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无双 一座破落的祠堂里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坚挺的脊梁不比汉子弱几分。长发高束，露出清秀的容貌。 她叫聂无双，原本是中心医院妇产科大夫，年方二六，咳，是二十六岁的意思。 虽说是一枚没谈过恋爱的小剩女，但是事业混得不错，刚刚升为院里最年轻的主任医师。 因为连续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昏倒在了手术室内，等她醒来，已经在这个僻静的聂家村扎根了。 “聂无双，你可想清楚了，今儿个要是改了族谱，你们娘几个就不是我聂家的人了，到时候饿死了，冻死了，跟我们本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站在上位，用手指着聂无双，眼里恨不得把这丫头给抽筋拔骨了。 这事说来话长，聂无双的父亲是眼前这个老头儿的四儿子，因为有些痴呆，到二十岁了才娶上无双她娘。 老四媳妇臀大好生养，三年抱两，一生生了七个，只不过全是女儿，无双是老大。 前些日子，她爹跟着二伯父去打猎，摔死了。 家里那点值钱的物件，全被几个婶婶拿光了。就连最后那两件破瓦房，也被惦记上了。 说来也怪，这聂无双生来就跟她娘一样性子弱，任谁都可以欺负两下。 可是近来几日却变了，不仅敢跟叔叔婶婶顶嘴了，就连家中老太爷也不放在眼里，这分明是想要造反啊！ “村长，我想清楚了。我爹没了，我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我身为长姐，可以做这个主。” 聂无双毫无畏惧本家那些人的眼神，虽然她是穿越而来，但是从小失去了母亲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母爱，她必须守着这个家。 聂家村的村长坐在上位，嘴里抽着旱烟，到这会儿才敲打了两下打算说话。 “无双啊，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不再好好想想？”村长的好意无双自然是明白的，聂家村地处山凹里，除了打猎这伙计能赚钱，别的还真弄不到钱。 她家现在没田没地，住的两间破瓦房也是她娘的娘家给的嫁妆，是不想让这独女受了委屈。 如果真的要另开户籍，她们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都难说啊。 这些无双通通都知道，但是人活一世就为了争口气，她不想让她娘和几个妹妹每天都受委屈。 “村长，你别听这小妮子的，您想想，我弟妹现在怀有身孕，如果饿着冻着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是不想让我娘平安生子吗？” 范果果是无双的二婶，她话才说完，就被无双喷了一脸水渣子，不恼才怪。 不过被二叔制止了，可也用刀子一样的眼神剐着无双。 “不如这样吧，等你娘生了这胎再……”聂老头一直在给村长递眼色，他身为一村之长，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不行！”无双掸了掸裤腿儿站起来，态度坚硬。 “今天必须签下分户契，而且……我们几个姐妹都商量好了，从今往后跟着我娘姓，我便不叫聂无双了，而是彦无双！” 这句话就像是一记惊雷，轰响了聂家祠堂。 聂家本家的算计落了空不说，还被无双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无双家七个姐妹，如果能留在本家，不说别的，单单是彩礼这一项，就不少了。 更何况女孩子能干活，还能卖出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这么好的事却让一个小丫头给搅了，聂家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正在现场僵持不下的时候，无双家隔壁的婶子匆匆跑来。 “无双，快回家去，你娘要生了！” 听到这话，场面顿时乱糟糟的，聂家的人指责无双娘太会生，一肚子还全都是女娃，连个种都没给老四家留香火。 还有人说她这时候生，是故意来添乱的。更有胜者，说无双娘这一胎，保不住了。 谁也没有发现原本站在堂下的无双，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老话说，七活八不活，意思就是说，如果七个月早产下来的婴儿还能养活，但是八个月…… 这话对无双这位妇科大夫来说，纯属扯淡。 能不能活，要看孩子本身的体质。 她来到这儿已经一月有余，每天除了洗衣做饭就是为她母亲调理身子。 眼下，应该是不大要紧的，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心上全是冷汗。 炕上垫着一些稻草芯子，再铺上一层床单，就是这一大家子睡觉的地方了。 无双才走进家门就听见她娘粗重的喘息声，不时的还传来两声闷哼，经历过上百次接生经验的无双清楚这是阵痛初期的症状。 她先是将六个妹妹全都叫了过来，二妹彩霞如今才十二岁，根本就不懂女人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其他几个就更别说了。 看到无双回来，她们好似一下有了主心骨全都自觉得围了上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前世，她们这样的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如今却跟着她支撑这个家。 “二妹，你带着老四去烧水，多烧两桶，挑干柴火烧，要快些。” “是，大姐！”彩霞带着老四下伙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用石头砌成的小灶，才走两步，彩霞又返了回来。 “大姐，娘她不会有事吧？我听二冬子说，娘这是早产，恐怕……” “别听那些婆子乱嚼舌根，快去干活，我说没事就没事！我连本家那些人都能对付，难不成还能办砸了？” 无双看着一众姐妹露出的担忧之色，心里触动很深。虽然这个家没钱没粮，可是却拥有亲情，这一点让她很知足。 “行，我们信大姐的！”彩霞虽然也想不通为什么大姐这些日子以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但是不管怎么变，她还是她们的大姐。 “三丫，你性子野，平日里不让你出去，今儿大姐劳烦你，不管是去树上掏鸟蛋还是去河里捡鸭蛋，总归是要给我弄些回来。娘生完小八，需要补充营养。” 虽说老三桂丫是女娃，可平日里比男娃还要野。家里要是哪个姐妹要是受了欺负，她保准去还回来。 听到无双的吩咐，她应了一声就朝林子里钻去。 “大姐，我们也想帮忙。”老五老六拉着无双，懦懦的声音还带着稚嫩。 无双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让她们去整理出家里能用的被单来。 全都安排好了，她才抬脚进屋。 彦玲珑正死死咬着牙关躺在炕上，身上的衣服已经渗透了，就连鬓角的发丝也黏在了脸颊上。 看到无双进来，她急切得伸出手。 “娘。”只是叫了一声，无双便觉得喉咙口被东西堵住了，说不出别的话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享受了彦玲珑对她无私的母爱。 她感恩的同时，也早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母亲。 正文 第2章 嘱托 “双儿，事情怎么样了？”彦玲珑抓着无双的手非常用力，无双的容貌继承了她的，可想而知，年轻的时候，她一定很美。如果不是久经沧桑，又怎么会将容颜折磨成了这般。 无双不知道当年她娘为什么会嫁给她爹，嫁给一个长相平平，心智不齐的男人。 “娘放心，我跟本家那边已经说好了，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欺负我们。”无双用另一只手覆在她娘的手上，心里五味陈杂。 她并没有告诉她娘自己跟本家要分户，只说是村长帮忙调节一下，让本家适当的照顾她们七姐妹。 “那就好，那就好。”彦玲珑靠回炕上，被又一次阵痛折磨得面容扭曲。双儿，还有一件事，你听着。” 看着无双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东西，彦玲珑也没力气询问，只是希望将剩下的事都嘱托给她。一想到自己走后就将这一摊子事全都砸在她身上，彦玲珑的双眼逐渐模糊。 “娘，你说便是。”无双取出蜡烛、剪刀、针还有线，除了刚刚进来的时候她的情绪难以控制，现在的她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 “双儿啊，你们七姐妹中，娘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若不是我想为了给你爹留下香火，也不会……”彦玲珑几度哽咽，最后被无双打断了。 “娘，你想多了，我还想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多的姐妹，真的。”母女两抱在一起，无双趁势探了探她娘的胎位。 都八个月了，胎位还那么高，而且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胎动，情况不妙。 无双思绪飞快的转动，在这个简陋的产房里，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到底是顺产还是剖腹？ 顺产容易卡住，再加上她娘的身体太弱，很有可能致使胎儿留在腹中窒息而死。 