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出嫁
“救命——阿福挂在树上下不来了!!!”
原吟雪一个囫囵觉还没睡醒,耳朵就惨遭非人的折磨。她伸了个懒腰,气鼓鼓披上外褂推开了窗户。
只见树上果真挂了一人,怀里还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狸猫。不过原吟雪不确定是狸猫抖得厉害还是阿福抖得厉害,总之映入她眼帘的活物,包括树也颤悠得厉害。
房里的丫鬟戎月正站在树下,急得泪眼汪汪。见原吟雪开了窗,连忙跑过来福了福身:“吵醒了小姐,奴婢罪该万死。可是阿福还在树上,求小姐救他一命。”
原吟雪黑着脸。这世上有两件事她不能容忍,一是夺了她的水晶猪肘,二是吵了她的回笼觉!
身为回笼教教众,原吟雪每天不睡个八九个时辰是不会饱的。不过吵都吵醒了,她只能烦躁地呼出一口气推门进了院子走到树下。
“都退后。”
小姐发了话,所有人都齐齐让出一大圈子来,生怕波及到自己。原吟雪连提起都不用,直接就着一口起床气抬脚踹在了树上。
院子里的人也没见原吟雪发力,但那棵树拦腰发出一声悲鸣。接着整棵树摇摇欲坠。那树枝终于也不堪重负,咔哒一声折断了。
在阿福和戎月的惊叫声中,原吟雪提气飞身,一把拎住了阿福,又顺手丢进了一旁柔软的草丛中。一个漂亮的回旋,裙裾轻轻扬起,长发也在风中微漾。
周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原吟雪还没来得及抬手示意众人低调,就听到一旁一个含了一口万年化不开的老痰的声音响起:“吵吵闹闹上蹿下跳,成何体统!”
一院子的人立刻静了下来,齐刷刷跪倒在地。原时雨大步走了进来,一身藏青色的袍子,脚下踩着皂靴。眉宇间略带了皱纹,但从方才的声若洪钟便可知他身体健硕。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吟雪的亲爹。也是当朝手握重兵的兵马大元帅,曾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在朝中也是举足轻重。
原吟雪一见到她爹就头疼不已。她爹一般见到她开口三句话。
“你看看你,哪儿还有点女儿家的样子!”
原时雨走近了一些,又皱起眉头:“今天的女红做了吗?《女戒》读了吗?”
走到原吟雪面前的时候又叹了一句:“读了也没用,爹看你这样子基本也很难嫁出去了。”
对付她爹,原吟雪基本只用一招。她做小鸟依人状抱着原时雨的胳膊,撒娇道:“爹爹,雪儿谁都不嫁,一辈子陪着爹爹。”
原时雨面上止不住堆起了笑意,嘴里却不肯放过原吟雪:“胡说,哪有女孩家一辈子不嫁人的。”话说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握住了原吟雪的手腕。
都说女子的手腕是皓腕凝霜雪,但原时雨这么一握,只觉得内力充盈。随时可能将他整个人震飞出去。他扶额忧伤道,“雪儿,你的功力是不是又进步了?”
原吟雪摊了摊手:“是啊,我最近明明已经荒废了不少,但内力还是有增无减。可能是师父教的龟息大法有了效用,一睡觉就情不自禁再练功吧。”
堂堂陈国大元帅,带领百万雄师战场杀敌的原时雨,此刻欲哭无泪。
他这个女儿不单单是原家的独苗,更是他的掌上明珠。但这个明珠显然跟别的明珠不太一样。这颗明珠简直是铁打的。
她自出生起就力大无穷,三岁时,别人是母亲抱孩子,他们家是孩子抱母亲。随随便便举起个人简直小菜一碟。长大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十岁那年,皇家围猎。原时雨带她去看热闹,其实也是有心和其它贵胄结个亲家。她倒好,惊了六皇子的驾不说,还一拳打死了六皇子的宝贝的卢。
从此名扬四海,一直到如今二十又三都无人敢上门提亲。她倒也不着急,成天介地跟着她师父鬼混。江湖上四处撒野。
原时雨喝着原吟雪捧出来的茶,长长地叹了口气:“雪儿啊,你看你这么多年吧,什么比武招亲,抛绣球,能折腾的都折腾了个遍。估摸着要等人提亲也不太容易——”
原吟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又来了。她觉得不嫁人也挺好的,跟着师父浪迹江湖多好。再说了,世上有几个人比得上她师父。少年英武,十七岁就剑挑八大门派。之后在江湖上从未逢敌手。
原吟雪从小就仰慕他,到了长大一些,这仰慕多多少少也有些变了味儿。可小时候犯了错,非要拜师。搞的如今两人师徒关系缠身。做什么都要思前想后掂量着来。
这一掂量就掂量了八年。原吟雪就这样从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掂量成了老姑娘。
原时雨瞧着原吟雪心不在焉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想的谁,他咳嗽了一声:“唉,爹也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但谷一沅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要真对你有意,又何必等到如今。你爹我就是瞧不上他那窝囊样儿。”
原时雨瞧着原吟雪面上有些难受,也放缓了声音:“你总不能一辈子耽误在他手里吧。”
原吟雪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原时雨:“爹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好,那爹也不跟你绕弯子。爹今天入宫面见了圣上,请圣上赐婚。圣上将你许配给了六皇子。六皇子虽然无权无势,但也同样不会卷入兄弟阋墙的皇位争夺之中。你嫁了他至少一世安稳。”
原时雨原本想了一大套的说辞,生怕原吟雪不同意。谁料原吟雪咬着唇,竟一口答应了下来。这让原时雨有些不敢相信,他犹疑地瞧着原吟雪,想看出些端倪来。
原吟雪瘪了瘪嘴:“爹你既然直说了,我也不瞒你。我昨天傍晚出府见了师父。他既然放不下这身份,我便愿意与他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可他不愿意。八年了,谁等八年都等不到回应,不会心冷。索性不是他,别人也都一个样。嫁就嫁吧。”
原时雨听了原吟雪轻飘飘的话,心里却不是滋味。他也知这个女儿是个倔脾气,如今这样,那也是真伤了心。好在终身大事是有了着落,如此便也可以安心了。
原时雨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原吟雪这才来得及梳洗一番。今天还要陪母亲去寺庙还愿。
她不太喜欢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求神拜佛的还不如求自己。不过母亲喜欢,自己又闲来无事,索性出去走走也好。
原家在京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陈国五大兵马大元帅中,原家排名不上不下,第三位。但原吟雪的母亲许欣柔向来低调,所以出门也只带了一个嬷嬷一个丫鬟。
城郊的云隐寺稍稍有点距离,所以她们是乘马车去的。原本他们这种武将之家,出门至少该带些侍卫。不过考虑到原吟雪的杀伤力,许欣柔觉得这些侍卫也可以省了。
京城里高门大户很多,她们这样的出行可以算得上轻便简单。所以也没引起多少注意。
许欣柔一只手轻轻覆在原吟雪的车上,两人说着一些体己的话。
“雪儿,你也知道皇上赐婚的事儿了吧?”
“恩。”原吟雪应了一声,却不太想提这件事。原本能和皇家结亲对整个原家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只不过她自己并不期待就是了。
许欣柔叹了口气:“爹娘都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那天你对你爹说的话,他也全都告诉我了。既然你想通了就好。”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娘听说那个六皇子为人着实有些纨绔。”
这事儿原吟雪也听说过。“南阳北雪”是京城出了名的一对。这个“北雪”说的就是她原吟雪。至于“南阳”嘛,那自然是她这个未来的夫君萧络阳。
据说他是皇子中最不受皇帝宠爱的一个,早早就被赶出宫自立门户。其他兄长封王的封王,夺嫡的夺嫡,唯独他日日章台走马,流连花街柳巷。
成天介儿也街上一群地痞流氓混着,什么荒唐事都做过。
不过这些跟她也没关系,他玩他的,自己不过是去挂个名。不过母亲肯定是担忧自己到那边使性子吃力不讨好,让自己收敛一点。
她正想宽慰她几句,就听得母亲道:“雪儿啊,你到了那边可千万别让自己吃了亏。这男人不听话,就要狠狠收拾。放手大胆去做,皇上赐的婚,他六皇子也不敢说个不字。只是别委屈了自己。”
原吟雪点了点头。许欣柔就絮絮叨叨说起了她那套御夫经,讲到精彩处连原吟雪都不由得咋舌。难怪在外威风八面的爹爹,回到家中大气都不敢喘。
两人正闲叙着,马车忽然猛地一顿。原吟雪一手揽着母亲,这才没让她因为惯性冲出去。原吟雪的暴脾气上行来,掀开轿帘跨了出去。
那头戎月见情形不对,生怕自家小姐的形象再毁上已毁,连忙抢了一步怒道,“什么人不长眼睛!原府的马车都敢撞!”
那人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一身粗麻布的衣服上显眼地打了四五个补丁。这时从旁边的小楼里走出一人来,头戴紫金冠,一身冰蓝色的长袍,腰带上镶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整个人虽微有些醉态,但长身玉立,越发显得风流俊俏。
一旁的李嬷嬷“啊”了一声。马车里传来许欣柔轻声的询问。她小声道:“回夫人,这位好像是……是未来姑爷。”
原吟雪耳朵很灵,听得清清楚楚。她眯起眼睛打量了六皇子一番,真是光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酒囊饭袋。
“什么人不长眼睛,连我的人都敢争。你是想死还是不想活?”萧络阳觑着撞到了马车那人,却正眼都不瞧这边一眼。似乎只当这里不存在。
那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想赎回自己的女儿。小人虽然穷,但世代良民。怎么忍心看着小女身陷狼窟,求大人高抬贵手吧。”
萧络阳冷哼了一声:“既然被六爷我看上了,就没有再送回去的理。”他抬了抬手,身后冲出两个恶仆,从袖子里掏出两大锭银子砸在那人身上,“这是我们六爷给你的,你家女儿,我们六爷买下了。”
原吟雪早就听说萧络阳人品恶劣,但没想到居然已经恶劣到当街强抢民女的地步了。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这种事京城里各种各样的纨绔都有做过,她从小见惯了,管也管不过来。正准备回马车里继续赶路,还没回身,屁股上忽然挨了重重一脚。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正文 第二章 训夫
原吟雪吃痛龇了龇牙,大庭广众又不好揉屁股,只能忍了。她母亲大人也忒狠了些,许家三十六路弹腿是一分力也没收,直接就踢了上去。
原吟雪也就是屁股痛了点,不过她身下的人估计更不好受。毕竟这么大个人砸过来,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萧络阳没料到光天化日的居然有刺客敢行刺他,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怀里抱了一团软玉温香。
他勾起唇角,轻轻在原吟雪耳边喷着气:“六爷虽然天人之姿,不过姑娘未免也太急躁了些。不过六爷喜欢,来,也随六爷回府吧。”
要不是大庭广众的,原吟雪早就当场将这人人道毁灭了。她猛地推开了萧络阳站了起来。萧络阳哪里经得住这么一下,顿时砸在地上,一阵气血翻涌。
他仰视着眼前的女子,虽然身形看似娇弱,但她的力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原吟雪俯视着萧络阳,见他就要起身,忽然趁机抬脚踩了上去:“六爷好大的威风,天子脚下竟敢强抢民女。不怕皇上怪罪么?”
