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幕帘微垂,龙腾华衣显露一袂,只能隐约看到榻上之人慵懒的嘴角。只是那幕帘遮住了殿上之人的容貌,却遮不住她满身的凌厉,一向严肃但不至于严苛的眉头此时微微皱起,秦施颦端坐在龙椅上,与台阶下的人遥遥相望。  “妖女祸国,欺上瞒下,你可知罪?”阶下的人一身透彻的白,眉目俊秀,一本正经的神色却掩盖不住他眼里对权位的疯狂。   秦施颦下意识地看了眼立在一边的安王沈清城,沈清城似是还未明白眼前的情景,犹疑地从大臣中间走出来,对着先前出口讨伐的人,也是如今的宿王爷——沈清北开口,“皇兄何出此言?”   沈清北冷笑一声,“哼,我怕说了她的那些勾当脏了这大殿!”   秦施颦面色一寒,脏了这大殿?她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尽管隔了一段距离,沈清北还是感觉到一阵压迫。   “先皇传位于朕是所有亲近大臣都知晓的事,你嘴里所谓的勾当又是什么?”秦施颦冷冷地回问,声音里都是清冷和孤傲。   “你以色侍君,难道这皇位来得正当?”沈清北嘴角的嘲讽刺眼,饶是一贯性情温和的沈清城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皇兄,小额娘继位是大家都认同的事,你为何要平白无故地为难?”   大殿之中的大臣没有一个人敢插话,沈清北的讨伐来得突然,今日不过才是秦施颦登基以来第三次早朝而已,他竟然这么沉不住气。   而那秦施颦是已故将军之女,生来便足智多谋,又有其父去世后暗里留给她的人脉兵力,再加她硕果累累的战功,虽未亲上战场,但凡她做军师,便没有败过的仗,要动她,任谁都得思量几分。   大臣们不敢表态,一时寂静。   秦施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沈清北并没有因为沈清城的话就停止,“把人带上来!”   几个婢女被跌跌撞撞地押上来,秦施颦有些无趣地看着她们如何哭诉自己对她们的虐待,说自己如何如何地勾结。   大臣们一阵惊疑,沈清北平日在他们心里口碑还是不错的,秦施颦一介女流登基早就引起了很多大臣的不满,此时不管沈清北的话是真是假,大家都选择了相信。   这世界上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利益纠结。   “女帝可要好好思虑下。”沈清北翘着胜券在握的嘴角,眼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清城。   沈清城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盯着秦施颦,满脸的不可置信。   小额娘会有她们说的那么不堪?他不信。   秦施颦看到了沈清北眼里的威胁。要是自己今日不认,沈清城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沈清城不懂世故,从前都是先皇护着,也正因为如此,先皇才会先让秦施颦继位,等一切平定,再交给沈清城,只是她没想到,沈清北太过心急。   要是自己不认,非但保不了自己,沈清城以后的路也难以想象。   “我认。”   大殿里吵嚷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   “不过不是认你给的罪。”秦施颦说着,从龙椅上缓缓起身,撩开幕帘,从容地走下台阶,就像当初她一步步迈上台阶一样。   “小额娘......”沈清城上前一步,想要牵住她,秦施颦挥挥手示意无妨。   “我入狱是一回事,但是你最好找到证据再来定我的罪。”秦施颦噏起一抹玩味,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婢女,又将视线转回到沈清北身上,“别把天下人当傻子。”   “我会找到的。”沈清北咬着牙,他最看不惯的就是秦施颦这副先知大度的嘴脸,“押她去地牢!”   沈清城看着秦施颦的背影,忽的生出一种仇恨。   他自然知道这是他皇兄的诡计,沈清北对皇位的渴求他一向都明白,只是这次,太过分了。   “皇兄,你太过分了。”如若不是沈清北从小都宠着他,此刻就不是这一句话的事了。   沈清城说完掠过沈清北想追上去和秦施颦说说话。   他身子带起的风让沈清北的头发扬了扬,沈清北脸上虽然没有变化,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死死地握紧,过分?他是大皇子,论才德,论治国,哪点比不上他沈清城和秦施颦?凭什么自己的皇位要拱手让人?   皇位,只能是他的!   沈清城追出去的时候,秦施颦正垂着头思考事情。   “小额娘!”沈清城的大喊让押着秦施颦的侍卫一顿,安王爷他们毕竟是得罪不起的。   秦施颦虽然是先皇的妃子,但实际上比沈清城大不了几岁,叫她额娘有些别扭,所以他从小就叫“小额娘”,现在听起来反而有几分难得的亲昵。   “恩?”秦施颦顿下步子,回望着沈清城,示意他接着说。   沈清城却怔怔地说不出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的和秦施颦说话了,自从先皇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之后,他就很少看到秦施颦的人影。   原来她长得这么好看。沈清城想着无关紧要的事。   “担心我?“沈清城不说话,秦施颦放软了声音猜测。   “恩。”沈清城敛眉应道,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   “没事,小额娘可以解决的。”若说这深宫里有谁可以真心相对,大概只有沈清城了。   秦施颦看着沈清城温柔的眉眼,心里一阵柔软。   “安王爷,我们该走了。”一边的侍卫为难地打断他们的对话,再不走沈清北大概要发火了。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沈清城急切地发着誓。   可是他虽已及冠,却从未真正地脱离别人的保护。   这救的成功性,很小。   秦施颦清楚这一点,沈清城......也清楚。   是夜,牢狱外的侍卫半梦半醒,牢狱内的喝得酩酊大醉。   一道灵巧的身影绕过侍卫,顺便勾走一串钥匙。黑衣人一路小心地绕过侍卫的视线,最终停在了秦施颦牢房前。   “主上。”尽管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出来是一个清亮的女音。   靠在墙上的秦施颦微微睁了睁眼,神情很是懒散,“恩?”   “我们出去吧。”那人说着就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去哪儿?”秦施颦瞥了一眼。   “逃出去,不然沈清北一定不会放过您的。”那人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急切。   “你担心得太多了,弦月。”秦施颦不是很在意地摆摆手,她从没有想过要逃,沈清北从她手里夺走的东西,她一定要全部夺回来。   “过来。”秦施颦招了招手,弦月开了门,轻脚进去。   秦施颦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弦月连连点头,秦施颦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复又躺回去,“办好之前不要来找我了。”   弦月下意识点头,又想起秦施颦离开时沈清北那副记恨的脸,不免担忧,“要是沈清北那歹人拿刑罚伺候......”   “他不会的。”秦施颦笃定道,沈清北纵然想千刀万剐了她,但是悠悠众生之口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的,更何况,他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这牢里也不都是他的人。   弦月想再说些什么,秦施颦止住她的话,“我有些乏了,你先走吧。”说着便闭上了眼,似是小憩。   “是。”弦月将担心尽数掩在眉下,垂头恭敬地应了一声。   待弦月走后,秦施颦才蓦地睁开凌厉的眸子,望着牢房空空的墙壁,想到今天发生的事,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不管沈清城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要和沈清北正面对质。   只是沈清城.....他真的能应付过来吗?   而此时沈清城却被迫待在宫内。   “皇兄为何不让我回府?”婢女送来晚膳,沈清城趁此机会问道。   沈清城自小贯读诗书礼易,相貌又生得好看,他温温和和的询问让婢女羞红了脸,“奴婢......奴婢也不甚清楚。”   “没有人提及什么吗?”沈清城耐着性子继续打听。   “好像说是......说是怕女帝的余党加害于您。”婢女支吾着说,这些原本是她不小心偷听到的,本不该说,只是这安王爷未免太温和了些......   “你下去吧。”沈清城朝她微微笑了笑,等到婢女走后,他原本泛着笑意的眸子渐渐冷了下来。   他只是不愿意深思,不是傻。   沈清北这样做无非就是怕他动了救小额娘的心思,这个哥哥,他真的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只是现在小额娘被关在地牢里,那里阴冷潮湿,不知她睡不睡得好。沈清城心乱如麻,一心总是挂着地牢那边的事。   “吱呀——”沈清城正在烦闷,忽的听到这么一声,他警惕地盯向发声的方向,随时准备叫侍卫。   “王爷,是我。”窗外拨弄的声音顿住,随即响起一个刻意压低的女声。   沈清城一愣,这声音他耳熟,是小额娘身边的婢女,深夜造访,难道是小额娘的事?   “进来吧。”沈清城也压低声音,过去拔了窗绡。   等初月推窗而入,行到光亮下,那张脸却正是先前出现在地牢之中的。   初月弦月原是双胞胎,只不过两人很少一起出动,姐姐弦月从秦施颦那里得了任务之后就托了一半给妹妹初月,她这时来正是要传达秦施颦的话的。   “初月?”沈清城还是有些认不出这两人的区别的,唯一有迹可循的便是两人眉眼间的神色,弦月相对严肃一些,初月就活跃多了。 正文 第二章 托转计划 “恩。”初月弯起唇笑了下,眉眼间没有半分对王爷应有的尊敬,“主上说你现在要乖乖听话,等她的消息。”  初月向来都是直接开口说事,这一点倒是和弦月一样。   “只有这样?”沈清城无疑是愕然的,小额娘这嘱咐说了和没说一样,难道让自己坐以待毙?   “对。”初月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只有这么一句。   