若是剖腹，没有麻醉剂，没有呼吸机，没有缝合工具，没有手术刀，一切都是空话。 可是这当务之急，却偏偏有村子里的产婆子们一拥而入，口头上是起好心，实际上是想看她娘再生一个女娃，或者难产而死，都是奔着看好戏的心态。 “无双啊，你个大姑娘哪里懂得女人生产，别害了你娘，赶紧出去候着，我们也是看你们可怜……” “就是，快去外面等着！哎哟，这怕是要难产哦……” 无双被架着摁在了一边，心急的看着彦玲珑，一边还低吼：“你们都出去，我自己的娘，我知道负责！” “无双啊，这可是人命关天，难道你想害死你娘？” 三五个产婆子，围着彦玲珑东瞧西摸，彦玲珑腹部阵阵发痛，力气很快就耗尽。 “哎哟，玲珑妹子，你这是难产啊……这么久都生不出来这可这可怎么办？” “你们别乱碰我娘！”无双急疯了，她心里清楚彦玲珑再被这样折腾下去，必定丧命，更让人抓狂的是，那三个产婆一边接生还一边提议。 “这样下去不行，玲珑妹子没力气了，得使老法子了！” 两个继续接生，另一个矮胖的产婆子走到了无双的面前，一把将她拽住，急声道：“无双啊，你看你娘撑得也难受，我们没办法，只能用村子里的老法子，你要受点皮肉之苦了！” 无双脸色刷白，她多少也听过这些个产婆子口中的老法子，就是在产妇面前用鞭刑，大户人家都是鞭打丫鬟，而他们这种穷人家，就只能把赔钱的女儿拉出来鞭打得血肉模糊，吓得产妇生产。 “还愣着做什么？玲珑妹子快没气息了！” 无双没有办法了，一把抓住水盆里的大剪刀，然后朝着几个产婆威胁：“你们给我滚，我娘我自己救。” “无双，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这是好心啊！”产婆子瞪着无双怒骂。 无双趁机推开几个婆子，护在彦玲珑身边：“走开，我来给我娘接生！” “无双，你想清楚，你要是害死你娘，你就是杀人凶手了，这可是一尸两命！”矮胖产婆子冷笑道，“而且，你个大姑娘，哪里会接生？你就是想要害死你娘！” 无双沉重的心情因为她娘撕心裂肺的喊叫，变得更加复杂，情况刻不容缓，她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要是让我娘平安无事，我看你们这些产婆子还有什么脸！” “那好，你今天要是给你娘顺利接生，我们三个给你下跪道歉，如果你害死你娘，那我们就把你送到衙门，让清官断案！”产婆子们傲气的怒哼。 她们倒是要看看，一个黄毛丫哪里会接生，还不一尸两命？反正跟她们没关系，她们就等着看好戏。 无双忽然就镇定了下来。 然后转头看着彦玲珑：“娘，今天由我来替你接生！” 彦玲珑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大女儿，她不敢相信无双会说这样的话，但是疼痛折磨的她死去活来，根本就没心思对付。 直到无双褪下了她身下的衣物，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羞怯的用棉被盖住。 “无双，你一个大姑娘，唉……” 无双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镇定自若，用最娴熟的手法给彦玲珑按摩，给她存储力量，紧接着，她让彩霞准备好木桶，然后烧好温水放满一大桶，又让姐妹几个合力将彦玲珑往木桶里放。 “天哪，无双这是要谋杀亲娘啦！”产婆忽然就大喊了起来。 “快来看啊，无双杀人啦！” 无双堵得心慌，但是仍然抗住了压力询问彦玲珑：“娘，你信我！” 彦玲珑被抬入木桶，顿时觉得疼痛减轻不少，她根本没有力气回应。 产婆子招来了聂家村的大群妇孺，全都气势汹汹的涌入无双的家里，想把无双拉去祠堂，可是推门以后，她们却被无双娴熟的接生手法给震撼了…… 彦玲珑不再是刚才撕心裂肺的痛喊，而是在无双的引导下，正确的呼吸用力。 没有人见过在水里接生，大伙全都瞪大了双眼，直到听到孩子的哭声！ 生了？居然生了！还是母子平安！这个无双真是神了。 “彩霞，把这些人赶出去！”无双抱着孩子，再次忙开了，但是不能让这些人看到她娘生了什么，产婆子的帐，她等下出去好好算！ 木桶里的彦玲珑直至听到微弱的哭声，她才敢相信她生了，而且孩子还活着。 无双动作熟练得处理好婴儿，转身要送到门外的彩霞手中，然后气势汹汹的开门出去，看着门外的“热情”的大妈婆子们。 “无双很感谢各位的关心，我娘和孩子都平安。”无双说了之后，将矛头对准三个产婆，“但是刚才三个产婆说好的，如果我们娘平安，她们三个就给我们下跪道歉，你们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三个产婆子脸色一变，立即改口：“我们都是为了你娘，无双，你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 “你们差点憋死我娘，还要对我用鞭刑，这也是为了我娘？” “你娘情况危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产婆子大哼。 “那我怎么替我娘接生的？要不你们替人接生不行，要不就是你们存心害人！”无双大声的指责，这下可让聂家村热闹了，三个产婆灰头土脸的，砸了招牌不说，还被一个毛丫头羞辱了一顿。 村子里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看样子，这产婆也不能全信啊！” “就是，这不是存心害人吗？幸好无双妹子机灵。” “真看不出来，无双妹子这么能干！” 三个婆子面上挂不住，又迫于压力，只能给无双哈腰道歉，样子很不情愿，然后就扭捏着蛮腰窜出了人群。 无双冷哼一声，还有下次，就不是哈个腰这么简单了，毕竟这三个蠢婆子给她打响了招牌。 让村民散去以后，无双回到屋子，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她娘，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娘，你为爹传宗接代了。” “什么？双儿你的意思是……”无双听的出来，她娘此时非常激动，她也一样。“双儿，你真的很能干，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孩子像她爹，一步一个脚印，实诚。 如今能变得坚这般强，就算是她不在了，也能撑起这个家。 只是……她的终身大事却要一再耽搁了，哎。 在聂家村，十四岁就能定亲了，等到十六岁还没有许人家的，除了村东头的二冬子十七岁了还未许人家，就只有无双了。 好在她还有四个月才满十六。 “娘，你躺好了，我去去就来。” 无双将已经包好的小八抱出去，其他几个姐妹立刻围了上来。 “大姐，快把八妹给我，你去照顾娘吧。”彩霞又给小八围了两层薄毯，这是她拆了她爹棉袄的里子，要不然这初冬寒月的，非把小婴儿冻死不可。 “谁说咱小八是丫头了。”无双真舍不得松开怀里的小子，想着以后有的是时间抱他，也就舍得了。 “姐，你的意思是？”彩霞伸手就去抓，老六懦懦得问了一句二姐在抓什么，彩霞这丫头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这是八弟，你们快抱到屋里去。” 无双刚要回屋，桂丫回来了。洗白了的棉衣上面全是鸟屎和树枝，手里捧着一只小箩筐。 好家伙，整整二十几个鸟蛋躺在枯草上。 角落里那个尤其大个儿，看着不像是鸟蛋，这个时候无双也没空寻思这些，只让妹妹们蒸上一碗蛋羹，待会给娘补身体。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无双才进屋给她娘处理后续的事情。 她娘多半是因为气虚体乏造成的昏睡，不碍事。 所以无双替她缝好了口子，才再次出去到隔壁小屋看弟弟。 正文 第3章 小八 “小八真乖，好可爱呀。” “就是，这下好了，没人再敢说我们家没有男人了。” 桂丫说完，就看到无双站在门口，瘪了瘪嘴，心想着要挨骂了。 若是以前，她大姐听到这些一定会哭鼻子，可是现在，指定是骂她一顿。 因为大姐对她们说，女人一样可以养家，一样可以赚钱。一个家没有男人不要紧，但是一定要有志气。 “来，让大姐好好看看小八。” 无双并没有责骂老三，时代不同，环境不同，凭她三言两语又怎么可能改变她们的思想呢。 不过她早就想好了，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一切。 小八很乖，白净的脸上仿佛早已经长开了，容貌像了她娘八成多，以后保不准是个美男子。 寒风萧萧，飞雪难止住。 这一天是小八的满月，无双天不亮就起床了。 她要赶在大伙儿起床前先备好早饭，虽然她们家现在的情况是愁吃愁喝还愁穿，但是一家人围在一起，比穿金戴银吃满汉全席还乐呵。 望着锅底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的柴火，无双又一次走神了。 这回和往常不一样，她不再回想自己在现代所发生的一切，而是开始幻想这个家以后的发展路线。 聂家村太偏，没有特别丰富的资源，挨家挨户都是靠半亩几分田养活一大家子。 男人么，力气大的，就砍柴去城里卖，或是捕猎添补生计。力气小的，就学些小手艺，去城里做活。 村里一到冬天就下大雪，所以一旦过了霜降，村里的男人就不出去做活了，全都老婆孩子热炕头。 谁家不是吃着瓜子、大枣，捂在棉被里享受。 只有她们家，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全都要出力，要不然就真的会饿死了。 “姐，你别再添柴了，要不然该糊了！”彩霞揭开锅盖，捣弄了几下。 “幸亏你看见了，要不然今天早上我们就得喝糊糊了。”无双拉着彩霞坐下，却发现她心事重重。 “怎么了这是，难不成是谁家的小子又跟着咱家三丫头了？告诉姐，姐帮你赶蜜蜂！” 无双最爱拿这个打趣她，要说桂丫这丫头，虽然性子野，可是长得真不赖。 经常有同龄的男孩愿意跟着她，还偷偷叫她媳妇，当然代价也是蛮大的，经常被她揍的鼻青脸肿的。 “才不是呢，我是在想，咱家是不是遭贼了？” 桂丫疑神疑鬼得看了看四周，伏在无双耳边悄悄地告诉她。 之前她在村后边的林子里掏鸟蛋，无意中捡了一个大鸟蛋，这段日子她一直舍不得煮了。 可是，昨天晚上她发现大鸟蛋不见了。 看着她一对黑眼圈，无双猜想她昨晚应该是蹲哨了，而且还没什么收获。 “笨丫头，咱家就算开着门，也没有哪个贼要进来偷。指定是你二姐煮了给母亲补身体了，别瞎想了，你要是没事就帮大姐把衣服抬河里去。” 一个鸟蛋而已，无双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她现在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个人，这样就能把家里的活全干了。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雨，河水没过了草墩子，无双只能踩在老树根上洗衣服。 在这儿没有肥皂，都是用草灰洗两遍就算干净了。 无双在山上无意中看到了皂角，采了来用棉布包成四角方方，纯天然不伤手的洗衣皂就此诞生了。 无双用皂角洗一遍，桂丫又用清水洗一遍，两姐妹闷声干活，不多一会儿就快洗好了，但是耳边却传来婆子们的议论声。 “昨儿个晚上我听我那口子说，聂家是不会放过他们那姐妹八个的。这下真是赚大了。八个姑娘卖去窑子也能卖个好价钱呢，啧啧……” “谁说不是呢，要真是这样，村长家都没有聂家有条件了。到时候，聂家那老婆子还不得在我们头上拉屎啊！” “人家命好，不像咱们这样，要做死做活的才能吃饱啊！” 听着下游弯子里那些婆子的嚼碎，无双的脸上就像这河水的温度，一样的冰冷。 八姐妹？无双在心中冷笑，这些人都是些嚼舌头根子的货色什么都不知道都只会在背后瞎絮叨。 看来，她得早一点将分户的事情落实了，这手印一天不按下，本家那边就不肯死心。 “大姐，你先回去，这些放着，我待会拿回去。”桂丫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无双又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但是，她并没有阻拦。 虽然说医者父母心，但是该泼辣时还是得泼辣啊。 不过无双还是嘱咐了两句，免得她三妹忘了分寸。 才到家没多久就有三个婆子来闹事。 隔着竹篱笆，无双憋着笑晾小八的尿布。 “聂老四家的，你们家三娃子也太玩闹了，竟然丢那么大块的石头进河里，溅了我们一身，你瞅瞅，这初冬天的，是想冻死我们啊！” 喊话的是二冬子她娘，村里有名的泼妇，大家都叫她胖婶。 其他两个是聂家的远亲，此时只是冷着脸站着，看戏。 “聂无双，你娘在做月子我就不跟她多说了，你身为长姐也能做这个主了。” 胖婶将矛头对准无双，一对绿豆眼咕噜噜飞转。 “婶子，我家桂丫虽然淘，但是肯定不会是故意的，不会是山上滚下的落石吧？”无双端着木盆走到篱笆前，看着三只落汤鸡，她真是忍得很辛苦啊。 这丫头，下手也太狠了，要是在腊月里干这事，那才好玩呢，到时候全都成冰雕了。 “嘿……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难不成我胖婶还能骗你一个小丫头！就这脾气，又长成那样，就算是鳏夫也看不上！” 瞧瞧这话说的，可不是缺德吗！ 眼瞅着这胖女人是要动真格的了，看她捋着袖子的模样，无双脸上毫无惧意。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姐，小八醒了。”老五跑出来，看到胖婶又缩了半个身子回去。 “好，姐这就来。”无双转身应了一声，手中的盆不小心翻了出去。 哐当一声，紧接着就响起胖婶尖锐的怒吼声。 好家伙，这是要用高音来震慑自己啊？ “胖婶真对不住啊，我家小八饿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无双赶紧走向内屋，不用看也知道胖婶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 她一只脚已经跨了进去，忽然转头补充了一句。 “胖婶，你放心，在你家那胖墩子嫁出去之前，我指定有男人了！” 无双关上门，还能听见胖婶的叫骂声，她娘问了一句，她说是胖婶来找茬，别理会就是。 经过小八这件事，彦玲珑现在对无双已经信任和依赖了。 正文 第4章 满月 月影疏斜，烛光留影。 一家九口人围在一起，除了小八，全是女人。 无双亲手下厨做了几道菜，算作是庆贺小八满月了。 她们家可不比大户人家，没有大鱼大肉，但是有这几碗，已经很知足了。 青椒茄子炖土豆，这叫‘地三鲜’。用黄豆炖豆芽，这叫‘母子相会’。一盘蒸花生、煮花生各一半，这叫‘一国两制’，大白菜的叶子一片叠着一片放锅上蒸，这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家里没有油，所以无双只能清一色的炖、蒸、煮。 听着这些有趣的菜名，全家人笑声连连，其乐融融。 正在这时，院子门被推开了，冲进来一群人。 “老四媳妇，孩子满月了你怎么也不请家中长辈来主持，反倒是自己吃上了，就这么不懂规矩吗！”聂家老头拄着拐杖立在院中间。 前几天无双还听说老头子被她气得病倒了，这会儿不是精神抖擞的吗。 “娘，我出去看看，你们接着吃。”无双拦着她娘不让她出去，这群人嘴里没好话，她娘身体还没恢复，才养好的根基可不能又被坏了。 无双家的院子本来就不大，除了聂家本家之外，连聂家老祖宗都请来了。 这位老祖宗已经百岁高龄，是聂家一姓嫡系中年龄最长的，早已不管世事，颐养天年了。 这回被请了出来，怕是担心村长站在她们这边。 “怎么？我们作为长辈来瞧瞧还不行了？” 聂老太太看着无双没给她一个好脸色，严声厉色的回应着无双。 等了半天，无双也不应她。眼瞅着要对她发脾气，无双却走到了老祖宗跟前。 “老祖宗，我就问你一句，分户是行还是不行？” 谁也没料到无双会这么直接，这反而让他们措手不及。 正当所有人沉默的时候，彦玲珑走了出来。 “娘，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我不想让弟弟妹妹再像我一样，更不想他们像我爹一样，不管怎么样，今天这户是分定了！” 地面上结着薄薄的冰块，无双的膝盖落在上面，发出咔哧咔哧的声响。 彦玲珑面色很复杂，但是看得出来，她还是很生气。 无双之前对她说，只是去和本家搞好关系，可是现在竟然说要分户。 一直以来，只有犯了事的小辈才会被本家逐出户籍，另立门户，这在村里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无双的二婶范果果在她婆婆的示意下，煽风点火。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老四媳妇，老四要是还在，他看到自己养出了这么一个不尊孝道的逆女，一定也会……” “住口！我家的孩子用不着你们来说道！” 无双猛然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她就算生气也会维护自己的孩子，这才是亲情，而不是像这群人一样，除了欺压亲族，谋取己利。 “行啊，这分户也倒是挺好的。我们聂家和你们一点的关系也没有了，以后一个子也不会给你们花。” 聂老太脸上狰狞的表情，她看着无双就像是要一口给无双吞了似的。 只有老祖宗一直坐在边上看着这群人熙熙攘攘的，好半天才发话。 “孩子？你果真是想分户么？” 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有些微微颤抖，毕竟上了年纪岁数大了。无双也确实不想因为此时气到了老祖宗，可是这聂老太一行人太过于冥顽不灵，眼下这可是最好的时机。 无双走到老祖宗的身边，快速的跪下。 眼中含有泪花，毕竟这可不是在现代分个家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聂家村这可是要被众人嗤笑余生的事情。 “老祖宗，无双的心意已决。” 彦玲珑看着无双，她知道她的孩子这么做肯定是为了她们好。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拿纸和笔来。” 看着这架势范果果心里一阵欣慰，这下可是倒好这一窝子的赔钱货就不用砸在自己手里了。 只是身后的这些村民们唏嘘，胖婶一直趴在无双家门框边上鬼头鬼脑的探看，手里还拿着一把瓜子，孙姨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来了。 “你看看这范果果还真是，这姐妹八个到时候给卖去窑子也还能卖上一大笔钱。” 虽说声音非常的低，但是无双还是听的异常清楚。 姐妹八个？看来这些人还真是太天真了，看来这是大家都以为小八是个闺女。无双心中一阵窃喜，一会好好的给他们一个教训！ “这以后啊还是祝福你们娘几个最好是找八个入赘的女婿，这样你娘就能颐养天年了。” 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提高了几个分贝，彦玲珑感觉胸口堵得慌险些没有一口鲜血吐出来，但是今天这场面就算是硬撑着也要撑到底。就算是被欺负到了头上来，这颜面还是要的。 彦玲珑也是实在不想给无双增添什么心理上的负担。 “无双啊，这以后你可就姓彦，虽说你们身上流着我们的骨血。可是这一旦分户以后这聂家一粒米的关系可是和你们都没有，你们要饿死，渴死，我们可不管，还有，我们聂家毕竟养育你们这么多年，以后你们八姐妹出嫁的彩礼，都要给我们，算是还债！”老祖宗语重心长的对着无双说道。 “老祖宗，分户是一定要分的，既然你么要彩礼，那么我们生疮害病也找你们出医药费，算是我们借的！” 老祖宗被无双这么一噎，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范果果还觉得没完拉着老祖宗的胳膊，范果果是属于那种微胖型的，无双又瘦又小的长得就像难民似的，她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无双。 “我说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这可是一窝子的赔钱货，我们要是继续管下去我们这一家子都要跟着被饿死。” 无双狠狠地剜了范果果一眼。 “你们大可放心，以后我彦无双姊妹八人，即便是我去卖血割肉我也会照顾好我们一家。这个就不用你们费心了！” 她信誓旦旦的看着范果果他们。毕竟现在的彦无双正可谓是今时不同往日。 签字画押的时候那速度堪比火箭发射了，然而正是这个时候不偏不倚，小八的哭闹声回荡在整个庭院里。 这即便是个傻子都能分辨出，这可是男娃的哭声不是女娃的哭声，声音要比较低沉的多。 “这？这是谁家的孩子？” 老祖宗先开了口，这哭的这么凶听的也是叫人揪心。 还没等着彦玲珑起身，她转身走进屋里去，这寒冬腊月的天气就这样给小八光着双腿用小被褥给包裹着抱了出来。 “还能有谁，我家八弟……” 说话的时候这脸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种骄傲的神情，周围的这些人眼珠子都快要掉在地上。 然而这场闹剧最为看不下去的就是老祖宗，她气得差一点吐血，早知道，死也不答应这丫头分户。 聂老太似乎有些不愿相信，这会这范果果又换个人似的走到他们的身边。 “啊哟，我早就有所耳闻这老四家生的是个男娃，唉只是可惜了，无双丫头你也是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么一闹你看看老太太该多伤心啊。” 这好话算是都被范果果给说尽了，无双白了她一眼没有再言语。 “以后谁要是在敢嘲笑我们家里没有男子，我就给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无双语气加重了三倍，甚至彦玲珑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聂老太才不可能会如此的善罢甘休，看了彦玲珑一眼。那眼神之中满是轻蔑，这既然是男娃要是流露在外姓人的手中那可是要被村上的人给笑掉大牙的。 “无双啊，你这年纪尚小，八弟可是你们家唯一传宗接代的苗子，这我觉得还是应该先给我们抚养较好。” 聂老头说话还算是比较中听一点，但是尽管如此无双也不会上他们的当的。 院子里的一群小家伙们都探头探脑的看着姐姐和这些人在争议些什么，然而看着无双就连理都不理聂老头，顿时间这聂老太可是爆发了。 “你这个死丫头，一点规矩都不懂长辈的给你说话瞧瞧你那样子！这孩子本来流着的就是我们聂家的血，我们抱走也是天经地义！” 这可是眨眼间的功夫说着说着，径直可就走到了无双的身边。 看着这架势就是要打算直接给小八抢走，无双可不是一个吃素的主儿。 轻轻一侧一闪，这聂老太差点没有一头栽在地上。 彦玲珑被眼前这架势给吓了一跳径直走了过去，这无双死死的护着小八，身后一群人可就蜂拥而至。 范果果的心中窃喜，看来今天是把这小八抢回家是势在必得的了，这几个包袱今天也给甩开了。 “你们都给我住手，这白纸黑字上面写的那么的清楚，村长你该不会也说这上面写的什么你不知道吧？我们姊妹八个现在和你们聂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总不能这么的不要脸吧？” 聂老太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身后这群人哪个不是要脸要皮的人，无双的话虽说是难听，但是对付这种人就不太适合说什么好听话。 “可你也别忘了，你们的身上可是流着我聂家的血！” 聂老太说话的时候这会可是底气十足的。 “您怕是忘了吧，我们现在已经姓彦，已经和本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这一群人虽说蠢蠢欲动，可是看着无双手上的字据谁都不敢轻易的放肆。 正在他们准备继续撕扯下去的时候，无双竟是一点的脸面都不给他们留下，转身把门一拉。 “我八弟现在需要休息了，没事的话各位请回吧，彦府庙小。” 无双说话间这聂老太可是被气的不轻，感觉这会天旋地转头晕眼花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 “婆婆，你怎么了？”范果果跟的紧，连忙上前扶她，可是一抬腿，也跟着瘫倒在地。 “哎呦呦，疼死了，有蛇！” 这一声嚷嚷之后，场面变得更加热闹了，咒骂声、哀嚎声，还有看戏的嘲笑声。 等到有人拿来了灯笼照亮了这片，却没找到什么蛇，只看到脚上确实有伤口。 今晚还出了一件大事，老祖宗躺在地上，没气了。 她身上没有伤口，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就这么一下子没了。 无双家比起外面的热闹，显得更加沉寂。 “娘，我不该瞒着你，但是……” “双儿，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彦玲珑抱着小八坐在炕上，双眼红肿。 无双跪在她跟前，身后跪着六个妹妹。 “娘，我的意思就是不想让弟弟妹妹再受苦，我们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养活自己！”无双心里很清楚她娘问的是什么，可是她不能说。 难道她能告诉她娘，其实她的女儿早就死了，被人关在猪圈里冻死的？还是告诉她，其实她的丈夫不是意外死的，因为他的尸体上有人为的伤口？ 她都不能，她只能保持缄默。 小八的满月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度过的，临近睡着的时候，无双还能听见她娘的叹息声。 后来她娘让她为小八取个名字，她迷迷糊糊随口说了一口，无笛。 于是，她弟弟小八正式取名彦无笛。 其实无双的意思是她们家人无敌，没有人能欺负，不过这个名字也确实不错。 安静的早晨被一声尖叫声吵醒。 无双鞋子也没来得及穿就跑去厨房，进屋就看见小六银枝脸色僵硬得站在那里。 “怎么了？别哭了啊，姐在呢。”无双和小六银枝之间隔了十一年，除了小七，她是最小的妹妹了，无双对她的疼爱自然也多一些。 超生的父母们或许能体会她的心情，六个丫头喊她姐姐，照顾她们成了她的责任，要是谁有个头痛脑热的，她累得想撞墙。 可是！她们都是自己的姐妹，虽然累却也快乐着。 “姐，蛇、蛇……”五岁的银枝说话不太利落，这会儿被虾的不轻，更说不清楚了。 无双朝着水缸旁边看去，一截金黄色的蛇身露在那里。 这时候，其他姐妹都围在门口了，还没进来就被无双赶了出去。 “关上门，我没说之前谁也别进来！老三，你留下。”无双想着老三胆子大，让她留下帮把手。 说实话，无双这辈子最怕的动物就是蛇，最喜欢吃的肉却是蛇肉。 其实这也并不矛盾，吃蛇肉的时候蛇是死的。 正文 第5章 萌宝 无双手持菜刀朝它走过去，眼看着就要发生激烈的械斗，可结果是…… “姐，你看到没，它好像在跳舞？”桂丫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一幕，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呢。 “看见了，它好像是在跳肚皮舞。”无双木讷得回答，全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啥叫肚皮舞？” “就是抖肚子，不过……貌似它抖的脑袋。” 一条金黄色的小蛇在她们眼前扭扭跳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无双总觉得它的眼睛在对自己放电。 这是想干嘛，到底想干嘛！ 蛇都学会卖萌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眨眼的功夫，小萌蛇居然蹿到了无双的面前，在她惊恐的目光下游到了她胸前，钻进了棉衣的里层。 一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无双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石化了。 “三妹，刚刚是不是姐姐眼花了，那条蛇呢？” 无双满怀希望，可是被桂丫打碎了。 桂丫指了指她的胸口，那个地方微微隆起，让原本发育不良的她看起来反倒凹凸有致了。 呸！她想什么呢！ 接下来就是一场她和小蛇的撕逼战，最后赢家不是她。 不过好在，这家伙总算不霸占她的胸了。 无双用破碎的布缝了一只小包，将小蛇装在这里。 她想起了那个无缘无故失踪的蛋，要是早知道是个蛇蛋，她就煮了吃了。 不过说实话，它非但不咬人还特别爱卖萌，将其他几个妹妹的心收服的妥妥的。 而且她也检查了小蛇，确定是无毒蛇，才答应养着它。 这件事她不敢告诉她娘，担心她吓着。 于是，她们家从最初的八口人，增加到九口人外加一条蛇，这一天的伙食可是愁坏了无双。 总不能一直吃大白菜玉米面吧，家里有几个月没有进过大米了。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水沟子都冻住了，要是再不弄点粮食过冬，这一家子该怎么过。 彦玲珑坐在炕上奶小八，看着无双发愁，她心里自然不好过。 “双儿，昨天你二伯来过，说是城里有户人家要找奶妈，娘想……” “我不同意！” 无双没等她娘说完就反对，要是她娘出城里，那小八吃什么？ “娘，我能养活你们，你要相信我。”说这话的时候，无双自己都觉得可笑。她有这个心，可是没有这个力。 别人家这个季节去山上打猎，别说吃大米了，野味儿都不少。 她手无缚鸡之力，要是去山上，也是被野兽吃掉的下场。 可是她不甘心啊，她可以堂堂妇产科大夫，受人敬仰的白衣天使，怎么到了这儿反倒成了无用之人了？ 对了，她可以去为村里人接生啊，这样不就能赚到钱了吗。 “娘，我出去一下，你安心带着妹妹们。”无双说完就直奔村东头的聂癞子家，她家儿媳妇快生了。 矮墙外站着一人，正是癞子聂。 “大叔，你怎么站在外边？”无双一路跑过来，哈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是无双啊，我儿子他媳妇要生了，他娘去找接生婆了，我一个大男人我……” 听到里面的嘶吼声，无双明白了，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大叔，我进去帮你看看吧。”无双要进去，可是被聂癞子抓住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赶紧回去吧，别添乱了。”聂癞子人高马大，提着无双就跟提着一只小鸡似得。 “我家小八早产你知道吗？我接生的，顺顺利利就接住了这大胖小子，这手上还沾着喜气儿呢，说不定也能为你家……” 说话也是有门道的，聂癞子家儿媳妇前三胎都是女儿，早就想有个孙子传宗接代。 无双净挑好的说，真把聂癞子说动了心，而且，村子里的确有各种关于无双接生的传闻，非常神呼。 “那……你进去看看，反正接生婆也快到了。” “得嘞！你就准备好老母鸡给我当谢礼吧！” 无双一溜烟跑进去，热水、毯子全都准备好了。 癞子儿媳妇一开始还挺拒绝，让一个没有生过孩子的女娃子接生，这可不能闹着玩啊。 但是无双用专业的接生技术让她乖乖配合了，因为已经生过三胎，再加上又足月了，孩子生的非常顺利。 当接生婆赶到的时候，孩子已经生了。 “大娘，恭喜你啊，得了一个大胖小子。”对于重男轻女这样的封建思想，无双也觉得很无奈，暂时只能慢慢适应。 “真的啊？哎呦，我得感谢菩萨保佑，对了，还得感谢你！”聂癞子的媳妇去屋后面抓了一只老母鸡，亲手递给无双。 “你这丫头还真能干，俺家儿媳妇说了，多亏了有你，她才少遭罪了，这是谢礼，你拿好。满月那天，你们全家都来吃饭。” 揣着怀里的老母鸡，无双没有像这一刻那么想念吃肉的感觉。 前世的她很挑食，还有严重的洁癖症，这可能也跟她的职业有关。 可是这一世，除了不能吃的不吃，什么味道都尝过了，她得感谢老天爷让她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无双回家的时候遇到了接生婆，自己害的她做不成生意，还抢了她的谢礼，能给好脸色才怪。 不过她假装没有看见，匆匆抱着母鸡往家赶。 她听见二伯母和老婆子在谈话，说的意思，要找人震震她，要不然会让她得了便宜。 谁怕谁啊，她两世加起来可不比她们小。 回到家，彦玲珑看到老母鸡，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睛里布满泪珠。 “我家双儿长大了，你爹要是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无双听后，五味陈杂。 她不想再看到她娘流眼泪，一定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彩霞带着几个妹妹在拔鸡毛，现在才午后，离晚饭还有不少时间，可是几个姐妹却忍不住先杀鸡褪毛了。 彦玲珑身子好了不少，带着小八在院子里看着几个女儿忙绿。 唯有无双独自关在房间里琢磨事情。 她想过了，替人接生不是常有的人，就算现在有那么点名气了，也不能靠这个养家糊口。 要怎么样才能迅速摆脱贫困呢？她想到了驯养殖业。 冬天很多动物都冬眠了，要找几只崽子应该不难，野兽她不敢碰，但是野兔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她家后面挨着山，只要拦着两侧就能饲养了。 冬天的动物吃得少，容易长肉，现在开始养的话，到明年出春就能卖了。 只是，饲料是个大问题。 她家连人吃的粮食都不够，何况是动物。 正文 第6章 上山 那天夜里，一家人都吃上了鸡肉，喝上了鸡汤。 她娘省着给无双她们吃，无双又省着给她娘补身子。 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第二天清晨，无双早早的起床了，她带了一把父亲身前用过的猎刀，弓箭她不会用，所以也就没拿。 看着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森林，无双心里头在打鼓，万一崽子没找到，被老虎吞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林子忽然就有了动静。 “谁在那儿？”清爽的男声传来，无双才松了口气。 “是我。”她本来想掉头去其他地方，可是想了想，如果有猎人‘护驾’，自己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你是谁？” 树叶挡住了对方的样貌，只露出一双皮靴。 相比于她脚上的草鞋，算得上奢侈品了。但是这人是不是有病，非得问那么多干什么，直接出来看看不就行了。 “我是彦无双！”无双说完，就听见对方轻笑了两声。然后从林子里转出一个清秀的少年。 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身青色棉衣外面套了一层皮子夹袄，手持弓箭，看着无双。 “原来你就是那个非要分户的小丫头，长得也不难看嘛。” 少年是村长家的小儿子，无双以前没见过，但是看他打扮猜到了，他叫聂剑枫。 这村里出了村长家，谁家还有这个实力。 熟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村长的大儿子在城里做皮革生意，十里八乡的猎人打了猎物都倒腾给他。 无双没搭理他，径直往上走。 她长得难不难看，关他什么事，真是吃饱了撑的的！ “无双妹妹，你要去哪儿，山上很危险的。”聂剑枫跟着无双不让她上山。 “你是我爹生的？要不然怎么喊我妹妹啊，我还有事，就不陪你玩了。” 聂剑枫被当面呛着，脸色青红交加，在拐弯处追上了无双。 当他得知无双要抓小兔崽的时候，他自信满满。 晌午十分，聂剑枫带她到了一处山凹里，挖开洞口就看到了一窝兔子。 “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谢啦。”无双将兔子全都装进背上的箩筐里，虽然只有两只成年兔，但还是有点沉。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呀，无双妹妹，我帮你背吧。”聂剑枫抢着要替无双背，可是手才沾上她肩上的布料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缩回了手。 “那是……” “什么也不是，今天谢谢你帮忙。”无双摸了摸背着的布袋，里面果然是空的。 这条倒霉蛇，平日里看它还挺乖的，这会儿出来瞎闹。幸亏是无毒的，要不然就闯大祸了。 “唉，无……” 无双急着摆脱他，下山的时候慌不折路，被一根木头绊倒了，载的个人仰马翻。 幸好篓子盖上了盖，要不然就全跑了。 “哎呦，好痛！” 无双看见‘木头’竟然开口说话了，吓了一跳。 头上长草，身上没袍，光着大脚，这是……LUO男？！ “啊！！” “啊！！” 她尖叫起来的时候，木头竟然也跟着尖叫。 “无双妹妹，你没事吧？”聂剑枫挡在中间，用自己的身体隔开无双的视线。 “我没事。”无双整理了一下情绪打算下山，希望明天不要长针眼才好。 转身之前，她下意识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透过聂剑枫的肩膀，她看到了一双十分清澈的双眼。 它就像是两潭清泉，溢出的光线柔和得映在她的眸子里。 “无双妹妹你先走，我帮你拦着这个不要脸的男人！”聂剑枫没想到上天这么快，就给了他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无双好似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怔怔得看着男人的眼睛。 “脱衣服！” “啥？”听到无双的话，聂剑枫身子一缩，像是受惊了。 “叫你脱了外套给他穿上。”无双转过身去，这回却不打算先走了。 “哦。”聂剑枫不情不愿得将衣服给身后的男人套上，看清对方的脸，他反而有些自卑了。 这个男人长得很好看，不像他这种山村里男人的粗犷，没有弄脏的部位还很白净。 身材就不说了，足足比他高出了一个头，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无双妹妹，我衣服已经给他了，我们快下山吧。”聂剑枫催促无双下山，这回她也答应了。 身后的男人没有跟上来。 日落山丘，只有半座山上披上了金光。 无双和聂剑枫在此告别，他走之前对无双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他娘说的不作数，还说，明天要去她家。 去她家作什么，闲着没事做啊。 无双为了不跟他纠缠，草草应了几声。等他走远了，无双再次上山了…… 身为医者，病患就在眼前她怎么能坐视不管呢。那样的话，她这辈子都会不安的。 重新回到原来遇见那个男人的地方，无双看见他正在和一条小蛇玩，玩的不亦乐乎，而那条小蛇正是她的黄金蟒。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差点以为找不到它了。 “嘿嘿……”男子穿着聂剑枫的外衣，勉强遮挡住了关键部位，露出的部分显得通红，应该是冻坏的。 “你是什么人？家住在哪儿？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无双试着靠近他，发现他胸口上有剑伤。虽然已经结疤了，但是伤口并没有处理好。 “嘿嘿……”男子又是一记傻笑，这和刚刚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有点不一样。 