两旁的恶仆冲上来就要教训原吟雪,刚靠前一步,原吟雪脚下一个用力。痛得萧络阳哇哇大叫。恶仆退后了一步不敢上前。
萧络阳大喊:“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原吟雪想到这个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也不想他真的那么丢脸,便打断了他的话:“我管你是什么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当街强抢民女,即便是圣上知道了,也定会将你交给大理寺法办!”
萧络阳一愣,她说大理寺。寻常的案件根本不会交给大理寺,除非是王公贵胄。这么说来,这个女人定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这样还敢如此,又力大无穷。萧络阳一瞬间想起了多年前的恐怖经历。
那年他十五岁,鲜衣怒马,正是少年得意。只是他母妃过世得早,众多兄弟中无依无靠。围猎场上,正是他在父皇面前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父皇的眼中却只有二哥。哪怕他能百步穿杨一箭双雕,父皇都不曾注意到他。
他失落地策马回到营地。谁料马场里忽然跑出来一个穿对襟的小丫头,七八岁大。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竟带到了这里来。
他一时间没有勒住马,那小女孩儿径直冲了过来。马蹄高高扬起,眼见着就要发生惨剧。他惊慌之中对上了小女孩儿的双眼。那是一双沉静如雪的眼睛。
他在皇宫之中见过无数双眼睛,算计的,哀怨的,仇恨的,唯独没见过如此清冷的双眼。而这双眼睛竟生在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脸上。
接着,马匹受到重击。他一个趔趄翻身从马山掉了下来,摔进了尘土之中。身旁马匹重重倒在地上,周围的人涌了上来。
接着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才知道那个小女孩儿杀了他的马。
如今这人又站在自己的眼前,目光一样清冷,力气更是有增无减。她对屋子里畏畏缩缩的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过来。”
小姑娘不敢忤逆,抖抖索索跑了过来。
“跟你爹走吧。”
小姑娘得了赦令,立刻撒丫子跑到了她爹爹旁边,两人一溜烟没影了。
萧络阳气得七窍生烟。煮熟的鸭子还被人放飞了!
原吟雪松了脚,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向马车走去。萧络阳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但他又奈何不得她,不过若是她嫁过来,那么就有大把的机会好好折磨她了!
只是当下这口气他怎么忍得,新仇旧怨岂能如此轻易就算了。他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道:“去查查她们去哪儿!”
两个手下一改方才的畏缩窝囊样,飞快离去了。
不多时,两人赶了回来禀报了原吟雪的去向。萧络阳唇畔勾起一丝笑,“走,许久不见无尘大师,今天该去拜拜了……”
原吟雪陪着母亲进了寺,尘世的喧嚣顿时分隔了开来。禅寺虽然香火鼎盛,但原家到来,自然也是要清场子的。
老方丈和母亲是多年来的好友,一见面两人便去了禅房。只留下原吟雪一人在寺庙中闲逛。
一名小沙弥领着原吟雪,一路走一路介绍寺庙各处。每一尊佛掌管什么都一一细致地解释着,还说了许多典故。原吟雪听得有趣,便随着小沙弥一路向着寺庙越来越偏远的地方去了。
戎月本来跟着原吟雪,结果她越走越快,终于在一个回廊的尽头跟丢了。她四下怎么都找不到,却也不着急。她家小姐那身蛮力,一般人见了她不缺胳膊少腿的就该求神拜佛了。
小沙弥领着原吟雪转过一处偏房,最终来到了一间禅房前。小沙弥周围的都介绍了,偏偏这一间却什么都不肯说。
原吟雪止不住好奇,问他:“这里供了哪尊大佛?”
小沙弥双手合十,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无尘大师的厢房。”
原吟雪做了个了然的口型,她早就听说过无尘大师。据说无尘大师很少说话,但每一次开口都必定石破天惊。
一旁的小沙弥忽然捂住了肚子,面露痛苦之色。原吟雪正巴不得他走开,好会会这个无尘大师。于是她微笑着颔首示意小沙弥自行方便,小沙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原吟雪瞧着四下无人便挤了进去。禅房里燃着一小截沉香,一扇巨大的屏风横切过房间。
她小心翼翼靠了过去,走了没几步就听到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这声音如此年轻,让原吟雪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也可能是她自己印象固化了,觉得大师就应该是行将就木的年纪。
原吟雪不敢怠慢,双手合十道:“大师,小女子慕名而来。大师是方外之人,参透万事。小女子有一心结无法解,想请教大师。”
“讲。”
大师果然是大师,惜字如金。原吟雪顿了顿,便走近了屏风,声音轻缓:“八年前,小女子遇上了一名男子。当时年少轻狂与他比剑比输了,于是拜他为师。且时时结伴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时间久了便心生恋慕。他待我应也如是。只是他常常顾虑天理伦常,觉得师徒相恋有违人伦。是以总不肯挑破这层纸。可叹韶华易逝,小女子如今年岁大了,越等越心冷。于是答应了家中定下的婚约。只是说要完全放下,却也总是不能,大师可有什么法子么?”
屏风那头沉默了半晌,原吟雪有些紧张。
良久,屏风那边传来一声长叹:“情字一字解释孽障,施主这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此话怎讲?”
“恕老衲直言,施主接触最久的男子除了爹爹,是否就只有师父了?”
“大师所言甚是。”原吟雪心下叹服,不愧是大师,一语中的。
“真是因为如此,施主才误以为被情字所迷。若然遇到更好的,或许便也能放下了。”
“那……要怎样才能遇到更好的?”原吟雪有些犹疑。
“水到渠成之时。”
水到渠成?原吟雪将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这话似乎是说她赐婚之事,莫非是指六皇子是她的良人?原吟雪的脑海里映出今天见到的六皇子无赖的嘴脸。
她双手合十道,“大师所指莫非是我即将嫁的夫君?那恐怕有些不太准。我这个准夫君简直混世魔王再世,吃喝嫖赌骗,五样俱全。他简直是陈国的渣子,百姓的灾厄,国家的米虫。他活着唯一的贡献就是给他们家族这一代的子孙数目凑个吉利——”
话音未落,屏风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暴喝,接着一只脚猛地踹翻了屏风。萧络阳几乎快冒烟的脸出现在原吟雪面前。身后的床榻上还绑着一个可怜的老和尚。
正文 第三章 入宫
“居然背后议论皇室,你可知本皇子随时可治你死罪!”萧络阳大步上前,居高临下迫向原吟雪。
“哦?六殿下是要告诉众人,吟雪随母亲焚香还愿。六殿下因为当街强抢民女不成尾随其后,捆了云隐寺的无尘大师偷听来的这番话么?”原吟雪抬眼看着他,眼中含着一丝嘲讽。
萧络阳眼中喷着火。忽然他退后了两步,面上带了戏谑的神情,“为夫不同你一般计较。不过我刚刚好像听了谁说自己有心上人?若然父皇知道他的准儿媳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你说他当如何?”
原吟雪知道事情一旦涉及皇家尊严,必然不会轻易揭过。若是其他也罢,但涉及到师父的事情,原吟雪简直一点就炸。
她眯起双眼瞪着萧络阳,“那你想怎么样?”
萧络阳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一旁的榻上,掸了掸袍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吟雪,来,给为夫斟茶。”
原吟雪一咬牙忍了,上前一步斟了一杯茶捧到萧络阳面前。
他接过茶呷了一口,这才慢悠悠道:“你知道为夫向来活得潇洒恣意,正所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自然也不愿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过既然是父皇的赐婚,也推拒不得。只要你以后懂事听话,我们便各不相干,如何?”
“我当是什么事,你早说,何必费此周章。”原吟雪松了口气,“今天早上那事儿也不是我想管,是我娘非逼着我出这个头。你要真喜欢,想接几个小红小绿小蓝都不碍我的事儿。”
萧络阳没想到原吟雪想的这么开,颇有些惊讶。他顿了顿:“不过你师父那方最好断了联系。毕竟你做的事情我不管也要关系到我们皇家的尊严。”
原吟雪咬了咬唇,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咬牙切齿,半晌挤出了四个字:“我不像你。”
她早就做好了打算,既然嫁了人。自己虽然忘不掉师父,却也总不会做出那种不耻的事情来。何况萧络阳还提出互不干涉,简直是她不圆满的人生中最好的一条道了。
萧络阳自认是捏住了原吟雪的七寸,顿时心情大好。饶是她多彪悍的女子,到了他手里还不是服服帖帖。什么南阳北雪,这京城有他在,还有她说话的地方么?
如此想着,萧络阳便得意地负手离去了。原吟雪也叹了口气,大步去了前面厢房找母亲。
而床榻上完全被当空气的无尘大师几乎要泪流满面。皇上见了他都要恭敬三分,这一对倒好,把他捆了也不知道解绳索。无尘大师内心在狂野地呼喊着——救命!
