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我没有作弊——” 站在教导主任办公桌前的瘦弱女生紧紧地握着双拳不甘地低吼道。 下午的阳光洒进来。 面前似乎有无数耀眼的光斑不停晃动，耳膜被刚才主任刺耳的话撞击得轰轰作响。 姚慕斯的双拳在身侧僵硬地握紧，她倔强地扬起下巴，挺直身体站在教导主任面前。 她没有作弊就是没有作弊，作弊和抄袭这两个字眼是她生命中的禁区，是她一辈子的阴影和伤口，她怎么可能去做！？ 圣辉私立贵族中学教导处的走廊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一群学生，都努力地挤到教导处的窗户边或者是门边，恨不得伸长脖子直接冲进教导处里面看个清楚听个明白。听着教导处里面不停传来教导主任的斥责声和作弊者的抵抗声，让在外面围观的学生觉得十分好奇也更加兴奋无比。 圣辉私立贵族中学是海宁市最大的私立贵族学校，由韩式集团投资建造，只有家庭特别富裕或者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才有资格进入圣辉就读。圣辉学院环境好，伙食棒，而且师资优良。因此，圣辉学院的学生几乎每一年都囊括了高考、中考的榜首，升学率也是最高的。 但是——圣辉最出名的却不是它的学生有多么优秀，而是！ 圣辉学院铁一般的校规！只要触犯了一点点校规的人就不要想在圣辉学院继续呆下去！就算离开圣辉也会沦为被人鄙视的笑柄！ 而严禁在考试中作弊便是圣辉校规的第一条！ “哼，姚慕斯被抓到现行还有胆子说自己没作弊，真够不要脸的！”周心幂双手环胸一声冷哼，“竟然还敢跟教导主任大言不惭地狡辩？脸皮还真是比城墙还厚，扎一锥子都不出血吧？” “哈哈哈哈——”常常跟在周心幂身边的几个女生立刻赞同地点头大笑。 站在人群最后面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的乔薇薇听见这肆无忌惮的嘲笑，皱眉瞪向一脸幸灾乐祸的周心幂和她的朋友们，愤愤不平地咬牙道，“你们笑什么笑？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慕斯作弊不是吗？” “她可是被抓到现行哎，还想要什么证据啊？”周心幂如同公主般高傲地斜睨了乔薇薇一眼，带着似乎根本不屑与她搭话的态度回道，“我说乔薇薇，你和姚慕斯做好朋友不觉得拉低自己的身份么？她可是个不知羞耻的小偷耶——”她上下打量乔薇薇，旋即带着轻蔑的笑容盈盈一笑，“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不定你乔大小姐还真的就和小偷相处得来呐，反正姚慕斯触犯校规准会被开除的，你干脆跟她一起走好了，让这个学校彻底干净干净！” “就是就是——”望着乔薇薇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面容，周心幂和身边的几个女同学更加得意，笑得肆无忌惮。 “你——还有你们！不许你们侮辱慕斯！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她！”薇薇伸出手指将她们轮流指了个遍，“还没心没肺地在笑！周心幂只不过把你们当成好用的女仆和走狗罢了！”看着她们得意的样子，薇薇气得快疯了，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把她们那一张张浓妆艳抹的丑脸抓花再扔到地上狠狠地踩烂！ 周心幂却像是没听到乔薇薇的话一般高傲地扬起脸，下午的耀眼阳光在她精致的耳环上流转，反射出七彩的细碎光芒。 敢蔑视顶撞她周心幂的人，一律都别想在圣辉学院呆着！她说过，一定要让姚慕斯哭着滚出圣辉学院，这就是招惹她的后果！ 仍旧双手环胸的公主周心幂唇角轻扬，露出一抹宣告胜利的笑容。 教导主任被姚慕斯毫不妥协的态度激怒了，愤怒地拍案而起——“姚慕斯，你被抓到作弊现行，竟然还敢说你没有作弊？！那么这张纸条怎么说？你那张满分的试卷又怎么说？！” 站在书桌对面的瘦小女孩仍旧倔强地仰着头，握紧双拳。 “我说过，那是别人从后面扔给我的！我才刚想捡起来就被老师看见，我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得及看里面的内容，何来的作弊啊？”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难道得了一百分的学生就都是作弊的吗？得满分也有错吗？” “你——”教导主任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眉心皱起。“既然你坚持你没有作弊，那么请你解释一下你前不久交的应试作文为什么会和周心幂同学的作文内容一模一样？！” 在姚慕斯惊讶睁大的目光中，教导主任将两份作业扔在办公桌上给她看，“周心幂同学比你先交，按照时间的差异，校方完全可以判定是你抄袭她的作文！” 她颤抖地看着手上这两份除了署名不一样其他全部一模一样的作文，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眼前直发黑，几乎晕厥！ “我没有抄袭！绝对没有——”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肉中，姚慕斯全身颤抖，一阵泪意和委屈猛地窜上她的胸口，旋即又被她狠狠地忍住。不，她没有作弊，更没有抄袭！不能哭，哭了就是对眼前事情的默认和妥协。 于是双目通红却狠狠地忍着眼泪的姚慕斯沉默地咬紧嘴唇站在书桌前。 “在期中考试中作弊和抄袭作文，你已经触犯了校规！”教导主任斜睨了姚慕斯一眼，重新坐回书桌后的椅子上，“你先停学吧，我会联系你的家长。” “什么？！停学？！”姚慕斯惊得四肢冰凉，不可置信地喊道，“我做错了什么就让我停学？！凭什么？！我根本就没有触犯校规！就凭这些证据就可以随随便便判定我是抄袭和作弊而不去查证！这就是主任您做事的风格吗？！您所谓教育的精神就是可以随随便便地冤枉学生吗？！”如同火山爆发一般的愤怒几乎将她所有的理智燃烧成灰烬，“——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作弊！还有！抄袭作文的人是周心幂，而不是我！” 姚慕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 瘦弱的身体中爆发出了那样愤怒的声音。 “……” 教导主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竟被姚慕斯如同连珠炮般的愤怒质问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姚慕斯，你到底还要不要脸！？”教导处的门被一双带着狂怒气息的手狠狠推开，打破了屋中尴尬的沉默，娇滴滴的女声无比激动地大喊道，“竟然敢说我抄袭！抄袭的人是你，是你——” 周心幂气得快疯了，她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抠着姚慕斯手臂上的皮肉，激动得甚至语无伦次了起来——“小偷！小偷！你是小偷！” 姚慕斯的胸口起伏了几下，毫无畏惧地回视双目通红的周心幂，声音也是毫无波澜，似乎周心幂的愤怒并没有影响到她一般，“我说过了，我没有抄袭。” “你的意思是说我撒谎了？！”周心幂瞪大眼睛攥着拳头狠狠地盯着姚慕斯。 “是。”语气沉稳而坚定，瘦小的女生轻皱眉心，正准备挣脱周心幂的手却被那人抢先一步佯装着被她推倒——周心幂踉跄了几步狠狠地撞上教务处门口的书架！ 书架里的书被撞得飞了出来，如同雨点一般砸在周心幂的身上，她自己也凄惨地倒在地上，痛得脸色惨白。 姚慕斯怔住。 摔倒在地上的周心幂仿佛骨头都痛得断裂了一般，凄楚地发出带着哭腔的呻吟。 “你怎么可以说是我抄袭……明明就是你做错了……”明明是自己撞倒书架的周心幂却楚楚可怜地咬着嘴唇掉下眼泪，精致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就像是一个隐忍委屈和痛苦的洋娃娃。 看着委屈落泪的周心幂，教导主任和圣辉学院的学生彻底陷入了对姚慕斯的不屑和愤怒中！教导主任狠狠地再次拍案而起，双眼都快喷出火来了，“姚慕斯！你必须马上停学！我会向校长如实上报你的一切所作所为，包括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推倒周心幂同学！我会联系你的家长，你触犯了校规，做好被学校开除的准备吧！” 开除…… 慕斯有些慌了，她握紧双手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再次向主任解释——“主任，你听我说，我……她是自己摔倒的，我没有推她……” “还敢狡辩？！在我眼前发生的事情，你推没推我还不知道吗？！周心幂可能自己无缘无故地摔倒将膝盖和手臂摔伤吗？”教导主任厉声回道，旋即无奈地摇摇头，“姚慕斯，在老师的眼里你一直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的，但是为什么你的人格会这么让老师失望！” 在教导主任的叹息和隐隐蔑视的目光中，她茫然地被老师推出了教导处。 姚慕斯沉默地被在外面围观的学生们包围着，她却像是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环境一般呆呆地站着，似乎还没有从自己已经被停学的事实中醒悟过来。 几乎所有学生的目光都停留在她的身上。 那些目光中，有嘲笑、也有怜悯和不屑。 被同学扶着的周心幂苍白脆弱地流着眼泪，膝盖上破了一大块婴儿拳头大小的伤口，露出粉嫩的皮肉，有点点血丝沁出。 周心幂腿上那令人胆战心惊的伤口更是让圣辉的学生们对姚慕斯一直沉默无言的态度不满至极！ “姚慕斯！抄袭作弊！滚出圣辉！”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立刻带动了所有在场学生的情绪，数不清的双手开始推她，混乱吵杂的声音开始不约而同地用各种刺耳的话来指责她！圣辉学院的学生们陷入了异常的愤怒之中，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要将抄袭者和作弊不承认的差劲家伙赶出圣辉学院！圣辉怎么能容忍这种家伙的存在？！ “抄袭者——作弊者——” 这两个刺耳的词语如同无法醒来的梦魇一般在她的耳膜中反复撞击回响，眼前被下午明晃晃的阳光照得又涩又痛，似乎有无数的光点飞旋。 她没有抄袭也没有作弊，为什么大家都不听她解释，也不相信她…… 姚慕斯眼神空洞地被无数的愤怒的学生推搡着，一直到她全身僵硬地被学生们推出了圣辉学院的大门。 下午的阳光将她一头漆黑的短发和身上的校服都晒得滚烫滚烫。 为什么……自己明明那么讨厌抄袭者和作弊者这两个肮脏的字眼的，却还是会被冠上和那个人相同的罪名被众人排挤和驱逐。 她没有作弊，更没有抄袭，也没有故意去推倒周心幂。 所以，她没有做错。 ﹡﹡﹡﹡﹡﹡ 夜风微凉。 双腿酸痛酸痛。 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的慕斯将手中的书包放在旁边，眼神怔忡地看着对面蛋糕房不停闪烁着的霓虹灯。 “彩虹蛋糕房”。 这几个彩色的霓虹灯刺痛了慕斯的眼睛。转移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视网膜上还是有各色的光斑挥之不去。 周心幂得意的笑脸和教导主任眼中的鄙视犹在眼前。 慕斯咬紧嘴唇，双拳缓缓握紧。 被冠上抄袭的罪名，无论如何都会被开除的吧。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圣辉学院的校规严格是谁都知道的，暂时应该是无法回去了吧。 全身冰冷。 有糕点的甜香从对面的蛋糕房飘出来，空荡荡的肚子又是“咕噜”一声。 糕点啊…… 慕斯心中一片苦涩。 每当提起糕点或者经过蛋糕房的时候，总是会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的妈妈……还有那个自己拼命想要忘记的名字。 妈妈是糕点师。 因此她从小便听妈妈不止一次地说过，糕点师是一个非常容易使人产生满足与幸福感的职业。妈妈说，每当新鲜的糕点出炉后被客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空气中弥散着属于糕点的甜蜜气息时，就是糕点师最幸福的时候。 她一直清楚地记得，每一次将自己亲手制作的糕点交到客人手上时，妈妈的脸上洋溢着的，总是异常满足和幸福的笑容。 小时后的她总觉得疑惑——要说满足和幸福，应该是吃到糕点的人觉得幸福才对，糕点师那么辛苦那么累，作出来的糕点却要送到别人口中，为何还会觉得幸福？ 微凉的夜风让她细长的发丝轻轻飞扬。 慕斯沉默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眼底沉黯。 所以……直到现在她仍不理解到底是什么能够让妈妈那么热爱制作糕点，甚至将糕点当做她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直到她过世。 晚上十点。 幸福蛋糕房的灯被按亮。 陈旧破烂的牌匾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清理过，窗台上的灰尘和被随手扔在窗口的垃圾积了厚厚一层，脏到令人作呕。 姚慕斯环视这个已经因为住校而三个月不曾回来的家，尚未平静的愤怒又逐渐地胸口窜起。 原本洁白的墙壁上积满了油垢和脏手印，应该放着新鲜蛋糕的玻璃柜台也是脏到不再干净透明，上面的污垢就像是一张张令人觉得恶心的大嘴在冲着慕斯傻笑。 仍然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站在玻璃柜台前用力地擦着玻璃上的污渍。柜台里面积了一层灰，柜台中的蛋糕只有最简单的几种，不仅如此，放着蛋糕托盘都是满着的，根本就没有人来买过。 蛋糕似乎是很久之前烤好的，因为火候没掌握好而被烤成深褐色的蛋糕干裂出缝，里面的水分早就蒸发掉了，潦草地涂抹在上面的果酱也已经凝固了。 慕斯吃力地拉开已经生锈的柜门，将里面的盛着蛋糕的托盘拿出来统统倒掉，之后再将托盘一个个地放进水池中开始清洗。 制作间好像也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打扫过了。 屋内的灯管因为积上了油垢所以十分昏暗，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和没有吃完的泡面碗，扑面而来的腐臭气味让慕斯头晕目眩，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将制作间清理干净后开始清洗盘子。 她沉默地用铁丝清洁球狠狠地清洗着托盘上的各种糖渍和污垢，盘子也因为长期没有人清洗而有些生锈了，上面的脏东西非常难洗干净。慕斯咬着嘴唇狠狠地刷着托盘，瘦到甚至有些干枯的手被冰凉的自来水冻得通红。 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在制作糕点时让自己站在身边看着，看着面粉、鸡蛋、果酱、奶油、巧克力这些食材在妈妈灵巧的手下被制作成一块又一块让她流口水的漂亮蛋糕，慕斯总是会惊讶地睁大眼睛称赞妈妈好厉害，之后在蛋糕出炉时狠狠地咬上一大口，把香甜的奶油和蛋糕充满小小的嘴巴，让那股甜香顺着嘴巴滑进肚子里，那时妈妈和甜点给她带来的幸福感觉现在到还记忆犹新。 “慕斯，做甜点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喔，因为甜食能让人心情好起来，糕点能够给人们带来幸福。慕斯长大以后，也做糕点师怎么样？”大约是在六岁的时候，妈妈带着慈祥的笑容看着正在大吃慕斯蛋糕的她，温柔地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对她如是说道。 妈妈错了。 姚慕斯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洗刷着手中的盘子，尖锐的铁丝球将她的手刺出血痕也毫不在意，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又酸又痛也毫不在乎，就只是那么卖力地狠狠刷着盘子上的铁锈和污渍，眼泪却忍不住从她的面颊上滚落。 妈妈说甜点能够给人们带来幸福，妈妈错了。现在的世界已经不像妈妈描述得那么美好，做甜点的意义也不仅仅是给人们带来幸福，或者，做甜点根本就不能给人们带来幸福！ 做甜点的妈妈早早地去世离自己而去，所以没能看到自己的理论错得是多么可笑！自己的父亲在糕点比赛中为了那丰厚的奖金机关算尽，不惜去抄袭别人的创意、甚至开车去撞自己在比赛中的劲敌！而自己的舅舅呢，继承了这家本来是妈妈开的蛋糕店，却一直长年地酗酒，根本就不思考妈妈死前是怎样将这家蛋糕店托付给他的，他，将这家妈妈生前视若珍宝一般在努力经营着的幸福蛋糕店彻底地走向了灭亡！ 所以，做糕点师根本就一无是处也没有任何意义，她讨厌做糕点，更不想做什么糕点师！ 将布满铁锈的制作间门用力拉上的姚慕斯准备关灯回房间睡觉，最终还是决定，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回到学校。她没有做错，没有作弊也没有抄袭他人作文，她就要回去！ 经过空旷的走廊时慕斯却被后院的一阵吵闹声和玻璃摔碎的声音惊得猛地顿住了脚步。她慌忙地紧走几步将后院的门狠狠拉开——看到的情景让她刚刚平静下去的愤怒又重新被疯狂的怒火狠狠点燃！ 她喝醉酒的舅舅坐在后院的椅子上口齿不清地不知道在骂些什么，而她的外婆竟然拖着苍老的身体一点点吃力地打扫着地上被摔碎的酒瓶！ 几乎是如同旋风一般冲到自己的外婆身边抢过扫帚，看着外婆苍老的面容胸口又是一阵泪意翻滚，她拉住外婆枯枝一般的手低声道，“外婆我们回房间睡觉！”语毕，回头狠狠地瞪了仍旧醉意朦胧的舅舅一眼。 慕斯的房间里。 外婆一点点吃力地弯腰整理着慕斯许久没有用过的被褥，尽管她拦了又拦，外婆却执意要帮她把被子铺好。望着外婆消瘦苍老的背影，慕斯心头一阵酸楚翻滚——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外婆……我被停学了。”踌躇了半天还是决定告诉外婆，毕竟现在她是现在唯一会关心自己的亲人。慕斯的手掌快被指尖掐出血来，她咬着嘴唇不敢抬头看外婆：“按照圣辉的校规，我已经被开除了。” 外婆轻叹了一声，“小斯，外婆知道了，班主任打过电话给我了。” 慕斯惊得全身冰凉，蓦然抬起头来焦急地想要向外婆解释，“——外婆！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作弊也没有抄别人的作文！我真的没有！” “不用解释啦，外婆也相信我的小斯不会做那些事情。”外婆慈祥地扬起嘴角，爱怜地抚摸着慕斯毛茸茸的发顶。沉默半晌又苦涩地说，“都怪外婆老了没有能耐，才会让小斯在学校被冤枉被欺负都不知道怎么办，你的父母又都不在身边，外婆什么都做不了……唉……” “外婆，你别这么说……”心中又苦又涩，慕斯蹲在外婆身边咬着嘴唇，眼中有什么热热的液体在翻滚，视线渐渐被模糊。将嘴唇抿得更紧些把涌上眼眶的泪意硬生生地逼退了回去。她不敢让自己哭出来，她哭了，外婆也会跟着她一起难过的。 满室沉默。 过了一会儿，外婆像是想了什么一般轻轻拍了拍慕斯的手——“外婆去给你做点儿吃的吧，你一定还没吃饭吧？” 就是外婆这样一个安慰的动作却让慕斯全身的细胞都震悚起来。 外婆的手瘦得如同枯枝一般，冰凉刺骨。 甚至比她刚刚被自来水冻红的手还要冰上几分。 慕斯抓住外婆的手惊痛地喊，“外婆！你生病了对不对？手怎么会这么凉啊？！” 摸着外婆冰冷的手，慕斯心底又惊又痛又慌乱。 外婆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亲人，如果外婆再因为生病而离开自己的话…… 慕斯的心底顿生一股凄楚。 从小除了自己的妈妈，就只有外婆最疼爱自己。不管她想要什么吃的玩的，外婆总是会慈祥地拉着她小小的手给她全部买来，妈妈工作忙的时候也尽是外婆陪伴自己，接送自己上学。所以，她童年的一半时间都是在外婆身边度过的。 记忆中，外婆的身体似乎总是很好的。 但是……不知不觉，自己长大了，而外婆竟然已经这么老了…… “外婆，你病了就先休息，我去做点儿东西给你吃吧！”慕斯扔下这样一句话便急匆匆地出了房间，轻轻拉上门。 走廊一片漆黑。 胸口又酸又涩的情绪不停翻滚，害怕失去外婆的恐惧让她全身发冷，牙齿似乎都在轻轻地发抖。慕斯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一点点的声音，瘦瘦小小的身体顺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到地上。 ﹡﹡﹡﹡﹡﹡ “对不起喔小妹妹，我们这里现在暂时还不缺人耶，你再去别的蛋糕房看看吧……” 甜蜜蛋糕房内人来人往，空气中弥散着的糕点香气就如蛋糕房的名字一般甜蜜醉人。蛋糕房的领班靠在玻璃柜台边，打量了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几眼，无奈地摇头拒绝了她想要来这边工作的请求。 不缺人吗…… 姚慕斯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不管是咖啡馆、饭馆还是其他需要清洁人员的地方，她都已经去过了，可是几乎没有一个地方肯要她，难道是她看起来太小了？还是太瘦？在询问了无数个可以打工的地方都失望而归之后，就连她最不想来的蛋糕房，她也咬咬牙来了，可是还是没有能让她打工的地方。 “嗯……小妹妹你还是学生吧？白天不用上学的吗？为什么要打工？”看着眼前穿着校服的瘦小女孩如此明显的失落，蛋糕房的领班不禁有点心软了。 “……”慕斯有点困窘地埋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 本来她是有想要回到学校的打算的。她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没有理由就这样被学校停学等候处理。本来她是打算今天白天就回到学校去的。可是…… 昨天晚上，外婆的手那么冰凉刺骨，外婆的脸是那么苍白。 仅仅是几个月没有见到外婆，她就已经瘦到令她觉得心惊的地步。 而且外婆说，昨天舅舅打工的地方也因为舅舅一直地酗酒不正常工作而将他开除了。 那么现在家里就没有任何的经济来源了，仅仅靠外婆那一点儿少得可怜的工资根本就不可能让她继续念书了，甚至就连维持家里的日常开销都会变得十分吃力。 所以……虽然很想回到学校，但是，既然有赚钱的能力就还是得先赚钱吧，等到外婆的身体好些，舅舅再出去找工作的时候，她应该就可以回到学校继续念书了。 慕斯的指尖将手掌掐得生痛生痛。 “这样吧小妹妹，”年轻温柔的领班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来蛋糕房干活儿对吧？走过广场就是香草花园蛋糕房了，那儿是咱们海宁市最大的蛋糕房之一，你应该知道吧？去那儿看看，说不定能够找到工作。” 香草花园…… 姚慕斯咬咬唇，顺着领班指示的方向看过去，越过广场，远远地可以看见淡粉色和黄色的温暖灯光在广场的尽头闪耀着连成一大片，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呼吸凝滞了一下，姚慕斯回头对甜蜜蛋糕房的领班鞠了一躬，婉言谢绝。 “谢谢，我会再去其他地方看看的。” 未等领班回答，姚慕斯便扭头快步朝门口走去，双手无措地握紧上衣的边角。 没来得及走出大门的姚慕斯被一只莹白的手狠狠地拽住，她猝不及防地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门口！ 那双手的指甲又尖又长，将慕斯的手臂掐得生痛。 “我还以为看花了眼，结果还真是你啊。还真不好意思，我家蛋糕房不需要被学校退学的人来打工。”周心幂冷哼一声靠在蛋糕房的玻璃柜台上，白皙纤细的手指反复摆弄着手里精致的手机，缀满水晶的指甲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慕斯的脸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般火辣辣的，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 手指在身体两侧僵硬地握紧。 “所以我决定去别的地方了。对不起打扰了。”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慕斯将猛地窜上来的怒火狠狠地压下去，僵硬地开口之后转头快步离开。 耳膜轰轰作响，紧紧地掐着掌心的指尖冰凉冰凉。 她竟然笨到会来甜蜜蛋糕房应聘！她一定是找工作找到昏了头，居然连甜蜜蛋糕房是周心幂家里开的都忘记了！竟然会自己跑来这儿被一直讨厌她的周心幂羞辱！ 姚慕斯，你真是笨蛋。 “我想，全海宁市的所有蛋糕房都不会容得下姚青峰的女儿这尊大佛来打工吧！？”就在姚慕斯马上就要迈出大门的时候，周心幂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几倍对着她的背影看似漫不经心地嘲讽道，其中，“姚青峰的女儿”这几个字掷地有声，说得格外重。 姚青峰？！ 这个糕点界几乎无人不晓的名字如同惊雷一般在甜蜜蛋糕房内炸开。 排山倒海一般扑来的议论声让站在门口马上就可以踏出去的姚慕斯全身颤抖不知所措，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白，似乎下一秒就会有血液从她薄薄的嘴唇中流淌出来。 “那个女生是姚青峰的女儿啊？” “身上那是圣辉学院的制服吧？姚青峰诶……” “姚青峰的女儿怎么还敢来这里？！” 甚至可以感受到身后无数充满厌恶和鄙视的目光，慕斯的脸滚烫滚烫，一阵泪意和说不出来的愤怒在胸口翻滚。明明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面对这些事情的。但是……慕斯面色惨白地闭了闭眼，握紧拳头跑出甜蜜蛋糕房的大门，抿紧嘴唇，用尽全身的力气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紧紧地闭着眼睛如同旋风般冲进广场的人群中，耳旁的风声飞快地掠过，被风吹乱的柔软发丝凌乱地遮挡着她的视线！ “砰——” 一阵慌乱中她不知是撞上了哪位无辜的路人，巨大的冲力让她狼狈地踉跄退后，顾不得喊痛，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上—— 她无措地紧紧闭着眼睛，脸涨得通红。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拽住她的手臂——那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拽住她即将跌倒下去的身体。她瘦小的身体在空中虚晃了两下便被那人拽了起来，竟然直直地扑在眼前这个人的胸膛上！ 一阵头晕目眩，慕斯的脸“腾”地红了。她慌忙地退后两步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对不起！” 因为慌乱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有点颤抖的干净声音。 慕斯的手指在身体两侧拽着自己校服的衣角。 广场上人来人往。 精致的玉兰花路灯在广场两侧闪耀。 穿着校服的瘦小女孩惊魂未定，一头柔软的漆黑短发因为方才快速的奔跑而有些凌乱。她无措地握紧手指对着眼前的人不停地鞠躬道歉，紧紧闭着的眼睛久久不敢睁开。 站在她对面的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工作服，似乎有银白的星光在那片纯白上静静流转。 “没关系，干吗还对我鞠躬？腰不痛吗？” 良久，带着笑意的温柔男声在慕斯头顶响起，修长白皙的手指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站直，空气中有淡淡的糕点香气。 慕斯抬起头，对上面前少年的眼睛。 他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容貌俊秀，双目温润如玉，眉眼间似有淡淡的光华流转。 带着笑意的眼睛凝望着眼前失措的女孩子，眼中的光芒细碎而温柔。 那暖暖的笑容撞进她的胸口，慕斯急急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谢、谢谢你……对不起！”慕斯的小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又重重地鞠了个躬，就慌忙地从少年身边跑开。 深蓝色的夜空。 银白色的星星安静地闪耀。 慕斯站在广场尽头的音乐喷泉旁沉默地看着自己手掌中的纹路。身后的喷泉散发着一阵阵不属于夏日的清凉气息，各色的灯光映得喷泉犹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姚青峰。 这个名字无时无刻地不像梦魇一般纠缠着她，这个名字是她的噩梦，是她的耻辱！ 可是……唯一不能够改变的就是，他是她的父亲。 如果没有姚青峰，也不会有姚慕斯。 所以……当听见有人用那么嘲讽的语气来读这个名字时，她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难过。 自己也是恨他的，因为他，自己被同学欺负被同学排斥，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有人说出她是姚青峰的女儿，几乎所有人都会带着鄙夷的目光闪得远远的，就好像她是怪物一般。 可是居然还是会为了他而觉得难过…… 家中的外婆还在生病…… 妈妈，妈妈。现在要是你在的话，那该有多好…… 所有的坚强和防线在这一刻被慌乱和脆弱击得溃不成军。 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慕斯捂住嘴巴，全身无力地跪在地上，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嘤嘤哭泣。 眼泪滚烫地顺着她皮肤的纹理向下流淌。 经过音乐喷泉的人们无不向她投去惊异的目光。 优美的音乐在广场中悠扬地回响着。 那个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子却跪在音乐喷泉旁哭得全身颤抖，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瘦小而无措。 “呵，我还以为你会气到去寻死呢，结果只是在这边装可怜给别人看啊。”又尖又高的女声响起，周心幂仍旧带着公主般的气势，不可一世地仰着自己漂亮的脸，蹬着高跟鞋的脚尖不耐烦地敲打着地面。 浓烈的香水气息扑面而来，让本来就哭得头晕目眩的慕斯更加头晕。 她紧紧闭着眼睛，同时捂起耳朵—— 她不要再听周心幂的每一句话！因为她说的所有的话一定都是对她极尽羞辱之能事！ 周心幂恨自己和姚青峰—— “周心幂——” 一声比周心幂嘲笑的气势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怒吼从广场那端的香草花园蛋糕房门口如同火山一般狠狠地爆发出来！ 周心幂一怔，随即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 只见瞪大眼睛、握紧双拳，活像拼命三郎似的乔薇薇如同旋风一般冲到哭得全身颤抖的慕斯身边，不由分说地将跪在地上的慕斯拽了起来挡在身后，活像只被欺负了幼崽的母兽。 “周心幂！你也太过分了吧？！平时慕斯脾气好让你欺负欺负也就算了！你现在还在大街上把慕斯弄哭！你是不是人啊？”乔薇薇中气十足地指着周心幂大吼，嗓音清亮得几乎整个音乐喷泉附近的人们都能听得见了。“你在学校欺负慕斯也就算了！现在你也不看看是在哪儿？！这是我家！我的地盘，你敢欺负她？！信不信我找人揍你？！”薇薇瞪着眼睛朝周心幂示威，同时目光得意洋洋地扫了一眼香草花园蛋糕房的门口—— 三个穿着洁白工作服的高个儿男生站在门口不知在说些什么，因为隔得远看不太清楚他们的眉眼，但还是可以看到他们的目光像是不经意般地时不时落到正在争吵的乔薇薇和周心幂身上。但是——周心幂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她认识他们！ 他们就是香草花园老板最得意的徒弟其中的三个！ “那可是我爸的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兄！”乔薇薇抹了下鼻子别提有多得意，“我一声令下，他们肯定冲上来把你打得鼻青脸肿！”薇薇威风地向前走了几步狠瞪周心幂，声音清脆地大声说—— “有我在，你别想欺负我的慕斯！” 姚慕斯皱着眉拽住乔薇薇低声地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不在乎地甩开。薇薇撇了撇嘴，指着周心幂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这是我家，不欢迎你！请你离开，谢谢！” ﹡﹡﹡﹡﹡﹡ “慕斯，不哭不哭咯，我已经帮你把那个可恶的坏女人赶跑了啦！”薇薇抽出一张纸巾帮慕斯擦脸上已经干了的泪水，擦了半天擦发现慕斯已经不哭了便把纸巾扔掉，满面笑容地对慕斯道，“想吃什么吗？我们家各种甜点都有喔，想吃什么我请你！” 慕斯沉默地抿抿唇。 薇薇的家，也就是香草花园蛋糕房，它是全海宁市数一数二的蛋糕房，不管是装修、服务人员的态度或者糕点的质量都非常非常好。而且——它还是全海宁市最大的糕点师训练班之一，三年前的香草花园蛋糕房似乎是以全市亚军的成绩挺进全国糕点制作大赛的吧。 坐在又大又软的沙发椅上，慕斯有点窘迫地想要站起来却被乔薇薇重新按下去，她一脸豪爽地拍了拍胸口，“今天我请你，你是我的客人，坐在这里啦！我去给你拿好吃的东西来吃，你等我喔，不许跑掉——等我喔——” 有点脸红地目送着薇薇张牙舞爪的身影一蹦一跳地蹦到大厅右侧那一排长长的玻璃柜台前，慕斯有点儿尴尬地坐在椅子上，悄悄地打量起香草花园蛋糕房的大厅来。 门口颜色鲜艳的小熊风铃被夏日的晚风吹得轻轻摇晃，声音清脆而愉快。白色的瓷砖地面被人打扫得十分干净，能够清楚地映出顾客们或是惊喜或是微笑的面容。大厅内灯火通明，明亮却不刺眼的白色灯光流转在大厅两侧又大又干净的玻璃柜台上，如同琉璃一般。玻璃柜台内陈列的各式精致糕点晶莹剔透，点点细碎的光芒在上面流转，犹如珍宝般诱人。 空气中的甜美气息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要流出口水。 慕斯微笑。 原来，他就是在这么漂亮的地方学习制作糕点吗？ “将将将——”薇薇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将装满蛋糕的托盘拍到慕斯的面前！“这是我们店里面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了，慕斯你是第一次来，当然都不能错过，快点尝尝，把它们都吃光！” 慕斯窘红了脸看着被薇薇装得满满的托盘，又看了一眼薇薇满怀期待的神情——只好拿起叉子将托盘中的蛋糕慢慢地看了个遍。 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被放在最中央。 巧克力色的奶冻水分充盈地盖在烘焙得颜色金黄的蛋糕上，巧克力糖丝被随意地甩在蛋糕的两侧，纯白色的奶油糖粒点缀在蛋糕的中央。明晃晃的灯光中，诱人的巧克力奶冻似乎在轻轻晃动，仿佛在下一秒就可以榨出新鲜的巧克力来。 仿佛是被什么魔力吸引一般，慕斯拿起叉子将那块蛋糕轻轻地切开。 质地柔软的蛋糕被叉子一切便分为两半，巧克力色的奶冻和晶莹润泽的黄色蛋糕无比诱人，放入口中轻轻地咀嚼，巧克力的浓厚与蛋糕的甜美被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制作者将无尽的温柔揉进了蛋糕中一般，将蛋糕吞咽下去口中仍是余味无穷。 “好好吃……”慕斯握紧手中的叉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巧克力慕斯蛋糕了。曾经一度以为不会再有人能够像妈妈一样做出让人觉得如此温暖的慕斯蛋糕，哪知道，竟然真的让她碰见了…… 听见慕斯称赞蛋糕好吃的乔薇薇正得意洋洋地捂着嘴偷笑，坐在她对面的慕斯却拽住她的手，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薇薇，这块慕斯蛋糕，是谁做的？” 薇薇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啊？好吃吧？我最喜欢的吃的就是这个蛋糕了，要不然我怎么会把它放在中央……” “快点告诉我是谁做的！”慕斯微皱眉心打断了薇薇的喋喋不休。这么熟悉的味道，唤起了她对于母亲的记忆——能够做出这个蛋糕的人，究竟是谁？！ 眼前的蛋糕水分充盈颜色柔和。 明晃晃的灯光在眼前闪耀。 似乎看出慕斯的脸黑黑的有点不高兴了，薇薇侧头小心翼翼地捏捏慕斯冰凉的手。 “好啦，我告诉你，我不是故意念你的，是因为听到你说好吃真的太高兴了啦，因为你很少称赞别人……别生气喔。” 慕斯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等待着薇薇的回答。 “就是他啦——沈皓奇学长，他高一，是我爸爸最得意的徒弟喔，他和他妹妹是传说中的天才糕点少年耶。” 顺着薇薇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英挺俊秀的少年头发微长，用黑色的缎带系在脑后，穿着一身洁白的工作服与另外一个同样清俊的少年站在门口的玻璃柜台前，低声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似乎感觉到慕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目光，沈皓奇转头望了她一眼。 他的面容如同月光般冷静淡漠，精致的眉眼中却是没有任何情绪。 慕斯的心中“咚”地一跳！ 下一秒，沈皓奇便像从未看见慕斯一般，转过头去继续对身边的少年低声说些什么，他身边的少年轻笑着点头回应。 慕斯苍白的手指在衣服上缓缓握紧，指骨渐渐青白。 那如同月光般淡漠的眉眼和目光，印象中，她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正文 第二章 周末清晨。 香草花园蛋糕房的课堂制作间内窗明几净，各种制作糕点的材料被整整齐齐地放置到每一张制作台上，各种厨具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按照不同的用途分类放好。 当乔薇薇打着呵欠来到制作间的时候，慕斯已经将一周都没有使用过的课堂制作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到处都光可照人。 “哇，慕斯——你好厉害喔，我没起床你就来了吗？！”乔薇薇奔到正在用力地擦着工作台的姚慕斯身边，不知道要替她做些什么，便替她按摩起肩膀来，“不用这么卖力地打扫啦，以前这里都没有这么干净过！除了第一组之外的那些值日生都不认真打扫的说。” 慕斯擦了擦流到额角的汗水，冲薇薇笑一笑。 她已经习惯了，打扫一下制作间并不觉得怎么累。 昨天晚上薇薇又哭又闹地硬是把自己留在香草花园，得知了慕斯的烦恼之后，更是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给她一份工作，保证每个月工资丰厚。 结果就只是让她打扫一下制作间，打打杂，做一些很零碎的活而已。 想到这儿慕斯又觉得对薇薇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她尽力将自己的分内的工作做到最好，其他能够帮上忙的工作也都尽量去做。 起码不能够辜负薇薇的一片好意。 “你这么说，作为第一组的我很高兴，可是其他组的未必会高兴吧。”穆雨泽边系围裙边瞥了乔薇薇一眼，唇边是暖暖的笑意。慕斯认出这个少年便是昨晚和沈皓奇在门口说话的那个人，心想着也许他和那个制作慕斯蛋糕的沈皓奇很熟悉也说不定，便多望了他几眼。 “哼！第一组的又怎么样，你比不上皓奇学长和默昭学长！”薇薇冲着雨泽哼哼，顽皮地扮了个大鬼脸，把舌头伸得长长的，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雨泽举双手投降，“是是是，我比不过皓奇比不过默昭也比不过旎熙，不过我拜托薇薇大小姐您把您的舌头缩回去吧，扮个鬼脸都那么难看，贞子都比你好看啦。” “穆雨泽！你说什么？！”薇薇尖叫，张牙舞爪地攥着拳头，追在雨泽后面又踢又打。 方才制作间孤单而沉默的气氛一下子就被打破了，打打闹闹的气氛——就像是一个家。 慕斯低眸继续用力地擦着工作台，听着耳边薇薇和雨泽打闹间发出的乒乒乓乓，唇角也忍不住染上了几丝温暖的笑意。 当擦到制作台上“香草花园”的字样时，慕斯的指尖还是僵硬了几秒。 香草花园蛋糕房……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这个蛋糕房就已经非常知名。每次妈妈带自己逛街经过香草花园时，她的眉眼间总是有几分自己一直无法理解的黯然。 香草花园的老板乔如松是国内知名的糕点大师，手下的徒弟也都只收天赋异禀、对糕点制作有着执着与热情的优秀学生，这里环境好、材料充足、从来不缺少顾客和好评。同样都是蛋糕房，和自家幸福蛋糕房的落魄比起来，香草花园绝对是个更能让姚慕斯觉得心情舒畅的地方。 慕斯扳着指头算了算，今年正是三年一次的全国糕点制作大赛，香草花园的学员一定会是代表海宁市参加全国大赛的不二人选吧。 糕点制作大赛……姚慕斯的眼眸暗了暗，收敛了所有思绪和表情继续用力擦拭制作台。 不愿意再想起，六年前的那次全国比赛，自己的父亲姚青峰在海宁市的比赛中力压群雄地出线，本应该是极其辉煌的一刻的。但是就为了那些钱，那些奖金，他被查出抄袭其他人的糕点创意以及故意伤害比赛对手的罪名而万劫不复，锒铛入狱。 这是耻辱。 如果自己的母亲还活着，一定也会觉得这是莫大的耻辱。母亲是那么热爱糕点制作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丈夫将她热爱的职业侮辱到这种地步。 就在慕斯怔怔出神间，她才发现制作间的学生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认识她，所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总是不免认真地打量她几眼，低声地猜测着她是不是乔老板新收的学生。 不习惯被人注视着的慕斯脸上火辣辣的，她低头快速清洗着手里的抹布，想要快点离开。 冰凉的自来水将她的手冻得通红。 “要上课了，旁听请去那边，不听就请出去。”突然响起的男声让慕斯全身的细胞都震悚起来，清洗抹布的动作也慢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对她说话的少年一眼。 是沈皓奇。 他的面容仍旧如同月光般冷静淡漠，下巴尖尖的。身上穿的还是昨晚她见过的白色工作服，只是多了顶高高的工作帽。距离很近，慕斯甚至可以嗅得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香草香气。 “是。”将抹布叠好放在一边，慕斯含糊地答应了一句之后向沈皓奇重重地鞠了个躬。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皓奇的那副表情总是会觉得格外的紧张——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 “砰！” 怔怔出神的慕斯完全没看见捧着厚厚一摞资料的少年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慕斯踉跄几步凄惨地摔了下去，砰地一声巨响，她的头撞上了制作台的边角，尖锐的疼痛在头部猛地划开，顿时痛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眼前发黑，只能捂住头低低地闷哼一声。 