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街外的大马路上,嘈杂喧嚷,街里却宁静的如世外人间,清幽,周围有很多的树木与盆栽,白色的路灯上面有着淡蓝色的浅光,渲染成天堂的模样。
    这虽然不是我第一次进来,却是我第一次在这时间走进这条街,这条街上的居民都趁着夏夜晚凉搬出椅子在外面赏月泡茶聊天,每个人彷佛都有着共同默契,轻声细语,让我也跟着安静下来。
    有一栋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房子还传出阵阵的琴声,柔和轻快,一阵风吹来,我融於这样的景色之中。
    这时候前方传来两个银铃般的笑声,我定睛一看,是一对姊妹,姊姊脸上还有着稚气,行为举止像个孩子,拿着一支萤光笔在黑色的板子上写字,还画了一些可爱的小涂鸦,妹妹则是在一旁说应该要怎麽画,两个人打闹成一团。
    这时候,一位理着平头、身上穿着白色围裙的男人走出来,吆喝着妹妹,妹妹走进店里,随手往旁边墙上拨弄,上面的招牌霎的一声亮了。
    黑店。
    两个大大的字写着。
    姊姊写完了,就将招牌放着,调整好以後架起来,起身就走进店里,不时又传来一阵阵笑声,不同的是这次包含着那位男人的笑声,没多久,就闻到面包香味随着周围的凉爽的空气,以及不知道哪来的桂花香随之飘来。
    这是一间黑店,外观如同招牌上写的店名一样,黑漆漆的,但所有的字体却用萤光橘和萤光蓝去写,让这间店的外观看起来多了一点轻灵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字体,却写得像是精灵一样,随时会从字里跳出来。
    然後,不自觉的,我举起脚步就走进店里。
    “啊!你好,欢迎光临!”很清脆的声音,含着饱满的笑意。
    “啊什麽啊你?”妹妹从姊姊头上巴下去,两个人又打闹成一团。
    我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就环绕在这间店的装潢里,却让我震撼得难以言语。
    “吓到了吗?”姊姊亲切地走过来攀谈,脸上的微笑好像不曾卸下。
    “不,只是觉得,这间店很有特色,”我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里面与外面看起来像是两个世界,外表这麽黝黑,没想到里面会这麽的…温暖。”
    我才说完又惊觉自己这麽说不太对,又急着解释:“我是说,色调跟装潢看起来很温暖…”
    姊姊笑开来,笑声还是这麽清脆,我转头看她,她才接着说:“没关系!不用解释这麽多,在这里不需要任何压力与情绪,只要你放松心情去接受、去感受这一切。”
    姊姊笑眯了眼,从眼里透出一点点清丽的光,她戴着一副眼镜,红色胶框,一头长长的黑色直发,身着黑色衬衫,衬衫上面用金绣线写着“Moon”,穿着蓝色长牛仔裤以及一双Converse黑色布鞋,没被头发盖住的左耳有一个耳环,蓝色的水晶镶嵌在白底座的耳环,随着店里澄黄光的照射发出闪耀的光线。
    我看傻了,直盯着她不放,哑口无言。
    “这是一间面包店,很多人进来都不知道这间店的定位,但其实对我来说,这间店的定位叫做城市里的希望,它不需要定位,只需要用心,”姊姊指了指左胸口说:“用心去感觉。”
    “所以这里卖的是橘黄色的面包与甜蜜快乐的蛋糕,还有…”姊姊神秘的笑了笑,目光四处环绕,终於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说:“温暖。”
    我全身像是被电流通过一样,刺刺麻麻的,心底却漾起一种温暖的感受。
    “放松心情吧!”姊姊用双手在我肩上拍了一下,笑嘻嘻地。
    “小月!”那男人从里面的厨房探头出来大喊:“别再喇赛了啦!快点帮我一下。”
    “好,等一下!”小月转头对里面大喊。
    原来姊姊叫做小月,是月亮的月吧!我盯着他衬衫上面的绣字,这是什麽字体呢?跟外面招牌的字体很类似却又不太相同。
    “你先自己看看,我进去看看他们两个在搞什麽鬼。”小月对我挤眉弄眼一番,又大笑着走进去。
    店里没什麽人,除了厨房里的笑闹声,在这里的人脸上都一派轻松,有部分还隐含着微笑,有的看书、有的拿起笔电批哩啪啦的打字,还有个外国女人翻着书,不时的在一本笔记本上写字,不约而同地,他们桌上都放着一杯用橘黄色杯子装着的饮料,下面垫着一个杯垫,黑色的杯垫,圆形的。
    我转头望向吧台,杯垫摆在吧台边,圆形的、黑色的,边边都用法文写着一首诗,环绕成一圈。
    我拿起杯垫细读,是一位法国女诗人波西?蒙娃的诗,但杯垫中间却画了一个太阳,像是小学生的涂鸦那样,看了很逗趣。
    只是,这首诗是写一种悲伤的思念,却搭上了这样的图案,想表达什麽呢?
    我放下杯垫。
    这里给我的反差好大好大,勾起了我很多混乱的思绪,店里摆着桌椅,有部分靠窗,靠窗的地方往外一看就是很漂亮的庭园,打造得像是热带雨林那样,有灯光投射着,在庭园後面的墙上也用跟招牌一样的字体写着黑店两字,下面却多了一串字,庭园也放着一两张桌椅,桌上还有菸灰缸,应该是吸菸区,旁边有个气密式的玻璃门,我提起脚步就走过去。
    这门满重的,但隔开烟味的功效应该也不错,有个男人坐在角落点菸,桌上放着一盒蓝色的菸盒,我推门进去,对他点头微笑打招呼,他也对我挥了挥手,我走到那排小字前细看。
    “喧嚷之外,宁静以内,寄生在这温暖的阳光里面。”
    我直视很久、很久,在心里面好像有什麽要冲出来一样,我说不出任何一句话,这时候我才听到一阵阵的音乐。
    音乐种类广泛,但清一色都是纯乐曲,很多都是我没听过的,但曲风都是很柔和、很温暖的音乐,听了会让人心里逐渐缓和放松,很多钢琴乐。
    也许是走进来的时候太震撼了,以至於听觉有点问题,我到现在才听见。
    那男人抽完菸,动作熟练的捻熄菸头,穿着黑色短T,一双球鞋,还有一件牛仔长裤,头发染了很浅很浅、浅到几乎看不出来的褐色,戴着一副眼镜,他将菸盒收进口袋里,然後推门走进去,冷气的冷风吹出来,吹散了夏夜里凉爽的空气。
    我隔着玻璃门往里看,那男人好像是熟客,跟小月很熟,那男人直接坐在吧台跟小月聊天,看着小月忙东忙西,然後端出一杯饮料放在他面前。
    是不一样的杯子。
    那杯子好像是前一阵子创意工房推出的12星座系列杯,一组要好几千块,单一杯子也算天价,那颜色与图案是狮子座,杯垫也不同。
    我推门进去,走到吧台去。
    “HI!看完了吗?感觉不错吧!”小月又笑了。
    “嗯。对了,外面那串字,”我指着吸菸区:“感觉很棒,是谁写的?”
    小月看了那男人一眼,眼里含笑。
    “是小月写的。”那男人开口说。
    “欸!不要讲啦。这样就没有那种神秘感了。”小月拍了一下那男人的手臂。
    我好像看见长臂猿,手还真长…
    “是在什麽情况下写出来的?我觉得…有种隔离的感受。”
    “什麽隔离?”小月问,眼睛睁的大大的。
    “把心里最纯净的一个地方隔出来,那里只有笑声,就像…就像…进入了一个没有压力只有笑声、没有痛苦只有欢笑、没有眼泪只有快乐的…人间净土。”我这麽说:“对!就是人间净土。”
    小月听完我这麽说,笑得更开了。
    “这句话,是在听完夜曲以後,写出来的。”小月说。
    “夜曲?萧邦夜曲?”
    “对。我在弹完夜曲以後,忽然明白思念的味道,我那时候想着,爱是温暖的,就算有一部份的爱很伤人,但它仍是温暖的,很多时候,爱让我们疯狂,那是因为它碰触到了我们心里的那块纯真柔软的地方。”小月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喝。
    “所以,我想要让这样的纯真柔软维持下去,在这里,所以有了这间店,所以在那用黑色涂装的心的外表下,维持这样的爱。”小月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我说:“所以,欢迎你走进你的心。”
    在我离开黑店时,我盯着外面那个用萤光笔写成的招牌,浅浅的,笑了。
    “黑之铁则:
    走进来以前,放下所有负面情绪
    遇到爱以前,放松所有心情
    这里是你的心,不需要武装” 正文 第二章
    隔天,我又来到这间黑店,昨晚看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我还没好好消化,所以决定今天再来一次,这里真的很温暖,像是温柔的一双手,轻轻地抚慰我的伤口。
    这次我带了我的苹果笔电,打算就在这里写下这间店的故事。
    每一间店都像是一间小说馆,在这里的人都带着他们的故事来来去去,有的正在发生、有的正在阅读、有的正在进行。
    我也是其中之一,唯一不同的是,我的故事已成过去。
    我推门进去,冷气的凉爽迎面而来,吹散了夏天的闷热,我精神一振。
    “你好,欢迎光临!”是妹妹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着妹妹,是一位很可爱的女孩子,与小月不同的是,小月多了一份男孩子气的感觉,但妹妹看起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子,散发着女孩的温柔与婉约。
    我忽然很难想像这两个人到底是怎麽相处的。
    我走近吧台,妹妹在吧台制作饮品,也很专心的在切面包,身上穿的是跟昨天一样的制服,黑色短袖衬衫,上面绣着“CAT”字样,旁边还多绣了一个猫咪背影的图案,只是下半身穿什麽我就没见到了。
    “请问需要什麽吗?”妹妹开口问,好温柔的嗓音…
    “啊…呃…没有,不用,不用了。”我忽然结巴,尴尬地拿起笔电就找位置坐下来。
    这时妹妹拿着切好的面包走到右边的圆桌,有一位男性客人,长的很高大,眼前也放着一台苹果笔电,他们两个不知道说了什麽,只见妹妹凑近电脑一瞧,就笑了出来。
    我认真地看着妹妹的打扮,头发绑成马尾,额头留下的浏海整齐的盖住眉毛,素净的脸上没有上妆,看起来很柔嫩,裤子穿着一件牛仔短裤,双腿细长,脚上也穿着Converse的布鞋,但却是绿色的,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点年轻朝气,应该跟小月年纪相差不远。
    “猫咪!你的面包快焦了,怎麽办?”小月从後面厨房探出头来大喊。
    “你先关火,叫阿沛帮忙拿一下。”猫咪也回头大喊。
    原来妹妹叫做猫咪,我还以为又有小字开头,不过,阿沛是谁?