原吟雪回去找到了母亲,遇到萧络阳的事情也没多提。两人烧香还愿后,又在寺庙住了一宿,第二天才打道回府。
接着便是紧锣密鼓的成婚的事情。原吟雪在江湖上野惯了,如今被宫里派来的教规矩的嬷嬷折磨得几乎要吐血三升。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明明可以大喇喇地走路,非要那样扭来扭去。还有怎么宫里面的小主贵人就那么多,见了谁好像都要行礼。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月下来,还有三天便要成婚。这时候宫里来了旨意,说是皇后娘娘要召见。
原吟雪从前也只是听说过这位皇后娘娘,据说也是杀伐果断,皇上也要让三分。她一手操纵着朝政,一手把持着后宫。皇后的族人多身居要职。而她的儿子二皇子也被立为太子,可谓是荣宠至极。
不过父亲早前也将她拉到房间里促膝长谈,分析过其中的利害关系。当年皇后初入宫之时一直受到冷落,原因不为其他,就是宫中的妃嫔争宠。
当年六皇子的母妃深得皇上宠幸,几乎是六宫粉黛无颜色。皇后忍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在太后的敦促下,皇上才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此种事情,换了哪个女人都难以咽下这口气。好在皇后很快有了子嗣,诞下二皇子,本以为万事大吉。而六皇子的母妃隔了三年才有子嗣。谁料孩子一生下来,皇上竟抱着他许诺要立他为太子。
这一句话让六皇子的母妃招来了杀身之祸。很快,诞下六皇子的妃嫔在她调养身体的时候出了岔子,暴毙而亡。据说死时痛苦难当,极为凄惨。
如今六皇子虽然长大了,但始终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原家又手握重兵,两相联姻,必定对太子之位产生冲击。所以任何行差踏错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原吟雪知道事情轻重,所以一早也做好了准备。原吟雪换了一身素雅又不失庄重的衣裳等着宫中来人来接,谁料等了许久都不见轿撵来。一直到快到晌午,宫中的轿子才晃悠悠来了。
轿撵一路轻飘飘地晃到了皇宫,却在宫门口就停了下来。原吟雪皱起眉头,询问地看向前来的王富贵王公公。
王公公拂尘一挥:“姑娘初入宫门,不知道规矩。这入了宫,没有皇上的准许只能用走的。”
这摆明了是耍她么!又要用脚走,迟了皇后恐怕又要责难说她不懂规矩,竟敢让自己久等。
原吟雪冷眼瞥了王公公一眼。王富贵在宫中多年,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但那一瞥却让他心头一颤。看来原家的人不单原时雨是个老狐狸,他家的女儿也不是好惹的。
原吟雪对站在一旁的戎月道:“你陪王公公慢行,皇后娘娘尊驾不能久等,我先行一步。”
王公公嘴角牵起一丝笑意,正想看这个出了名的女汉子不顾形象狂奔的模样。却见原吟雪微微提起裙裾,一双脚莲步轻移。也不见她步子多快,一眨眼的功夫却已经走出了老远。
背后所有人瞠目结舌,看着一抹素净的背影飘然而去。
原吟雪紧赶慢赶终于到了坤宁宫前。皇后本以为原吟雪还要有一阵子才来,却没想到刚和姐妹们坐下就听到了外面的通禀。
她心下诧异,面上却波澜不惊,轻轻抬了抬手:“唤进来。”
原吟雪跟着皇后身旁的荣姑姑进了大殿,两旁列了三四名妃嫔。一看便知都是皇后的幕僚。有年长些的,也有年岁跟她一般大的,甚至还有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她目不斜视,规规矩矩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又一一拜见了众嫔妃,礼数周全又滴水不漏。皇后一时间挑不出毛病来,便赐了座。
原吟雪坐在皇后的下首,听得皇后和颜悦色道:“哀家早就听闻京城中有南阳北雪,想来吟雪与六爷的缘分也是早就定下的。”
说话间,周围传来了低低的笑声。皇后并未阻止,原吟雪也只当没听到。这种话她从前也是听多了,人们茶余饭后常爱传些闲话。没想到宫中的妃嫔也是如此。
皇后顿了顿:“只是既然入了宫门,一言一行都不比从前。以后你的一切都事关皇室的尊严,谨记三从四德,切不可有所僭越。”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吟雪谨记。”
皇后原本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被她这么一搅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无趣。又以长辈的身份旁敲侧击了几句,见她也没漏出什么来,便失望地让她退下了。
原吟雪出了坤宁宫,终于松了口气。真是庆幸萧络阳住在宫外,否则这日子不知道该多难过。成天对着这帮阴阳怪气的深宫怨妇,命都要短几年。
出了坤宁宫没多久,一个从未见过的公公就迎了上来。这人躬着身,眉眼低垂,看不清神情。
她到底是在江湖上混过一段时间,形形色色人都见过。越是这样深藏不露的,越是来头不小。
那公公近前躬身道,“原姑娘留步,皇上召您去南书房一趟。”
原吟雪不敢怠慢,立刻随了那公公前去。一路上稍稍询问了一下姓名,这才知道这位公公原来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李德志。
南书房离坤宁宫的位置较远,原吟雪走了许久才到。好在她习武久了,这点脚程也不算什么。
进了南书房,李德志退了出去。景帝正坐在书桌前轻轻拨弄一只狼毫笔,眉眼间透着专注。他虽已过半百,但眉宇间仍然透着英气。便是坐在那里也不怒自威,教人心生敬畏。
原吟雪上前一规矩行了大礼,景帝目光缓缓转到伏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平身。”
原吟雪起身低着头站在景帝面前,听到温和的声音道:“外面都传原家出了河东狮,朕看来倒是美人坯子。”
“多谢皇上美誉,小女子惶恐。”
景帝笑了笑:“朕知道你今天见了皇后。皇后母仪天下,还能关心小辈,教朕动容。不过朕也有话要嘱托你。”
原吟雪低着头等着景帝接下来的话。他徐徐道:“老六自幼丧母,也没个人管束他,心性难免浮躁。如今娶了妻,总算有人管着他了,也好收收心。你过了门之后,朕不盼你能催他上进,只盼你们能伉俪情深。就像当年的朕和他的母妃一样。”
难得帝王会对自己儿子有这样深的爱。寻常帝王之家,只会希望儿子成才成器,能号令天下。却很少有关心他是否活的开心的。
原吟雪点了点头,心下却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不过母亲告诉过她,当年萧络阳的母妃曾帮过他们原家。若非是她,原家早就亡了。所以嫁给萧络阳也就当是报恩了。
景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击了击掌。原吟雪不解的抬起头,只见屏风后面转出一人来。
正文 第四章 调情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未来的夫君萧络阳!原吟雪有些惊讶,毕竟男女婚嫁前不可见面,却没想到会在皇上这里见到他。
萧络阳像是变了个人一般,规规矩矩向景帝行了礼。
景帝扶起他来,从袖中取出两枚玉蝴蝶递给萧络阳和原吟雪道:“这是当年父皇与你母后的定情信物。可惜你母亲去的早,没能和父皇相守。不过父皇希望你们能白首偕老。”
萧络阳声音一哽,叫了一声父皇,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原吟雪不明所以,但见萧络阳跪了,自己不跪也不是那么回事,只好也跟着跪了下来。
两人好一番父子情深,看得原吟雪一顿鸡皮疙瘩。她若是敢跟爹爹这样,早被爹爹踢出去了。
景帝也没有久留,说了几句话便先行离去了,临走前还嘱托原吟雪和萧络阳好好叙叙。原吟雪无法,只得留了下来。而贴心的景帝在临走时还顺带卷走了所有的宫女太监。
原吟雪不知道景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还未婚嫁就男女共处一室未免也太有违规矩了。
景帝一走,萧络阳便凶相毕露,他大喇喇往景帝的位置上一坐,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父皇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也不用真的与六爷我伉俪情深,平时做做样子就好。”
“六爷不必担心,既然之前早有约定,吟雪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原吟雪哼哼了一声。不过这是皇宫她也不好放肆。只不过萧络阳也未免太惹人厌,这趾高气昂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狠狠抽他一顿。
萧络阳目光在原吟雪身上流转了一圈,不得不承认,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是没话说的。若然不是领教过她的力大无穷,萧络阳还是很愿意在家里摆这么一只花瓶的。
原吟雪被萧络阳看得毛毛地,她起身道,“既然无事我便回去了。”
“且慢。”萧络阳唤住了她,“父皇留你下来就是为了和我多加了解了解,你这么急着走,莫不是要抗旨?”
原吟雪的步子停了下来,深深呼出口气,“你我何必多加了解,与其这样大眼瞪小眼,不如早些散了回去准备准备大婚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六爷我和你是要成结发夫妻的。怎么说你也要成六爷的人了,你就不想知道六爷我的喜好?”萧络阳循循善诱道。
“不想。”
萧络阳微微眯起一双凤目:“但为夫想了解你怎么办?”
“”
原吟雪很想说,你哪儿来的哪儿凉快去,老娘不奉陪。不过她感觉到门口有轻微的呼吸声。
敢在南书房外偷听,除却景帝本人,原吟雪想不出其他。只是景帝堂堂九五之尊真的已经无聊到要听墙角的地步了吗?而且听的还是自己儿子的墙脚。
也难怪萧络阳今天有些反常。原吟雪深吸了口气,决定配合一下萧络阳。她轻声道:“六殿下莫急,待成了婚有大把的时间了解。有圣上庇佑,吟雪相信定必有一辈子的时间知道彼此。”
萧络阳做出恶心要吐的表情,原吟雪忍住了一脚踩上去的冲动。萧络阳却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原吟雪。他近得太前,原吟雪只能步步后退。
她犹豫着要不要推开萧络阳,脚后跟忽然触到了东西,接着整个人贴在了门上。原来已经退无可退。
萧络阳俯下身去,一双眼还带着戏谑。原吟雪就是再傻也知道他想做什么了。若然真的是为了让皇上放心,她就当吞了只苍蝇,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但萧络阳这个神情让她忍无可忍。这分明是他故意在逗她,想看她为难的样子。
萧络阳忽然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好香啊。”呼吸喷在脖颈上,惹得原吟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师父就从来不会有这么轻薄的举动。他们向来是相敬如宾的,最放浪形骸的时候也只是月下对饮。
但六皇子早就名声在外,这些手段恐怕早就在各色女子身上用过。所以原吟雪只觉得难受。本来还以为至少可以互不干涉,没想到还没成婚就已经动手动脚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才行。
萧络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原吟雪变幻不定的表情,没想到清冷如她竟然也会有这样又恼火又无助的时候,简直比青楼那些曲意逢迎的女子有趣百倍。
原吟雪咬了咬牙,半晌才回应了一句:“殿下……可能闻到的是自己身上的香。吟雪从不用香。”
萧络阳皱起了眉头,真是不解风情。不过碍于父皇还在门后偷听,他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手却伸进了腰间的荷包,取出了一小盒香粉来塞进原吟雪的手中,“雪儿,这是为夫最喜欢的香粉。为夫希望成婚那天也能闻到这香气。女子不用香,可是拴不住男人的心的。”
原本萧络阳只是随随便便说了一句,却没想到原吟雪忽然一把捉住了他的胳膊追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萧络阳本以为原吟雪这种京城出了名的女汉子,对这些会没有兴趣。却没成想她反应这么大。而且这手劲确实不小,随便捏一下只觉得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他推开原吟雪的手,大步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又指了指自己的腿,示意原吟雪来帮他捶腿。原吟雪几乎要被气吐血。即便她对尊卑意识淡薄,但到底也是千金小姐,怎能被如此使唤。
不过她想要知道答案的心情盖过了愤怒,只得咬着牙上前帮萧络阳捶起了腿。
萧络阳受用地眯着眼睛道,“雪儿不知道此事也属正常,毕竟也不似那烟花之地的女子。不过天下人虽瞧不起烟花之地的女子,但她们的温柔婉转确实教人流连。尤其是那一身的香气。男子若是闻了那样美妙的味道,简直恨不得要死在那里。”
“真有这么大的作用?”
萧络阳顿了顿,又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原吟雪翻了个白眼,只好站起来帮他掐肩揉背。萧络阳舒畅地呼出口气:“举个比方,你用晚膳,是喜欢在花前月下佳人对饮,还是恭桶旁对着黄脸婆?”
景帝听到这里也觉得听不出什么来,便悄悄离去了。
屋子里好奇宝宝原吟雪继续追问道:“可是难道就没有因为志趣相投的喜欢么?那种默默陪伴,生死与共,最落魄的时候都在身边默默照顾共度难关的,这样也抵不过一点香粉么?”
萧络阳哼哼了一声,“六爷我一般管这样的人叫——兄弟。”
原吟雪如遭重击,莫非师父也是如此?只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像是好兄弟一般。所以他对她才犹豫再三,一拖到现在?
