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赌风水 我是我爷带大的,从我记事儿开始爷孙俩就守在庙里。  我爷很少出门,也从不让我离开。我问过我爷,一个破庙有什么好守的。我爷只跟我说“人看庙十年,庙守人一世。守庙就是给你积福”,旁的一句都不让我多问,问多了就容易挨揍。   庙里塑了座一人多高的石像,披着一身铆着铜钉子的皮甲,腰里跨着一把刀,脸上蒙着一层面具,只露出来两只眼睛。   我问过我爷石像有没有名字,他说:“你可以叫他无相爷爷,要不直接叫山神爷也行。”   村里人都说山神爷灵验,可我天天都拜,也没觉着他有什么本事。   七岁那年,我正跟我爷在庙门口晒苞米,就看见村长带着一群人从山下走了上来。   我爷以为那是来上香的,也就没搭理对方。我爷就这样,从来不招呼来上香的人,就好像人家上香是应该的一样,不管来的是谁,他都爱搭不理。   村长带来的那群人显然也没把我们爷孙俩当回事儿。   有个拿着罗盘的人一边走一边跟后面那老板模样的人说:“陈总,你看看,这座山就像清代的官帽子,这座庙正好是官帽顶珠的位置。要是把祖坟修在这儿,后代子孙肯定官居一品。”   那个陈总乐得合不拢嘴:“我说村长啊,这座庙一定要卖给我啦!”   村长没吱声,我爷就来了一句:“狗日的,四五六都不懂还敢看风水!不想全家死绝赶紧滚!”   风水先生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那个陈总笑着说道:“老先森,我们谈一谈啦!”   “谈你个狗屁!”我爷一点面子都没给对方。   “你怎么说话呢?”那个老板的保镖上来一步就要拍我爷的肩膀。我爷猛一抬头,跟那人看了个对脸儿,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站起来。   村长脸也白了:“你们客气点。老展头年轻时当过兵,杀过的人,比你们认识的人还多,可惹不得!”   陈总也来了脾气:“这山也不是他家的,我还就买定了。”   陈总话一说完,那个风水先生也动了肝火:“这位朋友,你凭什么说我看的不准?”   我爷指了指天上的日头:“日出不见红,日落半山血,这是官位,还是刑场。你这都看不出来,还装什么大瓣儿蒜?”   那个陈总一听我爷这么说,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转头看着风水先生不说话。风水先生脸色变了几次之后,才强硬道:“我看你是想坐地起价吧?日照生辉才是绝佳的风水宝地,顶子不红还叫什么一品大员?”   我爷“呸”了一声:“行!等他们家全家死光的时候,你肯定舒坦。”   我爷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陈总一下也没了主意:“顾先森,你看那位老先森……”   风水先生冷笑道:“老头,你敢不敢跟我赌风水?”   我爷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赌?”   风水先生笑意又冷了几分:“老头,你别以为自己看着庙就能坐地起价。土地是国家的,陈总真要拿了土地使用权,你不搬也得搬!”   我爷爷把手指头攥得“嘎嘣”一声:“你想怎么赌?”   风水先生笑道:“你说这山是凶地,我说是宝地,咱们就赌对错。我布局,明儿早上看结果。你输了,把庙让出来;我输了,给你三拜九叩。”   “赌了!”我爷说完就进了屋。   赌风水有个规矩,一个风水先生布局,另外一个不能站边上看,否则,就有出手破局的嫌疑。我爷进屋是按规矩走。   那个风水先生跟保镖说了几句话之后,后者就下山去了,约摸过了一个小时,那保镖才带着一口饭锅大小的铜鼎转了回来。   风水先生亲手把铜鼎安放在了院子中心,灌了半鼎水之后,又往鼎里放了两条鱼,才隔着老远喊了一句“明儿早上,咱们见真章儿”,就带着人走了。   我爷待在屋里没出来,我却忍不住好奇地凑到铜鼎边上。   那鼎里的两条鱼,一红一白特别漂亮。尤其是那鱼尾巴,就跟凤尾似的在水里荡开,别提多好看。   我越看越觉得稀罕,伸手就在水里捞了两下。谁知道那鱼就像是被电打了似的,一下子从水里蹦起来老高,在半空中连翻了两下才落回水里。   我一开始吓了一跳,等我看见那鱼在天上翻跟头的时候,乐得直拍巴掌。我从来就没看见过这么好玩的鱼。   我想多玩两下,又怕把鱼玩死了赔不起,只能隔一会儿去鼎里翻一下,让那鱼蹦起来跳两圈。不到太阳落山,那鼎水就让我给搅合浑了,里面的鱼也有点看不清了,我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庙里。   我爷一直在庙里张罗着做饭,也没管我玩鱼的事儿,到了吃饭的时候我才问他:“爷爷,你跟那人赌啥呢?”   我爷瞪了我一眼:“赶紧吃饭,吃完了睡觉,没事儿别瞎参合。”   我爷喝了两杯酒,倒炕上就睡了。我不跟我爷住一个屋,等我收拾完碗筷儿,天色都已经大黑了,我心里还惦记着那两条鱼,干脆打着手电凑到了铜鼎边上。   等我往鼎里一看,铜鼎里的水不知道怎么变得像刚被灌过雨似的一片焦黄,那两条鱼全都翻了白儿,眼看就不能活了。   这下可把我急坏了,赶紧伸手把鱼捞出来,左看一眼、右看一下,急得抓耳挠腮,就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从来没养过鱼,哪知道鱼快死了该怎么救?   我正急得不行,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电视里看过的人工呼吸来。我那时候还没上学,也不知道人工呼吸是咋回事儿,反正就是看嘴对嘴吹几口气儿,人就能活过来。   我脑袋一热,对着鱼嘴就吹了口气儿。那时候,还不知道人工呼吸是只呼气、不抽气,我一口气儿呼完,对着鱼嘴又吸了一口。   这一下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像是三九天灌了一口凉风似的,从嘴里一直凉到肚子,手一抖,就把那鱼给扔回了水里。没曾想,那鱼还真活了。   我一看鱼活了,也顾不上肚子里还是拔凉拔凉的难受,把另外一条鱼也抓了出来,对着鱼嘴又是一呼一吸。   这下可真糟了!我吸完那一口气之后,肚子里就像是让人给塞了一块冰似的,冷得全身都直打哆嗦,赶紧跑回屋里给自己蒙上被子,捂着肚子蜷在炕上。   可我越趴着就越觉得冷,起来给自己盖了两床被子还直哆嗦。等我好不容易把那股冷劲儿给熬过去,身上又发起了高烧……   我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晚上,直到天亮才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那个风水先生来了。   我听见那个风水先生说:“不对呀!这要是煞地,两条鱼吸了煞气,全都得死;要是福地,鱼鳞上的颜色肯定更鲜活,水也不会变浑。水浑了、鱼没死,这是怎么回事儿?”   风水先生说话的工夫,我已经强撑着身子挪到了门口。风水先生抬头往我爷这边看时,正好看见我扶着门站在那儿,他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小孩儿,你昨晚上是不是动这鱼了?”   我爷也虎着脸吼道:“老实说,你动没动鱼?”   “动……动了……”我老老实实地把昨晚的事儿给说了一遍,我爷的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敢动?”   那个风水先生的脸上一下白得没了血色儿,两腿一弯就给我爷跪了下去,双手举过脑袋要给我爷磕头:“晚辈……”   “滚你妈的!”我爷上去一脚把那人踢出一两米,转头抱着我就往屋里跑,“全他妈给老子滚!谁再待着,老子灭了谁!”   我爷把我放在炕上之后,抓起他平时装酒的葫芦,咚咚给我灌了两口。我从来没喝过酒,两口白酒下去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没一会儿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之后才醒过来,一睁眼睛就觉得脑袋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似的。等我勉强坐直了身子,才看见自己躺在庙里。   我爷盘着腿坐在蒲团上,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烟,弄得满屋子都是烟气。   爷爷听见我醒了,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又转过了身去,一言不发地在那儿抽烟。   他不说话,我也不敢吱声,后来实在憋得受不了了,才小声问了一句:“爷爷,我是不是闯祸了?”   “哎——”我爷长叹了一声,“这都是命,该来的躲不了,躲到天边儿他也得来。”   我没弄明白我爷究竟是啥意思,他就指了指放在我边上的水壶:“多喝点水,一会儿我带你入门。”   “入啥门?”我顿时懵了,可是我爷的话我也不敢不听,被他一瞪,只能拿起水壶使劲往嘴里灌水。   等我喝干了半壶水,才发现我爷在香案上摆了一个蒙着红布的牌位,牌位前面一溜儿放着三只金碗,每只碗里都斜放这一把狼头匕首。   我还没弄明白我爷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就站起来把庙门关上了。   我爷从来就没关过庙门。他说过:庙门关不得!关上门就是断了路。   他怎么就关门了?   ~~~~~~~~~~   各位朋友,我回来了,感谢大家的支持! 正文 第二章 断运入门 我爷走到香案前面,点上两支蜡烛,伸手掀掉了牌位上的红布。  这时,我才看清那上面写的是“先祖展公无相之神位”。   展公无相?展无相?无相爷爷?   庙里的神像就是我家老祖宗?   我爷往香炉里插了三炷香,才沉着声音道:“过来,给老祖宗磕头。”   我走过去对着神位三拜九叩磕过了头,我爷才高声道:“先祖无相公在上,不孝子孙展离人,今日带十一代子孙展卿入门。”   我爷高声道:“卿子,跟我念。弟子展卿,愿入门墙,遇劫无悔,遇祸无怨。”   我被我爷那表情给吓着了,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跟着他一字不漏地念了一遍。   我爷等我念完,就让我坐在一把椅子上,用绳子把我捆了个结实,尤其是两条胳膊,全都捆在了椅子把手上,想动都动不了。   “爷爷,你要干啥呀?”   我让我爷爷吓哭了,他却像没听见一样走到香案边上,端起一只大碗,从里面抽出浸着酒水的匕首,狠狠含了一口酒,喷在铮明雪亮的刀刃上之后,走到我身边,掰开我的左手,高声喊道:“一刀断命数,我命从此不由天。”   “爷爷,你干啥……”   我还没喊完,我爷就横着一刀割在了我的手心上。那刀其实下得不深,可我却疼得钻心,拼命地哭了起来。我爷看都不看我一眼,拿起酒碗又灌了口酒,“噗”的一下喷在了我手上。   我就觉得自己手心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疼得全身直打哆嗦,嗓子都哭得变了动静。   我爷把酒碗一扔,又把第二把匕首拿了起来:“二刀断前程,三山五岳任我行。”   “爷爷——”我哭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我爷的第三刀也跟着割了下来:“三刀断姻缘,红颜此生不常伴。”   我爷的第三口酒喷下来之后,我一下疼昏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我爷就坐在炕沿上,我顿时吓得往炕里缩了几下。   我爷把我抱过去,说道:“卿子,你别怪我心狠哪!咱们老展家是术门中人,入门这三刀谁都得受着。”   “这三道刀疤我也有啊!”我爷说完伸出了手来。他手上果然露着三道横贯掌心的刀疤,三道疤正好打乱了他的手纹。   