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雪夜出嫁各为谋 京城,将军府内。 听着外面寒风呼啸,猜想着漫天飞雪正在逐渐覆盖在那些飞檐翘角、枯枝河池之上,很快整座京城都会变得银装素裹素白一片。莫悠在确认周围已没有其他人存在后,便抬手将盖头掀开扔到床上。 置身在这一片火红的屋子当中,喜庆的色彩让她忍不住眨了眨双眼,随后起身舒展着劳累了一天的身子。 这座小楼分为上下两层,莫悠现在身处的新房在二楼,房屋很大布置却极为简单,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再无其他。若非有红绸相衬,怕是会显得更加冷清,即便如此,也难掩这房间所展现出的沉稳大气。因为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些家具虽然平常,材质却皆是上品。 莫悠绕过雕花床前那扇巨大的水墨屏风,来到窗前推开窗户。远远望去诺大的将军府内悬灯结彩喜气洋洋,风雪中隐约还能听到从中庭传来的人声鼎沸。看时辰,宾客们应是还在吃宴。 “莫……哎呦,我的姑奶奶您怎的自己掀开盖头了。”这时从楼梯口上来一个小丫鬟,看到莫悠站在窗户前,立马变了脸色,着急慌忙地跑过去将她拉回床边坐好,一边将盖头塞进她手里,一边小跑到窗前关窗子,“姑爷还没来,您怎能自个儿掀盖头,多不吉利啊。还有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开着窗子小心着了凉。” 莫悠手里扯着红盖头,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本就不是真的要嫁人,吉不吉利又当如何。” “嘘,姑奶奶,就算是苑宁求您了,咱们现如今都已进入将军府了,您可莫要再说不嫁人这种话。仔细被有心人听到,到那时咱们小命都不保,您的事儿也办不成。”苑宁苦着脸,快人快语地劝说道。 “你不用威胁我,我与你家小姐互换身份不过是各取所需,待我事情完成后,自会带你一同离开将军府。到时候你是去投奔高箐箐也好,还是自谋生路也罢,都与我无关。”莫悠说着将盖头重新扔回床上,兀自躺下闭目养神。 苑宁垂首站在一旁,哑然望着床上那抹火红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和不安。 回想之前在进京的途中,莫悠突然深夜闯入他们下榻的客栈,当时她见小姐房中多出这样一个陌生人,可是吓坏了。后来才知道,她们竟是在商计一件天大的事情,此事若是被人看穿,他们高府必会被满门抄斩。偏生小姐性子倔,死也不肯嫁给秦将军,她劝说无果后,不得已也被卷入其中。 未免莫悠在代替小姐嫁入将军府后,对高家以及小姐过去的事情一无所知,而因此被人看出破绽。小姐便命她陪其嫁入将军府,让她从旁时时提醒,减少不必要的差错。 可如今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娇小玲珑的身形、精致甜美的样貌倒是与她家小姐有几分神似,可她这般冷淡桀骜的性子,与她家小姐就恰恰相反了,时间一久不惹旁人猜疑才是奇事。 “谁?”苑宁这边正暗自揣测着她们在将军府能苦撑多久,那边莫悠却突然睁开双眼,眸光一冷瞥向楼梯口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个粉衣丫鬟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蛊汤食,朝她们这边走来。 “奴婢秋丝,见过夫人。” 莫悠起身对着小丫鬟随意扫了几眼,问道:“你有何事?” “奴婢看外面天寒地冻的,怕夫人在屋里受不住,便端来一盅银耳羹让夫人暖暖身子。”秋丝微微低着头,声音中带着些许讨好之意,说完便适时将手中托盘递上前去。 苑宁舒展眉头,她与莫悠是初到将军府,本还怕着被主家怠慢,现下这小丫鬟却主动跑来示好,想必该是主子授意的。此次秦高两家联姻,本就不只是皇家赐婚那般简单,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利害关系,她一个小丫鬟也不敢妄自揣测。 莫悠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双眼再次扫了一下自称秋丝的小丫鬟,随即便将目光停留在那盅汤羹上,沉默片刻,便慢悠悠说道:“想必这汤羹还烫着,你来替我试温吧。” “这……恐怕不妥,汤羹是特意为夫人准备的,奴婢岂敢……” “此处只有我们三人,你尝了便是,怕什么。”莫悠打断她地迟疑。 “汤羹一路端来,经过寒风怕是早就凉了,夫人……” 莫悠秀眉一紧,没有耐心听她说下去,只是眸光凌厉地扫向她,声音低沉却带着难以忽视地冷意,“苑宁,既然她不敢试,你便助她一臂之力。” 苑宁心下一怔,转头看一眼莫悠,当下有了计较,也不多言直接将那蛊汤羹掀开盖子,舀起一勺送到秋丝嘴边,等待她张口喝下。 汤羹就放在嘴边,扑鼻而来的香气在这寒冬的夜里,给人一丝的暖意。秋丝神情不变,双手端着托盘,始终不敢开口喝下。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诡异,莫悠神色莫测地盯着眼前的小丫鬟,再次开口,冷冷说道:“苑宁,喂她喝下。” 话音落,苑宁立刻双手齐用,欲要强行灌她喝下汤羹。哪知她才刚用力,秋丝突然就变了脸色,双眼迸发出阴狠的光芒,双手猛地一抬将那盅汤羹抛向床上去。 莫悠眸光微闪,拽起旁边的盖头,手腕快速翻转,红盖头瞬间飞起,直直撞向汤羹,立刻将其掀翻到一旁,而后直直落于地面发出瓷瓦破碎的声响。 苑宁当下被眼前的情况惊得呆住,怔怔望着原本恭敬温顺的秋丝,此刻正气势汹汹地靠近床上的莫悠,而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苑宁惊叫一声,想要上前拦住,身体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见适才纹丝不动的莫悠,此刻已经转守为攻。她出手快而疾,根本容不得旁人看清楚她的动作,下一刻秋丝的手腕已经被她擒住。 秋丝一击未中,便再次发力,将手上地匕首换了方向,直直刺向莫悠的后背。 正文 第2章:痛下杀手谋出路 莫悠岂会给她偷袭的机会,抓着秋丝的手猛地加大力道,秋丝一时受痛,下一刻便觉手臂一麻,匕首顷刻脱手落下。 莫悠看准时机,手上再次施力狠狠将她拖到两丈之外,与此同时她的手上已经多出一把匕首,并反手射向秋丝。散发着寒光的短寸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破秋丝心口的皮肉,直直没入最深处。 秋丝脸色惊变,痛苦又扭曲地捂上胸口,跪倒在地上,很快整个人就软软地瘫软下,了无生气。 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现场,苑宁已经惊骇地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有双手双脚冰凉又僵硬地立在原地。一双眼死死盯着秋丝的尸体,尸体下很快形成一滩血泊,触目惊心,腥气闻之令人作呕。 “此人是冲着高箐箐而来的。”莫悠从床上走下来,不急不缓地走近尸体。 高箐箐,提到自家小姐,苑宁立刻回过神来。 “小、小姐?”苑宁的声音颤抖地厉害,“她、她为何、为何要杀我家小姐?” 莫悠确认地上的人已经死透,便转到一旁的脚架处,开始清洗双手。 “看来这场赐婚,远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荣耀门楣,无限风光啊。” 苑宁在适应了眼前有具尸体后,思绪才慢慢飘回,细细思量着,而后又苦恼地看向莫悠。她正在将左边那扇靠床较近的窗子打开,一瞬间冷风扑面,将这本就凝滞的气息,吹得更加森冷凌乱。 “现在可如何是好?新房里无端多出一具丫鬟的尸首,若是被姑爷得知,咱们两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苑宁心下不悦,她这边紧张到死,急得团团转,这位莫姑娘倒好,还有兴致赏雪赏月。 莫悠回头看向她,慢悠悠走近,语调平静地说道:“有我在,不必怕。” “怎会不怕,咱们初来乍到,而今屋中死的又是将军府的丫鬟。此事一旦泄露,必定会谣言四起,纵使你顶着我家小姐的身份,也难逃这杀人偿命之罪。”苑宁此刻真是慌了神,也顾不得自小就谨守的尊卑礼仪,只想将心里所有的不安悉数吐出来。 “此人并非将军府的丫鬟,咱们也并非杀人凶手。”