沈清城敛下眉角,不应该的,就算自己没有能力和计谋救她出来,但是她也不会一句话都不给自己。   初月打量着沈清城的神情。   秦施颦确实还有别的话,只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她要等到沈清城真正着急的时候再说,现在说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罢了。   初月和沈清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沈清城的温柔在她的眼里只是木讷,真搞不懂,主上为什么铁了心要帮他。   “我先走了,如果主上还有消息我会过来的。”初月瘪瘪嘴,无趣地起身说道。   “恩,麻烦你了。”沈清城浅浅地笑了下,那笑里却满是疲惫和牵强。   “没事。”初月摆摆手,准备直接从窗户跃走,跳到窗楣上的时候忽的顿住,“主上还说了,若是你愿意助她推翻宿王爷,她就会出来,还望王爷三思。”   “......”等到初月走了之后,沈清城的思绪都还是混沌的。   推翻沈清北?自己的哥哥?   他断不会做这种事。   沈清城独自坐在房间内,初月和弦月现在都应该在为小额娘的事情忙碌奔走,可是自己堂堂一个王爷,却只能被困在这里,哪里都去不得,他不由得想到沈清北把自己困在这的理由,防余孽?   呵,是防他吧。   皇兄啊,你究竟是为何,防我如贼?   沈清城想不透彻,从前皇兄对他还是极好的,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总会想着给他留一份,两人惹了祸,沈清北也会主动扛起来,倒是他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可是后来随着父亲的渐渐衰弱,沈清北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微妙,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笑容,只是那笑里面却少了份真实。   再后来呢?就是母妃的意外身亡。   那当然是一场意外,人为的意外而已。   他这么多年一直心心念念想查的无非就是他母妃的死,却一直被各种各样的琐事拖着。   陈年旧事越扯越多,他坐在桌边,久久回不过神。   如果沈清北没有闹这么一出,如果小额娘没有被沈清北打到牢中,他可能就一辈子都忘了这些事了。   因为他的无知,他已经失去了母妃,他不想再失去小额娘。   沈清城看着沉沉的夜色,初月最后离开的话在耳边绕来绕去,他是不应该答应的,可是......   想到牢狱里种种可能的刑罚,他犹豫了。   也许小额娘有挺下来的信心,但是他没有那个勇气去让小额娘承受那么大的痛苦。   或许,他该答应的吧。   初月离开之后直接去了牢里,地牢阴暗潮湿,到夜晚尤甚,初月摩挲了下自己的肩膀,微微抱怨,“主上,为什么我们不出去非得等在这里?那安王爷也不知会不会答应,宿王对他还是不错的。”   面对初月的抱怨,秦施颦只是笑了笑,“他会答应的。”   初月咕哝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既然主上说会答应那就一定会了。她抖了抖带来的毛毯,替秦施颦披在了肩上,秦施颦身子再怎么好,毕竟也只是女儿身,禁不住这地下的阴冷的。   秦施颦掀起一边将初月裹了进去,她们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向来没那么多礼条的约束。   初月缓缓地说着见到沈清城之后的细节,秦施颦听着,眼里的光亮越来越耀眼。   沈清城当然会答应,他会的。   沈清城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收到任何秦施颦的消息,他不禁开始怀疑他的小额娘是不是因为他没能及时做出回答而生气了。   可是小额娘并不是那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人。   这几天他被软禁在这里,吃喝未缺,娱乐尚可,抛却不自由这个事实,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做客了。   可是沈清北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他一直都想当面问问沈清北,他做这些究竟是为他好,还是故意害他?是只到了这一步还是这只是个开始?   皇兄准备怎么处理小额娘的事?   太多的疑问夹杂在心头,他却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询问商量的人。   他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与世无争,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淡漠。   “安王爷,您已经一日未进食了,再这样下去身子耗不起啊。”来送膳的婢女欲言又止地看了沈清城一会儿,终于还是大着胆子说。   她最开始被派过来的时候还在担心安王爷会不会和其他的王公贵族一样,趾高气扬,甚至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但是经过这么几天的相处,她渐渐觉得安王爷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   他的彬彬有礼与其说是帝王家的孤傲,不如说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在宫里很少看到这样身居高位却姿态谦卑的人了。   “无妨,这几日无甚心情罢了。”沈清城不对任何人设防,想说什么便直接说了。   那丫鬟一听沈清城的语气,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是在为女帝的事情烦闷?”   “勉强算是。你叫什么?”鲜少有人能跟他搭上话,沈清城的抑郁被驱逐了一些,他露出惯有的微笑问道。   “奴婢南溪。”那婢女被猝不及防地问到,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微微屈身,强做镇定,恭敬地回答。   “为何现在都无人议论女帝?”沈清城却只是为了更方便询问。   南溪愣了愣,小幅度地摇摇头。   这怎么说才好?   事实上,自从那天早朝的事之后,下人们便很少在公众面前提起秦施颦这个人。   一来是怕被沈清北降罪,二来是每个人从秦施颦那里得的恩惠惩罚不同,有人誓死捍卫秦施颦的名声,也有人口诛笔伐指责秦施颦在位时的种种罪行,这一来二去的免不了会有些争端,到时候事情闹大惹怒了沈清北,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来宫里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除了极少部分妄想着成为妃子载入史册的志向高远之人,谁愿意淌这滩浑水?   所以利益权衡之下,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嘴。   南溪本也是安分守己之人,但既然安王爷问起了,她也不好推辞。   南溪想了想斟酌着大概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秦施颦在押,但是没有任何的罪名,偶尔会招太医进去,约莫是刑罚苛责了些,其他的也都大同小异了。   沈清城表情凝重地听着南溪的话,心思复杂。   虽然他不知其中的真假,但是无风不起浪,南溪能说出来总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沈清城的心脏紧缩,南溪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约莫刑罚苛责,他却仿佛已经能够想见浑身是伤的秦施颦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如果说他到现在还有什么想求的东西的话,那必是秦施颦的肯定和信任无疑。   可是现如今,如果他不快点做出最后的选择,恐怕秦施颦连基本的信赖都不会给他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沈清城就打消了侥幸的心理,也更加急切起来。   小额娘,大皇兄,两个人的脸交织着出现,沈清城咬咬牙,目光沉了一下,艰难地下定决心。   “南溪,你可愿帮本王一个忙?”他望向南溪清秀的脸,缓缓说道。   初月和弦月这几日都忙着处理秦施颦吩咐的事,又到了深夜,两人轻车熟路地打昏一众看管,架着一个脚步蹒跚,浑身浴血的人到了秦施颦的牢房前。   “主上。”弦月轻唤,秦施颦闻声,原本轻阖的眼睁开,眼里一片清明。   她没有出声,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门外那个形容憔悴的女人,懒懒地问道,“就是她?”   “是,这是牢里与您样貌身形最相似的,到时候再让太医稍作修饰,没人可以看得出来。”弦月沉着地答道。   秦施颦起身,缓步走到牢前,伸手拨开那人额前的头发,温声,“抬起头来。”   那人温顺抬头,掩去眼里的不甘算计。   秦施颦就着拨开她头发的姿势端详了一会儿,眼里流露出赞叹满意,“像,像极了。”   初月高兴地在暗处摇了摇弦月的袖子,这几天的功夫好歹没有白找,弦月也稍稍松了口气,之前她们一度放弃了,谁知在死牢里找着了。   “初月她们可有与你说清楚?”秦施颦将她的头发拨回原位,轻声问。   “说了。”   “你叫什么?”   “楚汐。”   “好,若是你代我在这牢里坐上半月,半月之后还你一命。”秦施颦说这话的时候满是笃定和无谓,人的生死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翻手覆手的事。   楚汐一顿,犹疑掩在杂乱的头发下,这个女人她不是没有听过,只是现在她已被打入地牢,如何来翻云覆雨之势?自己到底该不该信她? 正文 第三章 不得已而为之 秦施颦对楚汐的犹疑似是有所觉察,她微微笑起来,“姑娘若是不信我,大可走出这里,就当没见过我,几日后走上断头台也就不关我的事。“  楚汐心神一动,如今自己沦为死囚,搏是一死,不搏更是一死,倒不如信她一回,若是自己这次能够逃出生天,岂不完满?   “你是真的有法子?”楚汐其实已经答应了,为求个心安,她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主上若没有法子叫你来作甚?”