厚厚的一摞资料散落一地。 远远地望见这边的乔薇薇喘着粗气跑到慕斯身边手忙脚乱地想要将她扶起来，可是看着慕斯一脸很痛的样子又犹豫了起来担心弄痛她，只是慌张地蹲在慕斯身边问这问那。 “啊，慕斯，你怎么不小心点啦！” “怎么办嘛……是不是很痛？让我看看流血了没有啊？” “慕斯……你说话啊？说话嘛——” 看着慕斯痛得满脸雪白冷汗直冒的样子，薇薇又急又痛，手忙脚乱地又不知道怎么办，话音未落就开始呜咽，“慕斯，你是不是很痛啊？呜……你说一句话，好不好……” “慕斯又没死，你哭什么？”正蹲在地上捡资料的雨泽听见薇薇的哭声不由得回头瞪了她一眼。不说不要紧，一提到“死”字薇薇便更加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慕斯——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啊——慕斯！呜呜呜呜……” “我没事啦。”慕斯支撑着身体从地上坐起来，撑起嘴角冲薇薇一笑。尽管头里面还是因为撞击而有点沉闷地发痛，但是看见薇薇急成这个样子心里更多的是温暖，疼或不疼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真的？”声音里面还带着浓浓的哭腔，薇薇擦着脸上的眼泪不确定地看着脸色仍旧苍白的慕斯，她一直都这样，不管感冒还是受伤都硬挺着，弄得她每一次都要担心慕斯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因为自己的粗心都死掉！讨厌啦！ “真的没事。”慕斯无奈地低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头站了起来，耳膜却嗡地一声让她险些站不稳，一只温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扶住她的人身上带着那似曾相识的淡淡糕点香。 慕斯的心跳又情不自禁地紊乱起来。 灿烂的阳光。 轻轻弥散在空气中，熟悉的糕点香。 “没事吧？”看见她痛得脸色惨白，少年微微皱起眉替她揉了揉撞到的地方，神情中满是挡不住的关切：“下次小心点啊，还会很痛吗？” “我没事啦，真的没事。”慕斯冲他笑一笑，有点尴尬地想要挣脱他的手。 少年摇摇头。 修长白皙的手指万分轻柔地揉着她撞到的地方。 上午的阳光洒进来。 那少年的面容温润如玉，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温暖几分。 薇薇瞅着慕斯，心中忽然有种怪怪的感觉。看韩师兄对她的神情又是关切又是亲密，慕斯难道认识韩师兄吗？可是，照理说他们之前应该不曾见过才对，认识了这么久，也从未听慕斯提起过任何一次啊…… “慕斯，你认识韩师兄吗？”薇薇心中越发疑惑，开口问道。 慕斯微怔，旋即她用力摇摇头，声音有些慌乱：“不不不，我不认识……” “原来不认识我啊，”那声音中带着的笑意让慕斯又脸红地低下头去，“那现在认识还来得及吧？我是韩默昭，今年十七岁，在圣辉学院就读。” 明晃晃的夏日阳光中，他带着同样明亮的笑容如同邻家哥哥一般揉了揉她的发顶，朝她友好地伸出手。 慕斯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 月光皎洁。 空荡荡的制作间。 月光从巨大的窗子中洒进来，给银白色的制作台镀上一层同样皎洁的莹彩。 慕斯沉默地坐在制作台旁边的椅子上。 一杯星冰乐饮料递到她的面前，握着杯子的手指修长白皙，清瘦有力。 淡淡的香草味在慕斯的鼻腔内弥散。 见她咬着嘴唇地接过最喜欢喝的香草口味星冰乐，脸上却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韩默昭不禁失笑：“怎么了？还在为被开除的事情烦恼啊？” 慕斯的心底一片凉。 她眼神沉黯地咬着吸管，闷闷地反问道：“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外婆和妈妈，好不容易才考进去的，结果却被开除了……” 胸口一阵泪意翻滚，鼻子酸酸的。 她还记得自己考上圣辉学院的那一天外婆喜笑颜开的模样，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让外婆那么开心的……可是自己竟然被开除了…… 韩默昭摸摸她的头，不语。 “默昭，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啊……” 沉默良久，她涩声问道。 韩默昭凝注着她，轻柔地扬起唇角：“怎么会呢，就算被冤枉、被开除，我还是相信你，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小斯啊。” 喉咙像是被什么热热的东西哽住，慕斯咬着嘴唇望着他：“默昭……” 韩默昭笑着摸摸她的头。 喜欢她依赖他，喜欢她叫他的名字。 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冤枉她，不喜欢她，或者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而讨厌她。 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有些冷。 慕斯皱了皱眉，微微打了个寒战。 抬头看了一眼仍旧无声地凝视着她的韩默昭，慕斯笑：“默昭，好像有点冷起来了呢，你会不会觉得冷啊？” 韩默昭道，“不冷。” 慕斯摇摇头，抓起他冰凉的手放在手中反复地搓，替他取暖：“好漂亮的手喔，我好羡慕你啊，默昭哥……” 她的手滚烫。 他的手冰凉。 “不要叫我哥哥。”他眉眼间的光华如莹玉，“慕斯的手也很漂亮。”最起码他很喜欢。 她扁着嘴摇摇头，用嘴呵出热气来温暖他的手，“又会弹钢琴又会做糕点，学习又好，长得又帅的人就只有你了啦，真好真好，我要是像你一样什么都会就好了。” 韩默昭凝视着她。 沉默良久，她拽过他的手臂靠在上面，声音轻得仿佛可以被忽略。“其实我被开除的时候，真的很不甘心，觉得周心幂很不讲理很讨厌……可是……我最近才觉得，是我爸先对她的父亲做出了那种事情，她恨我，也是应该的吧。” 他揉揉她的短发，声音低沉好听：“想回到圣辉？……需要我帮忙吗？” 如果是为了她，哪怕自己真的不想去向那个人低头，他也会去试一试。 “不了，我可以去补习班的。”靠着他的手臂，慕斯眼底沉黯地低下头去，“对不起啊，默昭，我知道这些话不该对你说的。”她明知道默昭不能够去见那个人的。 默昭的双眼温润如玉，他温柔地微笑。 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 “跟薇薇出去走走吧，说不定心情会好起来。”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微微的鼻音，清远而好听。 ﹡﹡﹡﹡﹡﹡ 夜晚。 距离香草花园蛋糕房三条街的夜市人来人往，各种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夜风中弥散着各种小吃的香气和人们的说话声，竟然奏成了一曲格外和谐的交响曲。 妈妈过世之后慕斯就再也没有来过夜市，所以对于夜市的印象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模糊了，重新再来到这边觉得格外怀念幼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薇薇吸着杯子里的奶茶，手里还不忘拖着慕斯，一遍又一遍地叮嘱着——“默昭师兄嘱咐我要好好带着你玩一玩，一定要跟紧了我，要是你走丢了可就惨了。” 那副样子就好像慕斯是她的孩子，而她是要好好照顾宝宝的妈妈一样。 跟在薇薇身后的慕斯不禁轻笑了几声。 馄饨摊。 薇薇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馄饨，一边吃还不忘对老板娘比着大拇指说好吃。 “欸？慕斯你怎么不吃啊？”嘴里的馄饨还没咽下去，薇薇盯了一眼眉毛拧成麻花的慕斯，用筷子敲了敲她还没动过的馄饨碗，“很好吃啊，我记得你都不挑食的……”慕斯呆呆地眨眨眼睛，没说话。 沉默半晌，薇薇恍然大悟一般地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怕花钱啦，没关系没关系，我请客，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话音未落，薇薇就又迫不及待地将碗里的馄饨又塞了几个进嘴里大嚼特嚼。 慕斯沉默地盯着碗里的馄饨，好像被听见薇薇刚才说的话一般。 “慕斯……你身体不舒服吗？” 空气中弥漫着馄饨汤诱人的香气。 两旁人来人往。 就在薇薇以为慕斯暂时不会回答她的时候，慕斯的声音有些低哑飘渺地应了一句。 “……糕点大赛暑假的时候就要开赛了啊。” 像是叹息一般的声音，正在埋头吃馄饨的薇薇听见慕斯的话有点惊奇地抬头瞄了她一眼，口齿不清地含着馄饨说道，“对啊，你怎么了？” 慕斯的手指握紧了几分，望着薇薇轻轻摇头，撑起嘴角笑——“没什么啦，我能怎么，只是问问而已。” 真的只是问问而已。 慕斯轻轻皱起眉。虽然因为父亲的原因而不敢再去制作糕点，但是……心里面怎么可能对于糕点制作没有一点点的不舍得和眷恋呢？ 夜空中的星星安静地闪耀。 慕斯将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一些，唇边扯开一抹像是自嘲的笑容。 所以，周心幂对自己的嘲笑和鄙视不是没有理由的。 所以，自己怎么可能不恨姚青峰。 ﹡﹡﹡﹡﹡﹡ 夜深，香草花园蛋糕房。 课堂制作间内还有一盏灯孤单地亮着。 有打蛋器敲打在不锈钢大碗上的细碎声响。 穿着一袭白色工作服的默昭微皱眉心，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将冰箱内的草莓慕斯蛋糕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用刀子将蛋糕缓缓切下一块。 斜睨了一眼沉默地站在对面搅拌巧克力的皓奇，默昭抿抿唇，“皓奇，你忙了一天了，不休息一会儿吗？” 被称作皓奇的少年不语，只是低眸用骨节分明的大手继续搅拌着手中的巧克力，俊秀的眉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月光如水。 察觉到皓奇身上明显散发出来的越来越沉重的压力，默昭无奈地摇摇头，声音清澈温和。“皓奇……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那事已经过去三年了……三年来你一直都在努力。而且你是天才，大家都知道……” 搅拌巧克力的动作戛然而止。 皓奇抬头淡淡地看了默昭一眼，眼眸淡如月光。 默昭无奈地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三年前他们的失败对于皓奇来说打击非常大。 记得三年前，皓奇和卡布奇诺蛋糕房的凌郁纶都被称为是糕点界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两人之间的首次对决也是被外界关注关注再关注的。 那年夏天，十四岁的皓奇、自己、皓甄、旎熙、雨泽……还有那个不能够在皓奇面前提起的名字，代表香草花园蛋糕房一路无比顺利地过关斩将，挺进海宁市的总决赛——却在总决赛时最关键的一场，皓奇与凌郁纶的比赛中惨败，屈居亚军，与参加全国大赛的机会失之交臂。 而那场比赛惨败的原因成为了香草花园永远的禁忌话题。 对外界的解释是那天皓奇的比赛状态不好。 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们几个同为第一组的人才知道。 那就是……那个以前曾经在香草花园学习过，与他们一起参加比赛的，叫做丝丝的女孩儿，是皓奇在寂寞而灰白的童年中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所以，也就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伤口。 决赛前，他们比赛的设计方案被偷走了——记得当时他们怀疑了很多人，却惟独没有怀疑到她，那个脸上总是带着清纯迷人笑容的女孩子。 一直到皓奇上场前的最后一分钟，她在后台拽住他，坚定地说。 “对不起，我偷设计方案虽然是很卑鄙，但是我已经决定加入卡布奇诺蛋糕房了，我必须要帮助他们。” 默昭知道，丝丝故意挑在比赛的前几分钟对皓奇说这句话，目的就是为了去扰乱皓奇的比赛状态，帮助卡布奇诺蛋糕房获胜。站在皓奇身边的他和皓甄都听见了丝丝对皓奇说的话。 本来以为皓奇会用一贯冷静淡定的态度去面对比赛，将私人感情暂时放到一边的。 实际上皓奇也真的这样做了—— 但是，在比赛即将结束的前一分钟，凌郁纶扬起嘴角对皓奇露出的那抹冷笑却像炸弹一般将皓奇所有的自尊心和信心全部炸毁，全部燃烧掉！ 比赛场上的皓奇，竟然就那么愣在了那里。 因为那抹令他猝不及防的嘲讽笑容，皓奇的糕点没能完成，视为没有参加评分的资格，凌郁纶毫无悬念地胜利了。 大厅当时爆发出了如同雷鸣一般的欢呼声。 默昭清楚地记得。 在那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在评委宣布海宁市的总冠军是卡布奇诺蛋糕房，而香草花园蛋糕房无缘参加全国大赛的时候……皓奇脸上那掩盖不住的落寞和痛苦。就好像……全世界都是充满欢乐和幸福的，就只有皓奇一个人是寂寞而灰白的。 后来知道，凌郁纶其实并没有看丝丝偷来的设计方案，而是丢掉了。 所以这场比赛是光明正大的对决，凌郁纶的胜利是心安理得的。 可是——皓奇却无法再回到比赛之前了。 默昭揉了揉发晕的太阳穴，轻叹一声。 本来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口，而三年的时间足够让皓奇去疗伤去让自己清醒。平时的皓奇将自己伪装得很好，以至于连默昭都开始相信，陆丝丝带给他的伤害已经被皓奇战胜了，他在今年的糕点比赛中一定可以打败凌郁纶胜出。 但是…… 那穿着洁白工作服的俊秀少年，那搅拌巧克力时分明有些颤抖的双手，不都说明了，现在的皓奇还是无法完全忘记么？ 哪怕表面是那样的从容不迫，哪怕表面是那样的冷凝淡漠。 陆丝丝和凌郁纶对他的伤害却一直都在，或者说，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皓奇——”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在比赛之前跟皓奇谈谈，不然像他现在这种状态，根本就无望战胜卡布奇诺蛋糕房啊…… “哥——”制作间的门被人推开，接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越走越近，如同精灵一般的精致面容灵动可爱，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水光闪动，顾盼生辉。 皓甄什么时候回来不好，现在回来。 默昭无奈地在心中低叹一声，对兴冲冲跑来的皓甄打了个招呼，“皓甄回来了啊。” 皓甄微笑着对默昭点点头，更加兴奋地抓住自己哥哥的手臂——“哥，你听我说！”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少这么风风火火的。” 仿佛没有听见看见皓甄的期待和兴奋，皓奇的声音淡如月光，他头也不抬地继续搅拌着碗里的巧克力。 空气中有巧克力浑厚的甜味丝丝弥散。 默昭反复翻着白天从师父那里取来的关于本届全国糕点制作大赛的资料和参赛规则。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默昭微微眯起细长温柔的眼睛。 手指下意识地在纸页上微微收紧。 ﹡﹡﹡﹡﹡﹡ “再过三个月就是全国糕点制作大赛开幕的日子了耶！慕斯！怎么办怎么办我兴奋到睡不着！”夜深了，薇薇还在床上翻来翻去，把床铺弄得咯吱咯吱直响。 拜托，那可是全国糕点制作大赛，三年才有一次的耶！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还记得三年前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实况转播，不管是默昭学长还是皓奇学长都那么帅！简直就是帅翻了——还记得自己当时失控地在屏幕前为他们的大声喝彩大声加油，哪怕他们根本就听不到，自己还是觉得很开心，觉得自己哪怕不会做糕点，却还是为香草花园尽了一份力。 而今年呢——爸爸居然答应她，她可以去现场观看比赛了！天哪，是现场诶，一想到可以去现场观看比赛，那种兴奋和喜悦就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一样！ 睡不着的薇薇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按亮电灯，小小的卧室里面立刻灯火通明。 慕斯用手挡住有些不适应突然摄入灯光的眼睛，轻叹一声，“薇薇，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去上课呢。” 床铺又是咯吱一声响，薇薇带着凌乱长发的头猛地从上铺倒挂下来，满脸激动地盯着慕斯。“慕斯，你知不知道，我有很大的预感！” “——什么预感啊？”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一点突然的光亮，慕斯转头看了一眼放在自己床头的闹钟。 深夜十二点二十六分。 “我有预感香草花园今年会在海宁市夺冠之后进入全国大赛的前三强！”薇薇攥紧拳头满脸激动加感动，“三年前的那次比赛，我们本来都认为做慕斯蛋糕的话，皓奇学长一定是必胜的！哪知道皓奇学长竟然输了……不过我们都知道，皓奇学长是天才，是超级无敌大天才，他比那个凌郁纶厉害好多好多的！” 慕斯抿抿唇望了薇薇一眼。 是的，其实对于沈皓奇这个名字，慕斯是并不陌生的。糕点界著名的天才少年，只要对糕点界稍微有一点点了解的人肯定都会听过这个名字。而且，自从那天真正品尝到了他所做的慕斯蛋糕之后，慕斯就更加确定他的的确确是如大家所说的，对于糕点制作有着异于常人的可怕天分。 照理说……被称为天才的人是不可能以大比分的差距输给凌郁纶的。这实在让她很疑惑。 “既然皓奇学长这么强，为什么还会以九十八分和零分这么大的差距输给凌郁纶？” 听见慕斯这么问，薇薇愣了一下。 旋即薇薇神经兮兮地望了望周围，确定这个房间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轻声轻声再轻声地对慕斯说道——“好，我告诉你，但是你千万千万不要在我家这边提起喔！尤其……”薇薇的神色凝重了几分，“真的不要在皓奇学长面前提到，会伤害到他的自尊心。” 慕斯眉心微皱。 竟然会是这么重要的原因吗？她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胜负而已，现在听薇薇的口气倒像是这场比赛后面隐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她只是对能够做出和母亲几乎一模一样味道慕斯蛋糕的人有些好奇而已，但是却并不想知道这么严重的秘密，尤其还是这种知道的人越多，当事人就会越难过的秘密。 慕斯对自己刚才产生的八卦心理感到很羞愧，抿抿唇对薇薇笑了一下，“我还是不听了，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薇薇急了，一把拽住马上就要躺下去的慕斯，咬着嘴唇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什么嘛，人家都要告诉你了，你现在又说不听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你也不差这一会儿，听完再睡啦！” “……” “真的真的，我保证只要几分钟就可以讲完，反正你躺下也不一定能马上睡着嘛！” “……还是不听吧。” “吼，就当是睡前故事好不好？反正你不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告诉了你！” “……” 见慕斯咬着嘴唇，久久沉默着，薇薇便权当她默认了答应了，便兴冲冲地扑到下铺来和慕斯挤在一个被窝里，声音也很罕见地尽量放轻一些。 ………… …… 三年前的夏天，沈皓奇十四岁。 他是在八岁那年拜入香草花园老板乔如松门下学习的，因为很聪明，所以受到乔老板的格外赏识，并且得到了他的真传。在短短四年的时间内迅速出师，所以在十二岁的时候沈皓奇就已经具有国家级糕点师的水平了。虽然同为第一小组的默昭、旎熙、雨泽、皓甄都很优秀，但是却都不及皓奇的天资聪颖和令人咋舌的学习能力。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区别吧。 当时十二岁的薇薇崇拜极了皓奇学长，他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神！不不不，也许是比神还要更高一级的存在！记得那个时候，皓奇学长还没有现在这么冷淡，也没有现在这么凶，最起码对薇薇还是会偶尔笑一笑的。 但是——这一切都被突然闯进他们生活的女生给破坏了！ 她的名字叫做陆丝丝，听说是很久以前就和皓奇学长认识的，算是皓奇学长的青梅竹马。她也非常喜爱糕点制作，八岁那年离开了海宁去北京进修，最近才回来的。 从认清了这个女生的真面目那一秒起，薇薇就决定这一生都不要忘记这个名字，这一辈子都要恨着这个曾经把皓奇学长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名字！ 因为对陆丝丝的排斥和仇视，所以薇薇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陆丝丝的模样。 她梳着齐耳的短发，发丝又细又柔软。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那是一双漆黑润泽的美眸。虽然很不甘心，但是薇薇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她的糕点做得非常非常好，就连被大家称为天才少女的皓甄都非常惨烈地输给了她！ 陆丝丝的脸上总是带着温柔又清纯的笑容，那笑容好看得令薇薇有时都情不自禁地看得痴了，心里默默地感叹，虽然皓奇学长说过他不是喜欢陆丝丝，而是把她当做很好的朋友来看的。但是，恐怕只有陆丝丝这样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皓奇学长吧。 因为皓奇学长经常会默默地看着陆丝丝，之后眼中闪过柔和的笑意，皓奇学长是否会真的喜欢上陆丝丝似乎也只是时间上的事情。 薇薇曾经一度以为皓奇学长以后会和陆丝丝在一起。 他们并肩作战，挺进了海宁市的总决赛。薇薇甚至还满心期待地等待着陆丝丝和皓奇学长他们满面笑容地拿着冠军奖牌和参加全国大赛的资格回到香草花园蛋糕房。 但是——等到的却是。 “卡布奇诺蛋糕房凌郁纶的作品最后得分为：九十八分！” 全场沸腾。 无数的欢呼和尖叫声让坐在电视机前的薇薇无比紧张，她双手合十在心中不停地祈祷。 上帝保佑，让皓奇师兄的作品拿到满分吧，拿到满分吧！ “香草花园蛋糕房沈皓奇的作品最后得分为：零分！” 当评委宣布沈皓奇以零分的成绩惨败给凌郁纶时，大厅中的哄笑声和惊呼声一浪盖过一浪，薇薇惊诧地捂住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中那抹穿着白色工作服的身影。 那一刻她竟然有些怨恨皓奇师兄，因为皓奇师兄明明就有拿到第一名的实力的。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陆丝丝根本就是凌郁纶的女朋友！来到香草花园只是为了打探一下对手的虚实，利用皓奇学长对她的信任，偷走了最后的设计方案不说，还将皓奇学长的比赛状态扰乱！ 凌郁纶和陆丝丝都是卑鄙无耻的人！ 十二岁的薇薇站在门口看着满脸黯然的皓奇学长独自一个人走进制作间，心里又痛又涩。那时的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陪着皓奇学长难过。 哪怕皓奇学长根本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 …… ………… “对不起，每次讲到这件事情我就会觉得很难过……就像这件事情刚刚发生过一样……”薇薇狼狈地扯出旁边的纸巾擦拭着自己越来越汹涌的眼泪，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很没用对不对，都已经过去三年了……可是我现在还是很讨厌陆丝丝……” 慕斯咬了咬嘴唇，想要安慰哭得狼狈的薇薇，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只是突然觉得皓奇学长很无辜很可怜就是了。一直被他真心相待的一段友情却是以这样的悲剧收尾，他……当时一定会觉得很难过吧。 自己虽然没有青梅竹马，也没有能够从小时候一直玩到长大的朋友，但是那种感觉却隐隐约约地可以体会得到。 那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最相信的人抛弃的感觉…… 慕斯撑起嘴角对薇薇笑。“我相信，皓奇学长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今年的糕点大赛，他会成功地战胜卡布奇诺蛋糕房的，你要相信他啊。” 她的笑容那么干净。 细长的发丝那么柔软。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毫无杂质，就像一面镜子。 薇薇扬起嘴角破涕为笑，表面上有点不耐烦，其实心里温暖极了。“哎哟，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啊，皓奇学长可是天才，我最崇拜的天才耶，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打倒！” “嗯。”慕斯肯定地点点头。 “香草花园蛋糕房必胜，皓奇学长最帅最厉害了——” “嘘——快点儿睡觉吧。” 于是灯灭，床铺又是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当薇薇在上铺睡熟发出轻轻的鼾声时，慕斯还是睡不着。 月光清冷地从窗口洒落进来。 拉了拉被子，慕斯沉默地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 她也是有过的。 所以突然觉得很能够理解那抹表面虽然淡如月光，却始终令人觉得冰冷沉默的身影。 皓奇学长…… 一定也和当时的自己一样觉得十分凄楚，十分痛苦吧。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将玻璃柜台上照得如同琉璃。 纯白色的瓷砖地面闪闪发亮。 空气中有糕点的甜香。 已经将大厅的玻璃柜台全部擦完的慕斯穿过长长的走廊，将课堂制作间的门打开。 新鲜蛋糕的气息扑面而来。 烤箱工作的声音在空旷的制作间中格外清晰。 三个穿着洁白工作服的身影站在清晨的剔透阳光中，认真地低头工作。 慕斯望了一眼挂在墙壁正中央的大钟——不到六点。 心中不由得对这些练习的人多了几分敬佩，这么早就来练习，为即将到来的糕点大赛做准备，可见他们是多么地喜欢制作糕点呢。 正在往蛋糕上涂抹奶油的皓奇听见声响，抬头望了正在擦工作台的慕斯一眼便低下头去，好像慕斯是看不见的空气一般。 “小斯，早上好。” 制作间的大门再次被推开，看见制作间中那个梳着短发的身影，韩默昭的眼底似乎有温柔的光芒被点亮。 听见来人叫自己的名字，慕斯停下手中的工作，弯腰重重地鞠了一躬——“默昭学长，早上好。” 温暖的手掌抚了抚她的发丝，有点儿无奈的声音飘进慕斯的耳朵。 “每次见面都要鞠躬吗？弄得我好像很老了一样。” 慕斯窘红了脸，急忙直起腰来，微皱眉心望了默昭一眼。 他是香草花园人人敬佩喜爱的二师兄，如果让人知道他和她是认识的，那么…… 清晨的阳光柔柔地笼罩着他的面容，那笑容温润如玉，让慕斯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在胸口中突突乱跳，脸上火辣辣的。 慕斯咬着嘴唇攥紧手中的抹布，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了，不用每次见到我都这么紧张。”看着她窘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样子，默昭无奈地低叹一声，神态亲密地揉揉她的短发。“记得不要总是闭着眼睛乱跑就好了。”温柔的声音如同开玩笑般地叮嘱，慕斯的脸腾地又涨红了一些。 糕点的气息渐行渐远，慕斯抬头望了默昭穿着白色工作服的背影一眼。 他总是这样，一直对自己容忍，哪怕他并不开心，还是会对自己微笑…… 正在清洗打蛋器和不锈钢大碗的皓甄闻声抬头望了一眼那边穿着校服、一头绒毛般短发的女孩子，从刚才她进来制作间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发地干活儿，似乎不会累的样子。 好像一个人……不是容貌相似，而是表情和给人的感觉。 “——默昭哥哥。”迟疑了一下，皓甄停下手中的工作声音有点低沉。 默昭挑眉，声音柔和。“嗯？” 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专心地在笔记上记录各种资料的皓奇一眼，皓甄蹭到默昭身边示意他把耳朵放低一点。 “……那边那女生是谁啊？” 默昭哥哥和她说话时，眼中分明有着连皓甄都没见过的温柔和关切，还有…… 浓浓的宠溺。 默昭微怔，回头望了正在整理制作台的慕斯一眼。 早晨的阳光将她毛茸茸的短发镀上了一层犹如水晶一般的光芒。 似乎有汗水从她的额角滴落。 她却恍若不知，只是用力地擦拭着制作台上所有的污垢和油渍。 默昭的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他回道，“她叫慕斯，是薇薇的好朋友，暂时来这儿打工的吧，干活儿很利落也很卖力呢。” “哎哟，我说的不是这个。”皓甄摇摇头，又诡异地望了那个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一眼，声音放得更轻一些害怕让自己的哥哥听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好像陆丝丝。” 尽管皓甄已经将声音放低放低再放低了，站在一边的雨泽还是立刻就听到了“陆丝丝”这三个在香草花园蛋糕房已经被完全禁止提到的字。 默昭微皱眉心，点了点皓甄的额头——“可能是因为慕斯和陆丝丝她们两个都是短发女生的关系吧，你太敏感了。”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似乎根本没看见这边情况的皓奇，默昭的神情不易察觉地凝重了几分。 “皓甄，记得千万别在你哥面前提起。”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跟你说嘛。” 皓甄不服气地扁扁嘴，什么嘛，说得好像就只有她是小孩子一样。 撅着嘴巴重新清洗器具的皓甄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把目光放到慕斯的身上——慕斯，丝丝，这两个人不光给人的感觉像，就连名字都很像好不好？！为什么默昭哥哥会说是她太敏感了？ 奇怪……难道哥哥没发现这个叫做慕斯的女孩子像丝丝吗？竟然还能够那么冷静地坐在那儿做笔记！哥哥因为做久了糕点脑筋迟钝了，难道雨泽和默昭也都一起迟钝了？竟然能够和那个慕斯平静地说话，还对她笑！他们都疯了不成？ 从冰箱里面拿出自己练习做好的草莓慕斯蛋糕扔到桌子上，“啪”地一声巨响惊得默昭和雨泽不禁侧目望向满脸哀怨的皓甄。皓奇却只是停下手中的笔淡淡瞄了自己不知为何又在发脾气的妹妹一眼，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用刀子将草莓蛋糕切开送进嘴里，皓奇闭了闭眼，“很好，希望到比赛时你能够保持住现在的水平，不要再次拖大家的后腿。” 听到哥哥别扭的夸奖，皓甄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红。旋即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双手举着被哥哥夸奖了的蛋糕冲到默昭和雨泽面前笑颜如花。 “默昭哥哥，雨泽哥哥你们都尝尝，快点啦。” 将蛋糕切下一角的默昭对皓甄点头致谢，在皓甄疑惑的目光中，他转身向那个正在清洗抹布的瘦小身影走去。 早晨的阳光如同水晶一般耀眼。 递到她面前的蛋糕晶莹剔透犹如珍宝。 奶冻在金黄色的蛋糕上轻轻晃动，水分充盈。 慕斯怔住，随即面容微红地望向正对她淡淡微笑的默昭。 自来水将她的手冻得又麻又痛。 “小斯，皓甄做的蛋糕真的很好吃喔，你也尝尝吧。” 轻如春风的声音，温润如玉的笑容。 心脏如同小鹿一般在胸口突突乱跳，慕斯低下头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脸颊滚烫。 “谢谢，默昭学长。” 她含糊地回答了一声，从默昭的手中接过蛋糕，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用跟我说谢谢。” 修长温暖的手亲切地揉乱她蓬蓬的短发，默昭逆光的笑容犹如天使般灿烂夺目。 ﹡﹡﹡﹡﹡﹡ “哈？！你来道歉？向我道歉？！终于要承认你是作弊又抄袭的人了吗？！” 人来人往的甜蜜蛋糕房门口，满身香水味的周心幂带着不屑的眼神看着眼前攥紧衣角的慕斯，冷哼一声。 “如果你愿意承认你是抄袭作弊的人！我再向老师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回到学校。否则你不在学校，连个跟我作对的人都没有！” 慕斯沉默地咬紧嘴唇。 她找周心幂道歉不是为了作弊抄袭的事情。而是为了之前薇薇莫名其妙地就在广场上对周心幂大吼一通的事情，在薇薇吼的时候慕斯一直想要拉下她向她解释不是周心幂弄哭自己的，薇薇却根本就不听她的，指着周心幂的鼻子就大吼了一通。事后想起周心幂当时被气得惨白的脸色，她一直都觉得有必要来向她道个歉。 “那天你没有做错事情，你来广场之前我就已经在哭了。薇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广场上骂了你，是我没有对薇薇解释清楚，所以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和对整件事情完全不知情的薇薇。”慕斯闭了闭眼睛，异常坚定地僵声说道，“但是，抄袭和作弊的事情我没有做，所以我绝对不会屈服，也不会承认。” 周心幂挑眉，“没错啊，抄袭和作弊你都没做，因为那是我做的！我栽赃给你，为的就是要把你从一中赶出去，让你万劫不复！满意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要问你的，”慕斯皱眉望向公主般一脸高傲的周心幂，“如你所愿，我已经背上了抄袭和作弊的罪名离开了一中，现在你满意吗？” 周心幂瞪着眼睛狠狠地看着她。 “——你现在是要怎样？！跟我说这些就是为了显得你很清高吗？我用了手段让你滚出一中很龌龊很不要脸是吗？！可是别忘了——”周心幂指着慕斯的鼻子一字一顿说得清楚，“我问你，当年到底是谁先对我爸用了更加龌龊不要脸的手段！害得我爸现在右手残疾再也不能做糕点！不能参加任何比赛！”周心幂高高地扬起头，就像高贵的公主般高傲，似乎不屑与她说话，但是胸口的剧烈起伏和声音的哽咽却泄露了她拼命想要隐藏起来的情绪。 慕斯沉默地站在原地。 脊背僵硬地挺直。 尽管心中百般不想承认，但是，周心幂说的是实话，是真的。 良久，慕斯涩声说，“对不起，我……” “说对不起就有用吗？！”如同突然爆发的火山一般，周心幂恶狠狠地打断慕斯的话，缀满水晶的指甲狠狠地掐住慕斯的肩膀，泪水夺眶而出。 “你说对不起就能让我爸的手回来吗？！你说对不起就能让我爸这已经失去的六年时光重新回来吗？！你说再多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能还给我之前那个温柔的爸爸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我恨你爸！我恨你！还给我，把我爸还给我……” 周心幂情绪失控双眼鲜红地哭喊着，她紧紧地拽着慕斯的衣服，哭得声嘶力竭。 甜蜜蛋糕房的顾客和经过的路人无不侧目看着这令人惊讶的一幕。 久久地站在甜蜜蛋糕房的门口。 慕斯沉默地听着周心幂痛苦的每一句控诉，听着她的每一句哭喊。 心中黯然。 也许她自始至终都不应该对周心幂有一丝一毫的怨恨的，因为周心幂没有错。 如果说她自己是无辜的，那么周心幂不是和自己一样很无辜吗？ 她们都只是在为了父母曾经做过的事情，抑或者是犯下的错，在痛苦罢了…… 正文 第三章 夜晚。 香草花园蛋糕店已经关门了。 睡在自己上铺的乔薇薇已经睡熟。 慕斯久久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辗转反侧却始终无法入眠。 心跳有些莫名地紊乱，慕斯推开房间的门，穿着睡裙走在一片漆黑的走廊上，想借由寒冷让自己从周心幂的哭喊声中清醒过来，但是却始终无法忘记。 那哭得狼狈的脸和她虽然尖锐却很脆弱的声音。 周心幂，她明明也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啊……慕斯在心中轻叹，之前她曾经对周心幂产生过的怨恨竟然烟消云散了。 好不容易艰难地摸到了课堂制作间的门口，她握了握门把，推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糕点制作间里面静静的，银白色的月光从巨大的窗口洒进来，把一个离窗户很近的糕点制作台照得很亮，仿佛镀上了一层高贵的银辉一般。 拿出抹布擦拭着制作台，目光在又大又黑的制作间中停留了几秒。 好安静，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 望着那个被月光照亮的制作台，突然萌生出一股久违的热情与冲动。 慕斯在水龙头前洗干净手，不锈钢的大碗映出她有些紧张的面容。一点点地，她开始回想前几天清晨时默昭和皓奇学长都曾经称赞过的那个蛋糕的味道。 明晃晃的水果刀在面前一闪，她小心翼翼地将草莓切成两半，整齐地扑到碗底。 不记得上一次拿刀切水果做糕点是在自己几岁的时候，只是再拿起刀的时候，她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觉得如此怀念。 打蛋器搅拌着碗中的淡奶油，发出细碎的铁器碰撞的声音。已经多久没有亲自操作听到这悦耳的声音，已经多久没有看到奶油或者是鸡蛋在自己的手下被搅拌成希望的形态。 烤好的蛋糕胚散发着诱人的金黄光泽。 慕斯馅和蛋糕胚被一点点地轻柔压紧，一直到两者之间没有留下缝隙。 把做好的慕斯蛋糕放进冰箱，盯着手腕上的表一点点地等待时间流逝。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两个小时了。 姚慕斯揉了揉因为困倦而有些酸涩的眼睛，将蛋糕从冰箱中拿出来。 揭去保鲜膜的蛋糕红黄相映，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做给自己的草莓慕斯蛋糕一样，散发着幽幽的诱人香气，以前的自己总是会兴奋地扑上去等着母亲切开夹着草莓慕斯馅的蛋糕，之后狠狠地咬上一大口，让草莓的汁液和奶油夹着蛋糕一起在嘴里甜蜜地融化。 那时的感觉很满足很幸福。 但是……现在已经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了。 月光清冷地洒在做好的草莓慕斯蛋糕上。 草莓上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空气中有草莓的清新和奶油的甜腻香气。 闭了闭眼，姚慕斯起身想要将蛋糕端起来扔掉，却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抢先她一步用刀子将制作台上放着的草莓慕斯蛋糕切开—— 夜深，穿着白色睡裙的瘦削少女惊讶地看着穿着校服的英俊少年。 皓奇面无表情地切开蛋糕，之后切下一块送进嘴里，缓缓地开始咀嚼。 “你干什么？”慕斯握紧双拳，皱眉厉声问道。她有一种自己的行为被人窥探了的感觉，而她做的这件事情偏偏就是她最不想被别人看到的！ 将蛋糕送入口中的少年微微皱眉，似乎有抹惊诧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旋即他用叉子切了一小块蛋糕送到她的嘴边，声音淡如月光。“你自己尝尝。” 姚慕斯眯起眼睛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但是见皓奇的手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也就张开嘴巴将那块蛋糕吃进嘴里。 味道很像那块曾经吃过的蛋糕没错。 而且作为一个糕点制作初学者来说，有这样的水平值得被夸奖一番。 但是……偏偏她并不是糕点制作初学者。虽然已经有几年没碰过糕点制作，技术会有些生疏也说不定，但是……为什么口感会给人一种如此怪异的感觉？她从小就跟在妈妈身边学习，糕点制作的技术，这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财富。 眼前的这块慕斯蛋糕，奶油、草莓、慕斯馅、蛋糕胚的味道非常不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在完全不同的几个空间之内，这样一来就失去将他们搭配到一起的意义，这种混乱而互相排斥的口感，还不如将这几种主要食材分开来吃的好。虽说她做的这个很像是皓甄做的那块蛋糕的味道没错，但是除了味道之外，两块蛋糕不管从口感与柔和度都是天壤之别，根本不能够相提并论。 慕斯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在身体两侧僵硬地握紧。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你自己知道吧。”望着沉默的姚慕斯，皓奇面无表情地开口，深邃的漆黑瞳仁犹如深潭，捕捉不到他任何的情感。 猛地将手指握紧，姚慕斯抬头与皓奇对视。 “不管是哪里出了问题都不重要。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做什么糕点，也不想要当糕点师，我可以走了吧，请你让开。” 穿着校服的少年神情冷漠地闭了闭眼，闪身让开一条路。姚慕斯握紧拳头，沉默地垂着头从他身畔走过。 “作为陆莎的女儿……糕点制作对你来说真的不重要吗？” 皓奇淡淡的声音划破了死寂的沉默，越走越远的姚慕斯猛地停下了脚步，脊背僵硬地挺直，漆黑柔软的短发贴在她洁白的脖颈处，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 “你怎么知道我妈是陆莎？！”如同火山爆发般的一声怒吼，慕斯的眼睛猛地睁大，回头狠狠怒视站在制作台旁的皓奇。 “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穿着白色睡裙的少女瘦瘦小小的，比穿着校服的少年矮了几乎一头，强硬的气势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因为愤怒而瞪大的眼睛中似乎可以喷出火来！ 皓奇沉默地看着她，面容淡漠，银白色的月光射进他深邃漆黑的瞳孔中。 姚慕斯的手咯咯地握紧，她狠狠地咬住嘴唇，脸色惨白如纸。 ﹡﹡﹡﹡﹡﹡ 已经进入夏天，每年六月到七月总是海宁最热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无情地炙烤着海宁的每一寸土地，宣告着暑假将至，酷暑来临。 