仔细回想一下,师父确实比较喜欢温柔款款,说着软化,周身飘散着香气的女子。寻常坐在客栈里用晚膳的时候,他似乎都会多看上两眼。
萧络阳看着原吟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知道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大龄还未能出嫁。尤其是她之前说过的那个什么小情儿,估摸着也是这种状况。
想想也是,换了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么剽悍的女人做自己的妻子,光是想想都会觉得肝颤肾虚。也就是自己这个开善堂的收了她,她真是该感激涕零了。
萧络阳一边想着一边有些得意。原吟雪的心情却跌落到了谷底,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幸灾乐祸的某人。
忽然,原吟雪手下重重一锤。萧络阳疼得龇牙咧嘴,没等他发怒,身旁女子已经一阵风一般飘走了。
原吟雪身形极快,宫中的人多半只看到一道白影,想细看时人已经不见了。所以也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她出了宫门便也不再敛着,直接飞身上了屋顶。身形更是如鬼魅一般,白晃晃的大街上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到她。
原吟雪飞快出了城郊,来到一处茅屋前。里面空无一人,但所有物件她都熟悉地如同自己的房间。她飞身落进屋中,取了南窗下桌前的纸笔来,挥笔写了一行字:“明晚西凉湖畔,见字如晤,雪。”
写完便退了出去。原吟雪赶回城中,却没有打道回府,而是打听了萧络阳的消息。知道他从宫中回来,便径直去了秦楼楚馆。
原吟雪心下鄙夷不屑,却仍不得不去寻她。只不过到底是面子薄,她还覆了一层面纱,这才去了萧络阳常去的楚园。
正文 第五章 楚园
若不是因为萧络阳,原吟雪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踏足这个地方。光是靠近十丈范围之内,她就快被香气熏得找不着北。
楚园里一片莺歌燕舞,楼中的姑娘们巧啭莺啼,时不时传来男男女女放浪的笑声。原吟雪落在屋顶上,侧耳倾听试图分辨出萧络阳的位置。
但楼下不堪的声音让她面红耳赤,待得听到萧络阳所在的房间时,她已经脸红得要滴血。
原吟雪正要径直闯进去,忽然感觉到周围几处不同的气息。
周围有暗卫!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发现自己。原吟雪估计这是萧络阳贴身的暗卫,毕竟他这样的人物,出门不可能孤身一人。她无声无息潜了进去。
萧络阳正一手揽着一个妖艳的舞姬,周围还有一帮喝得东倒西歪的狐朋狗友。屋子里散发着糜烂的气息。
原吟雪忽然闯了进来,吓了舞姬们一大跳。其中一人站起来怒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你可以随便乱闯的么?!”
原吟雪没有理会她们,而是径直走向萧络阳。暗卫们似乎终于听到了动静,大步冲了进来。萧络阳还没有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看着原吟雪一动不动。
暗卫们围着原吟雪,拔剑袭来。原吟雪不知对方底细,稍稍避让了两下。只觉这一群人的功夫实在不敢恭维。三两下她就将暗卫们收拾了个干净。
里面一看这里打了起来,一个个爬起来就跑。唯独是萧络阳慵懒地枕着脑袋,惬意地瞧着原吟雪。
老鸨闻风赶了过来,瞧见原吟雪那架势也不敢惹。而且看萧络阳的神情似乎是认识她。于是躲在门口叫道,“诶哟喂,哪里来的姑奶奶,我们这生意也不容易,有话好好说。”
萧络阳挥了挥手,“张妈妈不必担心,银子六爷我照赔。只是这醋坛子打翻了可就不好收拾了。”
“诶哟,原来是六爷的夫人,失敬失敬。你们这夫妇两的事儿,我们外人就不插手了。”说着关上了门。
萧络阳这才瞧向原吟雪,只见她一身煞气,面色却红的快滴出血来。她来做什么?该不会是真的瞧上自己,所以在吃干醋吧?这吃醋的模样着实有意思。
原吟雪收了剑,敛了一身的杀气。撇了撇嘴,“你们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贪杯好色之徒。”
“那吟雪姑娘找我这好色之徒做什么?”萧络阳笑了起来,手中的酒杯送到唇边,饶有兴致看着她。
“我……我……”原吟雪一时间也说不出口,半晌才道,“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打扮才有女人味,才能更吸引男人?”
萧络阳口中的酒噗地喷了出来,他哈哈大笑起来,招了招手道:“你若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也不必费那么大的心思。六爷我可是从来不会拒绝美人的投怀送抱。”
原吟雪咬牙道:“谁要向你投怀送抱!我……我……是想在大婚前见我师父一面。”
萧络阳觉得有些荒谬,对自己未来的夫君说要去见另一个男人,还教他帮她打扮好送去给别的男人瞧。她是脑子被车轱辘来回碾过还是怎样?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原吟雪答不出来,她只是迫切地需要帮忙。她也知道这个要求很不可思议,只是不了结了这个心愿,她或许此生都无法安宁。
她咬着唇说不出话来。萧络阳眯着眼睛瞧着她,虽然年岁不小,不过她的心性还真是单纯。
“要我帮你也可以。”萧络阳慢悠悠道,“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原吟雪抬眼看着他。
“我瞧你功夫不错,我身边这些个暗卫真是不堪一击。若你过了府,替我训出一批精锐的暗卫来,如何?”
反正嫁过去之后,府里的事情也就是她的事情了,这笔交易不亏。原吟雪没有任何地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
萧络阳拍了拍手唤进一大批楚园的姑娘,他挑了几名最受欢迎的拉到隔壁房间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
原吟雪便又一身煞气地坐在屋子里,旁人也不敢近前。不过有很好奇。楚园的姑娘出身大抵都不太好,和这类贵族小姐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里,着实让她们好奇。所以大伙儿聚在一处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原吟雪只捶着眉眼不去看她们。过了一会儿萧络阳总算回来了,原吟雪松了口气。只是在这口气还没有松到底,萧络阳的身后就涌上来一大批莺莺燕燕直朝她扑来。
萧络阳满意地看着原吟雪被扑倒在地,硬生生压着起不来。那帮姑娘们软玉温香的,不单对男人有用,对女人也有用。原吟雪想打却又觉得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打了很有罪恶感。
于是被她们推着好一番折磨之后,终于将原吟雪好好打扮了起来。原吟雪穿着那一身这儿也露那儿也露的衣服,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萧络阳却满意地瞧着原吟雪,抬了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原吟雪不停地左右想要遮住露在外面的肌肤,却见萧络阳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她怒道,“不许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萧络阳顿时被浇醒一般,不满地撇了撇嘴,“这么凶,难怪这把年纪了都嫁不出去。”
原吟雪想辩驳,却又不知如何分辨,只瞪了他一眼。萧络阳也不甚在意,挑眉道:“转一圈来瞧瞧。”
原吟雪僵硬地转了一圈,萧络阳上下扫了扫。不得不说,自己即将过门的媳妇儿还是有模有样的,这身段,玲珑浮凸。模样也比青楼中的莺莺燕燕要姣好。
这么想来,自己似乎还是赚了的。只一件事让他不爽,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儿此刻打扮得花枝招展,完全是为了别的男人。
他敛了面色,难得正经道:“模样也就凑和吧。想你那什么师父也是没见过世面的,这样就行了。只不过你现在不开口还一朵花似地,开了口瞬间幻灭。”
“我说话有问题么?”原吟雪不满道。
“当然有问题。你见过方才哪个姑娘张口闭口挖人眼珠子的?”萧络阳白了她一眼。
“那我该怎么说话?”
“首先你记住,男人最需要的就是赞美。往死里夸他。而且要用甜腻的声音说出赞美的话。”
“不对啊,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到趴在你身上那个姑娘骂你是死鬼。”原吟雪有些怀疑地瞧着萧络阳。
萧络阳摊手道:“那是在娇嗔。唉,看来很多事情你要从零学起。那么首先从赞美开始吧。来,说两句好听地赞美一下你未来的夫君。语气要甜腻,情感要诚恳。”
这个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原吟雪将萧络阳的过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简直满身都是缺点。要她违心表扬他,一时间还真是说不出口。
于是原吟雪犹豫了半晌,终于在萧络阳满怀期待的目光中说了一句:“你个子挺高的——哦~”
萧络阳听着这个生硬的转音和这么不情愿的赞扬,恨不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狠狠夸他一顿。
他面色一冷,沉声道:“再来一遍,换句话来赞美。”
原吟雪为难地上下打量着萧络阳,嫌弃的目光让萧络阳的自尊严重受挫。这个男人婆居然敢嫌弃自己,娶回家之后定要好好收拾一顿。现在姑且就忍了!
“你今天打扮得很好看——啊~”
“有点上路了,最好再顺溜一点,不要那么僵硬。”
原来男人也喜欢相貌打扮上的赞扬,原吟雪蒙着自己的良心道:“六殿下生得真是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英武不凡哦。”
萧络阳满意地点着头,“感情要是再真实一点就更好了。”
原吟雪得到了鼓励,更加卖力地投入到了赞美萧络阳的大业之中。
到最后,她说得口干舌燥。萧络阳却越听心里越舒坦,他未过门的夫人虽然看起来傻了点,脑子却不笨。随便点拨点拨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他斟了杯茶递过去让原吟雪润润嗓子。原吟雪呷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又拿萧络阳练起手来。
这一番折腾到最后,原吟雪累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这辈子也动过这么多脑子,没想到比舞刀弄剑还要费脑子。萧络阳瞧着原吟雪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滑腻腻的,触感很好。睡着的模样倒是很无害,谁能想到这么乖巧白净的姑娘,大白天还能一脚踩在他胸口差点踩死他呢?
她看起来有些疲惫,眉眼微微皱起,口中不知道梦呓着什么。萧络阳忽然有些唏嘘,想自己风月场上混了多年,又何曾有过一个女子像她这样如此一心一意为他。
她为了那个人那么认真,抛下所有的扭捏作态,或许也只为换他一句喜欢。
想到这里,萧络阳心头有些烦躁。毕竟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这样为别人像什么话!
他站起身走到原吟雪身旁,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出了楚园,萧络阳没有送她回府,而是直接抱上了马车。
随从颇有些惊讶,六皇子从不带人回府,这一次竟然从楚园里抱了人出来。而且看这姑娘的模样,似乎不管不顾就睡得沉沉的。而六皇子也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不过随从们都很懂规矩,话也不多说,只是默默驾车将两人送回了六皇子府。
正文 第六章 调教
原吟雪醒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布置全都变了,似乎并不在自己家中。她想起昨天晚上在楚园中的事情,立刻明白了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她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若是被人知道自己还未过门就巴巴在六皇子府中留宿,传出去简直要被耻笑至死。
她掀开被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原吟雪低头瞧了瞧,身上竟然只穿着亵衣,而且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想必是用了胰子。
这么说来,自己累晕过去之后还被人洗了澡!原吟雪捏紧了拳头,复又松了开来。萧络阳那人虽然无耻,但想必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怎么可能伺候别人洗澡。定是吩咐府里丫鬟做的。
昨晚累倒那么晚,一时间心急忘了用晚膳。原吟雪此刻觉得饿得能吃下一头牛。好在没等她饿多久,外面走进来两名丫鬟。
她们一人捧着衣服,一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原吟雪没有多问,由着两人伺候着更衣洗脸。两名丫鬟显然训练有素,做事细致而妥帖。伺候完更衣洗脸便帮她梳头妆扮。
回想家中的戎月,被她纵的除了凶其他下人之外就什么都不会了。回头若是过府,定要让府中好好帮她训训戎月。
“姑娘,六殿下请您过去用早膳。”
原吟雪肚子饿得要命,本来想说自己一个人用就好。但想起自己是在别人府中,一来客随主便,二来她也没心情计较那么多了,便随两名丫鬟去了萧络阳处。
用膳的地方是一处布置精良的小屋子,比起寝室来说要小一些。但很宽敞,而且用纱幔装点,风一吹便会轻轻飘动,教人心情也大好。
再往里看便可看到一张书桌,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桌上摆着一只九鼎香炉,一旁的笔架上整齐地挂着一排毛笔。而萧络阳就坐在那桌子前,手执一卷书看得仔细。
原吟雪身旁的丫鬟轻声细语道:“六殿下,原姑娘到了。”
萧络阳这才不慌不忙地放下书,皱起眉头道:“什么原姑娘,是准六皇子妃。”
原吟雪撇了撇嘴道:“这么叫太麻烦,叫原姑娘也挺好的。”
萧络阳本想讽刺她几句老姑娘之类的话,但当着下人的面不好不给面子,否则以后她入府来不好管这府中的下人,便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他起身落了座,原吟雪也一边落座一边说道:“你把他们都赶出去了,谁伺候你吃饭?”