我小声问道:“爷爷,咱家到底是干啥的?”   我爷犹豫了半天才说道:“究竟干啥的,你先别问,等到这座庙传到你手里,你就知道了。这之前,你记住自己是术门传人,将来得干抓鬼的买卖就够了。你先歇着,明天我教你练功。”   直到那时候我爷才告诉我,我出生的时候,老祖宗就打算让我入门。   他心疼我,才一直这么拖着,直到我吸了煞气,再也拖不下去了,他才不得不引我入门。   我入门的时候流了不少血,也确实困了,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我睡醒了之后,我爷就开始教我练功。   我跟我爷学了三天的风水,就开始绕着我家那庙瞎琢磨:“爷爷,咱家这庙不能是块煞地吧?”   我爷愣了一下之后,虎着脸来了一句:“别瞎扯犊子,煞地能盖庙吗?”   我没信我爷说的话:“那你说‘日出不见红,日落半山血’是啥意思?”   我爷顿时火了:“小鳖犊子,看把你能的!滚回去睡觉去!”   我看我爷真发火了,哪还敢再问别的,吓得乖乖上了炕。可我躺在炕上就是睡不着。我是按我爷说的办法给我家看的风水,还用罗盘定过位,我家这里肯定是煞地。   我爷说过,煞地分两种。   一种是先天成煞,也就是山川煞气被地势聚集到一起形成了煞地。   另外一种是后天成煞。后天成煞的原因就相对复杂了。成煞的地方首先要具有一定的自然条件,能汇聚煞气,但是又给煞气留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不会让煞气长存。   遇上三种条件一样会成煞地:屠杀无辜、聚集冤魂,可以成煞;埋藏凶物、汇聚地气,可以成煞;堵住煞气缺口、让煞气不得而出,可以成煞。   我怎么看我家这地方都不像是先天煞地。难不成我爷爷在庙里藏了什么秘密?   不会!我爷既然引我入门了,就不该有事儿瞒着我。   我脑子乱成了一团,一会儿觉得是,一会儿又觉得不是。就在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时,冷不丁想起了我爷说的一句话:煞地,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能引来鬼怪妖邪。   我以前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仔细想想,我家这庙确实有点邪门儿啊!   我爷一直都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可我也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在庙附近出过好几回事儿。   有一次,我在树洞底下看见一个小孩儿缩在洞里向我摆手,我想过去找他玩,结果让我爷一把给抓了回来,从那之后,我就再没看见过树洞里那孩子了……   还有一次,我在庙后面的草稞子抓蚂蚱,结果在草稞子里看见一条跟我腿那么粗的长虫。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条长虫脑袋上还长了个鸡冠子,我当时吓得半死,是我爷跑过来把长虫打死的。等他把长虫晒到院墙上之后,长虫脑袋上的鸡冠子就没了。   这种事情发生了好几回,每次都是我爷动手给弄没了,每次他都跟我说没事儿……我家这里肯定是煞地,要不然怎么能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越想越觉得害怕,没一会儿工夫脑袋上就全是冷汗。我正紧紧拽着被子想擦汗的时候,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像是人笑的动静。   那声音像是人在笑,又不是人的动静,听着就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我吓得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我爷爷掌上灯:“没事儿,就是只夜猫子。”   老话常说: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夜猫子一笑,就是要死人;夜猫子堵着门笑,全家都得死绝。   我家这里从来就没闹过夜猫子,今晚怎么偏偏就有夜猫子堵门了呢?   窗户外面黑漆漆的什么玩意儿都看不着,可是夜猫子却像是守着我家院门嘎嘎笑个不停,我吓得直打哆嗦。   “特么的!”我爷顿时火了,伸手抄起墙上的猎枪就往出走。   以前那老洋炮,得从枪口往里装药、填弹,还得给捣实成了才能打,就算老猎户都得摆弄个一分多钟。   我爷从里屋走到大门口那工夫就把枪给填上了,抬手一枪把门上那夜猫子给轰了下来,提着血淋淋的夜猫子进了屋:“不就是只夜猫子,瞅你吓的那样儿!睡吧!”   我一看夜猫子死了,吓得半天没说出话来:“爷爷,你把夜猫子打死了?”   “不就是一只夜猫子吗,怕什么?”我爷抓着夜猫子抬手往外面一扔,“赶紧睡觉。记着,以后遇上什么都不能怕,你越害怕,死得就越快。你先睡觉,我出去看看。”   我现在哪还敢说别的,只能乖乖躺下睡觉。我爷掀开炕席,也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就走了。   我看他出了门儿,奓着胆子爬了起来,一步步挪到门口,扒着门缝往外面看了过去。那外面,哪还有我爷的影子?我急得不行,又不敢出去,只能趴在门上往外看,就盼着我爷赶紧回来。   没曾想,我那一下用力大了,顺着门栽到了外面儿。我爬起来就想往回跑,谁知道,一阵风吹过来,被我撞开的大门却“哐当”一下关了个严实,屋里的灯也跟着灭了。   我还没跑到门口,就听见我屋里像是有人在往外走,那人走到门口就不动了,原来关上的房门却在这时又打开了一点儿。我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侧着身子躲在门后面,手里好像还举着什么东西……   我这下说什么都不敢往屋里进了,站在屋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冷飕飕的山风一下从我后面卷了过来,吹得我直打哆嗦。   我在山里住了好几年,可从来没觉得山里像今天这么吓人——屋子外面一点月光都看不见,山风吹得树叶子哗哗直响,树叶顺风一翻,我就觉得树上像是蹲着人,怎么看都带黑影。   屋外面吓人,屋里更吓人。   我家大门在风里“吱嘎”一声敞开了一巴掌宽,等我回头一看,一缕像是人头发似的东西顺着门边儿飘了起来,贴着门上下直晃。   “爷爷——屋里闹鬼啦!”我吓得动静都变了,两条腿像是支撑不住身子似的一下瘫在了地上。   我想哭还哭不出来的时候,我爷一下从草稞子里窜了出来,伸手把我抱在怀里,大步往门口走去。我吓得使劲儿搂着我爷的脖子:“爷爷,别进屋,屋里闹鬼了!”   “没事儿!”我爷一脚踹开大门,抱着我进了屋里。   屋里那人影没了、灯也还是亮着的。我爷坐到炕上时,我还死搂着他的脖子不放。我爷轻声说道:“别怕,屋里没有鬼,是前些日子那个风水先生搞的鬼。”   我这才看见我爷的裤管子上沾着血:“爷爷,你跟人动手了?你不是杀人了吧?”   我爷摇头道:“要不是你那一嗓子,我就能灭了他,结果,我着急回来,就让他跑了。那鳖犊子还真特么奸,知道围魏救赵……你这两天哪儿也别去,就跟着我。” 正文 第三章 命该如此 那几天我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爷爷身边,我爷爷有空就给我讲讲风水,其他的什么都不说,我家附近也没见有人出来。  那天晚上,我正躺在炕上睡觉,就听见庙门被认砸得嘣嘣直响,外面那人嗓子都要喊哑了:“展叔,救命啊!我家狗子中邪啦!快救命啊!”   我爷爷从炕上坐起来,伸手摘了墙上的火枪翻身下地,趿拉着鞋往门口走时,我也从炕上坐了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我爷爷往外走。   我爷爷刚走到门口,我就听见身后的窗户上“砰”的一响,等我回头时,有人已经从窗户里钻进来半个身子……   东北大炕上都有一扇窗户,我睡觉的地方正好对着窗口,那人窜进来时候我都吓傻了,还没喊出声来,就被他抓着胳膊给拽了出去。   那人把我扛在身上撒腿就跑,我听见我爷爷在门口骂了一声之后就往我们这边追了过来。没一会儿的工夫,我就看见我爷爷提着枪从后面追了上来。那人扛着我一头钻进了一个树圈子,把我往地上一扔,自己迎着我爷爷跑了出去。   我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见一个倒吊在了树上的人。那人身子下面积了一大滩血,人血却还在顺着那人垂下来的手指头往下乱滴。   “爷爷,救命……”我吓得爬起来就往外跑,刚跑到两棵树中间,就被人推了一下,仰面朝天地摔了回去。   我爬起来再往出跑时,却看见树后面站着一个直挺挺的人影——刚才就是他硬把我给推了回来。   我试着往边上跑了两步,可是我往哪儿挪,那人就往哪儿挡,有他堵在外面,我想跑都跑不出去。   我正急得满头是汗,就听见那个风水先生在树圈子外面说道:“姓展的,交出山神庙的秘密,我放了你孙子。”   我爷爷的声音冷得像是带着冰渣子:“那就是一座山神庙。”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咱们都是风水行的人,谁不知道煞地建庙就是为了镇邪,你家庙里肯定有镇邪至宝。”   风水先生话音一沉:“这几天,我把你家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你孙子命中犯邪,出生那天夜枭守门、黑龙入宅,你提刀守了一夜才抢回他一条命。你把他留在庙里,不就是想用镇邪至宝给他护命吗?”   我爷爷冷着声道:“你听谁放的屁?”   风水先生像是没听见我爷爷的话:“你儿媳生下孩子之后一走了之,你儿子为了追媳妇,一去不回。这些不是你镇压地煞的报应?”   风声先生忽然厉声道:“别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只问你给还是不给!”   我爷爷话音发沉:“我说了,庙里什么都没有。”   风水先生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孙子已经吸了山川之煞,要是他再吸了尸煞,会怎么样?我不说你也该清楚吧?”   “树圈子里有我刚杀的人,那人的怨气没消就被我灌进了煞气。你现在乖乖把东西交出来,还能救你孙子一命;等一会儿那具尸体被阳气牵动,你想救人也来不及了。”   我爷爷没说话,我就听见背后传出“哐当”一声,等我回头看时,吊在树上的那个死人已经没了。我吓得变了动静,拼了命地想要外跑。   可我跑一次就被那黑影给推回来一次,我甚至能看见风水先生的背影,就是跑不出那个树圈子:“爷爷,救命啊——”   我一边哭着一边往外跑,结果被黑影给掀了一个跟头,在地上翻了两圈之后就让人给按住了肩膀。我刚看见自己肩膀上那两只惨白的人手,一颗血肉模的糊脑袋就贴在了我脸上。   那个死人动了!   我那时候还不到九岁,就算力气再大,还能推得动一个诈了尸的死人吗?除了喊“救命”,我还能做什么?   我刚喊了一声,就被死人嘴里呼出来的腥气喷在了脸上,我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清了。我好像隐隐约约地听见树圈子外面有人放了枪……   没过一会儿的工夫,我就觉得自己像是给抱了起来。   我只记得,那时我爷爷一边喊我的名字一边没命地往庙里跑……可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去的。   等我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听见我爷爷跪在庙里把头磕得砰砰直响:“老祖宗,救救卿子吧!