香草花园的店面前是一个广场，没有任何的树荫可以乘凉，纵然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或是举着遮阳伞或是顶着炎炎烈日来到香草花园蛋糕房——为了它远近闻名的冰激凌。 冰激凌口感柔软顺滑，是夏日消暑的最佳食品。在香草花园蛋糕店，最会制作冰激凌的人就是第一小组的夜旎熙。 “抹茶冰淇淋三份，香蕉船三份！”慕斯抱着一摞空的蛋糕托盘快步走进制作间，对已经忙得团团转的第一小组四人说道。 “是，知道了。”默昭唇角含笑，声音安静。他一边将巧克力糖丝洒在淡褐色的巧克力冰淇淋上一边温和地冲慕斯笑了笑答应着。慕斯窘红了脸，咬着嘴唇用纸巾擦去额角的汗珠，目光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站在冰箱前穿着一身洁白工作服、满脸严肃的夜旎熙。 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到平时很少来制作间上课的夜旎熙。 他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和与他同龄的皓奇、默昭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比起来，他算是比较矮的。整个人看起来又瘦又小，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黑框眼镜又给他增加了几分乖巧的气息。他的脾气似乎很好，几乎没听到他说一句话。对于薇薇的念叨，除了自己，他应该是慕斯见到的唯一一个能够完全忍受的人吧。 慕斯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用过的杯子和盘子。 虽说每一年的海宁总是有这么热的时候，但是今年的热浪却来得格外突然——除了第一小组的学生以外，其他的学生几乎都因为中暑而在家休息，而乔老板和老板娘都去了北京和北京的糕点房交流。这样一来，香草花园就只剩下皓奇学长带着第一小组的其他四个人在顾。 最令人担心的是，一贯身体很好的雨泽学长竟然也在昨天宣告中暑，请了假在家休息。这样一来，就只剩下皓奇学长、默昭、旎熙学长还有皓甄了。 用干净的棉布将盘子上的水一点点地擦拭干净。慕斯用力眨了眨被汗水濡湿的睫毛，将盘子一个个地摞好摆放整齐。 好辛苦啊……她只是一个打打下手的人就已经这么辛苦了。那么……那四个人该多么辛苦呢？慕斯侧头看了看神态自若地各自忙碌着的第一小组组员，不禁感叹他们的体力真是好。如果自己以前没有做过那么多家务、也有过打工的经验，现在恐怕也已经被酷暑折磨得晕倒了。 默昭…… 凝视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慕斯很担心。 从小时候开始，他的身体似乎就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够受得住啊。 “热啊热啊热死了！”乔薇薇一边大声地抱怨一边一头扎进制作间，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因为嘴里咬着冰块所以说话含含糊糊，“为什么空调一点儿都不管用啊？大厅那边都快要热死了，人越来越多了，你们还能行吗？” “薇薇？不好好在你房间呆着，怎么跑到厨房来了？”默昭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他将装着抹茶冰淇淋的托盘递给等在一边的慕斯，“要是没事儿的话就帮帮小斯吧，现在送餐的就小斯一个人，这么热她跑来跑去的，都快累坏了。” 慕斯脸红了。 听得出默昭语气中的关切和宠溺，薇薇咬着嘴唇，暧昧地笑了一下。 “好啦好啦……”把嘴里的冰块嚼得咯吱咯吱响，薇薇丢掉手里的扇子端起装满香蕉船冰淇淋的托盘兴冲冲地追上慕斯的脚步。下午一向是香草花园营业的高峰期，人多得不行，慕斯一个人跑来跑去，送餐洗盘子擦桌子，为什么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因为我从六岁开始就必须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做这些事情并不算累。”收拾用过的托盘和杯子时，慕斯带着十分平淡的语气对薇薇这样说道，“而且我喜欢工作，一直地工作可以让我觉得生活很充实。” 靠着玻璃柜台的乔薇薇支着下巴看着慕斯不停地跑来跑去的身影。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工作啊……奔跑中的慕斯双颊粉红，眼眸漆黑闪亮，被汗水濡湿的柔软短发服帖地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而且慕斯对待客人的态度永远是不厌其烦地鞠躬微笑，她的情绪好像丝毫没有被这让人心情烦躁的炎热天气影响，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好像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被感染了呢。 “好——”被慕斯的热情所感染的薇薇也来了干劲，决定帮助慕斯好好地当一回态度亲和的美少女服务生而不是老板的女儿！ “啪——”杯子破碎的声音从制作间传来，接着传来慕斯分外焦急的声音，“皓甄同学？皓甄同学！你没事吧？” 皓甄脸色苍白地靠在慕斯的怀里，额前的流海已经被汗水湿透，苍白干裂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听见慕斯焦急的声音，她虚弱地睁开眼睛，“唔……我没事，只是有点儿头晕而已。” 穿着工作服的瘦小少女急忙抚上皓甄的额头——“皓甄同学，你中暑了，还是休息吧。”听见这话的皓甄急忙从慕斯的怀里挣扎着站起来，“不要啦，我没事，真的只是有点儿头晕而已。”“可是……”慕斯伸手扶住皓甄摇摇晃晃的身体，轻轻皱眉。 “中暑了就回家休息。”皓奇面容冷漠地将蛋糕托盘放在慕斯面前，像是对皓甄的情况毫不担心一般，“去送餐。” “不！”皓甄倔强地咬紧嘴唇，激动地用罕见的尖锐声音大声说道，“哥！我没事，你们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啦！我也十五岁了，我没事！我要留下来帮你们啦！” 慕斯沉默地将蛋糕托盘端起来，有些担忧地望了皓甄惨白的脸色一眼。 “皓甄，中暑了就回去吧，听你哥的话。”刚刚洗完手的默昭用棉布擦拭着手上的水珠，温和地对皓甄扬起唇角，“我们三个都是男生，能行的。再说挺过今天就没事了，明天有雨，到时就不会这么热了。” “不……”皓甄固执地捏紧拳头，带着满头的冷汗站在制作台前不肯走。 望着皓甄固执的表情，皓奇沉默地闭了闭眼，面容上仍是波澜不惊，说的话却像带了刀子一样伤人——“你在这儿只会拖我们后腿，我们都很忙，没有时间一直关切你，刚才因为你头晕已经砸了几只杯子，你还想再砸几个吗？” 自己哥哥语气中的冷漠让皓甄的眼睛猛地睁大，眼泪也在那一刻就夺眶而出！ 她的脸微微涨红，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任何的声音，双拳也把系在腰上的淡粉色围裙握得出了褶皱。 “皓奇，你干嘛这么说……”默昭轻叹一声，微微皱眉。 站在不远处制作台旁边的夜旎熙继续独自忙碌着，似乎根本就没有看见这边发生的事情。没有听见皓奇刺耳的话，没有看见握紧手指默默流泪的皓甄。 “那我的工作怎么办？”皓甄用食指抹去脸上的泪水，皱眉望着面无表情的皓奇，“你们三个现在根本就没有空闲再来做我的工作，我离开了，我负责的工作该怎么办？” 一室沉默。 送餐回来的慕斯快步迈进制作间，看见还在对峙着的皓奇和皓甄皱了皱眉，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了下去，转头将空了的托盘放进水池开始清洗。 “让她来代替你做你的工作。” 下午的阳光刺眼灼热。 在冰淇淋机轰轰的工作声中，皓奇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却仍是波澜不惊。 “谁？”皓甄仍然带着哭腔皱眉反问。 “她，姚慕斯。” 皓奇伸手指向站在水池边穿着服务生衣服的瘦小女孩儿。 被冷水冻得通红的瘦小双手猛地僵硬在了正在清洗的餐盘上。 慕斯抿了抿嘴唇决定当做没听见皓奇的话，继续沉默地清洗没洗完的盘子。 皓甄彻底被皓奇的敷衍态度给激怒了，“姚慕斯？！她只是一个打扫卫生的！她根本就对糕点一窍不通你居然让她顶替我的位置？哥——”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皓甄脸色越发惨白地跌坐到椅子上。 “沈皓甄，请注意你的用词，她是薇薇的客人，不是什么打扫卫生的。”皓奇拽住慕斯的手臂将她拖了过来，站在自己的身边。“再有，我说她可以她就可以，我吃过她做的糕点，她做得很好。” 姚慕斯皱着眉想要挣脱皓奇的手，却被他死死地钳住怎样也挣脱不开。 站在门口的乔薇薇惊愕地捂住嘴！ 默昭微怔，眼神微黯地看了一眼紧紧拽着慕斯的皓奇。 夜旎熙仿佛没看到慕斯一般，只是淡淡地打量了一眼站在制作台前面容冷凝的皓奇便重新投入自己的工作中。 刺眼的阳光中，慕斯被晃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似乎有无数的光点飞舞，透过这些令她眼花缭乱的光点，她皱眉看着皓奇面无表情的侧脸，手腕仍然被他紧紧地掐着。 ﹡﹡﹡﹡﹡﹡ 夏日如水晶般的阳光中。 洁白崭新的糕点制作服上仿佛闪耀着彩虹的光芒。 那双白皙瘦弱的手熟练地将巧克力、奶油、香草粉等等放在不锈钢的大碗中用打蛋器熟练地搅拌，打蛋器愉快地敲打着不锈钢的大碗，发出乒乒乓乓的细碎声响。 厨房中的气氛莫名地快乐了起来。 负责送餐的乔薇薇跑前跑后忙得团团转；默昭带着一贯的柔和笑容清洗着用过的杯子和盘子；皓奇抿着薄薄的嘴唇从冷冻库中拿出一箱又一箱的冰淇淋；旎熙面无表情地将一盘有一盘做好的冰淇淋推出来由皓奇装进托盘中。 好不容易稍微歇一小会儿的乔薇薇又目瞪口呆地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手法熟练地制作冰淇淋的姚慕斯—— 天哪！她最好最好的朋友慕斯居然也是个做糕点的高手！为什么以前一直都没有发现原来慕斯也是可以做糕点的啊……而且她那熟练的手法和动作一点都不输给被称为天才少女的皓甄吧…… 又宽又大的工作服并不合身但却很舒服，系在腰间的围裙是干净的纯白色。 姚慕斯紧张地咬着嘴唇将草莓点缀在冰淇淋的中央—— 瘦削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各种颜色的糖粒洒在巧克力酱的表面，醇厚的巧克力香气充斥她的鼻腔，十分香甜的味道。 将做好的冰淇淋放到托盘中递给薇薇，在薇薇惊叹崇拜的目光中，慕斯神色不改地折回去继续制作其他的冰淇淋。 新鲜的巧克力在阳光下如深色的水晶一般闪闪发亮。 慕斯抬手拭去流到鬓角的汗水。 穿着洁白崭新的工作服，站在制作台前，慕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妈妈…… 眼眶微微酸涩，莫名产生的泪意在胸口翻滚，似乎有什么积压已久的情绪即将在下一秒就会喷涌而出。 “发什么呆？！快点干活！” 皓奇望了站在制作台前发呆的慕斯一眼，有些不悦地厉声开口道。 慕斯猛地抬起头，水晶一般的灿烂阳光中，漆黑如宝石的眼珠闪闪发亮。 “是，皓奇学长。” 将新鲜的草莓用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切成两半，慕斯皱眉用力吸了吸鼻子，忍住即将流出来的泪水。 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 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幸福了…… ﹡﹡﹡﹡﹡﹡ 慕斯平静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在那次给第一小组的应急帮忙后产生任何的改变。因为暂时还没有办法回到学校，她只能和薇薇一起去上补习班。她仍然背着那个从上初中开始就一直背着的书包，穿着那套陈旧却很干净的校服。她认真地在补习班念书、认真地打扫香草花园蛋糕房的卫生。 她在心中偷偷地祈求，希望在自己有能够独立出去租房子住之前，能够留在香草花园蛋糕房当一个小小的清洁工，偶尔打打下手帮助学员们制作糕点。她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已经渐渐熟悉了这个地方—— 更多的原因是，她能够在这儿，看到很多过去之后妈妈活着时才能看到的东西和事情，会在不知不觉中，有一种妈妈还活着的错觉。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麻烦默昭来照顾自己，他已经很辛苦了。 暑假将至，那三年才举行一次的全国糕点制作大赛也即将要开始了。 全国糕点制作大赛……慕斯的心又一次被这个熟悉的词语小小地触动了一下，胸口处不知为何迸发出了本该被她遗忘的零星热情。但是—— 这种热情很快就被过去那些不堪的回忆和令她心焦的现实给埋没了。 补习班下课的间隙。 慕斯咬着嘴唇捏紧手中的笔，专心对付一道很难很难的数学题。已经初三了，暑假的来临也就代表中考越来越近，被学校停学的期间她落下了很多功课，必须得好好在补习班学习才行。现在的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考虑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现在好好念书，认真打工，攒下钱给外婆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这两个月因为薇薇强烈要求自己替她补习她不会的功课，所以她一直都住在香草花园蛋糕房，和薇薇住在一个房间。周末上午打扫完卫生之后，她都会抽出时间回家去探望外婆。 虽然外婆一直都说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可是，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眼看着往下瘦的身体让慕斯又惊又痛，心焦不已。 攒下钱给外婆治病之后，她要更加认真学习。之后，考上理想的高中，以后考上理想的大学，让外婆高兴。 这才是她姚慕斯配想的、也是唯一能想的事情。 铅笔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列出的方程反复地检查了好几遍，应该是没有错误的。可是为什么就是解不开？慕斯狠狠地捏着笔杆继续一声不吭地演算。 “小斯斯，这是皓奇师兄让我给你的。”薇薇突然冒出的大脸打断了慕斯做题的思绪，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就被铺到了她的面前，盖住了她的演算纸。 “什么啊……”做题做到一半被打断的慕斯闷闷地咬着笔杆，在薇薇一脸期待的表情中开始打量那张花花绿绿的传单。 自从上一次被皓奇学长临时抓去给第一小组帮忙打了回下手之后，薇薇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不仅把她的称呼由慕斯改成了“小斯斯”，还直说原来慕斯是深藏不露的天才糕点师，一脸崇拜地拽着她说以后你要是得了奖成了大师级的人物可别忘了你初中时唯一的这个朋友啊。 反复地念叨了这些还没结束，薇薇又一副眼冒金光的表情扑上来抱着慕斯—— “慕斯，你竟然被皓奇师兄称赞你做得很好了，认识皓奇师兄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称赞别人！我好崇拜你啊，下一次你一定要做个糕点来给你最好的朋友，美少女薇薇来亲自尝尝……” 得到皓奇学长的称赞…… 慕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笔。 她哪里得到过皓奇学长的称赞，应该是得到过他无声的鄙视才对吧？从十一岁开始就没有再做过糕点，最多也只是在蛋糕店看着别人做。如今十五岁了，终于偷偷地做了一个蛋糕竟然比初学者做得还要难吃几分，而这个蛋糕好巧不巧的就被天才少年，皓奇学长品尝到。 慕斯心不在焉地咬着笔杆上的卡通小熊。 还是没能问出来皓奇学长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母亲是陆莎啊……想到这里慕斯又有点沮丧。每次鼓起勇气想问的时候，总是会被皓奇学长那深邃漆黑的眼神给震慑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皓奇学长已经不耐烦地转身走出好远了。 “慕斯！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看？！你的眼睛要看着这里啦，哎哟不要总是咬笔，都多大了？！”乔薇薇撅起嘴把慕斯的笔从她手中夺过来，用力地点了点桌子上的传单，“不许神游，看这个，看这个！” 姚慕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把目光放到桌子上的传单上。 “全国糕点制作大赛各赛区即将在暑假正式开赛——” 醒目的大字标题闪得慕斯眼睛痛，正准备推辞着说不看了，但是瞥了一眼薇薇一脸期待的表情，慕斯咬了咬牙耐心看下去。 把传单从头看到尾也不过是讲了一些规则和上一届冠军的一些情况，没什么值得看的价值啊。慕斯皱着眉翻开传单的第二页—— 传单的末尾，四个鲜红的大字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杜绝抄袭”。 这几个鲜红的字让慕斯的心一阵紧缩，心脏不受控制地在瘦弱的胸腔内突突狂跳。 这种规则应该是因为六年前，自己的父亲姚青峰犯了那种不知羞耻的错误才会特别强调增加的吧……慕斯放在传单上的手指渐渐握得青白。 “慕斯，你也去参加比赛好不好？代表我家的甜蜜花园蛋糕房去……”乔薇薇一脸憧憬地拽着慕斯的手，还没等说完就被慕斯一脸阴沉地打断了—— “不，我不会参加比赛的。”慕斯的声音意外地不再沙哑低沉而是清楚有力，配上她满脸阴沉的表情着实把薇薇吓了一跳。 薇薇皱着眉扁起嘴，眼泪汪汪地望着面容冷凝的慕斯。 “为什么啊？慕斯你做的糕点还被最厉害最厉害的皓奇学长称赞过不是吗？就连他自己的妹妹皓甄他都很少称赞过她诶！所以你的技术应该凌驾在皓甄之上，你才是光芒万丈的糕点天才少女才对吧……” “不要再说了！”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的皮肉中，慕斯睁大眼睛，猛地起身将桌子上的传单撕碎之后狠狠地甩到地上！ 紧紧攥紧的双拳中带着尚未退去的怒气。 慕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惨白。 漆黑润泽的眼眸中似乎有水波闪动。 昔日因为自己父亲所犯下的错误，她曾经遭受过的嘲讽和鄙视犹如梦魇一般狠狠地纠缠着她！这是耻辱！耻辱！ 耳膜轰轰作响，慕斯全身颤抖地站在课桌前怔怔地睁着眼睛。仿佛置身在冰冷的海水中，无法呼吸，胸口被闷得发痛，四周是无尽的冰冷和黑暗。 没等薇薇从慕斯莫名的突然愤怒中反应过来，慕斯已经如一阵旋风一般推开椅子之后狠狠地冲出了教室！ “慕……”尚未叫出的名字就这样哽在了薇薇的喉咙。 上课铃响，薇薇跌坐回自己的座位，慕斯桌子上的水渍如同水晶一般映着阳光发出点点晶莹的光芒。 薇薇不可置信地掩住自己的嘴巴。 那个坚强的慕斯……她竟然哭了吗？ ﹡﹡﹡﹡﹡﹡ 当乔薇薇背着自己和慕斯的书包风风火火地从补习班放学回来，扔下书包就要去找慕斯时，从制作间探出头来的默昭师兄却笑着告诉她说—— 慕斯已经回来了，而且她被师父叫到了书房去。 “我爸？”听到慕斯已经安全地回来的消息着实让薇薇松了一大口气，但是听见自己的父亲把慕斯叫去谈话，还是有点儿疑惑。 奇怪，爸爸找慕斯会有什么事情呢？ 金红色的晚霞。 乔如松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反复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穿着校服的瘦小女孩儿，皓奇站在他的身侧沉默着，他幽黑的眼瞳深如水潭，被柔和金红的晚霞笼罩着的精致面容却还是带着如寒冬一般冰冷的气息。 微红的霞光。 姚慕斯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漆黑闪亮，她沉默地垂头凝视着地板上反射出来的夕阳光芒。但是，与其说是凝视，倒不如说她只是睁着眼睛站在那里而已。 因为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脸颊上还有尚未退去的泪痕。 一室沉默中，乔如松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瘦小女孩儿，终于带着慈祥的笑容开口——“你的名字叫做姚慕斯是吗？” “是。”慕斯抬起眼睛直视乔如松的眼睛，毫无畏惧。 “听皓奇和默昭说，在前几天你帮了他们不少忙，而且你对于做糕点很有天赋。”乔如松像是没有看到姚慕斯冷漠疏远的眼神，唇边带着笑容继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到香草花园来学习，训练一阵子，我会让你加入第一小组，由皓奇他们亲自来带你。说不定你会在马上就要举行的糕点比赛中脱颖而出，取得很好的成绩。” 听见此话的慕斯怔了怔。 刚才…… 这位老板……眼中一闪而过的…… 是对自己的怜悯吗…… 鲜红的晚霞中，穿着校服的瘦小女孩儿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僵硬地紧握成拳。 她狠狠地闭起眼睛。 “对不起，乔老板，恐怕我要谢绝您的好意了。”柔和的晚霞中，姚慕斯面色苍白地咬着嘴唇。“对于糕点制作我并没有任何的天赋……还有，我并不喜欢制作糕点。所以可能无缘做您的徒弟来到香草花园学习，还是做香草花园的清洁工这种事情比较适合我。” 皓奇漆黑的瞳孔收紧成尖锐的针芒。 惊异的神色从乔如松的脸上一闪而过。 这种倔强的神情，眼神中被自己固执地埋藏起来的热情，还有掩饰着的苍白和脆弱。 分明像极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乔如松重新展颜慈祥地笑道，“姚慕斯……能不能请问你今年多大？” 似乎有些疑惑为何乔老板会突然转移话题问起自己的年龄。怔了怔，慕斯咬唇回答道，“……我今年十五岁了。” “是吗，才十五岁啊。”乔老板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温厚的手掌轻轻抚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十五岁，正是执着追求梦想的年纪呢，你还小，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的事情呢？这种年纪，应该要好好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既然喜欢，就去做，为什么要把这种执着和热情埋藏起来呢？” 温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短发。 长辈的气息那么亲切那么柔和。 自己的父亲……从未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吧。 自己的父亲……从未这样温柔地抚摸过自己的头吧。 “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过几天再来给我答案，好吗？” 落霞如画。 带着感激神情的慕斯对着乔如松重重鞠了一躬，之后转身离开书房。 书房的门被缓缓关上。 乔如松眯起眼睛，盯着被慕斯缓缓关上的门，仿佛陷入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回忆中。 自己的记忆中，也有这样一个女孩儿。 在他执着热血地追求自己梦想的那段时期，没人理解他的梦想。而她——穿着洁白到耀眼的工作服，留着发质一样毛茸茸的俏皮短发对自己扬起一个灿烂到眼角的笑容，“我的目标是成为一个糕点师，之后开一家很大很大的糕点房！” 她的名字是陆莎，而那年的自己，刚刚十七岁。 那抹笑容成为自己十七岁那年唯一的光芒。 自己冰冷黑暗的世界也因为那个能够理解他的女孩子对他扬起的笑容，而第一次变得温暖如春。 如今，我终于替你实现了你的愿望，但是你却早就已经离我而去，岁月蹉跎中，我们无声地默默分离了，就再也没有遇见过。 ﹡﹡﹡﹡﹡﹡ 深海色的夜空。 星星安静地闪耀。 枝叶浓密的大树下。 穿着校服的瘦小女孩儿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膝盖上的课本合起来。 不知为何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态度那么强硬地拒绝了乔老板的好意。 如果明天自己再去跟他讲，自己回心转意了愿意来香草花园学习制作糕点，会不会很尴尬呢……慕斯拽下一根嫩绿的小草反复在指尖缠缠绕绕。 她很矛盾。 幼时那些被羞辱、被鄙视的回忆仍然清楚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现在的自己真的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将他们全部都遗忘掉了吗？ 将脸埋在双膝之间。 慕斯紧紧地，紧紧地蜷缩起身体。 就如幼时那个脆弱无助、独自一个人默默流眼泪的孩子一般…… ………… …… “嘘，别讲了啦，她过来了！” “为什么不能讲！我们说的是实话啊，姚慕斯的爸爸本来就很不要脸，在全国比赛中偷别人的东西耶！我要是她的话，我早就躲在家里面，不敢来上学了！” “就是啊……好不怕羞喔。” 九岁的她握紧小小的拳头，把嘴唇咬得生痛，好不让自己没用地流下眼泪。 全身冰冷地站在操场上看着所有的人都用鄙视唾弃的目光看着自己；全身冰冷地看着自己的同桌满脸厌恶地在桌子上画出一条长长的线，就好像她是带着瘟疫的人。 ……全世界都已经把自己抛弃。 她背着小小的书包，梳着俏皮的马尾辫追上跑在前面、这几天一直躲着她的好朋友，莉莉。好不容易追上了，她喘着粗气拽住莉莉的胳膊，递给她一只糖果。 ……已经没有人再会理你，你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慕斯已经忘记了是谁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但是却清楚地记得…… 莉莉皱着眉把她手中的糖果拍到地上。 在她惊愕的目光中，莉莉狠狠地推着她的肩膀，她猝不及防地跌坐到地上，胳膊摔破皮了，好痛，她想哭。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要跟小偷的孩子在一起，很丢脸！” 于是再也忍不住胸口的酸涩和无助，她的眼泪涌出眼眶，滚烫滚烫的泪水。 “我不是小偷的孩子……” 很多的同班同学都从原本躲着的花坛后、大树后走了出来，莉莉站在他们的中间冷冷地看着跌坐在地上，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的她。 “我不是小偷的孩子！我不是——我不是！！！”她猛地睁大眼睛，小小的身体里面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狠狠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你还说你不是小偷的孩子！”同班的女孩子们尖叫。 同班的男孩子们上前来把她推倒在地上，女孩子们上前对她拳打脚踢，无数的拳头、脚、指甲落到她的身上，她的马尾辫被扯得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倒在地上，她如同虾米一样蜷起身子，努力护住自己的头。 穿过无数的拳头的影子，她看见了站在那边和其他的女孩儿聊天的莉莉。 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明明就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胸口痛，身上痛，头发痛。 心脏好像被锋利的剪刀一点点地剪碎，每一片都淋漓着鲜血。 在那一刻，姚慕斯懂得了什么叫恨。 在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家里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舅舅不顾年事已高的外婆不停的阻拦，将酒瓶子砸到她的脚上，“给我去做饭，去做饭——！！！” 忍着眼泪忍着痛。 她来到厨房先用剪子将自己碍事的长发狠狠地剪掉扔到垃圾桶里。 没有再哭，站在小板凳上开始做饭。 破了一大块皮的手背上滴滴答答地向下流血。 她恨害自己被当成小偷的爸爸，恨自己每天只会喝酒的舅舅，恨早早离开自己的妈妈，恨发明制作糕点的人，恨背叛自己的莉莉，恨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打自己的同学。 …… ………… 银白色的星光在树叶的缝隙之间闪耀。 细细密密的树叶在她的头顶沙沙乱响。 泪眼朦胧地从膝盖中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慕斯惊讶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上被盖了一件外套。 “你刚才睡着了，看你睡得很香所以我就没叫醒你。”清亮柔和的声音在距离慕斯很近的地方响起。慕斯怔了怔，缓缓抬起头—— 树叶沙沙的细碎声响中。 被树叶筛出的零落星光下，默昭精致的面容温润如玉，唇边温柔的笑容如梦似幻，微长的咖啡色发丝无风自舞，美得那么不真实。 “默、默昭……”慕斯惊讶地睁大眼睛，心跳在一瞬间漏跳了几拍，从小到大，不管何时面对默昭的笑容，她总会有一些说不出的紧张。 默昭冲她微笑，“刚才你有说梦话噢，我听得很清楚。” 慕斯无措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双颊微微涨红——“对不起。” 不同于往日的糕点甜香。 默昭的身上带着熟悉的冬日清香。 他轻柔地扬起唇角，低下头抚摸着她毛茸茸的发顶，笑容如夜晚的星光一般灿烂耀眼。 “小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顿了顿，他接着道，“莉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用太在意了，忘了吗？我答应过会永远陪着你的。” 缺席了她生命中那么重要的半年，他错过了所有应该保护她的机会。 默昭眼底的光芒一点点地沉寂下去。 “默昭……”慕斯咬着嘴唇站起身来，冲着默昭扬起一抹笑，“我……谢谢你。” 咖啡色的发丝在她的面前轻轻飞舞。 默昭的笑容温暖柔和。 褐色的眼瞳中映出耀眼的星光。 他皱着眉轻轻地点点慕斯的额头——“好啦，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师父的意见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呢？我是很希望你加入，因为我觉得你很喜欢做糕点。” “我……那是因为……”她慌张地想要辩解。 “小斯，我太了解你了。既然对于糕点制作你有热情，也有异于常人的天分。那为什么不试试看呢？”默昭把手放在她瘦小的肩膀上，笑颜柔和。“这样吧，如果你加入香草花园蛋糕房第一组两个礼拜之后，还是想要退出，那么我就不再多说了。好吗？” 慕斯涨红了脸望着默昭近在咫尺的面容。 树叶轻轻地沙沙作响。 心脏不受控制地在瘦弱的胸腔内咚咚乱跳。 良久，她微微眯起眼睛瞅着他，“真的只是想要让我加入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其他的目的啊？” 韩默昭摇摇头。 其他的目的吗……只是想要和她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罢了。 还有，她做糕点的时候，会笑得很开心。 自从陆阿姨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慕斯那么开心的笑容了。 抱膝坐在树下的慕斯侧头靠着韩默昭的腿，久久地沉默着。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情，抬头问他：“默昭，我家里的事情，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吧。” 韩默昭微怔，之后摇摇头。 慕斯扬起嘴角笑，“嗯，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皓奇学长的事情虽然让她很在意，但是她怎么可以去怀疑默昭呢？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一直都对自己很好，她明明知道的。 凝视着她怔怔出神的面容，他微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从小时候认识开始，她那双漆黑润泽的眼睛就一直是他生命中的光芒。 只是陆阿姨去世之后，那双眼睛几乎都是在长久地发呆，很少再亮起来。 而且，他缺席了她生命中那么重要的半年……那么需要被人温暖的半年…… 枝叶轻摇。 他沉默地抿紧嘴唇，眉心深深地皱起来。 如果不是皓甄那天提起陆丝丝，他也许根本就不会把陆丝丝和慕斯联想到一起。现在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不管是性格还是给人的感觉，慕斯和陆丝丝都有那么一些相像之处。 如果慕斯真的能够在即将到来的比赛中助他们一臂之力，多些胜算，那自然是好事。他现在担心的就是，一旦皓奇发觉了陆丝丝和慕斯之间的相似之后…… 抚摸着她细长柔软的发丝。 韩默昭的神色不易察觉地凝重了几分。 正文 将称好重的细砂糖一点点地洒进蛋黄中的雨泽听了薇薇绘声绘色的一番转述之后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开始用打蛋器搅拌碗中的蛋黄和砂糖。 “听你说得这么精彩，看来我中暑中得还真不是时候噜，错过了如此精彩的一场好戏还有你的慕斯大展身手的飒爽英姿。” 薇薇坐在雨泽身边的制作台上来回晃悠着腿，越想越得意，干脆放声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我的慕斯绝对是天才，天才少女，超级大天才！以后她出了名，我也就跟着出名了！哇哈哈哈！” 雨泽皱眉，失笑地盯了一眼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有仪态的薇薇一眼，无奈地轻叹一声，“如果我再说一个关于慕斯的重大消息的话，你是不是要乐到桌子下面去了。” “什么什么？！”一听是有关于慕斯的消息，薇薇急忙双眼放光地朝雨泽凑了过来，眼看着薇薇的大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雨泽低叹一声有点脸红地别过头去，“干嘛啊，离我远点，否则我不告诉你。” “雨泽师兄——”薇薇无比亲密地拉住雨泽的手臂撒娇般地来回摇晃，雨泽抿抿唇，将自己的脸更加别过去一些好不让薇薇看见他微红的脸颊。 “听皓奇师兄说，师父觉得慕斯天赋异禀，决定要收下她，距离比赛最后一个多月的时间好好地训练她一下，看看她能不能在训练班中战胜除了皓甄外所有的女生获得参赛名额，和我们一起参加马上就要举行的比赛。”说到这里，雨泽顿了顿，“但是……却被慕斯拒绝了。不过好在师父说要让她想想，过几天再给他准确答案……喂！你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讲啊？” “啊——” 薇薇不可置信地攥着拳头大声尖叫，完全忽略掉雨泽后面补充上的话。 雨泽用手扶住额头，实在是受不了薇薇动不动就大喊的这种性格啊。“乔大小姐，我拜托你别喊好不好？慕斯到底愿不愿意加入还不知道诶，退一步讲，就算她愿意加入，她有没有机会参加比赛还是未知数呢，等到她获得了参赛资格您再这么没了命地喊成不成啊？” “天哪！天哪！我的慕斯！我的慕斯居然真的是深藏不露的宇宙超级无敌霹雳天才少女啊——果然还是我慧眼识珠，如果不是我和她做好朋友，香草花园怎么可能迎来第二春啊？！慕斯是我的宝贝我的神啊啊啊啊——”无比激动地狠狠掐着雨泽胳膊的薇薇丝毫不管雨泽痛得呲牙咧嘴的表情，只是很激动，越来越激动！ 慕斯竟然被爸爸赏识了？！天哪，要知道被爸爸赏识，主动要求收为徒弟的人，这还是第一个，第一个啊！想当初，皓奇师兄拿了别人的介绍信，爸爸还考虑了好久才答应收下他的！她以为爸爸这辈子不会碰见有会让他想要主动收入门下的人了，哪知道竟然是慕斯！那个一直被她欺压欺负得慕斯啊！慕斯居然开创了爸爸主动收徒的先例！ 手臂已经被失控的薇薇掐出一片淤青的雨泽看着自己受创的右手欲哭无泪。 “我说薇薇，你以后再激动也不要这么掐人啊……我这是右手，手对糕点是很重要的，你应该明白吧？我残废了第一组可就少了一个人了，怎么参赛啊？” 哪知，已经乐到脑袋秀逗的乔大小姐回头瞪了本来以为会得到薇薇一点点内疚情绪的雨泽一眼，狠狠地冷哼一声——“反正只要有慕斯就行了，慕斯是宝贝是神是我的一切！你就去喝点水把你自己呛死算了！” ﹡﹡﹡﹡﹡﹡ 黄昏的霞光中，慕斯面色苍白地抿着嘴唇关上家里的门，等在门口皓奇面容淡漠地望了她一眼，沉默地转过身去往回去香草花园的方向走。 慕斯的眼睛黯淡了一下，紧走几步跟上皓奇的脚步。 一周没见，虽然给了外婆钱，也买了不少东西给外婆吃。但是外婆的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好转，脸色依旧苍白，手脚依然冰凉。 到底该怎么办…… 慕斯的手指在身前焦虑地绞在一起，心中的焦急已经让她慌到不知所措。 “师父还在等你的答案，想得怎么样了？” 像是没看到慕斯眼底的黯然，皓奇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问。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脚步停顿了一下，慕斯咬唇凝视皓奇，沉声问道——“皓奇学长，如果我能够在比赛中获得优胜，是不是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皓奇的眼底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他的眼神在慕斯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语气仍旧是波澜不惊。“怎么，还没参加比赛，就开始惦记优胜，获得奖金了？”皓奇眉心微皱，“姚慕斯，你未免把在海宁市的糕点比赛中胜利想得太过简单了一些。” “我不是把胜利想得太过简单！”慕斯的声音提高了些，她的脸微微涨红，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些，慌乱地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尖。“是因为……我现在真的真的很需要钱……” 越来越小的声音，到最后，尾音湮没在了慕斯忐忑不安的沉默中。 这句话刚说完慕斯便觉得无比懊恼，负气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她干吗要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学长说这种话？ 不管是不是需要钱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和其他人无关的……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地搭上她瘦削的肩膀。 感觉到皓奇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慕斯惊诧地抬头，迎视皓奇的凝视。 他眼中的情绪冷漠如冰雪，幽深如水潭，搭在慕斯肩膀上的手也是冰冷冰冷。冰凉的温度顺着薄薄的校服衬衫传递到慕斯的皮肤上。 这好像是认识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和皓奇学长对视吧。 从见了第一面开始，慕斯就一直觉得自己对于皓奇学长的这张脸，尤其是这双眼睛，有着格外的熟悉感，熟悉到甚至每一次他看向她的时候，哪怕只是淡淡的一眼，她都会害怕得想要躲避。 脸颊上滚烫滚烫，慕斯咬住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硬而古怪的沉默。 “需要钱的话，就参加比赛，努力获得优胜，把自己的奖金用到想用的地方。” 正在慕斯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皓奇却松开了慕斯的肩膀径直往前走，声音依旧淡漠如月光。 慕斯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那消瘦挺拔的背影。 似乎有什么熟悉的片段猛地在脑海中一掠而过。 慕斯皱了皱眉，却也顾不得这么多，沉默地抿紧嘴唇快跑几步奔到皓奇的身边。 “皓奇学长……我决定加入了。” 她的声音因为跑步而有点颤抖，但是语气中的坚定和期待却还是被皓奇听得很清楚。 “嗯。” 回应她的不是沉默而是一句短短的话。 慕斯咬咬嘴唇努力赶走心中的黯然和对外婆的牵挂，在夕阳的余晖中，慕斯轻轻握紧手指，冲着皓奇扬起一抹浅浅的感激笑容。 ﹡﹡﹡﹡﹡﹡ 周末清晨。 香草花园蛋糕房。 每一组的成员整齐地在各自的制作台旁站成一排。 穿着崭新洁白工作服的瘦小少女站在第一张制作台的前面，咬着嘴唇，涨红了脸，僵直地张开双臂，小小的拳头在空气中僵硬地握着。 皓奇的面容仍然波澜不惊，他低头将她工作服上的扣子一个一个地扣好，默昭唇角微扬，将她衣服上的褶皱一点点地梳理得整整齐齐。 慕斯双颊微红地望了面带微笑的默昭一眼，默昭冲她点点头，亲切地揉揉她的短发。 站在队伍中的女学员们不约而同地对慕斯发出强烈的羡慕和嫉妒！ 连薇薇起初都有点难过地皱起眉，但是她转念一想，诶，那不是别人，那可是慕斯，和她关系最好最好的慕斯耶！慕斯的就是她的，怎么能嫉妒慕斯呢！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乔如松起身，将雨泽低头送上的工作帽缓缓地戴到慕斯的头上。 慕斯清楚地感觉到心跳在胸腔内渐渐慌乱不安起来。 全身的血液都兴奋得似乎要燃烧起来一样。 当帽子戴定的那一刻，制作间内响起大家整齐一致的掌声！ 慕斯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对乔如松重重地鞠躬，心跳有些紊乱。 洁白崭新的工作服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慕斯微微低头站在皓奇和默昭的中间，心跳紊乱，指尖微凉。 乔老板挥挥手示意大家将掌声停下。 “以后姚慕斯就是大家的师妹了，大家要多多照顾她。还有，虽说是师妹——”乔老板回头望了皓奇一眼，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属于师父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以后你和默昭来负责带她，要好好照顾她，听懂了吗？！” “是。”皓奇和默昭同时微微颔首。 面容冷凝地重新环视了制作间内的学生一圈，乔如松转头嘱咐了皓奇一句，“继续好好训练，备战即将到来的糕点制作大赛，希望你能带着他们得到好成绩。” 