盖好,怀月挡在她面前,不屈不挠道:“这粥是要给我家七爷用的么?” 白卿卿这才认认真真看了怀月一眼,点了点头,“针对他的眼疾,我在粥里放了几味活血化於的药材,对眼睛复明很有帮助。” 怀月没想到白卿卿居然会向自己解释,心底微微诧异,却还是问出自己心里的疑问,小声道:“妳……妳今天不整七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