展家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啦!老祖宗,救命啊!”   我从来就没看见我爷爷哭过。那一次,我爷爷不仅泪流满面,额头还满是鲜血,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血珠子混着眼泪从我爷爷的脸上流下来。   “爷爷……”我用尽了力气,却只能弱弱地喊上那么一声,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儿,别哭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卿子!”我爷爷跪着爬到我身边把我给抱起来,架着我跪在了老祖像面前,“快给祖宗磕头。”   “我不!他都不管我们,我不磕头!”我当时没想太多,就是心疼我爷爷。我爷爷都哭得满脸眼泪地求老祖宗了,他却不睁眼,我凭什么拜他?   “你……”我爷爷气得全身哆嗦的时候,老祖像那边却“咣当”响了一声。我和爷爷猛一抬头,才看见老祖像身上的腰刀掉在了地上。   “谢老祖宗,谢老祖宗……”我爷爷跪行到老祖像前面,把腰刀举过头顶退了回来,连刀带鞘地塞在我怀里:“卿子,抱着这刀,千万别松手。”   那刀一贴在我身上,我就觉得身上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差点就把刀给扔了出去。我爷爷却死死地按着我的手不让我动:“别扔,千万不能松手,这是宝刀在吸你身上的煞气,多疼都得忍着。”   我疼得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汗出了几层,嗓子都已经喊哑了,我爷爷才把刀拿下来,哄着我睡了。   等我睡醒了,我爷爷才把我抱到身前:“卿子,原先我领你入门,就是想让你学个风水,将来入了术道也不会遇上多大危险。可是老祖宗不让啊!”   我爷爷指了指摆在桌子上的刀:“老祖宗把刀扔给你,就是让你继承衣钵。老展家传下来的东西,你都得学,都得学精了,要不然,你离开这个家门就回不来了。”   我爷爷咬着牙道:“明天,咱们就不上学了,你跟我学功夫,学成了我放你走。”   那天之后,我爷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玩儿了命地教我学功夫,恨不得连觉都不让我睡,就让我跟他学老展家的功夫。   我爷爷跟我说:“我们的家传本事,能斩鬼,也能杀人,出手极为霸道,在多数人眼里我们这叫邪门功夫。但是,你给我记住了:别管别人怎么说,能在术道上活下来才是真的。”   “你别怪我心狠。自己家孩子自己不教,将来就有人替你教。别人教你的时候,说不定就会下死手,我再狠也不至于要你的命。”   我爷爷说这话我信。   从风水先生那件事儿之后我就知道,别人想害你的时候,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你没有本事,除了又哭又喊之外,连抬手给他一巴掌的机会都没有;只有你有了本事,才能反过来要他的命。   那个风水先生让我爷爷弄死了,就埋在离我家不远的山沟子里。   我隔三差五地往埋他的地方钉一根桃木钉子。我恨那个风水先生!虽然我爷爷说我入门是命里该着,可我不这么想。   如果没有那个风水先生,我不会入门,也不会让我爷爷给训得死去活来。我忍不住的时候,就会往他身上钉桃木钉,让他也不得安宁。   那个风水先生的鬼魂每次都会出来求我,不管他是跪地求饶还是威胁诅咒,我都会铁了心把钉子钉下去,直到看见他满地打滚我才肯走。   我爷爷觉得我煞心太重,当初虽然拔走了我身上的煞气,却没能把我心里的煞气拔出去,让我多修心。   我没有什么修心的打算。我觉得修心没有练功有用。心好,鬼就不杀我了吗?既然不可能,我为什么要修心?   我爷爷听我说这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不再说别的了,但是教我功夫却比过去更严厉了几分,我也从来不曾懈怠。   但是,我对风水先生的恨意却有增无减。很快,我就把桃木钉换成了铁钉,又用钉子在埋尸地上面布下了一个风水阵。直到我爷爷说我很快就能下山闯荡的时候,我才打算彻底打散那风水先生的魂魄。   等我走到埋尸的地方才傻了眼——埋尸的地方被翻出了一个大坑,附近的泥土堆积如山,下面的尸体不翼而飞。   我几步赶到土坑边上,伸手往土里抓了两把。我钉在土里的钉子还在,而且这里也不是养尸地,埋下去的尸首不可能尸变。可是,这坑边上的土堆分明就是从里往外翻动的结果,尸体肯定是自己爬出来的。   我低头看向地面的脚印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我觉得背心发凉,不是因为我怕鬼,而是我敢肯定,风水先生的尸体是受到了外力的牵引才破土而出的。   出手的是谁?他想干什么?   ~~~~~~~~~~~~~   今天码完比较早,就提前发出来了!!正常更新时间还是12点哦! 正文 第四章 火光冲天 我追着脚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那串脚印果然在一个崖子口上没了踪迹。从崖子上跳下去,走不多远就是我家。那个死人果然跑到我家里去了。  我撒腿就往家里跑,一路上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   我爷爷做事一向谨慎,他能把风水先生埋在那里,就代表那里的风水万无一失。他虽然没打散对方的魂魄,但是也不会让对方的魂魄逃走,为的就是不让风水先生回去报信。   风水先生尸没丢、魂没丢,肯定是有人找上门来,引动了他的尸体。   对方是谁?   是那个风水先生的同门?那个风水先生来历不凡,会风水也会邪术,同门寻仇的可能性很大。   是我爷爷仇家?我爷爷说过,走江湖的人不可能没有仇家,尤其是我爷爷这样遇事不低头的人,仇家更多。会是仇家找上门了?   我正胡思乱想的工夫,却看见我家的方向火光冲天。等我冲到附近,山神庙已经被大火包裹其中,远远看过去,除了被烧着的房梁,就只能看见祖宗神像的虚影。   “爷爷——”我脑袋一热就想往火里冲,可是几次都被熊熊烈火给挡了回来。没过多久我的身上就冒起了火苗,多亏村里人赶了上来,才帮我扑灭了身上的火苗。   可山神庙却被烧断了大梁,整个房子都跟着塌了下去,变成了赤红色的火堆。   这场大火彻底没救了,村民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火势的蔓延。好在山神庙附近没有多少树木,大火才被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   我坐在地上一直哭到了快要天亮,大火才算熄灭。我不等废墟里的火星散尽,就找了一把铲子在废墟里疯狂挖找。   我整整挖了一天,才从废墟里找到了几块人骨头。村里人都以为那是我爷爷的骨头,让我赶紧收敛,找个地方下葬。可我知道,那肯定不是我爷爷。那块骨头上戴着被烧得变了形的镯子,我爷爷从来不戴那种东西。   那堆骨头要么是风水先生的,要么另有其人。   村里人眼看天快黑了,谁也不敢守着一堆人骨头过夜,就陆陆续续地回了家,只剩我自己留在山上继续清理废墟。那晚上,我又从废墟里挖出了另外一副人骨。   这堆骨头是不是我爷爷?如果他没死,怎么到现在还不出来?   我一直呆呆地坐在废墟前面等着我爷爷,短短一夜的时间,我就无数次地觉得我爷爷从什么地方走出来喊我“卿子,该回家了”,就像以前我走哪儿玩耍,他都在远处默默看着那样。   直到天亮的时候,才有人从山下走上来。   村里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大概就是想看看我怎么样了。   我在庙前坐了七天,饿了就求上来的人帮我买点吃的、渴了就喝山水,为的就是等我爷爷回来。就算他人不回来,我也要等到他七天回魂。   可是七天之后,我爷爷仍旧没有出现。   就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却听见上山的村民低声说道:“展卿该不是受不了打击疯了吧,要不怎么一动不动的?”   “庙被烧了可是大事儿,说不定山神爷爷降罪了他才这样……”   “别瞎说,那是迷信。”   “迷信个屁!你没看下晚儿这山都不红了!”   我听到这句话时,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日落半山血”不见了?山神肯定丢什么东西了。   我跟我爷爷学的时间长了,才算弄明白他当初说的“日出不见红,日落半山血”是什么意思。   按照我爷爷的说法,山神庙的位置其实应该是一座断头台。   古代的断头台,从下面往上看是个平面,其实带着一定的坡度,为的就是避免人血溅在刽子手身上。   死囚处斩之前跪在断头台上,头往前倾,刽子手一刀下去,尸首往前栽,只有人血顺着坡度往前泼,才能不迸在刽子手身上。   刽子手虽然杀人,但是忌讳身上溅血,因为死囚的怨气重,沾了死囚的人血容易被鬼魂缠上。所以,断头台必须有一定的坡度。而且,死人的血不能清洗,就得让它在地上干着,让太阳暴晒化去血里的怨气。刑场用的时间长了,地面会变成暗红色。   山神庙下面这座山看着平整,实际上也在往庙门的方向倾斜,只要把水泼在地上就能看出来。   而且,太阳出来的时候,阳光照不着多少前山;太阳落山的时候,正好能把山给照出暗红色。“日出不见红,日落半山血”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庙烧了,血光也没了,也就等于证明了那个风水先生的话——山神庙里藏着至宝。   我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我爷爷早就打算烧庙了。   我爷爷前几天一直有意无意地告诉我:你出了江湖该如何如何……将来我不在你身边又该怎样怎样……   他早料到会有今天?   我猛不丁想起了一件事儿来。我前几天跟我爷爷开玩笑说:“咱家有没有值钱的宝贝,我帮你收着。”   我爷爷吐了一口:“咱家那点值钱的东西都在银行了。我开了一个保险箱,用咱们两个人的名儿开的,等我死了,你自己去拿。”   我爷爷从来不喜欢那些现代化的玩意儿,要不是因为我,他连电视都不会买,甚至会用油灯过一辈子。他怎么会去弄保险箱?他肯定在提示我什么!   我想到这里时,也觉得自己想通了。   我该入江湖了。不论我爷爷是生是死,我都该入江湖了。老狼不会一直把狼崽子护在身边,等它学会了捕猎的本事,就是老狼离去的时候,不论狼崽子能不能生存下去。   以后的日子,得我自己去闯。   我爷爷活着,我早晚能见到他;我爷爷离去,我也不能丢了他的脸。   我又在庙前守了一天,才站起身,对着已经变成废墟的山神庙磕了三个头,一步步走下了山。   我还记得,我下山那天月光特别的亮,就像是故意在给我照路。那天给我送行的,也只有那异常清冷的月光。   我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打开保险箱时,那里面除了一点钱之外,就只有我爷爷留下的百宝匣和祖宗神像上的佩刀。   我也更肯定了我爷爷是不辞而别,那把火就是他在掩人耳目。   我爷爷留下了太多的秘密,大火背后的真相,只有我们在江湖再见时才能揭开,或者是随着那把大火被永远埋葬。   我离开家之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该做什么,干脆就溜达到城里,支起了一个算卦摊子,有生意就做,没生意就等。   这倒不是我想混日子,而是术道上的生意不像其他的买卖,你有本钱、有本事就能做好,想吃术道这碗饭,你先得有名气。   神仙鬼怪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信;术士,就更不容易被人相信了。   术士的名声早就被江湖骗子败坏光了。就算真有人撞了邪,也得先看看那些所谓的先生、大仙儿的成色再说,尤其是城里,更是如此。   