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平地乍起一惊雷 “青杏,你可知父亲唤我何事。”  永襄侯府后院的垂花门前,一名穿着月白袄裙的少女紧张的窥视着前方的来仪厅,不安的眸色中夹带着一丝欣喜。   上次见父亲还是在年节时,如今已是三月下旬,父亲乍然召见,心中既是欢喜,又有些不安。   “大小姐,奴婢也不知情,您还是快走吧,莫让侯爷等急了。”   贴身大丫鬟青杏催促说着,圆润的杏眸中闪过一丝怜悯。   “今日是娘亲的忌日,难道父亲是要陪晚儿一起去寺庙拜祭娘亲?肯定是,父亲已经好久未去看望娘亲了。”   少女脸上笑意陡然绽放,提着裙摆轻盈的跑进了来仪厅,却未见得身后丫鬟刹那间惊慌的脸色。   陈霜晚推开紧闭的六扇柳木镂花门走进厅内,心有惴惴。来仪厅是永襄侯府待人接客的正厅,平日里六扇柳木镂花门尽数敞开,尽显威严肃穆。   “晚儿见过父亲!”   少女清瘦的身形走进,低敛眉眼,随后盈盈一拜,宛若弱柳扶风,有不堪一握的虚弱之感。   高堂之上,坐着的三旬不到儒雅男子,正是永襄侯陈秋年。   不得不说,这永襄侯生得一副好皮相,面若白玉,目如点漆,俊秀面孔上带着文人特有的温和及些许深沉,身上穿着的是用上好锦缎制成的直缀,腰封玉带,头顶金冠,衬的是气宇轩昂,凭添几分尊贵。   此时皱眉怒目,眼色深沉若水,阴沉的盯着堂中人,一股压力直逼人胸口,不能不惧。   “孽女,还不跪下!”   一声怒斥,宛若惊雷,震得堂中的少女打了个寒颤。   陈霜晚惊愕抬眸,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惊骇迷茫,双膝顺从跪下,倏地与地砖相碰发出一声沉闷声响。   “父亲缘何动怒?可是晚儿做错何事?”   陈秋年呼吸一滞,眉间横纹又深了几分,眼中夹着三分厌恶六分不满,仅余的一丝也只不过是怜悯。   “孽女,昨日的事情本侯已知晓,侯府容不下失了清白的女子,这三尺白绫和这壶毒酒,你任选一样,以全清白!”   什么!   这三尺白绫和这壶毒酒,你任选一样,以全清白!   “父亲!”   陈霜晚哑着嗓子,惊骇懵然,无数的话语哽咽在喉咙中,鼻头酸涩,竟吐不出来。   “父亲可是在说笑?女儿做了何事竟令父亲如此动怒,若父亲真让晚儿去死,难道不让晚儿做个明白鬼吗?”   陈霜晚倔强的眸光看着陈秋年,满是执拗,然而心下却惶恐不安。   父亲缘何说昨日的事,还说她失了清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诬陷与她?   “孽女,到现在还敢嘴硬,好好好,为父就与你说个明白。”   陈秋年怒而振袖,因少女的狡辩而生怒。   “将那贱婢带上来。”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一名少女被仆人粗暴的推攘进来,踉跄倒地,白皙手腕上一枚绿意通透的镯子与地砖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来仪厅显得格外的刺耳。   “桃夭?你不是生病了吗?”   陈霜晚惊愣,晨起时她想着今日是母亲的忌日,便欲带桃夭一同前去拜祭母亲,却不想青杏回说,桃夭今日病了,便也作罢。   如今父亲突然召见,意欲赐死于她,如今桃夭也在此处,难道说此事与桃夭有关?   不对,桃夭是母亲留给她的丫鬟,自幼照顾她长大,忠心耿耿,怎么会陷害她呢。   “大小姐,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也想为大小姐保守秘密的,可没想侯爷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审讯了奴婢,奴婢是逼不得已才说的。”   桃夭狼狈地爬向陈霜晚干嚎痛哭,面上两道热泪,死死的扯着陈霜晚的裙子,不住恳求着。   “桃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霜晚一时慌了,面色惊恐,她平日里紧守闺誉,便是小厮也不曾多见过一面,何来失了清白之说,如今桃夭竟如此言语,难道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心间慌乱不安。   “大小姐,奴婢知道奴婢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可如今侯爷都知晓了,大小姐您就认了吧!侯爷是您的父亲,肯定会体谅小姐的苦衷,可是奴婢,奴婢身薄命贱,不敢违背侯爷的。”   桃夭含着热泪,紧紧扯着陈霜晚的衣角道:“大小姐,昨日都怪奴婢没照顾好您,没想那崇莲寺佛教圣地,竟有贼僧,才让您在后山惨遭贼人之手,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崇莲寺,贼僧,桃夭你在胡说什么?”   “孽女,如今有你丫鬟作证,你还不承认吗?昨日是你娘亲忌日,你辰时出门,酉时方回,且弄得满身是血,还盖着男子衣袍,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竟然是我陈秋年的女儿,为父心中甚悔,当初你娘生你时为何不将你溺死,省得祸害我侯府清誉!”   “怎么,你不愿选,那为父便替你选!”   陈秋年厌恶至极这张同她娘亲相似的容颜,这些年对其不闻不问,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怎么会想到竟出了这样糟心的事情。   一挥手,托盘倒下,白绫尽数洒在陈霜晚身前。   “拿着这些,自我了结去,为父倒是能称你一声忠贞,在祖宗牌位前也好能有颜面替你说句好话,入了祖陵!”   这一句话宛若晴空霹雳,将陈霜晚的心海搅动得翻天覆地。   痛的是那颗柔软的心,酸涩的是喉咙,眼中有热意上涌,瞬间就凝结成了云雨,颗颗滴落在地,碾碎同尘。   她知道父亲自幼不喜她,不疼她,如今仅凭丫鬟一面之词,竟然让她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以全清白之身。   陈霜晚心下既是慌乱又是愤怒。   桃夭和父亲言之凿凿,昨日是母亲的忌日,可为何她记得是今日?   而且在她的记忆中,昨日根本未曾出过府,何来失去清白之说?   可两人斩钉截铁的话语,让陈霜晚不由质疑自己的记忆。可她又为父亲的薄凉而心疼,如若桃夭所说的属实,难道父亲不应该是为她讨回公道么?   为何,却只想要逼死她以全清白? 正文 第二章:稚女何辜毁清白 陈晚霜怒而抬眸,露出那不过巴掌大小毫无血色的小脸。那双水色幽幽的深瞳仿若墨汁欲沁,滚滚热泪顺着两颊流下,凉到心底。  她想质问他为何如此无情,为何单单对她这个女儿如此。   “难道在父亲心中,女儿便是那不知廉耻之人?若真有贼人辱与我,晚儿定是宁死也不愿苟活于世,坠了侯府门楣的。”   “桃夭,你昨日可是亲眼见我被那贼人所辱?”   陈霜晚屏住泪水,强硬问道。   “大小姐,您,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当时奴婢若是在,肯定是与那贼人拼了性命也要将您救下的,万不至于让您失了清白。都怪奴婢心太大,竟然放您一人独自待在后山,想来那贼僧便是觉得大小姐孤弱无依,遂起了歹心。”   桃夭连忙慌乱的解释,以表忠心。   “既然你并未亲眼所见,为何却言之凿凿说我被贼人所辱?”   竟真的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陈霜晚恍然,小脸蜡白。   “是奴婢寻到大小姐时,大小姐上都是血迹,衣服也是破破烂烂,身上又披着男人的衣服,不远处还躺着个僧侣的尸体,奴婢便以为大小姐糟了毒手,心惊之下就带着大小姐急急回了侯府。”   “奴婢对大小姐的忠心日月可鉴啊,当时青杏要为大小姐请大夫诊治,是奴婢阻拦,才没让这事泄露风声。奴婢以为只要奴婢不说,青杏不说,侯爷便不会知道这件事情的,没想到今日便被侯爷给知晓了。”   “父亲,您也听见了,想来当时情形的确引人可疑,才会让这丫鬟给误会了。昨日晚儿身上都是那贼人的鲜血,女儿身上并无伤痕,也无不适,又怎会失了清白。?   父亲若是不信,可请大夫来为晚儿诊脉。只是晚儿恳请父亲,莫要听信了那些小人之言,白白误了晚儿的性命,坠了侯府的门楣。”   陈霜晚重重的为给陈秋年磕着响头,滚滚热泪也不糊住那双水眸中的深深怨恨。父亲,您如此对待女儿,可曾想过女儿也会疼,会难过?   他是父亲啊!对她难道不应该是无条件的包容吗?   他是父亲啊!怎么忍心用刀剑戳向她最柔软最无防备的地方。   