无双找了一些比较常见的草药，砸碎了给他敷在伤口处。虽然她是妇产科大夫，但是孤儿院院长年轻时是中医，她耳闻目染也懂了一些皮毛。 “好了，我要回家了。”她除了治好他身上的伤，别的，她无能为力。 就像小黄金蟒一样，现在又缩回到布袋里了。 只是她一走，男子就跟了上来。 无双也不赶他，而是一路走一路念叨。 “我家里很穷，连只兔子都养不起，更别说你一个大男人了。” “我是妇产科大夫，不是脑科专家，治不好你的内伤。” “我家里有九口人外加一条蛇，要是再养你，我就不只是饿死，还会累死。所以，你跟着我也是死路一条，还是走吧。” 身后的男人突然拉着她往山侧面去，而且力气大的惊人。 无双吓得惊慌失措，没想到好不容易发了善心，却救了一个猥琐男！ 可是，当她被提着来到一处青草丛中时，她愣住了。 正文 第7章 男人 男人指了指她背上的兔子，又指了指草地，露出牙齿，笑的如此清甜。 原来，他听得懂自己的话，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他。 漫山遍野的草都枯萎了，她还正愁养不活这几只兔子呢，他就为她解决了，这真的是天意吗？ “对不起啊，如果你无家可归，那……不如跟我回我家去吧？”无双说完就后悔了，她家那么小，而且也没有多余的食物再养一个人。 但是，看到对着她傻笑的男人，她又心软了。 人在做，天在看。 “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路上，男子都仅仅跟着她，只要她一回头，他就冲着她傻笑。既然决定带他回去，就得有个称呼。 只是，回答她的还是那一声傻笑。 无双想着，这个人英姿不凡，就算不是真名也不能草草取一个。 遥望西山雪景，无双想到了一句诗。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雪尘，这个名字可好？ “雪……尘？” “对，以后你就叫雪尘。” 无双刻意等到了太黑了才回家，远远的，彩霞她们几个已经围了上来。 她大姐带了一个男人回来，还是一个像乞丐一样的男人，这还得了！ “大姐，娘和我们担心死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还有他是……”彩霞心情稳重，所以她想听无双怎么说的。 “姐给咱家找来一个长工，不过得管他吃住。”无双苦笑着一声，带着雪尘进屋。 房间里，雪尘面无表情地站着，目光始终盯着无双。 “娘，你从小教导我们心要善，如果我不管他，他会冻死、饿死……” “什么也别说了，既然已经带回来了，那就留他住一晚吧。” 无双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收了回来。 看到她娘的目光，她什么都明白。她还没出嫁，她们家除了小八全是女人。 这个年代，是非都在人嘴上，她娘是不希望她被人家说闲话。 “娘，身正不怕影子歪。如果我们不收留他，恐怕他也活不久，那我们不成了半个凶手了吗？”无双拉着彦玲珑的手轻声说道。 她相信她娘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一定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今天晚了，明日再说吧。”彦玲珑抱着小八躺下了。 彦家只有两间房，一间原本是她娘和她爹的，现在她娘、小八、老七和老六睡着，另一间是无双和四个妹妹用着，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给雪尘睡。 于是，无双让彩霞、桂丫帮忙，用石头和两件破旧的蓑衣搭了一个临时的‘房子’。 ‘房子’搭在屋后面的空地上，其中一面紧挨着无双住的屋子。 高只有一米，长也不过一米五，根本就不够一个成年的男子伸直了睡，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无双在地上垫了一层稻草，又将自己床上的褥子拿来。 屋内有炕还冻不着，可是屋外不一样，就算是铁汉也能冻出病来，更何况他还是个有伤在身的病人。 “今天你就将就将就，明日我再想别的办法。”无双看着他钻进去，又在上面铺了一层玉米杆子。 不管怎么样，总能保暖一些。 安顿好了他，无双又开始安顿带回来的几只野兔。 初雪零落，夜月漫长。 这一夜，无双失眠了。她担心雪尘冻死了，或是饿死了，昨天晚上她忙的忘记给他做点晚饭了。 她还担心雪尘的身份，在这个山沟沟里怎么会忽然出现一个带着剑伤的男人？ 一整晚没睡踏实，到了清晨，她反而昏沉的想要睡去，直到彩霞着急忙慌地来叫她。 “姐，你快去看看吧，他将我们留着过冬的那点粮食全糟蹋了，娘说要赶他走呢！”彩霞话才说完，就见无双拿着袄子边走边穿出去了。 灶房里，雪尘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不出一声，她娘拿着擀面棍一下一下地打在他背上。 她娘平时很和善啊，今儿怕是真动了怒。 地上散落着家里唯一的那点粮食，几株白菜，一袋土豆，仅存的一斗大米也散落在地上，那是她留着年夜饭的时候吃的。 “娘，别打他了，把弟弟妹妹都吓坏了。”无双展开双手护在雪尘面前 “双儿，家里容不下他，让他走吧。”彦玲珑泪眼婆娑地劝道。 无双送她娘进屋，蹲在地上捡米粒。 不多时，地上多了一双手，雪尘也在捡，只是他捡起来之后递给无双而不是直接放米斗里。 “我带你回来不是添乱的，如果再有下次，我一定会轰你出去！”她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不带他回来，心里不安，带他回来。只会添乱！ “做饭……做饭……”雪尘的声音嘶哑且低沉，无双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是声带受损了。 他说的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无双听懂了。 她错愕地看着他，纯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杂质，他像之前一样对着自己傻笑。 无双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只是想为自己做饭报答，可是她…… “想做饭？我教你。” “恩恩！” 洗菜、烧火、入菜，无双抓了一把米放进菜汤中，做这一切的时候，她还不忘解释给雪尘听。 看着像黑脸猫一样的雪尘，无双噗嗤一声笑了。 “先吃饭，吃完了先洗个澡，然后跟我一起去割草，好吗？”无双利索地盛好了大家的早饭，当然不会少了雪尘那份，然后顾不上自己吃，就给她娘送去。 无双才走了没两步，雪尘就放下碗筷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快吃饭吧，待会要干活呢。”无双觉得好笑，尤其是看着他一脸无辜表情的时候。 雪尘不说话，只是她走几步，他就跟着。 无双也没时间问他，就随他去了。 无双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她娘同意再多留雪尘两天，等她出来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让她意外的是，雪尘还等在门口。 哎，她都成了他的老妈子了。 屋后空地上，无双拿着一个勺子在舀水。 “抬高点，另一只，不用出来，呆在里面就好了……” 她长那么大，第一次给一个男人洗澡，虽然他穿着她爹生前穿过的裤子，但是以这个时代来衡量，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男女…… “嘿嘿……”雪尘看着被他泼成落汤鸡的无双，大笑出声。 正文 第8章 提亲 “老大，现在是冬天哎，你竟然还笑得出来！”无双放下勺子就走，转了个弯又回来了。她是担心她走了，雪尘不穿衣服就跑出来。 果然呢，他穿着湿哒哒的裤子站在转弯处，差一点她就撞到了。 他的睫毛好长，眉毛也很好看，还有他的鼻梁、嘴唇……除却了污垢，他的容颜无可挑剔。 无双狠狠甩了甩头才让自己不胡思乱想，长得再好看，也只是她捡来的长工。 “擦干净，穿上。”他要是感染了风寒，她这个老妈子就更累了。 雪尘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脱裤子，无双死命捂住嘴用全身的力气转身，走开。 虽然她不排斥美男，但是她不想长针眼啊。 他爹的身材比雪尘矮一截，所以，雪尘穿着并不合身。 无双带着他去昨天的草地割草，直到快到晌午了，她们才抬着一箩筐嫩草回家，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桂丫。 “大姐，好消息，好消息！” 无双听到这话，眉眼皱成一团。“什么好消息啊？” “剑锋大哥来提亲了，带了好多野味儿和野果子，还有一大包大米，还有还有，还有花布呢。总之娘让我来叫你回去，但是他不能回去！” 桂丫对雪尘没什么好印象，让她大姐费心费力，而且还是个傻子。 “提亲？”无双感觉头都要炸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看来只有回去才能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可是…… “雪尘，你再去帮我割点草好吗？我去给你拿点心。”她一走，雪尘立刻就跟着，她不想让村里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用迷茫的目光看着她，良久才点了点头。 无双赶到家中的时候，院子前围满了人，大部分都是聂家本家的人。 “哎呦，大丫头回来了呀，村长都等久了，快跟二婶子进去。” 