我要是一上来就打出自己能降妖捉鬼的招牌,能不能接到生意先不说,警察上门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些。   摇签打卦这种事儿虽然不入高阶术士的法眼,却是扬名的捷径。算卦的人大多数是为了问事儿,卦象准不准立竿见影,只要我把名号闯出去,自然能接到别的生意。   但是,我还是太年轻,光是这张脸就让人不信任,一天也没多少生意。那时候,与其说我是在等生意,还不如说我是在等命运的到来。   我爷爷说了,有些事情会自己找你,你不用着急。   我算卦那一年,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遇上了一个叫赵宣的大学生。那人算是我的邻居,我们两个租的房子门挨门,他没事儿就来找我聊天。   赵宣对玄学的事情很是痴迷,还总说自己是道门传人。其实我知道他那是在胡吹,他虽然对一些玄异的事情有些敏感,但是远远达不到入门的程度。   赵宣跟我聊了几次之后,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没找我拜师了,我却被他个烦得够呛,能躲着他就躲着他。   有几次,我为了躲他,干脆跑到公园里去摆摊。不过,我也因此发现公园的生意明显比别的地方好一些。   那天晚上,我正在公园摆摊的时候,无意中看见赵宣的女朋友尹小佩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手从公园里面走过来,她脸上的笑容绝不是装出来的东西。   尹小佩那丫头我见过几次,也跟她说过几次话,她跟赵宣的感情一向不错。怎么几天不见,她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尹小佩看见我时,明显愣了一下,可她马上就若无其事地向我点了下头。看样子,她不仅不怕我把事情告诉赵宣,甚至还有让我赶紧把话传到,她好张嘴提分手的意思。   我撇嘴之间,转头看向那个男人,却猛地一愣——那人身上带着阴气!   我正想仔细去看时,却听见赵宣变了腔调的喊声:“尹小佩——”   我转过头时,赵宣已经冲到两人身边。   尹小佩看见对方时,显然是愣了一下,可是她的下一个动作却能让赵宣心凉到底——她挡在那人身前,瞪着赵宣:“你想干什么?”   ~~~~~~~~~~~~~~   我没想到,今天刚一发书就有这么多朋友回来支持我,感谢大家的不离不弃,感谢大家一路陪伴! 正文 第五章 无奈开口 赵宣的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伸手拉尹小佩,硬是把她拽到了一边儿,满脸戒备地看向那人:“小佩,离他远点儿,他不是正常人。”  那男人嗤笑一声之后,干脆站到一边儿不言不语,把事情全都扔给了尹小佩去处理。   尹小佩面色涨得通红:“够了!赵宣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他被阴魂附体,还是想说他是死人复活?”   尹小佩的声音越来越高:“别再讲你那些鬼故事了!什么道门传人、什么斩妖除魔,你以为自己真是张天师?这世上哪有鬼?”   尹小佩的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有人把赵宣当成了可怜虫,也有人捂着嘴偷笑,还有人指指点点……赵宣满脸涨红,额头上的汗珠子一层层冒了出来。   尹小佩丝毫没有顾及赵宣的感受,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道:“赵宣,你醒醒吧,别再沉迷在那些鬼故事里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能当饭吃,脚踏实地才是做人的根本啊!”   赵宣终于爆发了:“像你这样跟一个足够给你当爹的人出双入对,就叫脚踏实地?”   “你混蛋!”脸色通红的尹小佩一巴掌扇在了赵宣的脸上。   赵宣被打得往后倒退了一步,捂着脸,满眼不敢相信地看向尹小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从卦摊上站起来,走到赵宣身边:“走吧!”   赵宣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任凭我拉着往回走。尹小佩在我们身后怒吼道:“赵宣,你给我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   尹小佩声嘶力竭地发泄时,我转头冷声道:“做人别太过了,免得招报应。”   “你说什么?”尹小佩尖声呵斥时,我的眼神也跟着一冷,这下把对方吓得不敢说话了。   我把赵宣拽回家,他才缓过神来,非要拉着我喝酒,等他喝多了,就一个劲儿问我:“展哥,你说我看错没?我肯定没看错,那男的身上有鬼……”   赵宣没看错。   人生下来时,眼睛都是净的,能看见鬼神,只不过,长大之后被红尘蒙蔽了灵性,才渐渐失去了看穿阴阳的能力。   但是,心思单纯或者天生有些灵性的人,还是能看出细微的差别。赵宣属于后者,他看不出对方身上的阴气,却对阴气有所感觉。   对方的阴气我也看出来了,但是这事儿我不打算管。这种事儿都是祸福自招,尹小佩愿意跟着那人,我又何必多事儿。   我把赵宣送回去之后,还是照常出摊、过日子,该干什么干什么。   让我没想到的是,一个星期之后,尹小佩竟然拉着她的两个闺蜜和赵宣,一块儿找到了我的出租屋。   赵宣以前和尹小佩处对象的时候,她们三个来找过赵宣,赵宣也给我介绍过,那两个丫头我都认识。只不过,除了她们叫什么名字之外,我对她们没什么太深的印象。   赵宣进门头一句话就是:“展哥,你帮帮小佩吧,她撞邪了!”   尹小佩脸色白得吓人,赵宣一说完她就哭了起来:“展哥,你帮帮我,孟先生……不,孟庆武真的有问题,他不是活人啊!”   尹小佩显然被吓得不轻,也根本没注意到我的脸色:“我昨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孟庆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没了。我当时……”   我不等对方说完就开口道:“出去。”   “展哥?”尹小佩睁大眼睛看向我,又看向赵宣,过了好一会儿才哀求道,“我知道我对不起赵宣,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冷眼看向对方,“我再说一遍,出去!”   “姓展的,你怎么能这样?”尹小佩的闺蜜蒋月彤大怒道,“赵宣跟小佩相处了两年,就算看在过去感情的份儿上,你作为赵宣的朋友也不该见死不救啊!”   尹小佩另外一个叫王颖的闺蜜没说话,却一直在冷眼看着我。   我冷声道:“见死不救?她死了吗?没有。立刻给我滚出去,也别跟我提什么感情,如果她真在乎感情,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赵宣难堪。”   “我……”尹小佩被我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尹小佩终于哭出了声来:“展哥,我求你……”   我冷声道:“我再说一遍,给我滚!我最看不上你这种人。你愿意劈腿那是你的事儿,劈腿之后还有脸回来找赵宣帮忙的,我还是头一次看着。马上滚,别逼着我动手撵人。”   尹小佩被我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拉着她的闺蜜出了门。她走到门口时还想再说什么,我却“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蒋月彤隔着大门喊道:“赵宣,小佩是你女朋友,可不是姓展的什么人,他不管小佩死活,你也不管吗?”   赵宣可怜巴巴地弯着腰跟我说道:“展哥,你就帮个忙吧,算我求你了!”   我看着赵宣那样儿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我再生气又有什么用,赵宣性子柔、心肠又软,肯定狠不下心来撵尹小佩回去。   我有心不管,可是赵宣那样儿又让我狠不下心来:“告诉她,回寝室好好待着,门口和床头都挂上红布,七天之内别出门,也别去见那个姓孟的。”   “好!”赵宣撒着欢儿跑出去,不一会儿又飞快地跑了回来,“展哥,我把你电话留给小佩了,这是小佩寝室电话,手机也有,你要是有空……”   “滚——”我被赵宣气得火冒三丈。我刚给他点好脸,他就蹬鼻子往上爬了,还让我去联系尹小佩?他这分明就是想把我恶心死。   赵宣被骂跑了之后连家都没回,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我也懒得去管他,脑子里合计的全是赵宣拜托我的事情。   那个叫孟庆武的人身上有阴气不假,但是他本身不是鬼怪,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   尹小佩说他半夜没有呼吸,实际上就是他身上阴气过盛,压制了本身的阳气。孟庆武仍然是在呼吸,只不过相当微弱,只有相对敏感的人才能摸得出来。尹小佩当时被吓得半死,哪还会仔细去看孟庆武的死活?   如果我没猜错,孟庆武应该是沾染了某种东西上的阴气,或者干脆是被人下了诅咒。只要两者孟庆武占据其一,他身上的阴气就会传给别人,特别是睡在一起的枕边人。   我仔细看过尹小佩,她身上没有死气,只要在门口和床头都挂上红布,不出三天肯定能化去沾染到的阴气。当然,她再去找孟庆武就另当别论了。   我估计尹小佩应该没什么大事儿,才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灌了两口,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我睡到半夜,却被一阵敲门声硬给震了起来:“谁?大半夜的干什么?”   “展卿,快开门,尹小佩出事儿了!”门外是蒋月彤的声音。   “什么?”我想都没想,一下拉开了房门,一股冷风顿时从门外灌了进来。冷风撩开我额前头发的瞬间,我脸上像是被刀割了一样冻得生疼。   我贴在门上的“福”字在我眼角的余光当中蓦然倒转,从门上掉了下来。   阴气冲福!   鬼魂敲门或者直接进宅的时候,鬼魂身上带起的阴气会冲击大门的福字,福字不管贴得多紧,都会被阴气冲掉。   是死人敲门?   这时我才看清,门外蒋月彤穿着一身白裙子、披散着头发,举着一只手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等她微微抬起头时,一只充满血丝的眼珠也从头发里露了出来。   我连忙憋住一口气,猛地往对方脸上吹了过去。   人身上都有阳气,区别只在强弱与否。与鬼魂照面时,只要阳气够重,一口气吹过去,足能将鬼魂逼退,也可以给自己赢得一定的时间。   蒋月彤被我一口气吹在脸上之后蹬蹬退了两步,我也一回手关上了大门,抬起右脚勾过门边的石头顶住了房门。   那块石头是赵宣班里同学旅游时带回来的泰山石,我拿它做了“石敢当”。有泰山石顶门,一般鬼魂别想从门口进来。   就在“石敢当”靠向大门的一刻,门外也传来了一声人体摔倒在地的声音。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我来不及去细想什么,现在仔细一想,蒋月彤被我吹开的时候,脚底下曾经发出过脚步声。鬼魂不会出现脚步声响,蒋月彤应该是一个能移动的死人。   我关门时,门口传来的声音应该是蒋月彤尸体栽倒的动静。如果明天早上有人发现我门口横着一具尸体,那就麻烦了……   几个念头在我脑子里转过之后,我快步走到床前,从床底下的百宝匣里抽出一把匕首和几张灵符,推开窗子跳向了楼外。   我租住的房子在二楼,从这儿跳下去伤不到我分毫,等我双脚一落地时,马上把身子靠向了楼对面的围墙。   