初月向来都是沉不住气的那一个,听到楚汐的问话当即回驳道。   秦施颦瞥了眼初月,示意她闭嘴,“恩。”   楚汐最后还是同意了这笔交易,坦白讲,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等秋斩过后,你便过来吧。”秦施颦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慢慢走回了那张潮湿的床上,坦然地仿佛这是她的寝宫。   楚汐愕然地看着秦施颦,这话说得如此轻巧,她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侵袭而来的凉意。惹到这样一个女人,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后果。   待弦月带走楚汐之后,秦施颦才半睁着明眸,“你今夜去探探安王爷的口风,顺便和他说说计划。”   初月嘴唇蠕动了下,似是要问,但最终只是垂头应了一声。   若是安王爷不肯推翻他的哥哥呢?   若是安王爷知晓了她们的计划要去告密呢?   诸多疑问盘桓在脑海里,饶是一贯活泼的初月却也不敢多问,主上做事向来都是有自己的主见的,自己多问反而惹得她烦闷。   只是初月没有想到,她还没有到安王爷那儿,就被一个婢女拦了下来。   这婢女似乎有几分面熟,倒像是经常在宿王身边看到。   “敢问姐姐深夜拦下妹妹有什么事?”现在秦施颦是戴罪之身,初月作为他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见了谁都要尊称一声姐姐的。   “是......是安王爷,他请你过去一趟。”南溪小声地说。她胆子不大,之前一直都是宿王的人,如今第一次为别的主子做事,显得紧张不安。   初月眉头挑了一下,自己还没去呢就派人过来请了?又想到前几日主上那么笃定的神色,难不成主上早就料到他会答应?   不过转念一想,他派人请自己过去也不是就代表了他应允了,总之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初月跟在南溪后面走着,很快初月就发现了不对劲,倒不是去安王爷那的路不对劲,而是南溪这个人。   寻常宫中的婢女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走路更是脚步虚浮,南溪却不是这样。   初月在她背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南溪绝对和那些婢女不同,至少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初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准备回去了再好好查一查。   有了南溪的带路,初月也不必偷偷摸摸地翻窗了,大喇喇地从正门进去,沈清城以为初月又要从窗户里进来,便一直守在窗边,听到门口的响动只以为是门外的侍卫。   等到看到南溪身后的初月时,眼里的惊喜和放松遮掩不住。   太好了,他以为小额娘生他气不会让初月来见他了。   南溪自觉地退了下去,初月走到沈清城面前,又看了看门外,门外的阴影一闪而过。   沈清城脸色蓦地沉了沉,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还有人偷听。   “主上托奴婢来询问安王爷的意思。”饶是初月再大大咧咧,此时也知该压低声音说话。   沈清城跟着压低声音,“小额娘怎么说?”   初月瞥了眼窗外的黑影,头凑过去与沈清城耳语了几句,沈清城脸色骤变,但终究是没有说什么,沉默地点点头。   这方法,与其说可不可行,倒不如说是现下最为稳妥的方式。   初月的话传达完毕也就没有了其他的事,沈清城还在思考她的话,得到肯定回答的初月却早就越过窗户走了。   沈清城没有在意到她的离开。   他只是在想刚刚初月的话。   “主上想寄住于此,助您登帝位。”   初月的话说得漫不经心,沈清城却要思虑很久。   且不说助他登帝位这件事,凭小额娘的本事,她要出来自是容易。可是小额娘又凭什么那么笃定她可以安然无恙地藏在自己这里不被皇兄发现呢?   皇兄这几日虽然没有过来,但是对他的监视看管却一日比一日严厉,若是小额娘真的藏身于此,风险太大。   可是,如果不答应的话,小额娘是决计不会从牢里出来的。   那她岂不是要继续受苦?   再者,刚刚初月来传话,根本就不是商量的语气,既然自己都答应了,那也就是回不得头的事。   先暂且让小额娘住下,至于对付皇兄的事他日后再慢慢劝解小额娘也不迟。   打定主意的沈清城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关了大开的窗上床睡了,压根没注意到本该伺候左右的南溪不见踪影。   第二日一大早沈清城便往清和殿去了。   虽说拉了秦施颦下台,但沈清北还没有蠢到立即登基的地步,他现在只是以辅政王的身份暂居于清和殿,那是皇帝休憩之所,倒也不算冒犯。   “二弟今日怎么有空来大哥这里坐坐?”沈清北对沈清城的到来说不上惊讶,但也绝对没有意料到。   “只是来求皇兄一件事罢了。”沈清城微微笑了一下,很是放松。还好,皇兄看起来没什么很大的变化。   “求?什么事还说得上‘求’字?”沈清北神色变了变,他很快控制住,不动声色地问。   莫不是为了秦施颦那女人的事?   一说到秦施颦,沈清北就恨的牙痒,关了她这么久,他却找不到任何确凿的理由,这女人除了小部分大臣婢女时不时的埋怨外,似乎半点污点都没有。   沈清城淡笑了一下,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觉得丫鬟不够用,想向皇兄再要几个。”   沈清北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便是沈清城向他为秦施颦求情,要是沈清城真的开了口,自己纵然万般不愿也不能正面严词拒绝。   所幸,他只是要几个无关痛痒的丫鬟。   “还当是什么事,无妨,明日就给你遣几个过去。”沈清北答应得很快,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细想沈清城问这话背后的意义。   等到沈清城走了之后,他细细回味起来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南溪。”他朝外唤了一声,不一会儿南溪便走了进来。   “最近安王爷可有什么动向?”沈清北的拇指和食指摩挲着,眼里透出一些思考。   南溪眸色深了深,全然没有在沈清城面前的软弱乖巧,将初月来找沈清城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清北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什么似的,狠厉地笑了下,“这个好弟弟啊,不如他的愿岂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招待不周?”   南溪垂着头,知沈清北是又有了计划,只是静静听他的吩咐。   沈清城回到寝宫的时候,初月和弦月齐齐候在了那里,他顿了一下。   “本王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和宫女直接混进来便可。”沈清城很少对皇兄耍心机,这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面对着初月弦月虽然不会黑下脸,但也没有惯有的温和。   “多谢安王爷配合。”初月和弦月是从来不会管这些所谓的礼节的,她们效忠的人只有一个。   当然她们今天来也不单单是为了确认沈清城的布置情况。   在沉默的间隙,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初月和弦月对视一眼,初月极有默契地开口,“那就等秋斩过后再来叨扰安王了,奴婢告辞。”   沈清城不疑有他,点点头,初月弦月微微屈身,走出他的寝宫时与站在门外的南溪擦身而过,初月笑意满满地看着南溪,南溪却被她看得头皮一麻。   然而想到刚刚听到的事,南溪匆匆地和沈清城请了个安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沈清城纵然再不愿意细究,还是对南溪的举动产生了疑惑。   秋斩之日转眼就到了,除了刑场上人人神经紧绷,宫里也不得安宁。   沈清北一大早就调集了宫里的禁卫军,秦施颦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掉包?他怎么会容忍那样的事发生,只有彻底铲除秦施颦,他才能安心地坐在皇位上,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安稳。   若是真的如南溪所说的那样,那他今天就可以将秦施颦的罪名坐实,到时候压上断头台也就无人敢再有异议。   思及此,沈清北眼里迸发出微微的兴奋,染上了嗜血的凌厉,只要今天一过,拿下秦施颦,除掉沈清城,这大好河山就是自己的了。   不过,南溪怎么还不来给自己汇报情况?   想到昨晚让她去做的事情,沈清北不安的同时又无比坚定。   沈清北让禁卫军守在地牢门前,将押出去的死囚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沈清北担心她易容,还特意带了个太医在一边把关,结果等到死囚都走完了,他还是没能如愿看到秦施颦。 正文 第四章 偷天换日 沈清北心内焦急,但面上总还是沉得住气,“你们好好守着,一旦发现任何异样直接拿下。”  而沈清城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昨日晚间睡得不太安稳,夜里总有窸窣的声音,等他睁眼去看,却又只能看到满室的黑暗,还有窗隙透进来的微光。   明明记得把窗关好了的?他隐隐约约这样怀疑过,但终究扛不住浓浓的倦意睡了过去。   沈清城心里记挂着小额娘的事,一大早就醒了过来,醒来之后瞥了眼外面的天色,却仍旧认为迟了,急急地叫来南溪,“可有人来求见本王?”   南溪端着早茶过来,听到他的问话,正在倒茶的手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掩下去,“回王爷,未曾。”   沈清城失望地“哦”了一声,眼神投向窗外,呆呆地出神,再没有出声。   小额娘做事一向都只会早不会迟,他特意嘱咐过皇兄今日将宫女送过来,只是这宫女......   “皇兄今日可差遣什么人过来?”沈清城忽然想起来,复又问道。   “只差遣了几个宫女,现在都在外面候着。”