莫悠似是不在意她的态度,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苑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可是亲眼所见,莫悠拿着匕首杀死了秋丝,铁铮铮的事实,她又能如何颠倒? “你、你如何知道她不是将军府的丫鬟?”苑宁显然不信任她,却又不甘心地想找出转机来。 “你看她脚上的缎面短靴,料子上乘、绣花精美,一看便知价钱不菲,不是一个丫鬟能够购置得起的。”莫悠解释着,又伸出自己的双手让苑宁看,她的手虽然白净修长,但是手指下接近虎口处和手掌两侧都结着厚厚的茧,看起来略显粗糙,“秋丝双手上所结的茧与我的几近相同,可见她定是常年习武之人。” “此处是将军府,府里有几个会武功的仆役婢子并不稀奇。”苑宁不太赞同这一说辞。 “这也正是问题所在,她虽懂武,却并不可能连走路都不发出丝毫声响。除非她是刻意为之,会如此做定然是有两个原因。”莫悠说着绕到了苑宁身侧,继续道:“其一,她做贼心虚;其二,她想要隐瞒自己的行踪,而不被旁人发现。不管是哪个原因,都说明此人有问题。” 苑宁经此一提,心中也是信了几分,便又追问道:“就单凭这些推断她不是府中人吗?” “你听闻过洞房花烛夜,有丫鬟给新娘子送汤羹的吗?何况,我适才不过试她一试,她便立刻露出了马脚。现下不管她是与不是将军府的丫鬟,你信我,我便保你安然无恙。”莫悠说到此处,嘴角轻轻上挑,眼中闪过一道别有深意的光芒,“苑宁,得罪了。” 话音落,只听屋中响起一声闷哼,下一刻苑宁便软软倒在地上。莫悠收起右手,将苑宁挪动到靠近窗户的位置,“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便会没事了。” 莫悠起身将地上的碎瓷片连同托盘一起扔出窗外,随后又脱去秋丝的衣服,也一并扔出窗外。她刚才看过窗子后面的情况,是一片繁茂的花草丛,再往后是几棵松柏,恰好遮去了这一片花草。只要她明日一早将这些东西清理掉,便不会被人发现破绽。 随后莫悠又找出她随身带的包袱,不禁有些庆幸自己之前特别交代了苑宁,说她的包袱不能离身,苑宁倒也机灵,不声不响地就给她送来了新房之中。包袱里有她的夜行衣,看秋丝的身量虽比她稍高些,却也勉强能凑合。 用最快的速度替秋丝换好衣服,莫悠拔出她身上的匕首,眸光发狠,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匕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莫悠咬紧牙关忍着刺骨的疼痛,左手用力捂着被划出一道口子的右臂,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出,屋内的血腥味儿比之前更加浓郁。 莫悠蹲下身来,重新捡起匕首,将它放入死者手中方才安心吐口气。缓缓站起身,双眼又重新审视了一遍命案现场的布置,便紧紧捂着伤口,面色痛苦地惊叫一声。 喊叫声霎时划破将军府的上空,撕开了那块儿黑夜与喜庆交融的帷幔。 莫悠拖着因失血过多而愈溅虚弱的身体,站在屋子中央等了须臾,当她隐约听到有脚步声朝这座房子靠近时,终于失去了心里最后一丝支撑,一头昏倒在地。 不远处巡逻地侍卫们在听到惊叫声时,便立刻朝这边赶过来,刚进屋就见两排衣着鲜艳明亮的婢女嬷嬷们,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她们身边散落着秤砣以及各种瓜果和寓意极好的金银玉器。 带头的侍卫长面色一沉,俯身探了几个人的鼻息,确定大家只是被人打昏后,便带着大家直奔楼上。当他们越过巨大的屏风,看到里面的凶案现场后,不禁纷纷倒吸口冷气。 “快,马上去通知将军。” 正文 第3章:夜半苏醒互试探 莫悠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还未亮,屋内灯火已灭,只能借着洒落进来的微弱月光观察周围的情况。熟悉的布置,让她意识到自己仍置身新房当中,不同的是地上的尸体和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被她敲昏的苑宁也没了踪影。 由于失血过多,莫悠的精神不太好,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手上却不经意碰到一个温热的物体。她动作稍顿,随即偏头看过去,发现床的内侧里竟然躺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却也足以让她反应过来。此刻能够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恐怕也只有她的新婚丈夫,将军府的少主子,威武将军秦白羽了。 不,应该说是高家小姐的丈夫,是她莫悠受主上之命所要…… 她的沉思猛地被打断,看着那支壮硕修长的胳膊突然抬起,横跨过她的胸口,欲要揽上她的肩头,莫悠眸光当下一变,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动作敏捷又快速地拦下那只罪恶之手。 睡觉这般不老实,也不知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这厮对她有没有不轨之举? 思及此,莫悠再无睡意,刚想移开手中的那只胳膊起身下床,谁料想手臂落在她手中竟如磐石,不管她用上多大的气力,手臂都纹丝不动,稳稳压着让她动弹不得。 莫悠思绪稍转,心知秦白羽早已被她惊醒,此刻却故意阻她去路,手上便也不再客气。反手抓住对方的腕子,还未来得及出招,对方却似已经预料到她的下一步动作,一条手臂宛若水中蛟龙,眨眼便逃离了她的控制。 二人的手臂顿时缠斗在一起,黑夜中阵阵劲风在帐幔下愈来愈急,秦白羽与莫悠都非等闲之辈,每招每势精准又快速,皆逼得对方不敢有丝毫怠慢。然而片刻后,莫悠突然落了下风,肩膀上本已被处理过的伤口,此刻因为动作过大而被撕裂更深,一股热流顺着手臂滑了下来。 莫悠闷哼一声,出招明显慢了许多,而对方似是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倒也不贪恋迅速收回手臂,睁开双眼坐起身来查看她的伤口。 莫悠没想到他会这般做,一时有些愣住,倒给对方得了查看伤口的机会。 “伤口撕裂了,需要重新包扎。”低沉的嗓音响起,犹如他高大的身躯一般沉稳有力,却是寒冷地让人听不出情绪。 莫悠看着他走下床拿来药箱放到床头,下意识地护住手臂,“不敢劳烦将军动手,我自己来。” 她说着便抬手撕掉了那截已经被鲜血染透的袖子,打开药箱,熟稔地清理完伤口,挑了些治刀伤的药敷上。一只手配合着嘴,没有费多少功夫,便已经包扎完毕。 秦白羽始终静默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所有的动作,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黑暗中,二人相对无言,气氛平静地诡异,莫悠心里跳动起一丝不安。借着月光,她总算看清楚了对方的长相。他的五官轮廓分明似是经过精雕细琢一般,目若寒冰唇薄如刻,剑眉挺鼻更为这张冷峻的脸添了几分寒意。银色的月华披在他宽阔的肩头,一身白色的里衣,非但没有减掉他身上丝毫的锐利之气,还为其添加了几分桀骜不羁,却并不会显得轻浮。 而就在她观察对方的同时,秦白羽也在细细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子虽坐在床上,却不难看出身形娇小,直立起来怕是连他的肩头都不及。那张粉嫩的脸蛋上眉眼清亮,鼻梁高挺,菱形小嘴微翘。本该是个看起来甜美娇俏的女子,却因她清冷的眸光、冷静平淡的神情而变得让人望而却步,不敢轻易靠近。 秦白羽眸光稍移,略有沉思,他没有亲眼见过高家小姐,只听闻她容貌俏丽身姿玲珑,而今看来传言不虚。 “将军,我能否问一下,我的贴身丫鬟苑宁现下如何了吗?”莫悠第一次被男人这般毫不避讳地盯着看,心里不知是慌乱还是愤怒,不得已只能开口转移男人的注意力。 秦白羽果然收回了目光,“只是被人敲晕了,并无大碍。” “没事便好。”莫悠暗暗松口气,尽管这场戏出自她手,却仍不免有些担忧,毕竟她不知秦白羽是个怎样的对手,若是被人看出破绽,或是对方的反应和她预想的大相径庭,那么她们能蒙混过关的机会便失去了一大半。 不过看到自己现在仍住在新房中,苑宁也平安无事,想来秦白羽已经信了七八分。 “夫人若无睡意,不妨与我说一说那刺客之事。”秦白羽说着重新坐回床上,却也只是在床沿坐定,与莫悠对座相望。 “当时约莫亥时,我坐在床上突然听到窗户被人打开,紧接着苑宁便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我忙摘了喜帕,就见一个黑衣人拿着匕首朝我刺过来,我一时不察便着了道。后来我就与黑衣人厮打在一起,为了自保不得已才会将她刺死。”莫悠看着他,眸光坚定没有丝毫闪烁,将事情娓娓道来,而后才又慢慢露出些许慌乱与后怕,“将军,我并非有意伤她性命,若是因此而连累到将军府,箐箐愿意一力承担,无论官府如何定罪我都毫无怨言。” 思路清晰、毫不怯懦,所言所语听着亦毫无破绽,若非楼下倒着一群丫鬟嬷嬷,他几乎要相信了这个女人的说辞。看样子她并不是个擅长说谎之人,她在谈论此事的时候,神情太过镇定平静,仅仅流露出的一丝慌乱也有做戏之态。 秦白羽心中思绪百转迁回,纵然早已看破,却并不打算说出来。 “夫人不用紧张,你也受了惊吓,此事亦不怪你,为夫会处理好的。”秦白羽的言辞大有安慰之意,可那些话从他口中说出,竟生生多出了几分强硬的冷意与霸道,根本让人感觉不出善意。 莫悠看着他这般反应,心下有了几分了然,联系到他在事发时的处理,以及现在的态度,她断定这桩联姻必然牵扯甚广甚深。否则不会在新婚之夜,就有刺客前来杀害新娘子,而且她在找上高箐箐之前也曾简单调查过一番。 高家虽然远离京城,但高家老爷子却是先帝身边最受宠的臣子。如今虽然是新帝登基,高丞相也早在三年前辞官归乡,从此不再过问朝政,可他手下门徒众多,有不少位居高官,并且遍布全朝,其背后势力不可小觑。 新帝也正是看重了他在朝中的人脉关系,这才赐婚秦高两家,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将门,一个是引导着朝政的元老,对于稳固帝位着实有利。 所以说,为了皇上,他们的联姻必定要圆满,不能有任何差错,包括他们的性命。 正文 第4章:松柏林中藏玄机 莫悠再次睡醒时,已经是次日清晨,她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位置,不知秦白羽是什么时辰离开的?昨晚他们并没有谈论很多,后来是如何睡着地也记不大清了,只知道秦白羽一直躺在她的身侧不曾离开。 早在当初决定要假扮新娘嫁进来那一刻起,她便已经下了决心,在将军府什么都能丢,就是性命决不能丢。不过令她没有料到的是,秦白羽与她同床共枕一整夜,竟是不曾动她分毫,这个发现不禁让她心下一喜,大大松了口气。 卸下了心中一个包袱,莫悠又重新思考回昨晚刺客之事,想到窗外还有未处理掉的残局,她便动作迅速地穿戴整齐。刚下到楼下,就见几名丫鬟手中端着脸盆和漱口水等在那里。 “你们将这些东西送到楼上,然后就退下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莫悠说完便越过众人,直直走了出去。 看着眼前如一阵风般离去的较小身影,几名婢女互望几眼,依言将东西送往楼上。 莫悠不了解将军府的地形,出得屋子后放眼望去,皑皑白雪将整座院子覆盖起来,只有几条常走的小道被人特意清扫过。她的目光顺着几条小道放眼望过去,发现最左边一条在延伸了很长的距离后,便直接朝小楼后方拐去。 她二话不说,直接沿路而去,果不其然那条小道的拐角处是一座拱门,钻入其中便可窥见里面是一方小小的池塘,池塘中立着一只白鹤,虽是石雕却是栩栩如生,而池塘上则架着一座小木桥。木桥尽头一丈开外,植着一株柳树,柳树下修砌着白玉石桌和石凳。 莫悠顺着被清扫出来的小道一路步上木桥,木桥下的池塘已经结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再往前走就到了石桌处。她在那里来回踱了几步,方才回过神来,看向对面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和身边的雪景极不相称,却又不显得突兀,只会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就是这里。 莫悠快速跳进外围的石雕栅栏,穿过繁茂地松柏,期间每每碰到树木,都会抖落一大堆雪花落到身上,顺着领口钻入衣衫内,令她忍不住一直瑟瑟发抖。而更让她惊愕的是,当她在那片松柏中走了两三个来回,也不曾找到昨晚扔下来的那些东西。 难不成…… “看院子里一大早就被人打扫过,莫非那些东西已经被下人们发现,通知给了秦白羽?”莫悠双手紧握,虽然神色未变,但心里难免有些焦虑与担忧。 只是此事容不得她多想,她若是再不快些回屋,怕是会被人发现,到时就更加惹人猜疑了。果不其然,当她重新上到二楼时,适才那些候在楼下的婢女们一个都不曾离开,见她回来立马上前为其洗漱。 “夫人,您这一大清早跑去了何处,您若再不回来,这热水可就真的凉了。我正打算让人去换……哎呀,夫人您的衣服怎么都湿了。快,赶紧给夫人拿套干净的新衣裳换上。”其中一个看起来地位稍高又开朗的丫鬟边挥退端脸盆的丫鬟,边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何时去向老夫人敬茶请安?”莫悠虽不怎么懂成亲后的规矩,但敬茶一说还是有所耳闻的。 “咱府里没那么多规矩,老夫人今儿一早便随着老将军回边城的宅子里去了,所以夫人您不用去请安了。”这名地位稍高的丫鬟叫碧溪,她在将军府呆的时间久,人也颇为机灵,是老夫人特意赏赐过来伺候新夫人的。 得知此消息,莫悠心里自然是非常欢喜,没有公婆在旁,她做起事来也少了些束手束脚地牵绊。想来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但边疆到底与蛮夷毗邻,边城那里自然也就少不得主帅坐镇。此次若非儿子成亲,老将军与老夫人怕也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而今又急匆匆离去。 “对了,今天是何人打扫的院子?”莫悠忽然开口问道。 听此一问,加之她的语气又有些冷,几名丫鬟揣测不出主子心中的意思,心里难免有些猜疑与害怕,生怕是一个不注意,做的让主子不满意。 “是几名小厮,他们常年负责清扫咱们的松鹤园。”碧溪谨慎地回道。 “你知晓是哪几个人吗?”莫悠了然,继续问道。 碧溪迟疑地点点头,忍不住询问道:“夫人可是对哪里不满意?您告诉奴婢,奴婢这就去让他们重新来打扫一遍。” “你去将他们找来,我有话要问。”莫悠忽视掉她的询问,说罢,便又挥退了众人。 碧溪做事当真麻利又稳妥,很快就将几名小厮带来松鹤园,莫悠在楼下的花厅见了他们,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一番关于那片松柏丛里面的情况。在得知大家都不曾见过里面有东西后,不免有些失望,便又交代了几句就放他们离开了。 “夫人可是有什么东西丢在了松柏林里面?”众人退散口,碧溪看向莫悠询问道,心下有些奇怪,夫人才嫁过来不到一天,会有什么东西掉到那里去呢? “碧溪,带我去看看苑宁。”莫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刚走出两步,便又回头,眸光犀利地看向身后的丫鬟,“今早之事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本夫人便拿你是问。” 碧溪忙点头,“夫人请放心,奴婢绝非长舌之人。” 不知为何,眼前的小姑娘明明看着还没有她大,却总能让她感觉到一股迫人的压力。她甜美的长相与清冷的气质交融在一起,没有丝毫地不相称,反而是那双凌厉清冷的眸子,每每不小心对望过去,都会让她心里生出一阵慌乱。 不得不说,碧溪有些怕眼前这位新夫人。 为了方便照顾主子们的起居,但凡是主子们身边的贴身丫鬟和小厮,都会被安排到各个主子的院落里。苑宁的房间与碧溪的房间相邻着,就住在院子里最西边的一排耳房中。 莫悠她们过去时,苑宁正揉着酸沉的脖子,一边倒水一边疼地龇牙咧嘴。 “伤得很重吗?”莫悠看到她的模样,心底不免生出几分歉意,想着会不会是自己下手太重了。 正文 第5章:将军行踪难掌握 苑宁大约是没想到莫悠会来看她,不知是过于惊讶,还是在为自己刚才粗鲁的动作感到尴尬,张口结舌了半晌竟是只吐出两个字“没事”,连多年来所遵守的尊卑礼仪都给忘了。 莫悠似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径直绕到她的身后,掀开衣领瞧见她的后颈处有一道明显的青紫瘀痕,便转头对碧溪吩咐道:“去拿些去血化瘀的药水来。” 意识到莫悠是要亲自为她治伤,苑宁当下便彻底回了神,忙阻止道:“不、不用了,我适才已经上过药了。” 莫悠闻言低头在她后颈嗅了片刻,扑鼻而来一阵清甜的药香味,知她不是乱说,便挥挥手示意碧溪不用去了。 “苑宁,你不远千里随我嫁入将军府,已是辛苦万分。而今又惨遭毒手,身为你的主子,我却无能护你周全,这是我的失责。”莫悠忽然话锋一转,始终平静无波的语气有所缓和,双手抚上苑宁的后劲,开始动作缓慢却又不失力道地为她揉捏。 碧溪瞪大双眼看着她的动作,心里已是惊愕万分,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的动作,却是不敢作声。心里暗道,夫人与她的这位贴身婢女的关系,必然十分亲厚,竟是这般宠着她,真是少见。 可是这等旁人看到的殊荣,却令苑宁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敢乱动分毫。耳里听着莫悠那番话,不知为何她竟是一下子便明白了莫悠的用意。昨晚她被打昏后便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是看今早将军府内风平浪静,便知莫悠已经摆平了那件事情。 莫悠大概是碍于还有旁人在场,不好明说,便隐晦地想要告诉她事情已经解决,让她不要担心,同时也在为昨晚伤她之事道歉。若说她对自己莫名其妙被打晕之事没有一丝介怀,便是自欺欺人,可是纵然心里存着那么一点点怨怒,在面对莫悠这般赔礼道歉,倒也放下了许多。 想来,这位莫姑娘也不若平时看到的那般清冷孤傲,冷血无情吧! 傍晚时分,夕霞泼洒在白雪覆盖的屋檐翘角上,隐约透出些许暖意与祥和之气。莫悠坐在膳厅中,看着满桌美味佳肴,开口询问道:“秦将、夫君他何时回来?” “奴婢不知,”碧溪摇摇头,偷眼看到莫悠面色深沉,似心情不佳,便马上解释道:“少主的行踪向来只有侍卫长和管家知晓,奴婢无权知道。只记得少主经常早出晚归,很少有闲暇时间回来用膳,为此大小姐总是对少主又心疼又责备。” 秦白烟,此人在她调查将军府的时候也简单了解过,她年长秦白羽两岁,如今已有二十有六。这个年纪的姑娘怕是早已身为人母,可偏偏这位秦大小姐仍是孑然一身,不曾听说与哪家公子结亲,也不曾听闻有什么意中人,却是一直没有嫁人之意。 倒是个性情古怪的女子! 不过如今莫悠的重点不是这位不肯嫁人的老姑娘,而是她那位刚新婚第一日便不见踪影的丈夫。其实今日她在熟悉将军府的环境时,就已经旁敲侧击地套了下人们许多话,可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秦白羽平日里的行程,这种情况于她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利。她被主上派来这里,可不是真的要做一个将军夫人,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尽管她始终不明白主上如此做的原因,却也要严守命令,不敢有丝毫怠慢。 如今边关有秦老将军镇守,敌军不敢来犯,也算太平。秦白羽身为威武将军,不用出征,除了日日上早朝花费些许时间,平日里还能有什么公务需要忙地分身乏术呢? 莫悠略感不解,看起来想从旁人口中探知秦白羽的消息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另想它法见机行事。 天黑后,莫悠便将碧溪打发走,留下苑宁一人伺候。 二楼屏风后,烛光如豆,苑宁看着同样的场景,仍不免心有余悸。 莫悠将昨晚后来发生的一切简单与她说了一遍,而后又道:“我今晨一早就去寻那些物证,却发现它们已经不见了。我唤来扫院的小厮询问过,他们都不曾见过松柏林里有东西。那么此事便有些可疑了,这里是将军府的内院,又是秦白羽的住所,必定看守严密。而且今早也不曾有外人进入过松鹤园,那么那些东西很有可能是被院子里的人拿走的。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拿走这些东西用意何在,但必然会对咱们有所威胁。” “夫人是想让奴婢暗中打探,寻找那些东西的下落吗?”苑宁心领神会地确认道。 “没错,我明日还有其他事情要办,想必没有时间去查找这些东西,只能劳烦你了。”莫悠拍上她的肩头,说道。 苑宁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臂,想到昨晚莫悠仅仅只是打昏她,却是划伤了自己一条胳膊,心里仅存地那一点儿怨气也消散了。她何尝不知,若要姑爷更加信服她们的故事,只有两个人都见血性命遭到地威胁,才是最佳的良策。可是莫悠并没有这样做,苑宁心底认定她是为了她,才会选择放弃那个良策。 无论如何,莫姑娘都是在避免她受到更大的伤害,她该心存感激。 “奴婢会用心留意的。”苑宁说着托起肩头上那只手臂,说道:“奴婢来为夫人换药吧。” 莫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神情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这里不用你伺候,回去休息吧。” 见她这般模样,苑宁眉头微微蹙起,想要劝说她不要逞强,又想到昨晚她轻而易举就能杀死一名刺客,想必也是身手不凡,这种刀伤于她而言应该只算得上小伤。思及此,话语在口中打了个转,便又咽了回去。 “奴婢告退。” 苑宁走后,莫悠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疲惫之色,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熟睡过去。可这一觉虽然睡的很沉,却并不踏实,大约一个时辰后就被一个脚步声惊醒。 抬眼望过去,朦胧间看到一抹挺拔高大的人影,正朝她走过来。 正文 第6章:大雪尾随无进展 昏暗的光线下,来人一身银灰外袍,脚步声沉稳有力,不急不缓地走到床前。 “将军?”莫悠坐起身,发出低低的声音。 人影稍顿,抬手脱去外面的衣袍,动作自然地跨入床内,“夜已深,睡吧。” 听着从黑暗中传来的那道声音,低沉磁性的嗓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莫悠本就不甚清明的神智,却因此变得更加迷离。睡意再次加深,朦朦胧胧中看着身旁的人躺下,听着他平稳均匀的呼吸,沉重的眼皮终于再次缓缓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逐渐寒风呼啸,白花花的雪片四处纷飞,莫悠从梦中醒来。刚欲睁开双眼,就听到身边人有了动静,当下改了主意,继续装作正在熟睡,静静聆听着秦白羽的动静。 大约过了两刻钟,秦白羽似乎终于洗漱完毕,并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莫悠微微眯起双眼,隐约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片刻后快速起身找出一身轻便的衣衫穿上,并用最快的速度洗漱。随后站在窗前,打开一条细缝,往下看去正瞧见秦白羽负手往园子外走去。 莫悠关上窗户,转身打开松柏林上方的那扇窗户,四处瞧了瞧,发现无人靠近立刻双脚提力,娇小的身形宛若水中一尾灵活的鲤鱼,眨眼跃上了房顶。她轻轻压低身子,在确定不会被下面巡逻的侍卫发现后,便身手敏捷地跃上一座座屋顶,不远不近地跟着秦白羽。 如影随形地跟到皇宫外,眼见着秦白羽进入宫门,莫悠只得找了一颗大树飞身上去,靠坐在粗大的树枝上,远远观望着四周的动静。簇簇的雪花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而这附近又无茶棚酒楼可以遮风挡雪,莫悠怕跟丢了秦白羽,便也不敢乱动。 靠坐在树枝上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寒风夹雪扑打在身体每一处,幸而有内力护体,若是常人在这种天气里坐上两个时辰,恐怕早就丢掉半条命了。 就在莫悠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宫门处终于陆续走出一些身穿官服的官员们,人流大约走掉三四波后,秦白羽的身影终于缓缓进入她的视线。这时候莫悠才注意到,秦白羽一身银白盔甲,头顶上的盔缨显示着身为将士的威严与气势,加之他身形本就高大威猛,冷峻的面容更为他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魄力,使得他周身一丈处竟是无人敢靠近。 看着秦白羽出了宫门,接过旁边侍卫递过来的马缰绳,一个翻身上马朝着将军府的方向奔驰而去。 想必今日秦白羽没有公务缠身,下了早朝直接就回府了。 思及此莫悠也不敢怠慢,活动了几下有些冻僵的手脚,动作稍显缓慢地仅仅跟上秦白羽。 