出租楼后面是一家工厂,工厂院墙距离一楼也就两米左右,尤其是楼角跟院墙之间的距离更窄,最多也就能让人侧着身子过去。我想绕到楼门的方向,必须经过那里。   但是,那里实在是太窄,万一鬼魂抢在我前面堵住过道儿,我肯定要吃大亏。我落地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靠向过道儿的方向。   感谢:cc,陈星星,万能娇,安然,七媚,豆豆,不斯文,久爱,暂时还没想好名字,隽清,猪小尾,Anbison,Erik,x,萌萌,哒哒,常珂,SlashStradlin,Aced梁,子西,温柔,老阎王打赏! 正文 第六章 来自鬼魂的警告 我的后背刚刚贴上院墙时,眼睛就往过道儿的方向看了过去,没等我看出什么,我眼角的余光就看见一楼的窗帘动了一下。  我猛然侧头时,正好看见了窗帘后面的半张面孔——蒋月彤。   蒋月彤身上的白衣几乎跟白色的窗帘连为了一体,乍看之下就像是窗帘背后只有那么一颗人头。对方的眼珠随着我的面孔左右转动时,嘴角上也跟着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用脚踢起地上的一块石头,伸手一抄,抓住石头往玻璃上砸了过去。石块砸碎玻璃的声音在深更半夜里传出老远,楼上几户养狗的人家同时传来了狗叫声。   不到一会儿的工夫,楼上的灯光就亮了大半。我趁着楼上亮灯的当口,抽身跑向了楼角过道儿,身子一侧,从楼角这边挤了出去。   我刚才砸玻璃就是为了引起居民的注意,大部分人集中到后窗时,人气自然会被带过来,完全可以暂时压制阴气,我也不用害怕蒋月彤会堵在过道儿的位置上等我了。   我绕过楼前,才慢慢停了下来,往地上跺了两脚,震开楼道里的感应灯之后,小心翼翼地走向了一楼门口。那门前果然留着一串手印,最后一只带着水迹的手印刚好贴在房门底部。   我飞快地往楼梯上看了一眼,那上面还留着零星的手印和人体爬动过的痕迹——蒋月彤被我吹倒之后,从楼梯上爬下来,推开一楼的房门进了一楼房间。   进门?   不行!我现在闯进一楼,肯定要跟蒋月彤动手,那样动静太大,肯定会引起邻居的注意。而且蒋月彤是尸,不是鬼,我就算能收了蒋月彤,也处理不了她的尸体,万一警察来了,我怎么解释眼前的尸体?   我略一思忖之后,飞快地退上了二楼,躲进出租屋之后,把屋里的门窗全都贴上了灵符,自己在厨房里坐了下来。   我连续封上门窗之后,鬼魂已经不可能再从那两个方向强行入室了,我马上手脚麻利地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黄香。   很多人都觉得香烛是不起眼的东西,唯一的作用就是敬神还愿。实际上,香烛的作用在术士的手里可以千变万化,“引鬼上门”就是其中之一。   我随手拽过来一个花盆,拔掉里面的花草,点起三炷香插进盆里,把花盆挪到厨房水池边上。   香头上的青烟袅袅翻起时,我又轻轻扭开了水龙头,让水直接灌进下水口。   现在,门窗全都被我封死了,鬼魂想要进宅,只有马桶和水池两条路。我在水池边上点引魂香,就是为了让鬼魂从这里上来。   短短片刻之后,下水道里翻起了一阵像是换气的声音,但是仔细去听,就好像是有人贴在下水道里啊啊乱喊。我从身上抓出一把朱砂握在手里,双眼紧紧盯着下水道不放。   几秒钟之后,原本直灌入下水口的水流忽然停了下来,又漾漾地从下水口返进了水池。没过多久,水池就被污水注满了。带着莫名腥味的水流顺着水池边缘潺潺流落,转眼间漫过了我的鞋帮儿。透着刺骨凉意的水流让我猛打了一个激灵。   水里有阴气,鬼魂果然来了!   等我回过身时,下水孔里已经漂起了一缕黑色人发;转眼之后,浓密的头发就像涨潮时的海藻一样塞满了整个水池。   我微微退后了两步,蹲下身子,让双眼与水池边缘保持在同一高度上,自己跟着屏住了呼吸。   活人呼气时,多少会带着一丝阳气,鬼魂对阳气又极为敏感,如果我还正常地呼吸,从下面上来的鬼魂不用离水就能发现有人埋伏。   三息之后,水池里就缓缓漂起了一只脑盖。漂在水里的头发顺着对方的脑袋披落下来时,蒋月彤的双眼也跟着露出了水面……   对方的两只眼珠向上翻起时,我抓着朱砂的右手也直奔对方脑袋上拍了下去。我的手掌还没拍到对方头顶,手心里的朱砂已经落向了水池。   朱砂和阴气在一尺见方的水池里蓦然碰撞的当口,水池里的水在阴阳对冲之间蓦然沸腾。水花顺着我压下去的手掌两侧翻滚而起时,我沾着朱砂的手掌却狠狠压住对方的脑袋,往水池里按了下去。   当我手指关节触动到水池底部的瞬间,一股碧绿色的磷火从我指缝当中猛然爆出,露在水池里的人头也刹那化为乌有。   “砰”——我隐隐听见楼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动静之后才松了口气。   蒋月彤的鬼魂应该是被打散了,否则,楼下不会传出尸体栽倒的声音。   我收拾掉了蒋月彤的鬼魂,马上拿起电话给赵宣打了过去,电话里却传出了:“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赵宣电话关机,他去哪儿了?会不会跟尹小佩在一起?   我发现尹小佩电话同样关机之后,又把电话打到尹小佩宿舍,这回终于有人接了电话。我也没管电话那头是谁,直接开口问道:“尹小佩呢?”   “她不在宿舍。”接电话的人声音很低,就像是在故意压低声音说话。   “你是谁?”对方明显是用了假声,不由得我不问。   对方沉声道:“你不认识我,我劝你不要乱管闲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嘿嘿……”对方冷笑了一声挂上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忙音之前,我隐隐听见电话那头传出一声猫叫。   学生宿舍里不许养猫,那声猫叫是哪儿来的?   我犹豫了一下之后,披上衣服直奔学校宿舍赶了过去。等我跑到宿舍楼下,那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所有学生全都被赶出宿舍站在了操场上,警察、医生不断在宿舍门口进进出出……   警车上闪烁的警灯把整座宿舍照得乍明乍暗,我借着灯光从宿舍窗户上看见了警察的身影,是尹小佩宿舍出事儿了?   我拉过一个学生问道:“宿舍里怎么了?”   那人神秘兮兮道:“听说是死人了……”   “谁死了?”   那学生摇头道:“不知道,就听说死人了……”   是我糊涂了。   女生多数都胆子小,发现宿舍死人,谁还能仔细去看,有人能报警就已经很不错了;警察不会随便跟人透露案情;校方要顾及影响,我又不是学校的学生,没有人能告诉我确切的情况。想要弄清死掉的人是谁,只能慢慢等消息了。   我无奈之下只好回到出租屋,翻来覆去地等到了天亮。可我还没来得及到学校打听情况,警察就找上了门来,直接把我给带回了刑警队。   我在审讯室里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之后,才有人走了进来:“你叫展卿?”   我点头之后,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昨晚在什么地方?”   “在家。”   “谁能证明?”   “没人能证明。”   “你昨晚给四零七宿舍打过电话?”   “打过,找尹小佩。”   “你找她干什么?”   “尹小佩是我朋友的前女友,我们也算认识,我朋友托我有空帮他探探口风。”   “谁接的电话?”   警察提问的速度极快,我也一样飞快地回答,等到他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我却卡住了。   我怎么回答?说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接了电话,警告我少管闲事?还是说没人接过电话?   我不知道宿舍里是什么时候死了人,死的是谁。   现在临近毕业,宿舍里经常会空出几张床来,或者干脆就没有人在。万一尹小佩宿舍里只有一具尸体,我该怎么解释有人接电话的事情?   说没人接电话,也一样不妥。警察不是普通人,只要稍稍查一下通话记录就知道我在说谎,那可就更说不清了。   我这一迟疑,那个警察立刻问道:“问你话呢!”   我在短短一瞬之间反应了过来:“我说是一只猫接的电话,你信吗?”   “胡说八道!”警察的脸色顿时一沉。   “真是一只猫。”我摊手道,“我当时从电话里听见几声猫叫,然后电话就挂了,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那个警察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却没继续反驳什么。看来我是赌对了。   当时宿舍里真的有一只猫的话,警察勘查现场时就不可能看不见猫爪印,他们也不会相信死人接电话的事情,我应该是蒙混过关。   警察说道:“你最近联系了尹小佩几次?”   “就一次。”我平静反问道,“她又不是我对象,我没事儿找她干什么?”   警察步步紧逼道:“可我听说她去找过你。”   “没说几句话就分开了。”我从容答道,“赵宣带她过来的,想要让我帮他跟尹小佩谈谈。她都跟人跑了,还有什么好谈的,没说几句话就谈崩了,人也走了。”   “这个……”警察也噎住了。我的说法合情合理,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警察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又一个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审问我的警察眼睛一亮:“你认识蒋月彤吗?” 正文 第七章 莫名上门 “认识!是尹小佩的闺蜜,尹小佩找我的时候,还是她陪着的。对了,当时还有一个女生,叫王颖,也是她们闺蜜。”  “嗯?”警察脸色顿时一变。   我心里也跟着“咯噔”一声——我肯定是说错话了,问题也一定是出在了王颖身上。宿舍里那个死人不会是王颖吧?   警察沉声道:“你确定当时找你的是王颖?”   “确定!”我已经把话说了出去,就不能再改口了,“你都打听到尹小佩去找我了,还打听不到去我家的都是谁吗?”   那个警察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后者微微点了点头。那个警察道:“好了,咱们现在不讨论王颖的问题。蒋月彤死在你家楼下的事情,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我故作惊讶道,“她死在哪儿?”   警察紧紧盯着我道:“就在你家楼下那间屋里。”   “那屋不是没人住吗?”我瞪着眼睛道,“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警察缓缓靠回了椅子上:“我就是简单问问,你既然不知道就算了。对了,王颖失踪了,如果你有什么线索可以随时跟我们联系,我给你留个电话。”   我试探着问道:“昨天宿舍里死的人是谁啊?”   警察猛地看了过来:“你怎么知道宿舍里死人了?”   “我昨天打电话没人接,就去宿舍看了看。”我也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警察道:“死者叫黄丹。你们应该不熟吧?”   “不认识。”我确实不知道黄丹是谁。   警察摆手道:“你走吧!电话不要关机,我们有事儿还得联系你。”   我刚走到门口,警察忽然说道:“我听说你是道门传人?”   我一口否认道:“那是胡扯。我家是有人会算命、看风水,但不是道士。”   “行,没事儿了。”警察把记录本拿了起来,准备出去。   我快步走出刑警队之后,在街角拐了个弯,掏出烟来想要点上一根。   街上风大,我那一次性打火机怎么也打不出火来,我干脆用手护着火机,转向了街边超市的玻璃墙,有墙挡着风才能点着火。   我这边儿才把烟点上,心里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阵警觉。