南溪微垂着头,沈清城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她,虽说以往南溪和自己说话也是这般垂头掩目,但总不至于不正眼瞧他,今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南溪......算了,没事,本王出去看看。”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小额娘,在皇兄没有注意到之前安置好她。   可是他将外面的宫女们来来回回打量了个遍,也没有看到身形和小额娘相似的,心里腾起一阵阵疑惑和担心,不是说好今日来的么?怎么不见人影?初月弦月也是毫无踪迹。   沈清城很想派人去寻了初月来问,又怕打草惊蛇。   “南溪,你有看见初月吗?”沈清城还是唤了南溪来问。   “不曾见过,但是初月妹妹托了书信过来。”南溪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沈清城,沈清城瞥了眼她,将信将疑地接过。   字迹苍劲大气,不像出自女子之手,但沈清城认得那就是秦施颦的字迹无疑。   信上说计划临时有变,她已经另择了藏身之处,之后的行动会通过南溪传达,初月就留在宫里替他做事。   南溪?南溪不是皇兄的人么?什么时候为她卖命了?   但是想想小额娘的手段,他也没有过多地怀疑。   眼下这种情况,待在别的地方确实会比较安全。沈清城掩下心里的那点失望。   “你现在为小额......女帝卖命?”沈清城合上书信,说到一半改了称呼。   “大势所趋。”南溪低声回答,沈清城总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又想可能是自己最近思虑过多出现幻觉了。   大势所趋?这丫头倒也是灵泛。   “女帝说等这两日安顿下来就着手查素妃之死。”南溪接着说,沈清城听了身体一顿,他的母妃?   小额娘怎么忽的想起查这件事了?   “女帝心疼您,想要为您排忧解难而已。”南溪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好心地解答。   再看沈清城,他一贯温柔的眉头果然轻轻皱了起来。   “奴婢还要回去给宿王爷请安,先告退了。”南溪不待沈清城发问,匆匆说了一句便仓促离开。   沈清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南溪回到清和殿的时候,空等一天的沈清北正在大殿里发脾气。   “王爷。”南溪从容走过去,向着他行了个礼。   “今日为何不见秦施颦?”即便是对着南溪,沈清北还是难以平息怒气,胸膛抑制不住上下起伏。   南溪垂眉敛目,低声应着:“约莫是得了风声止住了行动。”   沈清北渐渐收敛了怒气,南溪说的在理。秦施颦虽然在位时间不长,但是在宫里眼线应该是不少的,自己早晨动作那么大,她得知这消息也是很容易的事。   “本王昨晚吩咐的事也不曾听你来报?”沈清北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本想一边收拾秦施颦,另一边派南溪刺杀沈清城,再栽赃给秦施颦。到时候死无对证,秦施颦又是戴罪之身,那不是如瓮中之鳖,任他揉捏?   可是偏偏秦施颦安然无恙地待在牢里,南溪又不知为何中途收手,说不气是不可能的。   “奴婢本已准备动手,谁知中途闯进来两人,奴婢慌忙之中随意找了借口开脱,却也被侍卫瞧见,无奈之下只能收手。”南溪不卑不亢地解释。   沈清北懊恼着自己的急切。   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他有些不甘心。一定得想个法子扳回一局。   “南溪,你说,有什么法子可以一石二鸟?”每次沈清北思绪全无的时候他就习惯于询问南溪的建议。   南溪是他从宫外捡来培养的,心思聪慧不亚于那些文人府里的谋士。   果然,他这话刚一出,南溪立马就给出了回答,“奴婢确有一计。”   “说来听听。”沈清北眼睛一亮,颇有兴趣地问道。   “王爷可以利用素妃的死。”南溪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沈清北,眼里的凌厉算计让沈清北心神一晃,南溪何时有过这样的眼神?还来不及想清楚就被南溪拉回了神思,“听说安王爷最近在查素妃之死,您可以用这个机会大做文章,栽赃给女帝,到时候他复仇心起,自会助您除掉女帝。”   南溪说的有条有理,显然是盘算了很久的结果。沈清北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素妃的死一直都是他刻意回避的事,放在以往他埋都来不及,现在要主动挖出来,老实说他是有些犹疑的。   要是哪个环节不小心出了问题,他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眼下他也找不到别的方法。秦施颦不是别人,栽脏这种事不是简单单就能施加在她身上的,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反咬一口,到时候得不偿失。   沈清北细细思考着其中的利弊,南溪一如既住地沉默着立在一边,微垂的脸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好,这事交给你去做。”沈清北最终下定决心,不冒风险怎么会有安逸,他便是赌一把,赢了,便是上天的眷顾了。   “只是,奴婢并不知环儿的去处。”环儿是当年被买通给素妃下药的婢女,得手后被沈清北秘密送走,无人知去了哪里,就连南溪都不太清楚。   沈清北一顿,有些紧张,“问她做什么?”   “情绪是做不出来的,如若随便寻个人来,安王爷定是即刻察觉的。”南溪做出合理解释,沈清北犹豫再三,因着对她的信任,最终妥协,“本王派人接她过来。”   沈清城被软禁在宫中已半月有余,自从上次得了那封书信之后,便再也没有小额娘的任何音讯,初月也没有来过,偶尔他向南溪问起,得到的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回答。   对外界的一无所知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掌控的烦闷,性情温和的他头一次砸碎了满桌子的杯子。   再温柔的狮子它也是一只狮子。   所幸在这种情绪把他逼疯之前,南溪又带来了消息。   她说要让他见一个人。   什么人非得他亲自见?   可是当他见到的时候,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女人他见过,他母妃的贴身侍女,母妃去世后便再也没有她的踪迹。如今重新出现,莫不是和母妃的死有关?   沈清城眼皮子狠狠一跳,他压下心里的不安,与生俱来的帝王气质迫使他从容开口,“何事?”   南溪始终没有抬头,“您听她说便是,奴婢告退。”   她走的时候顺便掩了掩门,将沈清城的视线渐渐隔绝。   南溪离开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初月和许久未露面的弦月早已候在那里。   “东西准备好了么?”南溪开口,声音却陡然一变。   初月弦月却神色如常。   “回主上,已经准备好了。”弦月回,初月脸色却不怎么好,疑惑明目张胆地贴在脸上。   她搞不懂主上为什么非得隐了面目画着南溪的皮相出现在沈清城身边。   那晚南溪企图刺杀沈清城,如若不是主上早有所察觉,现在宫里丧事怕都已经做完了。若是直接告诉他实情,说不定皇位早就拿下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再者,牢里的那个楚汐只等得了半月,半月之后是沈清北提审秦施颦的时间,纵然她有通天之法,想瞒过去也是难上加难,到时要是被发现了,证据确凿之下,秦施颦便再翻不了身。   秦施颦对她的疑惑了然于心。她一边住里间走,一边轻笑着说,“别问,别说,别想。”   初月不甘地将疑问压下去,跟着进了里间。   里间是早为秦施颦准备好的卸了面皮的药水,秦施颦施施然地将脸上的药水洗了,不多一会儿,那张清秀凌厉的脸便露了出来。   她擦了擦脸,将帕子交给初月拿去洗了,等初月走了之后,秦施颦才对着弦月说了句,“你去盯着些沈清北,莫要出了差错。”   弦月点点头,初月做事向来虎头虎脑,但凡较为隐秘的事秦施颦大多吩咐给弦月。 正文 第五章 如你所愿 “主上,若是安王爷他不肯……?”弦月犹疑着说出自己的担心。  秦施颦透过开着的窗看向外面的远山,似笑非笑,“又有谁是对这天下全然无心的呢?”   权力,美人,天下。   没有哪个男人会拒绝这样的诱惑,谁都不会例外。   更何况还是在他满腹仇恨的情况下,等着吧,那些被夺走的东西,她会一一地全部拿回来。   沈清城坐在椅子上,环儿啜泣着跪在他的面前,沈清城不出声,她也不敢讨饶。   从刚刚说完素妃之死的前因后果之后,沈清城维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一会儿了。   她偷偷瞟了一眼,沈清城眼神空无地望着门口,脸上说不出是难过还是释然,亦或是渐渐腾升的怒气。   “安王爷……”环儿犹豫地叫了一声,她自从被打发走之后,一直隐居在小村子里,这次也是得了宿王爷的消息才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原本指望风头早就过去,可以重新回来任职,谁知道却是一个圈套。   沈清城喜怒不形于色,但环儿不会蠢到以为他现在还是如从前那般温和。   “你是怎么……害死我母妃的?”沈清城终于开口,只是那问话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环儿一抖,整个人匍匐下去,头埋得更低。   “奴婢……奴婢……”环儿支吾着不敢说话。   “说。”沈清城没有给她思虑的机会,态度甚至称得上严厉。   “都是宿王爷逼奴婢做的!安王爷饶命啊!”环儿心一横,就着趴着的姿势往前爬了几步,一只手抓上沈清城的裤脚,先前她坦白自己害死素妃的时候,沈清城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她还以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又有宿王爷从中调解,安王爷纵然有恨,也不会如何惩罚自己。   谁曾想,沈清城在短暂的平静之后竟是这么严厉的质问。   环儿索性将责任全部推到了沈清北的身上,哆嗦着要撇清自己的关系。头却垂得更低,抓着沈清城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沈清城只是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语气深沉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怎么害我母妃的?”   “奴婢……宿王爷他让奴婢在素妃的膳食里下药。”环儿哆嗦着,这些话在最开始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说了一遍,只不过那时候没有带上宿王爷罢了,她满心以为自己坦白承担下来能从轻处罚。   现在看来的确是她想多了。   沈清城一向温和的脸上早就失了颜色,说他地狱阎王也不为过,“你起来。”   三个字,若是旁人可能会以为是大赦,环儿显然这么以为。她如蒙大赦地起身,依旧是垂着头,不过却偷偷瞄了沈清城一眼,只一眼,便再也不敢抬头。   “自己去刑房领责罚。”沈清城轻描淡写地吩咐,“如果我发现你没有去,就是几十杖这么简单了。”   曾经他一度认为刑罚之地,不应对女子开设,女子本就柔软,又不是罪大恶极,哪里受得起那么重的惩罚。   而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   环儿的求饶声被侍卫拖到门外,凄厉的声音听得沈清城一阵烦躁,面上却是无动于衷,坐在大殿之中,望着大开的门外。   好一个皇兄,好一个手足之情,竟然能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害死他的母妃,现在还有脸提所谓的情谊。   他握紧拳头,过度用力的手微微颤抖着,眼里泄出恨意。   等到晚些时候,南溪回了清和殿,回禀沈清北。   沈清北正在和大臣商量要事,见南溪进来,只是打了个手势,示意她等在偏殿。南溪委委身子,往偏殿走去。   偏殿里的丫鬟们都跟了沈清北有一段时间,自然明白南溪在沈清北心中的重要性,除了各路王妃,丫鬟们基本上都会听南溪的话。   “这里我伺候就好了。”南溪看了一圈,轻声吩咐,丫鬟们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没有人有任何疑问。   南溪在他的偏殿里转了一圈,回头看一眼他还在和大臣商议着什么,短时间内并不会结束,她冲沈清北勾了一抹笑,若无其事地转到里间,在他临时休憩的枕头下藏下一个香包。   等到沈清北终于议完了事,晚膳也送来了。   打发走一干大臣,沈清北拿了两本奏折进了偏殿,见南溪安静地等在那里,微微平静了下来,看了丫鬟们一眼,送膳食的丫鬟们识趣地退出去。   “坐。”沈清北的命令一向简单,大袖一挥,示意南溪坐在他对面。   “奴婢不敢。”南溪垂眉,双手交握在腹部,态度恭敬有礼。   这样的客套引得沈清北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凝眉略显苦恼,“素妃的事……”   从召回环儿开始,他就有隐隐的不安,从秋斩那天过后,南溪就有点不对劲。   “奴婢已经安排下去了,女帝那边的细作也布置下去了。”南溪仍旧是垂着头,慢条斯理地开口,沉稳的语气稍微抚慰了沈清北的焦躁。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清北这才安心地拿起筷子开始用膳。南溪在这期间抬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字斟句酌,“宿王爷。”   “说。”沈清北抿了抿唇,等着南溪的下文。   “安王爷近日受了惊吓,若是他在慌乱之下去找女帝,恐怕一切不攻自破。”南溪说的有条有理,眉眼之间的沉思容易让人信服。   “恩……”沈清北沉吟着点点头,自家那个弟弟一直对秦施颦念念不忘,如果这么久不见她,可能真的会不顾一切来向他这个哥哥求情,“明日和本王去拜访一趟。”   “是。”南溪垂头应答,掩去嘴角些微的得意。   服侍他就寝的时候,沈清北的头刚躺在枕头上马上就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正在放帘帐的南溪,语气有些严厉,“什么香?”   “一些药草。”南溪顿了手,安静地回答,“奴婢见您最近夜里睡得不怎么好,所以吩咐太医院开了一些。”   沈清北闻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下来,为自己刚刚怀疑南溪一阵自责,脸上浮现丝丝愧疚。斜眼看到床头放了一个罐子,南溪顺着他的视线,及时解释道,“那是储存药草的陶罐,以免您不够用。”   沈清北点点头。   “对了,”南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恭敬地开口,“不过这种药草一次量不能太大,否则会起反效果。”   “……反效果?”南溪的话成功地让沈清北重新抬头看向她,眼里翻沉着算计,“有多糟?”   “危及生命。”南溪垂头,温顺地回答,回答完之后就曲曲身子,行了个礼,“奴婢告退。”   沈清北挥挥袖子,示意她离开。   退下的南溪并没有回偏房,转了个弯从小径里穿到沈清城的寝宫里,门口的侍卫见是她,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宿王爷派过来的,也就没有过多阻拦,由着她进去。   主殿的大门敞开着,沈清城端坐在正中央,分明就是环儿被拉走时的模样。   南溪站在门外遥遥看了一眼,他一向温和的脸在摇晃的烛光中若隐若现,罕见地显出些凌厉阴沉。   她顿了顿,轻手轻脚走进去,一步步缓缓走上楼梯,垂手默然守在一边。   沈清城墨色的瞳仁斜了斜,触及南溪后颤了颤,不动声色地转回去,“你去告诉小额……女帝,我答应。”   这回答像闷钟敲出落幕的最后一响,沉闷而庄严。   南溪头垂的更低,散下的鬓角遮住了她的表情,只听到低声应了一句,“是。”   他终于还是松口了,只不过从他眼里,她还是能察觉到丝丝未尽的犹疑。   不够,现在还不够。   他的信心不够坚定,随时都可能动摇。   要想登上王座,没有一副铁石心肠,随时都会有从高处狠狠摔下的危险。   见得到回应的南溪还没有离开,略微疑惑侧头,“还有事吗?”   凡是计划都宜早不宜迟,早一刻告知沈清城便会多一些准备时间,让他逐渐学会运筹帷幄。   打定主意的南溪微微抬头,毫无波澜地回应,“女帝让我转告您,这几日做好准备。”   沈清城无声地轻轻点头,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南溪行了礼,缓缓退下。   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次日清晨沈清北果然早早起来,叫了南溪一起去了沈清城那里。   过了一夜,沈清城似乎缓了过来,昨日的狂怒、自责、愧疚,都掩在他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下,听到太监的通报声,整理了自己的着装,施施然迎出来,弯腰拱手,如往常一般,“臣弟不知皇兄今日造访,有失远迎。”   他这副温顺的样子让沈清北很是满意,下了步撵,伸手要扶起沈清城,沈清城却先他一步起身,若无其事地在他前面先一步走进大殿里。   沈清北的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一边的侍卫面面相觑,纷纷把头低下去,佯作没有看到。沈清北缓缓收回手,微微勾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笑得不是很在意。 正文 第六章沈家的天下 大殿略显冷清,只有三三两两的下人轻手轻脚地点着已尽的烛火,寂静空旷,陡然生了许多寂寞。  沈清城托手引了沈清北在侧边坐下,又往前几步坐在了他的身侧。   南溪一直候在大殿里,此时见两位主子坐下,示意丫鬟把茶端上来,为两人沏了茶,放置好后便双手交握垂首候在沈清城身侧。   “不知皇兄一大早前来有什么要紧事?”沈清城呷了一口茶,神情自然,好整以暇地开口询问,那温和模样却正和沈清北记得的差不多,不过内心却不是这么想。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沈清北冷落了他这些时日,问候都不曾有一声,如今小额娘的计划刚刚确定了,他就寻上门来。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是些微的疏离和敌意还是在言语尾巴中泄露出来,沈清北心下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笑得和善温和,“只是许久不见皇弟,有些想念罢了。”   然而未等沈清城回应,他便又接着说,“前几日皇弟向我讨了不少丫鬟,怎么今日这大殿如此冷清?”   沈清北问话时一双眼紧紧锁着沈清城,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从进门起,他就已然注意到这里的不同寻常,偶尔路过的丫鬟战战兢兢,不敢多看一眼,但以沈清城的为人处事来说,不应当如此。   她们似乎在回避或害怕着什么。   “后花园里杂草丛生,今日都被王爷打发去除草了。”一直未吭声的南溪忽然开口,引得两人同时看向她,一个奴婢不应当在主子谈话时开口,只是两人都没有责怪的意思。   沈清城只看了一眼,惊讶在眼里翻腾一秒里隐了下去,而沈清北则把这一幕收在眼里,心下略微沉思。   为沈清城脱了困,既然丫鬟不在是有原因的,沈清北也不好围绕着这么个话题继续,故作爽朗一笑,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渐渐爬上悲痛表情,酝酿了一会儿才慢慢出声,“其实……再过几日便是素妃忌辰,为兄担心你悲伤过重,熬坏了身子,所以想着过来看看。”   这话一脚踩在他的痛处,沈清城表情一变,露出些不可置信和被冒犯的神情,沈清北心里爽快了一些,却做作地更加悲痛,“你放心,等女帝的事平定下来,为兄一定帮你查清幕后真凶。”   在提到女帝的时候,沈清北的眼神胶着在沈清城的脸上,以免漏过任何一丝异样的翻腾。   而他失望了。沈清城的脸上什么都没有,除了在谈及素妃时微微变了变,说到其他时,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那日在大殿分明一副吃人的神色。果然深情抵不过时间。   沈清城漠然地看着他试探自己,想知道他接下来有什么花样。   他对女帝的漠视让沈清北松了一口气,只要他对秦施颦不那么执着,把素妃的死栽赃到她身上,易如反掌。   不出两日,便可定罪。   “不用劳烦皇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沈清城维持着自己温文尔雅的形象,藏在广袖下的手握的骨节发白,这个人怎么能厚颜到如此地步!如若不是小额娘的叮嘱,他势必一剑刺穿他的咽喉。   