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一觉醒来,穿越了,再一觉醒来,重病痊愈,夫君却和自己情如嫡亲的庶堂妹搞上了,搞上……上了……  殷花朝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伤心,躺在简陋单薄的被窝里,静静地思考人生时,隔壁人家忽然杀猪似的鬼哭狼嚎,皱眉间,贴身丫鬟紫菱气急败坏地冲进来道:“娘娘!”   呆呆地从被窝里抬头的殷花朝还未语,紫菱已忿忿不平地咬牙道:“殷月夕那贱蹄子,派人打杀您不说,在所有人都以为您逝世后,竟肆意诋毁您的清誉,处处散播恶毒谣言,污蔑您与三皇子府中的副侍卫长珠胎暗结,无颜愧对三皇子殿下,才、才会自焚一死谢罪!!”   世间套路千万种,不知道她造了什么孽,偏偏撞上最狗血的那一种。   殷花朝无力吐槽地叹出一口浊气,看着悲愤的紫菱,沉声道:“紫菱,记住,三皇子妃殷花朝已经死了,莫再将‘娘娘’这个不属于我们,甚至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的称呼,挂在口头上了。”   “可是——!”   殷花朝冷寂地打断道:“你也不想辜负珠莎和迟木的牺牲吧?”   “我……”紫菱的不甘化成哽咽的泪。   想起那些本不属于自己,如今却与自己融为一体的记忆,殷花朝无奈地扶额,像是决定了什么那般,轻笑道:“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们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既能幸运地重活一世,她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   紫菱抹着泪,想起那噩梦般的一夜,重重地点头应允。   殷花朝支起身子,抬手安慰地拍了拍紫菱沾染上滚烫湿意的手背,实在不堪耳边加剧惨烈的哭喊烦扰,揉着太阳穴随口道:“你知道隔壁人家干嘛了么。”   紫菱吸吸鼻子道:“回来的路上听说一点点,说是九代单传的儿郎,在田里中了蛇毒,因发现得晚,如今想要活命,只能把腿截了。”想起什么,她满是惋惜地道,“刚来黄山村的时候,这位何家郎还帮助过我们……”   闻言,殷花朝下意识地摸向此刻仍然戴在手腕间的素银镯子,若非它,穿越在重病之身的她,徒有一手现代医术也活不过来,幸好当年老教授问谁愿意当第一个试验品时,她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因此得到这个神奇的医疗空间。   “紫菱,我们去隔壁家看看吧。”   落日余晖,透过穿了几个小洞的纸窗,淘气地爬上殷花朝忽而扬起一抹灿烂笑意的消瘦脸庞,那双不再布满忧郁和灰败的眼眸,熠熠生辉得叫紫菱看呆了:“什、什么?!”   殷花朝眨眨眼道:“跟着我,会有肉吃的。”   ******   一番拾掇后,紫菱在殷花朝再三笃定的示意中,敲开隔壁何大娘家的门。   悲痛欲绝的何大娘,用湿哒哒的衣袖掖着眼角止不住的泪,诧异道:“你们是——”   “来救你儿子的。”殷花朝斩钉截铁地打断道。   在巨大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绝望中挣扎的何大娘,仿若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又惊又喜地将殷花朝主仆两请进门。   而,飘散着浓浓苦涩药味儿的厢房里,殷花朝一边不着痕迹地开启银镯子内自带的身体检查器,一边像中医那般淡定地抬起手,为床榻上昏迷的何家郎把脉,半响,她从容不迫地对何大娘道:“还好,令郎的蛇毒尚未入骨。”   只一语,何大娘就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般,激动得颤颤巍巍地抖着嘴唇结巴道:“那、那我儿子,是不是可以、可以不用截、截——!!!”   “可以不用截肢。”殷花朝胸有成竹地道,“若大娘心有怀疑,且待令郎痊愈后,再给我十两诊金便是。”   已在喜悦中万劫不复的何大娘,喜极而泣地道:“我信你、我信你!”   见此,殷花朝不容拒绝地道:“但我诊治有我诊治的规矩,为免在诊治途中分神,导致无可挽回的失误,叫病患伤上加伤,还请大娘和我的丫鬟安静地在门外等候……”   ******   一个半时辰后,利用银镯子空间里的医疗仪器与各式用品,完成一场手术的殷花朝,满足地松开紧绷的肩膀,给何家郎消毒与缝合,之后还将所有需要用到的药物尽可能地改头换面,变成被人看见了也不觉得惊奇的模样。   待一切收拾妥当,早已大汗淋漓的殷花朝,才打开紧闭的房门,疲惫地迎上何大娘殷切期盼和紫菱紧张担忧的视线,笑道:“治疗进行得很顺利,此后大娘依从我纸中所写照料令郎即可。”说着,她把一张从何家郎桌案上‘借’来的,写满医嘱的宣纸递给何大娘。   何大娘喜不自禁泪如泉涌地接过宣纸,屈膝就向殷花朝跪下去,感激道:“夫君早逝,儿子是我这一生的依靠,若他有不测,我也活不下去,您救了我儿,等同救了我啊!”   殷花朝扶起何大娘,轻描淡写道:“通俗一句,不过是银钱的交易,大娘无需客气。”   何大娘摇头道:“数个大夫确诊,说我儿非截肢不可,若非您及时出现,只怕我儿已……”说至此,满是后怕的何大娘抹去眼角泪花,庆幸地看向殷花朝道,“敢问大夫高姓大名?”   对‘大夫’两字,莫名地触动的殷花朝,想了想笑道:“我叫赵花阴。”   或许,今后以这个‘新’身份活下去也不错。 正文 四年后 冬去春来,杨柳吐绿,微风掠过一望无际的麦田,吹皱静静流淌的清澈河水,带起阵阵混合着潮湿泥土的清新草香,温柔地拂过蹲于药草堆中挑拣的白衣女子,撩拨她柔顺的墨黑发丝调皮地亲吻白皙细嫩红润无瑕的脸庞,适逢柔和的阳光撒下来,将她秀雅瑰丽的五官刻画得更为出尘脱俗。  “赵大夫!”   忽而,一把心急火燎的熟悉的粗矿男声,由远及近传来。   赵花阴狐疑地转头,就见数十穿着蓝黑色衣衫的男子,携刀从天而降,如野狼盯着肥美猎物般,咄咄逼人杀气腾腾地看着她,与此同时,一穿着红黑色衣衫的魁梧男子,猛地将一穿着泥黄色粗衣,满脸慌忙的中年男子踩趴在地!   “赵大夫!快噗——!!”泥黄色粗衣中年男子话音未落,就被红黑色衣衫魁梧男子一脚踹向腹部,呕出大口鲜血,随之铮亮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横在中年男子颈脖旁!!!   “住手。”就在利刃即将划过中年男子的颈脖时,赵花阴面无表情地冷声制止道:“若锦衣卫大人只想杀鸡儆猴,大可不必了,我不会反抗的。”   “姑娘识相便好。”   被称作锦衣卫的魁梧男子漠然地收起长剑,尚未继续言语,就听泥黄色粗衣中年男子忍痛急声道:“赵大夫,汤苑姑娘和紫藤姑娘被他们抓了!!”   魁梧男子警告般阴狠地斜睨泥黄色粗衣中年男子一眼,才慢条斯理地对赵花阴道:“待姑娘随本官走一趟,人质会安然回家的。”   赵花阴镇定从容地道:“劳烦锦衣卫大人带路。”   ******   简陋的马车毫不顾忌车中之人,飞速地颠簸在路途上,趁着落日的余晖,驶进庆安城。   透过声声喧嚣的呼啸,赵花阴听着久别的繁华,还未想到锦衣卫因何事而来,马车便停下来了,顷刻间,精细的剑鞘挑起车帘,魁梧男子以满布要挟与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下车。   从不做鸡蛋碰石头那等傻事的赵花阴,便动作麻利地跳下车,跟随魁梧男子进入一间本闭门谢客,却因他们而打开半扇门,又在他们进门后,迅速关上门的昏暗客栈。   霎那,浓烈的血腥味儿夹杂着浅浅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慢慢地适应了昏暗的赵花阴,这才看见客栈厅堂内尸横遍野的狼藉,她眉头轻皱,就听魁梧男子漠然地道:“他们都是远近驰名的大夫。”   赵花阴心头一跳,魁梧男子阴凉凉地斜睨着她,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可惜虚有其表。”   “……”赵花阴抿唇不语。   魁梧男子道:“去天字一号房,那位爷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如果需要的只是她的医术,她就能稍稍地有恃无恐了。   站在天字一号房门前,赵花阴深深地在心里深呼吸,轻轻地推开那扇没有传出任何声息的木门,略有思量的目光,就这样仓促地穿过厚重的昏暗,跌进一双闪动着诡异红色的清冷血眸里。   那人披散拖地的银白色长发与盛开牡丹花似的红袍,把雌雄难辨的绝色面容衬托得更加苍白惨淡,如鬼般吓人,又似妖般艳迷。   次奥!   得亏她胆子大,不然未待人宰割,已被吓得去阎罗王那儿喊冤叫屈了!!   “你……”而这时,那人像是泡浸在冰泉中的清凉声音,如同隐忍着什么般,艰难又字字清晰地响起:“……是大夫?”   赵花阴下意识地点头,懵然未语,那人似嘲似疑地‘扑哧’一声笑了,在她茫然不解中,如同施舍瘦弱老狗儿小肉骨头一样地道:“便来为本王诊治吧。”   “!”本王???   赵花阴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容颜憔悴惨淡,却依旧不掩倾世绝色的男子,就听他慢悠悠地又道:“即使你力有不逮,本王亦留你全尸。”   嘁,全尸什么的,谁稀罕。   赵花阴不着痕迹地避开男子直灼的目光撇撇嘴,垂着眼帘为男子把脉,随之按照银镯子内的检查器检测出来的精准结果道:“‘流金术’……”晚期,如癌症末期般,已经……   男子好整以暇地睨着赵花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每一寸筋骨都很痛吧。”能够强忍至仿若无事的模样,她是佩服的,赵花阴收回把脉的手,迎上男子探究的目光道:“‘流金术’是上古时,以千百尸怨炼制而成的蛊毒,初中此毒无痕无迹,待毒入五脏六腑显露后,想要根除已无药可治。”   若非这些年,她游历四方,偶遇奇人异士拜为师,或许她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世间竟还有如此恶劣凶残霸道诡异的毒;中毒者即使遭遇再多再大的致命性伤害,也会迅速地痊愈,却时时刻刻都被‘流金术’导致的撕心裂肺煎皮拆骨般的疼痛折磨着,不死不休。   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忽而唇角轻挑,修长有力的手猛地扯过坐于旁边座位的赵花阴,在她猝不及防的惊呼中,以巧劲将她禁锢在臂弯与桌子间,顺势倾身俯视她,一字一顿道:“无药可治,但……应该有法可缓,对么。”   虽是疑问,却是肯定。   赵花阴淡然地望着他眼中的势在必得,红光烁烁,清澈分明,那满头的银白倾泻而下,熠熠如瀑布,一一洒进她的眼眸。半响,不惊不惧不慌不忙的她,微微一笑道:“七王爷,要和我谈一场交易吗?” 正文 一大盆脏水 华贵的马车,缓缓地停在金陵城门前,赵花阴掀起浅米黄色丝绸绣花窗帘子,望着早已在记忆中落满尘埃的物是人非,似笑非笑道:“时隔四年,赵花阴终于要变回殷花朝了。”待她报完仇,赵花阴便只是赵花阴。  “原以为半生坚持不过梦一场,醒来了就回不来了,没想到……”坐在赵花阴左侧,约莫二十四五岁的蓝衣女子满是感慨地道:“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年年岁岁,是是非非,京城它依然是这般屹立不倒的模样,好像谁都不曾落下一点点痕迹。”   “这样冷血无情的地方,咱们落下痕迹干什么。”坐在赵花阴右侧,约莫十八九岁的粉衣女子笑如银铃没心没肺地道:“还不如快快完事,回庆安玩儿呢。”紫菱表姐出嫁前,什么都告诉她了,小姐与汤苑姐姐身上背负的恩怨,都来自眼前这座精雕细琢雄伟壮观繁荣不衰又严酷苛刻的金陵城,叫从前有过期待,如今只剩厌恶的她,一点儿都不欢喜。   “紫藤你呀你,这么多年了,心里头还是藏不住半点事。”赵花阴不见责备地无奈道,掀起窗帘子的手一放,轻轻地敲了敲车壁,马车便朝城门驶进去。   **   “哎哎!听说了吧!”   “就在今晨,三皇子妃喜诞龙凤胎麟儿!!”   “三皇子为谢天恩,今夜戌时于迎福楼设下无限制流水宴!!!”   “其时,只需携带一小块布为礼即可……”   茶楼厅堂里,座无虚席热火朝天的喧闹中,低调地坐在角落处的赵花阴嘲讽地抿抿唇,就听人们继续道:“还记得与侍卫珠胎暗结的前三皇子妃殷花朝么,现三皇子妃的堂姐妹!”   “没有人会忘记这等不知羞耻的贱蹄子吧,若非她自焚谢罪,真该千刀万剐!”   “当年呐,不就是现三皇子妃菩萨心肠顾念旧情,苦苦哀求三皇子莫要抹去殷花朝的妃位,死也要给姐妹一点点体面嘛,前些时候我去梧桐寺上香还看见三皇子妃给殷花朝的转生灯挂长生香呢!”   “也就只有仁慈和善的三皇子妃能如此以德报怨了,我在三皇子府当差的妹妹说,时值冬寒,殷花朝推三皇子妃下水,是要三皇子妃必死无疑——”   “——放屁!”终究还是听不下去这些诋毁和污蔑的紫藤,嚯地啪桌而起,愤然地在静默中指着那随口泼洒脏水的大娘道:“我住在你家隔壁的姐姐说你全家都是小偷盗贼,你全家便都是小偷盗贼么?!”   “紫藤!”汤苑想要阻拦一二,奈何那边被紫藤在众目之下指着鼻子的大娘,也不是好欺负的,从静默中反应过来,就脸红脖子粗地挽袖而起,气势汹汹地朝她们冲过来道:   “你你、你这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些什么?!”   紫藤拨开汤苑不停拉扯她衣摆的手,豁出去般挺直了腰杆子道:“那得问问你刚刚胡说八道了什么!”   大娘见紫藤没有一点点退让之意,气得眼皮直跳,胸脯直抖,扯着嗓子近乎撒泼般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妹妹就是三皇子府的粗使麽麽!她亲眼看见殷花朝推三皇子妃下水,后来还是三皇子救的三皇子妃,当时谁都知道,三皇子一怒之下将殷花朝赶出三皇子府,殷花朝便跪在府门前认错!”   未待紫藤辩驳,旁人道:“对对对!那时我凑巧路过,还看见相爷扇了殷花朝一巴掌!”   “我也亲眼目睹了,后因雨越发不可收拾,才走的。”接着,所有的声音都偏向大娘。   大娘一脸得意地仰着脸道:“当时殷花朝足足跪了两天,她之所以还能回到三皇子府,全因落水后清醒过来的三皇子妃为她求情,说是自己不小心落的水——”   “——所以,你们为何不相信的确是殷月夕自己不小心落的水呢?”赵花阴皮笑肉不笑地打断大娘的得意,如冻结冰泉的眼眸轻轻地流转过一抹讥讽,旧事历历在目,仿若当时跪在那里被千百人指点,被滂沱雨水打砸,被至亲背叛甚至抛弃的,皆是她一般。 正文 连家门都进不了 “怎么可能!”  惊疑诧异不过三秒,人们就像听到什么笑话般哄然大笑,有人大声地反驳道:“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殷花朝自幼便嫉妒三皇子妃美若天仙,又嫉恨三皇子欢喜三皇子妃,一而再妄图将三皇子妃置之死地!”   “可不就是嘛,我从前还听说,原来三皇子就打算迎娶三皇子妃,怎料殷花朝仗着自己是丞相之嫡女横插一脚,硬逼着三皇子娶了自己,还容不得自己的庶堂妹为妾!”   “最叫人鄙夷作呕的是,殷花朝得到三皇子妃位,还要向一心想要寻死的姐妹炫耀,日日要那时还不是三皇子妃的三皇子妃跟在身边伺候,看自己如何霸占三皇子,一丁点都不顾念姐妹之情——”   “——呸!!”紫藤恶狠狠地啐出一口,欲要打断刺耳扰心的吵嚷,拼了命与他们争论时,赵花阴无所谓地摇头轻笑道:   “已经够了。”   殷月夕的确聪明,懂得隐藏自己审时度势掌握舆论,叫天下人都站在她那边。   然,此后,再也不会这样子了。   ******   华贵的马车碾过夜幕繁星铺砌的道路,慢条斯理又大摇大摆地停在丞相府门前。   丞相府守门的小厮们狐疑地打量着由两名驾车清俊男子撩起车帘后,被两名娇俏丫鬟搀扶下车的白衣美貌女子,尚未有所问询,便见那蓝衣丫鬟递出一纯金打造的,印刻着独特‘蜀’字的精致令牌,不卑不亢地道:“我家小姐要见相爷。”   “!”一眼尖的守门小厮诧异地接过令牌,仔细检验后,连忙诚惶诚恐地带着众小厮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劳烦小姐在此稍等,奴才立即前去禀报相爷!!”   看着小厮飞快地跑进丞相府,属于原主殷花朝的记忆,就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一点点一幕幕砸在赵花阴的心头上,她似嘲似讽地睨着汤苑递还给她的令牌,若非它,或许她连‘家’门都进不了。   不多会儿,一穿着湛蓝锦鲤华绣衣裳,身形微胖,留着黑黑山羊胡子,精神爽利,模样保养得体的中年男子,带着大拨丫鬟和小厮威风凛凛地走出来,他先不着痕迹地扫视那辆华贵马车与两名气势难掩的车夫,再猜疑地看向一身白衣气质出尘,模样有几分熟悉的赵花阴,自持身份地抬着下巴道:“不知姑娘找本相所为何事?”   呵,不过四年光景,便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认不出来了。   赵花阴讥嘲地扬扬唇,意有所指地瞥瞥周遭的丫鬟小厮们,道:“进门再说如何?”   殷丞相明晃晃地再三犹豫后,才慢吞吞地作出邀请,将赵花阴主仆五人领进花厅落座,待丫鬟端上茶点,便挥退众侍,道:“本相与七王爷素无私交,不知姑娘此番借七王爷之令,来寻本相所为何事?”   赵花阴微垂的眼眸伤心又倔强地抬起,盈盈柔弱的模样下,满是曾经叫人厌恶的叛逆,转瞬又变回现在淡漠的模样,只无奈地苦笑着道:“父亲,您真的认不出女儿么?”   “你、你……!”殷丞相端着青瓷茶杯的手,被跳出来的早以尘封的记忆吓得剧烈地一抖,顾不得撒了一大腿的温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感熟悉,直至记忆与现实重叠模样的赵花阴,不敢置信地道:“你是……!!”   “花朝。”为了印证他未语的猜想,赵花阴道:“我就是您的嫡五女儿殷花朝。” 正文 还想闹腾什么 “你!”殷丞相霍然而起,不见半点喜悦地怒声质问道:“你怎会还活着?!”  赵花阴望着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恐,冷笑道:“父亲也信了坊间谣言,认为我与三皇子府中的副侍卫长珠胎暗结,愧对天家父祖自焚谢罪么?”   殷丞相像是被人戳中痛处,暴跳如雷地指着赵花阴的鼻子道:“孽障!