我猛然抬头看向超市玻璃时,却看到玻璃上映出一辆轿车,那辆车就停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车窗上露着半张惨白的面孔。   那个女人,我没见过,但是她眼睛里却分明带着针对我而来的杀意。我甚至怀疑,她下一秒就会拔出枪来指向我的背心。   我凛然回头之间,那辆车和那个女人却同时消失了。   鬼魂?鬼魂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   我紧走了两步,赶到那辆车出现过的地方时,地上除了一片纸灰,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我停顿了几秒之后就直奔银行赶了过去。赵宣、尹小佩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光凭我手头上这点儿东西,办不成什么事儿。   我来的时候特意在银行开了一个保险箱,把我真正保命的家伙全都存在里面,只留下几件罗盘、匕首一类的小东西。现在,也该是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时候了。   我带着百宝匣回到住处之后,先从里面取出一支三连发的臂弩,试了一下机簧之后,甩手一箭射向了桌子上的摆件。   那个摆件是赵宣留在我屋里的东西。他跟尹小佩分手之后,把所有关于尹小佩的东西都扔了,唯独舍不得这个摆件,还特意送到了我这里。   赵宣自己说,摆件上那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是尹小佩亲手写上去的,他舍不得扔。   我现在看着那东西异常碍眼,干脆一箭射了过去。   弩箭把摆件打得四分五裂之后,又没入了墙里几寸。弩箭上的白翎立在墙上嗡嗡颤动时,我忽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我伸手拔下弩箭,随手把臂弩盖在被子里之后,才走向了房门。   让我没想到的是,到我家敲门的竟然会是一个素未蒙面的胖子。   对方趁我愣神的工夫,主动伸出手来:“展先生对吧?鄙人姓顾,你可以叫我顾胖子。冒昧来访,有件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方便进去坐坐吗?”   “进来吧!”我也想知道这个莫名来访的胖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给顾胖子倒水的工夫,他却从床上把臂弩给拿了起来:“辟邪弩、裂魂箭,展先生果然是同道中人。”   我目光一寒:“你想干什么?”   顾胖子连忙道:“别误会,其实我也是术士。”   顾胖子说着话,翻手拿出了一张灵符。我接过来一看,确实是正宗的道家符箓,也对他相信了七八分:“你想做什么?”   顾胖子干咳了两声道:“我最近接了一桩生意,最后的线索落在了孟庆武,也就是你前些天看到的那个中年人身上。”   顾胖子看了看我的脸色才继续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跟踪孟庆武,尹小佩来求你的事情,我也多少知道一些。蒋月彤的尸体出现在你家楼下,我想应该是你的杰作吧?”   我盯着对方道:“你想说什么?”   顾胖子道:“我想请你合作,一块儿对付孟庆武。”   顾胖子不等我说话就抢先道:“我没想到这趟生意会这么麻烦,身边没带帮手,我自己对付不了孟庆武。而你,大概也遇上麻烦了吧?”   顾胖子伸手指了指墙上的箭眼儿:“看这一箭……你准备动手了是吗。”   我淡淡道:“我不需要跟人合作。”   顾胖子笑道:“先别急着拒绝。你身边的麻烦是从尹小佩发现孟庆武的异常之后来求助你开始的,我怀疑就是孟庆武出手对付的你。你自己应该也已经怀疑上他了吧?”   “我之所以这么晚过来,是因为稍稍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你的关系圈子几乎为零,凭你自己能追踪到孟庆武的行踪,还是能轻易混进他身边?”   “先不说把孟庆武杀了会怎么样,单单是揍他一顿,他就有办法把你投进监狱关上个三年五载。到时候谁保你出来?”   我目光顿时一冷,心里的怒火也跟着窜了起来。   顾胖子笑道:“你能生气,就说明我说的全是实话。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凭你自己去追踪孟庆武,说不定人还没追到,你的朋友就已经命丧黄泉了。你想看到那种结果吗?”   我心里虽然不舒服,却不得不承认顾胖子说的全是事实。现在已经不是一人一剑就能以武犯禁、游侠天下的年代了,我真要被警方通缉,除了亡命天涯,没第二条路可走。   我沉声道:“我想知道,你跟了我多久?”   顾胖子道:“我并不是一开始就跟踪你,而是始终都在跟踪尹小佩。我发现尹小佩没有出事儿,她身边的人开始接连死亡,我才转移了目标。我正式跟踪你的时间,是在你进入警察局之后。”   我大致回想一下,觉得对方应该没有骗我,才点头道:“我可以跟你合作。”   “好!”顾胖子站起身跟我击掌为誓,“咱们现在还不熟,等交往久了,你就会知道,今天的选择一点儿没错。走,我带你去找人。”   顾胖子不由分说地把我拉上了汽车,一路开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附近:“孟庆武每次都会来这家酒店开房,他现在就在十五楼亮灯的那间总统套房。尹小佩昨天进了酒店之后就再没出来。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我眉头一皱道:“我确定尹小佩进了酒店?”   尹小佩被吓得痛哭流涕的情景绝不是装出来的东西。我告诉她不要出门,更不要见孟庆武,她却转头就去了孟庆武那里,这不符合常理啊!   顾胖子肯定道:“保证错不了!尹小佩上去之后就没下来过。”   我追问道:“那赵宣呢?他没出现?”   “没有。我主要精力不在赵宣身上。”顾胖子道,“你先看看楼上再说。”   我顺着顾胖子手指的方向看了上去:“十五楼不会只有一间套房吧?姓孟的常年住在那儿?”   顾胖子一愣:“你看出什么了?”   我沉声道:“你自己看,十五楼除了亮灯的那间房,其余窗户上全都反贴着红纸,那是民间为了防止鬼住空宅,用来挡煞的办法。”   “你再看!”我伸手指向了酒店套房对面的公园,“那边山坡上有一座后羿射日的雕像。十五楼是酒店顶层,套房朝向又是阳面儿,按照常理应该阳光充足、阳气旺盛。但是……”   我话锋一转道:“那座位置稍高于十五楼的雕像正好挡住了阳光,而且后羿像可以大幅度削弱光照当中的阳气,加上整座楼光线都被红纸封死,十五楼就成了一块阴地。这种地方能住人吗?”   顾胖子一愣道:“真是……我怎么没想到?”   我转头道:“你追踪姓孟的多久了?”   “半个月了!”顾胖子说道,“他这半个月一直都在那间套房里住。”   我沉声道:“带我上去看看。”   顾胖子下车跟保安打了一声招呼就把我带进了电梯,电梯走到七楼时忽然停了下来。电梯门自动打开时,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紧贴着对面墙壁、背对电梯的女人。   感谢:一千只狐狸,??,邱小豆豆,久爱?,小猫儿,万能娇,★静★,小宇,张宣,CCCCcc.,Erik,城市里的宅狼打赏! 正文 第八章 鬼影 按照常理,是有人在外面叫梯,电梯才会停下来开门。可那女人不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  顾胖子和我对视了一眼之后,抬脚往电梯上跺了两下。他跺脚的动静不小,足够让人回头了,可是对方却动都没动一下。   我们还没来得及有下一个动作,电梯大门就跟着缓缓闭合了。电梯转眼上了八楼之后,大门再次开启,那个女人仍旧贴着墙壁站在走廊上。   顾胖子伸手一下关上了电梯:“咱们不能是遇上墙贴子了吧?”   墙贴子的说法不太一样,有人说是贴在墙上的一个人影,也有人说是面对墙站着的人。遇上墙贴子千万别过去跟他搭话儿,要不然,被对方吸了阳气,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摇头道:“墙贴子是你碰他,他不理你,按照常理不应该跟着我们走。那东西是什么不好说,等在开门我仔细看看。”   我和顾胖子说话这会儿,电梯已经到了九楼。电梯门一下又开了,我正对电梯睁开了鬼眼。我眼睛闪过一丝红光的当口,却跟一个走到电梯门口的保洁打了个对脸。   对方一看我眼睛里冒出了血光,顿时吓得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地指着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顾胖子赶紧把人给拽了起来,对着我叫道:“我告诉你别玩,你就是不听!把人吓着了吧?”   顾胖子一转头道:“兄弟,别害怕,我哥们儿玩魔术呢!”   那人惊魂未定道:“你们瞎玩什么?这大半夜想吓死人啊?”   “不好意思了,我这兄弟就是好玩儿……”顾胖子忙着给人赔不是,我却紧紧盯着电梯灯,这下电梯连上了三层都没见停下来。   顾胖子忽然问了那人一句:“兄弟,你刚才没看见走廊上站个人吧?”   那人脸色顿时白了:“你别瞎说!除了我,哪儿还有人?”   顾胖子说道:“我在七楼、八楼全都看见了,那人就背对着电梯站着。”   那保洁吓得脸都白了:“你真看见了?是不是一个女的?”   “是啊!”顾胖子道,“头发还挺长,一直垂在腰上。”   保洁哆嗦着嘴唇:“你……你们带我一块儿下楼吧!我不敢上去了……”   顾胖子沉着声音问道:“那到底是啥玩意儿?”   那个保洁员抓着顾胖子的胳膊,哀求道:“别说这些,千万别说!你们带我下楼吧,求你们了!”   顾胖子趁着电梯停在十四楼的工夫,用脚别住了电梯门,指着静悄悄的走廊道:“你不说,我就不带你下去。你看看外面,说不定那东西就站在什么地方等你。”   保洁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我说,我说!你们赶紧带我下楼!”   顾胖子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用脚轻轻碰了顾胖子脚尖一下。等他把脚缩回来,电梯门重新关紧时,我才说道:“已经半夜十二点了,你还干保洁?”   那人愣了一下:“有客人需要打扫房间。”   我看着不断下降的电梯:“你的保洁用具呢?”   “留在九楼了。”那人说着话,慢慢站了起来。   我沉声道:“我看是留在七楼了吧?一个大男人干保洁已经够稀奇了,你再穿一双女人的皮鞋,是不是更稀奇?”   那人跪下去的时候,我就发现他脚上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   那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了起来:“我喜欢穿女鞋不行吗?”   顾胖子忽然一侧身:“你是谁?”   那人跟着一个转身,把脸贴在电梯内侧,站在了那里。电梯里虽然三面都是镜子,但是那人把脸紧贴在镜面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白乎乎一片,根本看不清对方的五官。   “墙贴子!”顾胖子一抖手,拿出了一张灵符,“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好玩呗!”那人仅仅说了三个字,电梯里的温度瞬间降低,三伏天里也让人直打冷战。   顾胖子往我这边看过来时,电梯已经到了一楼。我忽然开口道:“出手!”   顾胖子抬手一张灵符往对方身上拍了过去。灵符打在那人身上时,对方吭都没吭一声就瘫倒在了地上,电梯镜子里却多出了一道背对大门的人影。   