沈清北一怔,思绪辗转,到底没有说什么,笑吟吟地一招手,跟着他的侍卫会意走上来,递给他一个盒子。   他接过,转手递给沈清城,满是关怀之意,“这大殿偏远,人烟稀少,夜晚虫鸣嘈杂,难免睡不好觉,为兄托人做了个香包,贤弟可放置枕头旁,助于睡眠。”   沈清城微露笑意,伸手接过,还不忘道谢,“多谢皇兄。”   南溪在他身后抬眼看了看盒子,又将视线转到沈清北身上,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   几乎同时她就猜到沈清北在打什么算盘,只是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情绪看不真切。   二人又寒暄一阵,沈清北才起身告辞。   等到沈清北走了之后,沈清城才打开那个盒子,又偏头看了南溪一眼,询问意味明显。   “奴婢拿去太医院查查。”她会意,屈身应答。   留沈清城满面沉思。   晚间,去清和殿复命归来的南溪直接进了偏房,幕帘后是早就等在那里的初月弦月,看到她进来,行了个礼。   她卸了面皮,用温水润了润,这才重新坐回桌边,仔细听着两人的汇报。   正说着,门忽然被打开,“南溪,你回来……”   后半句话停在中途,沈清城站在门口愕然地看着秦施颦,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猛地阖上门,在原地站了良久,“小额娘……”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终于忍不住大步走过去,“小额娘……”   俯下身去,如儿时一般,将自己的头窝在她的膝盖上,内心百感交集。   难怪,难怪后来的南溪忽然倒戈自己,难怪她言语略有不同,难怪她总是低眉垂眼……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小额娘为何不知会我?”温存一会儿,沈清城才重新站起来,坐在了秦施颦身边。他现在唯一想计较的,是她不肯告诉自己。   初月弦月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沈清城忽然进来是她们都没有料到的事,事发突然,都没来得及做反应。   “你们下去吧。”秦施颦叹了口气,挥袖示意她们离开。   “是。”   待两人离开后,她才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双明眸只是盯着茶色。   沈清城贪婪地看着秦施颦,似要把她的一颦一蹙都刻在自己的眼里,多久了,他感觉秦施颦似乎已经消失了一个轮回。   多少次,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秦施颦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终是再见。   “宿王爷送的香包已经检验过了,药草原本是有安神助眠作用,只是宿王爷给你的那份,量未免多了些。”秦施颦开口便是香包之事,回避了沈清城刚刚的问题。   沈清城颓然点头,并不甘心。   “小额娘,我……”沈清城还想说点什么,他和秦施颦这么久没有见面,,并不想一开口就是家国大事。他本就无心皇位,先前答应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既然小额娘回来了,她继续即位就好,母妃之死、沈清北有意致他于死地,条条加起来都是足以掉脑袋的事,沈清北要再想掌大权自然难于登天。   “这就是我不告诉你的原因。”秦施颦冷冷地制止沈清城的追问,明眸皓齿依旧,却透露着掩饰不了的凌厉。   沈清城从小就在自己的庇佑下成长,自然不知万事险恶,即便有险恶之事,也都是她一手护住,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必须迫使他认识清楚。   她的凌厉和冷漠让沈清城噤了声,小额娘生气了。   秦施颦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是一张成熟稳重的脸,却总是不识险恶,轻信于人,心软善谅,殊不知不记仇是皇家最忌讳的好品质。   更何况与其说是善良,不如说她娇惯出来的心宽。   “这天下终究是你们沈家的,”她沉声,有必要声明自己的立场,“而你,迟早要登上帝位。”   沈清城不是没有权谋,只是他在人间烟火里沉浸太久。   “不。”他敛下眉角见的委屈悲伤,头一次坚定地反驳秦施颦的话。   秦施颦一怔,怒气隐隐挣脱,“素妃因你的无能已然仙逝,现在,你也要眼睁睁看着我被那歹人害死吗?”   秦施颦训起人来声音格外严厉,尤其是现在刻意压低之后,只让人觉得心惊胆战,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逼得沈清城绷紧神经,嘴唇却死死咬着,不肯放松。   “你那好哥哥,害了你的母妃,废了你的手足,觊觎你的王位,而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和我讨价还价?”秦施颦越来越严厉的训斥伴随着放大的心跳声像一闷棍,给了沈清城当头一棒,把他从牛角尖里敲醒。   母妃含冤而死,小额娘为他关进大牢,他却被沈清北锁在这里,无能为力。   滔天恨意翻涌而来将他淹没,被逼至绝境的沈清城颤着唇,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小额娘即位,不妥吗?”   “不妥。”秦施颦端起冷掉的茶,轻轻吹了表面浮起的残渣,意味深长地开口,“余孽不除,总有卷土重来之时,我本是外姓人,如何掺和你的家事?”   如今江山不稳,她辅佐沈清城即位,正是锻炼他的时候,再者,经由此事,他的心性多少也能狠辣一些。   沈清城默然无声。他明白秦施颦说的句句肺腑之言,然而变成一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帝王,他实在做不到。   “这几日便会陆续收集沈清北的罪证,还望安王爷做好准备。”秦施颦以国事收尾,起身做出逐客之势,不愿多谈。   她在逼他。   沈清城深深地看着秦施颦,分明还是一样的脸,一样的谋略,却总多了无情冷酷。   “告退。”他倏地转身,跨过门槛时衣摆掠起地上的尘土,在阳光中杂乱翻腾。 正文 第七章 早朝变故 三日倏然而过,这三日南溪一直在清和殿伺候着,既是给沈清城时间下定决心,也是近距离监视沈清北的动作。  “素妃的事……解决了吗?”毫无所觉的沈清北懒散地窝在正殿中央长椅上,问得悠然自得,最近事事顺心,秦施颦在牢里也没了动静,派人去查看了几次,牢里的人只剩下颓废和寂静,此时只要把素妃的死全部推到秦施颦的身上,再经由沈清城的嘴说出来,没有人会不信。   到那时候,秦施颦纵然有翻天的本领,也只能乖乖地被处以死刑。   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而南溪只是低垂着头,回答得不动声色,“已经办妥了。”   沈清北满意地点点头,却并不清楚南溪办妥指的是什么事,只以为她告知了沈清城谁害死了他的母妃。   “好,再过几日,便请去他作证。”对南溪,沈清北是完全信任的,即便是偶尔怀疑她有点不对劲,也很快就略了过去。   “是。”南溪点头应道,然后转身离开。   等她走了之后,沈清北才收敛起脸上的漫不经心,看向南溪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清和殿看似散漫,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为彻底推翻秦施颦做准备。   而沈清城在百般挣扎之后,最终在初月弦月的协助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沈清北便遣了南溪去请沈清城上朝。   “安王爷。”   当南溪出现在大殿门口之时,沈清城正在和弦月商议细节,见到她出现在门口,两人都怔愣了一秒,弦月下意识就要行礼,被沈清城及时止住。   南溪眼里闪过一抹赞赏,晾他几天果然是对的。   “明日早朝,沈清北会提出素妃之死,会让你指认我,到时候按计划行事就好。”南溪垂手乖巧地站在他的边上,轻声叮嘱。   只不过是一场早朝的事,足以天翻地覆。   “好。”他眉眼微垂,应道,却不去看南溪。   自从重新见到秦施颦之后,他便不怎么喜欢看她易容之后的样子。   “恩。”知晓他仍旧在和自己闹脾气,秦施颦也不恼,只要他答应争夺帝位,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弦月跟着南溪出去,走得远些了才小声开口抱怨,“安王爷为什么能这么沉得住气?”   杀母仇人就在自己眼前,他竟然还能犹犹豫豫。   “慢慢来。”一切都在秦施颦的控制之中,所以她并不着急。   而世事总有意外,此时清和殿,沈清北正召集一干亲信密谋。   “王爷,明日便是早朝,为何今日召我们前来?”一个大臣不解地开口询问,计划是早就定好的,难不成现在要临时更改?   “莫不是还有盯着的细节?”另一个大臣小心翼翼地猜测,被召集过来的人几乎都能肯定他就是下一代帝王,现在都忙着讨好沈清北。   “不,计划有变。”沈清北勾起一抹笑,怎么看都奸诈无比。眼里的算计和阴沉让围着他的大臣心里一惊,默不作声地低下头去,不敢再猜。   次日早朝,沈清城早早就到了,站在大殿偏右,安静地仿佛不存在。寒暄进殿的大臣们在看到沈清城之后同时噤了声,小心翼翼地归位,等待着沈清北临朝。   “宿王爷到——”太监尖细的通报声打破了一天的宁静,大臣们马上就反应过来,纷纷跪下,“恭迎宿王——”   沈清城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动都不动,沈清北从后殿出来,一眼就看到他站在那里,眼里闪过不悦和冒犯,碍于众大臣的目光,只能笑吟吟地略过。   早朝开始,沈清北一阵假意寒暄之后便直接切入主题。   “今日安王爷在朝,借着这个机会,本王要重新审查一件陈年旧事。”沈清北向来笑里藏刀,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清城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他抬头看了一眼,南溪不在他身后,私下余光瞥了一圈,也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沈清北不是那么容易就糊弄过去的人,难道他发现了什么?这么想着,他平静温和的脸下渐渐扩张出不安。   “不知大家是否记得许久前的素妃之死。”