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君落天涯 第一章 女扮男装 华云庄内,温家上下忙得不可开交。 “夫人怎么样了?”温鸣山急急忙忙进了庄,“我出门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回老爷,是夫人的旧症又犯了。每回入秋,夫人的咳症总会复发。这几日转凉,又一直下雨,湿气重得很,这病不但提前了,而且较之往年还厉害得紧呐!”管家泉叔尾随温鸣山身后,如实禀报着。 “怎么,大小姐没写方子让你们煎药吗?”温鸣山觉着奇怪,平常家里人有个什么病痛的,都是大女儿温言臻把脉治疗的,这回怎让大夫人咳出血来了呢? “这个……”泉叔有些为难,“大小姐她……她又不见了。” “什么!岂有此理!她又闹失踪了?”温鸣山原本紧皱的眉此时又多了几条褶。 “这次不是失踪。大小姐留了字条,说是去采集药材。至于什么草药,大小姐没细说。” “真是胡闹!她的露云阁不尽是草药吗?还有哪样不全的?她这么说,纯粹只是找借口,你们倒也真信了,还不快去找!” “回老爷,已经在找了。小人这就去再多加几个人。” 温鸣山此时已经来到大夫人的嘉合苑,怕打扰了结发妻子的清休,便压低声音,道:“慢着,她若不肯回来,绑回来便是。” “是。” 温鸣山进了房内,见二女儿温言枫正陪在床前。温言枫起身去换洗帕子,见父亲进来,不觉的眼眶一红,“父亲,母亲她……”温鸣山微微点头,“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来陪你母亲。”温言枫心里明白,父亲与母亲鹣鲽情深,如今母亲病成这样,父亲心里的难过绝不会比她做女儿的来得少,“那女儿先告退了。” 温言枫走出嘉合苑,迎面而来的是大哥温言晟。“枫妹,母亲如何?”温言晟虽说帮父亲温鸣山照看着“碧云天”的丝绸生意,但心里依旧挂念着病弱的母亲。温言枫轻轻摇了摇头,“这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如今只有等臻姐姐回来了。” “大哥,枫姐姐,湘儿备了一些点心。你们也忙了这么久了,先歇歇吧。”三小姐温言湘带着她的拿手点心们来到嘉合苑外,想通过美食让兄长和姐姐开心一下,“那我们先去菊园坐坐吧。虽说下了雨,菊花开得正好呢。” “让湘妹妹费心了。”温言枫道。 温府的华云庄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庄园,庄内建有兰、竹、菊、梅四园,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各有各的亭院,风格迥异,让人眼花缭乱,对外人而言充满了神秘感。温家又独揽了江南的丝绸生意,其中唯“碧云天”最甚。 更让人惊叹不绝的是华云庄内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个个唇红齿白,肤如凝脂,堪比西施、貂蝉,令人神往。大小姐温言臻精通医理又乐善好施,二小姐温言枫熟读四书五经又擅长赋诗作画,三小姐温言湘厨艺高超,且让御厨甘拜下风,可谓是才女满园呐! 温家大公子温言晟也是一表人才,管理温府大小事宜和打理“碧云天”的生意,是老爷温鸣山的得力助手。 温家财大势大,全家其乐融融,下人忠心耿耿,华云庄一直为百姓所乐道。 <><><><><><><> 集市。 “小姐,我们都出来好几日了。是时候回去了吧?大夫人的病估计又犯了,您怎么也得去看看啊。” “吟雪啊,你又忘了,咱们现在可是女扮男装,你得叫我公子。”温言臻拿折扇敲了敲吟雪的头,“不过,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大娘的病着实令人担心。” 温言臻走到画摊前,随意地看着,念道:“赏画呢,还是找枫妹妹来得好,她必能看出几分真伪。” “公子,挑幅画吧。”摊主是个书生摸样,斯斯文文,倒也长得眉清目秀。 “这幅真是云中子的手笔?”温言臻倒有些好奇。 “非也。”陌生的声音传来,“云中子的画不易散墨,遇水也能完好。这幅画却不同,这几日天气潮湿,浓墨的地方却有些散墨的迹象。想必是赝品吧?” 温言臻不由得抬头看了此人一眼。此人身穿绛紫长衫,眉宇间透露着英气,却不失风流倜傥,让人离不开视线。温言臻不得不承认,此人长得确实俊朗,就算和大哥温言晟相较,也毫不逊色。 “公子好眼力。此画确实不是出自云中子之手,是小生临摹而来。”摊主如实说道。 “过奖。”男子转向温言臻,“在下萧訸,可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哦,呃,在下严臻。能够结交阁下这般有才识的人,可谓有幸。” “既然如此,萧某就称呼公子为严兄好了。严兄,能否赏脸去敝府喝杯薄酒?” “荣幸之至。”温言臻一口答应。吟雪在一旁着急了,拽了拽她的衣袖,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姐,大夫人的病要紧呐!要是老爷回来发现你不在,免不了又是一顿罚。”温言臻想想也是如此,便拱了拱手,道:“还望萧兄见谅。府里有急事正等在下回去处理。有缘再聚吧。告辞。” 萧訸也不多留,只是觉得此人挺有意思。眉如柳叶,唇似樱桃,更甚者,居然还有耳洞,天下男子谁人长这般,只怕是女子之身而已。 “小姐,你也是。人才刚认识,就答应别人去府上,若是骗子可怎么办?” “你这丫头,本小姐岂会不明此理,只是此人根本不会是那般登徒子。” “小姐又如何得知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怎么说好呢?感觉吧,感觉……” <><><><><><><> 华云庄。 “怎么,还没找到臻姐姐吗?”温言枫问着家仆,温言臻已经满脸微笑地进了庄。“枫妹妹,如此着急找我是为哪桩?” “臻姐姐莫要再笑。母亲现在病得可是不轻,就等姐姐施药了。”温言枫秀眉紧蹙,想到母亲的病,哪里还会笑得出来。 “枫妹妹莫急,我这就去看看大娘。”温言臻也没了玩笑的心情,见温言枫憔悴了几分,也大致明白了事由。 “哎,臻姐姐,父亲回来了,正在母亲房里,你可要谨慎些。” “我知道了。” 温言臻进了嘉合苑,忙给大夫人把脉抓药,药也马上见效了,大夫人咳得轻了些,烧也退了。温鸣山便也不追究了,罚只是虚的,担心女儿才是真。 入夜。露云阁。 温言臻正沐完浴,温言枫便过来了。 “多亏了臻姐姐,母亲才能好受些。” “枫妹妹客气了。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可感情却是极好的。大娘待我不薄,我岂有不治之理?” 温言枫莞尔,“姐姐这几日出去,可有趣闻与妹妹说说?” 温言臻想到了白天的情景,不由得脸热。温言枫见温言臻脸上暧昧的笑容,善解人意的她就明白了,毕竟都是女儿家。 雨声渐小了,连连几日的雨水终于停了。秋夜飒爽,让人开怀。 随君落天涯 第二章 西山求符 大夫人的病虽然有所控制,但由于拖延了数日,病情总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 “父亲,枫儿愿去西山普济寺替母亲求得平安符,保母亲平安度过此劫,还请父亲成全。”温言枫跪在温鸣山面前。 “枫妹妹,西山远去路途遥远,途中时常有山贼土匪出没,危险得紧。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应付?还是……”温言晟担心胞妹,不等父亲温鸣山开口,就先否决了这个提议。 “大哥……枫儿忧心母亲的病呐。普济寺的平安符最灵,求得一符定能保母亲平安啊。”温言枫知道哥哥是为自己着想,可母亲的生养之恩怎能忘? 温鸣山仍是一言不发,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去吧。派几个护院跟随吧。“ “父亲,女儿一人就够了,求符贵在诚心,不经历坎坷,怎能实现心愿呢?“温言枫已经下定了决心。 “你一个人也不方便,就让听雪丫头陪你吧,让她一路上好打点着。”温鸣山还是体谅女儿,但心中仍是不放心。 “枫儿明白了。”温言枫也不再拒绝,有个人在身边,总是好的,毕竟听雪还是自己的贴身丫头。 “枫妹,何日起程呢?”温言晟扶起温言枫,心中纵有千般放心不下,却也没辙阻拦妹妹。 “越快越好,就明日。” 丹霜楼。 “听雪,今夜子时,我们就动身去西山。我不想明日送别哭哭啼啼,我怕到时就不舍离家了。”温言枫坐在梳妆台前,有些神伤。 “小姐,听雪这就去准备。”听雪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听雪,其实你若不愿出庄,我不会强求的,父亲那儿我可以去说通。” “小姐说的哪门子话?听雪打小跟着小姐,照顾小姐,小姐去哪儿,听雪就去哪儿,而且听雪比小姐年长两岁,更能周全左右。