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我只要荣浅浅 “条件很简单,用你女儿来抵债。”  锦城已经入夜,这句话卷在滚滚的雷声里,一路碾压过来,闪电率先扯开黑暗,投下一瞬的惨白。   荣氏企业的厂房里,荣国兴不敢抬眼,浑身都在颤抖,用近乎祈求的哭腔小声说:“凌,凌少,您大人大量,宽限我几天,千万别封厂子,求……”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闪电劈开的黑暗里,对面那一张没有暖色的脸。   脸上线条分明,只有一双眸子,黑得发冷,好像万年的深潭,人情善恶都能给吸个干干净净。   又一波雷声由远及近地滚过来,凌少身后站出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带着金丝眼镜,颇为斯文,嘴角噙着一丝笑,朝荣国兴递了一叠合同:“荣总,您要是不想被收购封厂子,签了这份合同就行,刚刚凌少不是说了么,条件很简单。”   “这,这不行。”荣国兴下意识地摆手,可是再对上凌少那双冷漠的眸子,动作就又缩了回去,绝望地说,“这,我不能卖女儿啊。”   金丝眼镜笑了笑:“荣国兴,你可想好了,我们凌少可是很少发善心的,如果不答应,明天法院就会来强制执行,不要说荣氏不保,您本人,恐怕不吃上几十年的牢饭,也难见自由。”   荣国兴开口求饶:“林助理,浅浅,浅浅她已经有男朋,哦不,未婚夫,她有未婚夫了。如果凌少真的只是缺一张结婚证,找谁不行?要不,要不让她妹妹欣欣去。”   “啪。”   带着金丝眼镜的林助理一掌把手里的合同拍在了荣国兴的面前,吓得他浑身一颤。   过了好半天,他才听到对面那位凌少再次开口,却只有一句话:   “我,只要荣浅浅。”   这话音量很小,一字一顿,仿佛是钉子,从荣国兴头顶直楔进脑仁儿里去。   荣国兴斗胆抬了一下眼皮,目光刚刚触到凌少紧抿的唇线,立刻又低了下去。   无奈地拿过桌上的合同翻开。   乙方的位置上是空白,甲方,则已经签好了,遒劲的两个字:凌亦深。   荣国兴心里明白,凌亦深但凡发话,就没有自己讨价还价的余地,现在不要说卖女儿,就是跪下来装孙子他也得照办。   他垂着眼皮,深深叹了口气,抽出钢笔。   此时的荣浅浅,却无知无觉地坐在锦城酒店的餐厅里。   继母说是要找她谈正经事,可是已经扯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妈,您找我来究竟什么事?”   “浅浅啊,”荣太太一脸谄媚,“今天是余行长做东,想要好好请你吃一顿,他是你爸爸的老朋友了,特地今天来看你的,来,你快多吃点。”   荣浅浅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中年人,满脸猥琐,肥肉横长,浑圆的身躯上摆着一个特别小的脑袋,像是一颗发了芽的巨型土豆。   这位锦城银行的土豆行长对她咧嘴笑了笑,还呲出一口灰黄的牙来。   荣浅浅顿时胃口倒尽,放了筷子转手拿过旁边的红酒,勉为其难地喝了两口。   荣浅浅在余行长眼里,可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长得太漂亮,瓷白的皮肤偏偏配了一对黑得发亮的眸子,眼角微微上翘,就算没有表情,也透出一股不俗的妩媚来。   “浅浅,你多吃点,这个鸡翅很好吃的。”   余行长用他肥硕的手捏着筷子给荣浅浅夹菜,浅浅有些为难地接了,礼貌地笑了笑。   她下弯的眼睛里好像含着星子,一笑便晶亮地让余行长目眩,腮边还恰到好处地绽开了一对梨涡,俏皮一闪。   余行长身子差点儿酥了一半,赶紧转头朝荣太太使眼色。   荣太太心有灵犀,立刻碰了一下浅浅的手臂说:“今天余行长可是答应给我们荣家贷款五千万的,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不赶紧敬余行长一杯。”   “我的面子?”荣浅浅懵懂地眨了眨眼,却看到继母已经把酒杯端了起来,于是也无奈地跟着敬了酒。   “妈,我好像有点醉了,能不能先走?”荣浅浅一杯喝完,觉得头昏沉沉得难受,不知道是看了余行长的嘴脸太反胃,还是真的酒喝多了。   “醉了没关系啊,留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已经开好房间了。”余行长无限殷勤地招呼。   荣浅浅恶寒了一下,赶紧站起来想推辞,可是没想到刚起身,腿竟然软了,眼前一黑就往旁边栽下去。   接下来,她就无法动弹,连眼皮都掀不开,浑身上下唯一还灵便的感官,只有耳朵。   “余行长,浅浅就交给你了,那,给咱们荣氏贷款的五千万?”   “放心,只要浅浅今晚好好陪我一夜,明天我就给你们批条子。哦对了,她,她是第一次吧?”   “那当然,别看她和何林军谈了快一年的恋爱,最多就是拉拉手,现在绝对是处。”   “哈哈!好好,不错不错!”   荣浅浅的心一抖,瞬间沉到了底,她知道自己是后妈养的,从小不受待见,但没想到如今,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   她有未婚夫,下个月就要结婚了。这些是全家都知道的事,为什么继母的心能这么狠毒,为了五千万,活生生要断送她一生的幸福?   荣浅浅被余行长半抱着往外走,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她的意识疯也似的抗争,想着谁能来救她一命。   何林军如果知道自己失了身,他会怎么想?何家如果知道自己为了五千万上了别的男人的床,还会不会认自己这个儿媳?   惊惧在她头脑中不断蔓延,她要逃,却挣脱不开,想求救,却叫不出声。   满目都是泪水,视线模糊一片:“林军,我……”   她的心里挣扎出这三个字,就再也没了意识。 正文 第2章 还记得我吗 恍惚中似是过了很久,荣浅浅仍旧动弹不得,她用尽全力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安置在了酒店客房的床上。  但坐在床边沙发上的,却不是刚刚那个余行长,而是一个好看的男人,眉骨很高,鼻梁也很挺,只是腮肌绷得太紧,精致的五官莫名带了一丝戾气。   男人的眼神冷的像冰,荣浅浅却极其贪恋,因为她现在周身滚烫,皮肉都像着了火一样。   她的眸子在波光里兜转,拼命要撅住男人的目光降温,流连而过的眼神配上酡红如酒的面孔,说不出的媚态。   如果对面坐的是余行长,此时一定半条命都被勾了去。   那男人也有些坐不住,终于站起身来,一把将荣浅浅从床上捞起来,贴着她的耳朵冷冷地说:“荣浅浅,还记得我吗?”   荣浅浅鲜红欲滴的双唇开合了一下,像是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出口却化作一声呢喃。   极其,勾人。   凌亦深的心尖猛然一颤,手上的力道就泄了七分。   可惜荣浅浅得了这一刻的喘息,迷迷糊糊说了句找死的话:“你,不是余行长?”   这句话瞬间将凌亦深冰冷的理智拉了回来,他眼皮狠狠抽了抽,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怎么?五千万的生意没做成,你很失望?”   荣浅浅的脑袋仍旧迷糊着,顾不上他的嘲笑,她只觉得近前的这个人浑身冰凉,正好可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没有犹豫一秒,就立刻攀援而上。   被她挂住脖颈的凌亦深,表情瞬间一僵,才注意到她脸上如血的鲜红,很不正常。   “居然还用了这种药。”   他微微皱眉,刚意识到这一点,荣浅浅的手就已经穿过他西装的下摆,探了进来,手心的热度很高,隔着高级棉质的衬衫都能感觉到。   他侧了侧脸低头看过去,荣浅浅炽烈的呼吸就正好顺着他的耳边喷洒而来,他下意识抽了口气。   浅浅只觉得自己抱住了一根冰柱,热油里煎熬过一般的四肢终于得救,不管不顾地把全身都往上贴。   肩颈,胸口,腰腹,贴上去的地方无一处不舒坦。   “嗯哦。”   荣浅浅小声叹气表达满足。   只是这口气却像是导火线,把凌亦深一下就点了,欲火从他的尾椎直烧上来,差点儿把理智全都烧成灰。   凌亦深猛然闭了一下眼,咬着牙用力箍起荣浅浅的手臂,提着她走进了洗手间,一把将她扔进了浴池里,抽下花洒的喷头,拧开凉水开关,对着就是一顿猛浇。   荣浅浅撞在浴池壁上,瞬间腰背处就是一片青紫,可还没来得及疼,强大的水柱就又冲得她无法呼吸。   她举起手臂抵挡水压,薄薄的白色衬衣已经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   起起伏伏的曲线清晰地撞入凌亦深的视线,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伸手关了开关。   “咳咳咳。”荣浅浅狼狈地坐在浴缸里,长发贴在胸前,还在不断地滴水,她刚要抬眼,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死命掐住,只轻轻往上一提,就被贴着墙,拔离了浴缸底。   她双脚离地,眼睛因为缺氧血丝密布,视线极其模糊,满眼的水汽不知是刚刚冲进来的凉水还是自己的泪。   “你,你是,谁?”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这句话,死抓着她的人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被你抛弃的人,凌、亦、深。”   声音很清晰,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传到她的耳膜里,是锥心的刀。   “别说你不认识我,我花了这么长时间,不是等着你赖账的。”   荣浅浅已经一动不能动,她半眯着眼,目光如死水一样看着凌亦深,周身还是燥热,心却一片寒凉。   凌亦深的手越收越紧,骨节分明,青筋暴起。   他甚至能听到荣浅浅的颈骨在“咔咔”作响,只要他甩掉头脑里哪怕一丝一毫的理智,他都能片刻间捏断她的脖子。   “凌?”   她红得发紫的唇边挤出一个字,滚烫的泪便从眼角滴了下来,顺着腮线落到凌亦深的手背上,又往下掉去,隐没在她颈项间的一颗吊坠后。   那是一颗玻璃吊坠,琥珀色,圆滚滚得既笨又丑,穿绳用的孔也打歪了,粗糙得糟心。   凌亦深眼眸闪了闪,终于渐渐收回了夺命的手。   荣浅浅猛然失去了重心,跌回到浴缸里,这次彻底昏死过去。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凌亦深叹了口气,甩了甩手上冰冷的水珠,出去开了门。   “凌少。”那个戴金丝眼镜的青年人闪身进来,正是凌亦深的助理林霄。   “余行长已经处理好了,宁大夫也已经送回了家,不过他说,荣太太下的安眠药里还掺了其它的成分,不太好解,恐怕要过八个小时才能让药效自己挥发出去。”   “嗯,”凌亦深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又加了一句,“我已经解了。”   林霄一愣,头侧了侧,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间,似乎没发现什么糜乱的痕迹,眼神瞥到湿漉漉的洗手间地板,心里才有了数。   “凌少,”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果然看到浴缸里半泡在凉水中的荣浅浅,“您这么个解法,她恐怕吃不消,高烧起来大脑恐怕要废。”   凌亦深脚步顿了顿,眼风扫过昏死的荣浅浅,低头想了片刻,才开口:“去叫个女侍者来,给她收拾一下,我先回老宅,你明天拿合同给她。”   第二天一早,一缕晨曦缓慢地从床帏上爬进来,荣浅浅终于恢复了清明的神智,只是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人把她的脑子扣出来浸了一夜的凉水,清早才刚刚给放进去。   昨夜的噩梦太可怕,先是余行长恶心的面孔,然后是被卖的恐惧,后来还有一个不明不白,想要她命的恶魔,差点儿把她掐死。   荣浅浅深深吸了口气,刚要掀开被子起身,一阵剧痛从她的腰背直钻到颈后,她才陡然一惊。   昨夜恐怕,并不是梦。   “叮咚叮咚。”   急促的门铃声响起,荣浅浅匆忙环顾,这里是酒店客房,那么自己昨晚……   “浅浅,浅浅你在里面吗?”   何林军!她的未婚夫。   荣浅浅的脑袋轰然炸了。 正文 第3章 卖的是一辈子 荣浅浅匆匆将散乱的长发往耳后拢了拢,看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的贴身衣物,只有一件昨天借来的藏蓝色格子风衣,半长不短,很突兀地摆在雪白的床上。  “姐姐,姐你在里面吗?我和姐夫都在这儿,你赶紧说句话啊,别吓我们。”   荣浅浅瞳孔猛然一缩,心跳得快要飞出嗓子眼儿了。   怎么荣欣欣也在外面?难道还嫌事情不够乱?   她再顾不得多想,果着身子掀开被单,赶紧把那件风衣罩在身上,腰带一系,光着脚就冲到了门边。   “没人应啊,欣欣,我相信你姐姐不是那样的人,你一定是搞错了。”   荣浅浅听到门外的何林军在说话,她犹豫了一下,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住了。   “不会错,我妈昨天亲眼见的,她和余行长一起上的楼。妈还劝了她半天,让她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拿钱,可是她…没听。”   劝?   荣浅浅身上冒了一层虚汗:这对母女,分明是要把自己往死里坑。   “姐夫,本来我也不相信姐姐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可是今天早上爸爸已经确认了,收购案子撤销,账户里还转入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款项,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我姐没有卖……”   “别说了,一定是有误会。”   “那我们就把门叫开,澄清这个误会,毕竟,我也不太相信她会这么虚荣,为了五千万就和陌生男人开房过夜,她平时和你,不是说连吻一下都很矜持么?”   “别说了。我给她打电话。”   门后的荣浅浅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自己风衣口袋里传出了悦耳的手机铃声。   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她猛然按下把手,拉开了房门。   “姐?!”荣欣欣略带惊疑的脸上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不请自便地抬脚就往里进,“姐,你怎么一夜未归啊,妈说你在酒店买醉,碰到了余行长,他出价五千万买你一夜,我和姐夫都以为你真的已经……”   她一边说着,眼睛直往房间的床上扫过去。   何林军满脸都是忧虑,先抓着荣浅浅的肩头,从头看到脚检查了一遍,随即疑惑地瞥向她光溜溜的小腿。   没有在房间里搜到余行长的荣欣欣,眼里都是失望,转过身仍旧不依不饶:   “姐,你这样一夜都不回家,难道不知道我们和姐夫会担心么,就算没什么事,传出去名声多不好,对姐夫影响多坏啊。”   她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语气里却都是挑事的意思。   荣浅浅刚想解释,却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礼貌却公式化的声音:“请问是荣浅浅小姐的房间吧,这是您昨夜干洗的衣服,给您送过来了,请签收一下。”   “衣服?”荣欣欣眼睛一亮,一个健步冲过来,把洗衣袋抓在手上,迅速就扯开了袋子。   “天哪,姐姐你,你还真的和……哎呀,原来你里面什么都没穿啊,那,余行长是已经走了么?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你太对不起姐夫了。”   荣浅浅看到,被撕开的洗衣袋里,自己的内衣衬衣一应俱全,乱麻似得被荣欣欣圈在手里,活像现在自己的内心。   “浅浅,你,你真的,为了五千万……”看到这些的何林军已经开始头脑发蒙。   刚来酒店的时候,他还万般笃信,他最爱的浅浅,不可能因为五千万卖身。   可是现在,这片坚定的信心,在一袋子凌乱的衣物面前,变得将信将疑。   “我没有,你别听她胡说八道。”荣浅浅下意识地反驳。   可惜她的嘴没有荣欣欣的手快,荣欣欣上去扯了她的风衣,领口瞬间敞开一大块,瓷白的肌肤上几道鲜明的青紫,像极了一夜风流后的痕迹。   “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妈不是说了吗,家里可以解决的,你不用为了要维持自己的奢华,维持自己大小姐的身份,做这样的事。”   荣欣欣继续演戏,可句句都是讽刺,手脚还不停地拉扯她风衣的带子。   荣浅浅百口莫辩地护着自己的身体,拉扯间不断地解释:“不,不是的,我没有,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可何林军顺着敞开的领口往里,已经瞥见连荣浅浅的腰腹上面都有一块块的血瘀,若隐若现,说明昨夜的动作不会太小。   “浅浅你,你怎么能,你!”何林军结巴着,心里好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痛心和恶心的味道拧在一起。   “我没有,林军,你要相信我,我……”荣浅浅堪堪护住要走光的身体,急的满脸绯红,额角渗汗。   她下意识争辩,却其实自己也并不确定,昨晚的经历太可怕,说像一场梦,却又那么真实。   “您好,请问是荣浅浅小姐吗?”   所有人还没从这场混乱中理出头绪,就听到一个儒雅的声音从门口处传了进来。   三个人齐齐看过去,才发现门口站了一位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脸上微笑着,笑意却一点儿都不走心。   他往前迈了一步,拿出一叠文件说:“您好,我是林霄。荣小姐,这是我们老板让您过目的合同,钱款已经打到令尊账上了,收购也已经撤销,老板还让我转告您,昨晚您的表现太紧张了,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以后有的是机会。”   “什么?”   荣浅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合同?什么老板?什么表现?   何林军的脸却已经由红变绿,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荣欣欣先是一愣,随即十分得意地笑了笑,故作惊讶地添油加醋:“姐,你还真是不吃亏啊,干这种事都要签合同,五千万,你难道是怕别人赖账么?”   “这位小姐,不是五千万,是两个亿,荣小姐的身价,老板还是很明白的。”林霄推了推眼镜,很严谨地纠正。   荣欣欣愣了一下,再次煽风点火:“怪不得你背着姐夫干这一手,原来是坐地起价了啊,两个亿?那姐夫还真是拿不出。”   “啪!”   觉得自己头顶已经绿出一片草原的何林军再也忍不住,抽手给了荣浅浅一个耳光:“你!你竟然为了钱和身份,就这样和别的男人,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平时我连你的手都不舍得碰,你,你竟然……”   “林军,我……”荣浅浅捂着发烫的脸,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何林军再没有平时的怜香惜玉,他眼里冒着火光,就差把酒店都炸了,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只能伸了食指,指着荣浅浅的鼻子发抖。   他用心爱的那个浅浅,那个单纯美好的浅浅,原来是个别人用钱就能为所欲为的货色,他还当她是宝贝。   “呵呵,我还真是个笑话,你说要为我保留完整无缺的身体,我就信了你。好,好,真好,荣浅浅,你真是耍得一手好牌,拿着别人的真心当垃圾,很爽是不是?”   他冷笑了一声,在荣浅浅依旧震惊的眼神里,决绝地转身疾步离去。   “林军!”   “荣小姐,您的合同。”   荣浅浅绝望地出声,刚要快步走上去追,却被旁边的林霄叫住。   她猛然转过头,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林霄笑着摇了摇头,一脸欠揍地说:“什么陷害?我只是公事公办,您拿好合同,咱们来日方长,一辈子的时间,您可是都卖给老板了的。”   荣欣欣突然大笑起来,“怪不得涨钱了呢,原来你卖的不只是一晚上啊,是一辈子。”   “荣欣欣,你。”   荣浅浅死命咬了咬下唇,脸羞愤地发青,她好不容易才忍住几近崩溃的情绪,抽过来林宵手中的合同,翻到最后一页。   却发现甲方的签名竟然不是余行长,是“凌亦深”三个字。   凌亦深,是谁? 正文 第4章 被卖了两次 荣浅浅捏着薄薄的合同,整个人呆若木鸡。  “你都签了什么条款?”荣欣欣凑上去,突如其来问了句话,让荣浅浅一激灵。   “让我看看嘛,是不是真的卖了两个亿?”荣欣欣伸手去拿那叠合同。   荣浅浅眉头紧皱,猛然抽回手:“看什么看?荣欣欣,整个事情都是你和妈搞的鬼吧?你们明明知道我和林军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为什么还用这样阴损的招数玷污我的名声。”   “玷污?”荣欣欣扬着下巴轻哼了一声:“就你那点儿名声,我还看不上呢,你还真当自己是荣氏大小姐啊?就凭你有个精神病的亲妈,你也配不上林军哥哥。”   她冷笑着翻了个白眼:“林军哥哥能看上你,那是被你蒙蔽了,我和妈是要让他认清真相,省的婚后后悔。”   “荣、欣、欣。”   荣浅浅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这几个字,拿亲妈出来说事,她很难再忍气吞声。   荣欣欣被吼了一嗓子,终于瞥了一下嘴角收了声,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刚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停了脚转过身说:“对了,晚上早点回去吃饭,妈还有事要和你说。”   随后又伸手从上到下地指了指荣浅浅:“赶紧回去把你衣服都穿上吧,套件风衣就出来,也不嫌丢人,一看就是个站街的,骚气。”   “你。”   荣浅浅刚想追过去还嘴,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而荣欣欣却已经甩了头发从楼梯拐了下去。这口恶气就被活活堵在了胸口,差点没把她噎死。   荣浅浅拖着疲惫的身心转身进了房间,把衣服都穿好,才想起手里的那份合同出现的很诡异。   按理说,继母就算要陷害自己,也没必要搞一份假正经的合同出来,再说,两个亿是哪来的?凌亦深又是谁?   她忍着头疼把那份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跌坐在床上,惊骇地抽了口气:“原来,我被卖了两次。”   出了酒店大门的荣浅浅没有急着回家,直接打车去了荣氏公司,她直愣愣地闯进董事长办公室,秘书差点儿拦不住。   “浅,浅浅。”看着荣浅浅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荣国兴先矮了半截,挥退了旁边的秘书,小声说,“怎么了?怎么这么风风火火地进来?”   “怎么了?”荣浅浅满脸通红,用力憋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把早上刚刚收到的那叠合同往自己父亲眼前一摊:“爸爸,你来说说怎么了?咱们家是已经走到卖儿鬻女的地步了,是么?”   “浅浅,别瞎说,这个事,”荣国兴瞥了一眼合同,目光就像是被什么电到似得,瞬间又收了回来,“婚姻大事啊,本来就应该当爸爸的给你做这个主,凌少这个人。”   “爸爸!”荣浅浅抬手打断他的话,“我下个月就要和林军结婚了,这事儿您难道不知道?现在突然要主持我的婚姻大事,您安得什么心?”   “我能安什么心?”荣国兴纵然在这件事上再理亏,毕竟也是父亲,被女儿如此指责哪受的了,“咱们荣氏做到现在不容易,眼看着厂子就要倒了,你作为荣家人,难道不该尽一份力?凌少现在就是荣氏的大靠山,爸爸把你嫁过去,难道还亏待你了?”   “爸爸!”荣浅浅的泪再也绷不住了,顺着眼角不断往外涌,“要说是荣家人,欣欣难道不是么?为什么非要是我?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为什么?”   “欣欣还小,你是做姐姐的,总要先担起责任来。浅浅,身为荣家的大小姐,婚姻这种事不能任性,听话,爸爸又不会害你。”   “哈,现在想起我是荣家大小姐了?”荣浅浅突然悲从中来,“人家都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我原来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要是妈妈没有生病,没有被关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出这种事情。”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过来,荣浅浅的脸上印出淡淡的五个指印,荣国兴气急败坏地瞪着荣浅浅:“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再提那个人了,就当她死了,你只有一个妈妈,就是现在欣欣的母亲,难道你听不懂人话吗?”   荣浅浅低着眉眼,浑身都在发抖,她死死咬着嘴唇,以防争辩的话会脱口而出。   是啊,十几年了,只要一提起自己的亲妈,荣国兴就会暴怒,没来由的打骂。她想不明白,就算母亲得了精神疾病,至于让父亲痛恨到这种程度么?   她的目光渐渐降了温度,没有了刚才的火气和汹涌,剩下毫无生气的冰冷。   荣国兴终究还是心软了。   “浅浅,你听爸爸说,这事儿的确有亏欠你的地方,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也明白,如果单方面撕毁合同,我们荣氏就是灭顶之灾,你真的愿意看到这样的境况?”   浅浅的眼中没有丝毫回转的意思,荣氏算什么?她在荣氏不过是个可以被人卖来卖去的物件,荣氏就算整个垮了,与她何干?   “如果荣氏垮了,那个人在康复中心还能待多久?还会有人再继续照顾她?还会再继续给她治疗?”   听到这儿,浅浅的眸子猛然闪了一下,目光终于暗了下去。   她可以不在乎荣氏,但是不能不在乎自己的生母。   更何况现在母亲的监护权还在荣国兴手里,如果自己真的忤逆,他可以对母亲为所欲为。   “浅浅啊,”荣国兴看出自己的话已经打中了要害,赶紧挂上一副慈父的面孔继续,“你和何林军的事就断了吧,爸爸这次一定好好补偿你,荣氏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你当嫁妆,好不好?”   荣浅浅捂着火辣辣的半张脸,眼泪似乎已经干了。   股份?她稀罕么。   嫁妆?心爱的人都不是新郎,要嫁妆还有什么意义,无非是给自己这个卖出去的货物,多加一份包装而已。   荣浅浅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抬头勾着唇角对荣国兴说:“您把我嫁给凌少,可没想到,妈已经又把我卖了一回吧?就是咱们锦城银行的余行长,我可是赔了他一宿。”   荣国兴脸色“唰”就垮了下来:“你,说什么?”   荣浅浅看着父亲瞬间涨得青紫的脸,挺直了腰,转身出了办公室。 正文 第5章 他来收货 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荣浅浅并没有叫出租,而是在瑟瑟秋风里一路走回了荣家别墅。  刚刚进院子,一股鲜嫩的羊肉小火锅味儿就卷在寒冷的北风里扑面而来。   继母唐欣没结婚前是个厨子,虽然她一直标榜自己是营养师,但那一身庸俗不堪的做派,始终没把自己从煎炒烹炸的气质里拔出来,依旧是一副便宜要占尽的抠唆形样。   果然,荣浅浅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餐厅里只有唐欣和荣欣欣两个人,桌上薄如蝉翼的上好清真元宝肉,只剩下寥寥三片,一桌子蔬菜和菌菇也快打扫干净了,并不打算给任何人留饭的架势。   “呦,浅浅回来了。”继母展开满脸甜得发腻的假笑,立刻站起来招呼,“欣欣不是说让你早点回来么,你怎么又这么晚,你看,我们菜都吃得差不多了你才进门,真是的。”   荣浅浅心里冷笑了一下,这顿饭没有吃到,反而成了她自己的不是。   荣欣欣只用眼尾扫了她一下,抬手迅速把剩下的那三片元宝肉夹了起来,在锅里上下涮了涮,赶紧放进了自己的盘子里。   “算了,我不饿。”   荣浅浅皱了皱眉,根本无心搭理她们,这对母女简直是专门给荣家丢人的。   “你当然不饿喽,两个亿呢,山珍海味鱼翅燕窝,要吃什么吃不着?还稀罕我们这顿火锅?”   荣欣欣蘸着淋漓的汤汁将肉放进口里,看都不看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荣浅浅气得跺脚,本想张口争辩,却被继母抢了先:“也是啊,我只是给你牵线搭了个桥,没想到你这么能耐,竟然把身价提到了两个亿,这笔赚到了,你该怎么感谢你妈我啊?”   “你才不是我妈!”荣浅浅心里的火腾就蹿了上来,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活了二十多年,还真是没见过这么刀枪不入的脸皮,拉皮条都能被说成帮忙。   继母冷笑了一下:“呵,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了。我告诉你,就凭你的条件,嫁何林军是不可能的,我能帮你找到余行长这个归宿,你就谢天谢地吧,人家好歹也是头婚,又不嫌弃你。”   “嫌弃我?凭什么嫌弃我?”荣浅浅搞不清继母那些颠倒是非的逻辑。   “你也不想想自己的境况,亲妈是个精神病,谁愿意娶你?林军是年轻不懂事,才整天和你腻在一起,等哪一天他回过神了,还不是要一脚踹了你。”   “你,凭什么说我妈,她只是有抑郁症,不是精神病。”   “抑郁症就是精神病,你爸都说了,这个病是遗传的,你保不齐以后也会疯。趁着现在年轻,还不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余行长虽说大了点,配你还是绰绰有余,人家愿意拿两个亿来求婚,这种诚意,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你!”   “你什么你?”继母眼睛一瞪,“从小没亲妈教养就是不行,我这是给你铺路呢,两个亿,余行长出手多阔绰啊,不要说买你一辈子,三辈子都够了。”   荣浅浅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才忍住没出口成脏:“我叫你一声妈,不是让你这样作践我的,我不是商品,凭什么被你们卖来卖去,我是一个人,一个人!我有我的自由。”   “哈哈哈,”继母不怒反笑,好像刚刚听到的话是天底下最大的笑料,“我说浅浅啊,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商品?你可没有荣氏工厂里那些商品值钱,这次要不是你爸爸在生意上遇到了困难,你还不一定有这个当行长太太的机会呢。”   荣浅浅气得脸色通红,双眸似要燃烧起来。   继母丝毫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笑着继续:“话说回来,你虽然没有毕业,但是现在也算挣钱了,既然有收入,就应该交到家里一份,毕竟你能攀上余行长,也是家里的功劳。”   “你说什么?”   “对了,就从交房租开始吧,以前算是可怜你,房租一笔勾销了,但是从下个月开始,直到你嫁出去为止,每个月按市价交钱,这你总能理解吧。”   “理解?我理解什么?这是我家,我家。”她们还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你不是要自由要独立么?现在我们给你这个机会啊,再说了,有余行长在,你愁什么?好好伺候伺候他,还怕他不出钱。”   “你还要不要点脸?”荣浅浅已经忍无可忍。   “啪!”拍案而起的却是荣欣欣,“荣浅浅,说谁呢?到底谁不要脸?你自己签了合同,两个亿卖了自己,还想怎么样?你现在已经是余行长的人了,赖在家里当然要交钱,我妈说的不对么?”   “我才不是余行长的人,你们不能这样陷害我。”荣浅浅带着哭腔大声喊,她觉得自己已经连身带心都被人扔到了冰窖里,连挣扎都那么僵硬无效。   “陷害?”继母大笑起来,“你不想嫁给余行长,难道还想去找林军?你觉得以你现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状况,他还会要你?别做梦了。”   荣浅浅即使再愤怒,再不甘心,她也明白这句话是多么真实,以为自己已经失身的何林军,恐怕真的不会再接受她了。   她晃了两晃,差点儿没站住,刚刚还怒火中烧的脑子,现在已经冰冷一片,血色褪尽的双唇张了张,到底没有再说一个字。   她彻底语塞了。   “叮咚。”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餐厅里的三个人从紧张的氛围里都抬起了头。   “太太,外面有位先生想进来,说是,说是来接浅浅小姐的。”没过一会儿,家里的保姆吴嫂就进来通报。   “接浅浅?”继母疑惑地站了起来。   “他说,已经签好合同的,所以来接人。”吴嫂点了点头。   “好,我马上就去。”荣浅浅一刻也没犹豫,转过头弯了弯嘴角,冲继母和荣欣欣撇下一声冷笑说,“这个家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早就成了蛇鼠一窝的地方,我一秒钟也待不下去。”   可是当三个人走出餐厅到门口的时候,却同时都愣住了,因为来收货的并不是余行长,而是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   这人荣浅浅和荣欣欣都认识,正是早上来酒店送合同的林霄。   可是他的后面,还站着一个男子,此刻隐在门外昏暗的廊灯下,有些看不清面目。 正文 第6章 她值两个亿 “荣浅浅小姐,您好,我们又见面了。”  林霄招呼了一句,依旧带着不走心的公式化微笑。   荣浅浅楞了一下神,有些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今天凌少一起过来了,想接您去凌家公寓先住下,毕竟除了合同,还要去民政局办手续,每次约来约去的太麻烦,不知道荣小姐方不方便?”   “啊?”