清晨的眼光异常刺眼。 眼前似乎有光斑闪动。 皓奇的手指渐渐地握紧，面容上却仍是没有任何表情，淡漠如水。“是，师父。我们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他这样回答道。 乔如松微微点头，迈步离开制作间。 站在制作台边的学生们齐齐对他鞠躬，直到乔如松走出制作间有一会儿，才爆发出了闹哄哄的议论声。 “为什么那个女生刚刚进来，就可以直接被默昭师兄和皓奇师兄指导啊？！” “我不服气啦！我也要皓奇师兄指导我——” “我也要进第一组！我已经来了一年多了耶，为什么我还没进，她就进了？！” “该不会是她和咱们的某个师兄有特殊的关系吧——比如说是，女朋友之类的。”一片混乱的议论声中，看似漫不经心的尖锐女声却意外地格外清晰。 特殊的关系？！女朋友…… 皓奇一贯的冷漠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什么样子的变化，他低声地对站在身边的皓甄说些什么，就只有雨泽和默昭侧目过去望了说这句话的女生一眼。 慕斯的拳头握紧，略微有些吃惊地抬眼望了声音飘来的那个方向一眼。 “徐婕儿！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还未等慕斯开口，薇薇已经张牙舞爪地冲了过去狠狠地推了那个叫做徐婕儿的女生一把，将她从第二组的队伍中径直地拽了出来！ “女朋友？！不会吧——” 听了徐婕儿的话大家更是止不住地议论纷纷，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默昭轻皱眉心，见站在自己身侧的慕斯窘红了脸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一声，微笑着安慰一般地揉了揉她的短发。 慕斯咬着嘴唇抬起头来，正对上默昭淡淡微笑着的面容，在胸腔内突突狂跳的心脏竟然意外地安定了些。 “够了，闭嘴！” 皓奇皱眉一声轻喝，淡淡的声音却如同炸弹一般，仅仅只有四个字却掷地有声，让制作间内的喧闹声立刻平息了下来，望着有些发怒的皓奇，大家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没有人敢再说一句话。 “皓奇师兄！”被薇薇拖着的徐婕儿甩手推开薇薇，怒视站在默昭身侧的慕斯，“为什么她可以直接加入第一小组，连实力考核都不用经过？！她是个刚来的，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你不觉得欠考虑吗？” 制作间内满是沉默。 雨泽担心地望了一眼被徐婕儿推得踉跄几步差点摔倒的薇薇。 默昭对着欲言又止的慕斯摇摇头示意她安静就好。 夏日清晨的阳光耀眼而灼热。 皓奇的目光在怒气冲冲的徐婕儿身上停留了几秒，之后落到慕斯的身上，声音淡淡却格外有力。 “她已经通过实力测验了，我、皓甄、默昭还有今天没到场的旎熙，都曾经吃过她做的冰淇淋，我还吃过她的慕斯蛋糕，她做得非常好。对于糕点制作，我可以证明慕斯的实力已经凌驾在皓甄和雨泽之上。” 皓甄瞪大眼睛狠狠地拽了自己的哥哥一把，雨泽沉默着，斜睨了皓奇一眼。 慕斯慌张地想要解释，“皓奇学长，我没有……” “确实有。”一直沉默地微笑着的默昭忽然开口打断慕斯的解释，声音如同春风般柔和。“我可以证明慕斯的实力确实在雨泽和皓甄之上，绝对有能力进入第一组。只是慕斯还欠缺一些实际经验，要多多磨练才行。” “我不相信！”徐婕儿瞪大眼睛，愤怒的眼睛紧紧地逼视着沉默地抿着嘴唇的慕斯。 皓奇沉默地清洗着手中的不锈钢大碗，就在徐婕儿皱着眉，认为皓奇不会搭理她的抗议的时候，皓奇开口道—— “既然不相信，那么就在半个月后的学员选拔赛中一较高下吧，如果你赢了，那么就让慕斯去你的组，你过来第一组，和我们一起去参赛。” 声音淡漠如月光。 皓奇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任何人。 慕斯怔住，拳头微微攥紧，脊背挺得僵直。 似乎是看出她的紧张，默昭皱皱眉轻轻揉了揉她的满头短发。 心跳紊乱起来。 慕斯咬着唇望了一眼满面怒气的徐婕儿，她闭了闭眼睛，长如蝶翼的睫毛在苍白的面容上轻轻颤抖。这是她有生以来参加的第一场关于糕点的比赛…… 如果输了，她就无法去参加全市的比赛，全国的比赛，也就根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拿到可以给外婆看病的钱…… 那么，外婆的病要怎么办…… 她的面容惨白如纸。 指尖几乎要将手掌掐出血来，慕斯狠狠地咬住嘴唇。 所以，这场比赛她不能输，也不会输。 这将会是她迈向最终胜利的第一步。 ﹡﹡﹡﹡﹡﹡ 周五的傍晚。 金红色的夕阳余辉从窗口洒进来。 当慕斯写完作业将练习册收进书包里面的时候，薇薇才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一进门就把书包甩在床上，自己钻进慕斯的被子里滚来滚去，活像个大春卷。 看着薇薇这副样子慕斯不禁失笑，坐到她身边推了推她，“薇薇，怎么了？” “我想到下个周末就是你和徐婕儿的比赛了，觉得好兴奋！”仍然裹在被子里的薇薇发出闷闷的声音，区区一床被子可挡不住她的兴奋。 下个周末啊…… 正在收拾书包的慕斯微怔，手指也无意识地在书包上僵了一下。 这一个礼拜，每一天的晚上，默昭和皓奇师兄各自轮流陪她练习到很晚，默昭替她耐心地恶补关于糕点的基础知识，皓奇师兄则帮她积累实际经验，当她表示想要多练会儿的时候，皓奇师兄虽然不说话，但是也默默地答应她，替她指出每一个做好的糕点上所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昨天晚上训练结束之后她回来宿舍，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决定偷偷回去自己再继续练习一下刚才皓奇师兄讲的做法时…… 结果，当她推开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里面还亮着一盏孤单的小灯！穿着洁白工作服的皓奇学长在孤单的灯光下认真地搅拌着手中的巧克力，打蛋器敲打钢碗的细碎声响和烤箱工作的声音在空旷的制作间内久久回荡。 当时已经深夜一点。 慕斯这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是没有可以不劳而获的天才的。天生资质聪颖是一方面，努力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谓的天才，也是必须要这样默默地付出比常人更多的努力才会有真正的成果啊。 被称为天才的皓奇师兄，虽然平时总是面容淡漠，闷闷地不说话，但是一定比自己现在的压力还要大很多很多倍吧。 “慕斯……”从被子里面探出头的薇薇支着下巴，小心翼翼地瞅着她，“我突然觉得你和我的距离好远喔。” 因为薇薇很少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的时候，慕斯不禁有点诧异地地转眸望了薇薇一眼，“怎么了？距离，什么距离？”因为从小几乎一直都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她对于这些事情一直都听不太懂，也不太明白。更不理解薇薇所说的“距离”是什么意思，她和薇薇现在上课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怎么还会有距离呢？ “我总觉得你好像有好多好多秘密喔……”薇薇皱着眉委屈地咬起了被角，声音闷闷的，“我们从上初中开始就是好朋友，可是呢，我是最近才知道你会做糕点的，而且还做得那么好！你是不是还有好多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慕斯沉默。 是，她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薇薇。可是她现在会觉得害怕…… 害怕薇薇就像小时候的莉莉一样，在知道了真相之后，嫌弃自己，抛弃自己。 瞅着慕斯为难的表情，薇薇气恼得直想打自己的脑袋！拜托，乔薇薇！你竟然让你最好的朋友露出这么委屈又这么为难的表情！慕斯跟你这么好，你竟然让她为难，你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大混蛋啊！ 就在慕斯迟疑着要不要说出那个自己最大的秘密时，薇薇开口岔开了话题—— “慕斯，下个周末就要比赛了，我看你好像都不紧张的样子耶，如果是我一定急得团团转了，你为什么还可以这么冷静啊？” 听见薇薇开口这么问，慕斯咬唇侧头想了想。 说一点点都不紧张是假的。 但是皓奇师兄说，现在紧张也不会对比赛有什么帮助，有紧张的时间还不如多多练习一会儿，在比赛的时候尽全力发挥到最好。 “唉……”还没等慕斯回答，薇薇莫名其妙地叹息一声，又自顾自地裹着被子在慕斯的床上滚来滚去，“徐婕儿哦，她是师姐，我虽然不喜欢她，但是她真的是很厉害的人！在第二小组的人里面，她的实力是数一数二的吧，她的技术在女生中仅仅次于皓甄耶，我吃过她做的抹茶蛋糕，真的好好吃耶——” 听着薇薇的话，慕斯的手指渐渐握紧。 “不过，每次皓奇师兄总是能指出她做的糕点中存在的很多缺点——既然皓奇师兄夸奖过你，那么我觉得只要你拿出上一次被皓奇师兄夸奖的实力，打赢她绝对是没问题的！” 在薇薇碎碎念的这段时间，慕斯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工作服，站在镜子前扣扣子。 “你要去练习？”薇薇打开一包薯片塞进嘴里，说话含含糊糊的，“真辛苦……我吃完晚饭之后再去找你好了。” “嗯，好。”慕斯答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奔出了薇薇的卧室，穿过走廊直奔课堂制作间。 她不是天才，对于糕点制作也没有什么特殊到足以称道的天赋。 她有的只是愿意努力的恒心和耐心吧。 既然知道自己实力还十分青涩，缺乏实际经验，那么她就需要更多更多的练习，才能够实现外婆的愿望，同时又帮外婆攒钱治病吧？ ………… …… “慕斯啊……” 在那个晚霞如血的傍晚。 外婆慈祥地笑着，用冰凉的手拍拍她的手，声音苍老而轻柔。 “你妈妈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当糕点师，在糕点比赛中获得优胜之后开一家大大的蛋糕房……你看，现在她去世了，这愿望也没能实现……既然你也喜欢，现在蛋糕房的乔师父又赏识你，想收你做徒弟，你就答应了吧……” “外婆……可是……” 慕斯涩声，胸口又是一阵泪意翻滚。 “外婆年龄大了，真的很希望能看见，慕斯替妈妈实现生前没有实现的愿望啊……” …… ………… 为了外婆，为了已经去世的妈妈。 慕斯握住课堂制作间的门把，轻轻扭动之后缓缓推开。 晚霞的柔和光辉摄进她的瞳孔。 落霞如画。 金红色的晚霞给那两个同样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少年镀上了一层柔和温暖的光辉。 皓奇师兄坐在晚霞的阴影中，精致的侧脸有些阴沉的暗影，默昭则站在晚霞的光芒中，唇角的弧度就如天使发出的光芒般耀眼。 听见开门的声音，正在写笔记的皓奇和正在整理制作台的默昭不约而同地朝刚刚走进制作间的慕斯这边看过来。 皓奇的目光没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面容淡漠地抿着嘴唇继续低头刷刷刷地写笔记。 默昭的笑容中带着理所当然的温柔，他向慕斯走过来，眯起眼睛亲切地揉揉她的短发。 慕斯的脸颊微红。 心跳微微紊乱，呼吸漏掉几拍。 除了妈妈和外婆…… 慕斯双颊滚烫地冲着默昭扬起一个从嘴角灿烂到眼底的笑容。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慕斯笑得这么灿烂的默昭有点惊讶。 除了妈妈和外婆…… 也许还有一个值得她去加油努力的人…… “昨天我讲给你的概念有认真记住吗？要知道，想做一个优秀的糕点师，基础知识也十分重要。”默昭的眼底是浓浓的宠溺，他微笑着点点她的鼻尖，安静地轻弯嘴角，“我来考考你吧。” “是，默昭师兄——”就像是得到了最好的奖励一般，慕斯双颊涨红地抬起头来望着默昭，唇边漾起安心的笑容。 不管怎样，只要默昭在她的身边，那么就能够安心。 晚霞的颜色鲜红。 默昭唇角扬起的弧度犹如水晶一般灿烂夺目。 她的眼睛漆黑润泽，犹如精灵一般纯洁可爱。 ﹡﹡﹡﹡﹡﹡ “实烤和虚烤有什么不同？” 慕斯边低头用打蛋器搅拌着手中的巧克力奶和鸡蛋边回答着默昭的提问，前面一些复杂的问题正搅得她有点头晕脑胀，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让她有些惊愕。 “小斯，怎么了？听见我的问题了吗？” 听见站在一边的默昭温和的声音，慕斯回过神来，咬了咬嘴唇答道，“实烤的口感偏湿一些，虚烤的口感软绵绵的……？” 她带着不确定的眼神望向站在一边的默昭，见默昭对她安静地笑笑，之后揉揉她的头发，慕斯便松了好大一口气，知道自己答对了。 “今天的基础知识就到这里了，前面那些复杂的问题都答对了，可见你很用心。” 默昭的笑容很安静，慕斯有点脸红地垂下头。 “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再过半个小时左右皓奇应该就会从学校放学回来了，他们学校总是放学比较晚的，你在这里等他一下吧。”轻柔地点点慕斯微红的鼻尖，默昭唇角扬起，“后天的比赛别紧张，这几天你很认真地训练过了，而且你要比徐婕儿厉害很多，发挥出平时的水平就好，相信自己。” 安静柔和的声音。 默昭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香草味。 慕斯脸红了，用力地点点头。 制作间的门被轻轻地关上。 偌大的制作间里又只剩下了慕斯一个人。 低头搅拌了几下手中原本准备制作布丁的巧克力奶和鸡蛋，慕斯揉了揉不知道为何有些酸痛起来的手臂，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将帽子摘了下来。 也许是这几天的训练有些辛苦的关系，手指似乎一直都在和制作糕点的食材和笔杆打交道，现在突然闲下来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手臂的内侧酸痛酸痛，手掌里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磨破了皮，里面血丝点点，痛得钻心。慕斯抬起手臂活动了一下，猛地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依稀地记得妈妈的手掌里面满满的都是老茧，幼时的自己也曾经问过为什么妈妈的手心里会全都是老茧，妈妈只是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笑容温和地道，“因为这就是糕点师的手啊。” 天空阴得叫人心里发慌。 制作间内的光线渐渐地暗了下来。 慕斯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她解下围裙，起身想将制作间内的电灯开关打开。 “吱呀——”制作间的门被推开了。 天空阴暗。 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一团模糊的漆黑中朝慕斯走过来。 越走越近，原本在黑暗中像是被晕开的眉眼也随着那人的走近而看得越发真切。 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慕斯有些疑惑，手指僵硬在了电灯开关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轰隆隆的雷声，闪电劈开阴沉的彤云，惨白地划亮一室。 慕斯的面容惨白惨白，冷汗从她的额头上点点沁出。 柔软细长的黑发被冷汗濡湿，温顺地贴在她的脖颈两侧。 手指在身侧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直到指骨渐渐苍白。 漆黑润泽的眼眸中失神地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情绪。 夜幕低垂。 制作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全身都带着雨水气息的皓奇甩甩被雨水淋湿的头发走了进来，皱着眉轻叹一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寂寞的黑暗。 姚慕斯呢？不是说好了她要在这里等他来训练的么？自己只不过因为雨太大的关系晚到了二十几分钟，难道她走了？ 雨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淌，被淋透的校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还是等一会儿再打电话给薇薇问问看，慕斯是不是因为等太久了所以先回去了吧。 无奈地摸向旁边的墙壁想要将电灯打开。 雷声自夜空中传来。 闪电惨白地映亮一室。 在制作台边坐着一个瘦瘦小小的短发女孩。 她怔忡地坐在椅子上，细长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围裙。 电灯猛地被按亮！ 坐在椅子上的慕斯全身一抖，面无表情地望向正站在电灯开关旁边略微有些愤怒的皓奇。 满室沉默。 听得见窗外的树叶在风雨中哗啦作响。 “为什么不开灯也不说话？！”平息了一下自己不知为何而涌出的愤怒，皓奇眼神冷漠。 冷冰冰的话语让慕斯呼吸一窒。 有些犹豫该怎么对他说出那些话。 皓奇移动脚步的声音戳破了满室的沉默，带着雨水的气息，他走到她的身边，用挂在置物台上的毛巾擦拭着他微长的黑发，见慕斯仍是久久地沉默着，不说话也不起身准备，不禁有点疑惑地侧头斜睨了她一眼。 “师父已经决定了你们的比赛题目，是制作布丁。所以今天晚上我们来练习一下布丁的制作方法……你昨天不是说要做巧克力牛奶鸡蛋焦糖布丁吗？做好了吗？”闭了闭眼睛，皓奇决定忽视掉慕斯眼底的沉默与黯然，声音如往常一样淡漠，听不出他丝毫的情绪。 慕斯仍然坐在原地，她的瞳孔漆黑漆黑，安静如深夜。 “姚慕斯！” 微怒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制作间内，皓奇微微皱眉盯着那抹瘦削的身影。 回答他的仍旧是沉重的安静。 胸口的愤怒竟意外地被她这样古怪的沉默给慢慢地压了下去。 皓奇的声音仍旧冰冷如雨水，“你是觉得最近训练的时间太多了，你累了？累了就说累了，不要这样一直不说话，我没那么多时间去揣测你在想些什么。” 耳膜轰轰作响。 寒气从她的脚底窜上来。 手指僵硬如铁地握紧放在膝盖上的围裙，姚慕斯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皓奇师兄，我想要退出这次的比赛。” ﹡﹡﹡﹡﹡﹡ 大雨倾盆。 窗外树木的枝叶在风雨中剧烈地颤抖着。 仿佛它们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良久的沉默。 慕斯站起身来将围裙放在桌子上，安静地朝着冷漠地站在原地的皓奇深深鞠躬。 “这些天一直麻烦皓奇师兄您和默昭师兄陪着我，帮我训练，真的很谢谢，真的。”她试着用自己最真诚的声音来说这些话，努力忍住胸口在疯狂翻滚着的泪意，努力不让眼泪冲出眼眶，努力不让自己没用地哭出来。 直起身来的慕斯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敢去看皓奇。顿了顿，她转身飞快地朝制作间的大门走去，就像是在逃避。 皓奇的面容冷漠如冰雕。 “你要去哪里？” 他的语气冷到坠地成冰，让紧紧地闭着眼睛的慕斯不得不停住脚步。 “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早点起床打扫。” 她努力将这些字从自己的口中一点点地挤出来，不敢回头，不敢去看皓奇师兄那双冷漠如冰雪的眼睛，她害怕自己在他面前真的哭出来。 皓奇沉默着。 双手在身侧僵硬地缓缓握紧。 就在慕斯打算移动脚步的前一秒，她感觉到身后的人正如同一阵旋风一样朝她狠狠地走过来！心中慌乱地想要离开却被皓奇紧紧地拖住她的肩膀！ 皓奇的手指很用力，捏得她的肩膀一阵剧痛。 他用力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强迫她面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 皓奇师兄的身上仍旧带着雨水的气息。 他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雪白，眼珠漆黑漆黑，深如水潭。 “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做糕点，想不想做糕点师？” 慕斯怔住。 她的双手顿时变得僵硬如铁越发冰凉。 在狂乱的雨声中，她愣愣地看着皓奇和她一样惨白的面容，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等待皓奇师兄回来的这段时间中，她想过也许自己对皓奇师兄说了想要放弃的话，他会很生气也很愤怒，只是没想到……他的愤怒竟然如此明显，明显到让她难以理解，甚至丝毫不像是过去她所认识的那个冷漠如冰雪、严谨至极的皓奇师兄。 但是…… 慕斯闭上眼睛，紧紧地咬住嘴唇，狠狠地摇摇头。“不，我不喜欢。” “呵呵……”陡然松开对她肩膀的钳制，皓奇怒极反笑，他紧紧地逼视着眼前这个头发短短如同绒毛一般的瘦小女孩子。 皓奇突然的笑声让慕斯全身战栗，她睁开眼睛惊诧地看着皓奇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能够像你这样，在是否喜欢制作糕点的这个问题上纠结这么久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皓奇看着眼前双手不知所措地交握在一起的女孩子，声音冷漠而安静：“我想……我已经知道你一直逃避着的原因了。” 慕斯的双眼猛地睁大。 “……因为你父亲是姚青峰的关系，所以你担心你会因此成为拖我们后腿的累赘，对不对？” 姚——青——峰—— 听见这三个字的慕斯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地站在原地，她猛地抬起头来对上皓奇冷漠的眼睛，声音也是在那一刻就失控地冲出喉咙，“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 窗外的风雨狂乱地砸在玻璃窗上。 雷声隆隆。 一个又一个的闪电劈开阴沉的夜幕。 姚慕斯紧紧地攥着拳头，目光凌厉地紧紧盯着眼前冷漠如斯的沈皓奇！ 她不能再等也不能再犹豫了，自从上一次皓奇师兄说出她母亲的名字，她就对皓奇师兄的身份有着非常大的怀疑！他为什么会那么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一切？！甚至，他竟然还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情——还有自己对于他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数的问题和想要知道的答案让慕斯的心越发慌乱。 “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很奇怪吗？” 良久，皓奇目光冷漠地看着狂怒的慕斯，淡淡地反问道。 “——当然很重要！皓奇师兄……”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一些，慕斯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迫使自己快些冷静下来，“皓奇师兄，自从我刚来到香草花园时您在我面前提到我母亲的名字之后，我就非常疑惑！为什么皓奇师兄您会知道我的母亲？现在您竟然还知道我父亲的事情，我实在是无法理解，您欠了我很多答案，我想要一个解释！” 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 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也渐渐苍白起来。 屋中的寂静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慕斯沉默地站在原地盯着仿佛看不见她的愤怒的沈皓奇。 良久良久。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沈皓奇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却仍旧淡淡地对她说——“如果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而导致让你不得不放弃参加比赛的话……” 慕斯的眼睛猛地睁大。 “我代她向你道歉。”皓奇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至于你问我的问题，在你战胜徐婕儿，获得了参加糕点制作大赛参赛资格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你。” 听了皓奇的话。 黑白分明的润泽双眸猛地亮了起来。 “如果我赢了徐婕儿，你真的会告诉我？！” 皓奇抿唇望了她一眼，淡淡颔首，重新补充道，“条件是，你必须得漂亮地战胜徐婕儿，让整个香草花园蛋糕房的人都认可你的实力。” ﹡﹡﹡﹡﹡﹡ 雨声渐渐小了。 风声也渐渐平息。 夜色漆黑。 香草花园蛋糕房，厨房。 “算了吧，皓奇。” 明亮的日光灯下，两个穿着洁白工作服的少年和一个少女站在厨房的制作台前。 雨泽抿着薄薄的嘴唇冲全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皓奇说道，“皓甄还小，不过还好没对姚慕斯造成什么影响，原谅她这次吧，就当是她淘气好了。” 皓甄面带倔强之色地靠在制作台上，高高地昂着头，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哪里做错了。 “你讨厌姚慕斯可以——”握紧手指，皓奇就像是没有听到雨泽的劝告，面容冰冷地怒视自己已经被父母宠坏的妹妹，“讨厌她，就请你光明正大地打败她证明你比她强，不要在背后使些什么阴招逼迫姚慕斯退出比赛，她不欠你的，凭什么要受你的威胁？” 听见这话的皓甄双手环胸，抿紧嘴唇，挑眉望向自己的哥哥，眼神古怪而疏离。 “是，她是不欠我的！但是我是为了谁着想？我是为了整个香草花园蛋糕房着想！你们都从师父那里听说了姚慕斯她爸是谁了吧？！”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皓甄狠狠地大声吼道，“是姚青峰！姚青峰诶！姚青峰是整个糕点界的耻辱！而姚慕斯是她的女儿！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有一天姚慕斯的真实身份会被大家知道，万一在比赛时被查出来怎么办？！到时候你不嫌丢脸，我还替整个香草花园觉得丢脸呐！到时候就算我们拿了冠军，也会被人说是胜之不武的！姚慕斯会成为拖我们全部人后腿的人，你到底懂不懂啊——” 皓甄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无比的声音在门窗紧闭的厨房回荡。 雨泽听得皱起眉，担忧地望了一眼皓奇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还有，哥，你信不信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皓甄握紧拳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皓奇眉心微皱。 雨泽慌忙地想要去拦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开始口无遮拦的皓甄—— 却已经晚了—— 皓甄抬起手指狠狠地指向全身冰冷的沈皓奇！ “你觉得姚慕斯像陆丝丝对吧？！你在她身上看见了陆丝丝的影子，所以你才会对她这么特别，你才会对她这么有耐心！我说的对不对，我一定说到你心里去了……” “啪——！” 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皓甄尖锐刺耳的话！ 雨泽惊怔。 这一巴掌的力度之大，将皓甄的头都打得侧了过去，漆黑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大大的眼睛被惊得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有血丝顺着她皮肤的纹理从嘴唇中缓缓流淌出来。皓甄怔怔地睁着眼睛，吓得连眼泪都忘记去流。 尚还在愤怒中的皓奇深深地皱起眉，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将还欲打第二掌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 “沈皓甄，虽然你是我的妹妹，但是对你的任性和口无遮拦，我已经一忍再忍了。”面色阴沉的皓奇紧紧地闭起眼睛不让自己看见妹妹狼狈地哭着的样子，全身冰冷。 “我对姚慕斯如何，和陆丝丝完全没有关系。”眼睛猛地睁开，漆黑的瞳孔紧紧地盯着眼前已经被吓傻的皓甄，皓奇眼瞳深如黑洞，“请你以后放尊重一点，不要仗着我是你哥就口无遮拦，否则下一次就不是打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漠然地推开皓甄。 厨房的门被如同一阵风般狠狠地甩上！ 被吓得全身无力的皓甄怔怔地流着眼泪，顾不得脸颊的痛，可怜兮兮地撅着嘴巴，望向站在一边的雨泽——但是，已经彻底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雨泽也没好气地瞪了皓甄一眼。 ﹡﹡﹡﹡﹡﹡ “什么？！皓奇师兄打了皓甄？！究竟是你撒了谎还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薇薇睁大眼睛，激动之下把手中的鸡蛋狠狠地扔在地上，情不自禁地失声尖叫。天哪，她听到的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从很小很小开始就一直无比宠爱皓甄、皓甄要星星就给她摘星星的皓奇师兄竟然真的打了皓甄！而且还把皓甄骂到哭！最重要的是，皓奇学长发火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皓甄欺负了慕斯的缘故耶！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雨泽皱眉瞪她一眼，边低头将地板上的碎蛋壳收拾起来边连连答应道，“是是是是，是真的，你没听错，我也没撒谎。”天知道他和哭着的皓甄从厨房出来时怎么会好巧不巧地刚好碰见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来厨房找吃的啊。 看见皓甄哭得梨花带雨，作为护花使者的薇薇急得不行，不知道怎么安慰皓甄的她只好揪着雨泽的耳朵，狠狠地拷问了一通。本来雨泽是打算守口如瓶，无论薇薇如何严刑逼供也不打算说的，但是看薇薇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威胁他，也就心软地说了出来，现在呢？薇薇这个大嘴巴不吵得全天下都知道才有鬼！到时候皓奇和皓甄会不会一起来把他揍个半死？天知道他刚才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才会告诉薇薇这件事情！ 从激动和八卦中反应过来的薇薇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一遍，又有点难过。皓奇师兄因为皓甄欺负了慕斯而教训她？皓甄还任性地欺负过自己呢，为什么没见皓奇学长这么关心，还打皓甄？ 慕斯…… “乔薇薇！你把鸡蛋砸了弄得满地都是，还敢在那儿发呆？！快点一起帮我擦地！不要都等着慕斯弄！她还要准备比赛，你这个闺蜜还不多帮她做点什么，减轻她的负担？” 雨泽的声音打断了薇薇的联想，她“哦”了一声之后用力地甩甩脑袋，狠狠地敲了自己一个响脆的爆栗！ 乔薇薇，你在想些什么啊，慕斯可是你最好的朋友诶。 不能怀疑慕斯，要玩完全全地相信她！自己明明才是整个香草花园中最了解慕斯的人啊。慕斯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慕斯的！ 一日是姐妹，终生是姐妹！ 正文 周六的上午。 课堂制作间内窗明几净，制作台和各种制作糕点的工具都被擦得光可照人。 香草花园蛋糕房所有的学生都穿着洁白崭新的工作服整齐地站在各自小组的工作台前排成一排整齐的队伍，灿烂的阳光洒落在大家的工作服上，那纯洁的白色亮得耀眼。 慕斯笔直地站在第一组的制作台前，身边是默昭和雨泽。她的面容有些苍白，紧紧地抿着薄薄的嘴唇，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手心紧张得都微微出汗。 “小斯，紧张了吗？” 上午的阳光中，默昭低头揉了揉她的一头短发，笑容安静。 慕斯有点脸红地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心跳突然有些慌乱了起来。“嗯，这是我第一次参加糕点制作的比赛。所以……” “习惯了比赛的氛围就好了。”默昭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柔和地安慰道，“第一次总会有些紧张的，拿出你平时练习的水平，你是稳赢的，不用担心，要相信自己。” 默默地点点头。 慕斯下意识地攥紧系在腰前的围裙，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绝对不能紧张，为了外婆，为了妈妈，为了皓奇师兄答应自己的条件，还有……默昭这些日子陪伴自己特训的努力，她必须得赢，也绝对会赢。 明晃晃的阳光中，她看见了姗姗来迟的徐婕儿。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工作服，微卷的长发高傲地盘起，唇角漾着的冷笑仿若她是稳操胜券的，根本就不把慕斯放在眼里。 看着徐婕儿高傲的面容，又想起薇薇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慕斯下意识地又有些紧张。 徐婕儿的实力不可小觑，用薇薇的话说，她确实——有高傲的资本。 “徐婕儿。” 就在慕斯默默出神的时候，站在制作间中央的皓奇已经开始点名了。 “到！” 颇有力道的一声轻喝，徐婕儿高高地在学生群中举起莹白的手臂，带着满身的自信气息从队伍中走了出来，站在右侧的制作台前。 “姚慕斯。” 半晌。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皓奇的面容比方才更加冷凝了些，眼眸中微微带上些愠色，他朝慕斯站的方向望了一眼，重新加大了些声音道，“姚慕斯！没来吗？” 站在慕斯身边的雨泽轻叹一声，拍了慕斯一下。 “到——”慕斯这才如梦初醒般高高举起手臂，走出队伍站在左侧的制作台前，不同于徐婕儿的自信满满，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易被人察觉的不安，面容苍白。 “这次的学员选拔赛是决定在半个月后即将举行的糕点制作大赛中，有资格加入第一组代表香草花园参赛的人是谁。题目是师父决定的，是制作布丁，制作完成后我将交给师父品尝，由他来决定胜利者是谁。现在是早上七点，截止时间为上午十点。”皓奇面容淡漠地看了一眼制作台前面色惨白的慕斯，声音虽淡漠却十分地铿锵有力——“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淡漠却格外有力的声音在制作间内落定。 制作间内的气氛被立刻点燃起来！ 站在左右两个制作台的两个少女立刻各自忙碌起来！ 手脚利落，飞快地将鸡蛋和牛奶混合，银白色的打蛋器在眼前一闪，敲打着不锈钢的大碗奏出紧张而愉快的旋律！ 上午的阳光晶莹灿烂。 “喂喂，谁会赢啊，是不是慕斯？是不是嘛？！”薇薇咬牙切齿地紧紧掐着雨泽的手臂，像上次一样全然不顾雨泽疼得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只是定定地看着慕斯在场中制作布丁的身影！心里面像揣着个音乐盒一般欣喜雀跃！ 天哪——那是慕斯吗？那真的是她认识的慕斯吗？ 为什么眼前的她好陌生，陌生到让薇薇觉得好崇拜好崇拜啊！穿着崭新工作服的慕斯看起来那么漂亮，短短的头发在阳光下有种毛茸茸的痒觉，让人很想上去摸摸！还有还有，慕斯制作糕点时一闪一闪的大眼睛那么可爱那么迷人！ 啊……如果我是男生，我一定会爱上慕斯的，一定！ 薇薇感动得泪流满面如是想。 “拜托，现在比赛才刚刚开始。”雨泽皱皱眉努力将自己每次都要无辜忍受酷刑的右手臂从薇薇的魔爪中挣脱，眼睛在徐婕儿和慕斯身上停留了几秒，在心中微叹一声。“不过……” “不过什么？！”薇薇又一把抓住雨泽刚刚挣脱的手臂，眼睛都快从眼眶中飞出来！天哪，她好紧张，比慕斯要紧张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如果现在她是气球，肯定都因为压力过大而爆炸掉了！ “慕斯很紧张，她在气势和自信上惨败给了徐婕儿。”雨泽被薇薇掐得满脸冷汗无暇说话，默昭边回答着，边紧紧地凝视着站在制作台前的那个小小身影，唇角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眉心微皱。 从刚刚上场之前就看得出来慕斯一直非常非常紧张。 她脸上有冷汗，嘴唇也一直下意识地有些颤抖，站在身边的他一直都看在眼里，虽然有些为她忧心，但是还是选择相信她。但是刚刚皓奇点名时，一向严肃认真的她竟然走神到没有听见，这让他十分诧异。 默昭沉默地抿着嘴唇。 那个站在制作台前穿着工作服的瘦小身影究竟是紧张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连往日的认真都尽数不见了？ 冷汗噼噼啪啪地从慕斯的额头上**。 濡湿了她的睫毛，有些妨碍视线。 慕斯咬咬唇用力眨眨眼睛，大力地深呼吸了几口。 正在加热的焦糖汁在小锅中冒着泡泡，属于砂糖的香甜气息充斥在她的鼻腔。 慕斯的拳头在身侧僵硬地攥了攥。 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正对上皓奇那水潭一般深邃漆黑的目光。 耳膜轰轰作响。 ………… …… “要记得你自己的长处，不要在比赛的时候因为慌乱就忘记了。”比赛前，皓奇漠然地望了她紧张的脸色一眼，“如果这么小的比赛你都害怕，那还不如回家去算了。” …… ………… 不，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就输掉！ 慕斯抿紧嘴唇，瞥了一眼挂在墙壁中央的大钟，无声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蒸锅中的水慢慢地沸腾起来，水气氤氲了她的视线。 心脏在胸口中砰砰地慌乱着。 “她好像冷静一点了。” 望着制作台前那个不知为何就冷静了一些的身影，默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于自己的紧张，默昭在心中不禁失笑，就连自己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紧张过吧？ “只要她不紧张了，技术上又完全无可挑剔，这场比赛赢了徐婕儿应该是绰绰有余的。”雨泽抿了抿嘴唇，斜睨默昭，“最先发现慕斯才能的人，是皓奇师兄吧。可是据薇薇说，慕斯已经好多年都不曾碰过糕点制作了，而且之前她和皓奇师兄应该是完全没有见过面的……既然这样，那为什么皓奇师兄会对她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甚至一口咬定她的实力远在我和皓甄之上？” 默昭微怔。 是啊……他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按照皓奇冷淡又别扭的性格，来多少个慕斯这样的女孩子他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为何偏偏对慕斯如此特别……也曾经想过是因为皓奇在慕斯的身上看见了陆丝丝的影子，因为慕斯在某些地方和陆丝丝的相似是确实存在的。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皓奇的表现给彻彻底底地否决了。 他记得皓奇望着陆丝丝的目光。 和现在看着慕斯的目光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没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详的预感。 默昭低下头，薄薄的嘴唇沉默地抿成一条线。 ﹡﹡﹡﹡﹡﹡ “时间到——” 皓奇师兄的声音打断了薇薇的美梦，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擦了擦流到嘴边的口水，哈？三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吗？比赛……比赛结束了？！ 薇薇的眼睛猛地睁大—— 空气中有暖暖的糕点气息。 徐婕儿和慕斯都站在各自的制作台前静静地站着，薇薇把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还是看不清楚皓奇师兄端给老爸吃的两个布丁都是什么样子的！只是闻到了一点巧克力和草莓的味道，可恶，她为什么不把望远镜带来啊？ “慕斯做的是巧克力牛奶鸡蛋焦糖布丁，而徐婕儿做的是草莓布丁。”似乎是看出薇薇的疑惑一般，雨泽很好心地开口提醒道。 薇薇咬着手指头盯着慕斯和徐婕儿的脸色—— 徐婕儿一脸高傲，似乎胜券在握的样子；而慕斯呢，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表情！ 怎么看来都是徐婕儿稳赢的样子啊……想到这边，薇薇不禁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 下一秒却又重新复活！ 她紧紧地捏着拳头，对，要相信慕斯，她的慕斯是最棒的，她一定会赢，一定！ 五分钟后，皓奇师兄推开制作间的门，将已经空了的托盘放在制作台上，面容如平常一样冷凝毫无表情，完全看不出究竟是谁胜谁负。 徐婕儿双手环胸冷冷地哼了一声。 慕斯的手指在身侧渐渐紧握成拳。 “师傅已经将两个布丁都品尝过了——”皓奇的面容仍是波澜不惊，在他的眼中丝毫读不出来究竟是谁获胜的信息。 慕斯沉默地咬紧嘴唇，心脏在胸口重重地一下下撞击着，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胸口蹦出来一般——全身的细胞似乎都颤抖着痉挛着，好冷好冷。 “慕斯。”皓奇侧头看她一眼，面容淡漠。 慕斯的心脏“咚”地一跳！ 四肢惊得冰凉！ 她输了？不对！皓奇师兄为什么不公布成绩？为什么要先叫她的名字？ 数不清的猜测在那一秒从慕斯的脑海中纷纷闪过，一阵头晕目眩，说不出的紧张让她的胸口一阵血气翻涌。慕斯努力让自己的心神冷静下来，回答道，“是。” “师父请你去他的房间一趟——”见慕斯仍旧是怔怔地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皓奇的声音加重了些补充道，“师父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右转第三个门。” 不详的预兆将她深深吞没了。 