大夫人宅心仁厚,从不严惩下人,当年的一饭之恩,听雪没齿难忘。”听雪很认真的说道。 夜里,不知是大家都睡熟了,还是大家都心照不宣,了解温言枫的想法,温言枫和听雪很容易地出了华云庄。 <><><><><><><> 一路上,温言枫和听雪都男装打扮,到西山虽说路途遥远,但好在一路无险,两人很顺利的到达了普济寺。到了寺内,两人换回了原来的装束,诚心诚意求得了平安符。 从普济寺出来没多久,温言枫和听雪便被一群人围住了。温言枫感觉到来者不善,果真如此一一 “我说呢,两个如此白净的小生,倒是世间少有,原来是两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啊。”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满脸奸邪的说道。 “大哥,何不绑回去,让兄弟们消遣消遣啊?”出来一个猥琐的男子,一脸的横肉。 听雪紧紧抓着包袱,脸上已经吓得惨白:“小姐,如何是好?” 温言枫到底是个大家闺秀,也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智取了,但愿平安脱险。“几位大哥最想要的无非是个财字。小女子这儿正好有些金银首饰,不如大哥们先行拿去,要是不够,他日小女子再派人送来,还请几位大哥放行。”温言枫扬扬手中的包裹,几个地位低的小跟班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可头目可不那么好糊弄。 “若我不仅要财,还要你呢?” “呵呵,我只是一个弱女子,相貌算不上出色,只是多读了点书罢了,无趣得很。不过,小女子听说,江南华云庄里的小姐们个个拥有沉鱼落雁之容,大哥若是喜欢貌美女子,倒不如去向华云庄主提亲,何必为难于我这个小女子呢?” “哈哈……好一个狡猾的女子,我仇霸也是混过多年江湖的人,哪里会没听说过华云庄庄主温鸣山的大名,会受你的骗?弟兄们,把这两个小娘子一并抓起来!” 温言枫见智取不成,忙将手中包裹里的珠宝撒了出去,见钱眼开的小喽啰当真抢了起来,土匪们乱成一团糟。 “听雪,快跑!” 温言枫见有机可趁,忙拽着吓呆的听雪逃跑。 <><><><><><><> “小姐,前面有个山洞,我们进去躲躲。” “听雪,你听好了,你现在拿着平安符,先在山洞里躲着,我去把那些土匪引开,你到时候趁机逃下山去。” “不行,小姐,这太危险了。听雪不能让您涉险!” “听雪,我是小姐,你得听我的。你放心,待我引开他们,我便找机会下山与你会合,你且在我们来时住的客栈等候。”温言枫的语气不容置疑,“若我真遇到不测,你一定要将这平安符送回华云庄,明白吗?” “小姐……”听雪眼眶里盛满泪水。 “听雪,事不宜迟,我们都要保重!”温言枫也红了眼眶,“你的弟弟还小,他需要你。若以后你有什么不方便的,找我大哥便行,他定会替我好好待你。”温言枫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如交代遗言般说完了这席话。而后,她便毅然决然的出了山洞。 土匪果真很快追了上来。事情就如温言枫所想发展着,她不断地向前跑着,却奔向了山崖边。 “小娘子,莫要再逃,前面可是悬崖,丢了性命可不好,倒不如乖乖顺从了我。”仇霸一脸色相,心里却也毛得很,这么美的娘子掉下去不就可惜了? “我温言枫,虽然不是什么女中豪杰,但也是受过礼义教训的,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是顺从于你,岂不是丢了祖宗门楣的脸?纵然苟活,想必父亲也不会饶恕于我!”语毕,温言枫便纵身一跃,掉落山崖。父亲,母亲,女儿不能陪伴二老了,恕女儿不孝…… 随君落天涯 第三章 白衣公子 华云庄。 “说!到底怎么回事!”温鸣山听到女儿温言枫出事的消息,又震怒又悲痛。 “老爷,都是听雪的错,听雪不该让小姐涉险的!应该是听雪保护小姐,而不是让小姐保护我,都是听雪的错!”听雪跪在地上,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听雪,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温言臻强压住泪水,问道。 听雪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我在客栈等了许久,仍不见小姐,我担心小姐,便又折回山上。土匪已经不在了,我顺着小姐的寻去,却走到了山崖边……发,发现了小姐的玉佩……”听雪把玉佩递上,温鸣山一把拿过,定睛一看,玉佩上的“枫”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果真是枫儿!这玉佩是温鸣山特地找人定做的,每个子女出生时便佩戴上属于他们的玉佩。 “说下去……” “我不知是土匪将小姐绑了去,还是小姐落下山崖,便下山到山脚寻找,在,在山崖下的溪边找到了小姐的鞋子。小姐,她,怕是被豺狼野兽拖去了呀!”听雪又抑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四处可有人烟?”温鸣山还是不肯接受女儿不测的消息,希望能够找到一分一毫温言枫尚在人间的可能。 “四周都是枫树林,找不到人……小姐……” 在场的人都再也禁不住,哭泣起来。 “都怪我,我当初就应该坚决不让她去!”温言晟满是自责。 “怪我,要不是我在外面逗留,也不会耽搁了大娘的病,枫妹妹也不必去求什么平安符!都怨我!”温言臻也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好了,你们都别说了!一切都怪我这个做父亲的,没保护好自己的女儿。”温鸣山眼中全是哀痛,“此事莫要让大夫人知道。她的病还未好,可不能受到什么刺激。” “夫人!夫人!” 谁能知道大夫人已经全部听到了,这几日在温言臻的细心照看之下,大夫人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没想到刚从嘉合苑出来散心,便听到大堂里哭声连连,更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女儿出了事,而且是因为她的病,两眼一黑,便昏厥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温府里的人开始准备后事。大夫人承受不住打击,在当天夜里便去了。华云庄里一下子没了一位夫人和小姐,顿时笼罩在伤痛的阴霾中。 <><><><><><><> 正值寒冬,大地被白雪覆盖。唯有一片枫树林火红依旧。溪水潺潺,枫叶正红,林子里的竹屋这三个月来都充斥着药草的味道。 白衣男子接过床上女子的手把脉。女子的手细腻却毫无血色,她的脸亦如是。如此精美的脸庞,却如此惨白,如秋霜一般。 “白大哥,药已经煎好了。”一女子进入了里屋,虽然打扮的朴素,但掩藏不了她炯炯有神的眼睛。 “放那儿吧。”白衣男子声音淡淡的,却如溪水般清澈,令人怡然。 “白大哥,这都三个月了,她会醒吗?”女子很是心疼白衣男子,也满是嫉妒。白大哥向来对人都十分冷淡,却对这个陌生女子关怀备至,这三个月来都没怎么休息好,时时照看着她,白大哥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呀! “放心吧,昔颜。她会醒的。”白衣男子端着药,一匙一匙喂送到昏迷不醒的女子的嘴边。 “白大哥,上次你进城置购药材时,可打听到些风声,可否知道这位姑娘的底细?”白昔颜接过已经空了的药碗,轻轻问道。 白衣男子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 白昔颜见男子不回答,便也没有再问。她注视了一会儿床上的女子,看起来是多么美好的可人儿。倏地,她发现床上女子的手指开始动了,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白大哥,她醒了!真是奇迹啊!”白昔颜不由得惊呼。 白衣男子回过神来,脸上却是波澜无惊,道:“醒了就无大碍了,以后好好调养便可。” “我,这是在哪儿啊?”女子昏迷了三个月,再醒来声音已经沙哑了,人很是虚弱。 “这是霜林醉,白大哥的家。”白昔颜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开心,明明刚刚还是心有嫉妒的,是因为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挽回?“姑娘,你先别说话。你大病初愈,别消耗体力。我明白,你有一肚子的疑问,当然我们也有。现在我们来帮你解决你的疑问。” 女子点点头。白衣男子走向窗子,望着蓝天与暮云。 白昔颜继续说道:“是白大哥在三生崖下发现的你。