荣浅浅长长的眼睫扇了扇,没反应出这话的真实意思。   不过想到身边还站着一对混蛋母女,她下意识就点了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我正想走呢。”   “那就好,请您尽快去收拾衣物吧,我们等您。”   林霄很客气地又笑了笑,根本没有多余的目光分给荣欣欣母女。   他的态度很好,但这事毕竟诡异,按理说还没结婚就来别人家接女儿,不合规矩,更何况对母亲和家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只问当事人的意见,怎么看都不像在处理婚姻大事。   “咳咳,”继母唐欣终于忍不住了,干咳了两声问,“你们,你们是余行长的人吧?那个,我们浅浅虽然资本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荣家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带走,不好吧?”   “哦?”林霄这才转过头去,刚刚公事公办的表情变成了皮笑肉不笑,“荣太太想怎么样?”   “怎么不得包个红包啊?也算我姐姐的出门费。”荣欣欣抢在她妈前头,一语道破肚子里的那点儿龌蹉。   继母唐欣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竟然也没有反驳。   “该给的钱我已经都付了,还想要,你们去找荣国兴。”   林霄身后的人突然站了出来,低低地说了一句,语气很不善,让人禁不住一哆嗦。   他从门廊的光线里站进来,一张脸帅气逼人,只可惜面孔绷得太紧,黑眸子里带出一丝莫名的肃煞之气。   唐欣和荣欣欣下意识往后站了站,在这位凌少的目光里,没敢再出声。   这时候,荣浅浅已经拎着箱子从楼上走下来了。   她的箱子并不大,但走得却有点儿费劲,一双腿轻飘飘的使不上力气,明眼人一看就是气短体虚的样子。   “东西收拾好了,咱们走吧。”荣浅浅大口喘了喘,把箱子拉到门口,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   她的脸颊异常红润,配着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简直有些鲜艳的妖异。   凌亦深眉头一紧,盯着她仔细看了看:“你,发烧了?”   “嗯?”荣浅浅被他这样一问,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对劲儿,冷的厉害却手心冒汗,手脚都有些不自主地轻微颤抖。   凌亦深顿了顿,对旁边的荣欣欣说:“你,帮她把箱子拎到车上去。”   “我?”荣欣欣眼睛瞪大了一圈,难以置信地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凭什么我搬?她有手有脚的,这箱子又不重。”   凌亦深一抬手,指了指浅浅:“她可是值两个亿的,你想好,如果人出了问题,是荣国兴赔,还是你赔?”   他的话不疾不徐,听上去并不咄咄逼人,但他眸子里折射出的光,却像箭镞一样射向荣欣欣,好像违逆者格杀勿论的军令,让她莫名从心底倒抽了口气,乖乖地转身将姐姐的箱子提了起来。   荣浅浅心里顿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凌亦深的话虽然是回护,却依旧是把她当商品。   箱子在后备箱放好,荣浅浅回身看了眼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竟然没什么留恋。她垂下眼睫叹了口气,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嘭。”   厚重的车门一声闷响,隔绝了她和过去的一切。   这就算是彻底被卖了?两个亿,换来了和荣家的一刀两断。   荣浅浅低了头,在后座上尽量把自己缩成团,她的冷汗已经顺着额角滴下来,浸湿了一大片刘海。   “荣小姐,以后有机会,您还是可以来这里小住的,凌少的别墅离这儿不太远,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坐在副驾驶上的林霄转过头冲他说话,大概是看她脸色不好,想安慰她几句。   “谢谢,我……”荣浅浅勉强挤出半丝微笑,唇角的梨涡一闪而逝,“并不想再回来,这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旁边的凌亦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隐晦不明,旋即又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司机发动车子,平稳地驶离了荣家别墅,站在门口的继母唐欣这才缓过神来,转头问同样懵着的荣欣欣:   “这,这不是余行长的人吧?”   “不是。”   “他们是谁?”   “我哪儿知道。但是你看车牌。”   荣欣欣伸手指着黑色车尾嵌着的低调蓝色牌子,上面赫然印着“锦A1688”   “妈呀!”唐欣惊得叫出声来,“这个牌子在锦城能卖出天价了吧!这,这肯定不是余行长。”   “妈,你说,他们究竟是谁啊?”荣欣欣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管他呢,反正荣浅浅这根眼中钉是拔掉了,她嫁给余行长也好,其他人也好,何林军都妥妥是你的了。”   “妈,你说什么呢。”荣欣欣娇嗔了一声,得意的神情维持不到三秒,忽然又转了口风,怨恨地说:“刚刚那个男的也挺帅的,不知道是谁,荣浅浅可真是能走狗屎运,卖身都能卖个帅哥,便宜她了。”   荣浅浅却没觉得自己多么走运,折腾了一天,猛然窝在温暖的车厢里,她的急火和热毒争先恐后地开始往外冒。   脸颊红彤彤一片,嗓子都开始冒烟,活像个被烧沸了的人形水壶,外面滚烫,内里已经要耗干了。   “林霄,通知陈厚德,让他十分钟内赶到玲珑别墅,带上降温的针剂。”   后座上的凌亦深看了看荣浅浅,低声朝前面吩咐,林霄立刻拿起电话开始联系。   荣浅浅此时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冲凌亦深眨了眨:“不用,我,箱子里有退烧药,等会儿吃点就行,我……”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后悔了。   喉咙里是针扎一样的疼,头因为低血糖,变得越来越重。   可是她还明白这是在陌生人的车上,更何况这个陌生人昨晚在酒店差点儿还要了她的命。   于是她拼尽全力又张了张嘴,说出一句不知死活的话来:“谢谢你接我出荣家,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房子,钱,我会还,啊!”   荣浅浅还没诚挚地表达完欠债还钱的天经地义,就被凌亦深一把捞了过来,死死往怀里一按,冷冷地说了句:“闭嘴。” 正文 第7章 要听话一点儿 荣浅浅被裹进凌亦深的怀抱,淡淡的烟草味儿和水系的男香气息扑面而来,她冷得发抖的心瞬间得到了抚慰。  于是从善如流地闭了嘴,神思也顺着这份温暖安静了下来,不到三秒钟竟然就昏昏睡了过去。   凌亦深却没这么舒服,他搂着荣浅浅就像抱了个火炉,一路上差点儿被烧穿了。   下车的时候前胸后背出了一层汗,没顾上林霄惊讶的眼神,只能公主抱着把荣浅浅径直送进了客房的床上。   陈厚德已经准备好了设备,快速检查完后用了针剂:“不是什么大毛病,急火攻心,热毒已经发出来了。还有些低血糖,等她起来,喝点甜粥就行,不过……”   陈厚德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凌亦深,犹豫了半天才又开口:“她身体底子不太好,气虚得很,恐怕以后得慢慢调理一下。”   凌亦深眉头皱了皱:“气虚?”   “估计是长年的思虑过重,但这不是根儿上的毛病,可以养好。”   凌亦深朝荣浅浅看了一眼。   长年思虑过重?她一个荣家大小姐,有什么费心劳神的事儿要长年思虑?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她可是天底下最开心的小公主。   “凌少,这是此后三天的药,饭后半小时服用就行,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凌亦深点了点头,抬了一下眼,示意旁边的林霄去送人。   房间安静了下来,若有若无的一丝消毒水味儿很快也散尽了。   凌亦深在床尾的小沙发里坐下来,看着被窝里的荣浅浅出神。   她唇上的血色回来了一点,呼吸也变得绵长沉静,比起刚才在车里的狼狈,现在总算有了点儿人样。   “浅浅,当年你抛弃我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相遇?”   