他是父亲啊,他是她在这个世间最亲近的人,他们是血脉相连,打碎骨头还连着筋的人啊!   “你说的可当真?可华姨娘与这丫鬟明明言之凿凿!”   陈秋年一愣,本铁板钉钉的事件,怎么到了此时竟是小人妄议?   “父亲,此事是真是假,只要一请大夫便知。原本女儿以为,父亲唤女儿前来,是为了女儿讨回公道,痛击那贼人,以弥补女儿惊扰之忧。可万万没想,父亲竟是如此不信女儿的为人,竟赠三尺白绫与我,让女儿以全清白。”   陈霜晚泪眼婆娑,话语也是说的抽抽噎噎,然而她知道此时,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争辩,怕是真走不出这来仪厅了。   “而且刚才这婢女也说,此事只有她和青杏二人知晓,怎么竟传到了华姨娘耳里,还颠倒了黑白,让父亲如此误会与我?还请父亲为晚儿做主,为晚儿明证清白。若不然哪怕今日女儿苟活下去,日后怕也会被那些流言蜚语给逼死。”   陈秋年心下生疑,不免有些愧疚。   然而,他心下还未想清楚,竟有人推门而入。陈秋年冷眼扫去,倒要看看是哪个丫鬟不听命令,擅闯来仪厅。   “母亲,您怎么来了。”   见到来人,陈秋年心下一惊,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那妇人看着不过三十几许,发髻如云叠翠,容色浅笑清隽,此时施施然而来,步伐曼妙。   白皙优雅的面容没有被时光夺取任何光彩,反而因为岁月的馈赠,让气质越发的沉静出尘。   “老身若不来,这来仪厅还不被您们父女俩给拆了。”   “母亲说笑了,秋年不过是训斥了这孽女几句,怎么就惊动了母亲。”   陈秋年连忙告罪,弯腰屈膝,面上含笑,刚才还盛怒非常的男子恍若顷刻间换了副容颜。   王氏似笑非笑的斜睨了陈秋年一眼,淡笑道:“今日晨起就听一桩闲事,京都脚下的崇莲寺竟被人一把大火烧成灰烬,寺中僧侣尽皆烧成了焦炭,此等行径,着实骇人。”   见陈秋年浓眉紧皱,面有不安,王氏笑笑又道:“不过老身并不在意这些热闹,只是想着昨日可不就是朱玉儿的忌日,晚娘子肯定是要去崇莲寺上香,如今崇莲寺出了这样的事情,便想着来看看。如今见到晚娘子平安,老身也是放心了。”   王氏见陈霜晚颤巍巍哭得凄惨,便是止不住心疼,忙将小丫头搂在怀中,轻轻安抚着。   “祖母,祖母。”   陈霜晚不住的抽噎着,心中满是感激,没想到在她最危险的时候,竟是平时清冷的祖母相救。   “昨日晚娘子也是幸运,竟避过了这场大火,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想来那放火烧了崇莲寺的贼人,必会早日伏法。大郎,你说对是不对!”   王氏优雅而笑,目光柔韧,似有所指。   “可是,母亲,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侯府的清誉……”   陈秋年为难的皱着眉头,杀意渐消,依旧有些犹疑。   “本就是没影的事,何来流言蜚语。大郎如今做了几年的官身,倒真是将这侯府清誉如此看重,老身甚是欣慰,看来当年老身的决定并没有错啊。”   陈秋年心中下意识一凛,想着既然崇莲寺已被烈火付之一炬,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流言蜚语,只要自己约束侯府下人,想来也是无碍的。   “如此,便听母亲的安排。”   “如此便好,只不过这多舌的丫鬟留着无甚用处,大郎还是尽早打发了吧。”   王氏眸光婉转,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跪在地面的丫鬟,言语间定其生死。   “是,儿子知晓。”   桃夭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的爬过来告饶。   “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还请老夫人饶命。”   “晚娘子,陪祖母去暖燕堂坐坐吧。”   王氏扶起陈霜晚,怜惜的覆上少女瘦弱的脊背,心中长叹。对地上痛哭匍匐的丫鬟,并未施舍一眼。   “嗯,谢谢祖母。”   陈霜晚乖巧的跟在王氏的身边,搀着那温暖的手掌,只觉的那千疮百孔的心微微安定了下来。   “侯爷,侯爷,您答应桃夭的,只要说出实情,就饶了桃夭的性命啊。”   桃夭连忙又转身向陈秋年求饶。   “贱婢,若不是你的话语,本侯何至于险些犯下大错。来人,将她关入柴房。”   如此贱婢,只等灌上哑药,择日发卖。   陈霜晚侧眸回首,听着桃夭哀嚎的声音,心中不忍。可现在陈霜晚心中波涛汹涌疑云阵阵,桃夭的事情也只能暂且押后了。 正文 第三章:幸有祖母解心围 午时的阳光正烈,乍然接触到浓烈的光线,少女本就哭的红肿的眼睛更是睁不开了眼。  王氏叹了气,单手执着陈霜晚柔嫩的小爪,稳稳牵着陈霜晚,走过秀幕珠帘,檐角回廊。   陈霜晚人小腿短,所以走动时不免落后一些,此时又紧紧低着头,模糊间只得见那绿松石末色的海棠散花裙摆在脚边缓缓摇曳。那海棠花绣的极美,一针一线栩栩如生,看着看着,陈霜晚的思绪不知不觉又想了许多。   其实虽说祖母的人了,可王氏的年纪并不大,约莫不到四旬年纪,身段犹如二八少女。更因为锦衣玉食、山珍美味调养着,此时看着也不过似那二三十的贵妇人。   祖母是出自传承千年的琅琊王氏,顶真真的高门贵女,自小将诗书礼仪吃透,一身从容悠然的气度,低眉浅笑之间都流露着高贵风雅。   对于端庄贵雅的祖母,令人孺慕的同时又心生距离,陈霜晚自然也是既向往而又惧怕,后来又知道父亲只是祖母的嗣子,就更加恭敬疏远了。   迷蒙之间,陈霜晚不由想到了母亲朱氏。其实在朱玉儿生前,陈霜晚同其并不是很贴心。或许因为母亲的万千宠爱,她自小养的些许娇气,对于唾手可得母爱,父爱的更是她想要。   然而父亲的冷淡疏离,一次次伤害了她年幼的心,不管她如何去争取,始终得不到半分关爱。因为知道,父亲并不喜欢母亲,因为母亲商家之女的出身,而正是因为这种出身,她奢求不到她想要的。   然而今日父亲,当是给了她狠狠一刀。就算父亲如何不喜自己,她也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狠心,竟想要了她的性命。   直到刚才她才明白,母亲对她的宠爱是多么珍贵,而她却不知珍惜,如今却再也奢求不到了。而当初的羡慕与期望,如今看来是多么的可笑。父亲嫌弃母亲商甲之女的出身,可他自己又何尝出身尊贵,更何况那些姨娘,又有哪个不是卑贱如泥,他却愿意给她们万分荣宠,也不愿分给母亲一些。   “看这可怜见的,小眼睛红红的,晚娘子可是觉得委屈了。”   “不瞒祖母,父亲那样对晚儿,晚儿心里是觉得委屈,很难过。”小姑娘正是小小年纪,看着也是小小的一团,此时正低垂着脑袋,只露出窝着两个小团子发髻,毛茸茸的头顶。   “晚儿难道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吗?还是说,晚儿是父亲抱来的。”陈霜晚扯了扯嘴角,却一丝笑容也勾不起来。鼻子红红的,眼睛肿肿的,像极了三瓣嘴的小白兔。   王氏低眸失笑,见那泛红的眸子孺慕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完全的信任与托付。她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孤立无援的小丫头,把自己当做那一根救命的浮木狠狠抱紧了罢了。“傻丫头,你是这永襄侯唯一的嫡女,你外祖父是圣上钦点的皇商,不管侯爷如何作想,这都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那父亲为何对晚儿如此狠心,哪怕是陌生人,想必也不会像这样恨极了晚儿。”   “不过是前人犯的错罢了,让你受了苦楚,”王氏叹息着将手放在小脑袋上摩擦着,在陈霜晚没看见的地方,面上带着一抹满足之意。其实王氏本就喜爱孩子,更何况身为女人却有一辈子的遗憾,让她对孩子更是多几分包容和喜爱。   在陈霜晚还小的时候,王氏也不是没有给予过宠爱。只不过小家伙渐渐长大了,也和自己渐渐疏远了,王氏也不远用热脸去贴冷板凳,心里也渐渐淡淡了。再从朱玉儿去了以后,陈霜晚更是鲜少踏入暖燕堂,有时王氏也会去想,这可能就是亲生和并非亲生的区别吧。   淡淡体温透过手掌传递到陈霜晚孱弱的心头,口鼻中满是王氏淡淡体香,一种暖意盈盈的感觉包裹着她整个身躯,安心的味道让陈霜晚鼻头一酸。   “晚儿知道,可是心中还是止不住难过。”陈霜晚心中怨恨,止不住的想要逃离,往后,就当做再也没这个父亲罢了!   “晚娘子心中的委屈祖母是知晓的,可是祖母也没有办法帮助,有些事情只能你自己去经历,去承受。”王氏面容更温和了几分,像一个历经沧桑的智者,为的儿孙们指点。   陈霜晚咬着粉色的下唇,眼神中闪过困惑。   “如今这件事也算过去了,以后要吃一堑长一智,不管何时何事都要多想一番。要记住,人活在世上就需要清清白白的,所以,以后遇到那些嚼舌根的小丫鬟,莫要放纵,直接打杀便是。若不然,你这一生,可真的就毁了。”   “晚儿谨遵祖母教诲。”陈霜晚心有余悸的握紧了手中,眸中全是复杂之色。为何她昨日的记忆全无,竟丝毫也不记得了。   一段的路程,不知不觉间也就走了过去。   王氏一番教导后就回了暖燕堂,她平日早已经不理红尘,不再过问侯府的大小事情。今日若不是为了陈霜晚,也不会出门。   就这样陈霜晚浑浑噩噩的被青杏搀回了青萍院,两颗肿的跟核桃似的大眼在巴掌大小的面容上格外诡异。   “大小姐,要不奴婢去打些热水来给你眼睛敷一敷,去去肿痛。”青杏一脸忧心的看着陈霜晚的脸,心下暗惊,原以为大小姐这是走不出来仪厅了。   “嗯。”   青杏应声下去,不一会就端来热水。   “大小姐,莫揉眼睛,奴婢为您擦拭一下,一会就回消肿痛的。”青杏忙湿了帕子,轻柔的覆在陈霜晚眼敛上。   陈霜晚闭目未言,眼上火辣辣的刺疼一片,心中更是混乱,浑浑噩噩,都不知这一上午是如何过去的。   “对了,那件男人的衣服在哪?”陈霜晚陡然问道,父亲和桃夭言语间都提到了那件男人的衣服,那肯定不是僧侣的僧袍,如此说来,当时在场的还有第三个人,那个人是个男子!   “在的,大小姐,衣服被奴婢给藏起来了,这就给你拿来。”青杏疑惑的从耳室抱出来一团衣服,低到陈霜晚身前。   “你去打听一下桃夭现在的情况。”陈霜晚眯着红肿的眼睛,认真的打量着手中的男子长袍。   衣料触手柔滑,是用上好的海青缎,封里是柔软松江棉布,表面有不少划痕,似是被利器所割。被鲜血红的海清色布料上还绣着常青的竹叶云纹,针脚细密,用料不菲,无一不体现这件衣袍的主人非富即贵!   “是。”青杏偷偷觑了陈霜晚一眼,秀眉微颦,小心的退了出去。 正文 第四章:暗夜魅影惊心魂 冷夜寂寂,寒风戚戚,一轮孤高的半残月悬挂在枝头,伴着那一点点的绿叶寒风,无限凄凉。  “大小姐,我们真的要去吗?若是被侯爷知道了,肯定会斥责的。”后花园的的长廊中,传来细碎的惊呼与少女的斥责声。恍惚的月色下,有两条清瘦的身影飘忽而过,宛若夜中鬼魅。   “大小姐,前面就是了。”   “嗯,你在这里守着,若是有人来了,你且唤我。”少女低低说了一声,推开破旧的小门进了院子。   柴房残破,院中堆放着乱糟糟的柴火,少女一不小心,脚下便踉跄一下,就这样跌跌撞撞的扑到了柴门前。柴房上了锁,少女拍打了几下便出声唤道:“桃夭,桃夭你在里面吗?”   呜呜,呼噜,寒风吹过破烂的窗户纸,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像极了鬼魅挣扎的叫喊。少女跻身在窗户前,借着清冷的月光模糊可以看清屋内窝卷在墙角的身影。“桃夭,桃夭,你还好吗?”   “呜呜。”大小姐,桃夭睡意昏沉中被吵醒,只觉得身上又疼又饿又冷,腿脚疼痛麻木,恨不得再昏了过去。然而那吵闹声竟不止休,凝神一听,竟是陈霜晚的声音,忙不迭的起身冲到门前,用力拍打。   “桃夭,我在这边,到这边来。”陈霜晚连忙唤道。   大小姐,快救桃夭出去。桃夭焦急的拍打着窗户,想要喊道,然而一张口,便只有呜呜细小的闷哼声,竟什么声音也不曾发出来。想起午后仆妇给灌的那碗哑药,心神再也忍不住的崩溃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鼻涕横流,却依旧没有丝毫声音。   “桃夭,是我啊,我来看你了,你怎么不说话?”陈霜晚有些焦急,出来久了,若是被发现可就不妙了。心下急了,推不开窗户就扯着破烂的窗户纸,一下一下,不顾指甲折断竟硬生生被她扣下了许多,足足露出一张脸庞大小的菱形镂空孔洞。   陡然见了桃夭,陈霜晚反倒是一怔,面色发白虚晃了几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人如其名,容颜艳丽,色如桃李。昔日少女宛若桃李争春,是最美好的年纪,然而仅仅过了一日,面上胭脂泪水哭泣的丑陋不堪,竟已狼狈至此。   “桃夭,昨日发生的事情,你能否再跟我说一遍。”定下心神,陈霜晚恳求相问。她丢失了昨日的记忆,如今知道事情的始末的,就只有跟着她一起上山的桃夭了。   “你不愿说?可是有人逼迫与你?”逼迫你诬陷与我?见桃夭久久未言,陈霜晚心中渐凉。   大小姐,大小姐啊!桃夭哭着抓着自己的喉咙,一下一下的干呕着,片刻间白皙的脖颈上便划出了道道血痕,鲜血瞬间染红了指尖。   “桃夭,你喉咙怎么了?”   陈霜晚问完,后知后觉的心惊,身上渐凉,瞳孔紧缩。难道,难道是父亲!怎么可能,不会,父亲怎么如此。   然而陈霜晚心底却是明了,怎么不会如此,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选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赐死。对一个丫鬟,只是赐一晚哑药,发卖出去,已经算的上仁慈了吧!   最起码,比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要仁慈许多。   大小姐,就桃夭,是桃夭对不起你。吐了半晌,除了胆汁也没吐出什么,桃夭也渐渐认命了,这便是因果缘由,一报还一报吧。桃夭复杂的看着面色惊慌的陈霜晚,心中悔恨交加,怪只怪自己太过贪心。   “桃夭,你别害怕,等下我找人来救你,把你偷偷放出去。”毕竟主仆一场,自幼情分不假,虽然被背叛很是难过,可见她如此狼狈模样,心下犹是不忍。   桃夭连忙起身,透过破洞的窗格,狠狠的拽住陈霜晚的胳膊,那紧扣的五指竟像铁嵌一般有力,根本挣脱不得。   “桃夭,你想说什么?我们主仆一场,我一定会帮你的。”   大小姐,你这样心善真的的很傻。桃夭含着泪水苍凉一笑,她不甘,不甘卑微的身份,不甘有着出众的容颜却只能当个丫鬟,所以她心大了,想要搏一搏,却没想落得如此下场。   艰难的褪下手腕上碧绿的手镯放在陈霜晚的身上,桃夭用着满是鲜血的手指用力的写下了几个字,才放开了陈霜晚。   对着窗口的的陈霜晚,桃夭磕了三个响头,爬回了墙角,窝卷着身躯只余一个小小的身影。   而窗外此时呆若木鸡的陈霜晚,却陡然疯狂了起来,她用力的拍打着窗棂,撕心裂肺的喊道:“桃夭,桃夭你说清楚,你写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快说清楚!”   大小姐,当年的事情奴婢也只知道这么多了,就是再问,奴婢也不清楚了。以后再后宅,只能靠你自己了,莫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桃夭闭目,口中喃喃,却终是化作一缕风尘,杳无声迹。   “大小姐,大小姐,你敲的这么大声作甚,快别把别人唤来了。”守在门口的青杏听见陈霜晚大声哭喊,吓的忙跑了进来,拉扯着陈霜晚,神情惶恐。   “青杏,快,快把门打开,我有事要问她。”陈霜晚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眼中闪烁着炙热的光,很是明亮。此时紧紧的扯着青杏的衣服乞求着,那模样,竟似疯狂。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奴婢没有钥匙,怎么救桃夭。大小姐,你快跟奴婢回去吧,若不等下有人发小就不好了。”   “不,把门砸开,快砸开,我有话要问她。”   “大小姐,她已经喝了哑药,你问她又能问出什么,快跟奴婢回去吧。”青杏心中焦急,用力拽着陈霜晚的胳膊将她拉扯出了院子。   少女星眸中的亮光一点点熄灭,是啊,都已经哑了,又能问出什么。   青杏毕竟比陈霜晚长了三四岁,有些力气,就这样在深夜里跌跌撞撞的把陈霜晚给拉回了青萍院。   “大小姐,奴婢去打些热水来给你梳洗,你便早些睡吧。”   “嗯。”陈霜晚低低应了一声,泪眼迷蒙的看着手心,在那白皙的掌心,一缕缕鲜血痕迹模糊成团,隐约能拼作字迹的模样。   而那枚翠绿的镯子正挂在她白皙手腕上,玉质通透,绿意盎然,名贵非凡,而松垮的弧度,显然那般不适宜。 正文 第五章:姊妹本是同根生 梦境的世界恍若是一片灼热的牡丹红,黯然失色后留下触触目惊心的斑驳,是褪去光鲜亮丽后的凄凉。那紧紧萦绕在鼻尖的味道,泛着刺鼻腥气的铁锈味,是靡丽与恶毒的咒语。  四月天,辰时空气还微冷,而那半开的轩窗前,少女清瘦的身形上竟仅着中衣,赤足站在冰凉的木板上。   