当时你半个身子浸在溪水里,衣服也被划破了许多,身上到处都是伤。白大哥带你回了霜林醉,让我给你好好换洗一下,他便出去办药材来治你的伤。白大哥的医术很厉害,你看看你身上的一些皮肉伤,都已经愈合,有些甚至连疤痕都没有。你足足昏迷了三个月,现在醒来真是难得!姑娘,该你告诉我们你的来历了,你又为何伤成这般?” “我……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受伤……”女子轻轻地答道,满脸无辜。 “这……难不成失忆了?”白昔颜琢磨着,“无碍,你且慢慢养着身子,记忆会回来的。” “嗯。”女子浅浅一笑,她突然很欣赏白昔颜这位女子,因为她爽朗的性格。 “昔颜,你好生照看着她,我去买药材。”白衣男子便要出门去。 “恩公,等一等。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白衣男子略一怔,丢下三个字:“白珩时。” 随君落天涯 第四章 新生心生 白珩时?女子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里叹曰:怪名字,怪人。 “姑娘,既然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我就先称呼你‘流霜’,可好?”白昔颜笑眯眯地道。 “嗯,听姐姐的便是。” “你呀,先别叫我姐姐,我们的生辰谁大还不一定呢。我姓白,叫昔颜。你跟白大哥一样,叫我昔颜便好。” 女子微笑着点头,“昔颜,为何我人已醒转,双腿还是毫无知觉?” “这个,我也不清楚。等白大哥回来再问吧。你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流霜摇摇头:“不必麻烦了。躺了这么久,睡也是睡足了的。昔颜,陪我聊会子天,可以吗?” “可你不能太过劳累,消耗元气可不好。那我就先陪你一会儿。” “为何你和恩公都姓白?可是亲眷?” “非也。此事说来也算缘分。”白昔颜脸上露出一丝羞涩。“我十四岁的时候,母亲病逝了,父亲丢下我跑了。我没有钱葬母,只能卖身。好在白大哥出手相助,给了我一些银两让我娘亲能够安息。我本想为白大哥为奴为婢,可白大哥坚决不让我跟随。我娘亲教我要知恩图报,我就厚着脸皮硬是跟着白大哥,然后就到了这儿。我在这儿住了四年了。可白大哥对我总是十分冷淡。”白昔颜有些伤神。 “恩公真是个好人。昔颜,你心上有他,可对?”流霜一语中的。白昔颜脸上一阵绯色。 “也许我们都姓白,他才肯帮助我,收留我吧。” “你放心,恩公心中定是有你的。”流霜微笑着。 “怕只怕……”他心中早已有了别人。白昔颜最终还是决定把话烂在肚子里。眼前的女子虽然身份不明,但言语谈吐都十分得体,应该会是个千金小姐,也许白大哥早就知道了吧? “怕什么?” “哦,没什么。但愿如你所说。”白昔颜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已经入夜,枫林中却并不大冷,竹屋仍有烛光。 “吱呀——”一声,门开了。 “白大哥,你回来了。” “嗯。”白珩时淡淡应了句。 “见过恩公。”流霜也问了好。此时她才看清楚白珩时的面容,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张扬着别致的高贵与优雅。可他从来不笑,眉宇间透着些疏远。 白珩时看向流霜,“你不必叫我‘恩公’,你就像昔颜一样称我做‘白大哥’好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白昔颜看到白珩时的眼神有些轻微的变化,那是她从来不曾见过、拥有过、感受过的——温柔,与以往的疏远大不相同,尽管白珩时并没有表现的那么毫无掩饰。 “白大哥,流霜的腿什么时候才会有知觉呢?” “没有知觉,是因为在溪水中浸了太久了。双腿被冻麻了,多用热水擦擦,很快会恢复知觉的。只是,以后碰到阴雨天,双腿就会酸痛得很。”白珩时语气淡淡。 “无碍,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上天对我的极大恩赐了。我也不奢求别的。”流霜看得挺开。 华云庄。 大夫人仙逝之后,府里大小事务都由二夫人毓绣掌管。三夫人沅心和女儿,也就是温府最小的女儿温言珏仍默默地住在落灯苑。听说温言枫不在人世的消息时,温言珏可是伤心了好一阵,毕竟最宠自己的姐姐没了。 嘉合苑和丹霜楼还保留着,二夫人毓绣一直命人每天打扫,保持大夫人和温言枫在时的模样。毓绣是江南第一绣娘,为了家族,她嫁给了温鸣山,入住绮绣苑,育有二女,温言臻和温言湘。只可惜她的两个女儿都志不在刺绣,一个好医理,一个好食膳。她的手艺也无人可传,原想传授给温言枫,可偏偏红颜薄命。 这样过了三个月之后,华云庄也差不多恢复了原状,只是大家再提到大夫人和二小姐时,还会暗自伤心。 温言臻又失踪了。自打庄里出了白事,她便不见人影了。温家的人都洞悉她的心意,知道她心里有所郁结,也就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找她,只是等她心情好的一天回来。 而此刻,温言臻正彷徨在市集上。她的心,满满地被丧妹之痛占据。终于,身体再也支持不了心灵的负荷,温言臻昏倒了。 情况不妙的是,她晕倒的地方正是天香阁的门口! 经过杂役的通传,老鸨香妈妈连忙出了楼阁来看,果真如伙计所说,是个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儿呢!要是有这样一位美貌的女子坐镇天香阁,还怕客人不多银子赚的不多嘛?…… 随君落天涯 第五章 解救青楼 一股浓烈的胭脂水粉味道窜入鼻中,温言臻在轻微的头疼中慢慢醒转。与此同时,她便发现自己竟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中,起身,欲将打开门出去看个究竟,而门却被锁得死死的。 慌乱。恐惧。 我究竟是在哪里?又是什么人把我锁在这里? 温言臻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事情的缘由要等来人了才能知晓。温言臻环顾这间房,房中除了桌椅、床榻之外再无任何装饰,想必这间房是被空置的。可是,周遭为何有如此刺鼻的脂粉味,想着定是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儿,一个猜想倏地在温言臻脑中回旋—— 莫非……莫非这里是青楼?! 温言臻心下更是大乱。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温言臻连忙躺回床上,保持晕厥时的模样。 “香妈妈,这小妞儿怎还不醒?该不会是身上有病吧?”声音听着是一个粗犷的男子。 “有病?那怎行?怎么招客人啊?”香妈妈尖声反问。 “要不然,找个大夫过来瞧瞧?万一有个什么毛病,我们也好早些把她丢了,省得赔钱赔买卖。” “请大夫?不成不成,若是让旁人看见,岂不叫客人们误会我们天香阁姑娘,那不是坏了生意么?”作为老鸨,香妈妈考虑得倒是周全,“阿九,这几天你就紧密关注下这女子的状况。若是她醒了,立马告知我。是不是有病,等她醒了便知。” “听香妈妈的吩咐。”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天香阁,果然是青楼!温言臻尽量劝说自己保持冷静,看来眼下只能将计就计——装病。凭着温言臻多年行医经验,痨疾是一种最令普通大夫头疼的病症。痨疾患者一般都是长年患病,肺部的废物毒素若想要清除得干净,实在不是一件易事。尤为重要的一点,痨疾易传染,人大抵是贪生怕死的,会有谁愿意被传染,患了痨疾丢掉性命?既然如此,倒不如……温言臻心中有了主意。 次日,一声凄厉的尖叫贯彻了整座天香阁。天香阁的姑娘们、光临的嫖客们皆被吓了一跳,不明就以。香妈妈连忙带着阿九等人赶往尖叫声的来源处,究竟是哪个丫头大呼小叫,吓跑客人怎好? 香妈妈一行人来到温言臻被关的房间,只见一个丫鬟在房门口瑟瑟发抖。 “血……血……她……她……”那名丫鬟颤抖着手指向屋内。屋里散着一股血腥味。 香妈妈走进屋内一瞧,发现温言臻脸色惨白,嘴角渗血,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而她的床榻上正有一滩殷红的血,连手中的帕子都是血迹斑斑,顿时也吓了一跳,“阿,阿九,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香妈妈,这……那小妞不会是身上有病,现在死了吧?”阿九犹豫着不敢上前。他可不想染上什么沉疴。 “什么!死人了?天香阁出人命了?”有些个嫖客心中好奇便偷偷跟在香妈妈几人后头,想探个究竟,可偏偏听风就是雨,将阿九的话当了真,立马咋呼了起来。 这一喊使得不明情况的人纷纷骚动起来。