恶魔扯出绳索,紧紧套住脖颈,喉咙被越收越紧,氧气丝丝缕缕无法进入,呼吸越发艰难,四肢都无力动弹,周围是恐怖的橙色火焰,火舌扭动着妖异地姿态,撩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灰烬。   “啊!”荣浅浅猛然坐了起来,从刚刚的噩梦中惊醒。   心脏还在狂跳不止,急喘了几下才稍稍安定,她抹了一把脸,满手的冷汗,这才回想起昨天的经历。   这里应该是,凌家了吧。   她抬起眼皮,刚想四周看看,就直接对上了一双猎豹一样的眸子。   黑而发亮,像是两颗曜石,散出圈圈光晕,要吸走灵魂一样。   “你。”她瞳孔猛缩了一下,定住神,才慢慢认出来,这双眼睛正是昨晚去荣家接自己的那位凌少的。   “凌,凌少。”她下意识吞了一下口水。   凌亦深一挑眉,伸手指了指床头,“把粥喝了,不许剩。”   荣浅浅这才注意到,床头放了一碗甜粥,还在冒着热气。   刚发完汗醒来的病人,胃口都不会太好,即使这碗甜粥熬得已经很下功夫,银耳红枣一应俱全,荣浅浅依旧觉得一口气喝完不太可能。   但凌亦深的目光如芒在背,盯得她发毛,她只好捏着鼻子一气灌下去,灌完竟然一身轻松,感觉出奇的好。   “半个小时以后把药吃了,你自己定铃。”凌亦深扔了个药瓶给她,依旧眼神冰冷。   荣浅浅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五点五十,已经是早晨了,难道眼前这位凌少在床边守了一夜?   “这里是我的私人别墅,以后不准把病带到家里来,多大人了,自己不会照顾自己?”   凌亦深的话里丝毫没有关心的成分,满是厌恶。   荣浅浅刚刚要萌生出来的感激之心,连个芽都没来及发就蔫儿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连这也要管?那我还是搬出去吧,今天我就可以去找房子,不劳凌少您收留。”   凌亦深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两秒,倏地站了起来。   荣浅浅以为他是默许了自己的提议,打算出去等着她卷铺盖走人,却没想到他一步步地,朝床头走了过来。   荣浅浅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果然,凌亦深一直逼到她身边,伸出屈起的食指,轻轻勾了她的下巴,盯着她打量。   黑暗冰冷的眸子,在晨曦昏昧的光线里折射出诡异的光华,他的脸靠的太近,荣浅浅在温暖的被窝里打了个结实的冷战。   “想走?”凌亦深低沉地开口,“荣国兴给凌家当了一辈子狗,没想到竟然养出了个豹子胆的女儿来,这些年你本事没长多少,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嗯?”   他轻轻的一声反问,让荣浅浅一哆嗦,刚想好的说辞,瞬间吓成冷汗蒸发了。   可是凌亦深像猎豹一样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并没有真的撕咬下去,而是直起身子,自上而下地俯视了一眼,一转身,往门口走去。   “荣浅浅。”他拧开门把手,却又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既然你爸爸的犬马之劳孝敬得不错,我希望你今后也能尽职尽责,毕竟当狗,要听话一点儿。”   荣浅浅被这种不阴不阳的古怪腔调吓得半死,凌亦深走了好久她才缓过劲儿来。   想了想,抽身的事情还得靠钱来解决,现在她还只是个被出了货的商品。   “嗡嗡。”   床头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看屏幕,划开了接听键:“唐长老,什么指示?”   “浅浅你跑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快一天了,你是被人卖身了还是被人绑架了?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你想干什么?我这都快急的一身白毛汗了,再找不着你,我就去你家抓人了啊。”   唐长老本名叫唐小清,是荣浅浅最要好的同学,因为太过于嘴碎八婆,所以灌了唐僧的绰号,每天老妈子似的唠叨,堪比紧箍咒。   荣浅浅把手机拿离了耳朵半寸,捏了一下眉心,以防自己刚刚被药和甜粥压下去的火气再蹿上来。   “唐长老,您可真是能掐会算,您说的这两个血光之灾,我都赶上了。”   “啊?!”对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乌鸦嘴如此灵验,楞了两秒钟,紧接着就开始大呼小叫,“真的被卖身了?绑架了?你现在在哪儿?要不要我打妖妖灵?”   “唉,别,见了面再细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哦,是这样,上次你说想做兼职多赚点儿钱的事,我帮你问了。韶光会所刚走了个保洁员,现在缺人,按小时付费,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每小时九十,做一休一,干不干?”   荣浅浅眼睛一亮:“干。” 正文 第8章 欠调教 荣浅浅晃了晃依旧沉重的脑袋,咬着牙掀开被子下了地。  有后娘就有后爹的她太清楚了,这个世界上赚钱才是硬道理,唐小清好不容易帮她找了个兼职的差事,她可不想轻易放掉。   荣浅浅在洗手间匆匆洗漱完,只一个屁的功夫就冲到了楼下。   脚步还没站稳,就发现凌亦深和林霄两个人也站在楼梯口,呢子大衣和围巾都穿戴整齐了,俨然也要出门的架势。   “你干什么去?”   凌亦深见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运动服,火急火燎地要往外冲,也很惊讶。   荣浅浅愣了愣,很自然地答了一句:“出去见朋友。”   “你知道自己还在生病?”   “你知道我朋友给我找了份兼职么?”   “回去躺着。”   “一天能挣三百六呢,活跑了你负责啊?”   凌亦深有些不可思议,她什么时候这么缺钱了?   荣浅浅没理会他的好奇,继续迈开还在打晃得腿,往门口走去。   林霄看到凌亦深使的眼色,赶紧伸出一只手臂,不疾不徐地挡住了荣浅浅的去路。   “荣小姐,请您遵医嘱,务必要在床上休息三天,如果现在出去,恐怕您的病情会加重。”   荣浅浅一拧眉头:“三天?三天就是一千零八十,这钱你出啊?林先生,我的病没这么严重,您让开,挡人家财路不好。”   林霄看了一眼凌亦深,见他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于是从兜里掏出手机说:“我给您的微信转账两千,麻烦您回去好好休息。”   “叮咚。”   效率真高,荣浅浅的微信里已经传出了到账提示,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这不是两千块钱的事儿,关键是我今天不去,这活儿就跑了,那是多少钱,你知道么?”   凌亦深有些不耐烦,眼眸里闪出一道寒光,越过林霄走到她近前,低下头冷冷地说:“既然荣小姐这么着急出去赚钱,那我就和荣国兴说说,合同按单方面违约处理,你来赔偿一倍的违约金,怎么样?”   “什么?”   荣浅浅在心里飞速的掂量了一下,一倍的违约金,那就是四个亿。   “那个,”她摸了摸鼻子,“我上去和朋友说一下,晚两天再去,你们慢走啊,不送。”   说完捏着手机,转身朝楼上跑了回去。   凌亦深心里哂笑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毫无表情,一边走一边小声说了句:“欠调教。”   “凌少,荣小姐的行踪是否要监听?”林霄跟紧了一步。   凌亦深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用,等我处理完美国的事,和她领了结婚证再说。”   两人出门上了车,凌亦深在后座上突然又开了口:“林霄,你去查一下荣浅浅,我总觉得她现在不太对劲。”   “好。”其实不用凌亦深提醒,林霄也觉出了其中的古怪,就算荣家混得再不济,也不至于让荣浅浅一个大小姐变成唯利是图的钱串子。   她怎么可能还需要去兼职打工挣钱呢?   然而荣浅浅的确很缺钱,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她的生母,要想摆脱如今的处境,都需要大笔的金钱。   “唐长老,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把这个兼职留住,我给你转五百块钱劳务费怎么样?你先帮我干三天,我病好了一定去接班,好不好?”   