    “我现在没空啦!”从另外一端冒出来,是那位理平头的男人,手上拿着手机振振有词的谈着,听见对话就用手掩住手机喊回去,又拿起手机继续谈。
    “好啦好啦,我现在过去。”猫咪跟那位客人讲几句话以後又冲进厨房里,没多久又有一阵香甜的面包香味。
    这些对话好像稀松平常,店里的客人有些听了还露出浅笑,好像他们的阅读与宁静是不会被打扰的一样,轻松自然的接收了这样调皮的画面。
    这间店真的,给我很大很多无数的冲击。
    那位理平头的男人应该叫阿沛,手臂看起来算满有力的,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很明显就是一位面包师傅,我静下来仔细听他谈的对话,但断断续续地被音乐声打断,只大略知道好像在跟厂商谈原物料的问题。
    我打开笔电,还没开机的萤幕上倒映着我的笑脸,我有点惊讶。
    我竟然不自觉地对这一切感到愉悦,打开笔电,打算直接写一篇新稿。我是一位作家,很不入流的作家,拿着心爱的笔电找一间我喜欢的店留下来观察人群与写作,我相信一个好的环境会给自己一个好的灵感,为此,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直到昨天我走进这条街、发现这间店,我才有了很多很多的想法。
    但是,在这里,我要先清理我的回忆,如同黑之铁则说的,这里是我的心,不需要武装。
    不过在开始之前应该要先来杯…什麽什麽吧?
    我的目光开始寻找MENU,但每张桌子都乾净的可以,别说MENU了,连只笔都看不到,我望向吧台後面,可是也没有MENU,奇妙的是,每个人桌上都会放面包与饮料,我继续环顾四周,只看见在靠近最後面的地方有个椭圆形的长柜,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我站起来走到那里去,有一两位客人也在那里挑选,他们拿了面包以後就走到吧台,结帐完有的收进黑店纸袋,纸袋也是黑色的,黑店两字是用灰色字体印制的,距离稍远,我看不太清楚,另外有几块面包在吧台那里就直接处理,切开,摆好,放上餐盘,猫咪切完就拿给小月,小月就直接送到客人的桌上。
    然後客人对猫咪说了一些话,猫咪微笑点头,客人也满意地回到位置上吃面包,猫咪则是开始调制饮品。
    不对!看到现在我还是没看见MENU到底在哪啊!我只是想喝杯饮料。
    索性走到吧台去直接问比较快。
    “你好。欸?你不是昨天那位先生吗?”小月睁大眼睛看着我笑。
    “是啊…我是想问,这里有没有MENU。”我尴尬地笑着:“因为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MENU,所以就想来问看看…”
    “这里是没有MENU的喔,因为完全不设限,所以没有MENU,如果想吃蛋糕,在你的左手边下面有冰柜,看你想吃什麽我们会帮你送过去,如果想吃面包,就在後方的面包区,挑选完就直接拿过来,看要用什麽方式食用,如果想喝饮料的话…”小月的眼睛转呀转的:“就得来这里发挥你的创意,看你想喝什麽,我们就做什麽。”
    “没有MENU是你懒得做吧!”猫咪毫不留情地直接吐槽。
    “这跟懒惰不懒惰一点关系都没有喔!”小月不甘示弱。
    “还说咧,什麽发挥创意,你看客人都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麽白日依山尽,我还黄河入海流咧!对了,最夸张的是这个,什麽叫做真?奥义波动拳啊?他以为他在打电动吗?”猫咪手上拿着单子胡乱挥舞,动作逗趣的很。
    “你还不是都做出来了,最绝的是那个白日依山尽吧,你竟然在巧克力里面加上一颗蛋黄?你不知道那杯饮料最後根本没人敢喝。”小月大笑。
    “哼,这是他们不相信我的手艺好不好,那杯明明就能喝。”猫咪不屑的说,然後转身去做那杯奥义波动拳。
    我在吧台早已经笑弯了腰,差点喘不过气。
    没想到猫咪其实还满呛辣的。外表果然是会骗人啊…
    “所以,你想喝什麽?”小月正色问我。
    “我想,我还是点一杯拿铁就好了,热的,无糖。”
    “欸?别担心啦,发挥创意,什麽都能喝。”小月听懂了我话里的涵义,忍不住的笑了。
    “其实我比较想知道,奥义波动拳到底会变成什麽样子。”
    “等等你看就知道啦!”
    这时候猫咪从後面的冰柜拿出珍珠,在杯子里面放了五分之二,再拿出红茶与伏特加、还有一片圆形的切片柳橙,转身往杯子里各放一点点,然後拿出浓缩果浆,蓝色的,调好以後倒满整杯,最後将那片切片柳橙往杯子中间一放,给了一个长长的叉子,不附吸管,递给小月。
    “这就是真?奥义波动拳。”小月带着笑,动作俐落地拿起杯垫,就往客人那里走去。
    “所以,你要喝什麽?”猫咪收好那些原料,就转过来问。
    “我…喝一杯拿铁无糖,热的,这样就好。”我正色地说。
    “没问题,你稍坐,我等等就端给你。”
    我转过头去关注小月,只见小月跟那些客人聊起来,我也跟着走过去。
    “为什麽没有吸管?”那位客人看起来就像个宅男啊,但他也问出了我的疑惑。
    “你知道波动拳怎麽打的吗?”小月笑着反问。
    “当然知道啊…”这位宅男立刻源源不绝的发表他的长篇大论,讲了很久很久,小月的笑容始终不曾卸下。
    “那你应该就知道,这是很累也很难练成的,所以,叉子给你,你只要认真戳完、吃光里面的珍珠,你就可以练起来了。加油!”小月往宅男身上拍一下,笑着转身就离开。
    只见那位宅男面色铁青,尴尬得说不出话。
    我想这位先生应该也很後悔为什麽要自作聪明点这杯饮料了。
    我回到位置上,忍不住的窃笑。
    一阵清脆的铃响,门被打开,是昨天见到的那位用不一样杯子的男人,我下意识地看看表,时间莫约是晚上七点,他走到吧台又跟小月打招呼,小月见到他笑容更深了,他们不知道谈了些什麽,只看见小月不停地大笑。
    阿沛忽然从後面厨房走出来,也跟那男人打招呼,两个人好像没什麽交集与对话,阿沛走进原料室,扛出了一堆东西,那男人也走进去帮忙。
    我开了电脑,眼睛却一直停留在那些景象,直到猫咪的声音把我叫回来,一杯香浓的咖啡就在我桌上了。
    “热拿铁无糖,请慢用。”猫咪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尾音的微扬却让我想起了一位女孩。
    一位我很认真、深深爱过的女孩。
    慕容晓希。 正文 第三章
    慕容晓希。
    对於慕容晓希,就像我对这间店一样,我始终搞不清楚她真实的面貌是什麽,在这里可以有欢笑,却又能在小地方发现沉重、悲伤、缓慢流动的思念。对於慕容晓希也一样,她是一个很懂得玩、很爱玩,看起来像个男孩子、声音嗓门一喊起来可比雷声,却又很细腻,总能发现小细节不同的女孩子,轻声细语时,甚至有种勾人魂魄的魅力。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是怎麽认识她的,我曾经问过她怎麽能够找到我,她只是浅浅的笑着。
    “因为,从来都不是我在找你,而是你在找我。”慕容晓希说。
    “我在找你?”我失笑。
    “对。你在找我。然後我一转身发现了你一直在我身後,我才知道,”慕容晓希拨弄一下她的长发,眼睛闪着光:“我也在找你。”
    就这样,慕容晓希就是这麽一个老爱把话说得很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女孩子,而且她的莫名其妙还总是会在你心里发芽生根,在你不注意的时候,那些话就会跟着某些声音、某些场景,直截了当的冲进你脑海,打乱所有思绪。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麽,你能更清楚一点描述吗?”我诡异的职业病发作了。
    “你没发现你的作品当中总是写出一种渴望吗?”慕容晓希反问我。
    “什麽渴望?”
    “一种对爱的渴望。”
    我回过神,端起桌上那杯拿铁轻啜一口,果然跟猫咪一样温柔婉约,我眼神望向猫咪,给她一个赞叹的眼神,不过我落空了。
    猫咪一转身就走进厨房去了,我顿时受到打击。
    没多久那男人跟阿沛走出厨房,两个人不知道谈什麽谈得很投机,我转向开始找小月的身影,却怎麽也没看见。
    这时候那位不知名的男人走回到吧台外面,坐在跟昨天一样的位置,手上把弄着黑色圆型的杯垫,没多久又自己拿出纸笔开始低头,好像在写什麽?但那专注的神情又像在画画。
    慕容晓希也曾经很专注的作画过,虽然她根本没有那种美术天分。
    “你看,这看起来像什麽?”慕容晓希拿了她的作品,挡在我的笔电前面。
    “像只大象。”我看也没看的就挥开,现在灵感刚来,我得赶快写下来。
    “你好聪明!他就是只大象!而且这只大象还很认真地拼命看着电脑都不理我。”慕容晓希说完我就立刻回头望,抽走她手上的画仔细端详。
    不过,艺术这种东西果然需要天分,因为我根本看不出来她到底画了些什麽。
    “嗯,这只大象挺帅的,如果是象群里的大象,肯定是最帅的那只象我。”我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只得弧一点。
    “哼!这根本就不是画你,这不是大象也不是你!”慕容晓希嘟嘴鼓脸的,一脸不高兴。
    “不是那你还说我?”我哭笑不得。
    “我只说大象都不理我,又没说是你!”慕容晓希把画从我手上抢走後说:“你根本就不关心我!”慕容晓希一鼓作气的把画揉烂,用很美妙的弧度丢进垃圾桶。
    厉害!我忍不住赞叹了一下。
    不过慕容晓希的情绪还是得顾。
    “我没有不关心你呀!你最棒了,说不定以後会变成毕卡索。”我说。
    “为什麽是毕卡索?”
    “因为毕卡索画的东西我也看不懂。”我才说完,我就看见一盒蜡笔往我脸上飞过来。
    吓死我,被砸到还得了?