尽管皓奇学长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却觉得十分十分地不安。 难道她输了吗？她惨败了？ 慕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制作间的，只知道自己的耳膜一直在轰轰作响，没有听见薇薇担忧地叫她的名字，没有感觉到经过默昭身边时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她的细长的发丝，没有感觉到甚至连雨泽师兄也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怔忡地睁着眼睛，穿过长长的走廊。 在乔老板的门口站定，慕斯面色苍白地抿着嘴唇，轻轻地敲了敲门—— “师父，我是慕斯。” “进来吧。” ﹡﹡﹡﹡﹡﹡ 金红色的晚霞从窗口落下来。 看似柔和实际却十分刺眼的颜色。 这金红的颜色似乎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都映得刺眼起来。 慕斯怔怔地蜷缩在床上，凝视着在夕阳的光芒下能够看得真切的灰尘。 与其说是凝视着夕阳和灰尘，倒不如说，现在的慕斯只是睁着无神的眼睛蜷缩在被子里面躺着而已。 胃部火辣辣地抽搐着。 意识一点点地涣散。 那双漆黑润泽的眼睛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她输了。 昨天的同徐婕儿的那场比赛，她输得好惨好惨。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关于糕点制作的正式比赛，比赛之前没日没夜地努力了那么久，虽然紧张，但是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信心的，她对妈妈传授给她的知识和手艺都是有信心的。可是……最后竟然全部都被否决，功亏一篑，输得一败涂地。 如果妈妈还活在人世上，看到她输得如此狼狈的样子，一定会觉得很失望很失望吧。 甚至可能会被当成和姚青峰犯下的过错差不多的屈辱。 想起那天上午乔老板对自己说的话。 冰凉的双手环紧瘦削的肩膀。 慕斯紧紧地抿起嘴唇，将身体裹在被子中，蜷缩得如同虾米一般。 ………… …… 周六的上午。 慕斯全身冰冷地敲响乔老板的门，得到允许之后推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屋子内阴暗漆黑。 上午的明媚阳光全部被又长又厚的猩红色窗帘挡在外面，屋子内飘着淡淡的烟草香。 整个房间内的光源就只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发出的幽蓝光辉。 “坐吧。” 书桌前的乔如松抬眼望了全身僵硬地站在屋子中央的慕斯，扬起一抹慈祥的笑，示意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不、不用了……”慕斯慌忙地拒绝，指尖冰冷地掐着掌心，紧紧攥起的拳头有些无力地松开：“师父，您找我有什么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听皓奇师兄宣布比赛结果。” 望着眼前干净如同白纸一般的女孩子，乔如松轻叹一声：“慕斯，师父问你，你小时候是为什么要学习制作糕点的？” 话题突然的转变让慕斯愣了愣。 她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抿唇道：“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喜欢糕点。还有，妈妈说我有制作糕点的天赋，看到我喜欢糕点，她会很高兴。” 确实，只要幼时的她表现出对糕点的一点点和喜爱和好奇，妈妈都会很高兴地为她解答或者教她，而且妈妈也说过，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糕点师。 乔如松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这个穿着又宽又大工作服的女孩子。 “是的，你很有天赋。”乔如松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严——“你有一个你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特点，这种能力是你最大的优势，也是你最大的缺点。” 慕斯略微惊讶地抬起头。 在糕点制作方面，她有着特殊的能力？她惊怔。 她只知道自己不是天才，只能够靠一点点的积累和努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有着比他人杰出的能力这种事情，从未听母亲提起过啊…… “听薇薇说，在比赛前你一直没日没夜地在做特训？”乔老板双手交握，面不改色地靠在椅背上望着眼前的瘦小女孩：“有人帮助你做特训吗？” 慕斯咬咬唇，诚实地答道：“是。皓奇师兄帮我做实践方面的，教了我很多经验。而默昭教我一些基础知识，和糕点师该知道的事情……他们两个都很辛苦，也都很耐心，对我很好，每次陪我到很晚。” 听见这话的乔老板有些惊愕地微微睁大眼睛，接着面容冷凝地抿起嘴唇，似乎在想些什么一般地沉默着。 良久良久。 她的心也随着师父的沉默而动荡摇晃起来。 慕斯不安地张口问道，“师父……您不会批评皓奇师兄和默昭吧……他们只是按照您当时收下我的吩咐，在尽力帮我而已……总之都是我自己没用，不能靠自己将那些知识都补上，请您不要怪他们好吗？” 听见她有点惊慌失措的声音。 乔如松面色凝重地摇摇头，“不，我不会怪他们，他们做得对……”略微沉吟一下，乔老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慕斯，这一次你做的布丁是不是皓奇教你的？” 全身冰冷。 她怔怔地摇摇头，“不——皓奇师兄只是给我做了一个布丁作为示范，我吃了那个布丁，觉得非常好吃……所以一直想办法做出和皓奇师兄一样的口味……” 如同被冷水浇盖。 乔如松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惊诧地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子！ 有些激动的情绪缓缓被他的理智压下去。 “看来我错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乔如松轻叹道：“关于这方面的能力，你果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出色啊……”就和你的母亲一模一样，甚至可能会比她更加出色吧…… 听见这话的慕斯不可置否地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 如果她当真有什么特殊的长处，而她在今后的时间内努力将所有的潜力都开发出来的话……这是不是代表她去参加比赛，得到冠军的胜算会由之前的不可能变得稍微多一些？ 省略了关于慕斯母亲的话题，乔如松低头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镶嵌在墙壁上的液晶荧屏亮了起来。 屏幕的光刺得慕斯微微眯起眼睛——接着有欢呼的声音和整齐的加油声排山倒海地从屏幕两侧的音响中传出来！ “今天的这场比赛是由来自海宁卡布奇诺蛋糕房的陆丝丝对战……” 原来是糕点制作比赛的录影。 电视强烈的光线使得慕斯不得不眯起眼睛，皱眉定睛望着屏幕中那个穿着一袭崭新干净工作服的妙龄少女，她梳着一头比自己稍长的齐耳短发，身材窈窕匀称，很是漂亮。 但是！当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的那一刻！ 仿佛由优雅的淑女蜕变为赛场上的女战神！ 那个叫做陆丝丝的女孩子莹白的双手利落飞快地挥动制作台上的各种厨具—— 犹如世界上最美丽高贵的艺术家一般—— 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从容与冷静。 她微微闭眼享受着制作糕点的过程，手中做出的糕点却像是带有灵魂一般—— 在她的手下犹如一件华丽绝美的工艺品一般诞生—— 看不清楚她优雅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 只能听见台下如同火山一般爆发的欢呼声！ 她身上有耀眼的光芒。 无数的人激动地呼喊着陆丝丝的名字，就像她是天空中散发着光芒的太阳一般！ 对手的所有动作已经完全被人们忽视。 那个女孩子仿佛是赛场上最高贵的公主，最优雅美丽的艺术家。 她拥有让人们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的魅力！ 蛋糕上的糖工艺与各种装饰色彩鲜艳。 蛋糕色泽金黄金黄。 奶油纯白柔和。 有那么一瞬间，慕斯竟然认为那个叫做陆丝丝的女孩子制作的蛋糕不是蛋糕，而是一件完美到无懈可击的艺术品—— 那蛋糕仿佛带着灵魂，在灯光下如同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闪闪发亮！ 比赛结束，陆丝丝毫无悬念地获得大比分差距的压倒性胜利。 屏幕暗淡下去。 “准备好了吗，如果想要在海宁市的比赛中出线，获得参加全国大赛的机会，陆丝丝是你一定会碰上的对手。” 乔老板的声音无情地戳破满室的沉默和慕斯强烈的不安。 “……” 她沉默地快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双手冰凉地交握在身前。 “慕斯。”乔如松起身站到慕斯身前，伸出手如长辈一般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上的碎发。“原本我以为你拥有对于糕点制作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看过一次示范，便可以做出口味差不多的糕点……” 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慕斯仓皇地摇头，“不不不，师父，我没有那种本领！过目不忘……我怎么可能？” “——所以我才说我错了。”乔如松低头慈祥地笑笑，凝视着她，那眼神却又像是穿过了她的身体和灵魂在凝视着另一个人一般。“你有着很强的模仿能力，而且你的味觉非常灵敏——能够把仅仅尝过一次的糕点模仿出差不多的味道，这的确是非常令人惊讶的能力。而且你很聪明，能将这能力运用得如此得心应手的人，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 这应该是赞美的话吧。 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点都找不到高兴的感觉——慕斯沉默地深深低着头。 “但是对于比赛上，你确实是太缺乏经验了。”在乔老板安静慈祥如同夜风的声音中，慕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没能来得及说。 “徐婕儿的实力和天赋虽然都没有你强，而且你也看到了，正式的比赛中，是需要糕点师随机应变的能力的，一直模仿别人而没有自己制作糕点的风格，别说赢得比赛了，就连糕点都很可能会被视为抄袭，取消参赛资格的。” 抄——袭—— 这两个字狠狠地扎进慕斯的耳朵！ 脊背顿时僵硬。 看着脸色明显渐渐苍白、手指越握越紧的慕斯，乔老板摇摇头—— “所以，和徐婕儿的比赛，你输了……能够和皓奇他们一起去参加比赛的，是徐婕儿，现在的你，暂时还没有那个资格。” 慕斯怔住。 “……慕斯，你还有进步的空间，好好加油吧。” …… ………… 她怔怔地躺着。 能够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缓慢地流动。 不管用怎样的理由去解释，她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那就是，她昨天输给了徐婕儿。 辜负了皓奇师兄和默昭这么多天帮助她的辛苦，辜负了薇薇对她的期待，辜负了外婆和妈妈的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和愿望。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没用。 指尖用力地掐紧掌心的皮肉。 掌心滚烫，指尖冰凉。 全身的骨头和皮肉似乎都在痉挛着叫嚣着喊冷。 额头上有滚烫甚至近似于灼烧的温度。 意识渐渐涣散。 任凭全身冰冷着，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 “她真的两天都没吃饭了？”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温暖如昔的声音就像一根带着凉意的针将她与高烧的痛苦分开了一条窄窄的裂缝。 仿佛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 “——呜……她两天没吃饭，就一直缩在床上睡觉！我叫她她也不理……默昭师兄，如果慕斯死了怎么办……” 是薇薇的哭声。 那么……刚才说话的人是默昭吗？ 默昭…… 有淡淡的香皂香气。 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轻柔地放上她的额头。 猛地席面而来的凉气让慕斯清醒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白炽灯灯光摄入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模模糊糊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少年逆光的脸容，五官像是被晕开了一般看不真切。 而此时这个少年正全身冰冷地站在她的床前，毫无表情地看着她迷茫的眼睛。 他身上的香皂香气很好闻。 “默昭，雨泽，薇薇，姚慕斯醒了。” 熟悉的淡淡声音猛地让慕斯从一团混沌中猛地清醒过来。 “皓奇师兄！” 如同被惊雷劈中，慕斯咳嗽着猛地坐了起来，但是两天没有进食还在发烧的身体虚弱无比，她只是在床上晃了两下又向后倒了下去！ “呜呜……慕斯，你终于醒了——”见到慕斯苏醒，薇薇又惊又喜，可是看见慕斯发烧得涨红的面容又心疼不已，悲喜交加之下，情不自禁地放声大哭起来！ 雨泽无奈：“薇薇，这么大声哭会影响到慕斯休息的，她还在发烧诶，喂！” 慕斯怔怔地躺在床上，身上的寒意和额头上的灼烧感仍未褪去，昏昏沉沉地，嗓子像是被什么热热的东西哽着发不出声音。 沉默地转过身去。 泪水也是在这一刻顺着眼眶缓缓滑落，滴落在枕头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生病了，但是却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心着。而偏偏，自己又是个在比赛中惨败的人，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根本就不配让他们这么关心吧。 “慕斯。”一双温暖的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声音安静而关切：“你是不是两天没吃饭了？起床吃点东西，之后才能吃药，知道吗？薇薇很担心你，我们也很担心，别任性了，好吗？” 那么温暖的声音。 那么温暖的手。 可是……我却输了，我却辜负了你对我的期望和你为了我付出的时间和努力。 慕斯的脊背僵硬着不敢回过头去。 只是泪水落得更急。 “小斯……”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知道她在哭，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些，语气中是浓浓的心疼。 站在慕斯床边的皓奇沉默着拽了拽雨泽，带着全身的冰冷气息走出慕斯的房间。 雨泽拉着不明所以的薇薇跟上皓奇沉默的脚步。 距离慕斯房间的门越来越远。 无视掉正掐着自己胳膊碎碎念的薇薇，雨泽有些疑惑地望着皓奇越走越快的背影。 虽然今天的皓奇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为什么他会觉得皓奇的背影多了一些……雨泽微皱眉心开始在脑海中搜索适当的词语来形容皓奇一个人离开的背影。 是孤单？是寂寞？或者更多的是黯然？…… 手臂上的剧痛拽回了雨泽的思绪—— 雨泽一声低咒，狠狠地甩掉薇薇的魔爪，揉了揉受创的手臂哭笑不得：“我说你现在高兴了掐我，不高兴还掐我，紧张了还掐我！怎么，我是成了你专属的泄愤工具了？” 话音刚落雨泽就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有点儿不合适，脸色微红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 “泄愤工具？……”还带着哭腔的薇薇狼狈地擦着自己脸上乱七八糟的泪水，“好啊，那以后你就是我的……” “你的什么啊？” 懊恼地揉着受创的手臂，雨泽狠狠地瞪了满脸鼻涕眼泪的薇薇一眼，心里却还是有些期待薇薇的回答。 “我的？”薇薇毫无仪态地揪过雨泽的外套开始蹭鼻涕，听见雨泽的话愣了一下，傻傻地张开嘴笑道，“啊咧，你不是都说过你是我专属的泄愤工具么？以后我爱怎么掐怎么打都随意，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听见这话的雨泽懊恼得想敲自己的头！ 穆雨泽，你有没有搞错，你居然会希望乔薇薇会给你期待中的回答！ 简直就是比乔薇薇还蠢嘛！ 薇薇和雨泽的说话声越来越远了。 房间里很安静。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草香。 默昭沉默地坐在慕斯的床边，看着身边如同虾米般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突然就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唇角不禁轻轻扬起。 几年前的自己，不是跟现在的慕斯一模一样吗？那时，是她安慰了他，陪在他的身边。从此，他的心里就有了她。 “其实你没有必要觉得对不起我和皓奇，你很努力，我们都知道的。”声音轻柔地抚摸她的毛茸茸的短发，默昭安静地微笑。 满室沉默。 “小斯，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和皓奇的话，”良久的沉默让默昭有些不安起来，“那么你就起来吃点东西，否则真的弄坏了身体，担心的就不只我和皓奇了，还会有其他人。” 那瘦小的背影仍然倔强地不肯转过来。 “姚慕斯——” 认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唤出她的全名，带着薄怒的声音让慕斯心底发慌。 “我在这边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竟然一直都不理我？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赛么，怎么，输得连一点点起码的尊重和礼貌都没有了？你就这么输不起吗？” 他在生气。 慕斯沉默地咬紧嘴唇，手指攥紧自己的睡衣。 缓慢地，她从床上爬起来。 “默昭，对不起，你别生气好吗……”因为长久的高烧，她的声音嘶哑低沉，所以才说了一句话她便乖乖地闭上嘴，不想再发出那么难听的声音。 本来以为默昭会冷着一张脸训她，但是—— 温暖的手掌在她的发顶抚了抚，温柔得不可思议。 慕斯惊愕地抬起头来，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映入她眼帘的是默昭温柔如昔的笑容，那笑容干净温暖，如点点星光般灿烂照亮她因为发烧而暗淡迷离的眼眸。 “终于肯跟我说话了？看来你是吃硬不吃软啊。” 带着笑意的调侃，他如夜风般温柔的声音轻轻叹道：“小斯，以后不要这样了，大家都会很担心的，像薇薇，这几天她都没好好吃饭，这会儿肯定是被雨泽拉去吃夜宵了。” 默昭的笑容总是会让慕斯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脸红地低下头，咬着嘴唇回道：“默昭，你为什么不和我生气，为什么不骂我？” 他一直这样温柔，反倒会让她觉得更加难过。 声音仍旧低沉嘶哑。 默昭轻轻地笑出声来。 “小斯，你明知道我不会对你生气的。”哪怕你狠狠地将我伤害，哪怕你再也不愿意看我一眼，我都不舍得和你生气啊，慕斯。 慕斯的脸更红。 她攥紧手中的被单，双颊滚烫滚烫。 第一次觉得，原来发烧也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因为，它可以隐藏我发红的脸，让我的心事不被你发现。 ﹡﹡﹡﹡﹡﹡ 鱼片粥浓浓的香气在房间中缓慢地弥散开来。 慕斯有点尴尬地靠在床头上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看着正将鱼片粥慢慢地吹凉的默昭。 “默昭……我自己可以吃，不用这么麻烦了……” 虽然这不是默昭第一次喂她吃东西，但是，现在是在薇薇的房间，并不是在家里。 无论如何都觉得很尴尬也很过意不去。 默昭抬眸望了她一眼，唇边是暖暖的笑意——“不行，你生病了就要好好休养，等到你病好了，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你。” 病好了……以后…… 慕斯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以后……她还有以后吗？输了和徐婕儿的那场比赛以后，她又该做些什么呢？ “默昭……”紧紧地捏着被单，她的声音低沉暗哑：“皓奇师兄是不是很气我，觉得我很没用啊……白白浪费了他和你那么多的时间……” 声音越来越小。 握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 静默。 抬头看向忐忑不安的慕斯，默昭扬唇轻柔一笑—— “傻瓜。” 听得出这句话中温柔的笑意和宠溺，慕斯惊诧地抬起头来。 那双带着香草气息的温柔手掌轻轻地抚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就像是夏日夜空中闪耀着光芒的星星。 “你输了，我和皓奇如果说，我们没有一点点的失落，那是假的……”抚摸着她的头，默昭凝视着她：“但是我们都看到了，你真的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既然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还要生气呢？皓奇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但是其实他没有跟你生气……” 皓奇师兄没有生气吗？ 慕斯僵硬的手指慢慢放松下来。 刚才他全身的气息那么冰冷而疏离……她还以为他真的对她很失望也很生气。 搅拌着手中的鱼片粥，舀起一勺送到她的唇边。 默昭安静地微笑，努力掩盖眼底不知为何涌出的失落：“看你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怎么，对于皓奇的想法，你很在意么？” 慕斯慌忙地摇头，“不是的……我只是觉得皓奇学长这些天太过辛苦地帮助我……担心他会和我生气对我失望而已……” 鱼片粥温暖滑腻，带着异常香甜的味道。 放在被单上的双手紧握了又松开。 “——我，其实更在意默昭会对我失望，和我生气。”她的声音含糊而低哑，“因为默昭对我的期待那么大，又对我那么好，我却让你的期望落空……” 眼泪一滴滴地**下来。 滚烫滚烫的温度。 房间中又陷入良久的沉默。 慕斯咬着嘴唇，脊背僵直地坐在床上。 他将坐在床上的她拽进自己的怀里。 他的气息立刻充满了慕斯全身。 香草的气息，冬日的清香，淡淡的，很好闻。 下巴贴着她毛茸茸的发顶。 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地说道：“小斯，以后不管经历多少次的失败，都不要用不吃饭或者其他伤害身体的事情来折磨自己。” 声音顿了顿，修长白皙的手指安慰般地轻轻抚摸她瘦削的背脊。 “否则，我会很担心很担心的。知道吗？” 空气中是满满的鱼片粥香气。 满室安静。 那一刻，慕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似擂鼓。 漆黑的走廊。 看见屋中那两个静静相拥的身影，皓奇沉默地将手中拎着的保温瓶放在门口。 转身离开，心中有些自责有些犹豫。 关于那个秘密…… 自己究竟还能够坚持多久呢？ 胸口处翻涌着的，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情绪。 那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身影…… 皓奇微皱眉心。 他并不喜欢这种不平静的感觉。 ﹡﹡﹡﹡﹡﹡ 晨光微晓。 躺在床上的慕斯眉心微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额头上灼烧的感觉已经褪去了一些。 她支撑着因为发烧而绵软无力的身体缓缓地坐了起来。 默昭说，昨晚在自己昏迷的期间已经请医生来看过了，自己只是因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训练太过劳累才会发烧的，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蓦然又想起昨天晚上默昭说的话。 “我会很担心的。” 是啊，她现在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了，她有薇薇、有朋友，还有外婆。 还有……默昭。 胸口被幸福感涨得满满的。 双颊微微涨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猛然从门外传来！接着房间的门被人狠狠地推开！ 薇薇满脸通红地喘着粗气，见床上的慕斯醒了，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急匆匆地往房间外走去—— 慕斯踉跄地穿着拖鞋，带着满脸的不解：“薇薇！怎么了？怎么了啊？” “出大事了——”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一边迈着急匆匆的脚步一边回头望着疑惑的慕斯，眼眶发红，似乎才刚刚哭过。 “皓奇师兄他……出大事了啦！” 皓奇师兄？！…… 慕斯的心脏猛地收紧。 正文 “我不要——我不要！不公平！” 距离师父的房间还有长长的一条走廊，慕斯和薇薇却已经清楚地听见了徐婕儿歇斯底里大吼大叫的声音，徐婕儿的尖声怒吼再加上薇薇的满脸焦急，让摸不着头脑的慕斯更加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拐过走廊转角，一群穿着工作服的少年们带着焦虑的表情站在师父紧闭的房门口窃窃私语，而乔老板一向安静的房间今天却不停地传来争吵的声音。 原本站在走廊上的学员们见薇薇脸色阴沉地拽着还穿着睡衣和拖鞋的慕斯一路踉跄而来，竟然识相地让开一条通道让慕斯他们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雨泽一把拽住薇薇，皱眉看了一眼仍是满脸疑惑的慕斯，皱眉低声道，“薇薇！我跟你说了慕斯还在生病不要叫她来，皓奇会处理好的，你怎么还是……” 薇薇甩开雨泽的手，杏目圆瞪：“解决？！怎么解决啊？！事情是因为慕斯而起的，还是得让慕斯知道吧！如果慕斯再不来……皓奇师兄会被我爸爸赶出去的！”薇薇攥着拳头，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慕斯惊怔地站在原地。 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她想要去敲师父的门，却被挡在门口的雨泽抓住手臂阻拦她，感冒初愈的慕斯用力挣扎，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皓奇说过，就算你来了，也不能进去。”雨泽眼神沉黯地看着慕斯惨白的脸。 慕斯咬着嘴唇努力想要挣脱雨泽紧紧拽着她的手，无论如何还是挣不脱，听着里面从她来到这儿就没有停息过的吵架声，慕斯又急又慌不知所措，情急之下竟喊出声来：“雨泽师兄，让我进去——” 房间内安静了下。 接着传出皓甄气急败坏的声音：“是姚慕斯！该死的，她还敢出现？！”话音未落，雨泽身后的门就被气红了脸的皓甄如同一阵旋风般狠狠地拉开！ 在慕斯怔怔的眼神中，皓甄咬着嘴唇将她拽了进去，之后把门狠狠地摔上！ 一系列动作快得让薇薇的脑袋反应不过来，当她反应过来时雨泽已经再一次面色凝重地挡在门前，不管她怎么又捶又打就是不让开。 被扔在门外的薇薇既生气又委屈，在原地不住地跺脚。 穿着睡衣的慕斯踉跄着被皓甄拽进师父的房间，再被她狠狠地甩开，还有些发烧的头一阵晕眩，绵软无力地靠在门口的沙发旁。 耳膜嗡嗡作响，慕斯皱着眉努力让自己的呼吸稳定下来，然而看清屋子内的景象后却让她大吃一惊，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胸口又是一阵血气翻涌，头晕沉沉地有些想吐。 猩红色的宽大窗帘被拉开一半，乔老板背着双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书桌的旁边，皓奇长身跪着，他将脊背挺得笔直，虽然知道慕斯已经进来了，他却没有回头，只是僵直地跪在师父的书桌前。 徐婕儿垂首站在皓奇的身边，因为刚刚狠狠地哭闹过，穿着洁白崭新工作服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还在啜泣。 似乎是因为默昭没来的关系，所以平时几乎不现身的旎熙此时竟然也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懒洋洋地打量了她几眼，不屑与她搭话。 在这种场合中第一次没有默昭师兄陪在自己的身边。 慕斯四肢冰冷地站在原地。 沉默良久。 皓奇清冷却异常坚定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沉默：“师父，我还是坚持我的请求。”顿了顿，白皙修长的双手在身侧握紧，皓奇面容淡漠地僵声说，“——如果慕斯不能参加比赛，那么我也会退出这一次香草花园的比赛组。” 慕斯大惊失色！ 乔老板紧紧背在身后的双手沉默地握紧了些。 徐婕儿全身颤抖，咬着嘴唇不可置信地再次爆发出近乎崩溃的哭声——“为什么？！凭什么？！赢得比赛的人是我！皓奇师兄，当时说赢得比赛就让我加入第一组的人是你！凭什么反悔？！凭什么？！” “……”皓奇沉默。 慕斯踉跄着冲到跪在书桌前的皓奇身边，又急又慌地想要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皓奇却是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冰冷地拨开慕斯慌乱的手，声音冰冷而笃定。 “师父，请您答应我的请求。” 回应皓奇的仍旧是一片沉默。 徐婕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凄楚地连声喊：“师父！我不知道皓奇师兄和慕斯是什么关系才会让他执意要以整个香草花园的胜败来逼迫我放弃比赛资格！但是没有了皓奇师兄，我们根本不可能有胜算的！师父，赢得比赛的人是我，怎么能让皓奇师兄任性地为所欲为下去？！您才是师父不是吗？” “徐婕儿！注意你对师傅说话的口气，大吼大叫的像什么样子？！”皓奇僵硬地挺直身体，双拳紧握，声音冰冷淡漠如月光。 “都闭嘴。” 沉默了良久的乔如松终于回头淡淡地望了身躯挺直地跪在地上的皓奇一眼。 跪倒在地的皓奇和徐婕儿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徐婕儿满脸不甘地咬着嘴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滚。 “师父，请您务必答应我的请求，不然，我只能选择退出第一小组，请您另选组长带领第一组参赛。” 皓奇声音坚定地再次重复一遍。 站在皓奇身后的慕斯面容惨白地拽了拽皓奇的手臂，却被他又一次冰冷着面容甩开。 早晨的阳光灿烂。 阳光从被拉开一半窗帘的落地窗洒进来。 空气中细小的灰尘颗粒缓缓飘浮。 皓奇的眼瞳深如水潭，面容沉黯，周身紧绷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皓奇，你胆子变大了。” 乔老板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皓奇，不怒反笑，语气却隐隐还是有些冰冷和愤怒：“我不记得我曾经给过你可以威胁我的权利。” 皓奇身子一僵。 顿了顿，皓奇张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慕斯的声音抢了先：“师父！皓奇师兄没有威胁您，请您不要怪他！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输给了徐婕儿，应该参赛的是徐婕儿而不是我！请师父您一定要让徐婕儿参赛。”说完，慕斯对着乔老板深深鞠躬。 徐婕儿满面泪水，沉默地跪在地上咬着嘴唇。 皓甄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坐在门口沙发上的旎熙半眯着眼睛似乎在睡觉又似乎是清醒着的。 “那么我就会退出。”皓奇从地上站起来朝乔如松深深鞠了一躬，“不管师父您的决定如何，我一定都会坚持我的请求。还有，请相信慕斯的实力比徐婕儿好太多了，如果给她这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皓奇师兄！”慕斯慌忙拉住他，声音急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当时定下这个比赛规则和结果的人是你，现在我输了就是输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阳光清冷地笼罩住皓奇的面容。 他冷淡地斜睨了慕斯一眼，声音淡漠：“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不用你来管。” 在慕斯怔怔的目光中，皓奇面容冷凝地甩开慕斯的手，再次朝乔老板深深鞠了一躬之后大步离开房间。 被全身气息冰冷的皓奇狠狠推开的皓甄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下一秒，狼狈地穿着睡衣的姚慕斯竟然也推开了她径直地追了出去！ 被两个人连续推开的皓甄站稳脚步，坐在沙发上的旎熙懒洋洋地半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他脸上那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气得皓甄想骂人，无奈自己的哥哥已经把师父气坏了，她怎么可以太过放肆再让师父生气。无奈之下皓甄只能狠狠地瞪了旎熙一眼，将怒火生生地憋了回去。 ﹡﹡﹡﹡﹡﹡ 上午的阳光灼热滚烫。 火辣辣的阳光似乎将广场的地面都要烤化。 穿着拖鞋和睡衣的慕斯咬着嘴唇不顾行人们朝她投来的惊异目光，紧走几步抓住走得飞快的皓奇的手臂，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放开我。”白花花的阳光下看不清楚皓奇的表情，只能听见他冷到坠地成冰的声音。皓奇挣脱慕斯的手，正准备继续向前走却被慕斯狠狠地拽住工作服的衣角！ “皓奇师兄！”慕斯惨白的面容上带着病恹恹的红晕，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声音虚弱而急切：“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现在请你立刻去向师父道歉吧，能够参赛的人是徐婕儿，不是我！” “我怎么做和你无关。”被慕斯死死地拉着的皓奇沉声道：“你该做的只是快点把你的身体养好，之后等待师父公布最后参赛的名单。” 阳光白花花的。 慕斯怔忡地努力张开眼睛。 皓奇面容冷凝地任她死死地拽着自己。 慕斯怔怔地摇摇头：“可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不明白……” 她的心中一片苦涩。 虽然不知道皓奇师兄这么做的原因，但是自己在比赛中终究还是辜负了皓奇师兄的努力和期望，她怎么还能让皓奇师兄为了自己和师父的关系闹僵。 慕斯的面容惨白惨白，就像是宣纸一般，如果没有双颊上那因为发烧而病恹恹的红晕，她脆弱得似乎一碰就会碎掉。 凝视着她被阳光晒得粉红的面容。 皓奇眉心微皱：“你还在发烧？”声音冰冷却有藏不住的关切。 慕斯面容苍白地摇摇头，急切地道：“我没有发烧！皓奇师兄，你去跟师傅道歉吧，我求求你了，你这样……”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晕眩就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慕斯的意识，喉咙像是被恶魔掐住，一口血涌上来，眼前的景物开始疯狂地旋转…… “……你怎么了？” “慕斯？！慕斯——” 耳膜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着一般轰轰作响。 在上午滚烫灼热的阳光中。 慕斯晕了过去。 ﹡﹡﹡﹡﹡﹡ 下午的阳光照进医院的走廊。 从慕斯的病房中退出来的雨泽环视走廊，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皓奇和旎熙。 站在阳光中的旎熙哈欠连天地望着窗户外的花园，皓奇面容冷漠地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脊背僵硬地挺直着。 雨泽心中低叹一声快步走到皓奇的身边低声道：“慕斯没事了，只是烧还没退又折腾了一下才晕倒的，别担心了。” 皓奇紧绷的面容放松了一些，他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却被一个突然响起的声音微微惊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发疯发了一天，我说，你也该去向师父道歉了吧。” 医院的走廊内人来人往。 下午的阳光温暖灿烂。 站在落地窗前的夜旎熙双手环胸，半眯着眼睛望着医院楼下的景色，声音慵懒地开口道。 “旎熙……”雨泽皱眉望向夜旎熙。 皓奇的手指渐渐握紧，回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夜旎熙，面容上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出现过多的表情：“夜旎熙，你是在命令我吗？” 旎熙无奈地垮下肩膀，抬头盯了满脸冰冷的皓奇一眼：“我没命令你，只是你今天的行为实在是有点儿反常，不对——按照我对你的了解，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像你会做的啊。” 皓奇全身的气息渐渐冰冷。 他沉默地盯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夜旎熙。 “那个女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声音懒洋洋的，旎熙斜眼看他：“皓奇，我猜……你一定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比如……你恋爱了，对吧？” 雨泽惊得睁大了眼睛。 恋爱？！皓奇？！ 他以前也一直都觉得皓奇对慕斯实在是很特别，不仅在师父面前推荐她加入香草花园，还拼命挤出时间来为她进行特训，最要命的是现在居然为了慕斯要和师父闹翻，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等待了三年的和凌郁纶的再次对决机会！ 本来雨泽认为，皓奇可能只是欣赏慕斯身上的才华吧。 但是……却惟独没有想到可能是皓奇喜欢上了慕斯的关系。这么一说，难道皓奇真的是对慕斯…… “没有。”真是无聊又荒谬的言论。已经没有兴趣再听下去的皓奇微皱眉心，转身离开。 “雨泽……”半眯起眼睛凝视着皓奇的背影，旎熙微微侧头望向也似乎还在疑惑的雨泽：“一整天没看见默昭了，你知不知道默昭去哪里了？” 默昭……？ 雨泽微微侧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仍旧懒洋洋地笑着的旎熙。 “慕斯，我有一件事情要问……咳咳！” 空气中有浓浓的药水味道。 薇薇本来正捧着一桶薯片大嚼特嚼，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盯着慕斯含含糊糊地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因为嘴里还有薯片就忙着说话，薇薇被呛得猛地咳嗽了起来，脸憋得通红。 坐在床上的慕斯急忙拍着薇薇的背帮她顺气：“我都告诉过你好几遍，不要吃东西的时候说话，容易呛到的。” 靠在床上的薇薇满脸通红地摆摆手，接过慕斯递来的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精光才觉得舒服一点，抚着胸口呼呼地喘气：“呼，我记得你说的话啦，可是一着急就总是会忘记我还在吃东西嘛！” “刚才你想问我什么？”从薇薇手中拿过空了的杯子，慕斯很好奇让薇薇急得连薯片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想问她的话到底是什么。 听见慕斯的话，薇薇立刻从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慕斯被她盯得有点莫名其妙。 “慕斯，你跟我说实话。”薇薇将声音压低了些，紧紧地攥住慕斯的双手，激动得似乎快要流出眼泪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默昭师兄……在一起了？” 慕斯被她问得怔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一起？什么在一起？” 满怀期待的薇薇听了慕斯这样的回答，无奈地倒在床上呻吟：“拜托，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啊！你连这个都不懂，该不会还要告诉我，你连言情小说和偶像剧都没看过吧？” 慕斯摇摇头，抓过床边的一个苹果递给薇薇。 她真的没有看过，也不喜欢看。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帮外婆忙家务，还要顾及自己的学业，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看这些东西。上了初中之后偶尔会被薇薇拉着看一些，可是她觉得那些偶像剧拍的都是现实生活中不会发生的事情，看起来没什么真实感，就像是在做白日梦，所以没有什么兴趣。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接过慕斯的苹果，薇薇从床上爬起来，继续双眼放光地盯着慕斯——“小斯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默昭师兄恋爱了？” 恋——爱？！ 正在喝水的慕斯一口水险些呛住，她满脸焦急地拉住薇薇：“拜托，我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乱说啊，什么谈恋爱，我没有！