在窗棂上,有些散碎的饵食,偶尔有几只胆子大的鸟儿掠食而来,贪婪的吞着食物有片刻停留,倏地又展翅飞向自由的高空。那煽动的羽翼,除了在空气中留下几丝浅浅风痕,就再不剩什么了。   “大小姐,这天气还有些微冷,您怎么又不穿鞋子就下床了,可不是又要生病了。”   “原来又是在喂这些鸟儿,大小姐您若是真的喜欢它们,便让仆人抓起来养着,平日也能逗趣。做啥养这些吃白食的野鸟呢。”推门而入的丫鬟嘟嘟哝哝的攘攘着,陡然为冷寂的房间内添了几分生气。   “作甚要它们留下来陪我,待在这小院子里哪有那天空自由自在,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只要它们偶尔来看看我,便觉得欢喜。”   少女回眸,露出一张清丽小脸,那五官精致娇小凑在一起虽是好看,却抵不住那小脸似宣纸一般苍白,竟无甚生气病怏怏模样。   小丫鬟小心的放下铜盆,斟酌道:“它们只是鸟儿,又不是人,哪里会想到这些,您若高兴养着它们,它们就不用再为一日三餐奔波,心里定是感谢您呢。”   少女嘴角的勾起的笑意略显薄凉,不再言语。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想来对这新来小丫鬟来说,每日三餐温饱,便已是足够了吧。撒下手中生下的饵食,旋即转身赤足走到床边乖巧的穿上绣鞋。   “青杏姐姐,你来了。”新来小丫鬟见青杏快步走来,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她刚才多舌有没有被青杏听见。   “嗯。”青杏生的是圆盘脸,皮肤白皙红润,黑溜溜的眼睛透着一股稳重灵动。她在陈霜晚身前伺候已久,自然比小丫鬟多了几分体面。   青杏为陈霜晚梳洗穿戴整齐后,道:“大小姐,上次君夫人遣了丫鬟传话,说您缺了大半月的刻,今次可不能再不去了。”   “如此,那便去吧。”近日夜间睡得极不安稳,又醒的极早,白间自然也无甚精神。只是君夫人那里毕竟已经旷课了半个月,又如此说了,陈霜晚也不好再过推拒。   永襄侯府后院格局不小,花园中栽种多为果树名花。此时四月末,春意正盛,浓绿茂盛的碧叶间,拥挤的粉白色梨杏花瓣争相怒放。放眼望去,一簇簇,一层层,拥挤的堆叠着,唯美至极。   不远处四角攒尖凉亭里,已经坐着三名少女。少女们身姿清雅,都是未曾张开的年纪。她们身着锦缎罗裙,容颜娇笑明艳,若梅兰秋菊,各有千秋。   “可怜满地无人惜,争看春风笑桃李。二姐,这个句用的可真好,怎这般好的诗句,清露就是写不出来呢!”五姑娘依偎在二姑娘身边,瞪着杏眸认真的看着宣纸上跃然而成的诗句,红唇微咬,言语钦羡。只是手指纠缠着帕子,恨不得在宣纸上提上自己的名字。   府中五姑娘不过是八岁稚龄,生得圆润可爱,就算是捏酸的话语,用那软糯的声音说来,也不过是透着一股子娇憨和单纯。尤其是两颊生着极好看的酒窝,每每笑时,都像是蜜水一般甜进了人心里。   “诗词发乎于心、动之于情,婉转与笔下。更何况文章本天成,妙笔偶得之,只要有心都能写出好的诗句。五妹妹,不着急,仔细思量便好。”二姑娘陈清容唇角含笑,姿态温婉,眼波柔媚流转间,一颦一笑间伴着一股典雅气息。   十二三岁的年纪,模样娇俏如芙蕖动人,话语中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自信,她身着鹅黄色的半臂绣花罗裙,胸前微微鼓起,如同含苞待放的小荷亭亭玉立,聘婷婉约。   另一方书案前,四姑娘陈清熙略略抬眸看着前方相处愉悦的姐妹,嘴角微不可查略略下撇,一双狐媚的上吊眼似笑非笑,恍若讥讽。   不喜两人姿态的她收回目光了,突然见远处有一抹清瘦的身影而来,眼神一亮,上吊的眼角半眯,忙快步上前出声道:“大姐,你今日怎么来了,这几日听闻又病了,清熙都没来的及抽空去看你,大姐你就好了。”   “没事,左右我这生病都是寻常,四妹有心就好,下次再来看我也行。”陈霜晚眨了眨眼睛,笑意有些尴尬。生病只不过托词罢了,没等到四姑娘去看望就擅自好了,真是有些不该呀。   “大小姐的这是什么话,你身体刚好,快进来坐下吧。”大姐这话说的着实让人尴尬,陈清熙双眉微颦,认真抬眸打量这个半月未见的大姐。   少女穿着浅水色的半臂交领上衣,浅纱领口绣着半开的浅白茉莉,分外的洁净素雅。腰间系着半旧的粉色香囊,安静的压缀在草青色的褶裙上。尤其是精致的五官因略施胭脂,素雅干净。碎发下的星眸,眸清似水,仿若那山间潺潺流淌的溪水,虽不惊艳,却温和适宜。   此时陡然一见,大姐仿佛出落的更加出色了,越发成熟清冷了许多。   “大姐怎么的今日想起来上课了,缺了这么多时日,君夫人肯定会罚你抄女诫的。”五姑娘笑着过来凑趣,葱白的还带着婴儿肥的手掌捂住红唇,眼中满是得意。   “大姐。”陈清容抬眸见礼,认真探视了陈霜晚一番,想到半个月前姨娘隐隐透露出的消息,神色中不免挂上了一抹可惜。   “二妹妹,五妹妹。”陈霜晚不欲与她计较,目不斜视,颔首回礼后便径直去了自己的位置。   “作甚姿态!”五姑娘冷哼一声。   “好了,五妹妹,大姐大病初愈,你莫多说些什么。君如人昨日留了诗词,你若是没写完,等下可是要受责罚的。”陈清容提笔落字,动作优雅闲适,唇边笑意浅淡宛若天边流云。   “知道了。”五姑娘虽不情愿,还是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想来,等下要抄女诫的可不就是五妹妹了。”四姑娘抿唇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轻视。五妹次次针对大姐,在家中已有姐妹不合的传言,这对庶女的名声来说,可并不是好事。   “四姐还是担心自己吧,到时候二姐肯定会帮我的,就不劳四姐费心了。”五姑娘眼中瞬间闪过不忿,可爱婴儿肥的小脸因为怒气,横眉皱起,瞪圆了杏眼。   陈霜晚静静的坐在石凳上,因为缺了大半月的课程,也不知学到了哪里,有些无趣的听着三人说话,心中烦闷。   与她针锋相对的五姑娘是柳姨娘所生,要说这柳姨娘可也算个传奇。其人不过是一介村姑,生的略有姿色,实则内含糟糠,大字不识,却因与陈秋年青梅竹马,凭借这表妹的这个身份,到也算是在侯府内站住了脚跟。   这五姑娘也随了那柳姨娘的品行,外精内憨,贪婪无度。每每说话都咄咄逼人,也不过是做些口舌之争,宛若的那市井泼妇。她也懒得理会,白丢了了自己的颜面。 正文 第六章:沉眸一眼见先机 久站在梨树下的君夫人眉头已经拢起,雪白微粉的花瓣堆叠在她的肩头,欲坠似坠,如履薄冰。挥落肩头得花瓣,从容走入凉亭。举止优雅端方,步子不深不浅,直成一线。  “昨日曾遗留一题,以梨为诗,不知诸位小娘子可都有作成。”   “君夫人,清容已经写完,您请看。”陈清容缓缓起身,杏眸明亮。涂着嫣红丹寇的手指捧着雪白的宣纸上前,步履从容,显然是对着自己的诗词极为自信。   “不错,二姑娘的诗词是日益精进,然而这满地二字,二姑娘还尚需斟酌,方得其诗词之精妙。”   君夫人认真品鉴了一番,才将宣纸还递回去,口中分析点评,眉宇严厉不减风仪。   “谢,夫人。”陈清容一贯优雅含笑的唇角有一刻僵硬,显然是对君夫人的评语不甚满意。   君夫人果然一如既往的犀利,不给任何人留面子。陈清熙眼中闪过一丝轻笑,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宣纸,心中略显惋惜。虽然她也日夜苦读,尤其父亲最喜诗词格为用心,却也没陈清容随笔摘来的有灵气。   “尚可,此一句落尽梨花日又西很有意境,以景寄情,却也无太出彩的地方,四姑娘还需多作练习。”   “五姑娘?”   “夫人,我,我这还没写完,可否稍缓片刻。”五姑娘露齿一笑,面上焦急而讨好,不待君夫人回应,抓起毛笔,就在满是字迹的纸上涂写着什么。   柳姨娘出身乡野,自然不懂得什么诗词歌赋,也不曾叮嘱过陈清露半分。五姑娘肖象其母,没有遗传到父亲半分风花雪月般的才情,所以每次吟诗斗酒五姑娘输得最惨,着实可笑的很。   陈霜晚抿唇而笑,或许这便是每次陈清露找茬,陈霜晚都能容忍的原因吧。毕竟用唇舌碾压一个本就蠢笨的人也没啥成就感。   君夫无奈摇了摇头。“晚娘子。”   “君夫人,晚儿也有?”陈霜晚愕然,怎么她也要写,她不是没上课吗?   “当然,这满园梨杏开的正美,晚娘子莫要辜负这春光。半刻钟后,与五姑娘一同交上来。”君夫人说完,自有丫鬟燃香计时。   陈霜晚无奈勾唇,看来这不写还真是不成了。眺目望去,正巧有春风吹过,那雪白的花瓣便沙沙的落下,打在屋檐,婉转飞入巷角,铺在深色的泥土上,阵阵幽香扑鼻。落花护泥,那般凄美与壮阔。   此时五姑娘已经落笔写完,见此情景,嘲笑道:“大姐还在想,那满地的落花就算被你都给数了一遍,估计也作不出像二姐这般优美动人的诗句。