    然後,慕容晓希气得一张脸红通通的,从那天起,她便不再画画了。
    又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不知不觉的,黑店里的顾客慢慢的多了,周围不再像我刚进来时那样的宁静,多了一点点喧嚷,但大家还是很有默契的轻声细语,不时还会传来小月跟猫咪的斗嘴声,还有大笑的声音。
    好像每个人进来黑店里,享受的就是这对姐妹花的无厘头演出。
    这时一个穿蓝色衬衫与深色西装裤的男人走进来,靠近那位用狮子杯的男人,很亲昵地从肩膀拍一下,两个人又聊了起来。
    “哇!今天好热闹喔,连裴裴都来了。”小月忽然从最後面的面包区冒出来,对着那两个男人喊。
    “废话,听见Leo在这里,一定要来凑凑热闹的啊!”穿蓝衬衫的人说。
    “今天没客户要跑啊?”小月眯着眼问。
    “没有,本来约一个,结果临时放鸟我,超不爽!”蓝衬衫的人一脸不屑。
    “好啦!等等请你跟Leo吃块蛋糕,心情会好一点,店里推出一款新的蛋糕,是我们的超优秀厨师阿沛做的喔!”小月比手画脚的。
    原来那位用狮子座杯子的男人叫做Leo,蓝衬衫叫做裴裴,从对话大概可以知道裴裴的工作可能是业务性质的。
    “喔?我看你是存心把我跟Leo当白老鼠来实验你们的产品吧?”裴裴一脸高深莫测,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Leo,我看我们吃以前要先用银针测毒一下!以免吃了才发现是个鸿门宴啊!”裴裴夸张的说。
    “哇靠,你说这麽多渴不渴啊?小月,我看你给他一杯水让他润润喉,说不定等等他还会扯出三国演义来咧。”Leo大笑着说。
    “说的也是!”
    小月转身拿起杯子,也是12星座系列杯的,这次是天蠍座的图案,小月装了一杯冰开水就摆在裴裴面前。
    “喝吧!免得你说本店招待不周。”小月甜甜地笑着。
    “那我就不客气啦!”裴裴西哩呼噜的就把一杯水喝乾,放下杯子爽快的就跟着坐在吧台。
    “Leo,最近过得怎样?很常跑黑店喔!”裴裴说。
    “没有啦!哪有常常跑,就下班顺路,顺便过来看看啊。”Leo轻描淡写的带过。
    “那你怎麽没穿制服?一看就知道是回家梳妆打扮以後才来的。”裴裴还真毫不留情啊…
    “靠,我又不是女人,还梳妆打扮咧。”Leo也回击。
    “为了看女人而梳妆打扮也是一种啊!”裴裴意有所指,眼神飘向小月。
    “裴裴,你最近是业绩不好所以嘴贱没地方发泄吗?”小月还是笑着,不过怎麽这道笑容带了一点杀气?!
    “你完蛋了!你惹小月生气,你等等就走不出这间店了。”Leo大笑。
    “好好好,是我不对,他不是来看女人是来看你的。”裴裴故作卑微地低下头。
    “最好是啦!”小月笑着红了脸,又在一次展现长臂猿的实力往裴裴身上打了一下。
    我转头望向周围,大家都各自忙碌,偶尔抬头笑一笑,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好完美的气氛、好融洽的温馨。
    然後,我的脑袋跑进了慕容晓希对我说的那句话。
    “一种对爱的渴望。”慕容晓希这麽说,很认真、很认真的说。
    “我不懂。”我别过头。
    事实上,我并不想懂,我写了这麽多的爱,但我并不懂爱,我不明白为什麽这种感情可以这样,温柔的时候能柔的全身酥软,一旦狠起来,却比那些无情的炮弹还要伤人,我并不想懂。
    “不要逃避。”慕容晓希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
    “也请你不要放弃爱,好不好?”慕容晓希眼睛红了,眼泪在她的眼里聚集,像是一层薄雾笼罩住了慕容晓希有如清澈湖泊的瞳孔。
    然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慕容晓希的眼泪没有流下,她转过头去,用双手在脸上胡乱抹着,我的心情很乱很乱,像是被打翻了各种颜料一样,有的混成了很奇怪的颜色,有的,用单一的颜色鲜艳着。
    我开始分不清楚哪一种情绪比较多、哪一种想法最重,慕容晓希脆弱又倔强的背影在我面前抽动,我的双手双脚却僵硬不已,彷若被点穴那般,动弹不得。
    这是慕容晓希第一次在我面前,明明哭了却还不愿意让我看见。
    我说过,她很细腻,所以她能在我的文字里面发现,原来我需要的是这样温暖的关爱,也发现,原来在我渴望的面前,还有一道高墙与无数的盔甲,重重的挡住了我跟慕容晓希之间。
    心的距离。
    慕容晓希想要走过这样的距离,却受伤了。
    黑店里的笑闹声还持续着,我望着笔电里慕容晓希的桌面图案出神,静默的像在告别,我怎麽失去慕容晓希的?
    我忘了。 正文 第四章
    “牵手会把心牵走,你相信吗?”
    “不相信。”
    “你应该相信的。”
    “为什麽?”
    “因为你已经把我的心牵走了。”
    随着黑店里的热闹喧嚷,小月跟猫咪的笑容越来越开,忽然间,音乐声嘎然而止,店里的顾客每个都抬起头,每个人都不明所以。
    “咳咳,今晚,是店里的黑白配活动时间。”猫咪拿着迷你大声公说话,身上的制服不知道什麽时候从黑色衬衫换成桃红色POLO衫,猫咪将头发放下来,看起来很不一样。
    “相信常来的老顾客都知道这游戏怎麽玩,我们会收集晚上停在外面停车场的机车钥匙,”猫咪拿起手上那一大把的钥匙晃呀晃:“游戏规则是,想参加的人停车时别把钥匙拔掉───当然,我们停车场附有多功能全3D监视器,不用怕车子被偷找不到。”
    所有的顾客听到这里全都哈哈大笑。
    “我们会在晚上七点到八点这段时间收集机车钥匙,然後在每个钥匙上面做标签,并且制作乐透摸彩箱,让想参加的人来抽钥匙。”猫咪边说边把那一大串钥匙放下,并从吧台下拿出一盒黑店特制箱───是的,你没看错,就是黑店特制箱,上面就写着这五个大字。
    “今天参加人数算满多的,一共有16位,刚刚根据小月的人数清点,刚刚好还缺了三位,也就是说会有三辆机车是空的、没人坐的。”
    全场嘘声四起,开始骚动。
    “不过别担心,为了照顾你们的福利,今天,猫咪───也就是我,还有小月、阿沛都会一起下去玩抽钥匙的游戏。”猫咪说的时候,阿沛站出来露出闪亮亮的笑容,小月也站出来跟大家挥手。
    顿时欢声雷动,每个人都站起来鼓掌,我还听见有人开始在暗自祈祷希望是小月或是猫咪抽到他的机车钥匙。
    我像是想起什麽一样,往身上一摸,钥匙真的不在身上,我抬眼仔细一看,果然在那一串的钥匙堆里。
    “抽了钥匙当然不是只在黑店里面摸来摸去亲来亲去不用钱,一定要来个外带的,很多人都知道黑店外带的包装肯定好吃又漂亮,所以这次外带活动我们也帮大家想好了。”猫咪又从左手边拿出一张板子,上面剪剪贴贴了很多行程。
    介绍活动还不忘置入性行销一下,猫咪果然有一手啊!
    “向导就是我们这次的在地人Leo,当然他也有参加抽钥匙活动,说不定有人有机会可以搭上这位帅气直率又幽默的居家好男人的车。”Leo很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对大家笑了笑,下面有不少女孩子的惊呼声。
    魅力不同凡响啊!
    “我们的第一站,也就是爱河,这段时间黑店的营运会提早结束,所以想喝咖啡、吃面包、或是享受蛋糕与特调创意饮品的得尽快罗!我们准时十点就出发,没喝到的就得等明天啦!当然要享受完美的黑店外带服务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外带服务只做到九点半,现在……”猫咪往後面墙上一望,转过去又对小月窃窃私语。
    “咳咳,因为太晚公布,所以今天暂停外带服务,现在已经九点四十分了。”猫咪尴尬的笑了笑。
    “不过没关系,还是可以享受我们黑店的服务到十点,请记得,十点以後就准时出发。好,现在开放抽钥匙时间,请没有骑机车的男女性顾客都来摸彩,看看能不能一摸就摸中你的真命天子或真命天女喔!”猫咪拿着大声公与黑店特制箱走到旁边的小广场,那里的桌椅都被移开。
    “同时麻烦请有骑机车的客人到这一边来认领你们的机车钥匙。”小月拿出另外一个迷你大声公说着,阿沛跟Leo就在那里拉出一条线做走道。裴裴也在旁边帮忙引导队伍动线。
    店里面的客人开始乱七八糟的移动,有一部份的还留在店里享受美食,大部分的人却都站起来,我的钥匙在那里,没办法,只得起身。
    一阵混乱以後,摸彩的摸完了、钥匙也都认领完了,接下来大家都羞赧的不知道怎麽去认领对方,我拿起钥匙一看,上面多挂着了一个钥匙圈,上面写着黑店两个小字,是不规则形状的,我看一看别人的钥匙圈,也是不规则形状,只是颜色不同,我将钥匙圈翻到背面,用很可爱的字体写着“香蕉”两个字。
    我心里面一阵寒意。
    该不会是要用水果名称来认领吧?
    这时候猫咪很快就证实了我的答案。
    “好,大家都领完钥匙也抽完牌号了,黑店要先声明一点,外带活动结束以後就是个人时间,但是我们必须回到黑店门口做最後的点名活动,绝对不可以在活动过程里私自逃逸,我们这里都有制作名单,一旦私自逃逸就等於被加入黑店黑名单,以後看到这个顾客…”猫咪露出阴沉的表情说:“一、律、杀、无、赦。”
    “希望大家可以乖乖遵守,要干嘛也请外带活动结束以後好好询问对方意见,不要这样自己偷偷来,不然我们店里最会打架的阿沛跟Leo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唷!”猫咪说完甜甜的笑了。
    可我怎麽觉得这笑容很恐怖…。
    “现在…”猫咪拿起一位女性客人的牌号大声念:“芭乐?芭乐先生?请过来认领你的女芭乐!”
    另外一边小月也喊着:“西瓜?西瓜请到这里来。”
    “我是莲雾!”
    “火龙果在这里!这里是火龙果。”
    “啊,我是哈密瓜,我的哈密瓜你在哪?”
    “我是向日葵…欸?向日葵?”
    这位先生一喊出来全场都停下来转过去,一脸疑惑。
    猫咪马上冲出去说:“抱歉抱歉,有点失误。”马上就进行协调,并且更换钥匙圈。
    没多久场面又回归热络,整间黑店立刻变成水果店,到处都在喊价一样。
    没办法,我只得跟着放声大喊:“我是香蕉。有人抽到香蕉吗?”
    然後,小月拿着香蕉的钥匙圈走过来,在我眼前晃呀晃。钥匙圈透过光的折射变得有点刺眼,恍然间,我好像看见了慕容晓希。
    “香蕉哥哥,你的香蕉小月来罗!”小月说完,我跟他大笑不已。
    店里面很快就收好,小月、阿沛、猫咪、Leo、裴裴全都在那里帮忙收拾桌椅,有些比较熟的顾客也下场帮忙,我晾在旁边不知道要干嘛,也只好跟着把自己的东西都收一收。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麽有趣的店家,竟然还会有固定的时间举行联谊活动,我看这间店可以报名我爱红娘的节目,说不定可以变成节目的固定拍摄店家?可以的话还有可能有节目帮忙出资扩大经营之类的?