清晨跟来时她体力充沛,脚力虽比不得四条腿的马儿,却也能轻松地跟在后面。可现下她不仅力气尽失,就连手脚都不若早上那般灵活,想要跟上马儿委实吃力得紧。 看来她也要养一匹马儿才行了。 正文 第7章:寒溪筑内美人宴 秦白羽回府换上便服后,约莫已经将近晌午时分,他唤来碧溪吩咐准备午膳。 “将军,一个时辰前大小姐曾来过松鹤园,她说要请夫人一同用午膳。”碧溪稍微迟疑了片刻,又接着说道:“您看是邀大小姐一同过来用膳?还是将军和夫人去……” “去大小姐的院子。”秦白羽起身打断她的询问,随即在屋中扫视一圈,问道:“夫人呢?” 碧溪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表面却佯装镇定,面不改色地回道:“夫人一直说要尽快熟悉府里的环境,今晨一早便带着苑宁到府中各处转悠去了,想必过会儿就该回来了。” 紧绷着神经说完这番话,碧溪觉得自己手心已经湿透,今早她去楼上准备伺候夫人洗漱时,却发现夫人不见了踪影。后来她在府里偷偷找了整整两个辰时,都不曾见到夫人的人影,可她一时又不敢声张,最后好不容易想到兴许苑宁知道夫人的去处。谁知,不想还好,她去找苑宁时,竟发现苑宁也不在。 偏生这会儿少主又回到府中,她这颗心可是被大小姐与少主吓了个七上八下。也不知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一向喜欢清静的大小姐竟会主动邀请夫人共同用膳,就连往日极少在府中用膳的少主,也早早回了府。 她这厢正在暗自祈祷,不要被少主听出了她话中的破绽,那边厢让她提心吊胆的罪魁祸首终于舍得现身了。碧溪瞬间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忙小跑过去见礼,“夫人,您回来了。” 莫悠还未来得及进屋,就见一道人影飞奔而来,待她看清楚来人是碧溪时,却发现她的神情略显古怪,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时朝她挤眉弄眼。 “碧溪,你可是身体……” “夫人,早上您去熟悉府中环境时,大小姐曾来过咱们的园子,她邀您午时去她那里用膳。适才奴婢也将此事告知了少主,少主说要与您一同前往。”碧溪生怕她说出让人生疑的话,忙开口阻断,哪里还记得什么尊卑礼仪。 莫悠脚下稍顿,眸光微转,隐约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我知道了,想来我嫁入将军府已有两日,一直还未曾去拜访过姐姐,倒是我疏忽失礼了。你快去为我准备一份厚礼,待我换套衣裙咱们就去拜访姐姐。”莫悠说着弹掉衣衫上的落雪,抬脚踏进屋里。 入眼一双粉底皂靴立在屋子中央,靴面是上好的缎子,莫悠抬眼看向那道高大健硕的身影。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便服,一身深紫暗纹的束腰锦袍,外披黑色罩衫,将他修长宽广的身形衬托地更显伟岸,隐约中又透出几分俊逸。 莫悠转过身朝他施了一礼,面对这个刚被自己跟踪两个多时辰的人,她面色平静目光坚定,丝毫不显慌张与疲倦。 “夫人下次若想熟悉府中的环境,最好将碧溪带在身边,她在府中时间久,对这里比你的丫鬟熟悉。”秦白羽看着她稍显凌乱的发髻,简单轻便的衣裙,短靴有些潮湿,上面沾染着少许泥土,狭长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开口建议道。 莫悠刚要抬起的脚稍稍一顿,适才秦白羽那明显的打量目光她又怎会忽略,现下他突然说出这番话,究竟有几分是出于好意,有几分是试探明眼人一听便知。 何况现在外面寒雪不断,有谁会挑这么个天气出去逛园子呢? 想来碧溪刚才在惊慌中也来不及细思,不得已编了个这样的理由,倒是让秦白羽给看出了破绽。 早知秦白羽不好对付,莫悠脸上也不曾露出丝毫心慌的神色,只是暗暗佩服这个男人细微的观察和缜密的心思。 “多谢将军的提醒,还请将军在此等候片刻,妾身去去就来。”莫悠面色如常地再行一礼,转身上了楼。 秦白烟的院子离松鹤园只需穿过一座假山,顺着游廊走上几十步,便能看到那座清幽小筑,石门上书写着“寒溪筑”。 这座院子不仅名字雅致,进入之后更显清幽诗意,尽管现在已经隆冬,湖水也已冰冻,上面又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却是别有意境。莫悠与秦白羽相携走上石桥,一条条的石桥相连接,不管从哪个方向进入,最终都能通往那座架在湖面之上的小筑。 更加叹为观止的是,每一处的石桥拐角处都能展现出不同的景色,着实令人目不暇接,却不显得浮躁繁复,反而格外地善心悦目。 生活在这番景色中的秦白烟……倒让莫悠忍不住好奇起来。 莫悠不禁加快了脚步,秦白羽瞥她一眼,也配合着加大了步伐,二人很快来到小筑门外。 秦白烟的贴身丫鬟菊芯早已候在门外,见他们到来,忙打开屋门请他们进去。 小筑内的布置与外面的景色相得益彰,雅致、清幽、令人耳目一新。而此刻莫悠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东西上面,她正盯着一名红衣女子看。 柳叶弯眉,杏眼如波,粉面玉肌,鼻挺唇嫩,清丽脱俗的面容已是令人心波荡漾。偏生那一袭水红色的齐胸襦裙,非但没有将她衬托的妖冶艳丽,竟隐隐生出几分寒霜雪梅的孤傲与高洁。屋中生着炉火,可无奈天气太过寒冷,秦白烟的肩头上还裹着狐裘小坎肩,雪白的茸毛将她眼中流转的波光烘托得更加水意盈盈,高贵中不失俏丽。 秦白烟微抬眸子,看向眼前二人,示意他们坐下。 三人似乎都不是多言之人,莫悠身为刚进门的新娘子,与他们并不算熟,便只是客套寒暄了几句,就沉默地坐在一旁。 倒是他们姐弟二人多聊了一些,莫悠在旁听着,也隐约悟出秦白烟与秦白羽的性格有几分相似。都是言语不多,性子较冷之人,可相比之下,秦白烟却是亲切许多。待人有礼,又修养极好,既不会让你觉得被冷落,又不会觉得过分亲昵。 简而言之,这顿午膳食之有味,能够见识到秦白烟这般出尘脱俗的女子,亦是不虚此行。 午膳后,秦白羽因事要出府,只简单和莫悠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莫悠本想继续上午之举,悄悄尾随跟踪,谁知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人就被碧溪拦住了。 “夫人,怎的今天一直不见苑宁的踪影?”碧溪瞅了瞅莫悠的身后,询问道。 “你找苑宁有事吗?”想到苑宁兴许是去打听那些物证的下落了,莫悠便不动声色地问道。 碧溪点点头,解释道:“明日便是夫人三日回门省亲之日,奴婢想与苑宁商量一下途中所需物品。” 回门省亲?莫悠眸光一闪,她竟是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明天就是成亲的第三日,按照规矩她必须要回去拜见高家的长辈们。可现在的她并非真的高箐箐,若真回去必然穿帮。 不行,她不能回高府。 “此事不急,你先去做其他事情吧。”莫悠挥挥手,将碧溪打发走。 此刻莫悠也没了心情再去跟踪秦白羽,思及碧溪刚才的问话,这才注意到,她从昨晚见过苑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露面。就算她是去查探物证的消息,也不可能几个时辰不露面。 难道苑宁遇到了危险?不,这里是将军府,她只是一个陪嫁丫鬟,谁人会去害一个小丫鬟呢。 莫悠在屋中来回走动着,思考着苑宁的去向与此刻的处境,越想越觉得不对。尤其是在想到被她藏起来的物证,轻而易举就能被人取走后,心里愈加不安起来。倘若不是将军府有外人混进来,便是存在着内鬼,否则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她扔掉的东西。 现下不管是哪种情况,此人都对她这个刚嫁进来的新夫人不怀好意。而偏偏苑宁又在这种时候消失了……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正文 第8章:木匣玉佩牵隐情 松鹤园里每日进出的人不多,除了一队巡逻的侍卫,就只有几名固定的丫鬟、小厮。在不能完全确定苑宁消失的情况下,莫悠不敢声张,而且现在敌暗我明,亦害怕打草惊蛇。 莫悠先后找到这些时常进出松鹤园的人,想着法子旁敲侧击地从他们口中打探消息,最后竟意外得知将军府的巡逻队伍,是每三个时辰交换一次。简而言之,每天会有四支不同的巡逻队伍进入松鹤园,而且这些队伍也并非固定安排好的。 “这样看来,这府中有嫌疑的人就多了。”莫悠喃喃自语,心里已然有了查探方向。