“你啊。”
原吟雪冷哼了一声:“六殿下是不是没睡醒,我——”
“六爷我今天准备了一整套攻陷男人的谋略,可惜——”
原吟雪立刻夹了一大块肉塞到萧络阳碗里道:“六殿下请用膳。”
“爷不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而且你这么粗鲁地夹这块肉,哪个男人见了会心动?若是你今晚见了你的师父,这么夹上一筷子,刚累积的好感一定瞬间也没了。”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原吟雪立刻勤学好问道:“那我要怎么做?”
萧络阳满意地看到原吟雪态度的转变,不慌不忙道:“首先拿筷子夹东西的时候一定要轻,手腕要有种柔弱无骨的感觉。其次轻拿轻放,你瞧瞧这四周油点子溅的。你师父那种白衣大侠溅这么一身油点子,怎么见人?”
原吟雪愣住了,面上带了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穿白衣?”
萧络阳目光闪躲,想岔开话题。原吟雪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咄咄道:“你查他?”
“爷查了。别忘了,六爷我虽然帮你,但你到底还是要进我府里的。爷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外和什么不清不楚的人有往来吧?”萧络阳理直气壮道。
原吟雪也没有辩驳,他这么做也合情合理。虽然萧络阳在外风流快活,可是那个在外风流快活的男人能忍受自己家中那位也同样风流快活。她咬了咬唇道:“查便查了,我也没说不能查。反正我和他过了今晚也只能说一句从此萧郎是路人了。”说着眼眶微红,低头拨弄着碗里的米粒。
萧络阳没来由地有些烦躁,于是恶声恶气道:“什么萧郎是路人,萧郎我以后是你的夫君。行了,总之我六爷也是个大度的人。了了你心愿也省的你以后心思不定。继续来替爷夹菜。”
原吟雪举了筷子,依照萧络阳的话小心翼翼夹了一根青菜放进了他的碗中。还没松手,萧络阳的筷子啪地落了下来,敲在她的筷子上,“你看看你,粗枝大叶。夹个菜也不会,这么大一块青菜要我怎么吃,要挑大小正好的!”
于是一顿饭,原吟雪没做别的,光是把萧络阳伺候着吃饱了,然后自己才狼吞虎咽起来。真不知道为什么做女人这么烦,从前跟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餐风露宿,啃几口馒头都是香的,哪里来这么多龟毛的事情。
用完早膳,萧络阳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法强身健体。原吟雪就靠在树下琢磨昨晚学习的要领。她目光落在萧络阳身上。
萧络阳有意要在原吟雪面前扳回一成,于是特意练了一套花哨的拳法。两旁的丫鬟看得满眼桃心,恨不得扑上去以身相许。萧络阳满意地手势站稳,目光落在原吟雪的身上。
却见她皱着眉头瞧着自己。他蹙眉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
“你这套拳法……”原吟雪顿了顿,“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套拳法乃是京城禁军都统所教,据说是战场杀敌所用。叫擒敌拳。”萧络阳得意地介绍道。
原吟雪嘶了一声,又啧啧摇了摇头:“若真是战场杀敌,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怎么说呢,简直到处都是破绽。”
萧络阳简直恨得牙痒痒,天下人都要拍他马屁,唯独是她,连句好话都不会说。他不满道:“你行你来啊。”
原吟雪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本来要拒绝,但想到萧络阳好心帮自己。于是决定好好指点一下他,以免他真的用这套三脚猫的拳法上战场,害自己守活寡。于是她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捋下了所有的叶子,纵身跃进空地之中。
树枝仿佛瞬间注入了灵魂一般,在原吟雪手中徐徐生风。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动作虽然不花哨,却干净利落。刺,劈,斩,挑,每一招都无懈可击。
萧络阳本想乘机羞辱她一番,看到最后却愣了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素见惯了柔若无骨的莺莺燕燕,乍看到女子英姿飒爽的一面,萧络阳忽然有些觉得楚园真是索然无味。
原吟雪收了树枝,调息完瞧着萧络阳,“若是你想学,以后我可以教你。”
萧络阳哼哼了一声道:“爷才不需要学。家里不需要两个人功夫都那么高。”
原吟雪心下不屑,他就是懒,纨绔子弟都这样,成天好吃懒做。
两人在府中又耗了一整天,萧络阳几乎要把他生平所学全都传授给原吟雪,最后又亲自验收了一遍,这才勉强让她过了关。
天色已近傍晚,原吟雪坐在梳妆镜前由两名丫鬟梳洗打扮。萧络阳在她身后走来走去,时不时嘱托一两句。
“……一会儿去了那里,千万不要上赶着贴上去,一定要矜持,若即若离。保持至少三尺的距离。还有,不要主动说话,一定要等他挑起这个话题来。还有——”
“我都记得了。殿下你不必那么紧张,去的是我又不是你。”原吟雪忙不迭出声制止他。
萧络阳冷哼了一声,“你是我的人,我是怕你出去丢我的脸。”
原吟雪妆扮完,站起来身来瞧着他:“我还没嫁过来,丢也是丢的自己的人。”
萧络阳定定地瞧着原吟雪,喃喃道,“早晚也得嫁过来的。”
青绯色的广袖襦裙,浅粉色的飘带环绕着手臂,一条腰带衬得腰身不盈一握。淡雅的妆容,衬得原本便如雪的肌肤越发娇嫩。一双清冷的双眸如同夏日里寒冰的池水。
萧络阳忽然想把人扣下,不准她去见那什么劳什子师父。于是原吟雪要出门的时候,他鬼使神差跟了过去。
原吟雪上了马车,又瞪着没脸没皮跟上来的萧络阳:“你做什么?”
“我去验收检阅一下成果,别管我。”说着便抱着胳膊闭目养神。原吟雪拿他没辙,只得由得他跟着去了。
正文 第七章 绿帽
两人约在城郊的一座湖心亭中。那是一座废弃的湖心亭,因为通往其中的桥断了。不过却不能阻止原吟雪和谷一沅。
到了湖边,原吟雪下了马车,萧络阳也想跟过来。原吟雪回身道,“你留在这儿。”
“爷也要去。”
原吟雪瞥了他一眼,“你若是过得去,我不拦你。”说着飞身掠过湖面,脚尖轻轻点在浮萍上,如同一只翩飞的彩蝶,轻盈地落在了湖心亭中。
池子里飘来上游流下的莲灯,映照得湖心亭亮如白昼。
那时候她和谷一沅常常来这里饮酒,喝得兴起便在水面上比剑。轻盈地飘在池面上,剑花宛若池中盛放的睡莲……
她们约好了时间,谷一沅早早便来了。原吟雪一路上被萧络阳拖着,最终是迟到了。不过萧络阳说,女人就是要让男人等,男人才会珍惜。
谷一沅带了一大坛子酒,原吟雪落下的时候,他已经自斟自饮了几杯。
萧络阳隔了老远探身去瞧他老婆的心上人。他从前自认相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毕竟他娘曾经号称是京城第一美女。但今日见了这个谷一沅,才知道什么叫天人之姿。
不单单是相貌清俊,一袭白衣临风而坐,那风姿简直可以随时羽化登仙。衬托得周围所有人都如同凡夫俗子。难怪原吟雪对他念念不忘。
谷一沅见原吟雪来,也不说话,只是为她斟了一杯酒。
原吟雪一紧张,今天学的东西一下子全都抛到了脑后。她慌乱地坐下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着头。
终于,谷一沅开了口:“吟雪,你今日有些不同。”
原吟雪笑了笑,心下有些窃喜。她精心打扮过,他总算是看出来了。看来男人都喜欢打扮得漂亮的女子,师父也不例外。
“是为了那边那个人么?”谷一沅目光微微瞥向湖对面伸长脖子张望的男子。
原吟雪面色微沉,低声道,“不是。师父当他不存在便好。”
谷一沅举起酒杯:“今日之后,恐怕再见无期。吟雪,为师先敬你一杯,提前祝你白头偕老,事事安好。”
原吟雪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她怎么安好?她本该是和他一同浪迹江湖的,而不是坐在这里听他的祝福。或许谷一沅从来都是这样,遇到她之前孑然一身,她成婚之后或许也会独自一人仗剑江湖。就好像她从来没有走进他的生命里。
她仰头饮了酒,这味道真是苦。从唇齿之间一路流进心里。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着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再沉默的人话也会多起来。
而不远处萧络阳干看着两人一杯又一杯地豪饮,又听不到说话声音,急得不行。于是飞快唤来了府中门客李耳。此人善听,外号顺风耳。
李耳被从赌场上拽了出来,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见是六皇子,也不好发作。
萧络阳踢着他向湖心走了几步,“听听那对狗男女说什么。”
李耳无法,只得侧耳细听。
“看来你已经和六皇子见了面。如何?”谷一沅漫不经心道。
原吟雪本想照实说,但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刺痛了她,于是赌气道:“很不错。爹爹真是说了一门好亲事。萧……萧郎他并不似京城中传闻那样浪荡,关心体贴人的时候也很好。”
谷一沅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原吟雪的脸颊,然后抬起她的下颚,轻声道:“如此便好,为师……也可放心了。”
“师父真的可以就这样放下吟雪么?”她看着他,拳头在桌子下捏得紧紧,几乎要掐进肉里。
“师父一生了无牵挂,唯一在意的只有你。如今你觅得如意郎君,也算是了了师父一桩心愿。吟雪,为师……真的……替你高兴。”
原吟雪很想捶着桌子质问他真的不懂她的心意吗。但她忍住了。她只是起身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就像小时候那样将头靠在他的怀里。
谷一沅张着手道:“六皇子在隔岸看着,他——”
“不要管他。师父,我只想再抱一抱你。”原吟雪在他怀中蹭了蹭,谷一沅没有动。
那头李耳一字一句翻译给了萧络阳听:“他们抱在一起,然后说——”
“老子不瞎,用不着你废话!”萧络阳气急败坏道。
李耳缩了缩脖子,继续凝神听了下去。
原吟雪轻声道:“三年前在往生谷底,你也是这样抱着我的。”谷一沅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吟雪,那件事情……你还是忘记吧。”
“不,我不会忘。”一滴泪从原吟雪的眼中涌了出来,滚落进谷一沅的衣衫里,“在那里的每一刻,我都不会忘记。我也不会忘记你对我说的每一个字。可是我没想到你会骗我。”
“我——”谷一沅说不出话来,良久,他轻轻抚上了原吟雪的长发,“是我负了你。吟雪,今生今世若你有任何事要我做,我都不会拒绝。”
“包括带我走吗?”原吟雪抬头看着他,眼里含了泪。
谷一沅心头大震,他从未见过原吟雪哭。他以为她从来不会哭,哪怕当时她中了那么痛苦的毒,也未曾流过一滴泪。现在却在他的怀里这样柔弱无助。
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她,轻轻摇了摇头,“我……我做不到——只此一件。”
“那我还能要你做什么?”原吟雪苦笑,攥着他的手慢慢松了开来,“八年了,我才看得清楚,原来师父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我不过是在以卵击石。可笑我还一直如此不自量力。”
“吟雪,我不值得你如此——”
谷一沅话音未落,便听到湖的对岸有人大叫:“你确实不值得她如此——”萧络阳说完飞身就要潇洒地过去英雄救美。
刚跃起一般,身子一沉,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溅起一大朵水花。
一旁的李耳面色惨白,大叫道:“救命啊!六皇子落水了!他不识水性!我也不识——”
原吟雪对萧络阳简直恨得牙痒痒,却又不能真看着他淹死。于是站起了身,但谷一沅已经先她一步掠了过去,身形翩若惊鸿。看得李耳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若不是方才那一番,他还真以为是神仙下凡了。
萧络阳身子一轻被提出了水面,他死死抱住对方的腿不肯松手。本以为是原吟雪来救他,还恬不知耻地蹭了蹭道:“雪儿,你的腿好——结实——”他睁开眼,赫然见到了宛如神祗一般的一张脸。
萧络阳僵在原地,不敢去看一旁刚刚飘落的原吟雪。
良久,上头传来谷一沅的声音:“六殿下可否高抬贵手?”