真的没有！” 薇薇带着一副不相信的表情撇撇嘴，边咬苹果边斜眼看她：“那你脸红些什么啊，如果真的没有，你在脸红什么？” 哼哼，还敢否认，平时明明就和默昭师兄来往的很多啊，而且默昭师兄还会很温柔地看着慕斯，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以前她认识的默昭师兄可没有这么温柔如水，粉红泡泡满天飞的，简直跟之前的默昭师兄是两个人嘛！ 慕斯急忙摇头否认：“薇薇，真的不要乱说，我没有！” 薇薇支着下巴眯起眼睛，“可是你平时就和默昭师兄来往得最多了，他人那么好那么温柔，还长得那么帅，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我爸超级中意的徒弟，除了皓奇师兄就是他最厉害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为什么…… 慕斯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低眸道：“薇薇，默昭他只是我的师兄而已，这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去想。” 见她一脸凝重认真的样子，薇薇咬了咬嘴唇，眼中眸光闪动：“慕斯，既然你不喜欢默昭师兄，那你和皓奇师兄是什么关系啊？” 慕斯一怔：“皓奇师兄……” 苍白的手指在被单上无意识地收紧。 病房中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和皓奇师兄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良久，慕斯才开口回答一脸紧张的薇薇，声音却是隐隐带着涩：“我和皓奇师兄……也只是普通师兄妹的关系而已，只是……” “只是什么？” 她顿了顿，扬唇对薇薇粲然一笑，“没什么啦，真的没什么。” 从未见过慕斯如此怔怔出神的样子，薇薇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口苹果哽在喉咙间，表情顿时变得很古怪。 ﹡﹡﹡﹡﹡﹡ 夕阳西下。 晚霞给医院的草坪晕上染了一层古老而神秘的橘红色。 默昭将削好的苹果递给站在窗边的慕斯，声音温和地问道：“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 慕斯回头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哪有那么娇弱，早就没事了。”顿了顿，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有些好奇地侧头问道，“对了，昨天你去干嘛了啊？听薇薇说，昨天你一整天都没去香草花园，是有什么事情吗？”她记得从前的他从来都不会缺席任何一次的蛋糕课程。 默昭揉揉她的头发，眼中闪耀着宠溺的光芒。“只是最近功课很忙而已，以后不会再缺席了，不用担心。”他只是离开一天而已，就遇上慕斯晕倒住院……想到这儿，默昭的神情又有些抑制不住的黯然。似乎每一次慕斯有事，他都恰好不在她的身边。 咬着手里的苹果，慕斯有些疑惑地看着默昭不知为何就突然有些黯然的神情，心底又隐隐疼了起来。小时候的他总是会露出这样沮丧而失落的表情，她一直都不太会安慰别人，看了他这样的神情只觉得难过。于是小时候的她，总是想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来捉弄他，只为了让他能够短暂地轻松一下，开心地笑一笑。 既然他会在她的面前露出这种失落的表情，这就代表他的心情是真的很不好。 “默昭！”兴奋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她拽住默昭的手臂，满脸期待。“晚上有时间吗？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默昭微怔。 她手心的温度透过丝质衬衫传递到他的皮肤上，滚烫滚烫的温度。 一时间他恍惚有种错觉，这个世界上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冷的，也包括他自己，就只有她是温暖而柔软的。 “默昭？出去玩好不好？”见他良久都不回答，只是怔忡地看着自己，慕斯有些疑惑地摇了摇他的手臂。 他慌忙地低下头去，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潮红，极力隐藏着眼中汹涌深沉的感情。 “好，想去哪里玩？”他的声音低沉喑哑。 “……”似乎是没有察觉到默昭眼底的感情，她咬着嘴唇想了想，之后茫然地摇摇头。 她几乎没有时间出去玩，每次出门玩也都是由薇薇陪着，去哪里都是薇薇决定，所以她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既然是为了让默昭开心，那么不管去哪里都是好的吧。 “我没关系啊，只要和你在一起就都可以玩得很开心。”将吃完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她一边穿着外套一边回答道。 她的话温暖地撞进他的胸口。 心里像是被突然的幸福和不可置信涨满了，默昭眼底有着湿润明亮的感情。 “小斯……”他的声音带着熟悉的亲密。 慕斯嗯了一声，回头看他：“怎么了？你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去吧。” 默昭唇角微扬，轻柔地弯起一抹安心的笑容。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碰见了什么事情，只要能够叫着她的名字，只要能够听见她的声音，看见她的笑容，就觉得幸福。 游乐场灯火通明。 夜风中飘来甜丝丝的棉花糖香气。 各种颜色的温暖灯光在城堡上闪耀，把偌大的游乐场照得亮如白昼。各种形状的气球高高地飞上天空，穿着布偶装的卡通人物们憨态可掬地和前来游玩的人们拍照，人们的尖叫声和欢笑声如同银铃一般在游乐场中回荡，周围的场景梦幻得让人想大声尖叫出来。 默昭斜睨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眼睛亮闪闪的慕斯，唇角满满的都是笑意。他拍拍她的脑袋：“好久没来了吧？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游乐场的。” 看着默昭的笑容，慕斯怔怔地点点头。 是的，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再来过游乐场了，不仅是因为没有时间，而且……她没有那份钱来供自己像其她的女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玩。记得上一次来游乐场也是默昭陪自己来的，那时候的自己才刚刚八岁。 在那之后默昭就离开了自己家，这一走就是半年。而当默昭回来的时候，慕斯已经无法再像半年前那样欢笑了。 转眼间，竟然已经过了八年了…… 沉重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记忆又一次向她压来，慕斯沉默地低下头去，心中泛起苦涩。 默昭揉揉她的短发。 “——小斯，想坐旋转木马吗？” 夜空中的星星快乐地闪耀。 耳边是叮叮咚咚的音乐声，棉花糖的气息甜美而温暖。 慕斯坐在一匹又高又大的白马身上，眼底有愉快的光芒一闪一闪。她冲站在外面的默昭快乐地招手，晶莹的小脸上的快乐与兴奋是如此明显。 冲她招招手，默昭安静地微笑着，眼底的光芒湿润明亮。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她的脸兴奋得红扑扑的，全身洋溢着快乐的满足。默昭低头将她的乌黑的细长发丝理顺，低声问，“还有什么想玩的吗？”只要是她想玩的，她想要的，他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送到她的身边。 听见默昭的话，慕斯这才如梦初醒，她竟然忘了今天来游乐场的目的！她本来是想要让默昭开心些的，怎么反倒她玩得忘我，而让默昭在外面看着。 她抬眼望他一眼，“刚才怎么不跟我一起去坐旋转木马啊。”她记得小时候那次来游乐场，她玩得大汗淋漓开心不已，他也只是站在外面静静地看着，待她出来时替她擦擦汗，买所有她想吃的东西给她，揉揉她的短发。 韩默昭摇摇头，笑：“我不喜欢玩。” 灯火辉煌。 世界如同一片星海。 游乐场中的城堡如同童话中的仙境一般。 各色的灯光如同燃烧着的星火一般点亮慕斯的眼睛，映红她的面容。 滚烫的手心包裹着默昭微凉的指尖，她抬头望着他，笑颜如花。 细软的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飞扬。 默昭的心跳微微加快。 只觉得世界在那一瞬间便失了所有的颜色和所有的温度，只剩下她的笑容和她手心中的滚烫温度。心跳在慌乱中漏掉一拍，呼吸和脸颊都隐隐地灼热起来。 他低头晃了晃她的手：“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以前曾经被薇薇拽着一起看了些偶像剧，慕斯一直觉得里面的摩天轮真的很漂亮。没有想过自己会来坐，更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坐摩天轮竟然是和默昭一起。 摩天轮一点点地升高。 默昭凝注着她，忽然开口问：“小斯，皓奇为什么要帮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参赛？” 慕斯微微侧头过来，神情有些古怪。 她的表情让他心下一慌，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半晌，慕斯咬着嘴唇摇摇头，缓缓地僵声说，“我也不知道。”想起皓奇师兄的事情，她的心又慢慢地沉了下去，心情不可避免地又有些压抑沉重。“皓奇师兄似乎对我很了解，他知道我妈是谁，知道我爸是谁。就连薇薇都不知道我父母的名字，我之前又从没有见过皓奇师兄，我实在是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如此了解我。而且……我对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就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似的……” 默昭沉默地望着她。 “很奇怪吧，”她揉了揉眼睛回头一笑，“我可能是神经质了，说不定以前见过和皓奇师兄很像的人，产生了错觉吧……” 那带着冬日清香的身影轻柔地将她紧紧包围。 心跳猛地加快。 她低着头被他揽进怀里，轻轻吻在她毛茸茸的发顶。 双颊滚烫滚烫，心脏就好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 ——砰砰砰，砰砰砰。 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一样清晰可闻。 摩天轮中一片安静，两人的心跳节奏莫名地重合在一起。 穿越透明的玻璃窗，摩天轮外灯火如织，亮如星海。 慕斯全身紧绷绷地被他抱着。 “——小斯。” 摩挲着她的短发，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慕斯笑着嗯了一声，紧绷绷的身体缓缓地放松，靠在他的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脊，顿了顿，她开口安慰他说——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没关系，不开心的事情总会过去的，我会陪着你的。” 她的声音很安静，脸上的笑容也很安静，只是眼睛默然地看着摩天轮窗外的灯火，唇线微微地用力抿紧，仿佛刚才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话的人不是她。 默昭的双臂沉默地又收紧了些，眼底滑过一丝深沉的痛和黯然。 有人说，拥抱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因为我们看不见彼此脸上各自带着怎样的表情。 ﹡﹡﹡﹡﹡﹡ 自从慕斯出院，香草花园的学员们都用一种极其异常的眼神看着仍旧每天忙碌着的她，没有人跟她说话，也没有人靠近她，仿佛她是得了瘟疫的人，只要靠近就会沾染上不好的东西。皓奇师兄的行为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大家的闲言碎语和各种猜测她也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因为自己父亲和家庭的原因，所以她向来不在乎流言，只是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皓奇师兄会受不了。不过还好，皓奇师兄仍旧每天沉默地练习着，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做准备，全身的气息仍旧冷漠如冰雪，大家的话似乎并没有对他的生活和训练产生什么影响，平静地过了几天，慕斯也就放下心来。 移开制作台上厚厚的一摞关于糕点比赛的传单，看见上面的字样，慕斯的指尖在纸页上僵了僵，她低头用力擦拭着制作台上的糖渍和面粉。 再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暑假就到了，而暑假的第一天便也是全国糕点大赛地区分赛开幕的时间。冰凉的手指攥着手里的抹布，慕斯的眼底沉黯了些。她是那么渴望能够让外婆看见站在比赛场上的自己，但是她输给了徐婕儿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再也无法改变。不过，还好有默昭和皓奇师兄他们在，相信到时候香草花园一定会十分顺利地进入总决赛，代表海宁市去参加全国比赛的。 早晨的阳光有些清冷。 听薇薇说，今天皓奇师兄会宣布糕点制作大赛的参赛人员。慕斯原以为自己可以保持着冷静的态度来面对结果，可是——当穿着一身雪白的制作服的皓奇师兄和默昭站在清晨的阳光中叫大家集合，皓奇师兄那锐利如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慕斯的心还是蓦然紧张了起来，双手无措地在身侧握紧，心脏在胸腔内咚咚狂跳。 皓奇一直默默无声地注视着远远地站在制作台边低垂着头的慕斯，漆黑的眼瞳深邃得读不出他的任何情绪。皓奇鲜有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的学员们又开始低声地议论纷纷，似乎能够感觉得到皓奇的目光，慕斯咬着嘴唇将头又低得深些，双颊火辣辣地盯着自己的脚尖。默昭打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但回头看到皓奇难以捉摸的眼神和慕斯低垂着头的尴尬，让他的心底一片凉，有一抹凄楚的黯然自他的眼底狠狠划过。 “……三年一度的糕点制作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师父也已经将出赛名单拟好，和三年前一样，香草花园将派出六名学员参赛……” 皓奇师兄的声音虽是如同月光一般淡漠，可是慕斯的心却随着这淡漠的声音越来越紧张，拳头越攥越紧，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敢抬头看身边的学员们，也不敢抬头去看默昭或者皓奇师兄，她知道那场比赛她输了，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和徐婕儿争夺参赛资格，让徐婕儿参赛是理智也是最稳妥的做法。也许现在她主动开口说自己放弃，才是最好的、也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但是……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希望，她还是…… 想要试试看…… “……代表香草花园出赛的包括我、默昭、皓甄、雨泽还有旎熙，至于剩下的一位……师父说，虽然一个礼拜前慕斯输掉了和徐婕儿的比赛，但是综合两个人的技术和潜力，师父决定……” 偌大的课堂制作间忽然安静得只能听见烤箱轰轰的工作声，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将目光死死地盯住皓奇师兄，等待着他宣布答案。不同于慕斯的沉默和忐忑，徐婕儿高高地昂着头，脸上写满了高傲和对慕斯的不屑，似乎她早就已经知晓皓奇还未宣布的答案。 皓奇的声音低沉清远，他淡漠的目光在制作间转了一圈之后终于落在了慕斯的身上，她恍惚地抬起头来，耳膜轰轰作响，眼前似乎有无数的光斑在跳跃。 “师父最终决定，让慕斯代表香草花园去参赛。” 制作间内有一阵短暂的安静。 “什么——？！” “姚慕斯明明输了啊——” 无数的学员的质疑声和不满声排山倒海地向慕斯压过来，慕斯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仍旧淡定如昔的皓奇。本来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可是这结果完完全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心中不但没有得到比赛资格的侥幸和狂喜，看着皓奇，听着所有人的不满和质疑，她心里只觉得一阵阵地发慌，那一瞬间竟是有些害怕的。 太阳穴肿胀地突突跳着，慕斯的眼睛却仿佛蓦然失去了焦距，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是觉得心里发慌，这比赛资格来得太过突然，甚至令她觉得恐惧。心中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旋着，反反复复地刺激着她的耳膜，阐述着这个事实。虽然她得到了比赛资格，但是这却不是她靠自己的实力争取来的，而是—— 皓奇师兄向师父跪来的，求来的。 慕斯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直到那个愤怒到极点的身影拨开人群，几步狠狠地朝她走过来—— “啪！！！” 这个耳光似乎是用尽了徐婕儿全身的力气，代表了她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愤怒和仇恨，耳光的声音大到让制作间内所有的人皆是不约而同地一愣，一时间竟然忘了如何去反应。鲜红的指痕在慕斯的左脸上缓缓浮现出来，徐婕儿满脸泪水地咬着嘴唇，那一巴掌似乎并没有解了她的仇恨，在大家惊愕的目光中，她又一次狠狠地扬起手掌！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徐婕儿声音嘶哑地狠狠指着她，连声音都是在颤抖的：“姚慕斯！你还要不要脸？！你到底凭什么！你凭什么可以毫不费力地将我三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否决否定！你除了会勾引皓奇师兄，你还有什么能耐，你简直连狗不都如，你没有尊严，没有道德，你就应该去死——” 慕斯被满腔愤怒的徐婕儿打得坐在了地上，她连声的指责让慕斯的心一阵又一阵地紧缩。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她抬起头来迎视满脸泪水的徐婕儿，眼神冰冷。 她的脸色雪白，眼珠漆黑漆黑，纤长的睫毛黑幽幽的。 “徐婕儿，你刚才说我什么。”声音冰冷得惊人，她从地上站起来，狠狠地瞪着愤怒到了极点的徐婕儿，胸口剧烈地起伏。“我说你连狗都不如！我说你只会勾引男生！你——”徐婕儿咬牙切齿地狠狠重复了一遍，无边无尽的愤怒让她声嘶力竭地连声喊：“你，姚慕斯！你没有尊严没有道德，你什么都不是！你，一文不值！你根本就什么都不会——！” “那你呢？你又会什么？！”慕斯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她的左脸颊因为两道交叠的指痕而惊心地红肿着，漆黑的眼睛却是亮得惊人：“你以为你是谁？难道你失去了比赛资格，就可以这样辱骂我吗？！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是一个没有道德没有尊严的人，那么现在只是失去了比赛资格就对我又打又骂的你呢？你说，你又有什么？！” 徐婕儿微微一怔。 二人互不相让的争执让香草花园的学员们都被吓到了，徐婕儿脾气暴躁，生气起来毫无理智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姚慕斯竟然也这么不冷静，竟然和徐婕儿吵起架来，接下来是不是就差互相厮打在一起了？ “姚慕斯——！”短暂的安静后，如同突然爆发的火山，徐婕儿嘶吼着疯狂地扑上去，狠狠地对慕斯又捶又打，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头发、狠狠地踢着她的腿！ 众人惊呆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徐婕儿。 “——够了！” 两个瘦高的身影慌忙分开几乎已经忘了去劝架的学员们，默昭将快要发疯的徐婕儿从慕斯的身边拉开，眼神担忧地看了慕斯一眼，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下一秒，默昭却蓦然被带着全身冰冷气息的皓奇旁若无人地用力推开！ 早晨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灿烂而清冷。 在所有人的面前。 在默昭怔怔的目光中。 皓奇竟然毫不在乎地弯腰横抱起满脸惊愕的慕斯，转身大步走出了制作间！ 这一系列动作快得让靠在皓奇怀中的慕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从未和皓奇师兄如此接近过，近到甚至可以清楚地闻得见他身上那淡淡的肥皂香气，近到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得见他有力的心跳声。慕斯的脸腾地涨红了，她有些尴尬地咬着嘴唇，试图挣脱皓奇师兄的怀抱，却被他紧紧地抱着不肯松开。 一直到徐婕儿歇斯底里的声音从制作间远远地传过来—— “姚慕斯！你给我等着瞧！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那样愤怒的声音让慕斯微微一惊，皓奇沉默地将怀抱又收紧了些。左脸颊上火辣辣地疼，脸红的她不禁微微侧头看向他，不约而同地，皓奇竟然也侧头看向她。二人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慕斯恍惚生出一种感觉，皓奇师兄的怀抱是如此令她安心，竟让她有些眷恋。 正文 香草花园的保健室里。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把眼前的地板照得金灿灿的。 慕斯沉默地坐在保健室的床上，她的左脸颊上掌痕交错，红肿得令人心惊。脸上虽有掌痕，她的脸孔却仍旧是惊人的雪白，因此也愈发显得那掌痕鲜红刺眼。 耳边还有嗡嗡作响的杂音，身上被徐婕儿狠狠地踢过或打过的地方很痛，她的心却似乎也已经痛得麻木。在过去的日子里，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讨厌被人敌视，甚至已经习惯被人欺负被人又骂又打，但是……她却讨厌这种像玩偶一样被人玩弄在鼓掌之间的感觉。 在皓奇将沾了消毒水的药棉往她的脸上擦去时，慕斯却将脸一扬，躲开了夹着药棉的镊子。在皓奇有些不悦的眼光中，慕斯皱着眉与他对视，声音是冷淡的。 “皓奇师兄，现在的这个情况，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对不对？” 疲惫地闭着眼睛，慕斯将嘴唇抿了抿，扬起一抹凄楚的苦笑：“耍我很好玩是不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你的意愿去发展，你要我加入香草花园，我就加入，你要我和徐婕儿比赛，我就比赛，现在你又让我去参加糕点制作大赛……” 苍白的手指撑住额头，她微微睁开眼睛，眼神中写满了厌倦和疲累，唇边的笑容淡淡的：“之前我听你的话，是因为你是师兄，还有，因为你似乎知道关于我的一些什么事情……不过现在比赛我输了，我也没有资格让你履行我们之前的那个约定。所以，难不成你还以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仍旧会像一个玩偶一样听你的话？” 皓奇僵住。 “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良久，皓奇缓缓地僵声说：“如果你认为是我一直在耍你，那么你可以亲自去和师父说，你不愿意参赛也没关系，我并不会强迫你。” 满室沉默。 看着慕斯疏远而冰冷的眼神，皓奇仍旧拿着镊子的手终于在半空中缓缓地垂下，像是有些怅然般地，他转身将镊子和药棉收进药箱中，似乎准备离开。 放在床上的手有些僵硬地慢慢握起来，慕斯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任凭左脸颊上的伤口疼得让她快要流下眼泪来，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微微发着涩：“我当然愿意参赛，这是我的愿望，既然你这么了解我，一定也会知道，就算这比赛资格来得屈辱，我也会去参加……”从床上猛地站起来，慕斯紧紧地拽住皓奇的手腕，让他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所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要再觉得你是在耍我！皓奇师兄，请你告诉我……”眼睛猛地涌上一股泪意，慕斯颤声说，“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宁愿给师父下跪也要让我实现我的梦想？……我和你之间，明明除了师兄妹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不是吗？” 能够感觉得到皓奇的脊背微微一僵。 似乎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 慕斯微微颤抖着将自己紧紧拽着皓奇的手收了回来，她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低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问的，皓奇师兄……”双手在身侧僵硬地握紧又松开，掌心隐隐发着酸痛。虽然她真的很想知道皓奇师兄愿意如此帮助她的原因，可是……这样去质问一个愿意帮助自己实现理想的人，实在太过突兀、太过无礼了。 顿了顿，皓奇转过身来看着她——慕斯的短发细细软软如同绒毛，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也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金黄的柔和光芒。喉咙一瞬间像是被什么热热的东西哽住，皓奇默然地伸出手来，白皙纤长的手指无比轻柔地触了触她红肿起来的左脸。 “嘶——”红肿起来的新鲜伤口格外娇气，慕斯虽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更惊讶于皓奇的动作，黑幽幽的睫毛一扬，她带着有些惊诧的目光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皓奇的手仍然僵硬在她的脸畔，指尖和她的脸仅仅隔了一线的距离。 久久地凝视着她。 似乎要将她的面容都望进骨髓中，刻进脑海里再也不忘记。 看着她漆黑的大眼睛在他的眼前微微闪动。 他深邃的眼底竟也被这光芒感染，渐渐透出一抹灿烂的亮芒。 “皓奇师兄，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好吗？”慕斯微微地皱了皱眉，有些疏离地向后退了几步，谨慎地拉开了自己和皓奇之间的距离。 看着她疏远地远远地躲开自己，皓奇的心略微一沉，不可抑制地有些黯然，眼底的光芒逐渐散去，脸上却仍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出现。 保健室中有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仍旧默然地看着她，皓奇的声音低沉如同梦呓：“我……”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皓奇的脑中蓦然一阵刺痛，猛地想起那个人曾经对自己的嘱咐和委托，那些话就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他此刻混沌不堪的思绪中，给了他一个答案。 不能说任何多余的话，你要做的只是让她开心，让她快乐。 而你怎么样，都是无关紧要的…… 低叹一声，皓奇痛楚地闭了闭眼睛，左胸口处一阵又一阵地紧缩发痛。 满是阳光的保健室里，皓奇睁开眼睛，冰冷的眼睛淡漠地盯了一眼眼前的慕斯，似乎和刚才那个温柔地望着慕斯的沈皓奇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微顿，他肃容说：“你是师父欣赏的徒弟，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说开了，你只是我的师妹而已，离开了香草花园，我们两个就是陌生人。” 慕斯怔怔地听着。 脑中被皓奇那样肃冷的表情和他漠然的话语震撼得轰鸣作响，她咬了咬牙，抬头问道：“好，我们两个的关系就是这样。那么……还记得比赛前你答应告诉我的那件事情和那个约定吗？现在要怎么办？” 皓奇冷漠的背影停在了保健室的门口。 他的脊背是僵硬的，声音也是僵硬无比的。 “……如果香草花园在海宁市得到了冠军，能够进入全国大赛的话……到时候，我自然就会告诉你。”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仍旧是淡漠到了极点：“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准备比赛，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不要再让师父失望了。” 保健室的门被轻轻地关上。 怔怔地听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慕斯只觉得全身一阵无力，她缓缓靠着床铺坐下，上午的阳光灿烂而温热，可她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冻结了一样无法流动，冰冷得让她快要窒息。 刚才看着欲言又止的皓奇师兄，看着他温柔的神情，感觉着他微凉的手指，她的心底不知为何竟隐隐恍惚地生出一种期待。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她真的在期待些什么…… ﹡﹡﹡﹡﹡﹡ 明天就是全国糕点大赛开幕的日子了。 夕阳的余晖柔柔地笼罩着大地，把屋子里的家具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橘黄色。慕斯沉默地扫着地，桌子上的饭菜已经快要凉透了。比赛在即，她难得有时间回来探望外婆，可是外婆却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做好了饭菜等她，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外婆还是没有回来。 在她出来之前，皓奇师兄告诉她今晚要抽签决定明天参赛的顺序，同时也交代一下明天参赛的注意事项，所以必须要在六点钟之前回去。天色越来越暗，慕斯拉了张椅子坐在桌子边，准备给外婆留一张纸条。可是才写了几个字就将笔放下，心中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外婆讲，想要对外婆倾诉，可是想说的话太多，竟然不知从何写起。 犹豫半晌，慕斯还是决定不要告诉外婆自己的那些烦心事比较好，于是她将自己写了几个字的的纸条揉了揉扔进垃圾桶，在白纸上重新写下：“外婆，桌子上的饭菜如果凉了就热一热吧，明天我就要去参加比赛了，可能没有时间回来看您，如果有事的话，请打薇薇的手机，就可以找到我。”想了想，慕斯又把薇薇的手机和香草花园的座机号码一一在纸条上写下，最后写道：“我最近一直很好，比赛我会努力加油，请外婆您不用担心。慕斯留。” 正欲将手中的笔放下，却忽然听见门的一声响动，慕斯蓦然抬起头来，外婆那消瘦苍老的身影映入眼帘，她略微怔了怔，随即近来承受的所有委屈和痛苦竟然都在这一刻全部涌上来，一阵阵汹涌的泪意在眼中凝聚，当她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涌出眼眶，越流越急。 她胡乱地用手擦着眼泪，声音有点颤抖地说：“外婆，吃晚饭的时间，您到底去哪儿了啊？舅舅也不在家里，我等了您好久，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外婆将手里的拎着的袋子放下，走过来，用苍老的手轻轻拍着慕斯的肩膀，声音带着浓浓的慈爱：“外婆去开了点药，所以回来得稍微晚点。傻孩子，你哭什么？” “开药？”慕斯猛地睁大眼睛，连自己的眼泪都忘了去擦便慌张地抓住外婆的手，“外婆，您怎么了？怎么会去开药的？生病了吗？什么病，重不重？”看着外婆愈发苍白的脸色，慕斯慌了，刚刚的她还在为了比赛和皓奇师兄的事情心中黯然，但是现在那些事情竟似乎立刻变得不值一提，外婆的病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根本容不得她为了其他的事情烦扰。 “老毛病了，吃点药就没事了。”外婆用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慕斯的手表示安慰，“对了，小斯啊……昨天默昭才刚刚来看我呢，我可真是好一段时间没见过那孩子了，一眨眼都长成个头那么高的小伙子了。”外婆一直喜欢默昭，这时提起他更是眉开眼笑：“真是从小看到大，默昭那孩子很好，回去的时候，替我谢谢他带来的那些水果，下次来的时候，可别买东西了。”无意识地点头答应着外婆的话，慕斯竟呆呆地有些发怔。 自从上一次宣布参赛名单时的那次见面之后，这些天她都一直忙于练习，听外婆一提，她也是才想起来，自己和默昭这几天基本上都没有怎么说话，即使有见面也是匆匆地擦身而过，甚至连一个招呼都没打。 “听默昭说，你明天就去参加比赛了？”将慕斯带到餐桌边坐下，外婆慈爱地摸摸慕斯的头，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宠爱：“小斯，外婆知道你很努力了，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手指僵硬地放在膝盖上渐渐握紧，慕斯沙哑着声音说：“可是外婆，这个比赛资格并不是我靠自己的实力争取来的……而是……而是……我的师兄替我求来的……”将最后的几个字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慕斯的心底一片涩，顿了顿，她接着说：“外婆，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我让您和妈妈都失望了……” 是的，她几乎辜负了所有的人在她身上浪费的时间和精力。那天之后，徐婕儿因为当众辱骂她殴打她而被师父赶出了香草花园，永久除名，她的心中却因此更加难过。现在，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只是一个靠着关系不择手段地往上爬的人，没有实力，没有道德，甚至没有尊严。她就像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小偷，用不好的手段拿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仅自己心中不安，所有的人也都带着敌视和鄙夷的目光看着她。 久久地凝视着她，外婆轻叹了一口气，说：“听默昭说，你还被那个女孩子给打了。”外婆用手挽起她的袖子：“来，让外婆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慕斯一愣，下意识飞快地把袖子放下来，轻轻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她下手不重，只是发泄一下，没有打伤我的。”手臂内侧的淤青闷闷地发着刺痛，慕斯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徐婕儿会打我，会骂我都是很正常的。毕竟，她努力了三年，也等待了三年，就只为了参加今年即将开幕的大赛。而且，那次学员选拔赛，明明就是她赢了，可是得到资格的却是我。这样不公平，如果是我……我也会很生气很生气的。”虽然当时听着徐婕儿那些刺耳的话实在让她很愤怒，但是如今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徐婕儿的不满也是有理由的，毕竟赢得比赛的人是她，就算徐婕儿打了自己又骂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实在没有什么话好说。 看着慕斯眼底的自责和浓浓的黯然，外婆沉默良久，然后，她缓缓地拍了拍慕斯的手，说：“明天就要比赛了，别想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了，重要的是比赛，早点回去吧。” 慕斯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大钟，已经快要六点钟。她慌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外婆，我们晚上六点钟还有事情，就不能陪你吃饭了……”她犹豫地看了一眼桌子上早就已经凉透的饭菜，欲言又止。外婆笑了笑，起身送她：“没事，你先回去吧。这些菜外婆等一下热热再吃，不要紧的。”慕斯迟疑着点点头，想起外婆的病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外婆，你注意点身体，第一场比赛结束之后我立刻回来看您，饭和菜一定要热了才可以吃。” 外婆一边答应着慕斯的嘱咐一边送着她，一直送到了门口，慕斯再三让外婆快些回去，左推右推，才终于看见家里的门缓缓地被外婆关上。 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被天边浓重的暗色所取代。 夜风有些凉。 路灯的光芒把慕斯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有立刻转身就往香草花园的方向走，而是站在距离家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无声地看着家里的电灯被外婆按亮，拉上窗帘，之后那道苍老的影子映在窗帘上，虽看不真切，但还是看得出来那道影子在空荡荡的房子中孤单地忙碌着。 从慕斯记事开始，外婆的生活似乎就并不幸福。妈妈活在人世时还好，但是妈妈走了之后，外婆似乎就更加苍老了，妈妈刚走的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外婆常常摸着她的手感叹，如果没有慕斯在，外婆一定也已经跟着妈妈一起走了。 路灯的光芒斜斜地映出她孤单的影子，慕斯站在路灯下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所以，为了妈妈，为了外婆。 她不能输，也不能够被轻易打败。 沿着通往香草花园的路一步步走着。 当她走到距离香草花园蛋糕房的大门还有一点距离的广场前时，远远地，她看见了那个靠在音乐喷泉旁的修长身影。他还穿着校服，肩上的书包斜斜地背着，似乎是从放学开始，他就等在了这里。 慕斯在原地停下了脚步，远远地望着他。 她已经忘记了有多少年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默昭。 他终归是和小时候有了很大的改变，不禁个子高了，五官的轮廓也越发精致，只是如今，他的气色似乎比小时候还要不好，脸色总是虚弱地惨白着，额前的流海也有些长了，影影绰绰地遮住他深邃的眼睛。 默昭的侧脸有些寂寞的黯然。 音乐喷泉中的彩灯将他纯白色的校服衬衫映出各种各样变幻着的颜色。 似乎已经感觉到有人正在直直地盯着他的目光，靠在喷泉旁的默昭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循着感觉望过去，远远地对上了慕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仿佛她是照亮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芒一般，默昭原本有些沉黯的眼底立刻被点亮。 满天星光，音乐喷泉叮叮咚咚地响着欢快的曲调。 慕斯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默昭苍白的脸上缓缓浮起一抹灿烂到眼底的笑容，望着越走越近的慕斯，他低声笑着说：“你回来了。”慕斯点点头“嗯”了一声，撑起嘴角笑了一笑：“这么巧，在这儿碰到你。放学了站在门口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伸出手揉揉她毛茸茸的短发，默昭的眼底带着似乎可以将她浓浓包裹的温柔，久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说：“不碰巧，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了很久了。”他话中的意思让慕斯有些不知所措，她闭了闭眼睛，向后退了一步，沉吟着说：“默昭哥……我……”眉头深皱，默昭攥住她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声音也比平时高了几分：“我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哥哥，你再叫我哥哥的话，我……”“你会怎么样？”挣脱掉他的控制，慕斯睁开眼睛望着他，苦笑道：“你怎么不是我哥哥？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叫你哥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开始不想要我这个妹妹，开始不想做我哥哥了？”看着他蓦然写满惊痛的眼睛，慕斯咬着嘴唇，沉默地移开视线，声音冰冷地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哥哥，最好的哥哥。”顿了顿，她转身离开，背影像是在颤抖着的。起初她平静地走了几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像逃离一样狂奔着离开音乐喷泉，冲进香草花园蛋糕房里。 手指上似乎还残存着她肩膀上的温度。 她那样冷漠的神情，那样避之唯恐不及地逃开的身影，仿佛是一把最锋利的剪刀，将他的心剪成无数的碎片，而每一片，都淋漓着触目惊心的鲜血。 