不少客人不想惹上什么麻烦,马上离开了天香阁,嘴中直道“晦气,晦气”。 香妈妈见状,着急了:“阿九,你胡说什么呢!你看把客人都吓跑了!” 温言臻闭着眼睛暗暗偷笑,但这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呢。“咳咳……咳咳……”温言臻慢慢睁开眼,咳嗽着,“怎么……这么多人啊……咳咳……我是不是吓到大家了?小女子给大家赔礼了……” 温言臻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声音虚弱。 众人们不禁都舒了口气,原来还活着!可是温言臻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惊吓得直奔窜。 “小女子身染恶疾,没有多少光景,唯恐传染了亲人,这才离家出走,念着找一个无人之处了却残生。不料途中病情加重,不省人事,幸得这里的主人相救,否则早已成了露天孤魂,小女子在这里谢过了。可是,小女子还是要奉劝大家一句,小女子患的是痨疾,极易传染,咳咳……大家还是不宜久留在此了吧?咳咳……” 众人急忙逃离现场,只剩下了香妈妈和阿九两人。 “香妈妈,咱们也赶紧撤了吧,染上这毛病,下半辈子可没指望了啊!”阿九心中怕得要死。 “小女子不连累这位妈妈和大哥,这就告辞。”趁热打铁,温言臻寻机离开天香阁,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走出这个房间。没想到计划如此顺利,这些人也太容易骗了吧?温言臻不由得窃喜,只可惜她现在着实没有气力不能走得疾,为了布这个局,她不惜咬破手指放了不少血,此时身体还没回缓。 “不对啊……”香妈妈脑中一片疑虑,“阿九,快把那女子给我抓回来!” “香,香妈妈,您没搞错吧?她有病呐!”阿九惊慌道。这不是要害他得病么? “笨蛋!我们先前发现那女子时,她的脸色可不像是患了重病,为什么在我们怀疑她是否有病疾时,她却如此恰好身有沉疴?”香妈妈一脸精明,“老娘可不相信她有病,她定是设计想逃离天香阁。快,去把她抓回来!” “是!”阿九听香妈妈分析得头头是道,马上遵从命令去追温言臻。 “来人啊,赶紧去抓刚才的小妞!” 温言臻暗叫不好,却也只能拖着孱弱的身子奋力向前跑着。跑出天香阁,体力已不支,重重摔在地上,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莫非上天注定要我温言臻沦落青楼?与其如此,那不如一死,落个干干净净! 温家的两位女儿在生死贞洁面前,毅然选择了死亡。无畏生死,只求不愧对家门祖宗!如此气节也许也正是华云庄为人所崇敬之处。 与此同时,一驾马车疾驰而来,行人们都一一让路。温言臻苦笑,寻死的机会来了。她用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从地面站了起来,艰难地迈出了步伐,一步,两步,走到道路中间,等待死亡的降临。 “让开——快让开——不要命了——”马车夫见路中有个人迟迟不走着了急,照眼下的形势,那人还不得被骏马撞飞了?出了人命,他难辞其咎;惊扰了车中的贵人,那他更是罪孽深重啊。 马车夫急忙拉紧缰绳,试图转个方向。但是,飞奔的骏马已然收不住它的前蹄,直直地冲向虚弱的温言臻。在此情景下,路旁的人们,以及追到天香阁门外的阿九等人都不忍直视,只在心中感叹这女子怕是要香消玉殒了。 温言臻慢慢闭上双眼,屏住了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紫色身影从马车中翻腾而出。只听得一声“姑娘,小心”,温言臻已经被带离马蹄之下。旁人只感到面前一阵轻风拂过,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后听到马儿仰天长嘶和零碎的马蹄声,骏马才在车夫的控制下渐渐停下来。 温言臻只觉得背后有臂力支撑,绣花鞋摩擦过地面,脚底一阵轻麻。徐徐站定,却是真的有些头晕目眩。 “姑娘,你没事吧?” 温言臻觉着这声音略微有些耳熟,还没回想起是何人,却被阿九带人擒住了双臂。“弟兄们,把她带走!” “放开我……”温言臻已经站不稳,转向紫衣男子,“公子,救我……”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这位姑娘?”紫衣男子接收到温言臻的求救信号,幽幽开口道。 “这位公子身手不凡,但还是不要过问我们天香阁的家务事了。这小妞是天香阁的姑娘,得罪了我们香妈妈,我们奉命将她抓回去调教调教!”阿九拱了拱手。 温言臻这时已认出眼前的紫衣男子便是前日有过一面之缘的萧訸,只是当时她自己是男装示人。“公子切莫听他们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你说,这姑娘是你们天香阁的?”萧訸眯起眼睛,“叫你们老鸨出来,本公子要问她一问。” 阿九立马去请了香妈妈。 “呦——是哪家公子如此俊朗非凡?要不要来我们天香阁坐坐?我们的姑娘包您满意!”香妈妈三句不离本行。 “香妈妈,萧某找你可不是要做你的买卖。你可知,逼良为娼之罪有多重?” “公子,此话从何说起呀?”香妈妈故作不解,“我们天香阁的姑娘可都是自愿陪客的。” “哦?那这位姑娘呢?看起来不像是自愿,倒像是你们劫了她呢!”萧訸一脸正色道。 香妈妈避开萧訸紧逼的目光,微微侧过身,做镇定状,“哼,公子是不是有点犬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既然公子不是来天香阁消遣的,那我们也就不欢迎了。公子还是趁早收手离开,免得伤了和气。阿九,把人带走!” “慢——”萧訸伸手在阿九面前一拦,“这位姑娘今日萧某是非带走不可的。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萧某不客气了。来人!” 从人群中走出几个穿着统一制服、腰佩长刀的汉子,看起来像是侍卫。其中一个领头对萧訸拱了拱手,“小侯爷有何吩咐?” 小侯爷!?所有人都惊诧了。 “将这一干逼良为娼的人统统抓起来送进官府,顺便治他们一个对皇亲国戚不敬之罪!”萧訸指了指天香阁的人,“判罪之后,再把这祸害民女之地给查封了!” “小侯爷恕罪啊!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还请您宽恕呐!”香妈妈连忙下跪,阿九等人也跟着下跪。“小侯爷饶命,饶命啊!” 温言臻原本被天香阁的壮汉擒住,才能勉强站立,这下双臂被松开,身体找不到支撑点,倒了下去。 萧訸一个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温言臻,“小心!” “多谢小侯爷。”温言臻已经有气无力。 “姑娘不必客气。”萧訸接而转对香妈妈道,“你们的行径实在可恶,萧某决不轻饶。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次姑且就放过你们,但若是再犯,定将罪加一等!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跪在地上的人连连点头,着实被威慑得不轻。 “还不快走!”领头侍卫大喝一声。 香妈妈等人仓皇逃回了天香阁。闹了这么一出,天香阁恐怕得歇业一阵子呢,香妈妈的老脸已经没处搁了。 “姑娘……”萧訸感到手臂一沉,发现温言臻晕了过去,立即打横抱起温言臻,坐回马车,“赶紧回府!“ 随君落天涯 第六章 山水之隔 萧府,当今皇帝的得力大臣修文侯萧泾乾的府邸。承蒙圣上厚爱,修文侯萧泾乾修治于江南,掌管着江南的诸多事宜,包括商人行商、百姓民生等等。萧侯爷为官清明,为民尽心尽力,排忧解难,也算是不阿廉正之人,深得一方水土百姓的爱戴。 萧氏一家本由北方京城搬迁至江南,但府中园林皆是按照江南园林的特色而建。 萧家园林承自江南却又独树一帜,与温家华云庄有相似却有着其达官贵族的张扬,温言臻如是想道。 “姑娘,要歇歇吗?”萧府的丫鬟春萝是萧訸派去照顾温言臻的,“姑娘若有什么不适的,请一定要告诉春萝,否则怠慢了姑娘,小侯爷是要罚奴婢的。” “我很好。春萝不必担心。”温言臻轻笑,自己本就是个大夫,身体状况自是了然,前些日子只是气血不足罢了,这几日在萧府各类补品滋养着当然很快恢复了,倒是这小丫头如此认真紧张,实在可爱。 刚下过一场小雪,地面上积雪并不多,而花园里茶花开得正好。那鲜艳的茶花在白雪的衬托下更显娇丽,芬芳之香淡淡弥漫空气中。 由茶花制成的养生花茶有着治疗咳血、咳嗽的疗效,温言臻念念有词。当初,她也经常研磨些山茶,为大娘制花茶疗病,但最终还是耽误了大娘的病情,更间接害得枫妹香消玉殒。想至此,温言臻深深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叹气了?