萧络阳连忙松了手,起身腾地站起来挡在了原吟雪身前,挺起胸膛道:“这话该六爷我对你说才是,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以后离雪儿远一些。她毕竟是我的人。”
原吟雪伸手狠狠掐了他一把,萧络阳咬牙忍了。继续瞪着谷一沅。谁知对方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道,“你好好待雪儿。她……她总是太天真,不太懂宫廷的那些争斗。别让她吃亏。”
萧络阳头一次觉得自己完全被一个人从头到尾地压制,无论是武力还是其他,统统都要矮他一头。他冷哼道:“这是自然,不用你说我也会如此。而且你也没有立场对我说这话,吟雪是我的人,不是你的。”
谷一沅愣了愣,清淡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一瞬间萧络阳看到了他眼中的伤痛。
这伤痛并没有让他觉得痛快,而是警铃大作。幸亏他身形高大挡住了原吟雪,否则被她瞧见了,或许情形便不一样了。
这两个人功夫之高,若是想要离开一个地方,简直易如反掌。
谷一沅敛了神色,深看了他身后的原吟雪一眼,缓缓道:“若真是如此,我便放心了。后会无期。”说罢飞身离去。
萧络阳得意地瞧着谷一沅离去的背影,甚至觉得他这潇洒的背影也透出了一丝狼狈和落寞。他转过身正要好好邀功,却见原吟雪微微躬着身子,手轻轻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衫。
他连忙扶住了她,皱眉道:“怎么了?”
原吟雪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句“后会无期”,心头像是被无数手狠狠揉掐着,痛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在江湖上风霜箭雨都见过,却没想到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能如此伤人。
她有些站立不稳,勉强靠着萧络阳,牙齿几乎要将舌头咬出血来。萧络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别扭道:“要哭便哭,别硬撑着。”
原吟雪没有动,也没有抬头看他。萧络阳瞧了瞧四下,只见李耳正直勾勾地盯着这边,一脸看八卦的神情。他横眉道:“看什么看!带着这帮人一起滚!”
李耳连忙从水里爬出来,和萧络阳的属下连滚带爬撤走了。
萧络阳这才好有所动作。他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原吟雪没有闪躲。于是他得寸进尺地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伤心难过就要哭出来,这里没有被人。哭完了咱们回家。”
原吟雪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他怀里啜泣,泪水浸湿了他的前襟。萧络阳一面对谷一沅咬牙切齿,一面又有些酸溜溜的。自己未过门的妻子趴在自己怀里为别的男人哭,这算是怎么回事?
还未过门就给自己带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么?还有那个什么谷底是怎么回事?
原吟雪没有哭太久便直起身来,伸手去擦脸上的泪。萧络阳握住了她的手腕,从荷包里取出一块锦帕帮她擦了擦:“今天心愿也了了,别想那么多,回去好好准备大婚。”
原吟雪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通红,像只兔子。萧络阳一时间什么气都消了,他伸手揉了揉原吟雪的头,有些不放心道:“不准再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犯傻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原吟雪摇了摇头,瞧着萧络阳空空如也的身后,“还是我送你吧。你把人都赶走了,一个人回家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京城里该传我克夫,到时候就更嫁不出去了。”
萧络阳冷哼了一声:“六爷我福泽深厚又武艺高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出事儿。不过你既然这么诚恳地求我,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个机会。”
原吟雪没同他计较,两人一前一后向城中走去。虽然是不说话,但夜风吹着,烦恼似乎也都被吹散在风里。
很快到了萧府,萧络阳大步就要进府,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叫住了原吟雪。她回头看着他,萧络阳折回她身边将一只玉镯子套在了她手上:“成婚那天见了皇后,你便说是我带你去的楚园。你不愿意,所以闹将了起来。这是后来我送你赔罪的。”
原吟雪点了点头,飞身跃上了屋顶。萧络阳抬头看着她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
正文 第八章 成婚
婚期很快到来,成婚当天,原吟雪一声不吭梳洗打扮。教习姑姑早就将注意事项灌输给了她,昨晚又念叨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戴上了二十斤重的首饰,原吟雪只觉得脖子随时可能咔嚓一声断掉,所以动都不敢动。
屋子里前前后后到处有人跑来跑去,一派兵荒马乱。母亲推门入来,支开了所有人。原吟雪这才觉得能稍稍喘口气。
外面鞭炮声轰鸣,宾客们陆陆续续来了,等着看未来的六皇子妃出府。
原吟雪看着母亲,她眼睛红红的,定是昨晚哭过。但见到她却还强颜欢笑。
“娘盼了二十多年终于盼到了今天,雪儿,我和你爹这桩心事总算是了了。”
“其实我宁愿不嫁,一直陪着你们。”原吟雪咬着唇道。
许欣柔握住了她的手:“别说傻话。娘问你,那天你在六皇子府处了一整天,他待你如何?若是他敢欺负你,我——”
“他哪里欺负得到我啊。娘你多虑了。”原吟雪宽慰她道,“六殿下不是不讲理的人,还帮了我一个大忙。虽是要嫁入帝王之家,但若是他,总算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许欣柔松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嘱托了几句,起身出了门。
迎亲的队伍很快到了府上,原吟雪盖上红盖头,由戎月扶着向门口走去。朦胧之中她看到爹娘站在门口。
父亲老泪纵横,母亲却只是咬着唇。两双眼睛全都落在她身上,她很想握住母亲的手说,她会常回来的。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便上了轿。
虽然六皇子府在宫外,但成婚却一定要面圣的,这毕竟是圣上赐婚。
所以轿子先将她抬入了宫中。文武百官列在两旁,皇上皇后和诸位皇子也都在场。
一个六皇子妃,本不该是这样的排场。但皇上似乎有意要铺张。从父亲那里她多多了解到一些,大约是皇上想弥补当年对六皇子母亲的愧疚和遗憾。
且他们两家联姻,也是有意为六皇子找一张护身符。当年六皇子母妃有恩于他们原家,如今她嫁过来,六皇子手中便相当于掌了兵权。皇后便是想动他也是投鼠忌器。
算起来倒是两相合算,却没有人把她和他的意愿算进去。
不过原吟雪也没什么好怨的,左右朝中这些姻亲都是如此。嫁给谁不是利益权衡的结果?父亲和母亲纵她二十多年,她却不能总顾着自己性子,也要为原家做点什么。
一双手忽然握住了她,原吟雪认得这手的主人。前两日他于她还只是个半熟的陌生人,今日便要成为她的夫君了。这让她一时间颇有些不适应。
不过皇宫中只有他最熟悉,有萧络阳在,她也能稍稍定下心来。
踏上白玉的台阶,耳边礼花绽放的声响此起彼伏。风轻轻吹起盖头,她可以看到萧络阳高她一头的背影,领着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终于,脚下的台阶消失,萧络阳停下了脚步。一旁传来钦天监司仪高叫:“行三跪九叩礼。”
萧络阳与原吟雪齐齐拜下,规规矩矩行了礼。一切倒也相安无事,景帝只是嘱托了两人几句,皇后则是一言不发。
原吟雪蒙着头,耳边传来礼炮轰鸣。忽然她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苍凉的箫声。这声音很轻,在礼炮声中几乎听不到。但她却听得到。
她知道那是谁,一阵悲凉涌上心头。前程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灵魂仿佛被抽离了出来。原吟雪很想撕开这盖头,不顾一切随他而去。可她不能,她被困在原地挣脱不得。
就在她出神之时,身旁萧络阳忽然出声提醒她,“拜天地。”
原吟雪猛然回过神来,便听得一旁司仪高喊:“一拜天地——”她这才魂魄归体。
前两拜都没有问题,唯独是第三拜的时候,原吟雪腿上忽然受了重击,切刚巧是在穴道上。她腿一软,身子一倾,差点摔倒在地。萧络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两人就势拜了。
众人都未发觉有异,原吟雪咬了咬牙冲破了穴道。只是硬是冲破穴道,腿便隐隐作痛。勉强站着不成问题,但原吟雪怕走起来便要露馅。
“礼——”一个“成”字还没出口,原吟雪忽然感到一阵杀气。她来不及多想,猛地扯下了红盖头。
所有人都惊讶地瞧着她,但下一刻,七八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一柄利剑破空而来直袭向原吟雪。她皱起眉头,心下一阵疑惑。但来不及多想,便已经迎敌而上。
周围的大内侍卫反应过来,团团将皇上皇后和一众皇子护卫在中间。而萧络阳因为离原吟雪太近,而没能及时躲进包围圈。
原吟雪一面要防着黑衣人的袭击,一面要顾忌萧络阳。腿上的伤越来越痛,几乎是勉力在支撑着。
这群黑衣人武功极高,大内的侍卫虽多,但却帮不上什么忙。许多根本无法近前。太平盛世的,他们平素在宫中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儿,真碰到了事情,便只能在外围兜圈子插不上手。
在场众人都看得出原吟雪有些力有不逮,尤其是她的腿越发明显地在拖后腿。好其次都差点被刺中,又抽身闪过。只是她身形极快,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
看惯了宫中柔媚娇小的女子,原吟雪一袭红衣,执剑破空的模样着实惊艳了众人。萧络阳一时间看得有些失神。
七八名黑衣人也不管其他,只袭击原吟雪,而且招招毙命。她凌空刺去一剑,利刃划破黑衣人的喉咙。但背后却露出了破绽,另外两名黑衣人冲了过来。
原吟雪没有注意到,萧络阳却看得真切。他心头一急,整个人便不管不顾扑了上去。原吟雪感觉到后背的变动,回身就要格挡,却见萧络阳兜头砸了下来。
她连忙伸手抓过他的腰,自己一个翻身挡在他身前。两柄剑擦过她的胳膊,顿时皮开肉绽。原吟雪手中的剑却丝毫未落,回身横扫,收势不及的黑衣人顿时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少了几名黑衣人,周围的侍卫终于围了上来。身后的景帝忽然一声断喝:“捉活口!”
话音刚落,几名黑衣人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口中一个用力。接着便口吐鲜血,齐齐倒在地上。
原吟雪这才松了手中的剑,身子一倾便要倒地。萧络阳一把扶住了她,将她抱在怀中。原吟雪想推开他,但腿上的剧痛让她一动不能动。
侍卫们散了开来,景帝和皇后以及一众皇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倒在萧络阳怀中的原吟雪。
景帝双目冷厉,直视着原吟雪:“这是怎么回事?”