人多不怕,怕只怕线索会从这里断开,不过现在看来线索非但没有断,反而还给了她一个明确的指引。 当段矾一身劲装,外罩一层结实的盔甲,手握腰刀赶来中厅的外堂时,莫悠已等候他多时。 段矾身为将军府的侍卫长,这是第二次见到莫悠。第一次是在新婚当夜,莫悠昏倒在地,身旁还躺着一具尸体和另一个昏倒的丫鬟,场面狼藉。段矾只顾自责懊恼,让贼子在他的巡视范围内有机可乘,对这位当时昏倒在地的将军夫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记忆。 现下突然被新夫人叫来此处,本以为是为了那晚刺客一事,他便在来之前将这两日查到的东西稍作整理,全部带来准备让莫悠查看。这也是为何他会迟来小半个时辰。 “侍卫长,段矾?”莫悠起身打量着单膝跪地的男子,开口问道。 段矾抱拳回道:“正是属下,不知夫人找段矾所为何事?”他的声音清朗温和,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你先起身,我有话问你。”莫悠稍稍抬手,说道。 段矾听命,修长的身影立于莫悠对面,长眉俊目盯着下方,未敢抬头直视她。 莫悠知他是在顾忌身份,也不多说什么,直奔主题地问道:“我想要将军府这两个月来的巡逻记录。” “属下这就回去拿记录的簿子。”段矾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原来不是为了刺客之事。 可她为何突然要查看巡逻记录?是对他手下那些弟兄们不满意?还是有其他用意? 段矾心里猜疑着,脚下动作却不敢迟疑。 “慢着,你手中拿着何物?”莫悠先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清亮冷眸盯向他右手上握着的一只小木匣。 “是从前晚那名刺客身上找到的东西。”段矾说着,贴心地将小木匣奉上。 莫悠接过木匣,看了他两眼,面容俊美、眉目如画,风度翩翩的气质倒与他这身份有些不相称呢。 “夫人在此稍等片刻,属下去去就来。”段矾抱拳,不再迟疑,转身离开。 他走后莫悠也找了张椅子坐下,将木匣放到身旁的茶几上打开。里面放着一枚成色上好的玉佩,椭圆形的玉佩上雕刻着精致的云纹,除了看着价值不菲,倒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 真正引起她注意的,还是玉佩下放着一张折好的纸,纸上书写着玉佩的来路与刺客的身份。 她一路看下来,眼中不免露出些许失望,这上面交代了刺客名叫秋丝,看来这个名字当时她没有虚报。只不过秋丝自小就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只能靠乞讨为生,后来又险些饿死街头。直到她被一名富商捡了去,之后就再也无人在京城的街道上见过她。 同是天涯沦落人,没想到她们的命运竟是如此相似。想来那名富商定然不简单,秋丝被捡走的生活并非就好过,否则也不会豁出命来将军府刺杀她,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也许这便是她们作为杀手所不能避免的宿命吧!莫悠不后悔是她结束掉了秋丝的命,世事本就不公,生活在黑暗中的她们,无权选择生死,拼的只是狠劲。那日她若不先发制人,死的便是她。她不怕死,却也惜命。 纸上记载的东西有限,只说明这枚玉佩曾多次出现在一些细作或杀手的身上,想必该是一个组织的标志。这个组织至今还没有查出来,线索到了这里也就断了。 段矾再次返回时,远远瞧见莫悠纹丝不动地坐在堂中,面色冷凝眸光沉重,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这才敢稍稍打量了这位新夫人几眼,稚嫩娇俏的脸蛋,粉面菱唇,与那娇小玲珑的身形相得益彰,远远望着就似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妹妹,让人完全想不到她竟会是已嫁作人妇的将军夫人。 尤其是她看人的目光凌厉清冷,无形之中给人一种迫人的压力,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夫人,这是您要的东西。”段矾将簿子捧在手上,开口打断莫悠的沉思。 莫悠伸手接过,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问道:“这纸上所说的神秘组织,可有头绪了?” 段矾摇头,眼中露出些许失望与坚毅,“只有一枚玉佩,线索太少,想要查出幕后组织,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属下一定会尽快查出这个组织,请夫人不要担心。” “好,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段侍卫长可否答应?”莫悠了然,也不再过多追问。 “夫人但说无妨。”段矾抱拳道。 “这玉佩和匣子我想一并带回去,明日午时我会将这簿子和它们一并还回。”莫悠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 段矾稍作迟疑,不知莫悠拿这些东西所为何用。他总觉得眼前的夫人,不管是所行之事还是言语用词上,都与其他闺阁小姐不太一样。似多出了一些江湖儿女的豪气,又让人看不出她哪里做的出格。 也罢,她是主他为仆,想她区区一名小女子也做不成事,让她拿去便是。 “这些东西夫人尽可拿去,若有其他吩咐,夫人说一句便是。”段矾应道。 “多谢,你去做事吧。”莫悠将桌子上的东西收好,挥手说道。 再次回到松鹤园,已是下午申时末,苑宁依旧没有出现。莫悠不免有些心烦气躁,一路面色冰冷地来到楼上,手上东西还未放下,目光便被梳妆台上的东西吸引过去。 正文 第9章:祠堂苦肉又见血 莫悠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梳妆台前,上面赫然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尖端处是一张字条。清冷的眸子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上几眼,屋内陈设整齐干净,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前后几扇窗也都是从里面锁死的。 “看来此人就隐藏在将军府中,并且能够轻而易举进入松鹤园内。”莫悠心里再次确定了之前的查探方向,抬手拔掉匕首拿起字条来看。 正如惯常的威胁手段一般,上面只交代了让莫悠在今夜三更时分,必须出现在将军府内的祠堂当中。她若不听,苑宁就有性命之忧;她若肯听,幕后凶手想必也不会那般轻易放过她。 这样一来,莫悠反而安心了,至少已经确定苑宁她安然无恙。 “夫人,适才少主派人回府交代,他半个时辰后回来用膳。”碧溪面带喜色地来到楼上,还未及走到莫悠身前,便乐滋滋地禀报这个好消息。 以往少主极少回府用膳,更别说是派人回来通传回府的时间。可自从夫人嫁过来之后,少主在府中待的时间就长了,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夫人的功劳。 回府用膳?很好,自从嫁入将军府后,她没有过过一天消停的日子,险些都要忘了自己的使命。秦白羽自己愿意早些回来,她也不必再浪费时间去找他。 还有半个时辰…… “碧溪,将军府的祠堂在何处?”莫悠不着痕迹地收起字条与匕首,看向身后的小丫鬟问道。 “祠堂就在府中东北角。”碧溪说着,抬手大致指了个方向。 “我知道了,你下去布置晚膳吧。”莫悠了然地挥手说道。 碧溪领命刚欲下楼,却又停了下来,稍作迟疑才开口问道:“夫人,苑宁她还没有回来吗?她会不会是遇到危……” “你不用担心,苑宁去为我办事了,今天回不了府。”莫悠打断她的猜测。 碧溪还想问些什么,可看到莫悠那满脸冰冷不耐地表情,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明日便是回门省亲之日,夫人为何对此事一点儿都不上心?也不曾听她吩咐回门时,想要带些什么回去。 真是奇怪了! 碧溪带着满腹疑惑离去,她前脚刚走,莫悠也不再耽搁时间,想要赶在秦白羽回府前先查探好去祠堂的路线。 入夜,三更时分,听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莫悠缓缓睁开双眼。