那道人影长发及腰、垂着脑袋的身形,就跟我们在七楼走廊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倒在地上的保洁双目紧闭、嘴唇发紫,眼看没了气息。   顾胖子额头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怎么办?”   “稳住!”我猛一蹲身子,把地上那个保洁给扶了起来,咬破食指在保洁头上画了一道符文:“收!”   镜子里的人影猛然倒退了几步,冲开镜面直奔尸体上躺了下来。当我清楚地看见那道人影贴在了尸体上时,飞快地从身后百宝匣里抽出来一道灵符,抬手贴在了尸体额头上。   被我托住的尸首却在这时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我和顾胖子一左一右站在尸体背后,却能从镜子里看见尸体的变化。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尸体瞪起来的两只眼珠一左一右地往两边转了过来。   顾胖子顿时慌了:“快挖他眼睛,他认人啦!”   传说,人死之前如果带着极大的怨气去看某一个人,他的影子就会被死者的鬼魂牢牢记住,等到对方咽下最后一口气儿,死者的冤魂就会缠上他最后记住的那个人。   我的右手刚抬起来,又猛地收了回去:“不行,电梯里有摄像头,挖了人眼睛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不是有我呢吗?”顾胖子已经管不了头顶上的摄像头了,抬手就要去挖尸体的眼珠,可他手指还没碰到对方眼皮,尸体的双眼却忽然闭合。   “完啦!真被记住啦!”顾胖子一下懵了,“灭他魂魄啊,说不定有用!”   我沉声道:“不行。赶紧离开这儿,你打电话报警,就说有人突发心脏病。”   那个墙贴子已经被我强行收进了保洁的尸体里,他的魂魄不是正在跟墙贴子纠缠,就是已经被对方完全吸收了,我现在想要灭魂,只能用棺材钉一类的东西凿开尸体的泥丸宫。   要是被摄像头录下我拿钉子在钉人脑袋,我绝难洗脱一个杀人的罪名。所以,我宁可被鬼魂缠上,也不想去冒这个风险。   顾胖子急得一个劲儿跺脚:“你怎么了?再不动手就晚了!”   他正说话的工夫,电梯门忽然从外面打开,我伸手一拉顾胖子,直奔安全通道跑了过去:“上楼,快点!”   顾胖子虽然长了一身肥肉,身手却一点儿不差,不仅紧紧跟在我身后一步都没落下,还能气不喘、心不跳地跟我说话:“我说兄弟,你怎么不动手啊?被冤魂缠上有多麻烦,你不知道吗?”   我头也不回道:“你怎么不动手?”   我和顾胖子满打满算才认识了两个小时,对他的出身来历一无所知,他所谓的“能帮我扫尾”究竟是不是真话,我也无从验证,这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自保。   更重要的是,顾胖子也是术士,灭魂的事情他一样可以做到,如果他真能“扫尾”,为什么自己不动手灭魂?   顾胖子被我说得满脸通红地站了下来:“兄弟,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法术学得不行……跟人打架还可以,灭鬼的事儿我真来不了,要不,我也不会找你合作。”   我看了顾胖子一眼,又飞快地往楼上跑了过去。   顾胖子的话是真是假,我现在没法证实,也没有时间去证实,只能暂时把它当成真话去听。   顾胖子看我没有反应,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快步跟在我身后,一路赶到了十五楼。   我凑到套房门口时,第一眼就看见了挂在门把手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顾胖子从后面拉了我一下:“稳住。”   我抬手在门上使劲儿敲了两下,那里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踹门!”   顾胖子上去一脚踹开了房门,人也跟着猛地退到了远处。我闪身冲进门里时,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房间里也空无一人。   我顺着血腥传来的方向几步冲到卫生间门口,却怎么也压不动门把手。   我飞起一脚强行踹开房门时,才知道有人在里面用一把椅子堵住了大门,椅子靠背正好卡在了门把手下面。   等我转头看向浴池方向时,却看见一具仰面朝天的女尸。尸体穿着一身睡袍斜坐在浴缸里,整张面孔都被齐着耳根剥了下来,脸上除了血淋淋的红肉,就是白森森的骨头。   女尸的右手就平放在浴缸边上,手里还拿着一把染着鲜血的刮胡刀,看上去就像是她自己剥开了自己的面孔。   我仅仅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往屋里看了过去。屋里的大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地上还散落着尹小佩那天穿的衣服。浴房里的女尸会是尹小佩?   我正想看个究竟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不许动,警察!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我回头时,套房的大门已经被警察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至少有两把手枪一齐往我身上指了过来。顾胖子低声道:“先跟他们回去再说。没事儿,有我呢!” 正文 第九章 雇主 “别说话,站好!”警察第二次怒喝之后,我才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警察很快就把我和顾胖子带回了派出所,没过多久,我就被转到了刑警队,只不过,这一次顾胖子并没跟来。他是自己脱身了,还是被分开关到了别的地方?   我正胡思乱想的工夫,顾胖子已经跟一个女警官一起走了进来。顾胖子先开口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宁警官,也是我的雇主。”   难怪顾胖子说他有办法搞定首尾,原来雇主就是官方的人,这确实省去了不少麻烦。   女警官说道:“我叫宁瑶。这次的案子,顾先生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我冷着脸回答道:“他什么都没说。”   顾胖子搓着手道:“那个……兄弟,我是怕你不愿意跟官方合作才撒了个慌。你看……”   真正的术士很少跟官场的人打交道,说到底,术士还是江湖人,跟官方合作总会束手束脚,办成事儿的几率也就非常低。所以术士对官场中人始终保持着只接私活儿,不接公差的态度。   “你给我把嘴闭上。”宁瑶回头瞪了顾胖子一眼,才开口道:“本市最近一段时间接连发生少女失踪案,被害人的尸体已经陆续被发现,每个死者都是被人剥去了面部。”   “经过我们初步调查,这些失踪少女在失踪前都和孟庆武有过接触,而且,都和他发生过关系。不过,我们始终没有查到孟庆武杀人的证据。”   宁瑶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接口道:“少女失踪,并不代表和鬼怪有关联,你们怎么会请他帮忙?”   宁瑶说道:“我们一开始也没往鬼怪的方面怀疑,但是我们的探员却在跟踪孟庆武的时候遭遇到了不测,而且,都死于突发性心脏病。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有心脏病史。”   “后来,我终于在一个隐秘的摄像头里发现了线索。我们的探员,在追踪孟庆武时,曾经在某个墙壁的位置停了下来,伸手像是要拍某人的肩膀,但是,他前面并没有人。”   “就在短短几秒钟之后,他忽然像是受到了严重惊吓,倒退了几步,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法医得出的结论就是惊吓过度引发了心脏病。”   顾胖子这个时候插话道:“所以,我怀疑他们是遇上了鬼怪。事实证明,他们应该死在了墙贴子手里。”   “墙贴子?”我思忖道,“如果,从灵异的角度讲,探员被墙贴子杀害,孟庆武倒是有那么几分御鬼杀人的意思。但是……”   我话锋一转道:“先前,孟庆武没有留下任何杀人的证据,这一次,他却把尸体留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这不是故意留给警察拘捕他问话的机会?”   “还有,我们在电梯上遇上的墙贴子,明显是在阻止我们赶往客房,并没有跟我们动手的意思。你不觉得奇怪?”   顾胖子恍然道:“你说得对啊!”   我继续说道:“女尸死亡现场,明显是密室杀人。我没有仔细看过现场,但是,也能看出如果是人为凶杀案,凶手应该无处可逃。孟庆武在哪儿,尹小佩又在哪儿?”   顾胖子猛地向我看了过来:“你是说,死者不是尹小佩?”   我点头道:“尸体比尹小佩胖了不少,绝对不是尹小佩。”   宁瑶拿起电话道:“法医那边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片刻之后,宁瑶才说道:“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是王颖。”   我点头道:“你们除了安排了顾胖子,还有其他人监视孟庆武吗?他出没出酒店?”   宁瑶摇头道:“酒店外面有我们的探员,酒店服务员里还有我们的线人,但是,没人看见孟庆武离开过酒店。”   顾胖子懵了:“两个大活人哪,就这么在我们眼皮底下蒸发啦?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宁瑶强压一口怒气,狠狠瞪了顾胖子一眼,才和颜悦色地跟我说道:“现在尹小佩很危险,我希望你能尽快找出孟庆武的行踪,协助我们破案。”   我点上一根烟:“孟庆武的背景你们查过没有?他认识的人里,或者说,他本人有没有术道背景?”   宁瑶道:“孟庆武表面的身份是本市有名的富商,社会关系极为复杂,我们正在梳理他的社会关系。你说的问题,还需要一段时间查证。”   顾胖子撇嘴道:“孟庆武那个老色鬼,光是跟他有染的各种女人就有百十多个,我查着都迷糊……”   我沉声道:“孟庆武长住的那家酒店是谁盖的?后羿像是哪儿来的?不难查吧?”   宁瑶眼睛一亮:“我马上派人去查。”   “等等!”我说道,“你现在带我回酒店去,我要看看现场。”   “好!”   宁瑶上车之后才跟我解释了一番,她让警察把我们带回来,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在国内,随意跟踪某个人就是触犯了法律,而且,我们已经进入对方的私人场所,很容易被孟庆武反咬一口,所以宁瑶才在第一时间把我们给带了回来。   “你说可以扫尾,就是这个?”我冷眼看了看顾胖子,后者摇头道:“我只是不想动关系,她能搞定的事情,我就不用动手了。”   宁瑶严肃道:“你别小看了胖子,他说能扫尾,就一定能做到。他在人脉上的本事,比他的法术强多了。”   我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个胖子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跟他合作到底对不对……   我正忖思的工夫,宁瑶已经把车停到了酒店门口,我们几个人还没过警戒线就被人拦了下来:“宁队,你可以进去,但是他们还是别了。”   宁瑶脸色一沉道:“他们是我特聘的顾问。”   对面的警察为难道:“这是李队的吩咐,你就别为难我们了。”   宁瑶冷声道:“你把李云良给我叫出来。”   没一会儿的工夫,一个中年警察就从酒店里走了出来,离着老远就跟宁瑶打起了招呼:“宁队,你过来了?”   宁瑶指向我们:“他们两个是我找来的特别顾问,我们要去看看现场。”   