所以大姐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伤神伤身了呢!。”   一侧的二姑娘依旧含笑的提笔落字,动作优雅闲适。那种淡看闲庭落花般的笑意,宛若仕女图般优雅动人。   永襄侯府的大小姐,家中唯一的嫡女,对于她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庶女来说,谁不嫉妒,谁不想踩上两脚。   只不过,有些人是做在明面上,口角之争。而有些人,却在温柔软语,浅笑含情时,狠狠的将所有的东西都抢走。   “五姑娘写完了,便呈上来。”君夫人眉黛微皱,没想这五姑娘这般不懂事,她尚在此处,依然不减小女儿间的嫉妒心思。   “是,夫人。”五姑娘小脸瞬间瘪了,慢慢吞的将宣纸交了上去。   “五姑娘,可曾用心?”君夫人无言的看着满是墨迹的宣纸,乱糟糟的几行大字,字丑不说,竟完全不通其意。   五姑娘忙不迭的点头,杏眼湿漉漉的乞求的君夫人,力求让她能看到自己的用心。“用了,用了。露儿想了好久,比真金还真。”   “朽木!朽木!”君夫人无奈的抚额,朽木不可雕也。   此时陈霜晚心神一动,研墨执笔,写下那般决绝的诗句。   “罢了,去将女诫抄写三遍,不通诗词,多读女诫明理也可。”   陈清露捧着宣纸默默的走了回去,小脸泫然欲泣,紧皱巴巴的。   “夫人。”陈霜晚低着眉眼将宣纸递了过去,让一直注意她的君夫人眉头拢起。今日的晚娘子似乎格外的沉默,更细心的发现那宣纸的边角也被她捏发皱。   宣纸中心,墨黑的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没有任何的涂鸦和修改,只写着简简单单的两行诗句。   落尽梨花,荡尽杏花,春也是伤心。   别离枝丫,飞葬人家,再也不相亲。   君夫人黛眉微弯,眼中探思,此句显然是随心所作。但正因为随心所做,却也让君夫人不好评说。   “晚娘子,诗词舒性,通则雅意,然若人让别人自诗词中轻易探知你的心思,这便不好了。”   “晚儿明白,只是以此词明志罢了!”   “嗯,下去看书吧。”   “是。”   “故作玄虚,明明写得一点都不好,夫人偏心。”五姑娘陡然急喝一声,圆圆的杏眸满是泪水和怒色,小胸脯不停的欺负着,显然是气极了。   “你们都只会怪我,怪我不好,明明是你们偏心。就因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就活该被她压着一头吗?她母亲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哪里有资格当侯府夫人,她又哪里有资格当侯府嫡女。”   “五妹妹,慎言!”陈清容一惊,连忙斥责。   看着陈清露指责愤怒的目光,陈清熙默默垂眸。就因为是庶女,可不就天生就低了一头,五妹妹竟然这些都没看清,着实有些可笑了。   “大姐,你说,是不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我是庶女,就活该被你压了一头。”陈清露句句逼迫,两步冲到陈霜晚身前,愤恨质问着。   “五妹妹,你是这样想的。”陈霜晚低喃一声,心中阵疼。为何继父亲之后,连她的姐妹也来逼迫与她。明明她已经处处忍让,从不在意嫡庶之分,五妹妹竟恨她至此。那二妹妹和四妹妹呢,是不是也是如此!   陈霜晚很生气,伤心而又绝望的愤怒,怒眼对上陈清露的双眸,还未来的及说些什么,身体瞬间脱离了陈霜晚的掌控。   又来了,陈霜晚牙龈紧张咬合在一起,努力不去害怕,反而用力瞪视着眼前闪过的一道道影像,像是要以自己凶恶的神态将那些鬼魅全部都瞪走。   静,仿若万物就此沉寂;黑,黑夜的魔爪已经将苍穹染成墨水。   自从失去那日记忆之后,后来她只要看见某些特定的人,便会有一瞬间进入丧失对身体的控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状态。   须臾,眼前骤亮,一道道鲜活的人影出现,四周景色骤变,仿若有人将她突然塞到另一个空间之中。   出现的是熟悉的来仪厅,厅内气氛喧嚣,站着许多华衣的妇人,妇人们面上都带着笑意,手中捧着礼品,冲着楠木椅上的祖母说着贺寿的美词佳句。   忽然一声软糯的尖叫突然盖过满堂喜气,只见陈清露满面惊恐的瞪着手中的已经被翻开的书籍,神色诡异恐惧,仿佛那书籍中有什么妖魔鬼怪欲要择人而噬。   “祖母,佛祖发怒了,好恐怖,大姐姐献上的经书有血字......”五姑娘神情很是怪异,随后身体软绵,竟是吓昏了过去。   那些突然出现影像,正在有序不乱的演绎,仿若是一个片段,又似乎是一个需要铭记的时刻。   须臾,影像淡去,无感回归,就这样,被强迫,被控制,看完眼前流走而过的画面。   然而那本经书中的血字还充斥在陈霜晚的眼前。流畅瘦洁的簪花小字,别具一格的风雅,赫然是陈霜晚辛苦练就的簪花小楷。那本经书,正是她一笔一划书写而成,给祖母献寿之礼。   瞳孔前白光蔓延,陈霜晚紧握成拳的掌心已经布满湿腻冰凉的汗水。在对上陈清露嫉妒的双眸,干涩的眼睛快速眨了又眨,陈霜晚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呼吸骤急起来。   诸天神佛保佑,幸好,她挺过去了,她又出来了,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占去身体。   “嫡女本就被庶女尊贵,五妹妹,要怪就怪你为何投了柳姨娘的肚子。”陈霜晚心中惊惧,见陈清露憎恶的目光,口不择言的反击。语罢,亦不愿再留,匆匆对君夫人告了罪,转身离去。   “呜呜,二姐姐,你看大姐姐竟然这样说!”   君如人征愣,看着这狼藉的场景,心中暗叹,侯府的女儿都大了,此处已成是之地。罢了!罢了! 正文 第七章:经书血字匿心计 老旧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响后,陈霜晚急匆匆走进房间,草青色的褶裙微乱摇曳,小巧的绣鞋在罗裙下隐现,脚步略显仓促急切。  脑海回忆着之前影像中看到的一幕幕,让陈霜晚止不住心慌。那是祖母寿宴上会发生的事情吗?为何她书写的经书会墨字变血?   她忙走到书桌前,不断翻找着经书,睫毛陡颤,正强忍着不让自己惊惧的心理崩溃,害怕泪水突然流了下来。   “大小姐,您这是在找什么,快跟奴婢,让奴婢帮您找吧。”紧跟着陈霜晚回来的青杏手中还抱着笔墨纸砚,跑的气喘吁吁。   没有找到,陈霜晚深吸了空气后才开口,原本清甜的声音早已紧张到沙哑。“青杏,快找找,我为祖母抄写的那本妙法莲华经放哪里了?”   青杏一愣,随即解释道:“大小姐,您那日不是交给奴婢,让奴婢放置妥当。说是等到老夫人寿宴时再带去暖燕堂?”   “我刚才忘记了,你,你帮我将经书拿过来。”陈霜晚忍耐焦急,臀部坐在椅子上仿若针扎一般极不安分,左右都不得劲。   “大小姐,经书放在锦盒中了,就在这个地方。”青杏走到书桌里面的柜架旁,将上面一方方正的盒子拿了下来,递给了陈霜晚。随后想了想,唇角含笑又道:“后日便是老夫人寿辰,老夫人最是喜佛,若是见到大小姐手抄的经书一定会格外喜爱。”   “嗯,祖母肯定会喜欢的。”陈霜晚低低应了一声,苍白的指尖抚过顺滑的漆木表面,小心脏砰砰跳动,像是要跳出来一般频率,紧张的不受她掌控。   她在害怕,怕自己是受了蛊惑,是否着了魔。这比那日她失去记忆的空白更令她恐慌,又不由自主的联想,她能看见这些影像,是否就跟那日有关。   她不敢对别人说,因为没人会相信,就像父亲仅凭那些人的一面之词,便伤她至深。那些人非但不会帮她,反而可能会借着怪力乱神将她送去庵堂吧。   有些事情,是一定不能宣之于口的,就算是最亲的人,也不行。   将经书捧在手心,一页页的翻看着,墨黑的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字字似花蕾含苞,清心雅致。是被君夫人多次赞誉和欣赏的字迹,可在影像中,却因为它变成了难以洗刷的屈辱,一个个红色字体仿若魔咒。   陈霜晚不精画,不喜舞,琴有技而无魂,萧有律而无情,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笔下的簪花小楷。   书字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见。可能是陈霜晚心性安静,反而在练字至上独占鳌头。因上次的事,心中对祖母甚是感激,所以她便精心的抄写了这本妙法莲华经,为祖母献寿,以示心意。   认真翻过每一页纸张,上面都是墨黑的字迹,完好如初,这令陈霜晚心中越发的迷茫了。她翻来覆去查看了几遍,又摩擦着纸张,并未察觉到道什么异样。   看了许久,陈霜晚还是不能确定,这本经书,究竟有没有被做手脚。