借着细碎的月光,确定秦白羽已经熟睡后,动作迅速地下床穿衣,打开窗户嗖的一声飞身出去,动作一气呵成,很快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因为事先打探好了路线,莫悠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就翻身落入祠堂院内。 祠堂四周及地面上都堆满了积雪,眼前的视线因为月光与白雪所折射出来的光芒,而变得清晰明亮。 莫悠小心翼翼地走在积雪上,脚下不时传来咯吱咯吱地响声,在这寂静地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放佛就踩在人的心尖上。祠堂内的屋门意外地没有上锁,她轻轻一推便打开了。 苍白的月色通过打开的屋门挤了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香案牌位,而是一条被悬挂于屋顶的人影。 莫悠脚下顿住,快速抬头看去,发现苑宁紧闭着双眼,表情痛苦地被一条白绫挂在横梁上。她心下一惊,顾不得观察周围的情况,脚下猛地施力,人已旋转飞近苑宁,手起刀落斩断白绫,一手及时接住她下坠的身体,二人稳稳落于地面。 “莫……夫、夫人,我……”脖子上的压力解除掉,一时唤回了苑宁仅留地最后一丝意识,抬起双手胡乱地挥舞着,似想要抓住眼前那到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莫悠一把握住她无处安放的手,感受到她身体的热度,知她没有生命危险后,终于放心不少。 “先别说话,好好休息。”莫悠抓着她手,语速很快地说道。 她这边话音刚落,就感觉从左边袭来一阵冷风,莫悠不及多想,弯下腰来抱紧苑宁,侧身在地上滚了一圈。而就在她重新找回重心之时,只听一声闷闷地响声,似有尖锐的兵器刺入身后的木柱上。 “你不是高箐箐,说,她人呢?”黑暗中幽幽传来一道狠戾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莫悠仔细辩听着声音来自哪个方向,却发现此人是用内力发出的声音,充斥着整座屋子,根本无从辩听。而更让她感觉不妙的是,那道声音难辨男女,仅仅这两点就足见此人功力深厚,武功绝对在她之上。 看来是她低估了对手的能力。 “废话少说,你藏匿于将军府,又多番害我主仆二人,究竟有何目的?”莫悠眸光凌厉地扫视着屋中地每一个角落,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那人突然诡笑几声,似是发现了让他感兴趣的事,“你不是高箐箐,却假扮她嫁入将军府,想必也是有所图谋。” “你究竟想怎么样?”莫悠不屑与他攀谈,只是冷冷地追问道。 “我想要你的命,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那人说着发出轻狂又奸邪的笑声,“看来这秦高两家的联姻有许多人都看不惯呢,真不知这将军府内还藏着多少心怀不轨之人。如此倒也省了我不少事,既然你们自作孽,我也乐的隔岸观虎斗。” 说完,又是一阵狂傲嗜血的笑声。 莫悠察觉出他要离开,也没有心思去考虑他阴阳怪气的话语,迅速放下手中的人,出掌如风朝左边的黑暗处袭去。 果不其然,就算那人利用声音来隐藏自己的藏身处,可最初的那枚暗器却泄露了他的行踪。莫悠在越来越靠近黑暗的地方时,隐约看到有一抹黑影在晃动,手上再次施力,想要来个先发制人。谁曾想那人隐藏在黑暗之中,身形变幻莫测,眨眼就叫她看的眼花缭乱,难辨东西。 莫悠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再清醒时就感到一枚冰凉的暗器直直刺入她的左肩,麻木的疼痛伴随着温热的血液,很快染红了她肩膀上的衣衫。 “倒是个狠心之人,你这苦肉计着实用得好。”那人阴森地丢下这句话,很快消失在这座祠堂中。 莫悠捂上肩头,面色苍白如纸,脚步缓慢地回到苑宁身边。就在这时,外门响起开门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愈来愈近地脚步声。 终于来了,也不枉她和苑宁吃的这番苦头。 莫悠轻轻扬起嘴角,在来人进入屋子的同时,人也昏倒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晌午时分,莫悠微眯着双眼看向对面端坐的秦白羽,他也正满面寒霜眸光深沉地盯着她看。 对于这种场面莫悠没有感到意外,毕竟昨晚是她有意引秦白羽去祠堂,而且就算她不这样做,那个人也会让府里的人抓到她夜闯祠堂。回想昨晚的种种,她大致猜出,那人一开始引她去祠堂,其实是想以此离间她与秦白羽的关系,让她在将军府无立足之地,从而破坏掉这桩联姻。 若非她昨天下午去探路时,看出将军府的祠堂是个禁地,恐怕那人的阴谋就要得逞了。 “你深夜跑去祠堂做什么?”秦白羽见她自醒后,就一副木木的神情,不言一语,便先开口打破沉默。 莫悠撑起身体,动作间不经意拉扯到伤口,不禁疼地她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难免好笑。真不知是中了哪门子邪,自从进入将军府后,她就不断受伤,现下可好,两条胳膊都添了伤。 她强忍着疼痛,下床来到梳妆台前,从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和字条,缓缓走到秦白羽面前,将东西放到他手边的桌子上。 “有人用苑宁的性命威胁妾身,妾身不得不去。”莫悠稍一福身,终究是抵不住身体的疲惫,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秦白羽看着眼前的证据,再回想他昨晚赶去祠堂时,地面上不仅躺着两名受伤的女子,还有一段被斩断的白绫。而今晨大夫又来报,苑宁的脖子上有淤痕,致使她昏迷的原因就是这道淤痕。 种种证据都证明莫悠所言非虚,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而她们又是初来将军府,不懂府中的规矩,说到底也只是一句“无知者无罪”。 “此事让夫人受惊了,你先休息吧。”秦白羽说完,便起身下了楼。 恰巧此时碧溪端着一碗药过去,秦白羽在楼下拦住她,问道:“你昨晚是如何发现夫人不见的?” 碧溪眼见少主面色不佳,神情比往日还要冷上几分,不禁令她内心一晃,双腿微微发软。想到昨晚夫人一身是血地被少主抱回来,当下头又低了几分。 “昨、昨晚夫人吩咐奴婢留下来守夜,并让奴婢在子时后上楼为她换药,夫人说、说是想要快点儿养好手臂上的伤。” 原来如此,想不到他这位夫人不仅胆量十足,还十分的机敏聪慧。昨晚故意留下碧溪,并让她子时上楼,为的就是让她发现她失踪的事情,从而引他去祠堂救她们。而这个时辰,刚好就是贼人威胁她去救苑宁的时间。 真是妙极! “你去照顾夫人吧。”想明白了这些,秦白羽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心情似乎变好了许多。 碧溪察觉到这些,忙看准时机,大着胆子询问道:“将军,今日是夫人三日回门省亲之日,可夫人如今卧床养伤……” “夫人受伤,不能在路上颠簸,就让她留在府中好好休养。此事本将军会去办妥,让夫人无须挂心。”秦白羽打断她的询问,交代道。 碧溪领命,福身离去。 正文 第10章:白衣提醒刺客现 因为两只手臂都受着伤,又有碧溪在旁悉心照料着,莫悠一时脱不开身,只得在床上躺了半天。待到用过午膳,她便以去探望苑宁的理由,在碧溪的陪同下来到苑宁休息的房间。 “碧溪,你下去做事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在苑宁的屋子坐了一会儿,莫悠便发话将碧溪打发了出去。 “苑宁,你除了脖子,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莫悠看向床上面色依旧苍白的人,问道。 苑宁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地回道:“夫人,对不起,都是苑宁的错,是苑宁没用。事情没有办成功,反而还连累夫人涉险……” “事情都过去了,你只管好好养伤。高小姐曾将你托付于我,我岂能食言于她。”莫悠声音平和地安慰道。 “你且好好养伤,不要让任何人进入你的屋子,明白吗?”莫悠起身,拍上她的肩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苑宁稍怔,随即了然地露出一抹微笑,说道:“夫人放心,您尽管去办自己的事情,府里有奴婢在,绝不会让人瞧出端倪的。” “有劳了,多谢。”莫悠朝她递过去一个赞赏的表情,抱拳道谢。而后转身利落地翻身跳出窗户,一路避开那些来往的下人和巡逻的侍卫们,不出一盏茶地功夫就跑出了将军府。 