此时,躺在床上的荣浅浅正在向唐小清求救,但是看到刚刚转账成功的两千块,她的心情还是好了一些。   “算了算了,瞧你抠唆的样子,我不要你的钱,这三天活儿我先帮你盯着,你放心养病吧。对了,你这病不会是那个后妈虐待出来的吧?还有你那个混蛋妹妹,我觉得她们就是一对儿搞事情的,要是受了欺负,你一定要和我说啊,我一定为你惩恶扬善。”   荣浅浅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实在不敢恭维唐长老这张嘴:“不是,不是,你别瞎猜了,唉,还有半学期我就毕业了,到时候我要疯狂地赚钱,一定要尽快把我妈从那个疗养院接出来。”   “嗯,那你加油!哦对了,我忘了和你说,你妹妹据说找到实习单位,是在世兆传媒,每天嘚瑟得不行,见谁和谁说,其实谁不知道她是花钱托关系进去的,你说她也好意思这么高调,据说还要办庆功宴,简直了。”   荣浅浅心里一哆嗦,唐小清剩下的话她全都没进耳朵。   世兆传媒是锦城最大的广告公司,每年只有三个实习名额,除非有很强的实力或人脉,否则不可能入选。   上周何林军曾亲口告诉她,已经帮她敲定了入选名额,如今看来,这份人情,已经让给了妹妹荣欣欣。   他,怎么能这样呢?   荣浅浅垂下眼睫,心如刀绞。   “浅浅,浅浅你在听我说吗?喂,喂?”   电话那头的唐小清还在叨逼叨,荣浅浅的意识被慢慢拉了回来。   “我,我在。”   她弱弱地回了一句,鼻音浓重,伸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泪已经无声无息地挂了满腮。   “浅浅,你,没事儿吧,我觉得你听上去挺不好的,要不要我去找你?”   “不用,我就是,就是……”   我就是被人算计了,被继母和妹妹害得声誉尽毁,还被亲爹卖了个彻底,如今唯一爱着自己、能帮自己一把的未婚夫,也和自己恩断情绝了。   可这些话到了嘴边,荣浅浅却没有吐出去。   毕竟家丑不能外扬,再说唐小清也是个单亲,无权无势的穷学生一个,说给她听能怎么样?   她胡乱支吾了两句,和唐小清约好了三天后去替班兼职,然后挂了电话,终于憋不住地小声哭了出来。   她的委屈太多,以至于凌亦深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哭着睡着了,白皙的手臂还露在被子外面,头却埋在枕头里,脸边湿了一大片。   凌亦深面沉如水,想起陈厚德说的话:长期思虑过重。   她到底每天在思虑什么?   凌亦深眉心皱了皱,伸手将被子提起来,拢着她的肩头给她盖严实,又轻柔地将她的头挪了挪,给她换了个干净的枕头,这才退出了卧室,来到拐角的小书房里,听林霄汇报今天查出的资料。 正文 第9章 还是为了钱 小书房在别墅二楼的拐角处,装修得很隐秘,里面的空间其实挺大,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后院整个草坪。  凌亦深坐在窗边的宽大单人沙发里,双腿交叠,整个隐在暗处,只有一双眸子晶亮,让人不由得神情一凛。   “说吧,我母亲死后,她躲到哪儿去了?”   凌亦深的话很冰冷,林霄深吸了口气:   “当时荣小姐被她生母接出国了,去的西班牙,签证理由是,旅游。”   “哼,她倒是潇洒。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之后。”   “这么久?”   “中途出了车祸,所以……”   “车祸?”凌亦深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下。   “母女俩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她母亲杜琳的抑郁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回国没多久就被荣国兴送进了疗养院,荣小姐也有严重的心理阴影,一度还造成了失忆,后来治疗了两年才逐渐缓解。”   “失忆?”凌亦深睨着眼冷笑了一声,“什么都记得,偏偏把我的事忘了,她和荣国兴还真是够能演的,失忆失得很精准。”   “……”林霄噎了一下,继续,“荣小姐的生母杜琳在进疗养院之前就已经立了遗嘱,荣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和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全部都是荣小姐的。”   凌亦深皱了皱眉:“所以她根本不缺钱。”   就算后来有继母和妹妹分家产,荣浅浅大小姐的地位依旧可以让她衣食无忧。   “但是遗产继承有条件,必须父亲一方签字,也就是说……”   “荣国兴不同意,她一分钱都拿不到。”   有意思,凌亦深侧了身,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琢磨,难道遗产就是荣国兴拿捏荣浅浅的把柄?   “为了遗产,她和荣国兴合起伙来耍我,”凌亦深突然低低地笑出来,声音透出森森寒意。   那么多年的情谊,原来还抵不上她的百万遗产,荣浅浅,我算是领教了。   “此外,荣小姐现在对于金钱的渴望,可能来自于想把生母杜琳接出疗养院。”   “哦?”凌亦深挑了挑眉。   “杜琳的监护权在荣国兴手里,如果能筹集足够的钱给她进行有效的治疗,摆脱监护人,那么她是可以修改遗嘱的。”   “所以还是为了钱。”凌亦深腾地从沙发里站起来,踱到落地窗前,面色沉重。   他怎么也想不通,时间竟然会把一个人改变成这样,那个曾经笑容干净,心思纯洁的荣浅浅,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一个唯利是图,处处算计的人的?   还是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荣国兴的女儿,本性如此,只是自己以前被结结实实地骗了一回?   “凌少,大后天艾米就回国了,您去接她么?”林霄已经察觉出来,每次事情只要牵涉到荣浅浅,凌亦深就是不胜其烦,戾气不断,只有适时地转换话题,才能让他的注意力稍微变一变。   果然,凌亦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露出一天中难得的笑意说:“你去接她吧,我后天的例会不一定能这么早结束,下了飞机直接去韶光会所,我给她接风。”   这三天中,荣浅浅被押在玲珑别墅的卧室里,床都没怎么下,她仿佛把自己二十多年缺的觉都快给补全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病都好透了,我出门了。”   她给林霄发了微信,不是询问的口吻,只是通知一声,这种几乎于软禁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   出乎意料,林霄这次没有拦她,秒回了一个“好”字,就没动静了。   荣浅浅欣喜若狂地洗漱完,套了件运动服,打电话开始约唐小清,一个小时后就准时准点地站在了韶光公关的地下室门口。   “都帮你说好了,前几天的班是我帮你盯的,今天晚上九点准时到岗,我先给你说一下具体情况,这是工作服,晚上你来了换上。”   唐小清开始发挥她长老的本色,嘚不嘚了快半个小时,才把情况交代完。   韶光会所分成两个区域,前厅都是普通消费,虽然价格很高,但是有钱就能进。后厅又叫光华厅,却是黑金会员才能通行,这些黑金会员不光是有钱,还要有大把人脉和权势,手里没两把刷子,连光华厅的门边都别想摸。   唐小清不是什么大人物,她能在会所前厅给荣浅浅找个保洁的工位,已经是撞大运了,荣浅浅感恩戴德地忍受了她的紧箍咒。   “浅浅,虽说这里给的钱不算最多,但是工作轻省啊,你看,来韶光公关消费的人,非富即贵,素质都不会差到哪儿去,打扫起来没那么费劲,比起酒吧饭店,好多了。”   荣浅浅点了点头,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第一天上班,就遇上了一波“高素质”的人,简直没要了她的命。   她晚上九点钟准时来上班,保洁制服已经穿戴好,梳了一个简洁的马尾,带着宽大的黑边眼镜,其貌不扬但却干净利索。   经理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一大桶脏水说:“嗯,这是上一班留下来的擦地水,你先去倒了。”   他看了看荣浅浅瘦弱的小身板,又加了一句:“现在客人不多,你别走清洁通道了,从那边小门出去,在员工卫生间倒水吧。”   “哦,好。”   荣浅浅感激地点了点头,拎着水桶往外走,巨大的水桶坠在她的手上,左右摇晃着,看上去有点吓人。   经理摇了摇头,心想又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学生党,幸好这儿的活不重,不会出大事。   