若非你——!!”   “——若非我什么?”赵花阴漠然打断殷丞相的责骂,撩起左手的衣袖至手肘,指着白皙肌肤上黄豆大小的朱红守宫砂,目光凌厉地看着戛然失声的殷丞相,一字一顿地重复道:“若非我什么?”   殷丞相沉着脸,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赵花阴。   赵花阴用力地揉搓守宫砂,嘲弄地道:“跪于三皇子府门前那日,您劝我回头是岸,我偏执地说若爱三皇子是错,便宁愿一错再错,此生不悔,又岂会因得不到他的似水柔情,另投他人怀抱,毁了自己唯一可以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殷丞相深深地闭上疑虑重重的老眸,再睁开时,态度温和地道:“既然你从前并无过错,种种意外,为父亦不想再去细究,今后给你一个新身份,风风光光地——”   “——不,我要的不是这些。”   赵花阴才一打断,殷丞相就像被踩了尾巴般,怒不可遏地道:“如今月夕已为三皇子妃,你还想闹腾什么?!”   “我要殷月夕把欠我的,全部都还给我。”赵花阴平静地说着,花厅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小厮慌慌张张地向殷丞相禀报道:   “相爷,宫里来了太后的懿旨,请‘八姑娘’赵花阴进宫!”   殷丞相难以置信地瞪着面不改色的赵花阴,胡子被气得颤了两颤,才哆嗦着唇艰辛地挤出一个胁迫力度极低的‘你’字,就听赵花阴意有所指地道:“多年不见,女儿希望此次回来,父亲可以担得起‘父亲’二字。”说着,她从容地转身往外走。   这时,一小厮与赵花阴擦肩而过冲进来禀报道:“相爷,皇上请您进宫!!”   ********   红墙碧瓦的皇宫里,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还是殷花朝记忆中的模样。   赵花阴失神地想着早已融进自己血肉的种种过往,在那抹冷如寒冰的玄蓝身影浮现脑海,立即不屑地将他打包扔进垃圾桶时,重物砸落地的声音,从廊道旁的院中轰然响起,她茫茫然地转头,就见倾泻的月光中,葱翠的参天大树下,一穿着赤豆色流云锦衣袍的男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发怒的小麻雀正不停地啄着他越发凌乱的发髻。   过于滑稽的一幕,叫赵花阴情不自禁‘噗’地笑了。   而男子像是听到这小小的异动,循了声望过来,赵花阴才看清男子俊雅的模样,就听身边负责领路的太监大惊失色地叫道:“柳、柳公子!”喊着便战战赫赫如箭般冲过去驱赶麻雀,将男子扶起,一边惶惶不安地问,“您没事吧?”   “没事。”眼看赵花阴警觉防备地收起笑,柳归云摆手道。 正文 无礼的请求 领路太监再三确定柳归云真的不需要请太医瞧个一二后,才恭恭敬敬地拜别了他,带着赵花阴继续往太后所在的‘嘉祥宫’走去。  一再穿过重重亭台楼阁花园庭院,正当赵花阴狐疑眼前的路,似乎刚刚走过时,一穿着深紫色太监服的青年太监,慌里慌张心急如焚地跑过来道:“哎哟喂!咱的小祖宗呀!你们还在这里晃悠什么,快!七王爷发病了,赵大夫赶紧随咱家去给七王爷诊治呀!!”说着,抓着赵花阴的手臂,就飞也似的,往夜色深处奔去。   仓仓皇皇间,赵花阴见到太后欲要紧随太监规矩地行官家礼时,满脸焦急坐立不安的太后,激动地拂去礼数颤着略显慌乱的声音道:“你快些去看看王爷!!”话音未落,已不顾平日里的素养,拽拽拉拉地将赵花阴带进内室隔间的厢房。   虚掩的门一推开,赵花阴便见昏暗中一抹刺眼的鲜红,手握滴着血的长剑,站在遍地尸首的狼藉里,直直地冷冷地看向她,目空一切的模样,就像……杀了她也无所谓。   “快去给王爷瞧瞧!”似是见惯不怪的太后,面对狼藉并无异色地推着赵花阴往前。   赵花阴走近那抹疯魔的刺眼的鲜红,在他目不转睛如狼似虎地抬起手中的剑,阻止她继续靠近时,顿住脚步,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伸出手腕,划向近在眼前的锋利的剑刃!   刹那,血珠滑过剑身,顺着剑尖,一滴一滴地散落在地。   赵花阴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白瓷瓶,打开便任凭瓶中独特的草药香气飘散,慢慢地待跟前的他,目光渐渐地清明沉静后,她用小白瓷瓶接住自己的血,递给蹙眉收起剑的他,道:“请七王爷把缓解毒性的‘镇定剂’喝下去。”   百里扶苏看着她本人不甚在意的左腕间的伤口,慢条斯理地接过小白瓷瓶一饮而尽,亦是这时,太监尖利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这一声未落,另一声又起,“——皇后驾到!”   太后见百里扶苏再无异样,便吩咐宫婢太监伺候其梳洗更衣,疑忌地打量着与记忆中再也不相同的赵花阴,道:“你的能耐本宫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只要你能为苏儿续命,本宫倾尽全力,也满足你那无礼的请求,但仅此一次。”   赵花阴依照记忆中的礼数,跪下磕头道:“谢太后娘娘成全。”   “暂且回去等着吧。”   “是。”   **   像来时那般,去时,还是那个领路的太监负责带赵花阴出宫;而宫门前,殷丞相就沉着比锅底还黑的脸等在那里;赵花阴才走近,他扬手就是狠辣的一巴掌招呼过去——   啪!   清脆的声响,不停地在赵花阴耳边回荡。   四周忽然显得更加安静了,赵花阴淡然地看着气红了脸,打了一巴掌似乎还不满足,扬起手欲还要打她一巴掌的殷丞相,似嘲似笑地道:“既然您不愿意做女儿的‘好父亲’,那从今以后,我便只是宁逸侯的女儿赵花阴。” 正文 要杀了我么 十数日后,就在三皇子府喜庆的百日宴前夕,庆华帝颁下的一道圣旨,叫所有吃瓜群众都惊呆了,不过片刻便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雪花片儿似的议论一阵高过一阵。  “三皇子妃竟犯了糊涂,毒害太后!”   “最叫人想不到的是,慈悲为怀施医赠药的赵大夫,居然就是宁逸侯的义女赵花阴!”   “我就说这位赵大夫气质出尘,不像凡人,身份背景肯定不简单嘛,这不圣上刚刚将三皇子妃贬为妾,便赐婚赵大夫,要她当三皇子的正妃了。”   “哎哎,三皇子妃为人和善亲厚,怎会因太后两三句家常闲话便毒害太后——”   “——嘁,母亲护儿,哪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我听说呀,太后要为三皇子纳妾,三皇子妃不乐意,太后多说了几句,戳了三皇子妃的要害,三皇子妃才会下毒谋害太后。”   “三皇子妃也是的,权贵里哪有人家不纳妾的,何况她本就是庶出,能坐上正妃之位已是天家恩赐,竟还妄想三皇子一辈子不纳妾,不开枝散叶儿孙满堂。”   “低贱的庶出就是自私自利,不懂得为夫君着想,太后这个当奶奶的,难道还想孙子死么,说孙媳妇几句,当孙媳妇的还不乐意了,活该她被贬为妾。”   “我在宫里头当差的亲戚说呀,这三皇子妃根本不像常人嘴里说的和善亲厚,当年明知道自己的堂姐姐要嫁给三皇子,还跑去勾引三皇子,求三皇子收其为妾,之后呀,怀孕了,还要挟待自己如亲姐妹的堂姐姐,要堂姐姐把正妃之位交给她……”   从这一刻起,一直偏向殷月夕的舆论开始变了。   还是坐在那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听着纷杂八卦的赵花阴,端起茶水浅茗一口,正要付账离开时,厅堂另一角‘嘭’地一声巨响,桌子碗碟通通碎了一地,被生生打断的吃瓜群众们,纷纷朝异响处看去,然众人看一两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回连绵不断的议论中了。   一瘦弱的中年妇人道:“你们别以讹传讹,三皇子妃的善心是有目共睹的——”   “——呸,我说她就是做贼心虚,挂什么转生香,明明前三皇子妃就是她害死的!”一微胖的中年妇人打断道,接着那瘦弱的中年妇人气不过地扯起嗓子回呛道:   “见过三皇子妃的人都知道,三皇子妃的善良是发自骨子里的,每逢初一十五布粥施赠风雨不改,又怎会突然因太后几句家常闲话就毒害太后,分明就被污蔑陷害的!”   “你这话说的,不就暗指刚被圣上赐婚的赵大夫污蔑陷害三皇子妃么,也不看看人家赵大夫需要不需要赶着去给三皇子做妾,争争抢抢什么的。”   “就是就是,虽说赵大夫非宁逸侯亲生,但人家宁逸侯义女的身份摆在这里,哪里用得着耍这些卑劣的手段,更何况赵大夫才不屑攀附权贵呢!”   “前些时候,狄亲王砸了千金请赵大夫上门看诊,赵大夫也为了替陈嫂的儿子看病,而一再拒绝了,就这样视名利如土的女子,你们还要诋毁她,真不怕其时生了什么病,需要求到赵大夫跟前么!”   瘦弱中年妇人拍着桌子鄙夷道:“哼,若她当真不屑于攀附权贵,大可退掉这门亲,又怎——”   旁人一听这气糊涂了的话,连忙阻止道:“——喂喂,大娘,你不要命啦,这样的胡话都敢说出口,圣意哪里我等平民可以指责侮辱的!”   “要我说嘛,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殷花朝从前是怎样的人,皆剩闲言碎语,真真假假已死无对证,咱们就暂且别论了,这殷月夕嘛,不过是那无用的殷二爷不受宠的庶女,若她没点儿手段,又怎能仅凭一己之力坐上三皇子妃的位置……”   “我从前在丞相府里当过差,我最是清楚了,儿时起,殷月夕就颇被嫡姐妹们欺负,是殷花朝救的她,待她如亲姐妹,你们也别用怀疑的眼神儿看着我,不信随便去丞相府问那些年老的麽麽们就知道了。”   “且,之所以没有人说殷月夕不好,那是因为说她不好的人都被她——”   “——嘭!”桌子碎落一地的声响再次响起,这回未待人们疑惑地循声看去,就听一把冷若冰霜的声音,仿若从黄泉里钻出来般,克制着滔天的怒火道:“再肆意妄论皇家事,本皇子叫你们日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突来的惶恐的静默中,赵花阴将茶杯搁至桌面的声音,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那抹背对着她的玄蓝身影,吸引到她自己身上,就听一老伯惊讶地叫道:“赵大夫!”声落,一片片或尴尬或直白或低调的窃窃私语就炸开锅了。   “来日方长,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赵花阴说着,摆下一块碎银,起身就欲离去,却意料之中地被人拦下来了。   那抹背对着她的玄蓝,转瞬已像雕像般站在她面前,一张俊逸无边的脸庞,似是从记忆中跳出来一样,紧皱的眉头下,望着她的神色,一如从前那样嫌恶,他一字一顿地道:“本皇子绝不会娶你为妃,识相的,便自主去父皇那里取消婚约,否则——”   “——否则如何?”赵花阴挑衅地睨着他,讥嘲地勾勾唇道:“三皇子要杀了我么?”   百里影隐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你别以为本皇子不敢对你怎么样,充其量不过是一门随时可以取消的婚约而已。”   “既是如此,那取消婚约的事,就劳烦三皇子亲自到圣上面前讨价还价了。”赵花阴说着话锋一转,故意道:“不过,即使我两婚约有变,殷月夕为妾,已是雷打不动的事实。”   “你!”隐不下的怒火干脆就不忍了,百里影恼怒地抬手掐向赵花阴的脖子。   然,毫不客气地灌注了内力的手,在半空中,被人强硬地抓住了,那人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一本正经地道:“表哥,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非要动手也行,打我吧。”   赵花阴诧异地抬头,就见一张眉梢间难掩稚嫩的俊雅脸庞,傻傻地朝她灿然一笑,莫名地想起那夜滑稽一幕的她,又情不自禁地笑了:“噗!”   只瞬间,明白她在笑什么的柳归云的脸,就红了……红……了……   百里影阴沉沉地甩开柳归云的手,不着痕迹地琢磨着他脸上可以的红晕,再看笑靥如花的赵花阴,心中已有计算,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眼看同行的表哥一阵风似的走了,柳归云也不好意思再留下,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赵花阴的左手腕,便紧随百里影的身影追去。 