出来后莫悠就避开人多的地方,接连穿过几条隐蔽的巷子,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四周皆是高然耸立的屋舍楼宇,独遗这一隅脏乱的角落无人踏足。寒风不时穿过七拐八绕的巷子里,莫悠感受着刺骨的寒意,看着四周冰天雪地,眸子里的光芒又冷了几分。 她只在原地站了片刻,不远处忽然就传来一道细微的哨声,随即便见一道白色的人影从北侧高低不一的屋舍中飞身而来。来人轻纱遮面,难辨容貌,一双清眸和莫悠有几分相似,皆是平静如水冷意一片。 “莫,何事唤我?”白衣女子身姿高挑,脚步轻盈地走近莫悠,竟是足足高出她半个头来。 莫悠稍蹙眉头,后退两步与她拉开距离,这才从衣袖中拿出云纹玉佩和几张纸,递到白衣女子纤细修长的手上,“这里有一枚玉佩,你替我查一查这玉佩的来历,还有这几张纸上写的东西。最好快些,明日午时能给我答复吗?” 白衣女子看着她后退的动作,眼眸微微弯起,莫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十分在意自己身形的高矮呢。 细白的手接过玉佩与纸张看了一会儿,渐渐收起了眼中的笑意,抬头静静看着莫悠,“想不到你才嫁进将军府三四日,竟已惹上了不少麻烦。可是莫,主上让我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你进入将军府是为了暗中保护秦白羽,这些麻烦事最好不要惹,免得分了心神。” “我明白,告诉主上,莫悠绝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莫悠面色冷淡地听她说完,眼中却露出了坚定的光芒。 “如此最好,明日午时这里相见。”白衣女子将东西收入怀中,忽而侧身,对着莫悠附耳几句。 “多谢。”莫悠听后对她抱拳一揖。 见此,白衣女子也不再多做停留,飞身隐没于墙头瓦舍间,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翩然而去。 青黎不愧是他们“笔墨楼”里数一数二的杀手,武功了得又消息灵通,总是有着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的谋略,难怪主上那般看重她。莫悠看着白衣女子消失的方向,眼中多出许多看不懂的色彩,隐约忆起这些年来行走于刀刃血腥中的往事,一时有些恍然。 她在楼里能有如今的地位着实不易,一步一步都是从血泊中走出来的,为此她犯下多少杀孽,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她唯一明白的是,若想存活于世,就必须不断将这双手沾满鲜血,杀戮随她而生亦随她而灭。 而今,主上却派她来保护秦白羽,她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为从来没有做过的事而慌了手脚。只是没想到,她一个手握利刃的杀手,有一日竟会去保护一个人。 也难怪主上会派青黎来提醒她,她的确是乱了,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去保护一个人。 适才青黎告诉她,城外三十里有一处马场,里面另设有练武场,秦白羽平日里无事就会在那里呆着。 隆冬的季节,寒风冽冽,马场内格外冷清,除了伙计和管事们,大约就只剩下那屈指可数的富家子弟,在家无事可做,便来此找些刺激。 “秦将军,累了吧,您先去堂中歇着。”薛管事眼看着秦白羽从练武场走出来,忙上前接过他手中的弓箭,点头哈腰地跟在他的左右,“马场前段日子从外面购进几匹好马,这不今日刚刚运送回来,少主他正在后院验货。秦将军您喝茶,小人这就去通报少主。” 秦白羽挥手阻止住他的动作,“无妨,验货要紧,本将军在此处等着他便是。” “那…好吧,小人为将军准备些糕点来。”薛管事听后点了点头,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秦白羽每日都会来马场,这里的伙计和管事早就习以为常,只道他与自家少主是莫逆之交。如今少主有事缠身,倒也不怕会怠慢了这位威武将军,这个地方他比一些来的稍晚的伙计还要熟悉的多。 这边秦白羽正兀自品着热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抬眼望去见是几名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便收了目光。这个大堂就是为了供那些玩累的客人们休息的地方,这些人会过来倒也不稀奇。 今日秦白羽一身玄色劲装,衬托得他愈发英姿勃发,衣料下紧裹着的身躯健壮结实,仿若一只蓄势待发的虎豹。棱角分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寒冷,薄唇紧抿,眸子深沉凌厉,不禁令刚进屋的几人看了为之一颤,纷纷坐在离他较远的地方休憩。 堂内的气氛凝滞了片刻后,几个人终于还是没忍住,凑到一起慢慢聊了起来。薛管事端着糕点过来时,正听到几人聊得开怀,不禁看了他们几眼,随后就直接朝秦白羽走了过去。 “秦将军,这是厨房刚做好的芸豆卷,您尝尝。”薛管事说着,适时递上一双筷子。 秦白羽接过筷子,刚要下筷,顿觉从门外传来一阵强劲的冷风。他眉目微挑,一手快速推开旁边的薛管事,同时侧身躲过飞过来的暗器。 顿时只听堂内响起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那碟芸豆卷与茶水悉数洒落在地。 秦白羽稳住身形后,反手将手中的筷子扔了出去,眨眼之间便飞出堂外,直直穿入一处被假山遮挡的地方。与此同时,假山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想是后面藏着人,若非有假山为其遮挡,怕是此刻已经咽气,哪里还有让他逃走的机会。 “将、将军,您、您快看地上……这、这、这芸豆卷里有、有毒。”薛管事惊恐地望着地上那些因为被茶水浸泡后,而不断冒着白泡的糕点,吓得整个人都在抖动。 秦白羽闻言看去,果见那芸豆卷已然变了样子,不禁眯起双眸,似有所思。 这边假山后被惊动到的人,在听到薛管事的惊叫后,就打消了离开的念头。继续偷偷观望着里面的动静,果然里面的人只顾着查看被下了毒的糕点,倒是没有急着出来捉她。 莫悠安心地舒口气,好险,幸而她适才扔出暗器后,就躲在了这座假山后,否则定会被当场毙命。 不过她没有庆幸多久,就看到本来聚在一起聊天的几个公子哥儿,忽然个个从袖中抽出闪着寒光利刃,同时朝秦白羽砍过去。 “该死。”这么多人,纵然秦白羽武功盖世,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她早该想到的,凶手既然敢计划来刺杀秦白羽,必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那些人定是见到下毒不成,便自曝身份,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想至此,莫悠也不敢再怠慢,掏出丝帕蒙上脸。双脚提力往上,人已飞上假山,随即借力一个起落就跑进了屋子里。 里面的人已经与秦白羽缠斗在一起,而那名薛管事早已吓得四处乱躲,眼见着一个人手中的利刃就要刺进他的背后,一条银鞭瞬间破空而出,缠住那把凶器,眨眼便将它抽出刺客的手中,扔向屋外。 那人被夺了武器,眸光一狠,朝莫悠这边看过来。就见一名蒙着面,身形娇小的女子手握银鞭加入了战斗。 而这边的秦白羽也注意到她的存在,可眼下他正被几个人缠住,一时也分不出心神来管她。 莫悠进入到混乱中,银鞭在她手中挥舞自如,如同一条有意识的银蛇,每到一处都能精准地打上敌人的要害。很快她就靠近了秦白羽,二人配合着一人占据一面,对抗者朝他们攻击过来的刺客们。 堂内一时响起阵阵厮杀声,莫悠听着身后传来一道喊叫声,知道秦白羽已经解决掉一个人,立刻也用银鞭圈住另一人的脖子,将他拉至身前。与此同时,从袖出甩出一支短小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插入那人的脖子上。只听一声痛苦的嘶吼声响起,那人已然瘫软在地,鲜血从脖子处咕嘟咕嘟地一直往外流着。 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身手显然比不上秦白羽与莫悠,现下又接连失去两名战斗力,士气不禁大减。很快,二人凭借着默契高效地配合,从乱斗中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