李云良摇头道:“这个不行。无关人等不能靠近现场,就算他们是顾问,最好也得先拿出局里的批示。”   宁瑶道:“出了什么事情,我自己负责。”   李云良再次摇头:“这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负责的事情。说句不好听的话,真要问责的时候,我们在场的人一个都跑不了。就算我不怕连累,这些兄弟可都还拖家带口呢!”   “你……”宁瑶气得脸色发白。   李云良的一句话,等于把在场的警察全都捆了进来,宁瑶想要硬闯进去,必定触犯众怒。宁瑶只能强忍一口怒气,赶回局里去找批示。   李云良抽着烟守在门口一步不挪,直到宁瑶把批示拿回来,他才摆手道:“几位请吧!”   宁瑶冷哼了一声,带着我们穿过警戒线直接到了七楼走廊。我走到墙贴子曾经出现过的位置上,顺着墙壁摸了起来。   顾胖子问道:“兄弟,你干什么呢?”   “找线索!”我解释道,“做大生意的人都相信风水,酒店大门的地方就布置着风水阵。酒店老板信风水,开业之前就一定会请高人对酒店扫净,免得孤魂野鬼搅了生意。既然酒店已经扫过净,墙贴子是怎么出来的?”   酒店扫净,说白了就是酒店开业前,请人送走寄住在里面的孤魂野鬼。扫净之后,术士通常会在几个主要出入口的隐秘位置摆上法器或者布置风水阵,防止游魂进入。所以,高级酒店里出现冤魂的可能性并不高。   而且,墙贴子并非是无缘无故出现。通常,出现墙贴子的地方,都是因为鬼怪生前就在附近活动,或者是墙上沾染过对方气息,比如血迹、毛发或者干脆是衣物一类的东西。   我摸了好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等我站起身时,眼角却忽然瞥见了墙上专供住客吸烟的灭烟池。   我转身把手伸进了灭烟池,把里面的石子全都掏了出来——那底下果然被人贴着一个防水塑料袋。我拔出匕首划开袋子之后,从那里面抽出了一张经过防腐处理的人皮。   整张人皮就像是一张刚刚揭开的面膜,五官异常清晰,后面的刀口极为平整,剥皮的人应该是个老手。   “果然有人暗中做了手脚!”我把人皮扔给了宁瑶,“查查这是谁吧!”   宁瑶把人皮交给了法医:“把各个楼层都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人皮,电梯里也要查。展先生,要不要再去总统套房看看?”   我反问道:“你们勘查过现场没有?”   宁瑶道:“已经结束了。”   “那就不用看了。”警察勘查现场的技术比我好得多,他们看过的东西我没有必要再看。我想了想才问道:“十五楼的其他房间,你们都看过没有?”   一个警察回答道:“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里面甚至连家具都没有,就是空屋子!”   “空屋子?”我一皱眉头,“带我上去看看!”   ~~~~~~~~~~~~   感谢:CCCCcc.久爱,万能娇,邱小豆豆,赵宣打赏! 正文 第十章 棺材 酒店不是住宅,没有空出房间等着出售的说法,空屋本身就值得怀疑。  上一次我到十五楼时,直奔总统套房,并没注意十五楼的格局。   这一次,我才看清,十五楼除了总统套房之外,还有四间普通的客房。四间客房的房门分别在总统套房大门两侧,看上去就像是套房的门卫。   我皱眉道:“胖子,这种格局是不是有问题?我是说酒店格局,不是风水!”   我没住过高级酒店,也不知道总统套房应该怎么设计,所以才会问顾胖子。   “对呀!”顾胖子一拍大腿道,“这种设计肯定有问题!能住得起总统套房的人,非富即贵,他们不愿意有人打扰,更不可能跟普通客人住在一起。一般有总统套房的楼层,最多就是两间套房,不会再设计其他客房。”   “而且,这家酒店也不是后改造的老式酒店,盖起来也就两三年的工夫。设计师脑袋让雷崩了才会这么设计吧?”   我推门走进一间客房之后,却发现里面连电灯都没装,整个屋子不仅是一间毛坯房,就连洗手间的位置都没留出来。我沉声道:“这间屋子从设计上就不是给活人住的房子,而是给鬼魂住的空屋。”   顾胖子在我身后道:“既然是给鬼住的地方,房子外面就不该贴红纸。”   我沉声道:“红纸是为了挡住外面的游魂野鬼,免得冲撞了屋子里已有的鬼魂,或者干脆就是掩人耳目的东西。这屋里肯定有鬼。”   我说话之间已经在屋里转了一圈:“胖子,你身上带黄香没有?”   “带了!”顾胖子给我拿出三支黄香,我拐进总统套房,从花盆里抓了一把土堆在地上,把三支香点燃插在土里,嘴里念叨道:“点香敬鬼神,请各路鬼神受香火!”   我说完,就看三支香头上冒出来的烟束子徐徐飘散在了空中。   我不由得又是一愣。   我已经说了点香敬神,如果屋里真有鬼神,香头冒出的青烟应该往一个地方飘,青烟飘去的方向就是鬼神所在的位置。青烟没起多久就散了花,只能代表屋里没有鬼神存在。这跟我开始的判断完全不符啊!   顾胖子站在我身后道:“兄弟,算了吧,这屋里不会有什么东西。”   “不可能!”我摇头道,“这四间房子明明就是在拱卫正房,空屋没有护主的可能。这四间房子肯定藏着东西。”   我伸手把黄香拔出来扔在了地上:“再给我拿三支香。”   我再次把香点燃时,嘴里念叨:“点香敬阴灵,请四方阴灵受香火。”   这一次,青烟飘起三寸之后再次崩散,我眼睛却是一亮,急声道:“再给我三支香。”   顾胖子重新把香给我点上之后,我再次念叨:“点香请御灵,请替主人受香火。”   我的话一说完,就见香火上升起的袅袅青烟绕出了一条曲线,缓缓向房间西北角飘了过去。我紧跟着青烟抢到墙角上时,却看见青烟徐徐渗进了墙缝。   我指着墙角道:“让人把这儿挖开!”   宁瑶叫了几个警员找来工具挖开了墙角,墙皮后面也跟着露出了一副钉着长钉的小棺材。   “其他人出去,胖子准备好!”我小心翼翼地把那副大概只有一尺长点的棺材取了出来,平放在地上。   棺材的四角已经被人用棺材钉钉死了,但是棺盖正中心的位置上却又被人给钉了一支差不多与棺材等同高度的生铁长钉。我伸手摸了一下棺材底部,发现那根钉子正好将棺材完全贯穿,一直从底部露出了个钉尖儿。棺材里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应该被这支钉子给钉透了。   我伸手掐住钉子头儿左右摇晃了两下,棺材里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棺材底下也跟着“哧哧”一阵乱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剧痛之下疯狂地抓挠着棺材。   “棺材里的东西还活着?”顾胖子吓了一跳,赶紧从身上抓出几道灵符,宁瑶也把手枪拔出来,对准棺材推开了保险。   “别紧张!”我伸手轻轻拍了拍棺盖之后,再次捏住钉子头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胖子,不行你就躲远点,棺材里说不定是什么东西,不开棺就没有线索。”   顾胖子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伸手夹住了一张灵符悬在棺材上方,左手抓住棺材盖边缘:“宁瑶你先出去,不喊你别进来。兄弟,一会儿我动手,有事儿你先撤!”   我深深看了顾胖子一眼,再次把手伸向了棺材中间的长钉。   这只棺材不大,想打开棺椁直接掀开盖子就行。但是,掀棺盖的人也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人,顾胖子这个动作,等于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   但是,我却并没完全相信对方。我左手死死地按着棺盖,右手发力,就是为了防止顾胖子忽然改变手势,让棺材从我这边儿打开。   我右手连续发力之后,“噌”的一下把长钉给拔了出来,按着棺盖的左手也暗暗增加了几分力道。   我见顾胖子没有别的动作,才小心翼翼地把生锈的长钉放在了自己鼻子下面嗅了两下——长钉上不仅带着阵阵血腥,还沾着某种动物的毛发。   看样子,长钉应该是一直钉在某种动物的身上。再看棺材,里面却丝毫没有动静,仿佛我拔出了钉子,反倒弄死了里面的东西。   我看向顾胖子时,后者却紧张地盯着棺材,丝毫没有看我的意思。   我扔掉长钉之后,刚刚把手伸向棺盖的一角,棺材里面却陡然爆出了一声闷响,我按在棺材盖子上的左手连带着棺材盖儿一齐被弹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变换手势,一道黑影就从棺材里冲了出来,蓦然扑向了我胸前。   千钧一发之间,顾胖子忽然出手往黑影身后抓了过去,本来已经要接近我胸口的黑影,在顾胖子的拉扯之下,蓦然停顿了下来。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被顾胖子抓住的,竟然会是一只散发着阵阵阴气的黑猫。   那只黑猫仅仅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立刻回身咬向了顾胖子的手掌。   顾胖子双手一松,分向两边,直接把自己的空门全部暴露在了黑猫的双爪之下。后者毫无停顿地抓向胖子双眼时,胖子本来已经分开的双手竟快如闪电地闭合在了一处,刚巧掐住了黑猫的两肋。   那个地方本来应该是猫类的软肋,一旦被人抓住就没有办法反抗,可是,顾胖子却在掐住黑猫之后,失声惨叫了起来。   我眼看对方双手冒出了一阵黑气,顿时厉声叫道:“快往出扔!”   顾胖子在惨叫声中死死地掐住黑猫不放,人跟着往后仰过去时,才使劲儿一甩手,把黑猫扔向了窗户。   被胖子甩出的黑猫在空中连翻了两圈之后,竟然一下撞碎了玻璃,随着纷飞四溅的玻璃一齐落向了楼下。   “胖子,你怎么样?”等我看见顾胖子乌黑肿胀的手掌时,心里不由得一阵内疚。   我不是没有机会出手,而是没想出手。   在我心里,一直都在怀疑顾胖子的动机,所以想要看看胖子究竟会做出什么举动。如果他真把我当成炮灰,我也一样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当我看见顾胖子吃了暗亏之后还掐着那只猫仰身倒地时,就知道我大错特错了——他本来可以松手,或者干脆把猫扔在我身上,可他偏偏选择了用自己重伤,甚至丧命来换取所有人安全的办法,把猫给扔向了窗外。   我抓住顾胖子的手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顾胖子的两只手已经完全肿了起来,手心上还满是倒刺一样的猫毛。   我两下扯掉了自己的衣袖,齐着胖子的手腕把他两手捆了个结实,抽出匕首划开了对方掌心,双手捏着对方手掌使劲一挤,成行的黑血顿时从他手心上流了出来。   直到他手心上的血色慢慢变红,我才从百宝匣里拿出解毒药粉敷在对方手上。   顾胖子体格虽然不错,但是在大量失血之后,脸色也显得异常苍白:“兄弟,我是不是要不行了?”   “有我在,你死不了!”我并不是在宽慰顾胖子。   在我爷的理念当中,江湖上最可怕是人心,其次是蛊毒,所以他一直都在教我怎么用毒、解毒。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用毒的水平达到了什么程度,但是顾胖子这点毒伤还难不住我。   我第二次给顾胖子上药之后,却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几声惊呼。我猛然抬头道:“怎么回事儿?”   宁瑶喊道:“隔壁几间屋子的墙炸开了,跑出来几只黑猫。我们没拦住。”   我扔下顾胖子快步走向隔壁,隔壁房间的墙壁果然炸出了一个窟窿,墙皮背后就是一口敞开的棺材。   我转回屋里架起顾胖子:“还能动手吗?”   顾胖子咬牙道:“小伤!”   “给我一辆摩托。”我抽出匕首,几刀劈开棺材,从上面拿出一块三角形的木板用红绳吊在了手腕上,才带着顾胖子冲到楼下,跳上一辆警用摩托:“往东边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