正文 不是好欺负的 这天,风和日丽。  赵花阴稀奇地看着圆桌上的邀请帖。   旁边紫藤疑惑地皱紧了眉,道:“如今太阳是要打西边出来了么,三皇子竟特意给您派来赏花宴的帖子。”怎么想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帖子上写明了,是武国公府世子夫人开设的赏花宴,小姐去去也无妨。”汤苑道。   紫藤不赞同地摇头道:“谁都知道武国公府世子闻人瑞与三皇子是发小,闻人瑞与其夫人杨碧的姻缘拜殷月夕所赐,个中关系密不可分,小姐赴宴还不道要被他们如何算计呢!”   “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赵花阴意味深长地勾唇吩咐道:“梳妆吧。”   **   赵花阴去到武国公府后,记忆中那在她面前总有另一副面孔的女子——殷月夕,也在。   此时的殷月夕,被武国公府世子夫人杨氏亲昵地挽着手臂,与一众年轻的少妇说说笑笑,旁边还有杨氏尚未出嫁的,出了名儿任性刁蛮的嫡亲妹妹杨紫,她远远地见着赵花阴,便笑道:“我还以为赵八姐姐贵人多事忙,来不了了呢。”   “难得世子夫人盛情邀约,赵八怎能不来。”赵花阴慢条斯理地道,眼角的余光,就见殷月夕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红润的面色唰地变得惨白。   杨氏接过话音,温婉地道:“早有耳闻,赵八妹妹医术了得举世无双,不知今日可有闲情逸致,帮姐姐为友人把个平安脉?”坐在旁侧的少妇们,看好戏般,不怀好意地笑了。   “把脉的闲情逸致,妹妹是有的——”赵花阴淡然道:“——就是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为此付出同等代价。”   “不就是钱嘛,你想要多少,尽管开口就是。”迫不及待的杨紫,鄙夷地道。   赵花阴道:“我行医数年,任性惯了,喜欢狮子大开口。”   “赵八妹妹开价便是。”杨氏道。   “这‘价钱’说出来,希望世子夫人别见怪。”赵花阴浅笑道。   杨氏道:“你说。”   赵花阴目光轻飘飘地看向坐在杨氏身边,脸色青白的殷月夕,嘲弄地道:“只要殷月夕愿为我洗脚,我便愿为世子夫人的友人把脉。”   “你!”杨氏万万没有想到下马威不成,竟被赵花阴反过来侮辱了殷月夕,气红了脸责备道:“赵花阴,你太放肆了!”   赵花阴不慌不忙地讥讽道:“放肆的究竟是谁呢,我是陛下御赐的婚,未来的三皇子正妃,你们却联同一个低贱的,随时可以被贩卖的妾,企图侮辱我取乐,当真以为我会怕了你们,任你们欺负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   “你!赵花阴你!”出身名门的闺阁小姐少妇们,通通都没有见过这样将泼辣摆在明面上的,个个都傻眼了,就连平日里野蛮惯了的杨紫,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殷月夕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赵花阴冷笑道:“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们,若你们执意要站在殷月夕那边,便做好了与我为敌的思想准备,他日得了什么病,莫要求到我面前来!”   这时,一丫鬟诚惶诚恐地站在院门处道:“赵、赵小姐,三皇子请您到梅子园一见。”   “!”才刚回神的殷月夕闻言,心中像是有道雷劈了下来,鼻子一酸,泪就落下来了。   赵花阴浑身舒畅地笑了,道:“抢来的,终究是要还的。”说吧,毫不客气地离去。   **   即使明知道百里影不安好心,赵花阴还是跟随丫鬟到了梅子园。   可丫鬟借意离开后,她在园子里绕了两圈,也没有见到百里影的身影,正想直接回宁逸侯府时,数名持刀的黑衣人跳出来了。   “……”赵花阴无语凝噎地望着并无杀意的黑衣人们,张张唇,还未语,一黑衣人朝她扑过来了,紧接着一抹颇为熟悉的赤豆色身影飞了出来,风流倜傥地挡在她的面前,三两下就将黑衣人们打跑了,上演了一幕十分狗血的英雄救美。   “你没事吧?”柳归云倒是真紧张地问道。   赵花阴摇摇头道:“谢谢,我没事。”   “你……”柳归云迟疑地问:“怎会在武国公府?”   赵花阴道:“百里影邀请我来的。”   柳归云眉头微微地皱起:“那你……”   赵花阴笑道:“我不是那般容易被人欺负的。”   柳归云看看她的左手腕,又看看她的左脸,道:“表哥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妾,你……”   看着眼前男子出自真心的关怀,赵花阴‘噗’地笑开了:“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妾,也真的……不喜欢你表哥。”   “那你为何非要——”   赵花阴柔柔地打断道:“——我有我非要嫁给他的,不能告诉别人的原因。”   “这样啊。”柳归云小心翼翼地藏起心中的失望。   “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赵花阴道。   柳归云道:“下次,莫要再被他骗出来了。”   赵花阴笑了笑,道:“你也是。”说罢,转身就走。   柳归云怔怔地望着赵花阴纤瘦的身影,舒展开的眉头慢慢地,又皱了起来。   **   夕阳西下,武国公府的西子苑里,受了重金吩咐的丫鬟,递给正和公子哥儿们说笑的百里影一封信,丫鬟道:“赵小姐临走前说,希望您能在友人们面前打开此信。”   百里影狐疑地接过信,在友人们好奇的哄笑和催促中,打开信。   只见,偌大的雪白的宣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卑鄙’二字。   众人愣了愣,随后大笑不止,就坐在百里影身边的武国公府世子闻人瑞坏笑着道:“阿影,你对人家赵小姐做了什么卑鄙的事呀,说给哥们听听,保证就地消化不外传!”   “……”百里影恨恨地揉碎了宣纸。 正文 人吓人会吓死人 那日以后,不知道百里影如何猜想算计的,反正再也没有别的动静了。  赵花阴也乐得清闲,偶尔逛逛街,去茶楼子听八卦取乐,偶尔施医赠药,去自己开办的药春堂接疑难杂症诊治,偶尔还去七王爷的府邸为其缓解毒性。   今日,赵花阴收拾好东西,刚要回宁逸侯府时,七王爷府的后院约莫三十一二岁的女管事,拦在她面前跪了下去,抹着泪便恳求道:“赵大夫,听闻您医术了得,婆子想、想求您为婆子诊诊脉,瞧瞧婆子的身子是不是再也……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孙管事起来再说。”赵花阴示意跟在身边的汤苑扶起管事婆子,到旁边的亭子说话。   孙管事一手给赵花阴把脉,一边哭诉道:“年轻的时候,婆子也曾怀过一个孩子,可、可造化弄人,孩子没能出生,自那后,婆子就……再也没有怀上过孩子了。”   早早已不着痕迹地开启了检测器的赵花阴,把着脉道:“问题倒是不大,管事若当真想怀上身孕,抽半个月的时间给我便可。”   “半个月?”孙管事抹着泪,迟疑地道。   赵花阴道:“治疗过后需要充分的休养,时间上面,不打商量。”   **   一回到宁逸侯府,赵花阴就发现府中气氛不同了。   侯府的大管家韦伯毕恭毕敬地候在门前迎接她,行过礼后,将一卷轴递上道:“这是礼部经圣上特批后送过来的,关于您婚期的文书。”   “交给义父便是。”赵花阴无所谓地道,就像出嫁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韦伯也不多言,应了声道:“奴才明白了。”   赵花阴边进门,边随意地道:“今日府中似乎很热闹。”   韦伯笑道:“是表姑奶奶和表小姐从普陀寺回来了。”   赵花阴对宁逸侯府中的关系是清楚的,道:“我有些累了,改日再去拜访表姐,劳烦韦伯为我担待一二。”说是改日,但谁都清楚,这就是台面话而已。   心儿清的韦伯,恭敬地道:“是。”   **   日出才睡的赵花阴,不到两个时辰,硬生生被锣鼓声吵醒了。   得知是表小姐范楚玉在府中宴请亲朋,赵花阴也不多说什么,简单地收拾了东西,就往七王爷府邸奔去,府中管家一见她,就诧异地道:“赵大夫,王爷出门了。”   “没事儿,我就是过来找个地方睡个安稳觉的,你带路,随意给我个厢房就行。”赵花阴困倦地眯着眼睛,打着停不下来的呵欠道。   廖管家连忙跑去张罗。   **   日落,漫天霞光温柔地洒进西厢。   赵花阴迷糊地揉着眼睛醒来,一抬头,差点儿被杵在床边的红色身影吓得昏死过去,她深深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道:“王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宁逸侯府没地儿给你睡觉么。”倚在床边的百里扶苏,斜睨着她道。   赵花阴搓了搓脸,道:“是我日夜颠倒了,不怪侯府。”   “宁逸侯府的范楚玉,是个喜爱热闹的,你若还要日夜颠倒,便暂且留在王府吧。”百里扶苏淡淡地说着,起身离去。   **   为庆祝自己制药成功,赵花阴晚饭也没有吃,洗漱后就去找周公弹琴了。原以为连日来的煎熬终于到底,可以一觉睡到三日后的天亮吧,夜半就被人连拖带拽地翻起来了。   她一脸懵逼地望着紫藤道:“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的嫡姨甥柳归云遇伏,中毒重伤昏迷,陛下请您立即往宫中走一趟。”汤苑拿着外衣过来道:“传话的太监是这样说的,但想起伤势应是更加严重的,不然绝不会在此时特意唤您进宫。”   赵花阴想起那笑容干净的男子,瞬间清醒了。   而,待她马不停蹄地赶进宫,见到柳归云时,才知道情况比想象中还糟糕。   赵花阴看也不看满脸泪花,全靠宫婢搀扶的皇后,与一脸沉重地站在跪着的太医堆中的皇上,道:“我可以救下他的手臂,但你们要听我的吩咐,从这一刻开始,全都出去,没有我的首肯,绝不能进来,违规者后果自负。”   皇后欲语,皇上沉着地道:“听赵大夫的。”摆摆手,便示意众人随他候到外厅。   **   天微微亮,赵花阴才将所有手术用品收回镯子的空间里,浑身被冷汗浸透了的她,顾不得整理自己微乱的发髻,忍住从脑海深处翻腾而出的晕眩感,配备完药物和医嘱,便打开门对一直等在外厅的皇上皇后道:“好了,麻药散后,柳公子会醒来的。”   皇后惊喜交加地冲进厢房里,皇上看着赵花阴湿哒哒的衣服和疲惫的面容,对身边的宫婢道:“扶赵大夫下去歇息,好生伺候。”   “是。”宫婢们连忙诚惶诚恐地应道。   赵花阴本想拒绝,但眼前的晕眩感加剧,叫她连看着皇上的模样,都有些涣散了,就福福身谢了恩,怎只膝盖一弯,整个人就向前倒下去了,余光只来得及瞥见一抹鲜红,便眼前一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扶苏?”皇上诧异地看着稳稳地接住赵花阴的百里扶苏。   百里扶苏面无表情地道:“我来接她回去。”   皇上将狐疑藏于心底,道:“折腾来折腾去,反倒辛苦了她,还是暂且留在宫中吧。”她的疲惫不像是半夜劳累出来的。   “我带她去抚玊宫。”百里扶苏说着,便抱着赵花阴避开皇上的探究而去。   **   御书房里。   中年太监战战赫赫地道:“回禀陛下,近日赵大夫皆住在蜀亲王府。”   皇上神色深沉地从奏折中抬起头道:“继续说。”   “近日赵大夫为给王爷炼药,终日日夜颠倒,自宁逸侯府表小姐回来后,就不好休息,才搬至蜀亲王府暂住,期间和王爷并无不寻常的接触,若非为王爷诊治,一两天都不会见一面。”太监如实禀报道。   “往日里,倒是没有听说过宁逸侯府的范氏爱闹腾,怎的赵花阴一到侯府就……”   太监头低了低,迟疑道:“这,许是因为……” 正文 为我作主呀 皇上威压地看向太监,太监连忙道:“前些时候,武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设下赏花宴,叫三皇子特意邀请了赵大夫,任由世子夫人联同前三皇子妃殷氏欺负赵大夫;怎料赵大夫看着柔弱和善,也不是好欺负的,当场反击,却被世子夫人的妹妹记了仇。”  “这双宜伯府的五小姐呀,都知道刁蛮任性,窜掇范氏故意找赵大夫的麻烦。赵大夫倒是不愿意再与她们闹腾,才避着躲到了蜀亲王府。”   皇上闻言,满是岁月痕迹的剑眉冷然地蹙起:“赵花阴是待嫁的闺女,不管她是否要为苏儿的身子着想,住在蜀亲王府确有不妥。”未来的侄儿媳妇住在叔叔家,像什么话。   “陛下说的是。”太监俯首道。   皇上几番沉吟后,吩咐道:“传双宜伯。”   **   柳归云醒来得知赵花阴为救自己晕倒后,一心想要去见她,却又不得不将自己的心思藏起,皇后后怕地用丝帕抹着眼角的泪道:“若你有事,姨母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你父母交代,幸得天恩庇佑,不然……”   “外甥害姨母挂心了。”柳归云满脸歉疚地道。   皇后变脸比翻书还快,一拍桌子就道:“究竟是谁,竟敢伤你如此!”   柳归云苍白地笑道:“是外甥任性了,那人已被外甥剿杀,姨母无需再忧心。”   “赵花阴说了,你要好好休息,暂且颗粒不能进,若是渴了饿了,便用这些药水兑水喝些。”皇后给柳归云掖着被角道,“姨母已经派人请她过来再给你瞧瞧了。”   柳归云小心翼翼地藏好几乎要翻腾而出的喜悦,问道:“外甥听说赵大夫为救外甥,竟劳累得昏了过去,不知她可还好?”   “陛下惜才,允许她暂宿于宫中,还住在蜀亲王儿时居住的抚玊宫里,满屋子人伺候着,怎会不好。”皇后难掩骨子里的鄙夷与不喜,撇嘴道:“影儿得了消息,已经去抚玊宫探望她了……”   **   赵花阴醒来看见的,并不是失去意识前瞥见的那一抹亮眼的鲜红,而是她一点儿也不想看见的……百里影。他像冰块那般,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她还未嫌弃地翻白眼,他便冷冷地道:“夕儿说你与殷花朝长得很像。”   赵花阴想起那日殷月夕见鬼般的模样,勾勾唇笑道:“那三皇子你认为呢,我与殷花朝长得像么?”从前的他,总是背对着殷花朝,又怎会有印象殷花朝到底长什么模样,更何况数年过去,稚嫩青涩的她,早就变得翻天覆地了,只要她不承认,谁又能笃定地说一句‘赵花阴就是殷花朝’呢。   “你究竟是谁?”为何父皇母后皆忌惮她,就连皇奶奶也为了她,设计陷害殷月夕。   赵花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你与殷月夕过得幸福快乐。”   “你!”百里影怒火翻飞,杀意腾腾地盯着赵花阴。   赵花阴不惊不惧地道:“说起来,三皇子,你相信殷花朝背着你与侍卫私通么?”   百里影握手成拳,话语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赵花阴,你别自以为是,我要杀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毕竟蚂蚁还要费力去找,而她,此刻就在他面前。   赵花阴深深地无奈地叹出一口长长的得意,视线一转,望向不知何时站在屏风旁边的红色身影,道:“王爷,你听见了吧,若日后我出事了,你可要为我作主呀。”   “!”百里影诧异地转头,就见百里扶苏似笑非笑,双手抱胸,玉树般站在屏风旁,他竟不察皇叔何时站在身后,看来皇叔的武功修为比从前更高了。   百里影杀气一收,拱手作揖道:“影儿见过七皇叔。”虽眼前的男子,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他父皇的同胞亲弟弟,自小他便是十分敬重的。   “归云醒了,你去看看他吧。”百里扶苏对百里影道。   百里影自是不愿再留下,行了礼,便走了。   赵花阴坐起,欲要换衣去瞧瞧柳归云,却被百里扶苏按回被窝里,还道:“人我代你看望过了,没什么事了,你可以继续休息。”   “……”你丫又不是大夫,能代我看什么。   赵花阴无语地睨着百里扶苏,在他阴测测的笑容里,把话吞回肚子里,讪笑着道:“其实王爷不用担心我,不过是受凉了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你是本王的药。”百里扶苏不容反驳地说着,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悠然自得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见此,赵花阴只好继续睡了。   再次醒来,百里扶苏已不在床边,取而代之的是汤苑,她道:“王爷叫我来伺候您的,还说等您醒来,去瞧瞧柳公子,便能回去宁逸侯府了。”   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的赵花阴,看着留在床边方形高脚桌上的书,便道:“打水洗漱更衣吧,早些看完柳公子早些回去。”   离开前,赵花阴把那本书也带走了。   **   赵花阴去到柳归云所在的舒华宫时,皇后与百里影刚离开,倒是省下一番拉扯了。   柳归云见到她精神奕奕的模样,提起的心才愿意落回原处,笑着道:“有劳赵姑娘了。”   “与你算是有缘,日后叫我花阴就好。”赵花阴看着他眼底真切的关怀,边道边不着痕迹地打开检测器,为他把脉。   柳归云心剧烈地一跳,脸差点就要红了,忍住喜悦道:“如此你也叫我归云吧。”   赵花阴应道:“你的伤好好休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问题,太医与婢仆每日按照医嘱所写检查与照料,半月后就可以拆掉缝合伤口的线了,在此之前,切记不能沐浴淋水。”   “我知道了。”   “五日后,我再来复诊。”赵花阴说着,起身就欲离开。   柳归云真诚地道:“花阴,谢谢你,要不是你,或许我已经……”是废人一个了。   赵花阴眨眨眼道:“你救过我一次,我救回你一命,我们算是扯平了。”   柳归云笑开了:“那次与今日,无法比拟。”   “恩义情宜,从不分轻重。”赵花阴道,“你好好休息吧,实在饿,便多喝些药水。”   “嗯。”柳归云看着赵花阴的身影一点一点地从自己的眼底消失,唇边浅浅的笑意,慢慢地慢慢地变得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