若是被做了手脚,那又是谁?是谁想要害她。   青杏见状,心中一警。突然想到凉亭前的一幕,或许,大小姐是被五姑娘气着了。遂出言安慰道:“大小姐可别气坏了身子,五姑娘一向口无遮拦贯了,何况不过是个庶女,何必与她置气,大小姐且忍着,且看日后......”   庶女、她这个嫡女,在府中活的还不如庶女得宠,这两字可真是字字刺耳!   “你先下去吧。”陈霜晚出声,沉思的眉眼满是茫然无措。   她该信任谁?她能信任谁?或者谁都不可信!   “是,大小姐。”青杏话语一滞,心中微微不满。   怒惧伤身,陈霜晚身体本就羸弱,此时情感来的太过猛烈,竟有呼吸难当之感。随手抓过桌面上早已搁透的凉茶,一口咽下,浓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仿若有泪水滴落进了心里。   看着经书,陈霜晚小脸紧皱,嘴唇抿成一道白线,很是用力。后日便是祖母寿宴,若是再重新誊抄一份,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她在这本经书上耗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却只因为别人的阴谋,就被毁之一炬。   渐渐红了眼睛,此时的她哪里不曾明白,最初的引子哪里是这本经书,而是她这个人,是她的嫡女身份。不论这次寿宴之上她送的是经书,抑或是其它,都会成为别人阴谋诡计下的利用与实施的用具。   或许可以再选其它礼物,虽不若经书真挚,纵使不出彩,也不能有过失!   陈霜晚眼神突然一亮,随即神色又微微黯淡下来。先不说出府阻碍重重,单是临近祖母寿诞,才去选礼物的名声,便已是不美。   这本经书的材料是陈霜晚特意用自己的私银让青杏去外采办,墨是韶景轩上好的漆烟松墨,有十年如石,一点如漆的美名。纸是落阳贡宣,莹润如玉,触手滑凉。   只是如今,当真是可惜了!   眼角的余光瞥见荷池砚中残留的半块漆烟松墨,她伸出手指摩擦这那冰凉滑腻的砚体边沿,眸光微闪。   若是避无可避,那只能迎难而上!   陈霜晚突然起身在荷池砚倒入凉茶清水,取出家中常备的方墨研磨,不一会稀疏的墨汁便仿若一滩死水,安稳的呈在荷池砚中。   砚中的墨汁既淡且清,像是吝啬的寒家书生,因为贫苦,而在墨汁中加入大量清水后稀释的清水墨汁。   只不过,此时的陈霜晚显然不是因为吝啬,更何况,她也并不缺金银之物。   玉白小巧的指尖拿起桌案架上最小最细的那只狼毫,饱蘸清浅的墨汁,在书页上浅浅的勾画着。   毛笔极细,在纸张留下的墨迹很淡很浅,笔尖划过簪花小字的边缘,没有对字体造成任何破坏。   此时,素白的小脸上眉目微敛,神情小心、认真,甚至带着一丝虔诚。随着书写,紧皱的黛眉也渐渐松开,眉眼平和,周身气息温软,一如璞玉。待她停笔时,已是霞光日晚,昏黄色的余光洒满了整个小院。娇嫩而柔绿的茉莉花叶迎风招展,淡淡的草木香气随着微风萦绕满怀。   陈霜晚轻轻柔捏着右手酸痛的手腕,心神却渐渐安定下来。福生与微,祸起与忽,既然上天有了警醒,若她不能避危化安,那便是天命吧。   晚间,用过晚膳,陈霜晚唤来青杏,让她去内院询禀华姨娘,明日可能出府。   等青杏回来时,陈霜晚已经梳洗,正坐在昏黄若橘的灯火前,持着一方软帕细细擦拭着湿漉的长发。   长发披散在身前,露出羸弱细腻的脖颈,显得越发清瘦单薄。“青杏,华姨娘那面可同意我明日出府?”   闻言,青杏一顿。   “并未见到华姨娘,倒是月如姐姐说华姨娘正在伺候侯爷,没有闲暇。明日华姨娘还要出府准备寿宴的事宜,马车也不得空闲。又说这几日华姨娘忙里忙外已经很累了,说是让大小姐别再添乱了。”   何时她堂堂永襄侯府嫡长女出府,还要一个后院姨娘批准了。更甚,因为姨娘要出府,所以她便无马车可做。侯府又不是养了一匹马,一辆车,明明就是敷衍自己罢了,真是可悲可笑!   “那便算了,让你白跑了一趟,夜深了,你也下去休息吧。”陈霜晚说出这话,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舌尖微苦,就像午后喝了那杯凉茶后的感觉。   “是。”伺候陈霜晚歇息,熄了烛火,青杏退了出去。   陈霜晚窝卷在熟悉微凉的床榻间,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着淡水蓝色的锦绣莲花帐幔,心头又酸又涩,像是缠住的网,化不开的结。 正文 第八章:风起青萍人心浮 到了正日子,大红色绸缎挂满石狮柱角,高阁流檐,放眼望去,红彤彤的一片,格外的喜庆。到了吉时,更是早早的鞭炮笙鼓声不断,讨喜的、叫卖的、看热闹的,整个侯府门口,喧嚣异常,难得热闹。  虽说永襄侯府这些年来人才凋零,官位晋身者也寥寥无几,在京中权贵圈中声势逐渐没落,过的无比的萧索。   可今日却是一扫往日的清冷,陈王氏的寿宴办的有声有色,宾客如云,声势不凡。   陈王氏出身尊贵,来自簪缨世家的琅琊王氏,乃是盛族名门之后。当年若不是凭着永襄侯府与王氏祖上那一点恩情,上一代平庸如斯的永襄侯绝不可能令王氏之女下嫁。   京中达官贵人对永襄侯府这点门面虽然看不上眼,可陈王氏身后的琅琊王氏,却是她们拼命想要巴结,挤进去的圈子。   当然,若是不屑攀附权贵的人,那肯定不曾了解过琅琊王氏尊贵,以及对这个王朝的巨大影响力。   君不见,永襄侯府仅是娶了个王氏女,世袭罔替的爵位落在陈秋年手中依然是侯府,而不永襄伯府。   遂此时越来越多达官贵人携着女眷而入,每个贵妇人雍容典雅都含着优雅的笑容,仪态大方,力求一颦一笑都尽善尽美。要知道,琅琊王氏出来的女子,每个都是将规矩吃进了骨子里。谁也不想在陈王氏面前失了面子,哪怕只得一句尚可的夸赞,以后再圈子中,也是一种美谈。   陈秋年站在外仪门前,陪着每个进来的客人寒暄几句,礼数周到。在其身后,奉笔记录的账房下笔如飞记录着贺礼。看着一笔笔进账,陈秋年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了,笑的眉不见眼。   莫说什么母子亲情,谁人不知现在的永襄侯陈秋年是当年宗族中过继的继子,而且过继时,陈秋年已然可以娶亲的年龄了。   不说陈秋年面对只是虚长自己十岁的娇俏陈王氏,是否能将那声母亲叫的出口,单单是嫡母和过继嗣子关系,两人便不可能太过亲近。纵使陈秋年的笑容再让人如沐春风,看见的人眼中也依旧带着几分晦暗的色彩。   门前不少官员前来敬贺,陈秋年一一接待。没过多久,又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前,自其中走下一位身材修长,身着青衣素朴长袍的男子,其后携着公子女眷。   男子面容不过三十,生的是眉眼清隽,身着朴素青衣,只观其言行,便觉得是为来往人群中一股清流。此人正是侯府内华姨娘之兄,华轩,官拜从四品,位居中书侍郎之职位。   见华轩前来,陈秋年心欢喜,遂赶紧迎了上去。要知道华轩经常面见圣颜,可不是他这个清闲的鸿胪寺少卿能比得了的。   哎~想想也是心酸,原本凭借他的才华,如何不能在圣上面前混的脸熟。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尤其是近年来周幽王朝无甚大事,鸿胪寺角落的灰尘都落了一尺厚了。   再说青萍院,陈霜晚此时正在梳妆。   镜中的女童看似不过十岁的年纪,半旧中衣覆盖着纤细瘦弱瘦的扁平身躯。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小巧,眼眶微凹,面色苍白。那不是赛雪的荧亮,而是因为长期贫血身子亏损而形成的苍白之色。   “大小姐,今日是老夫人寿宴,不若奴婢给您找身喜庆的衣服,看着也热闹些。”新来的小丫鬟青枣,翻着箱笼里的衣服,微黄的小脸紧皱。   “你说的不错,今日是祖母寿辰,便穿些鲜亮的衣物。”陈霜晚打量了眼小丫鬟,唇角微翘。如今母亲三年孝期已满,衣物首饰也不能太过素净了,若做这自怨自怜的姿态,不过是徒惹人嫌罢了!   “啊!”小丫鬟紧张皱眉,这可如何是好。箱笼中的袄裙多为白色,浅青色,显然并不适合今日寿宴。   “你将那上锁的箱笼打开,里面应是有颜色亮丽的衣物。”   打开上锁的箱笼,里面整齐的叠着衣裳,颜色也多为喜庆的玫红,桃红、嫩黄等。   “大小姐,这衣服布料摸着真舒服,比那些浅色的衣物好看很多呢,以后大小姐就穿这些。”小丫鬟摸着衣服,只觉得那布料似流水般柔软光滑,尤其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纹图案,自然格外吸引人的目光。   陈霜晚忍不住走了过去,摸着衣服,粉唇微抿。“这些衣服都是娘亲在时置办的,用料是上好的锦缎,又有绣娘巧手缝制,自然是好看的。