    “不要。”小月说。
    在我把这个想法跟小月说的时候,他很坚定的告诉我,不要。
    “为什麽?这样生意会好很多欸!到时候你们收入也会比较高…”我急着解释,却被小月打断。
    “我要的,不是收入,是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小月的眼神有着说不出来的认真。
    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到爱河,十几个人可真不是盖的,一出游就像是在游行一样,不过,我莫名的很喜欢这种感觉,Leo是一位很好的向导,找了一个比较没什麽人的地方,而且灯光美好。
    我很少在这种地方走,我大多都往室内移动,晚上的爱河很美,我不知道爱河有多长,但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桥,每座桥的颜色都不一样,远远一看,排列就像彩虹,河岸边设置了木板步道,每隔十公尺就会有个双人或三人的石椅,还有柔和的鹅黄色路灯,靠近河水的岸边有设立栏杆,栏杆下也有灯光照射河面,整条爱河看起来…
    金光闪闪!
    对,就是金光闪闪!
    我跟小月散步时跟他提出了那个想法,小月坚决地拒绝这个提议。
    “你喜欢聊天吗?”小月在拒绝我的提议而我心灵受挫的时候,小月忽然这麽问我。
    “还好吧!”
    “聊天,是一种很神圣的仪式。”小月拨了拨头发。
    “仪式?”这样的用词勾起我的兴趣。
    “你知道人为什麽要聊天吗?”
    “不知道。”
    “为了抒发。抒发自己的感受或是跟对方沟通。这都是抒发与表达。”
    “嗯。”
    “如果跟你聊天的人节奏对上了,那麽就很容易在一来一往的对话里,”小月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我说:“把心与感情,也聊走了。”
    小月的眼神写满了思念,我却想起了慕容晓希对我说的话。
    “牵手会把心牵走,你相信吗?”小稀】着我的手,在河滨公园散步。
    “不相信。”我拉拉衣领,冬天在这里散步真是种酷刑。
    “你应该相信的。”慕容晓希停下脚步,转过来,看着我。
    “为什麽?”我也看着慕容晓希,一脸不解。
    “因为你已经把我的心牵走了。”慕容晓希看着我,很甜很甜的笑了。
    小月也许跟慕容晓希一样,都用一种奇特的方式去表达爱吧。
    只是,小月思念的对象是谁呢?
    她的眼神飘了好远好远,穿过我的身体,聚焦在一个我看不到的远方。 正文 第五章
    那天从黑店回来以後,我心里面一直悬着小月跟慕容晓希说过的话,聊天会把感情聊走、牵手会把心牵走,那麽,爱呢?
    如果说爱可以轻易的成形,那有什麽方法可以守住爱?又有什麽方法可以避免在爱付出以後不被爱伤害?
    我问自己很多很多我不能解答的问题,但是,问得越多,我越是想念慕容晓希,好像这些问题只剩下她能给我答案,而我却找不到她,或者说…我已经彻底失去她…。
    很多人都质疑我对爱不够坚持,会失去慕容晓希也是理所当然,我不予回应。
    我没找过慕容晓希吗?我不够爱她吗?
    他们都错了,失去慕容晓希那一天,我没命地找,我所有的生活完全停摆,走在路上看见相似的背影就发狂的冲上前去;回到家里一转身就像看见慕容晓希从房间总出来,还打着呵欠;冷了的时候,我想起慕容晓希会给我一件外套,用关爱的眼神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慕容晓希画画时专注的废寝忘食,我会拿着一碗热呼呼的泡面叫慕容晓希要早点睡。
    我没有忘记过慕容晓希,我也没有放弃过,我没有做错什麽,却错过了慕容晓希。
    一如往常的,黑店成了我最爱去的地方,从爱河回来以後我就天天去黑店里找小月、猫咪、阿沛聊天,今天很难得的,阿沛几乎都在外场,我也就跟阿沛多聊了几句话,忽然发现其实阿沛对自己的感情很坚持也很有想法。
    “我觉得啊…”阿沛用着一种老人的语气说着,手上拿着一杯温开水,杯子也是12星座系列杯,不过是牡羊座的。
    “爱是一种牺牲、一种付出。”阿沛眼光放得很远。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说。
    “等你长得跟我一样大你就知道了。”阿沛喝乾那杯温开水,然後静静地说。
    我勾住阿沛的脖子,一转手就阿沛拨开,轻轻松松地转一圈,干,换我被压制了。
    难怪小月说阿沛很会打架,原来有练过武术!
    “啊啊啊啊啊啊…好啦好啦,你就说明一下啦阿沛老大。”我赶紧求饶。
    “这还差不多。”阿沛这才松手。
    “意思是,爱是需要坚持把握的,你爱一个人就是要能不断的为她付出,她想要什麽就买,她喜欢什麽就做什麽,如果她下一秒想见到你,你就可以在下一秒立刻杀去找她,这样说你懂吗?”
    “这样的压力也太大了。”
    “爱是责任,一旦被挂上责任,就会有压力。”
    我沉默。
    阿沛说完,就哼着我没听过的小调轻松地走向吧台,我却想起了慕容晓希在消失前曾对我说的话。
    “为什麽哭?”
    “眼里有沙。”慕容晓希红着眼。
    “为什麽哭?”
    “眼睛过敏很痛。”
    “为什麽哭?”
    慕容晓希很用力的往我肩膀打下去,也很用力地大喊着,眼泪随着她激动的情绪一滴一滴地掉,而那句话,至今仍在我心里回荡。
    不曾远去。
    “因为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你了!”
    慕容晓希说完,就跑掉了,我没追上去,双脚麻木无法动弹。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过慕容晓希。
    我开始不习惯。
    没有人会在我回家开门以後,第一个给我拥抱;没有人会在我失眠的时候唱歌给我听;没有人能听我说废话还为我写语录;没有人会在我说饿时特地在半夜下厨,只为了煮一碗面给我吃。
    没有慕容晓希的声音、没有慕容晓希的温度、没有慕容晓希惊天动地的笑声、没有慕容晓希画画时认真的背影。
    我想打电话问慕容晓希的朋友、家人,问慕容晓希人在哪里?为什麽走了?却发现原来我从来都不曾走进慕容晓希的生活,我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不知道她喜欢什麽、不知道她家在哪,甚至,连慕容晓希离开时穿什麽衣服我都不知道。
    我真的用心过吗?
    慕容晓希对我的生活聊若指掌,我却不曾认真地看过她、倾听过她的声音,如果阿沛说的爱才是爱,那麽,我真的爱慕容晓希吗?
    没有答案。
    我拿起桌上那杯猫咪特调,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
    “靠,这什麽东西啊?”我这才认真看了一眼特调,颜色轻透如红茶,怎麽酒味这麽重啊?
    “这是今天的猫咪特调。”猫咪听见这句话,从蛋糕冰柜那里走向我。
    虽然猫咪脸上带着笑容,可是,为什麽我感觉到有一股杀气…
    我从背脊凉到脑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猫咪很自在的转身在我旁边的椅子坐下。
    “今天的猫咪需要一种沉醉,所以加了一点伏特加、莱姆酒还有龙舌兰。”猫咪忽然转过来用一种很恐怖的神情说:“但是绝对没有加威士忌!”
    “问题不是加不加威士忌吧!!!!!”我呈现一脸囧样。
    “欸?不是吗?”猫咪张大眼睛看着我,天真地问。
    我忽然一阵无力。
    “为什麽需要沉醉?”我还是带回原话题好了。
    “因为这是一种恋爱的心情啊!”猫咪天真浪漫的站起来转一圈,甜滋滋的笑着说。
    我还没说话,猫咪就又跑又跳地回到蛋糕冰柜去整理那些蛋糕。
    怎麽今天的人都有点跳TONE?
    小月从後面的员工室走出来,拿了几根蜡烛,神秘兮兮的偷偷笑着,吆喝着猫咪帮忙排列桌子,排成一个会议室型的圆桌模样,阿沛也走出来帮忙,在O型的排列下开一个口,中间的桌子放了一个单枪投影机,周围的鹅黄色调灯全部都关掉,还挂上了一些黑色与红色的布条,在圆桌的桌子边边都各放一支蜡烛,白色的蜡烛,单枪投影机面着後面唯一一个没用布条遮住的空白墙壁,小月跟猫咪把线接起来,连接到圆桌後面的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两台笔电,各用一条线连接。
    我看着他们改变店里的装潢,虽然摸不清头绪,但也颇觉有趣,决定继续看下去。
    慢慢的,天色晚了。
    今天来店里的熟客清一色都穿白色的,除了一些流离客会穿其他花样的衣服以外,这些熟客都颇有默契的。
    难道又是什麽特别的日子?
    我按出电脑里的日期,果然,是13号。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Leo跟裴裴也来了,他们後面还跟了一位女孩子,长的挺高的,身材纤瘦却很魔鬼,看起来很艳丽,穿着白色的衬衫,一走进来很多人的目光都往她身上聚焦,脚上那双鞋子却是艳红的红色高跟鞋。
    大家有默契地用眼神打个招呼,没说什麽话,就各自找在圆形桌入座,一些穿白色衣服的熟客也各自入座,这时候灯光慢慢地暗了,小月跟猫咪走出来在白色的蜡烛上点起火,红色的烛光照亮了整间黑店,灯光也换上绿色灯罩,整间店变得像鬼屋一样。
    一阵冷风吹过来,冷得我直打哆嗦。
    我抬头一看,是冷气…
    小月把冷气的风力调降很多,温度调低不少,小月走到吸菸区把门打开,避免蜡烛烧光里面的氧气,也让空气有所流通。
    然後,阿沛这时候拿出“外带活动”时的大声公,小月跟猫咪也走到那圆形桌坐下,只是猫咪的神情有点紧张。
    “今天是每个月的13号,也就是我们店里每月一次的马模日,在这一天只要穿着白色上衣的客人都能坐在我们的圆形桌,各自分享他们经历过的灵异经验,”阿沛边说边走到圆形桌去:“当然,身为鬼我的我也会毫不保留的跟你们说说我经历过的灵异事件。”
    这时候音乐变了,不是轻松的钢琴乐,而是带点阴沉的乐曲,类似安魂曲的曲风。
    单枪投影机也在那片白墙上投出一些动画影片,气氛诡谲。
    突如其来的一阵女孩子的尖笑声与尖叫,把全场的气氛弄得更为紧张。
    “现在,就让我来说说,我遇到的灵异事件,希望接下来你们也能分享你们听到、经历过的。”
    阿沛放下大声公,走向他的位置,拿起那根蜡烛,烛光照耀着他的脸,随着冰凉的冷气风摇曳而拉出不同的影子,然後,阿沛冷笑了一下。
    “先来个简单的。”阿沛清清喉咙。
    “多年前,在某个夏日夜晚,我在我家里很清楚地听见窗外传来楼上的女性呼救声:”救命啊!“,声音很快就消失,好像是幻觉一样。”阿沛比手画脚,还模仿那女性的声音:“但从那天起,楼上就像没住过人一样,静悄悄的,我听家人说,楼上那户人家常出国又住外地,但家人却没人听过这声呼救,楼上一直空着,偶尔有人回来打扫。一直到前年,有一对相处和乐的夫妻搬入,剧情就像一般鬼故事那样,其中有一个人性情大变,天天吵架,那吵闹声就像我多年前听见的那样的呼救一样…”
    一阵冷风又吹过来,吹动了桌上的蜡烛,烛光摇曳,这时候背景出现一段尖叫吵闹的声音,全部的人都毛骨悚然。
    “一年後,那户人家又搬走了,楼上又开始空荡荡的…像是等待下一户人家入住一样,只是…这次会是谁呢?”阿沛说完,靠着烛光,又冷冷地笑了。
    全场静默不语,每个人的表情森冷,我好像来到了葬礼现场一样,不寒而栗。
    “下一个是谁呢?”阿沛用冷冷的声音说着。 正文 第六章
    这时候传来阵阵的啜泣声,因为灯光昏暗,所以看不清楚声音从何而来,每个人都屏息以待,等待那个下一位说故事的人出现。
    阿沛这时候缓缓地坐下来,望着烛光,不发一语。
    不愧是鬼我,连演戏都能这样真实!