“春萝关切道。 “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些物是人非之感。“温言臻道,”春萝,这茶花平日里是谁栽培的?“ “是小侯爷。其实,这片茶花是夫人种下的,但种下没多久,夫人便辞世了。侯爷平时政事繁忙,顾不上这些花儿,所以经常由小侯爷打理。“ 温言臻点点头,原来如此啊。 “姑娘觉得萧某的茶花栽种得如何?“萧訸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春萝欠了欠身:“小侯爷。“ “嗯。” “这些茶花植株形姿优美,叶为浓绿,绿而光泽,花形艳丽缤纷,实属上品。”温言臻回答。 萧訸笑得爽朗:“多谢姑娘赞赏。” 温言臻微微欠身:“小侯爷言重了。是小女多谢小侯爷救命之恩才对。” 萧訸并没接话,倒颇有意味地看着温言臻。 温言臻也不畏惧,直视萧訸。 只听萧訸道:“起风了。春萝,去给姑娘拿件袍子来。” 春萝乖乖地遵从命令。 萧訸又转身对身后的侍从道:“乐驹,你们也先下去吧。” “是,小侯爷!”那名叫乐驹的男子拱手说。温言臻认得,那是那天的侍卫领头。 花园中只剩了萧訸和温言臻。“小侯爷,为何故意调开他们?” 萧訸没有马上回答,而一步一步走近温言臻,俊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温言臻不由得警惕,但躲闪不及。萧訸一把搂住温言臻的纤腰,将她提向自己。温言臻猝不及防,一声惊呼,从小到大,她何时与男子如此接触亲密?急促的气息伴着淡淡胭脂香拂过萧訸的脸上,他竟有一丝心动的感觉,而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有条不紊。 “调开他们,当然是有事要与姑娘你说。姑娘如此聪慧,还不清楚吗?或者,萧某称呼你为‘严兄’便清楚不过了吧?” 温言臻身子一颤:“你……你已经知道了?” 萧訸感觉到温言臻的诧异,慢慢放开了她,“不仅这个,我还知道姑娘来自江南第一大庄,温家华云庄。” “你查过我?”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萧某只是不想让身份不明的女子进入侯府。” “你怀疑我用心不良?”温言臻见自己被当做了贼人,不由得气愤。 “谁叫萧某第一次见到温大小姐你是女扮男装,而第二次遇见又是在青楼门口呢?” “你……”温言臻暗咒可恶。 见温言臻接不下话,萧訸不禁偷笑,有趣啊有趣,自己只是玩笑之语罢了,她却当了真了,若不是对她起了兴趣,怎会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身份呢? “既然如此,小女子还是不便再久留于侯府。谢过小侯爷的招待,请您放心,华云庄是断然不会出卑劣之徒的!”温言臻的俏脸上满是坚决与不屑。 呵呵,真生气了?萧訸见温言臻这幅样子心想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认错道歉着:“是萧某的不是,得罪了姑娘。刚才只是萧某的一句玩笑话,姑娘莫要动怒。” 温言臻实是无语。这玩笑分明不好笑。 “几月前萧某便听说温家华云庄出了白事,府上的大小姐又离家了。萧某在天香阁外见到姑娘时,觉得姑娘气质非凡,出身定不容小觑,后来叫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姑娘的身份。” 真的是这样吗?温言臻将信将疑,但也不去细究了,毕竟人家对自己也是有恩,而且侯府岂是一般的府第,怎能让人随便出入? “姑娘身子还没好利索的话,还是在鄙府多休养几日吧。”听到温言臻说要走的时候,萧訸心里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我已经没事了,再留在侯府有点不合礼数。” “姑娘执意要走的话,那萧某派人准备一下,一定让姑娘安全地回到华云庄。” “小侯爷,衣袍取来了。”春萝拿着袍子过来。 萧訸接过,轻轻地披在温言臻的肩上。 温言臻颔首微笑。 春萝竟一时看傻了眼,小侯爷何曾带过女子回府,又何曾对女子如此柔情?眼前这位秀雅绝俗的女子会是未来的少夫人么? “小侯爷不必费心。我暂时还未打算回庄。”温言臻说。 萧訸不解:“那你打算去哪儿?” “我也不清楚。天下之大,自然有可去之处。” “不可以!”萧訸的严令阻止脱口而出,“你一个孤身女子,若是再遇上像天香阁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办?” 温言臻轻叹:“天香阁的事情实属意外,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状态不佳,才让奸人有可乘之机。”以前她行医采药时都是独来独往的,有时会叫上贴身丫鬟吟雪,不曾出过什么事。因而此时萧訸的担心在她眼中略显多余。 “心情不好?是因为庄内发生的事么?” 温言臻点点头:“枫妹和大娘的离世,多少与我有些关联……如若我能及时为大娘用药缓解病情,枫妹也不会冒险去西山普济寺求符,更不会遇上劫匪堕崖而去……”提及这痛心之事,她不禁红了眼眶。 萧訸思考了下,笃定地说:“那好,我带你去令妹丧生的地方。等你放下这件心事之后再回华云庄,可好?” 温言臻怔怔地看着萧訸,两行清泪滑落脸颊,终是点了头。 第二天,温言臻便坐上了萧訸让侍卫准备的马车。萧訸骑马同行。 冬雪后的西山一片凄寒,北风凛冽,打在脸上都是刺骨的痛。经过一片枯木林,就几乎见不到些许草木了,即使有,也只是些落根的干草,败黄,飘零。 上山过程中,山路逐渐变得狭窄,也渐渐陡峭起来。马车不便再向前。于是,萧訸便陪着温言臻步行,直至三生崖。乐驹一行人得到萧訸的指示,留守山腰。 越走近崖边,温言臻的脚步便越沉重,她的心亦是越沉重。良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崖上,任由着秀发凌乱飘散。耳边的寒风不曾停止过,而时间也是这般不曾停止,慢慢地推着他们走向命运的万水千山。 “不……不……我不相信……”温言臻喃喃低语。 萧訸知道她是哭了,于心他希望她能够将心中的沉痛释放出来。 “我不相信你就这么去了……枫妹妹……枫妹妹!”温言臻向着天空呐喊,“你快回来吧!我不信你舍得离开我们!回来啊!……” 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温言臻似失去重心般跪坐在了地上。萧訸见状,连忙上去扶住,见她满脸泪花,拂袖拭去,低叹:“风大,注意身子。” 霜林醉。 “流霜,药熬好了,你先趁热喝了。”白昔颜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走到床边,“现在你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白大哥的药可真灵!” “是呀,我觉得我的腿也在慢慢恢复知觉,有时候又痒又疼的。”流霜接过药碗,“这药喝得多了,倒也不觉得苦了。” “枫妹妹!……快回来吧!……” “啊……”流霜忽地捂住脑袋,汤药一股脑儿全洒在了被褥上,碗掉在床上接而滚到了地上,摔个破碎。 “流霜,你怎么了?”白昔颜焦急道。 “我的头……突然好痛……”流霜眉头紧皱,嘴唇霎时成了白色。 “你先忍一下,我去拿块热手帕给你敷敷。” 白昔颜连忙去取热水和手帕。等她回来时,流霜却好像已经好转了,脸色也比刚才好多了。 “流霜,你没事了吗?” “嗯,马上就不疼了。麻烦你了,昔颜。”流霜有些愧疚,都是因为自己才让昔颜那么忙碌着急。 “你没事就好了,不用跟我客气啊。”白昔颜也是擦了一把虚汗,“这热手帕你拿着擦擦脸。不过刚才你的样子可把我吓坏了。” “昔颜,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但好像应该又不是在叫我。” “流霜,这有可能只是你的幻觉。“白昔颜开始清理药碗碎片,”你大病初愈,恐怕心神还是有些恍惚的。“ 流霜点点头,同意这个猜想。“对了,白大哥呢?怎不见他?“ “白大哥肯定是在枫林深处了。他时常在那儿独自吹箫,有时一待就好几天。“ “枫林深处?……“流霜好奇道。 “白大娘的墓在那儿。白大哥从来都不跟我说白大娘的事的……我也是有天去枫林深处找他才发现的……”白昔颜此时叹了下气。 流霜知道,这个白大娘一定是白大哥的母亲了。 床畔搁着一本《诗经》,那是白珩时为流霜准备的,整日躺在床上必定闲闷,看看书可打发些时间。流霜随意翻来,正巧翻至《郑风•野有蔓草》篇。“……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这诗文流霜看了一句,便能诵出下一句,倒也有些无趣。 “我看流霜你呀,以前一定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这些个四言句子,你看一眼就能记住,真是厉害!”白昔颜忍不住夸赞。 流霜弯弯嘴角:“我只知道以前的事儿我一点儿都记不得。昔颜,你能不能扶我下床走走?这几日我的腿时常发热,我在想是不是恢复知觉的前兆。” “下床走吗?”白昔颜有点不放心,“倒是有利于康复的。那好,我们慢慢地走。” 流霜在白昔颜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跨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白昔颜一直轻声叮咛着“当心”。流霜的双腿依然会发软,走步几乎全靠白昔颜的支撑。经过窗边,流霜看到外面寒冷时节却依旧火红的枫林,心情雀跃。她好像真的好久都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了。再走几步,就到门口了。房门是虚掩着的。 流霜试着伸手去拉开门。而这时白珩时却推开门进来了。流霜始料不及,站不稳向后倒去。白珩时一个箭步托住了她的柳腰,轻轻一提。流霜反射式的用双手搭住白珩时的肩膀,经他相提,才能稍稍站稳。白珩时继而将流霜打横抱起,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动作连贯得白昔颜都插不上一句话,她只能站在一侧干搅着衣角。 “怎么下床了?”白珩时清冷的嗓音透着淡淡的柔和,“闷了?“ “嗯。近日我时常会觉得有热流在双腿间流动,再者我也想看看窗外的风景。”流霜脸颊微红。 白珩时默默地点头,心中好像有了主意。 随君落天涯 第七章 箫声独好 三生崖上。 温言臻的低低啜泣声在风中愈益渐小,白皙的脸上淌着数条干涸的泪痕。 “累了吗?现在你应该放下了。我相信你的枫妹见你这副模样定是不乐意的。令妹红颜命薄,作为姐姐,你更应替她好好活下去。”萧訸谆谆教诲着。 温言臻没有什么反应,只轻轻地说了句:“我想去山崖下走走。” 萧訸明白,她放下了。 崖下的冬景让温言臻和萧訸惊奇。山间小溪温柔而欢快地流淌着,丝毫没有结冰的迹象,如此清澈透明,用手舀了一瓢只觉着神爽,尝一口更有一种回甘。而不远处正有一片密密的枫林,丹红似火,说不出的迷人。 “霜叶红于二月花,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吧。”萧訸赞美道。 “是啊。”温言臻应着,果然和听雪丫头说的一样,除了枫树林,再无人家。 “我们进枫林看看。”萧訸眯着眼,对这片红枫充满了好奇之心,不等温言臻回应,便握住了她的腕处,一齐走进林中。 这“一探究竟”,更是加深了萧訸的猜想——这并不是一片普通的枫林。他们在林中兜兜转转,不断地徘徊,似乎在林中穿梭了许久,但一转头却又可以看到那条涓涓细流,仿佛根本走不进这片林子一般。而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其实这是枫林的主人用五行之术设定的机关,为的是保护和隐藏幽居在其中的人罢了,门外汉哪里能摸到窍门呢? 温言臻倒并不多疑。女儿之家,她早已沉醉在这片殷红的唯美之中,嘴角浮现的绝世倾城的笑容是她重新振作的初阶。 回首的一刹那,萧訸恍如见到仙子从画中走下来一般,美目流盼,桃腮带笑,不免看得痴了。 乐驹一行到达了三生崖下。萧訸和温言臻决定离开。行得匆匆,萧訸丝毫未觉遗下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霜林醉。几日之后。 白昔颜去了市集买菜。白珩时这几日行踪更是神秘,时见时不见。整个竹屋幽静得很。 流霜独自待在房中,有些无趣,此时又有点口渴。她决定自己下床走走。扶着床沿、桌边,依靠所有能依靠的物件,她不由得对自己忍俊不禁,颤颤巍巍像个老者一样。 终于倒了一杯水在茶杯里,好像有些得意忘形,她忘记了自己的双腿现在还不能支撑自己整个身体。 下一瞬,她连人带水杯狠狠地摔在地上。杯子摔成了两半。 再下一瞬,白珩时听到声响,迅速进到房中,横抱起流霜,道了一句“小心”。看到破碎的杯子和倾出的茶水,便有了数,他将她轻轻放在床畔,继而倒了一杯水给她。“喝了水,我带你去外边。” 流霜怔怔地点头,似乎还没从刚发生的事中反应过来。 然后,白珩时为流霜披上毛皮大衣,再将她抱到了屋外。屋外天气异常地好,阳光暖暖地倾泻下来,像是织了一层金黄色的毯子,风也是柔柔的,拂过脸上,直惹醉意。流霜并不觉得冷。与此同时,她看到了一把翠竹制成的的竹椅。 白珩时将她放到椅子上坐下。这时她才发现这竹椅竟是可以轻松移动的。 “以后你若是想到外面来,坐上这椅子就方便多了。” “谢谢白大哥。” 白珩时微微点头,抿了抿嘴角,执箫吹起来。 流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大哥刚才是笑了吗?这算是她第一次见到白大哥笑吧。白珩时吹起了箫,她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安逸地享受这美妙的阳光。 箫声悠远,似是感慨光阴荏苒,又或是诉尽平生不得意,如怨如诉,若虚若幻。微风下,枫叶飘落,就像是伴着含蓄深沉的乐声翩翩起舞,如此恬美,如此优雅。 白昔颜满脸笑容回到霜林醉,正想着告诉白珩时和流霜她在市集遇到的趣事,却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景象:风儿轻轻荡着,落叶缓缓飘着,耳边萦绕着行云流水般的箫声,吹箫的人白衣飘然,听箫的人坐在翠绿的椅子上,他与她,相视而笑。公子眉目清峻,姑娘浅笑嫣然,怎样看都是那么美好,怎样看都是那么登对。一时之间,她竟不忍打破这样的画面。 白珩时停下了吹箫,拾起飘落在流霜肩上的一片枫叶。流霜浅浅地微笑,转瞬瞥见白昔颜站在不远处的枫树下。 “昔颜,你回来了。“ 白昔颜点点头:“我去做饭。“ “昔颜……“听起来有些疏远的语气,流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了。 “在外面坐得也挺久了,我推你进去吧。“白珩时说。 流霜“嗯“了一声。 晚饭后,白昔颜照常给流霜送药。 流霜拉住白昔颜的手:“昔颜,你别误会……“ 白昔颜摇摇头:“好姑娘,不要想太多了,我没有要埋怨你的意思,我都明白的。你赶紧喝药,不然得凉了。我先出去一下,有什么事再叫我啊。“ 白昔颜出去后,拉上了房门,看见白珩时正在院子里,手执玉箫,月光清清冷冷地洒在他身上。她慢慢走近,说:“流霜已经用过药了。“ 白珩时应了一句。 “白大哥,这是我在枫林里捡到的。“白昔颜递上一块金属色的椭状令牌,”会不会是来找流霜的?“ 白珩时从白昔颜手上取过令牌,见令牌上刻着一个“侯“字,皱了皱眉头,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白昔颜见他不说话,也不知如何开口,踌躇了会儿,鼓起勇气说:“白大哥,其实你在救了流霜之后就知道了她的来历,是吧?“ “她救过我。“白珩时吐出四个字,然后走向枫林深处。 这四个字却像一块巨大的岩石重重地压在白昔颜的心头。在霜林醉住了四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白大哥和流霜早就认识了,早就认识了……不管自己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走到他心里了…… 而在枫林深处的墓碑前,白珩时紧紧捏着那块令牌,眼里却折射着一股浓浓的恨意…… 随君落天涯 第八章 错点鸳鸯 温言臻已经回到华云庄。华云庄的一切事务一直都是井井有条。温鸣山并没有怪责于她,倒是母亲二夫人毓绣责怨了几句,但毕竟是关心女儿,怕她在外吃亏。 温言湘为温言臻做了不少新式点心,姐妹之间其乐融融。 是日午后,华云庄两位小姐同游梅园。冬季腊梅绽放幽香,清新怡人。 “今年的梅好像比去年开得好呢。”温言湘使劲一嗅空气中的花香。 “是呢。”温言臻也是一脸轻松畅快。 “姐姐,快到落灯苑了。” 落灯苑是三夫人沅心和年仅九岁的四小姐温言珏的住处,与梅园相毗邻。 “我们去看看三娘和小妹。”温言臻许久没见到温言珏这个最小的妹妹,颇有些挂念。 三夫人沅心终日坐在阁中,日复一日地写着一个“心”字,又时常看着这个心字。而她的眼神像是透过这个字看到了其他。沅心的脾性在温家人中略显沉默孤僻,平素不与家人打交道,只有在家庭聚会时露一面,但又很快会回落灯苑去。温言珏正在房中听先生授课,不时传来念诵诗词的声音。 温言臻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进去,和温言湘离开了。 这时吟雪急急忙忙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小姐,三小姐,侯府,侯府来人提亲了!” 