但是经理放心放得太早了。   荣浅浅刚刚要进员工洗手间,就碰到里面急匆匆出来的一位穿长裙的客人,她赶紧急刹车站住,但水桶里乌黑的脏水荡了一圈,还是泼出去了一小捧,正好溅在客人雪白的纱织裙摆上。   “呀,你怎么回事儿?找死啊。”   客人退后两步,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荣浅浅赶紧放下水桶:“对不起,太,太抱歉了,真得对不起。”   说完下意识地抽出兜里干净的抹布,要给客人擦衣服。   “别碰,我这可是定制的高级礼服,快把你的脏手拿开,再抹就洗不掉了,你会不会走路啊,没长眼啊,这么宽的门都能往我身上撞,是不是瞎,你,你……”   客人“你”了半天,突然顿住。   荣浅浅惶恐地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也是一愣。   “荣欣欣?”   “姐?” 正文 第10章 我道歉 两人尴尬了不到五秒钟,就听到走廊那一头传来一声尖叫。  “天哪,欣欣,你的裙子,怎么成了这样,这怎么得了?”   荣浅浅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是荣欣欣的闺蜜梁晴,穿着一套粉色齐腿根儿的收腰旗袍,姿势夸张地快速扭动过来。   荣欣欣裙子上那淡淡的一点污迹,被她说的好像不堪入目一样。   “是你弄的吗?你是故意的吧?”梁晴瞪着她又小又圆的鸽子眼,竖起眉毛指着荣浅浅问。   她没见过荣浅浅,荣浅浅却知道她,妹妹手机里的合影,很多都有她的存在。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抱歉。”   荣浅浅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保洁制服,就算荣欣欣想,她自己也不愿意公开自己的身份。荣家大小姐来会所做保洁,实在有些掉价。   “道歉有什么用?你知道今天是我们家欣欣的庆功宴么?她好不容易申请上了世兆传媒的实习名额,想带着朋友一起出来嗨,你说你这弄得,这让她怎么办?”   梁晴不依不饶,指着已经干透的裙摆指责。   荣欣欣非但没有出声相救的意思,反而双臂环抱,靠在门框上落井下石:“保洁就要好好做保洁的工作,脏水到处洒,你是怎么干的活?笨手笨脚的,怪不得不招待见。”   “你,”荣浅浅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心却凉了一半,“你想怎么样?实在不行,我陪给你。”   “陪?”荣欣欣反问了一声,“这套衣服十五万,你这么脏的水泼上去,恐怕干洗也没用,你是要照原价赔给我么?”   “十五万?”荣浅浅没想到这个妹妹,会在关键的时候狮子大张口。   “十五万都算少的,今天是我们家欣欣最重要的日子,她男朋友都出来作陪了,你说说,你毁了她的裙子,这些精神形象损失,你怎么陪?”梁晴添油加醋。   男朋友?   荣浅浅心突地一跳,三天前自己搬离荣家的时候,荣欣欣还是单身,这么快她就有男朋友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经理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荣浅浅愣了一下,赶紧低了头。   梁晴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指着经理胸前的名牌嚷嚷:“哎,你是经理是吧,你们保洁怎么干活的,撞到我朋友身上,裙子都给弄脏了,这怎么解决啊?”   经理赶紧低声赔礼,但却并不卑躬屈膝:“小姐,这里是员工洗手间,您可能走错了,我们保洁拎的水太重了,洒出来也是情有可原的,请您原谅啊。”   “什么?”听到经理的话,荣欣欣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这意思是我的错喽?你们会所的标识不清晰,我走错了洗手间也没人提醒我,怎么,我是活该被人泼脏水是不是?”   “我不是这意思。”   “你们的员工做保洁,为什么不走清洁通道?跑到员工洗手间干什么?你们是不是违规操作?我告诉你,别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好糊弄,你们总经理呢?叫过来,让他来评评理。”   听了这话,经理蔫了,他是因为照顾荣浅浅,才没让她走清洁通道,这一点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毕竟是违规操作,现在被人抓了把柄,较真起来,自己并不占理。   荣浅浅很明白现在的形势,接过了话:“是我违规操作,不管经理的事,这么点小事,不至于揪住不放吧。”   “小事?”荣欣欣冷笑了一声,“你的错你还有理了,小事也是事,今天要么给我买条新裙子,要么赔钱。”   “对,赔钱。十八万,不能少。”梁晴咄咄逼人。   荣浅浅抬头看了看她,眼神中有一丝求饶的意味。   作为一起生活多年的家人,她应该知道,自己仅有的那点儿存款是用来接母亲出疗养院的,平时省吃俭用,根本不舍得动。   荣欣欣却得意地勾着唇角不看她,并没有出声反对。   “欣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都在等你,出了什么事?”   事情还没解决,一阵熟悉的声音就又飘了过来,荣浅浅抬头看过去,竟然是她的何林军。   何林军也是一愣,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   “这是,怎么了?”何林军走近了,转头去问旁边的荣欣欣,他已经注意到了荣浅浅身上的保洁制服。   梁晴贴过来,贱兮兮地告状:“林军哥,也没什么啦,就是欣欣的裙子被人泼脏了,我们在替她找回公道。喏,你看,就是这个人,手真够欠的,破坏你和欣欣的好事。”   何林军看了荣浅浅一眼,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沦落到在这儿做保洁的地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浅浅,你……”   “林军哥哥,你可是我的男朋友,我受了欺负,你可要为我出头啊。”荣欣欣及时堵了何林军的话。   “男、朋、友?”   荣浅浅的心猛然一缩,抬头死死盯住何林军。   她的目光充满了惊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荣欣欣新交的男朋友,竟然真是自己的未婚夫。   何林军并没有否认,只是躲开了她的视线,低头对荣欣欣小声说了句:“算了,咱们快走吧,好多人还等着呢。”   算了?荣浅浅在心里苦笑,原来在他看来,她已经变成了个不值一提的前任,恨不得快点甩得远点儿好。   “那可不行,这套裙子是妈精心给我挑的,今天又是我的庆功宴,她让我这么下不来台,就是故意的。”   荣欣欣不打算善罢甘休,一旁的梁晴也跟着推波助澜:“对,赶紧赔钱。”   “她才刚来上班第一天,你们让她陪十八万,她也没有啊。”立在一边的经理开口说了句公道话。   来韶光公关消费的客人,身价都是千万以上,为了条裙子拽着保洁死活要赔款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哼,赔不起是吧,那也行,现在跪在地上,诚心诚意地给我赔礼道歉,我心情要是好了呢,十几万的也不算什么,就不计较了。”   荣浅浅被噎得一愣。什么叫十几万也不算什么?荣家已经穷的要卖她来维系了,荣欣欣竟然拿着十几万当乐子?   她知道荣欣欣是故意的,为的是逼她交出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私房钱。   何林军冷眼旁观,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荣浅浅心中最后一丝暖意消失殆尽。   他应该最清楚,她只有二十万的存款,省吃俭用下来的零花钱和打工费,攒得十分不易。   “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是赔钱还是道歉?”   梁晴一脸不耐烦,伸了左手去扯荣浅浅,她被扯了一个踉跄,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晃了晃。   何林军下意识地想去扶,却听见荣浅浅一把撑在门框上,手肘“咚”地闷响了一声,硬是立住了身体,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没钱,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