    “下一个就换我好了。”那位长相艳丽的女孩子拿起蜡烛,那微弱的光线照着那张上妆的脸,唇膏艳红的像沾了血迹,他站起来,踩着那双艳红的高跟鞋叩叩叩的缓慢走着。
    “我叫做小风,我来说说我老家的故事。”小风放下蜡烛,在烛光离开他面容以前他浅浅的笑了笑,却令人感到惊悚不已。
    “我的老家是一栋公寓,很老旧的公寓,在我住进去时很确定我们隔壁是没有住人的,刚搬进去那段时间我们都不觉得有什麽,但一个月以後,”小风停下脚步,站在某位顾客的背後,低头在顾客耳边说着:“隔壁开始传来阵阵的高跟鞋走路敲击声。”
    然後小风又开始踏起脚步,叩、叩、叩。
    冷气的风口从这一桌扫过,桌上的烛光刚巧的全都摇曳闪动,添增不少恐怖气氛,这时候小风接着说:“我以为已经有人搬进去,但是好几次都到隔壁敲门请他们安静点,却没有回应,门口没有任何一双鞋子。慢慢的…那敲击声不只是在地板上,开始连墙壁都有了…”小风走到桌旁,拿下脚上那只高跟鞋,在桌子上面叩、叩、叩的敲着。
    啜泣声越来越大,昏暗的灯光还是让人找不到啜泣的源头。
    我心里一阵发毛。
    “直到有一天,我睡觉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摸着我的脸,那高跟鞋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小风穿回鞋子,缓慢踱步到猫咪身後,然後用力地往猫咪身上一拍,大声说:“我就看见一个女人的脸对着我尖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风跟着发狂的大笑。
    猫咪整个人从椅子跳起来,蜡烛倒下,小月七手八脚的把蜡烛吹熄,猫咪立刻放声大哭,这个举动吓坏了所有的人,大家才发现原来那啜泣声是猫咪发出来的,猫咪很怕鬼,所以这种活动每次参加都必定会哭。
    然後,霎的一声。
    冷气停了、电灯关了、投影机跟背景音乐都没了,仅剩下桌上的蜡烛闪呀闪的,空气瞬间凝结,小风的笑声也立刻停止,慢慢的,叩、叩、叩走回他的位置上坐好。
    猫咪更是吓傻了,小月也发现这次好像有点问题,阿沛立刻站起来请大家坐好,稍安勿躁。
    “也许是跳电,等等,我去检查看看。”阿沛当机立断,走进员工室以前回头对小月说:“你先带猫咪去吸菸区,那里比较亮。”说完就钻进员工室里。
    我觉得状况不太对,就跟出去看看,猫咪哭到不能停止,我只得摸黑走回黑店里拿包面纸给猫咪,小月在猫咪背上拍啊拍的,脸上很凝重。
    “我以为这是你们设计的桥段。”我对小月说。
    “没有。本来只是很单纯的这样做,这活动办好几次了,但第一次有这种状况。”小月皱着眉头解释,看的出来很慌乱。
    “是不是真的有不乾净的东西?”我问。
    “不可能啊!我请阿沛帮我看过了,他对这方面很熟。”小月摇头。
    “我进去看看阿沛的状况。”我转头就要走,小月却拉住我的手说:“你可以帮我叫Leo出来吗?”小月眼神有着渴求。
    我望着那眼神,莫名其妙想起慕容晓希。
    那是我当时很喜欢的一间咖啡厅,我那时候热爱焦糖玛奇朵,我很爱那种香甜的味道。
    “我要一杯拿铁,无糖,热的。”慕容晓希拉着我的手说。
    “为什麽你这麽喜欢热拿铁无糖?你不觉得无糖喝起来很难喝吗?”
    “因为,这样的拿铁很纯粹,就像我想你的味道。”慕容晓希的眼神带着渴求。
    为什麽用渴求的眼神说这句话?慕容晓希当时在向我要些什麽吗?
    “可以吗?”小月的声音把我拉回来。
    “好!”义不容辞。
    我转身走进去,用微光找到Leo。
    “小月在吸菸区,他找你。”我说。
    “好。”Leo很快就走出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还有与小月攀谈时的神情,我心里竟然感到一阵酸楚,慕容晓希的眼神闪过脑海,我只能阻止自己再去想。
    我摸进员工室。
    “阿沛?你还好吗?”我喊着。
    “等等,电跳掉了,我开一下。”阿沛喊回来,员工室里有些闷热。
    “需要帮忙吗?”我问。
    “不用不用,你先出去稳住大家。”阿沛说。
    “需要帮忙就说一声喔!”我说。
    “好的。”阿沛说,然後框啷一声,有很多东西掉下来的声音。
    “阿沛?你还好吗?”
    “我没事啦,我踢到东西。”
    我才正要说话,就听见啪的声音,外面的灯光都恢复了。
    “靠,超热的。”阿沛抹去脸上的汗水,满头大汗地走出来,边抹汗边问我:“小月呢?猫咪呢?他们两个还好吧?”
    “猫咪状况不太好,小月还可以,只是有点慌,可能被吓到。”我说。
    “猫咪很怕鬼,这次突发状况肯定吓坏他们两个了!”阿沛拿出他的毛巾擦汗,转头看一下圆桌又问:“啊Leo人咧?”
    “Leo在外面陪小月。”
    “唉,这两个人…算了,说再多也没用。”阿沛将毛巾甩上肩膀,就开始收拾整个环境。
    我看故事应该也说不下去了,就跟着动手帮忙,也请那些客人回到原坐位,或是找个位置坐着,照场I业,活动临时暂停,那位艳丽的女孩子也起来帮忙回归这些桌椅。
    “裴裴,你帮我收一下,我去看看那两个小女孩怎样了。”阿沛放下那堆绿色灯罩,灯光回复柔和的鹅黄色,走到裴裴身边说,一转眼就走出去了。
    Leo点起了一根菸,不知道跟小月说什麽,好像在逗他们两个开心吧!阿沛一出去就先去探看猫咪的状况,我爬上天梯把那些黑红色的画布收起来,裴裴则是开始收电脑周边与单枪投影。
    我却想着阿沛讲的那句话,Leo跟小月之间有什麽事情吗?他们俩个不是朋友而已吗?
    没多久猫咪终於破涕为笑,我心上一颗大石头也放下来了,毕竟刚刚的状况连我都吓傻了,阿沛也真能顶得住场面。
    猫咪跟阿沛他们一行人从吸菸区走进来,就开始收拾,小月走向小风念了他一顿。
    “你也知道猫咪怕鬼,还这样故意吓她。”小月哭笑不得。
    “我哪知道他的怕竟然会这麽夸张,我也吓到啦。”小风无奈。
    “你那故事又从哪掰来的啊?”
    “从很有名的鬼版挖的,然後自己又改了一些东西。”小风嘟着嘴说:“你觉得我演的不好吗?我觉得我表演的超棒的欸!”小风又笑开来。
    小月看起来很无力,转过头连回都没回就开始整理环境。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状况,慕容晓希又冷不防的出现在我脑海。
    “我想要像他们一样,”我跟慕容晓希在咖啡厅二楼,慕容晓希指着下面的一对老夫老妻说:“老了,还能很甜蜜的一起来喝杯咖啡。”
    慕容晓希看着我,甜甜的笑着,然後喝了一口他最爱的拿铁。
    慕容晓希,你是用拿铁的香味来记录我们的爱吗?我鼻子一阵酸。
    我抱着这堆画布爬下来,帮他们将东西都扛到储藏室去收好,桌上的蜡烛也都吹熄并且收好,黑店又回到原来的模样,回复到原来温暖的气氛,我却越发难过,今天受到的震撼太大了。
    我想今天得早点回家。
    也许是被慕容晓希影响了吧!我也开始学会了,眼泪必须在没人能直是我双眼的地方时,才落下。 正文 第七章
    回到家中,我累极了,今天在黑店里发生的事情像是很大的冲击,猫咪的眼泪、小月的慌乱,还有像个大哥稳定所有状况的阿沛,最让我不解的是Leo跟小月之间的事情。
    我一直搞不懂,为什麽我常在小月身上看见慕容晓希的影子?他们俩个明明是不同的人,而且差距这麽大,我却老是搞混他们两个。
    我走进浴室,扭开热水准备淋浴,洗个澡好好放松也许会好一点。
    “你知道爱是需要勇气的吗?”慕容晓希问我。
    “我知道。”
    “那你知道爱是会被挥霍的吗?”
    “我知道。”
    “那你知道,现在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爱了吗?”
    我忽然惊醒。
    洗完澡出来以後,我躺在床上看电视,没想到却被电视看走了,我一路睡下去,心灵上的疲惫让我委靡不振,勉强自己起身,却听见窗外风声呼呼作响。
    “怎麽会起风?”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东倒西歪的树,喃喃自语地问着。
    我想去关掉电视,那声音很吵,走到电视机前却看见台风入境的消息,有几位记者站在各地点做连线报导,我却看见了一个让我受到极大惊吓的画面。
    是黑店!
    记者背後我还看见小月、猫咪跟阿沛在那里收东西,周围都被吹得乱七八糟,三个人身上都湿淋淋的,记者讲话讲很快,画面很快就转移回到棚内,我看看外面的景色,风雨有加大的趋势,我该不该去?