看着范果果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无双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进屋。 这个女人恐怕是忘了，前两天，她们已经签了分户契，既然不是一家人，她也就没必要客气。 “唉，你这个小蹄子，再怎么说我也跟你娘一辈的，别以为有了门亲事就了不起，那还不是托我们本家的福！” “别以为飞上枝头就变凤凰了，你个小泼妇，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无双对她的咒骂理都不理，走进屋内就被眼前的形势吓了一跳。 村长坐在高堂上，聂家老头子坐在另一个位置上，这情景怎么那么眼熟啊？ 哦，对了。 一个多月前，在宗祠里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她娘抱着小八坐在下首，面对村长夫人的嘘寒问暖，一一颔首回答。 中间站着一个男人，正是她昨日在山上偶遇的聂剑枫。 “无双妹妹，你回来啦？” “嗯。”不温不火的回答惹来村长夫人一瞥，不过被无双无视。 “累不累啊，下次有什么活叫我一声就行，你别太累着自己了。” 看到聂剑枫羞红的脸颊，无双无奈得叹气。这都哪儿跟哪儿？她累不累跟他们这些人有关吗？ “村长，今日登门所谓何事？” 村长轻咳一声，站了起来。 “提亲。” “提谁的亲？” 屋里屋外都面面相觑，这小丫头骨子还挺硬，人家将彩礼都送来了，可不就这么明显了吗？ 村长夫人刚要起身，被她儿子拦下。 “无双妹妹，我跟你从小就有婚约，是祖辈传下来的，我今日带着父母过来提亲，是想娶你过门。” 聂剑枫是习武之人，心直口快。 无双虽然之前就已经听桂丫说过了，但是亲耳听到依然诧异。 从小就有婚约？她怎么不知道！ 无双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她娘，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事实。 “你们先坐一会儿，孩子饿了，我去去就来。”彦玲珑抱着小八去隔壁小屋喂奶，走之前让无双跟过去。 大伙儿都明白，她娘是想私下跟女儿谈论这事，毕竟是个女娃，害羞也是能理解的。 外面热闹得讨论着定亲的时间和议程，村长夫人还亲自揭开红布，让大伙儿都看看自家给的彩礼。 无双在屋里都听到了那阵阵唏嘘声。 “双儿，剑枫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跟他那两个哥哥不一样，是老实本分的人。” 彦玲珑从箱子底下挖出一件东西，摊开是一本婚约，无双不用看大概也明白了，聂剑枫所说都是真的。 可是，有婚约又怎么样！ 她现在不想考虑儿女之情，在这个年代或许16岁已经不小了，但是她是现代人的灵魂，16岁还是花一样的青春岁月。 而且如果真的有婚约，她冻死在猪圈的时候，这个未婚夫在哪儿？她们家人被聂家本家和村里人欺负的时候，他又在哪儿？她要自立门户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娘，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嫁！” 彦玲珑劝说她，让她争取自己的幸福，但是无双的态度很坚决，她就是不嫁！ 她娘也不是守旧之人，她也希望无双能够快乐。 于是，她将十年前的一件事告诉了她女儿。 当年，无双五岁。 因为在自家门前摔了一跤，门牙磕掉了两颗，脸上还留下一道疤痕。 毁容对于女娃来说真不是一件小事。 村长夫妇亲子登门，横竖是将两家的亲给退了。 聂剑枫当时也还小，只听她娘说无双是丑八怪，囔囔着不要无双做他的媳妇。 一晃，十年光阴过去了。 无双虽然长得不算标致，但是那些疤痕早就消失了，牙齿也重新长齐了。 但是他们两家的婚事，她爹娘早就当不作数了，她还没弄清楚今儿怎么就突然登门提亲了。 无双听完，淡淡的嘲笑。 她还愁没有理由退婚呢，这下可怨不得她了。 回到堂前，村长夫人正在跟众人夸耀自己的儿子，看到无双，眼底染上了不屑。 “不是我自夸，谁要是嫁给我家三儿，绝对是修了几世才修来的福气！” 她话音刚落，无双便给村长鞠了个躬，继而抬起头，目光坚定。 “对不起，这门亲，我高攀不起。” 轰…… 屋里屋外，吃瓜子的、说闲话的，全都安静了下来。 是他们听错了？还是她彦无双说错了？ “无双妹妹，我是真心想娶你，你为什么不接受啊？”聂剑枫一米八几的个子挡在她面前，遮住了门口射进来的光线，她感到阴暗的很。 正文 第9章 拒亲 “我说了，我们家高攀不起。十年前，你退婚，十年后，我拒婚！” 无双的话就像是一枚钉子，戳穿了所有人的伪装。 “无双妹妹，你……” “什么货色，不就是个泼妇二流子吗，连我们家剑枫都看不上，你也跟你娘一样，就是个寡妇的命！” “够了！” 村长这会儿才出口制止了他家老婆子，无双又不傻，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等他夫人羞辱完自己再制止的。 本来，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说她也就算了，可是她娘还轮不到她们说！ “您老说的太对了，我宁愿守寡也不嫁给你儿子，真是傻的很。”无双的话看似是在说自己，其实是又给了村长家一个耳刮子，村长的脸都绿了。 村长夫人抡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无双早想好了，反正已经得罪了，难不成还要任由人家打不成。 再敢在她家撒泼，她就让黄金蟒咬这疯婆子。 只是村长夫人还没冲过来，就被聂剑枫拦下了。 “无双妹妹，那时候我还小，不懂那么多，你……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无双她不怕撒泼的，就怕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来软的，对上他真诚的目光，她移开了视线。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昨天很感谢你，但是我的决定不会改变的。”早知道他昨天说今天要来她家的时候，她就该阻止了，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来。 聂剑枫低头不语，忽然间，他又抓住了无双的手臂。 “你说，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 无双没想到他会突然间这么问，看在他真情实意的份儿上，她还是回答了。 “我要嫁之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真心相对！” 聂剑枫轻声重复无双的话，面如死灰，或许他这会儿已经明白了，所以他逐渐松开了手指。 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吧，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真没有什么功夫陪这一群人演戏。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青灰色身影，用力朝聂剑锋推去。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无双却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和聂剑枫打架的男人是本该在后山上割草的雪尘。 聂剑枫可是习武出声，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打他的男人自然不会客气。 只是不管他用了多大的力气，都没能伤对方分毫，这让他怒意横生。 “哎呦呦，哪儿冒出来的男人，这是来抢亲的吗？”范果果卯足了劲挤进来看好戏，一双眼珠子盯着雪尘瞧，就差流口水了。 “剑枫，快住手！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小泼女，我们聂家犯不着为了她出手！”村长夫人咬着牙跺着脚，一双眼睛揪着无双不放。 场面眼看着已经失控了，无双冲着门口喊了一声‘住手’，本来还打的火热的雪尘立刻停手了。 他是停手了，但是聂剑枫没停下，一拳头砸在雪尘的脸上，鼻青脸肿还冒出了血。 “聂剑枫，你脑子没病吧，仗着自己有点身份就打人。不是人家的对手居然还偷袭，你问问你娘，到底谁更不要脸！” 无双用手帕盖住雪尘脸上的伤口，本来她肚子里就存了好些气，现在全爆发了。 聂剑枫傻傻的愣住，直到她娘将他带走，也没有反应过来。 彦玲珑担心地看着无双，私藏男人可不是重罪，加上刚刚退了婚，村长能让她好过吗？ 无双可不这么想，一个傻子都知道护着她，骂人家几句怎么了？本来也是他们找骂！ “聂……咳，彦无双，你说说这怎么回事！”村长的脸比茅坑还臭，有些人又开始幸灾乐祸了。 本来这事的性质是无双拒婚，可是现在，她却多了一项罪名，私通！ 浸猪笼、坐木马，古代有多少酷刑都是这样来的。 “村长，他是无双救回来的，她心善，可没做出那种事啊……”彦玲珑抱着小八跪在村长面前，低声哀求。 一声冷哼彻底让无双知道，她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对待。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敬重他！ “要我说，幸好这婚事每成，要不然这丫头还指不定要给你家三郎戴多少绿帽子你，村长你说是不？”范果果嘴上功夫了得，什么难听拣什么说。 只是，这回撞到人家脸面上了。 “你闭嘴！你女儿做了人家姨奶奶还是件光荣事了？赶紧滚回家去给爷们捂被窝去，这是男人该管的事，你一个老娘们话别太多！” 被村长骂，被众人嘲笑，范果果将这仇全都算在无双的身上。 