温言臻脑中倏地空白,侯府?萧府?提亲?! “吟雪,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温言臻现在的心情好比小鹿乱撞,是他萧訸吗? 露云阁。 “臻姐姐,没想到你回庄没多久,就有亲事上门了。我们家是该有好事冲冲喜了。”温言湘开心地打趣着。 温言臻害羞地笑着。 可是,吟雪带来的消息却出乎了这两位千金小姐的意料,让两人一时愣在原地——侯府提亲的是三小姐温言湘! 咏雪随后来到露云阁,说是老爷夫人请三小姐去见见来客。 大堂。 “父亲,母亲。”温言湘微微欠身。 “湘儿,快见过萧总管。”毓绣为温言湘引见。 “见过萧总管。”温言湘乖巧地问候。 “不敢当,三小姐多礼了。”萧江是修文侯萧泾潜多年的忠仆,“侯爷政务繁忙不能脱身,才由小的代替前来求亲,还请庄主、夫人、三小姐原谅。” “萧总管不必如此。小女能够得到萧侯爷的青睐,是我们华云庄的荣幸。”温鸣山道。 “湘儿,嫁给小侯爷,你可愿意?”毓绣问道。 温言湘羞红了脸:“晟哥哥未娶,臻姐姐还未嫁,妹妹怎好先嫁?” 温鸣山呷了一口茶:“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愿意,父亲自当准许。都是我疼爱的子女,只要你们高兴,谁先成婚都行。” “可是……”温言湘犹犹豫豫,不好作答。 萧江见温言湘不回应,便呈上一幅卷轴:“三小姐不妨先看一下小侯爷的画像,再做决定。” 温言湘接过画卷,打开,喜出望外,是他! 那日萧訸将温言臻送回华云庄,没有进庄歇脚便骑马离开,只有少数仆人以及温言湘见到他的身影,而温言臻不曾对家人提起他的真实身份。因此,温言湘虽然对他一见倾心却不知道他是谁。 “我愿意。”温言湘的脸因羞涩变得更加红了。 “哈哈,好啊,好啊!” 婚事顺利地定下了。 “萧总管,不如留下来一起用餐吧?”温鸣山邀请道。 “多谢温庄主盛意!不过小的还得向侯爷复命,便不留了。”萧江拱了拱手,然后离开了华云庄。 “毓绣,好好安排一下。”温鸣山满脸喜悦地说,接着回书房去了。 “是的,老爷。”毓绣也是喜上眉梢,叫来管家,“泉叔,让厨房准备一桌好菜,全家人趁着喜事临门好好吃顿团圆饭,再派人去‘碧云天’通知一下大少爷,让他早些回庄。” 管家泉叔一一遵从。 晚膳时间。全家人陆续落座。温言晟听说了妹妹温言湘的好事,颇感欣慰。温言臻却是精神不足的样子,随意吃了几口就离席了,比一向早退的沅心走得还要早。 毓绣看出温言臻心情忧郁,随即离桌,“我去看看她,大家继续用餐吧。” 温言湘望着温言臻的背影,有些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让姐姐不高兴了? <><><><><><><> “臻儿。“毓绣喊住温言臻,”和母亲一起回绮绣苑说说话吧。你总是在外面,娘都没有好好看看你。“ “娘,是女儿不孝。“温言臻低着头。 绮绣苑。 “怎么,妹妹要成亲了,做姐姐的你不开心吗?“ “怎会。“ “那就好。“毓绣握住温言臻的手,”我听下人们说,是一位公子送你回庄的,是哪家的公子啊?我们可得好好拜谢一下,以免显得华云庄小气不识礼。“ “母亲,他,他……“温言臻吞吞吐吐。 “莫非……“毓绣见她如此难言,揣测道,”送你回来的是侯府的人?是小侯爷萧訸?“ 母亲猜中,温言臻只能点头承认。 “臻儿,你怎么不早跟母亲说呢?“毓绣心下一惊,怪不得大女儿表现那么反常。 “我……“她又怎知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哎,眼下湘儿与他的婚事已成定局,恐怕是不能反悔了,修文侯我们怎能得罪得了呢……臻儿,你能做的,就只有忘了与小侯爷的一切。答应娘,好吗?“毓绣不由的怀疑萧訸的人品,招惹了她的大女儿,如今又来与她的小女儿定亲,真是造孽。 “母亲,我与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温言臻反握住毓绣的手说。 “我的好女儿……“ “夫人,三小姐来了。“丫鬟含雪禀报。 话音刚落,温言湘迈进了屋,“母亲,姐姐。” “快过来坐,我们母女三个好好聊聊。”毓绣对温言湘招招手。 温言湘笑着入座:“母亲和臻姐姐聊些什么呢?” “还能聊什么,不就是你的婚事咯?母亲只希望那个小侯爷能够用心待你。” “母亲不必担忧,湘儿相信那个小侯爷定不会是个负心人。不瞒母亲和姐姐,那日我见到小侯爷送姐姐回来,便已钟情于他,偏巧未来的夫君也是他。”语毕,温言湘脸上一阵绯色。 温言臻闻言,眼中有些黯淡。 “姑娘家说这样的话真不害臊。”毓绣打趣着,想和解下气氛。 “姐姐,是不是不太高兴?”温言湘注意到温言臻情绪不高。 “没有,我挺好的,只是身体不太舒服,可能受了点风寒。” “姐姐,你要是不乐意妹妹先出嫁,那湘儿去跟父亲说说,让婚事延期,等姐姐先嫁了湘儿再嫁。还是说姐姐……”姐姐不想让我嫁给小侯爷。 “妹妹多想了。小侯爷救过我,是个好人,也会是个好夫君。你能嫁给他,姐姐为你高兴。”毓绣在桌下按了按温言臻的手,温言臻心领神会,更何况她也不想让妹妹不开心。 温言湘于是放心了。 温言臻只能在心里苦笑,默念着,是萧訸选择了你。 侯府。 萧江正向萧泾潜复命:“启禀侯爷,华云庄已经收下了聘礼,小侯爷与温三小姐的亲事择日可定。” “好。”萧泾潜捋了捋胡须。 “只是小侯爷那儿……恐怕纸包不住火。” “暂且先瞒住罢。他想娶的是温家长女,可她毕竟曾沦落青楼,若是娶了她,传出去会失了萧家侯府的脸面。” “侯爷考虑的是。” “但侯府与华云庄定亲不失为一件好事。它华云庄名声在外,我们不娶长女,三女又不是不可的。”萧泾潜做事是有他自己的谋划的,他虽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但官场如战场,他也需要步步为营,精打细算。“我们与他们温家成了亲家,日后必定有助于本侯处理江南商户的一些繁杂事务,本侯在江南的地位也会更稳固。西定王梁樊在朝廷上咄咄逼人,如若有朝一日他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本侯也不至于无从抵抗。而温家也可借本侯之力更好地做丝绸生意,买卖范围大可扩展到京都以至更大的天地。” “是是。”萧江连连点头。 “本侯听说华云庄的几个儿女,个个都是人间龙凤。你今日见了,觉得如何?” “回侯爷,今日提亲时,小的只见到了温三小姐,确实如民间传言一般,容色绝丽,又知书达理。” 萧泾潜叹了一口气:“但愿訸儿对温言臻只是一时情迷。要是那温言湘能够博得訸儿欢心就再好不过。” 随君落天涯 第九章 心念旧恩 白大哥,流霜,我走了。 在霜林醉住了这么久,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我要去找我的父亲,虽然他曾丢下我,不顾我的生死,但他毕竟给了我生命,也养育了我十多年。我还是要去尽孝道。 若有缘,必重逢。 昔颜留字。 “白大哥,昔颜留书出走了……”流霜递上信,非常着急。 “她一人能去哪儿呢?”白珩时拿过信,“她真傻,人海茫茫,她能去哪儿找父亲?她父亲能抛弃她一次,也能抛弃她第二次!” “白大哥,你快去追她吧,把她找回来。”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能把你一人留在这儿。她定是昨晚就走了,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个时辰,一时可能追不上。” “都怪我……”流霜埋怨着自己,她一定是误会了,不然不会离开得这么突然,尽管她表现得那么从容淡定。 “这与你无关。”白珩时安抚道。 “不,不……白大哥,你知道昔颜她一直都是爱慕着你的,她不会就这么随意离开的,是我让她不开心了……白大哥,你快去找她吧,不用管我。”流霜说着便要落下泪来。 “不怪你,真的。”白珩时蹲下身来,抬手拂去流霜的一滴泪,“这样吧,等你好利索了,我们一起去找她。你不要担心。” 然而,白昔颜并没有走远,她只是在枫林外的小溪边等待,期待着白珩时能够追出来,毕竟她舍不得就这样离开。可她等了一天一夜,也不见白珩时出来寻她。原来他竟舍得她走,一直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她背着包袱,失落地离去。 流霜坚持立刻出发,但她执拗不过白珩时的坚持,最后还是只能先在霜林醉养好双腿,再去寻找白昔颜。 流霜心系白昔颜,再加上白珩时的药,不出半个月,便能像常人一样走路了,只是走的速度比较慢,不能够跑罢了。 出发的前晚,流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于是出了屋子散步。刚踏出房门,便有隐隐约约的箫声传来。白大哥?