    我瞄了一眼电视里播报的台风气象图,心一横,拿起钥匙就出门。
    这一路上真的很难骑车。
    风很大雨也很大,雨滴拼命拍打我的脸,痛到我说不出话,骑到黑店那条路却发现那里的盆栽早就东倒西歪,机车也骑不进去,我停在街口,决定步行走进去,路上那些盆栽还在滚动,我还得一边闪开不知道从哪吹来的纸张、木板、布条等等。
    难怪都说台风天最好乖乖待在家里,一出门根本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过我会这样冲出来就表示我这玩笑开大了,我只能祈祷生命这个赌注本够厚,不然我就得提早去见上帝了。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麽会这样冲过来,也许是想要守住黑店?
    自从习惯黑店的存在以後,我感觉的到自己的心放开了很多,只是放开以後的缺点也很多,慕容晓希,被我封锁在心底最深的回忆,也跟着被拉了出来,每一次想起慕容晓希,都像是在告诉我:别再逃避,请认真面对。
    其实很痛。
    说穿了,我的流浪也是碰运气的一种表现,也许哪天我能在某间咖啡厅遇见慕容晓希,然後自在的跟他说:HI!这麽巧,你也来这?
    但这城市太大了,大到想要不期而遇的机率,渺小的比中乐透还难,但悲伤的是,这城市也太小,小到我的回忆满满的装满整座城,我怎麽走都走不掉,不管走到哪会想起慕容晓希。
    “那是因为你的心装满回忆,才会走到哪都是回忆。”猫咪擦着杯子,全身湿淋淋地说。
    我也全身湿淋淋的,小月从员工室走出来,丢了一条毛巾给我,然後很白目地开冷气,还转到除湿。
    每一次我都觉得冷气的除湿功能很恐怖,因为只要一开,气温就开始狂降,降的很低很低,有好几次就是这样感冒的。
    “怎麽台风天还想到要过来黑店啊?”小月放下遥控器,对我甜甜的笑了。
    “因为我在新闻转播看见你们三个人的身影啊!”
    “真的假的?我们上电视了?”猫咪跟小月听见,都兴奋的大喊。
    “你们默契也太好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吓到。
    “其实,不是上电视很开心,而是很担心我们的背影看起来很狼狈。”猫咪认真的说,然後边说边整理他的头发,还很神奇地从吧台拿出一台吹风机。
    “其实,我也不是说特别想要上电视,只是莫名其妙被拍到觉得很有趣而已,是说,我们看起来很狼狈吗??”小月也很认真的说。
    “莫名其妙是什麽用词啊?而且,你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跟猫咪一样吗?”我哭笑不得的反问。
    “这样说好像也是啦!哈哈哈哈哈哈。”小月忽然大笑起来。
    “没关系,你不用理他,”猫咪关掉吹风机:“他笑点本来就超低的,我上次表演了一下台风,他就笑到在地上打滚。”猫咪拔起吹风机插头开始收。
    “台风?什麽表演?”这引起我的兴趣。
    猫咪看了一眼小月,小月笑到胀红了脸,然後转过来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
    “这是小台风。”猫咪用手在浏海拨了几下,然後眼睛睁大:“什麽?!听说会转成中台?”将双手插进头发里甩啊甩,接着说:“靠!会变成强台?那放不放假啊?”再将双手力道加大,并且跟着甩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没力。
    “你们很弱欸,我还有一招台风尾好不好!”猫咪稍微整理一下头发,不屑的眼神飘向我跟小月。
    我没看见小月的身影,却听见她的笑声阵阵传来,猫咪的目光向着吧台里的地板看,小月早就笑倒在地板上了。
    “什麽,什麽台风,台风尾啊?”我笑到讲话都断断续续。
    猫咪白了我一眼,将头发绑成马尾,然後背对着我,用手甩动马尾说:“还好不会入境,不过要小心,不要扫到台风尾。”
    这一招直接戳中我,我笑趴在吧台上。
    猫咪原来不只呛辣还挺搞笑的,我笑到不能动。
    “唉。没救了。”猫咪耸耸肩就走进後面的厨房。
    小月这时候终於从地板上爬起来了,脸上还隐含着笑意,接手猫咪没擦完的杯子,然後看了我一眼,又噗哧一声的大笑。
    这时候我终於看见阿沛了,他从储藏室走出来,双手脏兮兮的。
    “你们在聊什麽啊?我一直听见笑声。”阿沛笑着问。
    “就那招台风啊。”我说。
    “喔?你是说猫咪的台风?”
    “对啊。”
    “哈哈哈…你们应该笑翻了吧!猫咪真的很宝。”阿沛也笑了。
    “笑翻的人其实是小月。”我眼神飘向小月,小月还憋着笑,身体微微抽蓄。
    “他笑点真的超低,跟他说笑话会很有成就感!下次你可以试试。”阿沛把手洗乾净,对我比了个大姆指。
    冷气一阵风吹来,身上的衣服乾了大半,但我还是觉得冷,就走到後面顾客坐的位置上坐着,至少离冷气口比较远。
    阿沛走出来坐在我身旁,把手搭在我肩上。
    “你怎麽台风天还跑来黑店?”阿沛问,然後眼睛忽然睁大看着我:“你该不会…喜欢上猫咪了吧?”
    “怎麽可能!”这猜测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吓得我赶紧挥开。
    “难道是小月?”阿沛眯着眼,一脸八卦意味。
    “也不可能好不好,他跟Leo关系匪浅不是吗?”趁机套话。
    可惜功力太浅,一下就被揭穿。
    “你想套也套不出来,我在社会打滚的经验可比你高了,这件事情只有小月想说时才会说,我不出卖隐私的。”阿沛将手收回来,露出一根食指晃呀晃。
    “其实我是想问你,那天我跟你谈的、你说的感情观。”赶紧转移话题。
    “啊?喔~那个喔,那是我年轻时的想法啦!”阿沛拍一下我的肩膀又接着说:“那时候想说你还年轻,跟你说一下年轻时的想法,这样你应该比较能接受,不过看状况,好像不太好?”
    “我一直想不懂,爱应该是轻松的、愉悦的,怎麽会这麽沉重。”我低头。
    “爱要轻松愉悦,就要先建立在平等关系上。”阿沛又用一种老人的语气说话了。
    “对我来说,爱与面包,”阿沛看了一眼面包区,架上空空如也:“我是能选择面包的,当然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啦!”
    “为什麽?”
    “我尊重女孩子,同时也希望对方尊重我,如果我正打着蛋白,对方却打电话来吵着要跟我聊天,说实在的,我会爱不下去,我爱对方,但不代表对方能拿着爱的权力来耽误我的工作。”阿沛看了我一眼:“但我的爱对你来说应该不太适用,我的感情需要稳定,也许我老了,没力气玩那种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一起爱到死的游戏,我有我的工作与责任,还得照顾家中高堂,现在我想要的感情是彼此互相扶持、互相尊重、互相包容的。”
    “我要稳定的爱来发展成婚姻,你呢?”阿沛意有所指。
    “等你明白了你想要的是什麽样的爱,再来谈吧!”阿沛站起来,又去跟小月与猫咪喇赛了。
    我坐在位置上,外面风雨毫不留情的摧残着,我对待爱情也像台风一样,毫不留情的摧残,直到慕容晓希终於受不了了,选择离开。
    我要的是什麽样的爱?
    慕容晓希要的又是什麽样的爱?
    我想不透。
    吧台传来阵阵咖啡香,我想起了慕容晓希说,那是思念的味道,我终於哭了。 正文 第八章
    一个大男人在面包店里哭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情。
    我没有因为吃面包感动而落泪,所以根本没得牵拖,更别说今天台风天面包还暂时停产!
    因为这样,所以当小月拿热毛巾给我擦脸时,我是极为尴尬的;而当猫咪拿一杯热茶给我喝的时候,我是极为羞愧的;而当阿沛…不对,阿沛根本什麽事情都没做,他只跟我说了那些话我就哭了,不知情的说不定还以为阿沛对我做了什麽。
    但说这麽多,我该庆幸的就是今天是台风天,黑店里没有客人───当然,除了我以外。要不然我可能会先找铲子帮自己挖洞埋起来!
    外面风雨不停,夜色渐深。
    猫咪跟小月似乎没有要回家的迹象。
    “你不打算回去吗?”小月忽然开口问我。
    “那你们呢?”我反问。
    “阿沛跟我打算要先留下来,以免突发状况把店吹走,猫咪有点累,可能会先去员工室休息一下,但我们三个会在这里过夜。”
    “在这过夜?能洗澡吗?”我张大嘴惊讶的看着小月。
    “员工休息室本来就有规划浴室,只是睡觉的地方可能就得打地铺。”小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看看窗外的天色,说真的,我满不想又拿自己的命当赌注,走出这间黑店,更别说我还很担心这样的狂风暴雨会不会吹倒了什麽压到我,从此我就这样一命呜呼驾鹤归西。
    我打了个冷颤。
    “我也跟你们一起留下来好了。”我说。
    然後我只看见小月跟阿沛两人惊讶的表情,顿时我有点後悔自己做了这个冲动的决定。不过话都说出口了,我不可能又说不要吧!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其实你可以不用勉强…”小月试图说服我。
    “不勉强!要是发生什麽事情,阿沛也需要有个男孩子帮忙搬重物吧!”我说完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人还真的不能逞强。
    “你们都有带换洗衣物?”我这麽问,因为我根本没料到会在黑店过夜,更没想到自己会这麽嘴贱就说要留下来,除了身上这套被风雨吹袭过的衣服以外,我一件衣服也没带。
    “当然有啊!”小月很理所当然。
    “不然怎麽敢在外面这样风吹雨打。”阿沛说完哈哈大笑。
    我可真的一点也笑不出来。
    “你呢?你没带衣服?”小月很天真的问。
    “人家忽然间跑过来,哪料的到要过夜,你问这什麽蠢问题啊!”阿沛从小月头上巴下去。
    “那怎麽办啊?”小月摸摸头,无辜的问。
    这问题问出了在场人心中的所有疑惑,阿沛低头沉思,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猫咪忽然开口了。
    “很简单啊。员工室不是还有一些旧的制服吗?拿出来给他穿啊!虽然阿沛的体型比较大,但是给他穿应该没问题。”猫咪看着我们,眼睛转啊转的。
    “至於裤子,其实只要乾了就行了,反正是牛仔裤,你的内衣裤问题去街角左边的那间小七买免洗裤就好啦!”
    “对耶!我怎麽都没想到!”小月看着猫咪,恍然大悟。
    “哈哈,还是猫咪最聪明!”阿沛听了也赞同。
    猫咪翻了翻白眼说:“白痴。”
    全场立刻静默。
    猫咪走进员工休息室,边走还边说:“我要先去洗个澡,累趴我了。”然後忽然转过来瞪了我们一眼:“不准偷看!”接着打开员工休息室的门,就这样直接走进去,还将员工休息室的门反锁。
    我们三个人就看着猫咪走进去,头上黑压压一片,一群乌鸦早已经飞到堵塞。
    “他…我是说猫咪,他讲话都…这麽…这麽…有特色吗?”我冷汗直冒。
    “他只是累了啦!别在意。等他睡醒吃饱以後,又是一条活龙!”小月说完以後自以为的大笑,然後偷偷走到角落去打电话。
    “小月怎麽了?”我问阿沛。
    “可能有点被戳伤吧!他只要被戳伤都会自己偷偷躲到角落去。”阿沛伸个懒腰,然後在原地打起太极。
    “不是,我是说,他干嘛打电话?”