幸好我这身形与三年前相差不多,想来这些衣物也还是能穿的,没有白白糟蹋娘亲的一番心血。”   看着少女水眸带雾犹自含笑的模样,青枣不由动容。大小姐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大小姐一定很想夫人吧!   “就穿这件吧!”   八成新的茜红色的罗绸交领上衣,搭配一件嫩黄色的散纱罗裙,清丽不失明艳。少女的发顶还梳着两个可爱童髻,束上两串明亮圆润的东海明珠,胸前挂着玉石璎珞挂在脖子上。铜镜中,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因为布料的映衬多了几分颜色,看着倒还舒心。   “这,是为何?”   “大小姐,奴婢,奴婢只会束童髻。”   少女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一抹异样的潮红,可耻的羞怯了。   “罢了!你随我一起去暖燕堂。”   “是。”   穿过繁花似锦的花园时,陈霜晚看见纷纷落花的桃林下,有一群锦绣着装少女。那少女们衣着明艳,容颜靓丽,有三两人言谈笑颜逐开。有的结伴而行或是坐在树下木凳上,品茶对弈。   陈清容游走在众人之间,宛若穿花蝴蝶一般,她面上永远都挂着大方得体的微笑,与众人寒暄攀谈。言辞妥帖,既不会冷落又不会显得太过谄媚,优雅而又善谈,是她永远都比不上的。   心底既有些羡慕,若是没有二妹妹,会不会就不会衬得她如此不堪吧。   父亲,父亲也会分一点喜欢给自己吗?片刻后陈霜晚恍然回过神来,脸色煞白。明明二妹妹平日对她很好,五妹妹欺负她时,多是二妹妹解围,自己怎能这样想,这样不好。   陈霜晚心中愧疚,忙带着小丫鬟,逃似的离开桃林小路。   “清容,那边匆匆走过的姑娘是谁?为何不与我们这里玩耍?”   “哪里?”不过片刻,陈清容便收回目光,嘴角笑意渐消,道:“可能是个几个忙碌的丫鬟罢了。”   “是吗?看着衣着好似不像丫鬟,而且她驻足看了你许久。”   “姐姐不用在意这些,不是说喜欢那果酒吗?妹妹再让丫鬟给你拿些过来。”   “哎,不是,走的这么急作甚,真是奇怪,明明我也没有问什么啊!”   陈清容头也不回的走出花园,脚下一转,并未去唤丫鬟,反而是去了玉筑小居。   竹林幽静,对刚离开喧嚣后院的陈清容感觉落差极大,心中为自己娘亲鸣不平。明明祖母寿宴明亲忙前忙后累了那么久,今日却连个面都能露,还说什么姨娘不能登堂,免得冲撞了晦气,想想便让人气愤不已。   “娘亲,娘亲,大姐已经去暖燕堂了。”   “二小姐来了,夫人在里间呢,奴婢带您进去。”有丫鬟挑帘而出,为二姑娘引路。 正文 第九章:寿宴清容献千尊 暖燕堂居住着整个永襄侯府最尊贵的女主人,陈王氏。  穿过朱门,琼枝玉树满满种在院落的一侧,盛开着桃粉色的花朵,另一侧有亭台百花,珠帘玉幔,随意之间透着一股怡然自得的风雅。   过了拱月门,便到正院。   门前生着几株花草,以慵懒散漫的姿态盛开。只是一眼扫过,便看清是千金难求的玉色蝴蝶兰。   “王婆婆,今日寿宴热闹,还缺寿星,不知祖母可起身了?”近日陈霜晚也常来暖燕堂拜见祖母,自然混了个脸熟。   守门的婆子忙迎了上来,笑道:“早起了,只不过见这个日头尚早,老夫人又耐不得喧嚣,等过些时辰再去正厅。”   “好,那晚儿去正厅候着祖母。”   王氏施施然而来,身姿优雅,步伐曼妙。“晚娘子来尚早,可是着急赶着给祖母送礼物呢?”   陈霜晚规规矩矩起身行礼,娇娇柔柔唤了一声祖母万福。   少女声拖着长长的,软浓粉糯。那柔弱的小脸上,一双清澈如山涧溪水的眸子孺慕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完全的信任与托付。   孙女怎么像个小兔子一般,真想拉过来揉一揉。   “祖母,晚儿早就备好了礼物,希望祖母会喜欢。”小姑娘正是小小年纪,穿着喜庆的交领裙裳,颜色明艳。   “晚娘子有心了,还记的祖母的寿辰。”王氏面上笑意温和了几分。   “老夫人,侯爷派人来请了。”一名面色严肃的婆子走了进来,出声提醒道。   陈霜晚回眸静视,来人正是祖母身前伺候的桂嬷嬷。   “这么急,既然如此,晚娘子就陪着祖母一起前去正厅吧。”王氏优雅用绣花精美的手帕,压住红润的嘴角一丝不屑的笑意,想着过继嗣子首次为她大办的寿宴,心中不置可否。   “嗯,祖母,晚儿会一直跟着您。”陈霜晚恭敬的回应,小头颅点了又点。   对于端庄贵雅的祖母,令人孺慕的同时又心生距离,陈霜晚自然也是既向往而又惧怕,后来又知道父亲只是祖母的嗣子,就更加恭敬疏远了。   可自上次来仪厅,她就忍不住像是抓住浮木一样想要靠近王氏。   待到祖母坐在正厅的杨枝酸木椅上时,众多贵妇人一一上前拜见寒暄。见到这些影像中似曾相识的面孔,陈霜晚突然有些紧张,颤巍巍的小腿想要逃离此地。然而她不想失礼,抓疼了手心,倔强的扬起眉眼,嘴边含着微笑的弧度,直视每一个来人。   或者是她的眼神太过火热,身前的一位贵妇人见礼后便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唇边含笑道:“这便是侯府的大小姐吧,看着就是个伶俐的孩子。”   贵妇人眉眼含笑,说的很是真诚。可是失怙的孩子总是格外敏感,陈霜晚当然也能看清贵妇人眼底的一丝冷意。   “难得华夫人夸奖了,这孩子平时不喜话多,心底却是良善的。”王氏看向华夫人的眸光笑意不减,不管说话的人是真心抑或假意,都当成是夸赞。   “说起来,按辈分大姑娘还要称呼我一声舅母呢,怎么这般生疏。”华夫人眸中掩笑,笑中的带着得意,以及一丝咄咄逼人。   陈霜晚心里一怔,哪来的什么舅母,她的亲舅母可是在朱府中,这人来攀什么亲戚。   不对,华夫人,陈霜晚旋即定住心神,仔细打量了这名贵妇人。华贵的绫罗覆在贵妇人略显丰腴的身子上,圆盘脸蛋虽然温和美艳,不过皮肤发黄粗糙,眼角浅纹很多,想来之前的生活并不如意。   经由种种猜测,陈霜晚瞪大眼眸,难道是她?   王氏却是面色一沉,厅内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喧嚣渐止,似乎连空气都紧绷了一般。   这华夫人不过是华姨娘的嫂子罢了,哪里当得陈霜晚一声舅母。这不是在落陈霜晚的面子,更是在落朱玉儿的面子。   “华夫人莫说笑了,华大人正当眷宠,是重臣,哪里是我侯府高攀的起的!”这句话可真谓是意味深长,一语双关,却又点到即止,让人领会到其中的寒意。   华大人正当眷宠,是重臣,而侯府勋贵,是宠臣。这重臣和宠臣结交,可不是圣上心中大忌。更何况妾室的亲族,怎当的永襄侯府嫡女一声舅母。   华夫人脸色变了数遍,本就不白的脸庞更黑了,硬是将怒色压了下来,转而阴森的目光刮过陈霜晚。想到夫君那位做妾的妹妹,心中更是不屑,竟让自己丢了脸面。   厅内的贵人个个都是心思活络的,见华夫人在王氏面前吃了瘪,便将她挤了下去。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夫人,还在想她们面前显摆。   众人哄得老夫人欢喜,又陆陆续续有人夸赞了陈霜晚几句,还有人赠了些小东西。虽然不过是几串玉珠手链,陈霜晚心中也极是欢喜的,因为她许久没有收到礼物了。只是偶尔抬眸时看到被冷在一旁的华夫人,心中也泛起凉意。   陈清容、陈清露两人协同几名贵女而入的时候,看到便是这样一幅画面。平时怯懦平庸的大姐姐,竟然被围在贵妇人身边争相夸赞。   那些夸赞听在耳中,她怎么不觉的脸红。   额,其实她耳朵早就熟了,现在已经麻木了。   紧遂两人其后的陈清熙也是面露讶然,看着这一样一副欢欣的画面,眨眨双眸似有不解。   “那是大姐姐吗,她怎么会在祖母身边?”五姑娘的声线略高,听在众人耳中有些刺耳。   陈清容瞬间下意识皱起了眉头,温和声道:“在桃林时我便看见大姐早早去了暖燕堂,祖母本就喜欢大姐,现在随祖母一起在正厅,也无甚奇怪。”   “都只不过是个外人罢了,还挑着喜欢,哼!”陈清露压下不满的冷哼,只敢在心底叫嚣。平日祖母不出暖燕堂,就连父亲一月都见不得一面。对她们几个孙辈也是不冷不热,可唯独对陈霜晚很是温和。   “看祖母如此欢喜模样,也不知大姐献上的是怎样贺礼?听丫鬟说,好像是大姐亲手抄写的佛经,一字一句最为用心。哎,怕是我这千手观音图也不会如那手抄佛经一般令祖母如此欢喜吧。”陈清容声调拖长,面露伤感,不过盏瞬就挂上了完美的笑意。   旋步上前,优雅福礼道:“孙女清容贺祖母寿辰,请千尊菩萨,聚万福,齐贺今寿。”   厅堂内言谈声一停,尽皆看向堂中聘婷而立的少女,眉眼娴静,唇角含笑,身着桃粉色半臂交领襦裙,腰间琳琅配玉,束着斜月髻,插着两对绿莹莹的翠玉钗。明眸皓齿,气质如烟,声音如月盘走珠,让人耳目一亮。   “千尊菩萨献寿,那老夫人可不是活佛转世,小娘子真由此能耐,莫不是说笑?”有人讶然询问,声音却也温和带着善意。   “就是,小娘子莫说大话,这千尊菩萨的金身别说这正厅放不下,就算整个侯府也不一定装的了呀。”   众人议论纷纷,不管是善意的劝诫还是恶意的讽刺,都没有让堂中少女笑意冷下分毫。 正文 第十章:经书血字辩华堂 暖阁华堂中,王氏端坐主位姿态优雅,双手交叠与膝上,唇角依旧含着温和的笑意,睿智的眼中透着淡淡的疏离。“晚娘子,你说这二姑娘是如何能为祖母请来千尊菩萨献寿,难道真是有妙法不成。”  “祖母,晚儿也不知,不过二妹妹既然如此说,肯定就是有办法的。”   “呵呵,晚娘子既然相信,那祖母也相信。”   虽然只是平常的对话,但让诸位贵妇人的好奇心也冷淡了几分。他们自王氏的称呼中便能感悟到远近亲疏,何况,本就是个庶女罢了,如此姿态,也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原本见吸引住众人目光,陈清容目光不经意掠过陈霜晚苍白的脸上,心中微微有些自得。却没想到祖母如此抬举陈霜晚,一时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那些贵妇的目光仿若像刀子一般,差点令她绷不住脸上的笑意。   慌乱之中,忙掩下情绪温婉一笑,命身后丫鬟将画卷打开。   只见画卷中有名慈眉善目的菩萨盘坐一方莲台之上,法相金身后有数十双捏着各种法器手臂展开隐藏在无量光中,那些手臂中拿着杨枝或宝珠,或净瓶或宝剑,各有不同。   图画颜色精美,笔痕流畅,可称的上是丹青妙笔。见此奇景,众人不由吸气,没想到还真是千尊菩萨,这清容姑娘,还真是不愧才女之名!   “菩萨手捏无畏手,除一切众生怖畏;菩萨手拿杨枝柳,除种种病难。愿千尊菩萨千种法相庇佑祖母,福寿绵长,寿比松椿,年年今日,喜长新。”少女声音落定,眸光晶亮。   “不错!”王氏眸光在画上流连了一番,夸赞了这一番奇巧心思。   “二姑娘的画技入神,用心也是弥足珍贵,可见真心。桂嬷嬷,去将屋内那匹皇家御赐的彩云锦拿过来,赏给二姑娘做件新衣。”   “孙女清容,多谢祖母赏赐。”陈清容脆声应答,眉眼欢喜。彩云锦可是好东西,轻若薄纱,柔若绸缎,夏日穿上,清凉无汗,当真一匹数金,好物难求。   只不过,陈清容眉眼真诚又道:“此画是献给祖母的贺寿之礼,不求回报,孙女怎能再要祖母的东西。”   “二姑娘可是心地单纯,品性高洁。”不少贵妇人闻言纷纷赞赏。   “长者赐,不可辞。清容你就收下吧。何况这是老夫人一番心意,怎能推拒。你看你几个姐妹羡慕的,小娘子就是不知福。”华夫人走近,脸上笑意浓浓,丝毫没有之前的被驳了面子的冷色。   对于自己这个略有才名的侄女,华氏心中还是多了几分喜爱的,此时在众人面前,自然多抬举几句。嗯,顺便在贬低一下陈霜晚等人。   陈清容面露出羞涩,娇嗔的唤了句舅母,眉眼盈盈对王氏拜谢,也就顺水推舟将彩云锦收下。   “二姐姐送的是千尊菩萨,不知道大姐姐送的什么?”   众人望去,说话的正是娇俏可人的五姑娘。   陈清容夸赞道:“大姐姐心灵手巧,送给祖母的礼物定然是十分用心,相比之下清容的拙画定然是不值一提。”   陈霜晚见如此多人盯着自己,心中有些紧张。红唇开合道:“嗯,晚儿为祖母准备了寿礼,是......”   话还未说完,五姑娘娇蛮的道:“是手抄佛经对吗?大姐姐藏的可真紧,我都还没看过呢。那个小丫鬟,还不赶紧将大姐姐的寿礼拿上来,让我们一睹真容。”   “大小姐?”青枣本就是新进的小丫鬟,规矩礼仪都没吃透,此时难免紧张。   “晚娘子有心了,快呈上来。”王氏眼睛一亮,她本就喜佛,如今亲孙女送了亲手抄的佛经,怎让她心中不熨帖。陈清容画卷,在她看来着实另类了一些。人老了,本就信奉鬼神,也更喜欢安分守己的。   “是。”   “哎呀!”谁想青枣捧着经书上前,没想到脚下一个不稳,连人带着锦盒跌落。   “大姐姐,我来帮你捡。”五姑娘眼角闪过一丝得意,哼,经书跌落地上,这兆头就不详,你还想祖母会喜欢吗?出身比不过你又怎样,克母的女子,还不是注定要被人厌弃。   陈霜晚冷眼看着五姑娘,容笑娇憨,一副热情而又良善的模样,唇角笑意微凉。   那手只扯住了几页纸,经书随着力度哗啦掀开,一个个红色字符映入眼帘,五姑娘突然尖叫起来:“祖母,佛祖发怒了,大姐姐献上的经书有血!是凶兆,是凶兆!”   众人只见陈清露满面惊恐的瞪着手中的翻开的书籍,表情扭曲,仿佛书籍中有什么妖魔鬼怪。随后失了言语,身体软绵贴到在地,竟然吓昏了过去。   这一声尖叫盖过满堂喜气,眨眼之间丫鬟跌倒,五姑娘吓晕,像戏剧一样变化的让贵妇人们征愣沉默。一番一番接踵而至,就连戏台上剧情也没变化这么快吧。   “五妹妹,五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陈清容惊慌的跑过去摇晃着陈轻露。   陈清熙无言的站在后方,薄唇紧抿,刚才明明是五妹妹故意踩住了捺小丫鬟的裙摆,令其跌倒。可现在吓晕了过去,又是演的哪一出?她可不像是这么胆小的人,熟知明哲保身的四姑娘低下头颅。   陈霜晚深吸了口气,看着无数探究的、好奇的、鄙薄的目光,她狠心的掐白了指尖。   她屈身捡回第二次跌落的经书,翻看一看,正是印证了那影像中的血字经书。白宣的纸张有些微湿,细细闻着,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是谁害她?是谁背叛了她?陈霜晚漆黑的眸光扫过依旧跪在地上胆战心惊的小丫鬟,眸色微深。   她知道此时只能靠自己,若是不能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一个惹怒佛祖,搅乱寿宴的不堪名声,一定会落在她的头上的。   而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是永襄侯府的嫡女,所有的不堪和怯懦不应该属于她。   王氏的脸色也是尤为铁青,不止是因为这闹剧,更是因为这闹剧下隐藏的污秽手段。身居内宅大半辈子,王氏早已是洞若观火。   今日来侯府的都是贵妇人,如今晚娘子也有十三岁了,未来这正堂中会不会有她的未来婆婆也未必不可。丧母长女不娶,估计还要加上无知无德的名声,这一手若是成功,陈霜晚的后半生被毁了大半也不为过。   究竟是谁,下得如此狠手!   “晚娘子,这经书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道来。”深邃的眸底,似隐含着些许鼓励与包容,就差把为你做主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陈霜晚闻言,喉咙一酸,忙上前道:“祖母,都是孙女的错,原本晚儿想着,祖母喜佛,必会念儿孙女的心意时时拜读,又知道祖母有头疼的病症,遂特意取了些朱砂抄写经书。朱砂在医经上有镇惊、解毒、治愈失眠、目昏等病症,更在佛教中被誉为开光点慧的圣物。没想到晚儿只是用了些奇巧心思,竟把五妹妹给吓到了,还请祖母责罚与我。”   少女跪下地面上满眼自责,孱弱的身躯跪的笔直,竟有不堪一折之感。   王氏目光微沉,眉角绽开一丝感怀的笑意,亲手将陈霜晚扶起。“晚儿何罪之有?不过是你五妹妹太过胆小,遇事便一惊一乍的吓昏过去,心性着实不稳。”   “来人,将五姑娘带下去,告诉院内上下,五姑娘这几日就别出门了,以防冲撞了贵人。等日后我再请人好生教导五姑娘礼仪。”   “晚娘子,你是家中长女,又是嫡女,是诸位姐妹的榜样,日后也应好生教导这几位庶妹。”众人瞬间明白了王氏话里的含义,这五姑娘怕是要被禁足了。而且还意指心性不稳,以后想与侯府五姑娘结亲的人可真是要掂量掂量是否值得了。   “是,老夫人。”有婆子迅速将五姑娘抬走,转弯时不小心碰到耳门边角,传出了一声微弱的闷哼。   “虽说如此,晚儿心中还是愧疚不已,以后必定常常教导五妹。”陈霜晚捏紧手中方帕,身子还微微颤抖。   “你这孩子,就是太良善了。若是愧疚,过几日去看看五姑娘就行了。这本佛经祖母很喜欢,晚娘子有心了。”王氏温和的笑着,眼角看着堂中有着手脚无措的二姑娘,眸光微凉。   “祖母喜欢,晚儿心中也就欢喜了。”   “大姑娘心思也是灵巧,这用朱砂写出的簪花小字,可比黑墨写的好看多了。”   “大姑娘这字写得真不错,你看后面还有花笺印呢,这红字黑花一比,想来佛祖看了也会动心呢。”   “说的不错,我看这佛经可比那千手菩萨有意思多了。你看那菩萨有好多手臂,真是怪异,刚打开的时候我还下了一跳呢。”   “不管如何,王氏还真是有福,有几个心思玲珑的好孙女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