沈清北堂然在龙椅上坐下,好整以暇缓缓道来,说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城一眼,正巧和他的视线对上,“念及清城一直挂念亡母,本王近一段时间不断追查,终于查到了幕后真凶,特在早朝时重新提审,让大家做个见证。”   下面的大臣在短暂的怔愣之后自然是纷纷附和,将眼里的怀疑和异样努力藏下去,头低得更加谦卑。   秦施颦入了大牢之后,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推辞和推举的拉锯战之中,沈清北一直临朝到现在,期间也有人质疑他的权力是否逾越了,忽视了沈清城的存在。   但说这话的人当晚就被发现横死在府邸之中,从此再无人敢有异议。   “带嫌犯!”太监会意地叫了一嗓子,马上就有侍卫带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丫鬟上来,她的头发凌乱,血渍沾染了整张脸,几乎认不出是谁。   众大臣纷纷往后撤了一步,沈清城甚至没有回头,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悄然握紧。   环儿早就在那次杖责中丢了性命,如今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所谓嫌犯?要么是他另有打算,要么就是他临时改了主意,只是单纯为了诬陷秦施颦。   “自己从实招来。”沈清北肃穆了起来,为了表现自己对这件事的重视,甚至故意坐直了身体。   “回宿王爷……”是个清秀的声音,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怜,沈清城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轮廓有些熟悉,似乎是沈清北身边的一个小侍女。   “几年前……奴婢在被素妃训斥之后心怀怨恨,一时鲁莽……听信奸人所言,不小心酿成了大祸……奴婢……奴婢有罪……”丫鬟抽泣着复述经过,沈清城冷笑一声,几年前,这小丫鬟大概还没有进宫,更别说在素妃跟前伺候。   当真是说谎也不打个草稿,不怕老臣揭穿吗?   既然他演了这么一出,就说明秦施颦的计划暴露了,但是现在暴露到哪一步,沈清城并不清楚。   他已经知道南溪不是南溪了吗?还是单纯地认为南溪背叛了他? 正文 第八章 步步紧逼 高位之上的人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和他斗?虽然不太清楚南溪为何临阵倒戈,但大局到底还是握在他手里,小丫头抽抽搭搭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回响着,沈清城平白生出许多烦躁,一个冲动,迈出一步,站在大殿之中,定定地看着高台上的人,谦恭有礼,一字一句,“不知皇兄何以认定她所说属实?”  沈清北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沈清城会在朝堂之上站出来反驳自己的话,心一紧,面上依旧沉着,笑得堪称和蔼,“那安王何以确定她不属实?”   有漏洞才有突破之际,沈清北选择先听听沈清城的怀疑。   此时他尚不知晓沈清城已经完全了解真相,他的所作所为在沈清城眼里不过是让他狡诈虚伪的面目越来越清晰而已。   “这丫头年纪尚轻,臣弟母妃去世之时怕是还没有入宫,即便入宫也不过是稚儿,若是刚入宫的稚儿都能下狠手杀人,那可就真的有损皇家颜面了。”沈清城极少发言,从前秦施颦在位的时候沈清城向来都是同意她所说的话,后来沈清北临政时他便被软禁,朝里的大臣几乎把他当透明人对待。   没想到此时一开口,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不少大臣听完之后跟着点点头,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这样一来,那沈清北不就是抓错了人?   惊疑之中,沈清北脸色渐渐难堪起来,这个弟弟……自己好心帮他找出凶手,他却拆自己的台,场面有点失控。   沈清城却嫌事不够大,顿了顿继续说,“虽然臣弟爱母心切,但也并不想因此误伤无辜。”一番言辞说的情真意切,颇得大臣们的心意,沈清北面色一寒,对他忽然而来的发难感到不可理解。   心下不悦,却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作,只能忍了忍,笑得勉强,“清城说的极是,是为兄鲁莽了。”   “皇兄为臣弟好,臣弟心里明白,感激不尽,但有些事还是莫要过快下定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小皇子公开和宿王叫板了,但大多数人持观望态度,静待事态的发展。   早在沈清北专断独权的时候,就有不少大臣暗中不满,碍于他的权力专横,都忍着没有说出来。   如今见沈清城有夺位之势,大都暗喜。   “为兄记住了。”在朝堂之上,沈清北还是要维护好这个哥哥的地位,笑容越发勉强难看,沈清城垂头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勾了一下唇。   “众爱卿还有事要上奏吗?”只想赶紧把这件事略过去的沈清北很快就转移话题,又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谁知沈清城没有半分要返回去的意思,直挺挺站在那里,沈清北皱皱眉,他今儿是故意来作对的?   “清城还有何事?”越是生气,他的脸上就越是温和,听上去是关切地询问,只有沈清城听得出他问话下的咬牙切齿。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沈清北一个人在朝堂上作威作福也太久了。   “听闻最近边关战事频繁,臣弟斗胆请求皇兄委派臣弟去讨伐奸贼。”沈清城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这带兵打仗的活儿有利有弊,做得好加官进爵,若败了赔上自己的性命。   沈清北原本是打算委派自己党派的人去,以正大光明的理由封官,壮大自己的羽翼,怎么都没有想到沈清城会横插一脚,况且是在朝堂之上,冒然拒绝只会让大臣内心起疑。   “清城,你久居宫内,为兄不忍心你受边关之苦。”沈清北微笑着反问,话里的反对意思很明显,大臣们不敢吭声,沈清城不屈不挠地迎上去,“近来皇兄为了国家大事操了不少的心,臣弟只是想帮皇兄减轻负担,更何况男儿学艺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吗?”   沈清城说的铿锵有力,赢得了一阵大臣的点头同意。   这局势有点不妙,沈清北眸子深了深,脸上阴晴不定,眼睛扫过自己阵营的人,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众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可行。”谁料兵部尚书刘炳第一个站出来,朗朗的声音在朝堂里回响,震得其他大臣不禁站直身体,沈清北的唇角紧抿起来,他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大臣,处处和他做对,偏偏他又掌管着军部大权。   此次边关决策就是为了取缔他。   手握大权,他说一句话,也无人敢公开反对。   “臣附议。”不久另一个大臣也站了出来,沈清北眼神扫过去,是一个中立的大臣,很有威望,他几次想要笼络,苦于无门,只能作罢。   两位德高望重的大臣都发了言,其他人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沈清北并无实权,迫于压力只能答应下来,“允了。”   早就料到结局的沈清城表情没有多少波澜,在沈清北答应之后沈清城又弯弯身子,继续说道,“另外,臣弟请求委派女帝为随军参谋。”   此话一出,大臣一片哗然,女帝被关在大牢里已经很久了,只不过大家一直避讳没有提起,沈清城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将他们逃避的问题一句话揭开。   在场的人一致噤声,沈清北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当即冷下脸来,“她乃戴罪之身,不知为何有此一说?”   沈清城逻辑清晰地回答,“皇兄将女帝关到牢里不过是为了一些毫无根据可言的推测而已,女帝的智谋大家有目共睹,与其把她的智谋关着不如用到更需要的地方,还可以将功补过。”   他的话在情在理,但凡一个明理的决策者都应该采用。   “臣以为可行。”又是刘炳第一个站出来,铿锵有力的回答容不得人质疑。   高堂之上的人一阵烦躁,每每都是他来搅局。 正文 第九章如若不应 再这么下去就不会有人听他的话了。  沈清北脸色一寒,噏着冷笑,“如若本王不应呢?”   大臣面面相觑,宿王与刘尚书不合不是什么大秘密,朝堂上下几乎人尽皆知,只是当众对峙这还是第一次,转念一想,这一切皆因沉寂已久的安王爷而起,心里不禁又多了一番思量。   就在大臣都不吭声的时候,一直力挺刘炳的几个大臣也站了出来,纷纷拱手,“臣附议。”   这下不仅是沈清北,就连沈清城都诧异起来。   刘炳为他说话,他尚能理解,但这其他人……他本就极少在朝政之中露面,即便是再相信他的能力,也不会在第一天就如此莽撞,莫非是有人在背后推手?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只能想到一个人——秦施颦。   眼下能撼动一朝臣子的,也就只有她了。   这么说来,难道她早就知道沈清北会临时改变策略?那她为何不提前知会他一声?   诸多疑问盘桓在心头,沈清城不敢泄露丝毫疑惑,秉着一派温和的笑意,等着沈清北最后的回答。   刘炳是他绝对不能得罪的存在,至少目前不能。而他身后一帮子卖命的将士更是不可忽视。   如今权宜之计便是应下,待日后再行计议。   纵然不甘,在权衡利弊以后,沈清北只能咬牙答应,笑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句仿若威胁,“那就辛苦清城了,这一路过去风餐露宿,万望小心身体。”   他的表情滴水不漏,沈清城亦是朗朗,“臣弟谨遵叮嘱。”   解决心头大事,沈清城这才满意地退回到原位置上,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态。   沈清北的眼神跟过去,疑惑在眼底翻腾,这个弟弟别的他可能不清楚,但是唯独对皇位的风轻云淡他知晓得再清楚不过,怎会忽然对带兵打仗之事如此热衷?莫不是……   在想法冒出来之前他就率先否决了,不可能,秦施颦那个女人纵然有通天的神算,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说服沈清城夺位。   