原吟雪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一旁皇后忽然道:“皇上,臣妾听说吟雪从前曾行走江湖,莫不是惹来了什么仇家?”
景帝皱起了眉头:“可有此事?”萧络阳恨不得立刻替她回答,根本没有的事儿。但他又不了解她的过往,答了也无用。
原吟雪深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缓缓道:“皇上,吟雪确曾行走江湖。只是这几人断然不是吟雪的仇家。江湖人行动不会如此整齐划一,这些黑衣人用剑都一模一样,功夫也如出一辙。一旦要被捉住,立刻就服毒自尽。此种行径,不像是江湖寻仇,而像是什么人专门训练出的死士。”
一句话醍醐灌顶,景帝面色微变,目光略扫过皇后。皇后没有说话,脸色却也不太对劲。
景帝提高了声音:“原时雨之女原吟雪今日护驾有功,忠心可嘉。但朕也希望从今往后,真的六皇子与六皇子妃能平安顺遂,一生无虞。故而今日赐原吟雪封号永安,封三品诰命夫人。”
原吟雪惊愕地瞧着景帝,一时间愣在原处。萧络阳反应了过来,两忙示意她去谢恩。原吟雪在他的搀扶下吃力地跪地谢了恩。
一时间气氛诡异而难熬。原吟雪只觉得浑身难受,从前她和师父闯荡江湖的时候,真有敌人那也可酣畅淋漓地打一架。可到了宫里面,到处是不见硝烟的战争。
正想着,萧络阳忽然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对景帝道:“父皇,吟雪受伤了。儿臣想带她先行回府。”
景帝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于是萧络阳起身抱着她大步向宫门口走去。原吟雪羞得满脸通红,扭头将脸埋进了萧络阳怀里。
萧络阳却注意到朝臣们一个个直勾勾的目光,顿时心下不快。冷声对一旁的戎月道:“盖头呢?”
戎月连忙冲过去捡起了盖头盖在原吟雪的头上。原吟雪眼不见心净,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府中,景帝又派了宫中的御医来诊脉。她坐在床上,萧络阳却不准她掀开盖头。原吟雪胳膊几乎都抬不起来,所以也没劳神和他分辨。
太医诊了脉,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又嘱托了几句静养之类的话,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一屋子就只剩下原吟雪和萧络阳。原吟雪本想着受了伤不可以沾水,今天又这么累,直接倒头就要睡了。
但萧络阳还在,她正要出声劝他回寝宫休息。眼下忽然多了一个秤,接着轻轻一挑,大红的盖头从眼前坠落。
原吟雪抬眼看着萧络阳,他笑盈盈俯身瞧着自己,将手中的喜秤往旁边一丢,又端来了两杯酒。
“娘子,来饮了这杯合卺酒。”
原吟雪接过酒杯,仰头就要喝下。萧络阳却又止住了她,伸手将自己酒杯递到她面前,原吟雪无法,只得喝了他递来的酒。折腾完了,萧络阳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你——”
“我的酒还没喝。”萧络阳盯着原吟雪手中的酒。原吟雪将酒塞进他手中,“那你赶紧喝完便休息吧。”
“我喂了你喝,你是不是——”萧络阳说着便凑了过来。
原吟雪以为这是成婚的规矩,吃力地举起酒杯。萧络阳笑着俯身就着她的手啜饮了一口,却不急着咽下。而是贴近她的脸,一只手捏起了她的下巴。
原吟雪身子一僵,不自觉地想往后退。她不明白萧络阳为什么忽然这样看着她。接着,萧络阳俯身下来便要吻上她的唇。
眼见着一块肥肉就要到嘴,就在那一刹那,萧络阳忽然受到了重击。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砸在地上。
原吟雪怒目瞪着他:“你做什么?!”
萧络阳吃痛地揉着胸口道:“我们都成婚了,你说六爷我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天色这么晚了,不是该就寝了么?”原吟雪不满道。
萧络阳起身又凑了过去,笑道:“好好好,就寝。”他吹熄了一旁的蜡烛,又将灯拨得暗了些。原吟雪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想等萧络阳离开再脱掉喜服。
谁料萧络阳一点想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起来。原吟雪扭过头去,急道:“你做什么?”
“就寝啊。”
“就寝你回你的寝宫啊,在我这里做什么?”
“这儿就是我的寝宫。”萧络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帮原吟雪宽衣解带,“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负春光啊。”
原吟雪没想到萧络阳竟然这么无耻,但自己方才胳膊用得脱了力,此刻半分也使不上。只得怒目瞪着他,咬牙切齿道:“萧络阳!我没想到你原来这么无耻,竟然将对付秦楼楚馆女子的招数对我用上了!我——”
萧络阳手上顿了顿,蹙眉瞧着原吟雪。她气呼呼的模样活像只河豚。他一把火正烧着,此刻却不得不停了下来。毕竟再挨上那么一下还是很痛的。
“吟雪,你娘在你出阁之前有没有给你看过一本书?上面有一些画。”
“没有。”
“那小瓷人呢?”
“什么小瓷人,你离我远点!”
“洞房花烛夜我为什么要离你远点儿?成了婚就该做这事儿!”萧络阳也有些着恼。
“可我爹和我娘也没有像你这样无耻!”
“你爹你娘不无耻哪来的你!”
萧络阳扶额,只觉得怎么也说不通。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原吟雪:“罢了罢了,你不懂,六爷也不为难你。今晚先就寝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说着一个翻身落在床榻里面,原吟雪还想推他。萧络阳伸手按住了她:“别乱动,这是六爷我的寝宫。大婚当晚不睡一起,容易招人话柄。”
原吟雪想了想也有道理,便和衣而睡。她不认床,从前跟师父在一起的时候,什么地方都住过。所以很快睡着了。
萧络阳却郁闷得怎么也睡不着。新娶的媳妇儿就在旁边,却又不能动。就好像饥肠辘辘的人看到了一桌满汉全席,却又不让吃。简直折磨地要死。
只是想起她方才气鼓鼓的模样,萧络阳又觉得好笑。看来她虽然虚长了这么多岁,心性却单纯得紧。这样也好,倒是可以好好调教调教……
正文 第九章 启蒙
第二天,原吟雪醒来。身边的床榻空了。她也不以为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渗出血来,身下的褥子都染上了一片鲜红。
她连忙唤来了戎月,让她抱去将洗。
原吟雪是习武出身,昨晚的伤虽然割破了皮肉,但没有内伤。休息一个晚上便无大碍,只是动作起来会有些疼。她洗了脸,桌上已经摆好了衣物。
她以为是戎月准备的,也并未在意,便取来穿好。今日本该是入宫向皇上皇后敬茶,并和萧络阳的一众兄弟见面。不过原吟雪受了伤,皇上便特准后日再进宫。
不多时,戎月匆匆走了进来,手揣在怀里,脸上还红红的。原吟雪脸色一沉,以为是六皇子府有人欺负她了,上前一步道:“戎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是跟我一起过来的,欺负你便是欺负我!”
戎月摇了摇头,手从怀里掏出来,还带出了一本书:“这…这是六殿下给小姐的。说是本该夫人教会小姐的内容,夫人没教,他这个夫君只好代劳了。”
原吟雪不明就里接过了那本书,戎月匆匆忙忙就跑开了。她坐会榻上看着那本书,书面上写着四个大字——“风月宝鉴”。
打开第一夜,里面用小楷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内容。原吟雪自幼最讨厌读书,字倒是认得,却不喜欢读长篇大论。于是跳过前面的字往后翻去。
忽然,一幅画映入眼帘。那画中是一名男子和一名女子,两人皆不着寸缕。而且紧紧缠在一起。女子看起来好像很痛苦,脸都憋红了。男子却将一个粗壮的东西刺进了她的身体里。
原吟雪看得心惊肉跳,心道这莫非是什么武功秘籍?于是她继续翻了下去。这些人全都摆出了各种奇异的姿势,看起来又不像是在练功。地点场景也都有变化。
原吟雪心头疑惑,飞快翻完了小册子,还是一头雾水。于是将那小册子塞到了枕头下,决定先解决温饱,等萧络阳回来了再问他。
谁知等来等去,萧络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用完膳的时候他才回来。原吟雪正坐在偏殿喝皮蛋瘦肉粥,就着庆丰的包子。
萧络阳走了进来,坐到了她对面。原吟雪抬头对戎月道:“去给六殿下添副碗筷。”说完又嗔怪地对萧络阳道:“你也不说要回来用晚膳,不然我就等你了。”
“为什么要等我?”萧络阳笑盈盈地瞧着原吟雪。
“我娘教我的,成婚之后用膳一定要等夫君回来才能开始。若你以后回来吃,要提前通知我一声。”原吟雪认真道。
萧络阳忽然觉得今日一天在外的不痛快全都烟消云散了。早先他一直不想成婚,但现在才发现回到家中便有人等他的感觉这么好。
两人用完膳便回到了寝宫。萧络阳坐在桌旁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原吟雪在镜子前一点点卸掉头上的面首,乌黑的青丝垂落。
“今早那本书,你看完了么?”
原吟雪将面首放在桌上,回过头道:“看完了。我正想问你呢,那里面画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武功秘籍,却又不太像。”
萧络阳瞧着她懵懂的模样,正色道:“那就是武功秘籍,可用来强身健体。不过这本秘籍的修炼方法比较特殊,必须是一男一女才可共同修炼。道家又将此功法称为合和双修。”
原吟雪听萧络阳讲得这么厉害,顿时起了兴趣:“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这么难理解,原来是道家的书。那你是不是修炼过?”
萧络阳点了点头:“我自十七岁便开始修炼到如今,已经炉火纯青。你看我是不是身强体壮,昨晚生生受了你一掌也丝毫无碍?”
原吟雪对萧络阳几乎要另眼相待,没想到他这个人又花心又无耻又不会功夫,但却身怀绝技。抗击打能力如此之强。于是她坐到了萧络阳的对面,直勾勾地盯着他。
看来自己的启蒙果然奏效了。萧络阳心下得意,面上却还故作淡定。
“那我可不可以再揍你几拳试试效果?”
萧络阳的表情瞬间就裂了,他咬牙切齿道:“不行!若是传出去,别人岂不是要耻笑六爷我惧内!这功夫你学不学?”
原吟雪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看起来画中的女子很疼,我怕疼。”
萧络阳几乎要吐血三升,却还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道:“第一次约莫会疼,以后就不会了。毕竟六爷我各种法门修炼得也是炉火纯青。要不要试一试?”
以原吟雪对萧络阳的认识,他绝对不会是这么有耐心的人。这么上赶着找她练功,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原吟雪警觉地站起身,一边向床边走去一边道:“不用了,我的功夫已经够高了。不需要锦上添花。天色不早了,快就寝吧。”
萧络阳挫败地瞧着原吟雪的背影。从他十七岁开始,什么样的女人不是手到擒来。怎么这一个明明已经娶回家了,却连碰都碰不得。
原吟雪在屏风后换上了亵衣,出来的时候赫然发现萧络阳仍然愁眉深锁坐在那里。她刚探出的半个身子又退了回去,只露出一颗脑袋:“你怎么还在这里?”