她循着箫声而去,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枫林深处。这是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白珩时正站在一座墓碑前,吹奏着满是忧愁的离曲。借着月光,流霜看清楚了墓碑上的刻字——慈母白氏之墓。为什么这座墓只有碑没有坟包?她奇怪了。 箫声并没有因为流霜的到来而停止,而是一直延续到一曲终结。 “睡不着么?”白珩时走向流霜。 流霜诚实地点点头。“白大哥,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的母亲?” 白珩时笑得灿烂:“你倒是看得精准。” “刚才那首箫曲,充满了与亲人别离的不舍与惆怅,叫人听得心疼。” “是么。”白珩时抚了抚自己的玉箫,眼中又流露出吹箫时的那股哀伤。 “为什么白大娘的墓……” “为什么只有碑是吗?”白珩时将箫别在背后,转过身,“我十四岁那年,到现在竟也有八年了,我和我母亲受奸人迫害。母亲被逼的跳崖自尽,找不到尸首……” 所以才没有坟包……流霜心想。 白珩时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回忆:“我没日没夜地被人追杀,又累又饿。那日,我逃到了一个庄园的后门口,遇到了庄内的一位小姐。那个地方有许多枝繁叶茂的大树与五彩缤纷的野花,确实是另一番天地。她那时正在采花,见到如此落魄的我时也是吓了一跳。她很善良,即使是我这样的陌生人,也愿意不顾一切帮助我。我原本不想接受她的帮助,我想这世间一定全都是坏人。” “她放弃帮你了吗?” “没有。”白珩时摇头,“我愈是拒绝,她愈是坚持。她见有人追来,便与她的丫鬟强行将筋疲力尽的我搀扶进了庄内。我躲在门后,从门缝里注视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她被那些恶人推开了,左边肩胛处被下垂的树枝划了一道大口子,血汩汩地流了出来,将她的衣袖染得通红。” “然后呢?” “她依旧很镇定,她向那些恶人抬出了她的父亲——华云庄庄主。她的父亲是江南最大的富商,连朝廷的人都要礼让三分。那些个听人差遣的喽啰怎敢得罪呢?再者,他们将大富商的女儿弄伤了,都害怕会惹祸上身,吃上大麻烦,便都作罢逃开了。” “好险呐。” “那之后,她便将我藏在她的楼阁里。她给她的楼阁取了个名字,叫做丹霜楼,因为她的名字有个‘枫‘,她最喜欢火红的枫叶。她尽她所能地照顾我,却没有好好处理她的伤口,从此留下了疤痕。我不想连累她,就等身体差不多恢复了,不辞而别。” “那位小姐,一定会着急吧?如果我是她,我一定会担心的。” 白珩时转回身,深深地看了流霜一眼,又接着说:“我离开之后,遇上了我的师父,也就是霜林醉真正的主人。他教我武功,传授我医术,但他老人家喜欢云游四海,至今也有六年多未见了。我也为我母亲在此立了碑,尽人子的一点孝道。” 讲完这些,白珩时不再多讲了,不再多讲为何他们母子会遭人追杀。也许,这一晚他讲的话比这度过的八年讲的话还要多了。 “歇息吧。”白珩时走在前面,流霜跟在其后。 随君落天涯 第十章 悠悠我心 不出几日,侯府世子与华云庄三小姐缔结良缘的喜讯传遍了江南。萧泾潜的隐瞒是无用的了。萧訸知道了这件事,十分恼怒,甚至可以说是暴跳如雷。 他一定要跟自己的侯爷父亲理论一番! “我不会跟温言湘成亲的!父亲你明明知道我中意的是温言臻,想娶过门的也是她,为什么您还那么做!” “混账!这是你跟父亲说话的态度吗?”萧泾潜一拍桌子,斥责道,“婚约已成,难道还能任由你胡闹?那温言臻是进过青楼的,若是他日被人提起,我们萧家尊严何在?难道由着百姓们耻笑吗?” “她是清白的!”萧訸大喝道。 “就算我们知道她是清白的,那悠悠民众能够全部这么认为吗?人言可畏啊!” “但我绝对不会娶温言湘!”萧訸态度坚决,负气离去。 华云庄,露云阁。 温言臻正在小院打理她的药草。她不在的期间,多亏了吟雪帮忙照看着,让这些药草不至于凋零枯萎。她细细一看,发现有几株是新植上去的,大概是父亲温鸣山派人种的吧。 “跟我来。” 不等温言臻反应过来,萧訸已经用轻功将她带到了庄外一片僻静的树林里。 “你怎么会……”温言臻万分惊讶。 “我必须来找你。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萧訸神色凝重,说这话时眼里流露的只有渴望与柔情。 温言臻错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只要你的答案。” “你疯了!你是我妹妹的夫君,怎可以对我说这种话?” “我真的要被逼疯了!这门亲事根本不是我的原意……我想娶的,是你温言臻,不是温言湘!” 温言臻刹那间有些慌神,听到萧訸的话,她的眼眶湿润了,但还是忍住哭意:“不管怎样,你会是湘妹妹的夫君,这已成定局,我不会跟你走的,也不能跟你走。” “不,我还没有和她成亲。我要去找她说清楚。” 温言臻连忙拉住萧訸:“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去,不可以。” 但根本拉不住。萧訸运用轻功,很快消失在温言臻的视野里。她只能抓紧时间跑上前去,希望能够阻止到他。 温言臻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清漪台找温言湘。 “湘,湘妹妹,适才,可有人过来?” “没有。”温言湘摇摇头,“姐姐,发生何事了?” “没,没什么。”看样子萧訸应该还没找到湘妹的住处,温言臻觉得侥幸。 “姐姐,湘儿有一事想问。” “问吧。” “姐姐,你喜欢小侯爷吧?毕竟你与他认识在先,他又救过你。而小侯爷会不会也喜欢姐姐呢?”温言湘道。 温言臻察觉到了温言湘试探性的语气:“妹妹别误会。小侯爷若是不喜欢你,就不会上门提亲了。姐姐,只当他是救命恩人。” 待到温言臻走后,温言湘眼中盛满了泪水,“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萧訸早在温言臻到来之前,用轻功折回了华云庄,而且很顺利地找到了在清漪台的温言湘。 他说,他喜欢的是她的姐姐温言臻,不能与她成亲。 她爱慕的人如此对她说,她的心有多痛,但她还是强撑着不流泪。她说,悔婚有损温家颜面,需要深思熟虑。她向他要求三件事,如果他都能做到,她便遂了他的意。她想,也许他犹豫着回答,都不至于让她如此伤心难堪,而他没有任何迟疑,爽快地答应了。 “希望我推掉婚事吗?萧訸,你有考虑过我吗?“任眼泪滑下,温言湘握紧了拳,长长的指甲嵌入皮肉,渗出血丝。 <><><><><><><> 白珩时计划好了路线图,从霜林醉出去,途径西山,需要向北而行。 走出枫林,流霜不住地望向那山涧溪流,“我是在这儿被白大哥你救起的吗?“ “是的。“ 流霜顺着小溪向高处望去,那巍峨耸立的山崖,是自己坠下的地方吧,“白大哥,我想上去看看。“ “好。“ 山路蜿蜒曲折,白珩时一路背着流霜而上。 “白大哥,你要是累的话,就让我下来走会儿吧。”流霜有些心疼白珩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白珩时倒不吭声,反而加快了上山的步伐。 流霜见白珩时项颈处已沁出了汗,便用袖子轻轻拭去。 快到山顶时,白珩时的呼吸明显已经加重了,汗也越来越多,但他还是不吭声。流霜知道自己再说什么要下去自己走,都是徒劳无功的。 “白大哥,那边是不是有一个山洞?”流霜觉得好像走过这条路。 “不错。也许你坠崖之前来过这儿。要过去看看吗?” 流霜咬了下唇,摇摇头,“还是不要了。” 白珩时也不问为什么,继续背着她走向三生崖。 流霜觉得眼前的景象愈发眼熟,突然—— “我温言枫,虽然不是什么女中豪杰,但也是受过礼义教训的,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一丝跳崖的忆想一闪而过,流霜的头开始胀痛,惊呼出声。 白珩时连忙找了个平坦的地方放下她,见她冷汗涔涔,心里吃紧,“怎么样?很痛吗?“ 流霜嘴唇惨白,微微点头。 “该死,竟没有带止疼的药丸。“白珩时低咒,恼怒自己的粗心。 “没……没事,我过,过会儿就好了。“流霜语气虚弱,因头痛欲裂而气息急促起来。 白珩时将她轻拥入怀,不让山顶的寒风再侵袭怀中的可人儿。 渐渐地,流霜的呼吸开始平缓,脸颊也恢复了血色,自然更因为两人亲昵的举动而羞红。 “适才是想起了什么,对吗?“白珩时问。 “是留了个模糊印象……“流霜想不起刚才脑海里到底出现了什么画面,只是一瞬间的事,却让她如此痛苦。 “想不起,千万不要逼着自己去回忆,知道吗?“白珩时叮嘱,”我得带你下山,立刻。“刚才她那么地疼,而自己却束手无策,他真的恨不得杀了自己。 白珩时再次背上流霜。 流霜却在他的背上失了神,白大哥,我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