趁他们热闹的时候，无双思考着这件事怎么解决。 若是平时，她道出事实也不会受罚，可是现在，她说一句错一句，说与不说都是错。 人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就算她现在顶撞村长逞了一时的能。 只要她们家还在村子里，只要她不肯答应和聂剑枫成亲，只要她不认错，她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感觉到手上忽然传来的温度，无双抬头撞进了温柔的源泉。 “嘿嘿……” 皮开肉绽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没有任何目的性，只因为自己救过他，对他好，所以他用这种方式回报。 如果一定要选，她宁愿选择简单的生活。 无双回以他更加灿烂的微笑，同时，她拉着他走向自己的母亲。 “娘。”深吸了一口气，无双告诉自己，此时已无退路。“我想嫁给他。” 哗啦…… 村长手中的茶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是她们家唯一的茶盅。 “彦无双，你宁愿嫁给一个傻子，也不肯接受我家剑枫的求亲？” 如今只是初冬，可是屋内的温度已经冰冷到刺骨。 无双不语，可是她拉着雪尘的手没有松开。 既能让他光明正大得住下，又能摆脱了村长家的纠缠，至于以后的事，那就以后再说。 彦玲珑叹息了数声，她不想断送女儿的幸福，可是她从心底里支持女儿的任何决定。 门外的私语从未停过，相信往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也会持续着。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会拦着，但是！”村长陡然之间提高了音量，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提着。 看着面前宽厚的脊背，无双感觉心里很踏实。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已经挡在了自己面前。 “彦无双，我亲自为你们主婚，今日你们就拜堂成亲！” 正文 第10章 嫁人 无双脸跟铁块一样硬，不只是她，无内屋外的人几乎全是一个表情。 “村长，今日哪儿来得及，而且家里什么也没有，还是以后……” “缺什么东西只管张口，我全都让人送来。我们村好久没有喜事了，今个儿大家乐呵乐呵。”村长连话都不让无双娘说完，背着双手走出大门。 走过那帮老娘们身边的时候，还使唤她们全都帮忙。 “无双啊，虽说现在咱们不是一个姓了，但是咱这情分还在。你等着，我这就去取贺礼，把家里人都叫来帮忙。” 范果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她家小女儿稀罕聂剑枫很久了，这回不但没有被无双抢去，还逼得她嫁给一个傻子，这口气出的太顺了。 无双心里清楚，她送礼是假，带着全家来蹭饭才是真的。 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现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这时，她娘拉着她走到角落里。 “双儿，你现在立刻去收拾一下，去城里避几天，到了年边再回来。”彦玲珑摘下手上的镯子递给她，让她拿着这东西投靠城东街尾的那户人家。 “娘，我不会走的。”无双知道她娘的意思，有哪个做娘的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 “富贵易求，真心难买，他虽然傻，可是他知道护着我，这比什么都强。” 站在不远处的雪尘看到自己在看他，立刻回了一个傻笑，无双也跟着笑了。 “可是……”可是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傻子啊！ “娘，当年您不也是义无反顾得嫁给我爹了吗？就算他不在了，你还是替他守着我们这个家，你可以，我也可以。” 说道动情处，无双双眼通红。别的不说，有哪个男人肯接受她的家人之后再娶她？又有哪个男人敢说，今后会和她一起照顾家里？ 她娘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觉得对不住无双。 “娘，您别哭，今天可是女儿的大喜日子呢。您放心吧，您和弟弟妹妹就是我的嫁妆，我没有嫁出去，而是给您找了一个听话的女婿，这是好事啊。” 无双噙着笑说完，钻进屋后的小林子。她不想让她娘看到自己哭，她想一个人静静。 踩在落叶堆砌的小路上，她才敢暴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从没有想过要嫁人，还是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她想过许许多多改变这个家境况的想法，可是还没来得及行动。 老天爷，你这玩笑开的太大了。 身后传来咔咔声，无双知道他一直跟着。 一转身，就看到雪尘冲着她傻笑。 “今天我们就要成亲了，我跟你才认识不到两天，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 “雪尘。”充满磁性的声音打断了无双的自述，她惊讶得看着他。 “是，就算你有了名字，可是我不知道你从哪儿来，你的身份是什么，你的家人又在哪儿，你……” “你，家人，媳妇。” 隔着三米远的距离，他的声音十分坚定。 无双愣住了，他不是傻子，因为他什么都懂。 “媳妇是用来干嘛的？” 雪尘歪着头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刚刚他追出来的时候，那些老女人都说让他快去追自己的媳妇儿，要不然媳妇就跑了。 无双被他的样子逗乐了，他也跟着傻笑。 “记住了，媳妇的话要听，媳妇交代的事情要做，媳妇如果做错了，别人都可以说，你不能！” “嗯。” 秋叶纷飞，翩然落下。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牵着手静静地走着，等待他们的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 无双穿越而来之后，什么事都干过，但是为自己的婚事奔波还是头一次。 贺喜的物件不多，而且大部分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她们家穷，什么也拿不出来，可是那么多人都来贺喜，她也不能让人只喝白开水呀。 于是，她问各家借，白纸黑字全都一一记下。 除了村长家，几乎整个村都快借了个遍。 没办法，全村几乎全都来凑热闹了，她总得弄个圆满。 “雪尘，累吗？”无双拿着纸笔走在前头，雪尘推着手推车跟在后面，车上装着从各家借来的粮食。 一二百斤的东西，他随手就弄上车了，这让无双跌破了眼镜。 “把这个吃了。”无双从怀里拿出一枚煮熟了的鸟蛋，天气冷了，能捡到的鸟蛋也越来越少了。 雪尘没接过去，继续往前推。 无双知道他是想留给自己吃，很奇怪，每次只要看他的眼神，自己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想了，家里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弄堂口，走出一个手持弓箭的身影，箭矢直指雪尘的后背。 直到前面的身影消失，聂剑枫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 双儿，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 院子里，杀鸡宰鸭、洗菜淘米的全都忙活上了。 彦玲珑平日里对乡邻们都不错，所以今天来帮忙的人也不少。 无双家就两间房子，彦玲珑吩咐几个女儿将大屋腾出来，给她们做新房。她自己和小八去隔壁小间和女儿们睡。 但是被无双制止了，她只要小间。于是，她开始布置自己的新房。 两床半旧不新的棉被，一床大红色旧毯子，新房就算布置好了。 “大姐，这个要摆在哪里？”彩霞手上捧着一个盒子，里面零碎的装了不少东西。 花生、桂圆、糖果，这些东西她来到这儿之后，就没尝过是什么味儿。 “桌子上吧。” “不行，娘说了，这是要放在床铺下的，可是我担心被老鼠吃了。” 听到彩霞的话，无双明白了，这是喜果，有讨吉利的意思。 糖果是甜甜蜜蜜，花生桂圆是早生贵子，这些东西她只在小说里见过。 黄昏，吉时已到。 前一刻，无双还和妹妹们在端茶端菜。 此时，她身着一套绣花红衣，盘着发髻，盖着红布被雪尘牵出来。 时间仓促，根本就来不及做嫁衣。 无双身上穿的是她娘嫁过来的时候穿过的，雪尘穿的是她爹的喜服接长了一块。 彦玲珑和村长各坐上位，神色不一。 村长之前恼羞成怒才有那么一说，可是没想到人家真这么做了，而且还做的有木有样的。 彦玲珑边哭边笑，心中百感交集。 “吉时到，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无双按照电视上看的做，雪尘按照她的做。说不紧张，是假的。 她两世为人，第一次成亲，而且不是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她对生活从来都是满怀希望，可是现在，她感到很迷茫。 夫妻对拜时，雪尘跟着她的样子做，拜错了方向，无双在红布下弯了嘴角。 拜完了天地，下一步就是洞房了。 望着手中的红绸，也不知怎的，无双就想起了前世看到过的一段话。 这夫妻拜堂叩首才算牵了红线，就算以后一个先死下了黄泉，也有红线牵着，到了奈何桥就再走不远了，另一个还能寻到他，来生还能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