久久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默昭忽而扬起唇角凄楚地一笑，声音低如梦呓，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好像是自己听的：“可是……从刚认识你开始，我就一点都不想当你的哥哥啊……” ﹡﹡﹡﹡﹡﹡ 当慕斯推开制作间的门时，皓甄、雨泽、旎熙还有皓奇师兄早就已经在制作间内等待。 制作间内的白炽灯很明亮。 听见开门的声音，站在制作台前和旎熙师兄交谈着的的皓奇师兄朝她望过来，但眼睛却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便转移了目光，继续低声地和旎熙讨论些什么。坐在制作台边的皓甄满不在乎地冷哼一声，根本不屑于扭头看她。制作间内十分安静，气氛实在尴尬，只有雨泽友好地对她笑了笑，说：“还有五分钟就六点了，还好没迟到，快坐吧。” 慕斯沉默地点了点头，在距离众人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皓奇瞥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肃声问：“现在人都来齐了吧？”雨泽环视了制作间一圈，微微皱了下眉，正准备回答，坐在他身边的皓甄却立刻抢着对皓奇说道：“还有默昭师兄，他还没来。” 见皓奇听了皓甄的话眼底微微一沉，眉眼间染上些愠色，慕斯慌忙站了起来，说：“皓奇师兄，刚才我还在门口碰见了默昭师兄，我去叫他好了。”“哼，有些人还真是喜欢凑热闹啊。”皓甄也站了起来，双手环胸一声冷哼：“现在香草花园被闹得分裂，学员之间互相吵架、互相争夺比赛资格的事情传得几乎人人皆知，有些人竟然还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廉耻地跑来继续参赛，像牛皮糖一样紧紧黏着，真是想起来就让人觉得讨厌！” 皓甄的话里带着那样明显的鄙夷和讽刺。 慕斯的手在身侧用力地握紧。 皓奇微微皱眉。 “哈哈哈，皓甄还真是一直都这么伶牙俐齿，嗓子又高，隔了条走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啊！”制作间的大门被再次推开，中气十足而带着些慈祥的男声从门口传进来，皓奇立刻带头喊道：“师父。”皓甄慌张地把原本环胸的双手放到身侧，朝着乔老板深深鞠了一躬说：“师……师父！” 看她紧张的样子，乔老板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说皓甄啊，你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嘴实在不好，小小年纪的嘴就这么厉害，以后迟早会害了你的。”远远地看了一眼淡漠平静如月光的皓奇，乔老板沉吟了一下说，“皓奇，多让皓甄跟你学学，这不饶人的嘴和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实在得改改。”皓奇微微颔首，说：“是，师父。”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制作间的门。想到来人也许是默昭，慕斯心中一松，几步跑过去拉开门，敲门的果然是默昭。见到熟悉的人总是会让慕斯心中放松，有安全感一些，她松了一口气，说：“默昭，你来晚了。”“嗯，我知道。”默昭低叹一声，他知道自己是永远无法对她真正生气的。他对她微微一笑，反手关上制作间的门，正准备习惯性地摸摸她毛茸茸的短发，却蓦然想起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手便如触电一样缩了回来。转眸看见乔老板站在制作间中央和皓奇和旎熙等人说笑些什么，默昭微微提高了声音说，“师父，皓奇，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见默昭的声音，乔老板冲他摇摇头，示意他进来。 制作间内有糕点的甜美香气。 安静得似乎能够听得见彼此激动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声。 “明天就是糕点制作大赛开幕了。”皓奇双手撑住制作台，声音虽如同往日一般波澜不惊，但慕斯清楚地看到在他眼底晃动着的那簇火焰，她很能够明白眼前的这个比赛对于皓奇师兄的重大意义。 “初赛我们将会派出三个人，大家都知道初赛对我们的重要性，必须、也一定得漂亮地获胜之后通过。这三个人到底是谁，我们一会儿将抽签决定。另外，比赛的题目也已经公布了——”话音未落，制作间内的所有人却几乎都因为皓奇的最后这句话而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第一场比赛的题目是制作巧克力蛋糕，而蛋糕的主题必须要围绕‘幸福’二字。” “幸福……”有些怔怔地重复着这个字眼，慕斯的手指在围裙上缓缓收紧。 幸福究竟是什么呢？这种感觉又如何在蛋糕中体现出来呢？ “好！开始抽签！”皓奇肃冷的声音打断了慕斯的思绪，她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地跟着默昭的脚步，走到了被放在制作台中央的签筒面前。 慕斯是最后一个抽的。 当她缓缓揭开签上的纸，露出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时，她只觉得脑中一阵剧烈的轰鸣，心脏狠狠地收紧，甚至忘记了跳动，让她险些站不稳。而抽到另外两张签的人分别是默昭和皓甄，看着皓甄马上扔过来的充满了厌恶和鄙夷的目光，慕斯咬着嘴唇低下头去。 让她出赛是不理智的行为。 而让她这种实力没有得到肯定的人参加第一场比赛更是可以被称之为愚蠢的举动。 耳朵中有嗡嗡的杂音，她隐隐约约地听到皓奇宣布散会，隐隐约约地听到皓甄抱怨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到乔老板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加油，还有雨泽的鼓励声。 当他们全部都走出去，制作间的门被关上，只剩下寂寞的回声时。 空荡荡的制作间只剩下默昭和她两个人。 脑中有轰轰的嗡鸣声，慕斯嘴唇苍白地靠在制作台边，冰凉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 这能够参加全国糕点大赛的比赛资格本就来得让她措手不及，现在第一场比赛竟然还要她出赛……这一切都来得太过密集，也太过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心慌，她从未这么慌张害怕过，甚至害怕得想要远远地逃离这里，或者干脆认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一双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手。 那温暖得有些窝心的感觉顺着那人的掌心一直传进她冰凉的心底。 慕斯全身一僵。 “别怕，有我在呢。”将全身僵硬冰冷的慕斯揽进怀中，默昭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将她抱得更近些，声音中是浓浓的怜惜与安慰，却轻得如同夜风一样飘渺：“小斯，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忘记，还有我一直在你身边……” 默昭的声音和他温柔的动作似乎带有让她的心安定下来的奇特魔力。 他的话让慕斯的心顿时变得柔软。 被默昭紧紧地抱在怀里，慕斯甚至能够清楚地闻得见他身上的体味，淡淡的，像是香草的气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就一直都带着这种淡淡的香草清香，虽然这香气带着微微的涩，气息却清远而温柔，就好像默昭的人一样，都如同春日的阳光一样灿烂轻柔，有时温存得像是他怕惊扰了什么美好的人或事情一般。 抚着她的背，默昭轻柔地低下头，缓声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她的耳边。 慕斯微微一怔。 她的眼中似乎有什么被默昭的这句话猛然点亮。 “慕斯——”制作间的门被欢呼着的薇薇用力地推开，“听说你明天要代表——”话才说了一半就哽在喉咙里，薇薇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在制作间里静静相拥的两个身影。 慕斯的脸顿时红到耳根，她挣扎着从默昭的怀里退出来，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薇薇，你听我解释……我……我和默昭……”“哎哟，不用解释啦！”打断慕斯的话，薇薇却像松了一口气般地笑得满脸暧昧，“虽然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但是我明白，我明白的！”慕斯一个劲地摇头，薇薇会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就代表她一定误会了，可是……她和默昭刚才又确实抱在一起……这…… 容不得慕斯多想，薇薇满脸兴奋地跳起来抓住她的手，眼睛亮闪闪地说：“小斯斯，听说明天你和默昭师兄还有皓甄一起参加初赛？啊——太好了！”薇薇高兴地在原地跳起来，大声欢呼尖叫。慕斯有些怅然地回道：“可是……应该要让徐婕儿参赛的，我根本就……” “什么鬼徐婕儿！”薇薇气鼓鼓地点点慕斯的额头，“因为一个比赛资格就敢对你又捶又打，还有没有规矩了啊！这样的人，就算再厉害，我们香草花园也要不起！如果我爸不把她赶出去，我也会把她这样的人赶出去的！慕斯，你比她厉害很多，你一定能够很漂亮地赢得比赛——”语毕，薇薇还嚣张地撞了一下慕斯的肩膀：“再说，还有默昭师兄呢！有默昭师兄在，通过初赛晋级复赛，根本就是捉襟见肘的事情嘛——” 听了薇薇的话慕斯又有些尴尬，她和默昭的关系根本就不是薇薇所想的那个样子，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起，薇薇并不知道默昭和她从小就认识的事情。 “啊——明天我一定叫好多好多同学一起去看你的比赛，我们要大声的为你加油，让你和默昭师兄在赛场上一眼就能看见我们，慕斯，你可一定要加油啊！”薇薇兴奋得活像是小兔子，在原地又蹦又跳，她的快乐和期待是那么明显，似乎明天慕斯的比赛并不是紧张兮兮的比赛，而是最令她开心快活的事情一样。 看着如此单纯快乐的薇薇。 看着如此坚定温柔的默昭。 因为他们对她的信任和鼓励，慕斯的心也缓缓地安稳了下来，她悄悄地握紧自己的手指，在心中微笑着地对自己说道—— 姚慕斯，你瞧，你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 正文 糕点大赛的开幕式被确定在距离香草花园很近的市中心广场举行。 三年前大赛的开幕式举行时，慕斯曾经远远地在角落望过一眼，记得当时的她认为这距离自己是太过遥不可及的事情，而三年后的现在，她竟然又一次看到了开幕式，而且这一次，自己是以一个参赛者的身份近距离地观看它，感受它。 这天阳光出奇地灿烂，那晶莹剔透如水晶的阳光让人的心情也情不自禁地飞扬起来。 广场上的人很多，各种颜色的气球高高地飞上亮蓝的天空，各个蛋糕房的学员们都围绕着广场中心的舞台整齐地排成队伍，听着舞台上市领导的讲话，领导讲话结束后，再由每个蛋糕房参赛的队长前去抽签选择第一场比赛要对战的蛋糕房，下午比赛就将正式开始。 香草花园的队长是皓奇师兄，开幕式并没有其他队员需要做的事情，所以早早地换好了香草花园特地定制的参赛服装的慕斯和薇薇一起站在舞台下面的人群中，神态安静地听着领导的讲话，等待皓奇师兄上台抽签。 慕斯有些紧张。 整个广场上站满了即将代表各自的蛋糕房出赛的学员们，大家虽身穿着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糕点制作服，面容也尽然不同，但是相同的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挺直胸膛，眼神中写满了数不清的期待和雄心壮志，显得神采飞扬，青春洋溢。 看着即将和自己成为对手的他们，慕斯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兴奋得在身体中跳舞，唇角染上一抹孩子气的笑容，原来能够拥有这样多的对手，并且代表一个集体去参加比赛是这样一种奇妙而令人期待的感觉。 “啊，慕斯——你穿这件衣服好漂亮啊！”一直只顾着看舞台上动态的薇薇猛然侧头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慕斯不禁惊呼了一声，接着手忙脚乱地把慕斯牵出人群，站到一个没人的空地上左端详右端详，嘴里还不住地感叹：“天哪，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穿裙子耶，真的太好看了——慕斯，你该多穿裙子的，好漂亮啊，你是仙女，大仙女！” 薇薇的声音太大了些，引来经过的好几个人有些好奇的目光，慕斯脸红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薇薇，你不要说啦，有人在看我们诶。”薇薇却不在乎那些，将脸一扬笑得很灿烂：“哎哟，你真的很好看嘛，干吗还怕别人看！有人看不好吗？那更说明你真的很漂亮啊！”薇薇拽着慕斯的胳膊像看不够似的左右端详，忽然像是在慕斯的背后看见了什么熟悉的人一样用力地招招手，“默昭师兄！默昭师兄！这里这里——” 听见薇薇喊默昭的名字，慕斯慌忙地低下头，不知是不是被阳光晒得久了，脸上火辣辣的，脑后的细碎短发被风一吹，痒痒地在她的脖子后面轻轻飞扬。 感觉得到那带着香草气息的身影越走越近，慕斯蓦然觉得眼前的阳光一暗，那道又高又瘦的影子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薇薇牵着她的手左摇右晃，哈哈笑着：“哈哈，慕斯不好意思了，默昭师兄，你说她穿裙子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默昭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水波一样温柔，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慕斯的耳后：“是啊，她本来就漂亮，穿什么都很好看。”默昭的温柔让薇薇唏嘘不已：“哎哟，默昭师兄，认识慕斯两年，我都没有叫过她‘小斯’咧，你们两个好肉麻啊，哈哈……” 慕斯只觉得脸颊又是狠狠地一烫。 没等默昭回答，薇薇却望着舞台低喊了一声：“啊，皓奇师兄已经开始抽签了——” 慕斯和默昭不约而同地抬眼望向广场中央的舞台。 穿着一身洁白制作服的皓奇在众多的参赛代表中显得异常英挺俊秀，让慕斯情不自禁地呼吸一窒。他的脸上五官的轮廓很深邃，却仍旧带着那一如既往的淡漠神情，白皙纤长的手指从巨大的签筒中拽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来。 薇薇立刻紧张地双手合十低声祈祷：“上帝保佑，上帝保佑！让我们初赛不要碰上太厉害的蛋糕房吧，上帝保佑啊——” 听着薇薇的祈祷声，慕斯也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清瘦有力的手指攥紧系在腰上的围裙。 “香草花园蛋糕房在初赛的对手是——” 慕斯脑中紧张得嗡嗡作响，她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台上宣布抽签结果的市领导，生怕错过一个字或是听错一个字，心脏在胸口内咚咚乱跳。 薇薇被吓得捂住耳朵不敢听。 “——甜蜜蛋糕房！” 五个字猛地扎进慕斯的耳朵，激起一阵更加剧烈的轰鸣，听着薇薇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她不可置信地侧头远远地望了一眼站在广场那端的，即将代表甜蜜蛋糕房参赛的学员。 站在甜蜜蛋糕房队伍最前面的周心幂竟也朝她的方向直直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遇。 慕斯的胸口处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紧缩，喉咙处似乎有铁片的腥气在翻涌着。 脸色苍白，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 ﹡﹡﹡﹡﹡﹡ 同三年前一样，比赛场地被设定在市中心的体育场馆。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短短的十五分钟。 休息室。 慕斯坐在休息室的角落，紧紧地攥着系在腰上的围裙。墙上的时针一点点地走动着，她突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真实感，身子却又轻飘飘得仿佛是在虚幻的梦中。 再有十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她就要上场了。 这是她正式上场的第一场比赛，非常非常重要。而且，对手就是周心幂。 虽然自己和默昭已经事先研究确定好了比赛时要制作的蛋糕，昨天晚上也不断地练习过了，但是心中还是有紧张得快要爆炸开来的压迫感。她反复地深呼吸，反复地告诉自己，这场比赛不能输，绝对绝对不能输。 可是……对手为什么偏偏是周心幂呢…… 慕斯清瘦的手又握得紧了紧，指骨渐渐泛起青白的颜色。 “你在想关于周心幂的事情吧？”换好衣服的默昭从更衣间走出来，看见她这样紧张又黯然的神色，心中就明白了几分：“既然和周心幂是对手，现在马上就要比赛了，要对你的想法和手艺有信心啊，更何况，还有我和皓甄呢。”默昭抚摸着慕斯的短发轻轻笑道：“我刚才已经把我们两个研究好的方案告诉了皓甄，她很擅长做巧克力的，放心吧小斯，无论对手是周心幂还是其他的什么人，这场比赛我们一定会赢。” 换好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的皓甄碰巧听见默昭刚才安慰的话，她皱了皱眉，又望了一眼脸色紧张得发白的慕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默昭的指尖带着熟悉的香草清香。 那有些冰凉的温度顺着他纤长的指尖一直传到慕斯的心底，将她心里的涟漪和紧张一点点地熨平。从小时候认识开始，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她害怕时，紧张时，内疚时，悲伤时，都是默昭用他的手将她所有的负面情绪一点点地抚平，他的温柔就像是空气一般在她的周围温暖地环绕着，不知不觉，依赖他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 有默昭的地方，就像有家那样让她安心。 宽敞的赛场内坐满了观众。 灯光明亮。 观众席内，坐在雨泽和旎熙身边的薇薇满脸紧张加期待地左右端详比赛场地，嘴里不住地感叹：“哇哇哇，以前总是在电视上看见这个地方，今天我可总算是看见真的了，比电视上大好多，也漂亮好多啊——”薇薇的话音还未落，雨泽便将手一扬，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右胳膊，说：“薇薇大小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掐了，真的很痛……”薇薇斜睨了他一眼，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今天上场的人是慕斯他们又不是你！让我掐一下怎么了，小气鬼……” 这一次海宁市共有二十一家蛋糕房报名参赛，比赛分为初赛、复赛和决赛，前两轮每支队伍各派出三名队员来比赛，而最后的决赛则只许派出一名队员。第一轮初赛分成十组各自比赛，胜出的十支队伍将再次分成五组进行复赛，最后胜出的五组将与直接晋级决赛的卡布奇诺蛋糕房一起，在最后的比赛中一决高下，决定出最后的冠军，也就是唯一一组能够代表海宁市去参加全国大赛的冠军队伍。由于三年前的冠军队伍是卡布奇诺蛋糕房，所以他们可以直接晋级决赛，不必参加初赛与复赛。 薇薇双手支着下巴，对于卡布奇诺蛋糕房不必参加初赛与复赛的这个消息，她既觉得有点不公平，却又有些窃喜主办单位的这个决定。 不满的是这个决定对卡布奇诺蛋糕房太照顾了，对其他的参赛队伍不公平……而薇薇之所以会觉得窃喜的原因则是……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 最后落在正站在评委席边上，正和身位评委的爸爸低声地说些什么的皓奇师兄身上。 皓奇师兄穿着工作服的样子真的很帅很帅。 卡布奇诺不来参加初赛和复赛，那就代表，在这段期间皓奇师兄都不用见到陆丝丝和凌郁纶，也就代表皓奇师兄不用伤心也不用难过，这对皓奇师兄和自己来说，无疑是天大的一件好事啊！ 薇薇悄悄握紧了拳头。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再见到那两个让皓奇师兄难过伤心的坏人！ “甜蜜蛋糕房的实力似乎不怎么强，三年前应该是连复赛都没进吧？”坐在薇薇身边的学员璐璐忽然侧头问了一句，璐璐是薇薇的好朋友，个子娇小玲珑性格又可爱，所以在蛋糕坊内一直很得大家的喜欢。雨泽微笑着点点头回答说：“三年前，甜蜜蛋糕房确实是实力不强，不过在这三年间肯定会有进步，希望默昭他们不要太过轻敌才好。”薇薇瞪了雨泽一眼，闷闷地插嘴道：“现在估计也不怎么样！那个周心幂，除了欺负人就只会欺负人，仗着家里有钱就为所欲为，我讨厌死她了——” 陪着璐璐一起来的小爽听见周心幂的名字也是冷哼了一声，“哼，周心幂那家伙，她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花瓶，根本什么都不会，还总是喜欢凑热闹。”小爽的妈妈是圣辉学院的副校长，周心幂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是却总是明里暗里地和她作对，每一次被人逮到都是娇滴滴地装无辜或者流眼泪。 “啊，选手们已经进场了——”璐璐兴奋地抓住小爽和薇薇的手：“啊，是默昭师兄，默昭师兄好帅啊！”听见璐璐的话，薇薇也急忙往场中望去！ 远远地，她就看见慕斯那梳着一头短发的娇小身影穿着洁白的工作服，默然站在默昭师兄和皓甄的中间。 那样挺拔，那样好看。 这是她在梦中幻想了无数的情景，竟然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薇薇只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全身的细胞和血液似乎都被热情和兴奋点燃起来，甚至想要大声尖叫，大声地为他们加油！ 香草花园所有的学员们千盼万盼的糕点制作比赛，终于终于正式—— 开始了！！！ ﹡﹡﹡﹡﹡﹡ 赛场内的灯光白花花的。 恍惚有种眼前所有景物都变得虚浮耀眼起来的错觉。 耳膜轰隆隆地响，慕斯咬着嘴唇对周心幂伸出手。 比赛前，对手要互相握手表示友好。 望着慕斯先伸出来的手，周心幂脸上蓦然挂上了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漆黑的眼瞳中深邃得让慕斯心惊。就在慕斯以为周心幂不会和自己握手，正准备颓然地将手放下时—— 周心幂却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湿而凉，皮肤很白皙滑腻，就像是蛇一样的触感。那冰凉冰凉的感觉，就好像是有寒气从她的手中渗透出来，一直传到慕斯温热的掌心。 当站在场中央的主持人一声令下，所有小组的比赛终于同时开始！ 场上的气氛立刻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皓奇沉默地站在评委席旁边望着那个在场中冷静而沉稳地忙碌起来的小小身影。 心中竟然替她紧张，但不得不承认，她比上一次和徐婕儿比赛时，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经历过失败的洗礼，现在的慕斯已经能够淡静从容地面对如此正式的比赛，按照她的天赋和学习能力，只要她沉稳地去做，一定是可以赢得比赛的—— 现在在比赛着的她，虽然仍旧青涩，却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高手的姿态和光芒，那闪着兴奋光芒的大眼睛，那如同行云流水的手法，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自动忽视掉了她身边所有的人，而这股不知名的吸引力就像是火焰的温度—— 皓奇的眼睛猛然紧缩成锋利的针芒。 不，火焰是错觉，她身上真正的光芒并不是火焰的光。 火焰是滚烫炽热而危险的，稍稍控制不慎就会玉石俱焚，引火烧身。而慕斯的光芒看上去虽然也如同火焰般鲜红而耀眼，但实际上，却是带着温柔的，气息也是低沉而温婉的。 慕斯深呼吸一口，终于结束了手边的工作，她低头将烤箱的门合上，微微思索一下，按下烤箱上的时间和温度—— 在慕斯洗手时，隔着制作台和走道的距离，她远远地望了站在另一边的周心幂一眼。也已经结束手边工作的周心幂察觉到她直直地盯过来的目光，唇角微勾地回望慕斯，脸上那仍旧似笑非笑的飘渺表情让慕斯心中一紧，隐约地有些不安起来，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甚至忘记关掉还在哗哗流水的水龙头。正在加热巧克力的皓甄见慕斯走神，不禁脸色一沉：“姚慕斯！洗完手了没啊？！快来帮我！” 皓甄不悦的声音让慕斯心下一惊，她急忙“嗯”了一声，伸手关掉还在流水的水龙头，将沾满水的手用力擦拭干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巧克力特有的发着苦涩的甜蜜香气在制作台四周弥散。 蛋糕湿乎乎的浓厚气息和它混合在一起。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 所有的队伍的蛋糕制作基本上都进入了最后的装饰阶段。 终于将巧克力弄好的皓甄和默昭各自擦拭着已经流到额角的汗水，慕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笑说：“默昭师兄，皓甄师姐，你们都辛苦了，接下来的全部交给我就好了。”正在洗手的皓甄咬了咬嘴唇似乎并不打算说话，只有默昭淡笑着摸摸她的一头短发，用手指将她额前的流海儿梳理整齐：“好，加油，别紧张。”“姚慕斯——”就在慕斯准备点头答应默昭的话时，皓甄闷闷的声音突然从水龙头那边传过来，皓甄恶狠狠地回过头瞪着慕斯：“告诉你，这次让你做，只不过是因为默昭师兄和我哥的面子而已……你……” 见慕斯毫不躲避地迎视自己的目光，皓甄一时竟有些语塞，哽了一会儿才狠狠地补充道：“你如果不好好给我弄，让这场比赛因为你而输了的话，你就死定了！！” 望着窘红了脸、攥着拳头对她示威的皓甄，慕斯顿了顿才缓缓地点点头，声音淡静地答应道：“是，皓甄师姐，我一定会努力的。”“最好是！”皓甄咬着嘴唇，别开眼光不去看她。慕斯有些疑惑地望向默昭，默昭却只是摇摇头，声音温和：“先别管皓甄了，小斯，加油啊。” 比赛时间还剩下最后的十分钟—— “香草花园必胜！香草花园必胜！”坐在观众席里的薇薇再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干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地为还在场中奋斗的慕斯加油！ 坐在薇薇身边的璐璐和小爽还有香草花园的其他学员们也情不自禁地高喊出声—— 顿时！给香草花园蛋糕房加油的声音在比赛场地内回荡，声音一浪盖过一浪！ 无数的观众和没有参赛的学员们也被薇薇等人加油的巨大热情给感染，情不自禁地大喊出声，为自己支持的蛋糕房大声地加油！ 赛场内的气氛被炒热到了极致！ 站在评委席旁边的皓奇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 薇薇身边的雨泽和旎熙似乎也被她们的气势震惊得说不出话。 “香草花园必胜！慕斯加油——” 耳边传来薇薇和大家的加油声不断，慕斯的心又是一阵无可抑制的颤抖和激动，她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手中的动作沉稳地加快，抬头紧张地盯了一眼还在不断走动的大钟！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短短的三分钟！ 正方形的蛋糕胚，滚烫的巧克力被小心翼翼地浇淋在上面—— 餐刀的反射出来的寒光在眼前一闪，慕斯咬着嘴唇将蛋糕上多余的巧克力和奶油刮掉！ “香草花园必胜！慕斯加油——” 站在观众席中的薇薇和其他学员们将加油的口号高喊出声！ “时间到——比赛结束！” 就在比赛结束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慕斯也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她伸手擦去额角上的汗水。好险好险，不过还好，蛋糕总算是完成了！ “小斯，辛苦了。”默昭微笑着将一块擦汗的毛巾递到她手里，他望着因为紧张和忙碌而脸颊红红的她，目光温柔如阳光下的大海。他侧头看了一眼慕斯完成的蛋糕，说：“做得真的很好，我们一定会赢的。”“是吗……”慕斯有些不确定地咬咬嘴唇，抬头却正好对上他温柔得似乎可以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的目光，又窘红了脸垂下头去摆弄手里的毛巾。 周心幂她们做的是水果巧克力蛋糕。 把巧克力作为蛋糕胚的原料之一混入面粉中，而蛋糕的夹心中是草莓和一些其他的水果。装饰和蛋糕上的糖工艺都做得十分华丽却并不繁琐，带有简洁高贵的美感。 慕斯有些忧虑地抓住自己腰上的围裙。 围裙边上的蕾丝触感繁复而冰凉，那冰凉传到指尖，只叫她一阵又一阵地更加紧张。 甜蜜花园的蛋糕竟然在外型上取得了八分的高分。 在评委试吃的期间，慕斯无法从他们的眼中或是脸上读出任何的情绪来，可是，评委的表情越是平淡无波就越是让她觉得心慌。 “我们的蛋糕要表达的是家庭的幸福。”评委试吃过后便是阐述蛋糕立意的时间，周心幂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语调也十分轻快而愉悦：“巧克力口味的蛋糕胚有着厚重细腻的口感，就像是家庭中的长辈，而蛋糕中夹着的水果则有甜美清新的口感，代表一个家庭中的年轻人和孩子，这样才算一个美满的家庭。长辈和孩子和谐相处，家庭中才会充满欢声笑语，生活虽然平淡，可这就是最朴实、最普通的幸福。” 周心幂话音刚落，赛场内立刻响起掌声如雷。 她淡笑着瞥了一眼面色仍旧淡静如昔的慕斯。 当评委按下周心幂一组所得的分数时，慕斯的手指骤然一紧。 蛋糕的外型得了八分，味道则得了六分，而蛋糕的立意竟也得了八分的高分。 “分数不算很低。”坐在观众席中的雨泽微微蹙眉道：“她们胜在了蛋糕的立意和外型，相比之下……”他远远地望了一眼慕斯正缓缓地切开的蛋糕，声音有些发沉：“慕斯他们的蛋糕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似乎只是蛋糕胚浇上巧克力而已——哎哟！”胳膊又被薇薇狠狠地掐了一下的雨泽狠狠地朝薇薇瞪过去，却见薇薇张牙舞爪地威胁自己道：“慕斯他们不会输的！绝对不会！”雨泽没有像往日一样与薇薇拌嘴，而是有些怅然地继续望向赛场中已经开始试吃的评委们，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愿他们会赢吧……” 蛋糕的外形取得了并不高的六分。 慕斯有些紧张地握住手中的围裙，静静地等待着评委试吃完毕。 在他们的脸上仍旧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个蛋糕的意义是什么，和比赛的主题幸福又有什么关系？”一个坐在评委席正中央的长发女评委用餐巾抹了一下唇角，脸上的笑容很优雅温柔，却让人隐隐地觉得疏远。 “——这个蛋糕代表的意义是，失败。”慕斯几乎是毫不思索地脱口而出。 坐在观众席上的学员们大惊！ 就连评委席上的各位评委也是微微一愣。 仿佛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让所有的人都十分惊愕一般，慕斯的声音有些低沉地继续说道：“蛋糕上的巧克力是甘纳许巧克力，甘纳许巧克力就是由法国的一位糕点师学徒的失败演变而来的，口感微微发湿。蛋糕胚我也使用了实烤，所以两者口感都是偏湿的……品尝之后……”“蛋糕胚中你加入了可可粉对吧？”长发女评委却突然打断了慕斯的话，声音略显清冷地问道。 慕斯一怔，随即微微垂首答道，“是，我的确加入了一些可可粉。” “巧克力的口感偏苦涩，而蛋糕的口感不仅偏湿，而且也因为加入了可可粉而变得和蛋糕外层巧克力的口感相呼应，两者都是偏湿苦涩。但是品尝之后却有种若有似无的清香和甘甜留在舌尖上，这种味道想必是被巧克力本身的苦涩和甜味给盖住了，要十分仔细地品尝才会感觉有香甜的味道萦绕，没错吧？”女评委细细品尝着口中的蛋糕，唇角微微扬起：“你虽然说这个蛋糕的意义是失败，但是，这蛋糕最后遗留在舌尖的甘甜和清香才是你想要表达的主题吧？” 慕斯轻轻点了点头，说：“是的，我在甘纳许巧克力中用了一点点蓝莓果酱，一起品尝的时候虽然会被巧克力的苦涩所盖住，但是只要细细回味，还是会有一点点蓝莓的清香被留在舌尖上。这个蛋糕所代表的就是，失败虽然很痛苦，而失败带给我们的收获也常常都被失败本身的痛苦而掩盖住了，只有冷静下来，细细地回想品味，才会真正体会到失败带给我们的收获，我觉得，在不断地失败，总结收获的道路上走着，本身就是一种很珍贵的幸福。” 评委们的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 坐在观众席上的薇薇被慕斯的这番话惊讶得连嘴都忘记合上。 评委们按下慕斯一组最后的得分—— 蛋糕的味道取得了九分的高分，而蛋糕的立意—— 竟然得了十分的满分——！ 主持人立刻声音洪亮地宣布：“甜蜜蛋糕房一组最终得分为二十二分，香草花园一组最终得分二十五分，胜出的是，香草花园蛋糕房！” 全场有短暂的几秒安静。 慕斯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直到！香草花园的学员们爆发出疯狂的尖叫声和欢呼声，她才如梦初醒地捂住嘴巴，一阵疯狂袭来的狂喜和兴奋把她全身的细胞都燃烧起来，胸口像是被什么热热的东西堵住，她竟然像个孩子一样高高地跳了起来，转身紧紧地抱住站在自己身边的默昭！ “啊——慕斯赢了！我们赢了！”薇薇竟然开心得大哭起来，她虽然激动得泪流满面，却大声笑着和身边的璐璐小爽紧紧拥抱，喜悦和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只想不断地大声尖叫，不断地大声欢呼！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慕斯眼中一阵泪意凝聚，她紧紧地抱住默昭，声音都是颤抖的：“默昭……我们真的成功了……我们赢了……” 被她紧紧地抱着。 她的身体是柔软而温热的。 那让人安心的感觉只将他冰冷虚弱的身体都熨得滚烫起来，心中有股积蓄已久的感情慢慢地氤氲起来，那种感觉，有些苦涩，却幸福而滚烫。 伸出白皙清瘦的手回抱住她，默昭笑如春水却仍遮不住脸上越发苍白的脸色，尽管如此，他的眉眼间却似乎还是有温润的光华流淌：“是啊，小斯，我们赢了……” 滚烫的泪水终于汹涌着冲出慕斯的眼眶，濡湿默昭身上纯白的工作服。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揪着自己系在腰上的围裙，喉咙火辣辣的，哽咽得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能紧紧地咬住嘴唇，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妈妈，你看见了吗？我真的赢了，第一次，靠我自己的实力和我真正的想法。 我赢了…… ﹡﹡﹡﹡﹡﹡ 比赛结束后的晚饭是由璐璐请客，在她家的餐馆吃的，默昭推辞说身体不舒服，所以就没有来。慕斯很担心默昭的身体，本来想去照顾他，可是无奈薇薇和大家都坚持着一定要她来，她再三推辞都没有用。因为实在不是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所，所以慕斯早早地吃完就离席了，独自一个人站在餐馆的门口，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夜空。 深色的夜空中有闪烁的星星。 一轮弯月远远地挂在天边。 耳边有夏日的蝉鸣窸窸窣窣地响着。 今天晚上没有往常的闷热，吹过来的夜风甚至带了些许的凉意。 “吃得那么少，你是属猫的啊。”一声淡淡的调侃自身畔传来，陌生的声音让慕斯一怔，侧头望去，竟是戴着黑框眼镜的旎熙。慕斯有些惊诧：“旎熙师兄……” “师兄……好吧……”旎熙伸手摸了摸鼻梁，笑道：“你是香草花园里面第一个认真叫我师兄的人，听起来还真别扭。”慕斯怔怔地看着旎熙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对旎熙的印象并不深，似乎只停留在皓奇师兄下跪的那一天，坐在沙发上的旎熙师兄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不同于愤怒到极点的皓甄，他脸上那淡淡的表情让慕斯觉得，他是深不可测的。 “嘿，丫头。”见她怔忡地瞅着自己发呆，眼神呆呆的，旎熙哭笑不得地点点她的额头，声音带了点怒意，脸上却是笑的：“该不会你也想嘲笑我个子矮吧？！” “呃？”慕斯下意识地揉了揉额头，否认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觉得什么？”旎熙挑眉反问道。慕斯一时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不出来，最后只得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和旎熙师兄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熟的样子。”习惯了那个沉默不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旎熙师兄，现在他突然对她像个相识多年的好朋友一样调侃开玩笑，她除了吃惊之外，还隐隐地有些不适应。 夜色下有淡淡的雾气在路灯下氤氲。 月光清凉如水。 慕斯的侧脸被明亮的月光映出柔柔的轮廓来，清爽的一头短发有毛绒绒的痒觉。 她的眼睛在月色下异常漆黑闪亮。 旎熙心中忽然一动，右手随意地支着下巴，唇角一扬，声音带着些许慵懒地问道：“喂，丫头——你知不知道皓奇喜欢你的事情啊。” 慕斯哑然地侧过头来！ 她霍地站起来，似乎已经惊讶得忘记了该怎样去说话。 脸颊上的温度腾地上升，火辣辣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人攥紧了一样快要窒息。 “啊……我原本还以为你知道呢，”唇角的笑容有些邪恶，旎熙带着笑意瞅她：“结果你不知道皓奇喜欢你啊……真是个又笨又呆的丫头。”在慕斯怔怔的目光中，旎熙哈哈大笑说：“你说，如果他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帮你？甚至还向师父下跪？皓奇那小子是很好的人，你要是也觉得他不讨厌的话，就和他在一起吧，怎么样？” 慕斯站在原地，就像是没有听到旎熙的话。 似乎有什么她一直不想承认也不想知道的事情终于被戳破了。 良久良久。 慕斯沉默着侧过头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珠却是惊人的漆黑，里面像是有细碎的波光闪动。 “诶，皓奇，你也吃完了？” 慕斯呼吸一窒，她侧头看了餐馆门口的方向一眼。 皓奇果然已经出来了，他皱眉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慕斯，低声问旎熙道：“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些什么？”旎熙耸耸肩，笑容有些暧昧地推了皓奇一把，“你不是说有事情要告诉她吗？现在她就坐在那儿，你去找她吧，我又有点饿了，回去再找点东西吃。” 夜空中有寥落的星星，月色清凉而美好。 慕斯怔怔地看着皓奇走到她的面前，脸上虽然是没有任何表情的淡漠，却对她伸出手来。 “——走吧。” “去哪里？”没有立刻把手递到他的手中，慕斯看着他深如水潭的眼睛，反问道。 细碎的星光映进她的眼眸。 夜风带来阵阵青草和野花的香气。 望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皓奇勾起了一抹如同冰雪一般冷静而纯白的笑容：“赢了比赛的奖励，带你去一个你绝对会喜欢的地方。”慕斯微微皱眉，说：“可是……我去告诉薇薇吧，不然她会担心的……” 皓奇低叹一声，低头用力拽住慕斯的手！慕斯怔住，随即一声惊呼，她已经被皓奇用力拽了起来，他的手劲很大，慕斯无力挣脱，只得跟着他的脚步无奈地奔跑起来—— 耳边有清凉的夜风呼呼吹过。 奔跑在鹅卵石小路上，有野花的香气洋溢在身畔。 这是她第一次拉住皓奇师兄的手。 他的手又宽又大，骨节分明，掌心中有粗粗的老茧，那是身为一个糕点师的最好证明。 不同于他脸上冷漠的表情，他的手带着异常灼热的温度，暖暖的，湿湿的熨进她的心底。 两人的手紧紧地牵着。 慕斯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来，滚烫的呼吸漏掉了几拍。 微长的发丝被夜风吹得飞扬起来，满目的银白月光中，皓奇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侧面像是一个完美的雕像，耀眼的星光映进他写着无声笑意的眼眸。 花香扑鼻，慕斯勾起唇角笑了，皓奇眼底的星光似乎染上了她的唇角。 那是世界上最耀眼、最美丽的光芒和颜色。 “薇薇，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端着一杯冰可乐的璐璐疑惑地看了一眼似乎站在窗前发呆很久了的薇薇，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看过去，外面什么都没有。“对了，慕斯人呢？她可是今天的主角，怎么跑掉了……”“她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薇薇咬了咬嘴唇对璐璐笑：“哎哟，管她呢，她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闹的，我们继续玩啦，等一下去KTV唱歌怎么样？”璐璐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不过饭是我请的，唱歌要你请客。” 薇薇“嗯”了一声，顿了顿，却还是回头望了一眼皓奇和慕斯牵着手消失的方向。 眼神有些沉黯，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皓奇师兄喜欢慕斯，可是却为了自己的感情，一直都假装不知道皓奇师兄对慕斯的喜欢，骗了自己，也骗了慕斯。 心里明明知道皓奇师兄从来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却还是固执地抱有那一抹卑微得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望…… 正文 夜色如墨。 月亮和星星都躲到了颜色浓重的乌云后面。 原本细细的雨丝渐渐变成又急又密的雨点，瓢泼的大雨急急地冲刷着奶昔咖啡厅的窗户，透明的玻璃上雨水汇流，透过窗户往外面看出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模糊了轮廓。 奶昔咖啡厅。 