    阿沛瞄了一眼,动作定格,又叹了气。
    “可能是打给Leo吧!”阿沛说。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麽关系?”一提到Leo我就有满腹的疑问。
    “我说过啦!”阿沛又开始打起太极:“小月想说时自然会跟你说,他不跟你说的时候,你问再多也没有用。”
    继续问下去也得不到解答,我想走到小月那里偷听看看到底说了些什麽,可是想想又好像不太道德,我只能走到吸菸区的玻璃门前,看着外面东倒西歪的庭园摆设。
    那句标语被风雨吹打过以後,依然那麽屹立不摇,像是靠着一点什麽而坚持的站在那里面对所有风雨,从不妥协。
    小月说这段话是听完夜曲以後写的,但我却从这句标语里看见,也许小月只说了一部份,另一部份隐藏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麽要用“寄生”这两个字来形容?
    小月寄生在哪?他的感情又放在哪?那些强烈又沉重悲伤的思念为什麽又要用阳光来照耀?小月到底想证明什麽?
    我猜不透,小月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其实他思绪很深沉,有时候望着小月的眼睛,我都差点跌进那似无底洞的瞳孔里。
    天生的演员。
    我心里忽然冒出这句话。
    小月将自己的情绪全都藏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面对所有的人,不论是谁,永远都带着笑容,却渴望自己隐藏的悲伤能被发现、被安慰,所以他寄生在阳光里,因为只有寄生在那里,才能靠着那样的温暖维持自己的笑容。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阿沛走进後厨房,用一些食材煮了一顿简单的晚餐,那传出来的阵阵香味让我的胃开始叽哩咕噜的准备叛逃,猫咪这时候碰的一声打开员工室的门窜出来。
    我第一次看见猫咪穿便服,显得清秀可爱多了,随兴中带着青春洋溢的气息,脚上还踩着一双夹脚拖鞋,是粉红色的,上面还镶着一朵扶桑花,阵阵沐浴後的香味混着阿沛煮的晚餐香钻进我鼻子,一瞬间有点分不清到底哪一个香味比较吸引我。
    “欸?你洗好啦?”小月挂掉电话以後,从角落站起来。
    “姊,我饿了。”猫咪苦丧着脸。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见猫咪叫小月姊姊,听起来好可爱啊!!!!
    “好啦,阿沛在煮了。我进去看看,你先摆碗筷。”小月说完就钻进厨房去。
    猫咪走到吧台後面找碗筷,拿出了很多种各式各样的餐具,每一个餐具好像都是一组的,个别用袋子包装起来,上面也印了黑店两字,只是不同的是,上面都有猫咪、阿沛、小月的个别签名方便辨别。
    欸?那我咧?
    我才想着该不会真的要走到小七去买免洗碗筷然後又一身湿淋淋的回来时,猫咪又从柜子里挖出另外一套餐具,包装一样,只是没有名字。
    “这是…?”我拿起那个没写名字的餐具问猫咪。
    猫咪把橱柜关起来,站起来看着我说:“其实这些都是员工用的餐具,店里面有好几套,而且每个人用的那组餐具图案与设计都不同,你拿的这一个是新的,但我想你用的应该不用特别挑样,所以就随便拿一组给你。”
    我哑口无言。
    这间黑店的制度也太完善了吧!竟然连员工餐具都有?
    “别太惊讶,先把你嘴巴关起来。”猫咪看了我一眼又走到右後方拿桌巾:“虽然说员工一直都只有我们三个,但是还是会多准备几套以备不时之需,这些餐具都是我姊挑的,有的贵翻了,跟他买的那组12星座系列杯一样。”猫咪拿着桌巾走到外场,挑了张大桌子就舖上桌巾:“我都不知道他买那干嘛。我只知道Leo来了以後,就立刻把狮子座的杯子拿给他。”
    我拿起那些餐具走过去帮忙摆碗筷,猫咪又接着说。
    “虽然我姊说是为了”我们“而买的,但我觉得他根本就是为了买给Leo,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坚持什麽。”猫咪说的有点气愤。
    “那他们俩个到底是…?”我想问出答案。
    猫咪抬头看着我很久很久,一句话也都没说,空气又瞬间凝固起来,我忽然觉得很难呼吸。
    “如果,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会是什麽感觉?”
    猫咪这麽问我。
    面对这句话,我只能呆滞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正文 第九章
    猫咪将我手上那堆餐具接过去继续摆放,小月从後厨房端出一道道的晚餐,热呼呼的放在桌上,虽然我的肚子早就已经叫得像打雷一样,我却没有一丝力气。
    猫咪那句话让我明白,为什麽我老是在小月身上看见慕容晓希的影子。
    因为,都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小月笑得很开朗,还自在地跟猫咪哈拉,两个人这样从厨房进进出出好几次,桌上没多久就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晚餐,阿沛这时候终於从厨房走出来,将手洗净以後就坐下来准备吃晚餐。
    我跟猫咪、小月也各自入座,我们才准备动筷子,阿沛忽然大喝一声,吓了我很大一跳。
    “用餐前要先祷告。”阿沛说。
    “你们跟着我一起做,闭上双眼,双手交叉握拳。”阿沛说完就闭上双眼,嘴里念念有词的祷告着,我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些什麽,好像是感谢上帝给了我们这一顿丰盛的晚餐。尾末,阿沛说了句阿门,小月和猫咪也跟着说。
    我睁开双眼,想起了慕容晓希。
    “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什麽感觉呢?”慕容晓希跟我站在大远百的天台上,我们看着高雄市的风景,居高临下,风声呼呼的吹着,慕容晓希这样问我。
    “嗯…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他这样形容:”就像在闻着远方乳酪香味却在迷宫里迷路的老鼠一样吧!“,我觉得说得很棒。”我说。
    “那是思念。”
    “那不然你觉得是什麽感觉?”
    “是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我心里一紧。
    “有时候你离我很近,当你也看着我的时候。但有时候你离我好远好远,当你的眼光穿过我,聚焦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时。”慕容晓希顺一顺被风吹乱的头发。
    慕容晓希好像在难过时都习惯摸摸他的头发。
    “你知道看的最远的地方,在哪吗?”慕容晓希看着我笑了笑。
    “应该在台北的101吧!那里最高,可以看得很远。”我用双手圈成望远镜的模样,左右的看着。
    “对我来说,是在没有你的地方。”慕容晓希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不语。双手放下来,微微颤抖。
    “因为,一旦你在我身边,我的眼睛就只能看着你了。”
    我别过头去,慕容晓希的眼神带着一种渴求,我不敢面对这样的双眼。
    也许慕容晓希明白吧。慕容晓希转过去继续看着高雄市的景色,风依然呼呼的吹着,我看着慕容晓希的侧脸,嘴角带着的笑容还是这样温柔,但为什麽,我却想逃?
    “对不起,慕容晓希。”我小小声地说。
    我不知道慕容晓希到底有没有听见这句话,风吹得很猛烈,慕容晓希的头发在风里飘荡着,我只看见慕容晓希动了动嘴唇,却没听见任何声音,风把声音剪碎了,连同我那一句对不起。
    如果心碎有声音,我想那时候也许能听见慕容晓希心碎的声音,响亮的在那个渴望爱的、空洞的心房回荡着。
    等我回过神来时,餐桌上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我又再次受到惊吓,只见小月跟猫咪张大嘴巴拼命把食物往嘴里送,餐桌上非常的安静,只有那若有似无的风雨声,以及碗筷互相碰触的声音。
    阿沛夹菜速度也是一流,这画面我几乎看傻了眼。
    “不会吧?你们都这样吃饭啊?”我看的目瞪口呆。
    “嗯嗯啊喔喔欸哭哭…”小月嘴巴装着一堆食物试着发出声音。那画面也太难看了吧!我赶紧打断他:“你要不要先把嘴巴里的东西吃下去在说…”
    “喔嗯咧呜呜嗯噗…”我还是没听懂小月想说什麽,只见他还是继续把食物往嘴巴里送,我立时放弃与他沟通的念头。
    “开这种店的特异功能就是吃饭要快。”阿沛用很快的速度讲完这句话。
    “那讲话也要快吗…?”
    “吃饭时所有动作都要加快啊!”阿沛张大眼,理所当然的说。
    这一刻我像是这张餐桌上被隔开成两个世界的人,我手上举着筷子与装着白饭的碗,脸色应该惨白至极,以我的速度,我看我能夹到一颗蒜头或一片姜就该拍拍手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吃饭也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吃饭还可以有技巧的。
    相信我,当你看见他们餐桌上如战场般的画面,也会跟我一样受到惊吓。
    晚餐,我只吃了两碗白饭,最後还是靠小七的泡面与面包解决。
    “不好意思啦!”小月边洗碗边这样对我说。
    我嘴里咬着泡面,像饿疯了的人一样拼命吃,我根本没时间回应他,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去了一趟小七又全身湿答答,虽然猫咪有拿伞给我,但雨伞这种东西在台风天来说,只是一种装饰品。
    “你们的餐桌真的像战场,人家都说商场如战场,我不知道原来内场也可以是一种战场。”我让嘴巴抽出空档这样说话。
    但小月疑惑的眼神让我明白,我刚刚说话的方式大概就跟他眼神发火瞄准餐桌食物拼命吃的时候,那种语调一样。
    我吃完面包和泡面以後,我还觉得有些饿,阿沛煮了些小菜,还很神奇地从冰箱搬出一箱啤酒,扬言台风天赏风雨喝啤酒最棒!
    “等等?为什麽你们冰箱会放一箱啤酒?”我傻愣着看猫咪跟小月合力搬出那一箱海尼根,而且还是玻璃瓶的。
    “台风天最适合赏风雨喝啤酒啦!”小月跟猫咪两个人乐滋滋的说着,然後阿沛从厨房又端出一些小菜,手还从围裙拿出好几个开瓶器。
    “这不是面包店吗?还兼卖酒?”我失笑。
    “这是黑店!”他们三个听完以後,异口同声地对我说。
    “………”
    要是这时候还走出一个酒促女郎我也不意外了吧!