萧络阳瞧着她警备的眼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大步走了过去,巨大的身形堵在屏风前:“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过。我们已经成婚了。这是我的寝宫,也是你的。从今往后我们都要睡在一处!”
“好吧……”原吟雪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好好说话,不要凶。”说完推开他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向床边走去。
忽然,身子一轻。萧络阳横着将她抱了起来放在榻上。他只觉得手中轻飘飘,好像风一吹就能飞走一般。
原吟雪不习惯忽然和一个还不熟的陌生人这么近,手上虽然没有动作,但心里已经思忖了开来要怎么样才能和萧络阳保持距离。
萧络阳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只觉得她倒是不像起初见到的那样粗鲁。受伤之后更是温顺地紧。于是由两名侍婢宽衣解带之后,便翻身躺在她身侧。
原吟雪往里缩了缩,尽量保持一点距离。萧络阳便往里靠了靠。原吟雪继续往里退。萧络阳双目一沉,深恨这床为什么这么大。继续往里迫去。
终于原吟雪的后背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她正要抗议,萧络阳已经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闷声道:“别动,明早还要早朝。早些休息。”
原吟雪想说,你休息就休息,勒这么紧是要谋杀亲妻么?但萧络阳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只能恨恨翻了个白眼。
正文 第十章 二皇子
悠闲的日子总是很快过去。入宫奉茶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眼前。
原吟雪一早起来,萧络阳正背对着她又两个侍婢伺候着穿上朝服。她的衣服也一早被送了过来。
早先她虽然有些嫁妆过来,但之前的衣服却没几件。仔细算来到这边之后的一应物什倒全都是用的萧络阳的。她自个儿也没管过,如今留意了才发现,这些衣服好像都是萧络阳亲自命人做了送来的。
看不出他还挺细心。原吟雪起了身,戎月伺候着她换了衣服。洗漱完毕,她坐在梳妆镜前由一名婢子梳头。
萧络阳忽然走了过来,捉起桌上的螺子黛道:“古书上说,夫君替娘子画眉象征着夫妻感情和顺。吟雪,来,让为夫为你画上一画。”
原吟雪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眉毛:“不用不用,我眉毛很黑,不用画。”
萧络阳双目一沉:“你莫非不想我们夫妻和顺恩爱?”
和顺恩爱说不上,一个“和”自就足够了。原吟雪瞧着萧络阳,眼见着面色不善风雨欲来。她连忙松了手仰起脸来。
相处这几日,原吟雪算是摸透了萧络阳的脾气。经常一言不合就摔东西暴怒,但只要顺着毛来,也总能很快哄好。少爷脾气,多半都是这样。
萧络阳心满意足地画好了眉毛,又端详了半晌自己的成品,这才满意地端过铜镜来:“瞧瞧为夫的手艺。”
原吟雪瞥了眼镜子,眼泪差点掉下来。这眉毛画得歪歪扭扭也就罢了,偏偏比眼睛还要粗。一张脸上不看别的,光看见这眉毛了。
一旁的丫鬟们嗤嗤偷笑。原吟雪咬牙忍了半晌,终于道:“六爷好手艺。不过吟雪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不如吟雪也帮六爷画一画眉毛?”
萧络阳大手一挥:“大老爷们儿画什么眉毛。父皇和母后该等急了,走吧。”说着握住了原吟雪的手,拉着她大步向府门口走去。
一路上,两条粗眉毛的杀伤力简直堪比皇宫的红衣大炮,所到之处笑倒一片,无人生还。
原吟雪自暴自弃地跟在萧络阳身后,心想反正丢的是六皇子府的人。左右是萧络阳自己作的。
两人乘了一顶轿子入宫,轿子里挤得紧。原吟雪尽量往旁边缩去,却被萧络阳伸手又捞了回来。
忽然,两人的轿子猛地一震。原吟雪立刻伸手挡在萧络阳身前,整个人微微向前倾,随时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萧络阳一双眼睛是笑着的,声音却冰冷地传了出去:“怎么回事?”
外面小厮应道:“回六殿下,我们撞到了二殿下的轿子。”
原吟雪估摸着是道路狭窄,撞到也属正常。本想说先让一让,等二皇子过去了再走。
谁料萧络阳却已经跻身出了轿子。原吟雪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只好暂且坐着听外面的动静。
“这大路宽敞,六弟的轿子怎么偏生就撞到了为兄的?”外面传来二皇子的声音,听起来声若洪钟,很有气魄。
“二哥有所不知,六弟我近日新婚正是大喜。这一身的喜气,想让二哥也沾带一些。所以不自觉地就碰上了。”
这分明是自家兄弟,但说话的语气却诚惶诚恐。原吟雪听得都有些为萧络阳心酸。
“哦?这么说来,新过门的弟妹也在轿中?怎么不出来拜谒兄长?”
话都已经这么说了,原吟雪再躲也躲不过去。于是掀开轿帘,款款走到二皇子萧天佑身前,盈盈拜了拜。
还没直起身,便听到一阵憋笑声。她狠狠瞪了萧络阳一眼,抬眼看着涨红了脸却还努力想要维持自己冷静腹黑形象的萧天佑。
萧络阳这个兄弟不是一母所生,都说养儿似母,所有两人并不相像。萧络阳生得极美,却还有一股阳刚之气。而萧天佑皮相虽好,却总有些阴柔。
“吟雪见过二殿下。”
“免礼。”萧天佑好不容易敛了笑意,仔细端详了眼前的女子一番。
那一夜在大雄宝殿之前,她的凌空一剑着实惊艳。有那么一瞬间,萧天佑在想,为什么父皇不将她指给自己?而白白便宜了自己这个风流成性又无用的弟弟。
今日近看,除却被某人恶意画坏的眉毛,五官生得也是精致。尤其是一双眼睛偷偷向萧络阳递去嗔怪目光的时候,越发显得五官生动起来。
原吟雪被萧天佑盯得难受,只觉得一定是自己那两条眉毛惹的事。也不知道萧络阳是不是脑抽了,是不是在报复自己大婚前在大街上放走他的小妾?
不过眼前萧天佑毕竟是陈国长子嫡孙,今后想要安稳度日,还需要大好关系。于是她努力用轻柔的声音道:“二殿下莫见怪,方才道路狭窄,不易冲撞了二殿下。吟雪在此向二殿下赔个不是。二殿下胸怀天下,想必也是不会和小女子一般计较的。”
萧天佑眼角的笑意加深:“无妨,不过是意外。不过两人挤一个轿子进宫,一来不够庄重,二来倒教大臣们议论宫中克扣六弟,连弟妹的轿子也配备不起。”
原吟雪从眼角瞥见萧络阳面色有些发青,她连忙先他一步道:“二殿下教训得是。此事本该是吟雪管着,只是六皇子府中的一应事物还未能熟悉,走得又匆忙。是以让二殿下见笑了。”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萧天佑再计较倒显得自己小气,于是道:“弟妹不适应也是寻常,慢慢来。今个儿给母后请安,可别迟了。我们同路,索性一道前往吧。”
原吟雪应了,一旁萧络阳面色越发难看起来。原本他应该和萧天佑并排走,而原吟雪走在后面。但萧天佑一直随口和原吟雪闲聊,原吟雪也不好兀自退后,只得跟他走在前面。
原吟雪对这个二皇子的印象并不差。他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不学无术,说话间也是引经据典。许多事情都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而且他城府极深,喜怒都不形于色。若是他当了皇帝,也未必是件坏事。唯一需要顾虑的便是他对萧络阳的印象。如今自己嫁给萧络阳,那么六皇子府的事情便是她原家的事情。好好哄好这个未来的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一路上她都捡着好听的说。萧天佑似乎对她在江湖上的事情很有兴趣,她便稍稍讲了些趣事儿。萧天佑一直听着,偶尔听到好玩儿的便眼角微微弯起。
很快便到了皇后的宫中,萧天佑先一步要进宫。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回身走到原吟雪面前。身后轻轻拭去了她眉毛上多余的眉粉。
原吟雪躲闪不过,面色微微有些僵硬。但还是咬牙忍了。
“闺房之乐留在闺中便好,似这般招摇过市不够庄重,母后不喜欢。”萧天佑留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屋子。
原吟雪回身走到萧络阳身旁,谁料他却黑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她一眼也径直往屋子里走。她跟在身后进了宫中。
皇后正在主位同侧旁两位贵妃闲话家常,熹微的晨光照进来。屋子里有淡淡的果香,气氛一片静谧祥和。
但萧络阳走进来的时候,原吟雪忽然感觉整个屋子温度骤降。没有人再说话。她跟在他身后先行见过了皇后。
未几,皇上也下了朝过来。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皇子都聚齐了。
今日是她过门后第一次为皇上和皇后奉茶,说不紧张也不可能。尤其是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从前她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那时候她跟着师父闯荡江湖,恰逢武林大会。她年少贪玩,见人人争夺武林盟主的宝座。于是也跳上擂台去与人比武。
原本只是想着过几招玩玩,谁料一上台便一发不可收拾。几大门派的弟子尽数败在她的剑下。几百号人就这样满目愤恨地盯着她。
师父确实一派怡然自若,面上虽无表情,唇角却牵起一丝笑意。那时候她知道,他一定也是为她骄傲的。所以她并不害怕。
于是一不小心原吟雪便成了武林盟主。等她想拒绝的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江湖各大门派谁都不服谁,思前想后,倒不如推举一个毫无势力却又技压群雄的后起之秀。这样谁都没话说。
原吟雪倒也不怕事儿,反正天塌了都有师父顶着。于是那几年谷一沅在她背后操碎了心,事无巨细都是他在处理。她则钻心研究起了煲汤。
每天谷一沅帮她处理完一大帮子事务之后,她就会端着煲了一整天的汤给他。起初那些汤难喝得要命,谷一沅却眉头都不皱就仰头喝了下去。
原吟雪自己也偷偷尝过,只觉得难喝得要吐。于是她奋发图强,终于手艺日进千里。到了最后,她的汤一熬出来,全武林盟上上下下都会围过来流着哈喇子闻香味。
想起这桩往事,原吟雪有些走神,直到皇后唤她第二声她才听到。回过神来,原吟雪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又不知道皇后问了她什么。
好在一旁的萧络阳挡在她身前道:“皇后娘娘,吟雪受了惊,还未恢复。所以最近精神总有些恍惚。她于女红方面确实未尝着意,所以并不擅长。”
“女子无才便是德,倒也无妨。”皇后浅笑着瞧着原吟雪,“不过我后宫崇尚节俭,许多事本宫尚且亲力亲为。吟雪嫁进帝王家,便也要谨记自己的身份。厉行节俭,事情也该亲力亲为才是。”
“吟雪谨记皇后娘娘教诲。”原吟雪应了,却未曾放在心上。她向来不太使银子,对于穿的用的也不在意。再说萧络阳成天大手大脚的,买个良家妇女回来都要几百两银子。多厚的底子都吃不住他这么开销。
一旁容妃忽然道:“皇后娘娘,臣妾听说宫中最近开设了一处教习坊。教帝姬们学些女红,还读些《女则》一类。吟雪初初入宫,许多规矩也不甚熟悉。不如让她进宫学习学习。想必也是极好的。”
原吟雪面上虽是一派温和,心下却暗骂了一句,极好你妹。她在宫外逍遥自在,做什么要来宫中吃这个苦头?
但萧络阳显然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原吟雪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他侧目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冷冰冰的。原吟雪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成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