臻黑的眸子探究地扫过沈清城的脸,将一切怀疑掩在眉眼之下,转而继续早朝。   下了早朝,待沈清北走远后,臣子们议论纷纷地往外走,沈清城转身,一眼触到刘炳只身往外的背影。   太正直的人,总是一人独行。   他沉下眼,短暂思索一瞬,快步追了上去,“刘大人。”   刘炳闻言顿住,转身做了一揖,眼睛直盯着地面,声音波澜不惊,“不知安王爷有何事?”   被他这么正儿八经地一问,沈清城反而哑然,只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谢大人支持。”   “臣支持的不过是那个主意而已。”他弯弯身子,无意多谈,“若安王爷无其他要事,臣先行告辞了。”   也不等沈清城说什么,刘炳转了个身,大步离开。沈清城站在原地,越发明白这一切都是谁的手笔。   他们支持他,却看不起他。不管如何想都矛盾万分。   回到偏殿,不出意外,秦施颦早就候在了里殿,他垂着头,脸色阴晴不明,秦施颦好整以暇地开口,“怎么,那宿王没有答应?”   按理说,朝堂上有权威的大臣她都一一打点过,虽不说站出来为他发声,但至少不会说出反对的话来。   他的提议应该是毫无悬念可以通过的。   “应了,”沈清城坐在秦施颦旁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苦恼,“只是……那刘大人好像并不愿意我去。”   秦施颦凤眼穿过珠帘,凝视着墙壁上先皇的画像,朱唇轻启,“你知刘大人为何如此吗?”   沈清城没有接话,一双眼灼热地看着秦施颦,倒是无关她的问题,自从秦施颦肯在他面前露出真容之后,他的视线就挪不开。   而秦施颦权的心思都在先皇最后说的那番话上,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权当他的沉默是惯有的无知,“刘大人觉得你无用。”   纵然再贪婪地盯着秦施颦,这句话如闷钟一响,陡然敲醒了他的沉迷。   只因自己无用?   他如何无用?   “先前我临朝,你非但没有半句反对,反而借此不再上朝,我的意见你统统无条件支持,后有沈清北拿捏是非,推崇他本人临朝,你被三言两眼困在偏殿,毫无任何施展的机会,再有迟迟不做决定争夺帝位。”秦施颦逻辑清晰,一条条罗列出他无用之处,沈清城听得满面愧色。   却又听秦施颦继续,“先皇嘱咐我保护你,不是庇佑你一生平安,只是保你平安即位。”   她一直以为说这些为时尚早,却在不知不觉中养就了他的娇惯。   “只有等你真正强大起来,各位大臣才会对你刮目相看。”秦施颦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为了不让他甘于躲在自己身后,逼迫他自己走出去。   果然,一番话令沈清城沉默下来,他低眉敛帘,朝堂上刘炳的态度循环反复,“小额娘,我……知道了。”   “不出意外,调遣令明日就会下来,你做好准备,我也该回牢里待着了。”秦施颦向来都是井井有条,告诫沈清城一番便起身要走。   沈清北大概会今晚过去,她得早早回去准备。   行至门口,忽而想起一个人,便顿下脚步,“牢里有个死囚,名唤楚汐,你走之前把她弄出来吧。”   沈清城刚要问如何弄,秦施颦刚刚的话如雷贯耳,他收回马上要问出的话,看着秦施颦的衣角溜出门槛。   哪怕是为了小额娘,他都应该强大起来。   暗自下定决心,眸子沉下来,想到她刚刚说的事,不知这楚汐如何来头,竟然让小额娘亲自出手救她?   怀疑归怀疑,该做的他还是会做。   立马找来初月,让她拿了自己的令牌去要人,他堂堂一个王爷,要一个死囚做丫鬟也不为过。   牢房那边虽然犹疑,但还是放了人,只不过人一放出来,就被沈清城直接安排去了冷宫服侍。   他不关心楚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想知道她之后是什么发展,他只要完成秦施颦吩咐的就好。 正文 第十章 整装待发 楚汐并不知晓还有第二种去向,在冷宫虽苦,却好过在牢里一日一夜地等死,那种煎熬堪比凌迟。  沈清城的调遣令很快就授下来,出征当天,举国欢送。就连冷宫的婢女都有机会脱离日复一日的艰苦生活,在城门处远远望上一眼。   楚汐原本不想参与这嘈杂又无聊的出行,在听说出战的事沈清城之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随着大流来到城门处,下面是整装待发的将士,沈清北站在城墙上,例行地说着鼓舞士气的话,楚汐挪动脚步,在缝隙之中终于看到队伍最前面那张清秀的脸。   怎么看都像个文弱书生,瞳仁稍斜一些,便注意到他旁边那个与自己相像的女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弄懂。   “此次国家存亡,可就交给你了。”沈清北朗声,沈清城在下面拱手铿锵应道,“自是不负皇兄所托。”   他们本就没有多少情谊,沈清北又扫了一眼他身边静默的秦施颦,一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破坏了他完美的计划。   如若不是她,自己早就正大光明地登上了王位。   秦施颦大大方方地和他对上视线,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嘲讽,和她斗?他还太早了点。   大军浩浩荡荡上路,秦施颦从出来就沉默着,沈清城也跟着沉默,秦施颦是在想问题,而沈清城是在忐忑如何开口。   从前他和秦施颦说话,一直都是处于听从的位置,她的谆谆教诲最是深入人心。   而现在,他陡然变成了掌权人,有些无所适从。   “小额娘……”   “去了战场,还请沈将军直接唤我名字。”她早就不是那个掌权的女帝了,现在她只是沈清城身边的军师而已。   “……是。”尽管被秦施颦提醒了他现在的位置,他还是忍不住顺从,秦施颦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沈清城的谋略有,果敢有,但就是不愿意脱离温壳,别人都说他温文儒雅,不好与人争辩,在她看来,却颇有回避的意味。   只是这性格也不是这一时能够改过来的。   沈清城骑在马上,眺望远山,他心里并无害怕,只是在面对秦施颦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秦施颦是他最为尊敬的人,如今听命于自己,那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沈将军,已经将近亥时,若继续前进,恐怕会遭遇危险。”赶了一下午的路,副将梁飞赶上前面带队的沈清城,额头堆上了忧愁。   此次军队里有不少新兵,个个都斗志昂扬,短短半天已走了小半程,常理来说需要一月的路程,已经缩短了不少时间。   但是精力消耗得也快,此时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沈清城暂时放下和秦施颦有关的念头,冲梁飞温和一笑,“整顿大军歇息一晚。”   他不急于赶路,相反,他正在筹谋别的事情。   吩咐下去之后,沈清城下意识地看了秦施颦一眼,想看到她眼里些许的赞扬,后者的神情却是无比淡漠的。   掩下那股子失望,他先行下马,站在秦施颦马上,冲她伸出手,“小……秦军师莫摔到了。”   位于马上的秦施颦终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终是伸出手搭在他的手心上,就着他的力量下了马。   由于只露宿一晚,将士们也就没有安营扎寨,大都和衣而卧,一下午的疲倦侵袭而来,不出半刻,沉沉睡去。   到了子时,除了站岗的士兵以外,其他人都已睡熟。   正在这时,一个人影偷偷摸摸地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一会儿,避开站岗的士兵,溜到了另一匹马旁边,蹲下身子。   自从接掌国事之后,秦施颦就睡得格外浅,一是担心急事,二是担心人身安全。   那高位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沈清北的心思也不是动了一天两天。   所以当身边有人靠近的时候,她几乎马上就清醒了过来,警铃大作,却闭着眼,等着那人下一步动作。   那人伸出手,触到秦施颦冰凉的脸颊,秦施颦藏在衣袖下的手一紧,握住了防身用的匕首,屏息等着。   而那略带温热的手却沿着她的脸颊轮廓轻轻画着,她暗自皱眉,难道是遇到了劫色的?   “小额娘……”那人的声音轻的消散在风中,秦施颦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原来是沈清城,大半夜的他在这里干什么?   “要是能带走你就好了。”她听到他的轻叹,心一震,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流过心底,却闭着眼继续小睡,她不知她此举是为了避免回应,亦或是想听到别的什么。   沈清城本意是迷昏了秦施颦将她带走,这样也就不用再受沈清北陷害之苦,然而当他躲过站岗的士兵,蹲在她的身边,看到她睡得极不安稳的脸时,忽然就改了主意。   她本来就已经如此大的压力,如果自己冒失地带走她,只会让她生活在通缉之中,那将是更不安稳的生活。   暗自懊恼自己太过急切,出来不过半日,就尽是奇怪想法。   次日天还未亮,沈清城便叫醒了军队,他现在只想着赶到目的地,或许就能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军事上。   这一路过去,沈清城和秦施颦却是再也无话,除了例行公事的问候,再无交集,倒是沈清城在日夜巡查之中和士兵的关系日渐融洽,也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而一到晚上,子时过后,他总是忍不住蹲在秦施颦身边絮叨地说着一天的所想,虽然幼稚,但这对他来说,却是和秦施颦交流的唯一机会。   白天赶路,晚上却不睡,几日下来,再好的精神也消耗殆尽。   “清城。”午饭过后,沈清城刚要如往常一般去巡查,就听到秦施颦的唤声,他背影一僵,更多的是不可置信,秦施颦有多久没有叫过他的名字了?   “什么事?”他并不转身,似乎这样能够让自己更加冷静一些,秦施颦捕捉到他话里轻微的颤抖,全当一无所知,语气淡漠地吩咐,“你晚上还是睡会儿吧。”   说完这句话,她径直越过沈清城,在另一边小憩,沈清城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终于是反应过来,原来……秦施颦她一直都知道。   铺天盖地的羞愧让他无处自容,脚步匆匆地去了士兵的休息处,脑子却极为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