    但接下来的事情更让我觉得,这间黑店要是忽然变成巨型机器人我也不会意外了。
    猫咪跑带跳的钻进一个密门,那设计很隐密,甚至还有密码锁,我想就算是资深员工也不见得会知道。
    然後,没多久,天花板慢慢的移开,从上面降下了类似KTV的那种彩球跟霓虹灯,还有一具投影机,正对的方向也降下一块布幕,後面的玻璃也从上方降下一片片的黑色纸板,为了遮住外面看进来的视线。
    “猫咪,遮罩不用开啦。启动隔音设备就好了,彩球跟霓虹灯都收回去。”阿沛熟练地对猫咪讲了一堆名词。
    这里到底是哪里?我忽然觉得有点恐慌。
    “喔!”猫咪说完,整间店都听见了一点点细密的声音,但我不知道是哪来的,外表依然无恙。
    但不同的是,我听不见风雨声了,完全听不见。
    我以为是错觉,我转过去望向外面,依然风强雨大的,一堆车子树木机车都东倒西歪,我还看见一个扛棒飞过去,掉落在地上,我却没听见任何声音,这画面像是演出一场无声的默剧一样。
    我掏掏耳朵,转过去看着他们,讲话还有声音,猫咪跟小月的笑闹声还是很大啊!
    小月把场地都布置好,桌上摆了几瓶开好的啤酒,还有几道香喷喷的热炒小菜,阿沛在厨房里把锅子洗乾净就走出来,猫咪也跟着走出来,我这时候才看见那道密门竟然是瞳孔辨识型的,根本不是密码锁!
    接着,猫咪看着我笑了一下,我就像是被电到一样酥麻一阵软,回过神,那个门已经完全消失了,我甚至看不出任何徵兆。
    妈的,被阴了!
    这是我回神以後第一个想法。
    猫咪跟小月很会喝酒,阿沛是属於小酌怡情型的,不免俗地也跟着喝了几口夹了一些菜,酒酣耳热之际,隐隐约约听见猫咪跟小月拿着麦克风唱歌鬼吼与笑闹的声音,阿沛也看着他们笑着。
    这些好像回到最原始,我刚认识黑店时的模样。
    我喝完了一手啤酒,昏昏欲睡,小月跟猫咪还挤在点歌机前面叽哩呱啦的讨论着,这样的气氛很完美、很完美。
    但在我闭上眼睛以前,小月好像走过来看了我一眼,我倒卧在椅子上视线朦胧,以为看见了慕容晓希。
    “慕容晓希…?”
    “好好睡吧!”
    慕容晓希对我笑了笑,然後我听见他用很温柔的声音,这样对我说。 正文 第十章
    深夜。
    因为喝酒以後水份丧失的很快,我想起来喝水顺便洗个澡,只看见小月跟阿沛在吧台那里坐着聊天,声音很小,黑店里也几乎都没开灯,只留下一盏烛光,摆在小月跟阿沛待的位置。
    “我希望你想清楚。”阿沛说。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麽。”小月低下头,把弄着手上的杯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小月的星座杯,不过是射手座图案的。杯子里好像装着杏仁茶,热呼呼的,隐约看得见香味还裹着白烟。
    “可是连我都不知道我在坚持什麽,也许你们替我感到不值、觉得我顽固,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我想要的…”小月说到这里猛然停止,头低低的,然後轻啜一口杏仁茶。
    “我已经不想说你了…”阿沛叹口气又说:“希望你可以多想想身边关心你的人。”阿沛说完,吹熄了烛光。
    在烛光熄灭以前,我好像隐约看见了,小月那光点般的泪,滴落在吧台上。
    如果有声音,也许就像慕容晓希心碎的声音一样吧!
    我不知道这时候到底该有什麽反应,黑暗里我什麽都看不清楚,瞳孔还不能适应这样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我试图移动脚步,没想到却踢倒了旁边的玻璃罐。
    “谁?”阿沛警觉的声音。
    “不好意思,是我。”我赶紧出声。
    “喔?是你啊!你醒啦?”阿沛放松下来。
    “嗯…我想喝杯水顺便洗个澡…”我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好,我带你去。”阿沛站起来开了小灯。
    我想看小月的状况,阿沛却站起来挡住了这样的画面,我没说什麽,也许阿沛是想保护小月,我们都太清楚的知道,小月很倔强,这样的眼泪不想被谁看见。
    我决定服从。
    “猫咪呢?”我跟在阿沛後面,亦步亦趋。
    “啊?他睡了,在休息室里旁边的木板地那里。”阿沛开了休息室的门,动作小心翼翼的。
    “小声点!”阿沛转过来,把手放在嘴上,示意我要安静些。
    我也放轻了脚步,猫咪小小又稳定的鼾声传来,熟睡着。
    “喏。就在这里。”阿沛开了浴室的灯,拿了一包卫浴用品给我。
    我拿起来看,上面还印着某间知名饭店的名字。
    “这…?”我拿着那包,不解。
    “这是前几个月员工旅行时住的饭店,小月觉得没用很浪费,最後通通带回来。”阿沛看着我手上的卫浴用品,浅浅的笑着。
    “嗯…那我先进去了。”
    “好。我在外面,有事情就叫我。”
    我关上了门。
    小月的泪滴让我感到震撼。
    我扭开了热水,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不少我思绪的嘈杂,那眼泪炸开了我的回忆,我猛然的想起了慕容晓希第一次在我面前掉泪的画面。
    那是我们第一次猛烈的争吵。
    内容是什麽呢?我说了什麽伤人的话吗?我只依稀记得,慕容晓希的泪水随着我说的话一滴一滴的掉落,像是水晶一般的澄澈,却在我面前破碎,我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慕容晓希就转头离去了。
    我甚至,连追上都没有…
    後来,我在慕容晓希的网志上面看见唯一一篇只有一句话的文章,平常他都写很长一篇,像流水帐的生活记录,只有那一篇,短短的一句话,却怵目惊心。
    “人的心有多大?为什麽能够如此地承受伤害?”
    就这样,短短的一句,就告诉我,那一天的争吵是让慕容晓希多麽地痛…
    我将热水猛地往脸上冲,洗去了那颗血迹斑斑的心、也洗去了那在脸上的泪水。
    慕容晓希呢?他现在在哪?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见到他。
    等我洗完出来时只觉得一身疲惫,淋了两次雨真不是盖的,我开始觉得身体里的病毒开始躁动,准备等我再更虚弱些,就一举攻下我这座城。
    可惜,这座城空空如也,那颗以为一直还留在身上的心,早就在慕容晓希离去时,一并被慕容晓希带走了。
    攻下这座城有何意义呢?
    我嘲讽的笑了笑。
    也好,还能开的起自己的玩笑,就表示我还好好的。
    我擦了擦脸,身上穿着阿沛的旧员工制服,走出休息室,阿沛还在外面,站在门口的玻璃窗看外面的风雨,一语不发。
    “阿沛?”我喊着。
    “喔?洗完啦?我们今天得睡外场这里,”阿沛走向那块已经铺好的位置说:“应该还算舒适。”阿沛站在那里叉腰看着。
    “我这个人不太认床,所以没关…”我还没说完,阿沛就打断我说:“这不是床喔!所以不会有认床的问题。”
    我脸上掉下三条线。
    “我只是想说,我适应力很好…”还是换个说法好了,这里的人的沟通方式可与一般人不同啊。
    “哈哈哈哈哈…”阿沛突如其来的大笑:“我明白,你还真当我什麽都不知道啊?”阿沛用力拍一下我的肩膀,那力道真是非同小可。
    “放轻松,真的。放轻松。”阿沛看着我认真的说。
    “小月呢?”我四处张望看不见人影。
    阿沛动手整理我们睡觉的地方,然後随口回应我:“去员工吸菸室了。”
    “吸菸室???”我眼睛瞪的老大,下巴可能也快掉下来了。
    小月会抽烟????
    “你看我把你吓的。”阿沛转过来看见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那所以小月在干嘛?”我直觉告诉我,阿沛刚刚可能在玩我。
    “在抽烟啊!”阿沛又用很随性的语气说着。
    “所以小月会抽烟?”我必须谨慎的问。
    “会啊!你要问几次啊?”阿沛转过来,皱着眉头。
    我想我真的受到很大的惊吓,我完全看不出来小月会抽烟!
    就像,我也从来都不知道,慕容晓希其实会抽烟一样。
    我这时候才想起来,那一次激烈的争吵,竟然只是因为慕容晓希会抽烟。
    “你为什麽要抽烟?”
    那次,我跟他在梦时代购物中心四处乱晃,慕容晓希走到户外的吸菸区去,静静的,一个人,点起了烟。
    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感到疑惑,就问了他这个问题。
    “抽烟不好吗?”慕容晓希抬眼望着我。
    “不好。”我摇头。
    “那你为什麽抽烟?”
    “那不一样,我需要一点什麽来抒发写作的压力。”
    “哪里不同?”慕容晓希嘴角漾起嘲讽的笑:“你总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才是对的,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时候我也需要一点什麽来抚平我的心情,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你的存在!”慕容晓希说的话忽然变得尖锐。
    “慕容晓希!女孩子抽烟本来就不对…”我板起脸,至少面子不能丢。
    然後,慕容晓希忽然间转过来正对着我,在我面前用手指将菸头捻熄。
    菸头的温度很高很高,我想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我看着慕容晓希傻了眼,却来不及阻止他的行为,慕容晓希纤细的手指瞬间就红肿起来,我想抓起他的手指探看伤口,却被慕容晓希一把挥开。
    “我不需要你给我的同情!如果你给不了爱,你就别对我这麽好!”慕容晓希对我怒吼着。
    “慕容晓希,这是两回事,你别这麽任性!把手给我。”我也开始生气了。
    “这只是你对女朋友的义务吗?”慕容晓希眼神冰冷,语气也像冰雪般冷酷。
    我不语。我看着慕容晓希的手指已经起了水泡,那种刺痛感绝对很难受。
    “你永远都是这种态度,难道我对你来说只剩下对女朋友的责任与义务?你从来都不曾认真去了解过我为什麽要这麽做。”慕容晓希看着我,眼泪滴滴答答的。“对!我抽烟,因为我在书上看过,如果我想念你,抽烟就能把这种思念传到你身边。我画画,因为我想把我跟你之间美好的事情都记录下来。我写日记,因为我不想忘记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字一句……”慕容晓希用手背抹去眼泪,又接着说:“我永远都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如果每一件事情、每个细节都能像录影一样细微精致的纪录起来,那会是多美好的记忆……”慕容晓希越说越是哽咽。
    “慕容晓希,我对你不是只有义务…”我真是百口莫辩。
    “那麽还有什麽?除了义务、责任、同情以外,还有什麽?”
    “爱啊!”
    慕容晓希听到这句话以後,眼泪硬生生的止住了。
    我看着慕容晓希的变化,忽然间感到害怕,他的神情是一种绝望与冷漠,眼神也几乎要将人冻伤。
    “你根本不懂爱。”慕容晓希说完,将熄灭的菸蒂丢进垃圾桶里,转身离去。
    我们的爱,也被丢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