接过店主递来的毛巾，慕斯一边缓缓擦拭着被细雨濡湿的头发，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家咖啡厅。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前也从未听说过这家咖啡厅的名字。咖啡厅不算很大，所处地点也并不显眼，甚至深深地躲在公园一条林荫小路的尽头。但是最讨人喜欢的是，这家店的装修很朴实可爱，黄色的墙纸和粉红色的桌椅摆设搭配起来有一种奇特的和谐美感，有种回到家里的暖融融感觉，由此可见店主是一个很平易近人也很可爱的女孩子。 窗外的雨势越发大了。 屋子里暖融融的黄色灯光让人生出一种异常安心的感觉。 皓奇拉着慕斯在窗边拽开一把椅子坐下，扭头对正在关窗户的店长女孩说道：“刚才天气明明还蛮晴朗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下起雨来了。”同样梳着一头短发的店长女孩睨了皓奇一眼，说：“肯定是因为你呢，你可是百发百中的雨神，来我这儿有哪次不下雨的。” “胡说八道……”皓奇皱了皱眉，脸色有点发窘。侧头正好对上慕斯一脸疑惑的表情，他摸了摸鼻梁解释道：“店长是我初中同学，然后……这家咖啡厅，我以前和几个朋友常常会来……”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你初中同学。”店长女孩子的声音脆脆的，很清爽，像极了夏日里面掺了冰块的鲜榨橙汁。她将装着两杯奶昔的托盘放在慕斯面前的桌上，直起腰淡淡地瞟了皓奇一眼：“比赛怎么样啊，皓甄可告诉我了，第一场比赛是她和默昭去，不是你上场。” “我既然有时间来你这儿喝奶昔，一定是赢了咯。”伸手将盘子中巧克力口味的奶昔挪到自己面前，皓奇脸上的笑意淡淡的：“这次的功臣是慕斯，就是她。”“她——？”店长女孩子有些惊诧地顺着皓奇的目光回过头去，愣愣地盯了慕斯几秒才恍然大悟一般地笑起来，“也对也对，我说呢，我的这家店，可算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只有皓奇亲密的人他才肯带着过来呢。”店长女孩上下打量慕斯，友好地对她伸出手：“原来你就是慕斯啊，我听皓甄提过你，听旎熙提过你，当然提起你最多的，还是皓奇。”慕斯咬了咬嘴唇，脸颊微红地回握住店长女孩的手：“请问……你是……” 皓奇揉了揉眉心：“她叫……”“哎哎，先别说。”店长女孩出声打断，她伸手推了下皓奇的肩膀，重新对慕斯笑道：“我姓王，至于名字嘛……我的店叫奶昔咖啡厅，你就叫我奶昔好了。正好啊，我们的名字都是糕点的名字，你是慕斯，我是奶昔，岂不是很配吗？” 慕斯点了点头：“也是啊……”“哈哈，你这个朋友我交了！”奶昔很豪爽地拍了拍慕斯的肩膀，将香草口味的奶昔推到她的面前，回头对皓奇笑了一下：“喏，这是你点给她的香草奶昔，你好好加油，我去做晚饭了，慕斯，等一下留在这儿吃饭喔！” 咖啡厅里的灯光很暖。 慕斯伸出手握住面前盛满香草口味奶昔的杯子，淡淡的香草味扑鼻而来。 熟悉的味道，淡淡颜色的奶昔上泛着白色的细小泡沫。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香草？”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慕斯怔怔地看着杯子中细小的奶昔泡沫轻轻晃动，本来极其清淡的颜色被灯光映照成黄绒绒的暖色。 “……是默昭告诉我的。”长久地凝注着她，皓奇的声音很低。 落地窗上有各种颜色的彩灯交辉闪耀，将慕斯的脸映出各种颜色的轮廓。 她的眼底很安静，睫毛长如蝶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闪闪的。 就像是水晶。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一样。”声音仍旧是低沉如梦呓，皓奇低叹一声，默然地望着她，心底有某种积蓄已久的感情慢慢地沉得更深，左胸口处一阵阵的悸动伴随着疼痛，眼底沉黯的感情温柔到悲伤。 慕斯却听到了他的话。 她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闪了闪，却像是没有听懂。慕斯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对皓奇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她抿了抿唇，凝注着杯子中细碎的淡色泡沫发呆。 皓奇没有再说下去，慕斯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两人就这样长久地沉默下去。 良久良久。 “雨好像小了一点。”皓奇抬眼望向黑茫茫的夜色，说：“晚上家里没有人，所以我会在这儿吃饭，你……要留在这儿吃晚饭吗？”语气中有些温柔的乞求，慕斯却起身说：“不了，皓奇师兄，我还是先回去吧，我答应过了外婆，比赛结束之后我要回去看她的，还有……薇薇不知道我去了哪里一定很着急。”顿了顿，慕斯从座位上站起来：“那，皓奇师兄，我先走了。” 她逆光站在自己的面前，被徐婕儿重重地打过的脸还没有完全消肿，仔细看还是看得出微微发红发肿，暖融融的灯光下，她雪白的脸上那细细的绒毛似乎都能看得真切。 皓奇别过头去不再看她，只轻轻点了下头，声音喑哑地说：“路上小心。” 当奶昔端着餐盘从厨房走出来时，咖啡厅里竟然只剩下了皓奇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桌子边望着窗户上还未干透的雨水痕迹发呆。桌子上，属于皓奇的那杯巧克力奶昔喝了几口，而慕斯的那杯香草奶昔，竟好像是一口都没有喝过。 就好像是被人遗忘已久。 奶昔将餐盘撂在桌子上斜眼瞪他：“喂喂，沈皓奇你也太没用了吧——亏我给你制造机会，你竟然都不懂得珍惜！竟然让慕斯就那么走了！你可真是情商为零的大笨蛋，大白痴！” 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望着落地窗上不断闪耀变幻着的彩灯，皓奇缓缓闭上眼睛。 眼前有各色的光点跳跃。 三年前的夏天，那个已经离开他的记忆很久很久的女孩子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那被自己的回忆尘封起来整整三年的夏天中，她始终梳着一头可爱的短发，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笑容又甜又腻，就像是牛奶糖化开来在口中。 她是陆丝丝，而那个自己小时候曾经见过的女孩子，叫慕斯。 和陆丝丝认识是在自己小时候遇到慕斯之前。而他，对慕斯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小时候匆忙见到的那一面，多年前与慕斯的相见，虽只是匆匆地惊鸿一瞥，却是真的划伤了他的生命。 之前他从未将这两人联系到一起，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天，这两张说不出哪里相似的面容竟然在他的梦中，隐隐绰绰地重叠在一起。 于是把她当做小时候遇见的那个慕斯，努力去喜欢这个自己小时候就认识、但是并不太喜欢的朋友，肯对她笑，肯跟她说话，肯拉她的手，肯陪她做所有她希望他去做到的事情。 他低低的笑声混杂着她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回荡在香草花园的制作间。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曾经很开心。 甚至还悄悄地在心中祈求，就让他一直将陆丝丝当成慕斯，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于是有了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都被迫相信了他喜欢陆丝丝的这个假象。 可是当这个假象碎掉，当这个笑话彻底瓦解在陆丝丝追随着凌郁纶离开的身影，平静地面对陆丝丝的离开，他才彻底明白，陆丝丝不是慕斯，她们完全不同，陆丝丝只是他在数不清的想念中，随便找来的这么一个替身，对她好，想办法让她和自己心中的那个影子重叠，可是终究只是徒劳，她不是她，这辈子都不会是。 可是上帝偏偏就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陆丝丝离开一年后，圣辉学院初中部新生开学，他作为高中部的学生会会员站在校门口迎接新生。 那天的阳光灿烂得刺眼。 人来人往的新生群中，他那样碰巧地看到了弯腰帮薇薇捡起散落一地的书的她—— 从此，目光便再也无法离开。 和小时候相比，她似乎没怎么变化。仍旧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心地却是善良的，默默地帮助着遇到困难的人。看着低头在帮薇薇捡书的她，那身影竟和幼时他所看见的那个小心翼翼地推着轮椅的女孩子一模一样—— 那一刻便确定了她便是慕斯。 在那之后便找各种各样的机会看着她，每次见到却总是不知所措，便只好装得如同和她不相识一般冷漠。时间过得很快，他竟是那样远远地看了她足足两年，皓奇自己都是无法相信他哪里来的这份耐心和时间。一直到今年，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冤枉被欺负，被赶出了圣辉学院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才感觉到自己能为她做的是那样少。 他也知道，在她的身边始终都有那样一个温柔体贴的男生，他们两个从小形影不离，那样深厚的感情和依赖，是他无法介入也根本不敢奢望的。默昭了解他所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所有她的一切，她的习惯，她的爱好，她的喜欢和讨厌……每次看着她和他默契地在自己面前相视而笑的时候，心中的冰冷和痛苦竟是已经渐渐麻木。 他努力去为她做一些事情，让她能够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 可是和她走得越近，心中的那份痛苦就会越明显。 因为他明白，陪在她身边的永远都不会是他。 他不曾得到过她，却知道失去她、离开她的每一分细微到了骨髓里的难过和伤痛。 皓奇的手指骤然一紧，面色苍白地紧紧咬着嘴唇，他缓缓睁开漆黑的眼睛。 眼底一片冰冷的痛楚。 ﹡﹡﹡﹡﹡﹡ 窗外夜色深沉。 办公室内的窗户洞开着，雨水的腥气夹着寒冷的夜风一阵阵地从窗口贯入室内。 鲜红色的地毯被细细密密的雨丝濡湿。 “——韩先生，我请求你，请你签字。”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好像已经在办公桌前站了很久，他从手中的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白纸来放在桌上。在台灯的灯光下，韩英晨侧头望了一眼那张纸上的内容，那纸的颜色白得刺眼——纸上的字并不多，大致的意思就是，韩氏集团的总裁同意姚慕斯回到韩式集团旗下的圣辉学院重新就读，特此签字为证。 “韩先生……这对我很重要，请你签字可以吗？” 韩英晨微微皱了皱眉，眼前少年的那一句又一句疏远的“韩先生”让他有些愤怒，将钢笔狠狠地撂在那张雪白的纸上，韩英晨瞪着眼前的少年，双眼似乎都可以喷出火来：“韩默昭——我是你爸！不是什么韩先生！我是你的——亲生父亲！难道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忘记了吗？！” 原本沉默地低着头的默昭被他的这句怒吼惊得猛然抬起头来直直迎视他的眼睛—— 那漆黑的眼瞳中，眼神古怪而疏远。 脸色苍白如金纸，太阳穴突突地肿胀着，默昭的唇角扬起一丝更像是嘲弄的笑容：“忘记你是我爸的人，不是我啊，韩先生……”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却分明带了丝丝的恨意。 韩英晨怔住。 默昭靠着办公桌，脸色苍白得似乎他下一秒就会死去，眼睛却是惊人的漆黑明亮，他紧紧地盯住韩英晨，声音中隐隐透出森冷的恨意：“我和我妈妈都没有忘记过你是我父亲的事情……真正忘记自己身份的人，是你，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韩先生。” 漆黑的夜，瓢泼的大雨。 韩英晨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额头上有青筋凸现出来。 紧紧地攥着拳头，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自己的——儿子！ “所以，像我这种身份卑微的人，实在不配和您站在同一个屋子里面。”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默昭的唇色都变得苍白起来，他低低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了，希望你可以答应我。”在韩英晨惊痛的目光中，默昭脸色惨白地对他鞠躬：“韩总裁，请您在这张纸上签字，这是我的请求。” 屋子中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的雨水落在地面上激起的细碎声响。 “这个人叫做姚慕斯的人是谁？”良久，韩英晨肃声问道。默昭身形微微一震，随即缓声回答说：“……她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所以请您签字。” 韩英晨冷冷一笑：“签字可以，可是我有一个条件。”默昭抬起头看他，问：“什么条件？” 桌子上的纸白得刺眼。 雨夜冰冷而安静。 默昭听见他说——“再过一个礼拜，我就要去英国一段时间，以后很可能会在英国买一栋房子，定居在那里。我希望你能够跟我一起走，在英国念书。”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默昭摇摇头，说：“我不会去的。因为……这里是妈妈离开的地方，我答应过她，我会留在这里，一辈子。”韩英晨挑眉一笑：“默昭，你心里真的不想去吗？如果我说，你可以带她一起走的。”默昭微怔，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雨水的腥气被凉凉的夜风带进来。 韩英晨用双手撑住桌子，笑道：“姚慕斯啊，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允许你带她一起走，我会给她和你一样好的环境，把她当成我未来的儿媳妇一样来对待，这样多好，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默昭苍白着脸冷冷扯起嘴角：“韩英晨，你未免把我想的太过廉价了！你以为我会……” “如果她喜欢上别人呢？”韩英晨打断默昭的话，从抽屉中抽出一张照片来，上面是皓奇和慕斯正在说话的情景，皓奇的神情虽冷漠但并不排斥，慕斯的表情也是十分放松亲密。默昭紧紧盯着眼前的这张照片，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你如果现在带她走，我可以给她最好的学校环境和关于制作糕点的学习。但是如果你放弃掉这次机会……她恐怕就会和照片上的这个男生在一起了。” “不要再说了——”默昭暗怒地低喊：“你——你竟然调查我、跟踪我、还调查我身边的朋友？！”韩英晨弯下腰在默昭带来的纸上签好自己的名字，他站起身来旋好钢笔笔盖，笑容有些漫不经心：“我是你的父亲，我有责任，也有权利了解我的儿子到底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环境中，做些什么样子的事情，和一些怎么样的人交往。” 默昭怒极反笑，他狠狠抓起桌面上的那张纸：“以前，我怎么没见你管过我这些！”如同一阵旋风般地转身，全身散发出的森冷气息仿佛带着他十几年来所有的愤怒和恨意，他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他不要再看到这个男人！ “默昭——”身后的韩英晨忽然喊住他：“我说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 默昭沉默。 韩英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涩：“爸爸知道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可是我现在想弥补，我要弥补过去所有没给你的东西……为什么你不肯给我这个机会？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听着他的话，默昭突然淡漠地一笑，眼神有些迷茫，声音却仍是冰冷的：“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不管你再怎么弥补，我妈妈都回不来了啊……韩先生。” 韩英晨全身一僵。 默昭大步离开韩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 一切终于安静，细密的雨丝被夜风带进办公室，濡湿办公室的地毯。 也濡湿了韩英晨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和两鬓已经微微发白的头发。 那雨水，就像是谁的眼泪，凉凉的。 ﹡﹡﹡﹡﹡﹡ 深夜。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躺在上铺的薇薇翻了个身，声音静静的：“慕斯，你睡着了吗？” 原本慕斯正有些困意，昏昏沉沉地正要入睡，听了薇薇的这句话也醒了，便伸手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说：“怎么还没睡啊，薇薇？”她记得平时的薇薇总是很容易入睡，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烦心的事情的话，薇薇失眠可是十分少见的事情。 “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你很幸运？”薇薇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大家都那么喜欢你，你又那么厉害……至少……比我幸运多了……” 慕斯一怔，“你说什么？” 纤长漆黑的睫毛盖住薇薇眼底的神情。 她在上铺翻了个身，说：“没什么，很晚了，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快点睡觉吧。” 满室安静中，薇薇平稳的呼吸声从上铺传过来，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窗外的雨势忽然猛地大了起来。 雨声让慕斯的心变得烦乱不安起来，她捂住耳朵在床上静静地蜷缩起来。 ………… …… “原来你不知道皓奇喜欢你啊，”皎洁的月光下，旎熙带着笑意瞅她：“真是个又呆又笨的丫头，我还以为你知道，结果……竟然迟钝到没有察觉。” “如果他不喜欢你的话，干吗要帮你？甚至还为了帮助你向师父下跪？” …… ………… 耳边蓦然响起旎熙师兄今晚曾对她说的话，慕斯紧紧地咬住嘴唇。 不，她不是没有察觉皓奇师兄对她的与众不同。 只是她真的不敢、也不曾往皓奇师兄“喜欢”她这个方面去想，皓奇师兄对她的了解和关注，她全部理解为了是皓奇师兄隐藏了关于她的什么秘密。现在—— 皓奇师兄居然……是因为喜欢她吗？ 不……蜷缩在被子中，慕斯狠狠地摇摇头，将嘴唇咬到快流出血来让自己清醒。 可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没有资格、也没有时间去想这种事情，她要赢得比赛，要用以自己的实力和劳动赚来的奖金彻底为外婆检查一次身体，替外婆把身上所有的病都治好，这才是她该想的事情。 将指尖狠狠地掐进掌心，慕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闪电劈开夜空，猛地划亮一室，也照亮她雪白的面容和漆黑的睫毛。 ﹡﹡﹡﹡﹡﹡ “姚小姐可以不用太过紧张。” 距离复赛还有三天，这天的下午，慕斯被许久都不曾再见过面的韩英晨韩总裁约到了他的办公室。她不知道韩英晨找她的目的是什么，对他的了解充其量也只是知道他是默昭的父亲，但是默昭并不喜欢他，也不承认有这个父亲。两人在聊了一些她平时和默昭相处的问题之后，看着一直低着头，显得十分不自在的慕斯，韩英晨笑着这样说道。 “韩总裁有什么事情请直说吧。” 下午的阳光从办公室的落地窗洒进来，慕斯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香浓的香草口味咖啡，那淡淡的褐色让她眉心一皱：“如果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转告默昭的话，您请讲。” 韩英晨摇摇头，轻叹道：“我前天才刚见过默昭，可是那孩子似乎还是不愿意原谅我这个父亲，对待我的态度，就像是一个陌生人。”“默昭是情有可原的。”抿了抿嘴唇，慕斯垂目静声说：“我是一个外人，本没有权利在您和默昭的父子关系之间说些什么。但是……默昭和我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在我的记忆里，先把他和阿姨当成陌生人的，似乎是韩总裁您。” 韩英晨的手指骤然一紧。 习惯性地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慕斯的声音很安静：“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回来的。比如默昭的心，和他并不快乐的童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啊，已成定局，无法改变。”缓缓地，她扬起睫毛看着韩英晨：“默昭的性格您应该比我清楚，韩总裁何必去做那些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情呢？如果没有事情，我就先走了。”她从椅子上起身，转身准备离开。 韩英晨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来：“等一下！” 慕斯的脚步停住。 “请你坐下，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慕斯的态度和话让韩英晨的脸上染上了些怒气，虽是请求的话，但是在他口中说出却有着无形的压迫感，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下午的阳光灿烂刺眼，慕斯坐回桌子边，轻声说：“还有什么事情，请说。” “……”韩英晨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个梳着一头毛茸茸短发的女孩子，忽然嗤地一笑：“姚小姐现在怎么不怕我了？”声音中隐隐的嘲讽之意被慕斯听得很清楚，她抬起头轻声笑：“您是长辈，又是我好朋友的亲生父亲，我对您尊敬，并不代表我是怕您。”慕斯直直地迎视他，声音波澜不惊：“您做错的事情，应该真诚地以自己的力量去弥补。” “姚小姐，请问你是在教训我吗？”双手撑着桌子的韩英晨微微挑眉问。 慕斯微微低头：“没有。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想法而已。作为父亲，您想要和默昭和好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您必须得真正做事情让他发自内心地接受才可以，找我，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的。” “——我希望你能陪着默昭，和我一起去英国。”像是没有听到慕斯的那些话，韩英晨凝视着坐在办公桌前低着头的女孩子，说：“默昭不希望你离开他的身边。之只要你答应陪着他一起去英国，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慕斯的指尖微微一颤。 “你陪默昭到了英国之后，我会给你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住所，当然你的舅舅和外婆在国内，我也不会亏待他们。” “你可以成为糕点师，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你的家人也可以有着富足的生活，这些不正是你现在想要的吗？这一切的一切，交换的条件只是，你今后一直陪伴在默昭身边，让他觉得开心和幸福就足够。陪在默昭身边，你不会损失任何东西，还可以得到这么多，难道这样不好吗？”韩英晨双手支撑着桌子，晶莹澄透的阳光洒在他不再年轻的脸上，唇边那淡淡的暗影就像是一个隐隐的笑容：“姚慕斯小姐，你不会傻到……不知道什么才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吧？” 双手捧着滚烫的咖啡杯。 慕斯不语，低头淡淡呷了一口杯子中滚烫的咖啡。 香草的香气弥漫在唇齿间。 放下手中的杯子，修长清瘦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如玉的光泽，慕斯低眸淡淡地一笑，说：“就算我再怎么傻，我也当然会知道什么才是我想要的，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 “您说的这些，确实都是我现在最需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但是……我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得到，我更希望我想要的所有东西，都是靠我自己的实力和我自己的双手争取来的，而不是靠别人的帮助或者我用任何东西换取来的。” 慕斯再次从椅子上起身，迎视韩英晨的眼睛。 他和她幼时的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已经有了很大差别，幼时记忆中那个穿着西服高贵英挺的男人在这十几年的蹉跎岁月中，竟也变得不再年轻。 除了那双仍旧凌厉的漆黑眼瞳。 那双眼睛隐隐透出冰冷刺骨的暗芒来。 “——不过，我会尽全力劝默昭跟您一起去英国的。”抬头望着韩英晨，慕斯如是说道：“我会尽力说服他，但是我不确定是否会成功。”她微微欠身鞠躬，“最后，我还是十分感谢韩总裁您的好意，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继续打扰您了。” 办公室的门被离开的人礼貌地关上。 桌子上只喝了一口的香草咖啡冒着袅袅热气。 凝视着那个空了的座位，韩英晨忽然扯起嘴角轻轻一笑——经过这番谈话，他似乎有些能够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会这样喜欢这个女孩子了。 ﹡﹡﹡﹡﹡﹡ 当慕斯从韩式集团回到香草花园蛋糕房时，皓奇师兄和师父已经在赛场开了会回来。 香草花园复赛要对战的是艾妮蛋糕房，因为艾妮蛋糕房的实力不可小觑，所以复赛的参赛人员没有像初赛时一样用抽签来决定，师父直接宣布复赛由雨泽和旎熙带着皓甄上场。 宣读过了复赛时参赛人员的名单，皓奇低声地嘱咐了雨泽比赛时的重要事项等等一些琐碎事情后，皓奇便让准备参赛的三人去训练，其他第一小组的人员解散，自由活动。 上午学员们刚刚上过课，慕斯习惯性地拿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沾满面粉的制作台，将上面的器具一点点地摆放整齐。捧着一叠厚厚的课本，皓奇经过她身边时顿了顿，停下脚步，凝声问：“你下午的时候去了哪里？” 慕斯微微一怔，头也没抬地回答道：“呃……没去哪里，有个朋友找我有事。” “你除了薇薇还有其他的朋友？”皓奇挑眉问道：“以前我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当然有，不过是皓奇师兄你不认识的。”不太习惯撒谎，慕斯咬着嘴唇用力擦拭制作台上的糖渍。这虽然是个无关痛痒的小谎话，可是在皓奇师兄的面前说谎，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慌得就像是要从嗓子里面跳出来一样。 “……这样啊。”凝视着她低头擦拭制作台的身影，皓奇微叹一声：“慕斯，最近你好像很不喜欢和我说话，是不是出赛的那天晚上……旎熙对你说了什么？” “砰——”不锈钢大碗竟然从慕斯的手中脱落，直直地落在地上！ 皓奇略微带了些惊愕之色看了她一眼，慕斯不敢抬头，只能慌忙弯腰去捡，不想皓奇竟然也弯下腰替她去捡，指尖碰到指尖，两人的手顿时尴尬地僵硬在那个闪着银色寒光的碗上。 她的指尖微凉。 他的指尖滚烫。 满室安静中，慕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抢在皓奇的前面将碗捡起来，心跳紊乱，声音也有些不经意的颤抖：“……那个，旎熙师兄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也没有不喜欢和你说话，是你……误会了……”原本定定地看着慕斯的皓奇也才反应过来，他直起身子，听了她的话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只能声音微微发涩地重复了着她的话：“是么……是我误会了啊……” 慕斯默然地点点头。 皓奇垂眸静声说：“那，你也早点回宿舍休息吧，我先走了。”慕斯“嗯”了一声，咬着嘴唇继续低头用力地擦拭着制作台，仍旧是不敢抬头去看他。 制作间的门被皓奇师兄关上，满室空荡荡的安静中，慕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正准备开始认真地收拾制作间的时候——制作间的角落，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身影站在那儿默默地凝视着慕斯，竟似乎是已经站了很久很久，夕阳的映衬下，那人就像是一幅油画。 少年的脸色苍白，呼吸也轻得似乎可以被忽略。 虽然他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却仍然固执倔强地站在那里，只是望着她。 似乎凝视着她是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慕斯的手指紧了紧，她攥紧手中的抹布，声音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默昭……”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落霞如画，夕阳的余晖柔柔地笼罩着默昭的脸，他的五官异常深邃精致，慕斯不敢看他，只是咬着嘴唇低下头去，心里猛然涌上一抹涩意：“你刚才……都看见了吗？”刚才，她和皓奇师兄说的话，还有，也包括她和皓奇师兄那个尴尬的对视，默昭，都看见了吧…… “听说，今天下午韩英晨找你去他的办公室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默昭凝视着她，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冰冷，他问：“告诉我，他对你都说了些什么？”他语气中的森冷让慕斯有些诧异，她抬头看他：“默昭，你怎么了？” “回答我的问题！他对你说了什么？！”蓦然有些愤怒，他攥住她的肩膀，指尖很用力，那清瘦而颤抖的手指竟是要生生地掐进她的皮肉中一般！慕斯痛得皱眉：“默昭……你先放手，我再告诉你……”默昭眉心微皱，这才突地察觉到，自己竟然因为太过激动，正在狠狠地掐着她瘦削的肩膀！惊讶和内疚在脑海中猛地炸开，倏地松开手，看着有些吃痛的她，默昭下意识地想要替她揉揉，但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他便不敢再碰她，只敢轻轻地问了一句：“疼吗？”慕斯摇摇头，垂眸道：“不疼。” 凝视着她，默昭眼底沉黯地低叹一声：“对不起……” 窗外彩霞满天。 一室宁静，淡红色的雾霭从制作间的窗户中洒进。 慕斯沉默地将手边制作台上的一些厨具归整到原处，她的声音低低的：“韩总裁跟我说，他希望能够弥补你，希望你能跟他一起去英国，让他好好补偿一下那些曾经亏欠你的。” 默昭静静地听着她说的话。 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攥越紧，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惨白如同金纸。 涔涔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来，一直顺着额角流过他的脸。 他多希望她能够回头看看自己，可是……慕斯却始终都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只是声音沉静地接着说道：“我觉得他是真诚地想要与你和好的，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虽说他亏欠你的时光已经无法弥补，可是……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吧。”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慕斯有些艰难，更多的是自责。她明明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默昭有多么讨厌、多么仇恨那个男人，而她呢，作为默昭的朋友，竟然在劝默昭与自己最恨的人和好…… 本来已经做好了默昭会对她发火的准备，可是—— 望着她，默昭缓缓地微笑，温声说：“小斯，你很希望我和韩英晨和好吗？”声音温和柔软得让慕斯蓦然抬起头来，见他的神色和往常没有任何的区别，便缓慢地点了一下头，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阿姨，我……希望你能有一个家，有父亲，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她是真心的。 童年时那个穿着黑色毛衣，孤单地坐在床上的小小少年永远是她心中最深的心疼。 默昭拍拍她的脑袋，说：“如果是你希望的，那么我会与他和好。这样可以吗？” 他的话已经让慕斯惊讶到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木然地点点头。 夕阳如画，他在她的面前打开书包，抽出一张白得耀眼的纸递给她。慕斯疑惑地从他的手中接过，当看清楚那上面的字之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张同意她重新返回圣辉学院念书的纸上，竟赫然签着韩式集团总裁韩英晨的名字！ 心中有惊喜，但是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不可置信，她望着默昭，问：“难道……你早就已经去找过韩总裁了？就为了我能够回到学校吗？”微笑地看着她，默昭眼底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将全身僵硬的她揽进怀里，他的声音异常温和，像是揉入了自己一生全部的温柔：“如果你希望我和韩英晨和好，我会答应你。” 慕斯怔住。 默昭的声音更像是温柔的祈求：“可是……我希望你能陪在我的身边，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在一起，陪我一起去英国，陪我面对所有的事情……因为，只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才会心甘情愿地去做任何事情。” 眼底有着异常沉黯痛楚的感情，默昭的声音却是温柔如春风的：“这句话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已经埋藏在我心里好多好多年了，现在终于可以说给你听了，小斯。” 他低头轻轻吻在她毛茸茸的发顶：“知道么，我喜欢你。” 正文 空荡荡的制作间里，慕斯良久地沉默着。 身体渐渐冰冷僵硬。 默昭的手却比她的身体要冰冷一百倍，就像是冰雪的温度。 “默昭，你总是这样逗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慕斯脸色雪白地说。 就让她当做一个笑话吧，就让她把刚才他所说的那句话当做一个恶作剧吧，如果那是真的……她会害怕得从他的身边逃开，她和他，就连朋友都不会是了。 默昭低眸将她抱得更紧些，“我没有逗你，这是真的。”她的温度从衣服透进他冰凉的掌心，那温暖是如此令人眷恋，默昭低声说：“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了，久到，连我自己都忘记了，到底喜欢了你多久。”“可是……”慕斯皱起眉心，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不要离开我！”紧紧地攥住她的肩膀，似乎要将她娇小温软的身体揉进身体中，默昭沉痛地在她耳边低喊：“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了你这么久，我什么都可以为了你去做！所以……就算你喜欢皓奇不喜欢我！我求求你，就当是施舍我，也绝对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的手指那样用力，攥痛了她的肩膀，慕斯吃痛地微微呻吟，默昭却没有像刚才一样立刻松开，而是攥得更紧，更近！就像是一个执拗的孩子，明知已经陷入了无法回头的绝望和深渊中，却仍然固执地抓住最后一抹希冀，最后一抹温暖。 良久，她放弃了挣扎，靠在他的怀里，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可是，韩默昭，你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我真的真的，不喜欢你啊……” 默昭身体一僵。 就是这一刻的失神和僵硬让慕斯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 天边的淡红的颜色已经渐渐被深沉的暗色所取代。 “就算是施舍，我也无法给你……”慕斯的脸色苍白着，她的眼睛漆黑漆黑，那里面似乎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只是木然地看着他：“我不是不喜欢你，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但是那不是你所需要的那种喜欢，我把你当做哥哥一样喜欢着，我们是兄妹，可是……永远都不会是……你所想要的那种感情和关系……”心脏处痛楚得似乎快要爆炸崩溃掉，慕斯全身虚软地靠着制作台，声音沉静得让她自己都觉得害怕，仿佛她的灵魂已经崩溃死掉，这具身体却还是有另一个灵魂在无比冷静地替她说话一般—— “所以，默昭哥，你跟你的父亲一起去英国吧，很抱歉，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的意思是……”默昭的神情有些恍惚。 心里又不可抑制地拽起一阵阵冰凉的疼痛，慕斯闭上眼睛，说：“对，我的意思就是，对不起，默昭哥，我不喜欢你，我不能跟你一起走。请你自己一个人和你的父亲去英国吧……” “为什么？” 紧紧地闭着眼睛，她听见他声音颤抖地问：“是不是因为皓奇？因为……你喜欢的人是……皓奇对不对？” 耳膜轰轰作响，默昭只觉得一阵眩晕，牙齿间甚至被她的绝情和话语中的冷漠冻得打颤，眼底透出森冷的绝望来，他淡然地凝视着她：“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像个乞讨的乞丐一样……反正，我的感情和我的这些话也只会对你造成无谓的困扰，对不对……？” 温柔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 慕斯一怔。 “——小斯，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请你忘记今天晚上我对你说过的所有话吧，从今以后，我就只是你的哥哥，最好最好的……”声音中隐隐透出无比的痛楚，声音的主人却还是坚持着说下去：“最好最好的哥哥……这是你想要的，对吗？” 脸色如同苍白的金纸，默昭扯起一抹虚弱而绝望的笑容来：“小斯，如果你以后不想看到我，那么我也不会出现了……” 凝视着慕斯漆黑的眼瞳，默昭的脸色惨白得似乎他下一秒就会死去： “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 露天冷饮。 一个皮肤白皙的卷发女孩安静地坐在粉红色的遮阳大伞下，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她略显瘦削，身上穿着略显中性的白色短袖衫和黑色短裤，咖啡色的长发被烫成大波浪，披在肩膀的两侧。而她似乎只要这样简单安静地坐着，就有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散发出来。 “丝丝，等了很久吗？”徐婕儿急匆匆地从广场那边走过来，在卷发女孩身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没有，我也才刚到呢。”陆丝丝低头一笑，将放在包包中的一个档案袋抽了出来放到桌子上，“这是你要的，关于韩默昭的所有资料。” “谢谢你，丝丝。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打开档案袋，匆匆扫了一眼里面的东西之后，徐婕儿淡淡一笑：“从乔如松和沈皓奇他们把我赶出香草花园的那天，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害得你失去比赛资格，还被赶出来的人，就是初赛的那天，那个和默昭看起来很亲密的短发女生对吧。”搅拌着冰咖啡中的冰块，陆丝丝面不改色地抿唇一笑：“她和皓奇关系也很好吗？” 徐婕儿冷哼一声：“这个叫姚慕斯的女生可真是神通广大，才来了香草花园几天而已，不知道用了什么招数，竟然能让沈皓奇和韩默昭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护着她、帮着她。”陆丝丝眼底一沉，说：“既然你讨厌的是姚慕斯，应该报复她才对……为什么要调查韩默昭，从他入手？” 攥紧手中的档案袋，徐婕儿森冷一笑：“我要让姚慕斯全盘皆输，现在还不是时候。而帮助姚慕斯的人，我也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韩默昭只是开始，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而已。”陆丝丝微微沉吟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顾不得和徐婕儿说话，便慌忙地站起来招手：“纶！我在这里！” 看着陆丝丝满脸的灿烂笑容，徐婕儿侧头往她招手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皮肤略黑的少年正朝陆丝丝的方向看过来，他的五官轮廓凌厉而深邃，微长的黑发柔软微卷，漆黑的眼眸如鹰一般漆黑锐利。看着他的眼睛，徐婕儿的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慌了起来，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作为陆丝丝的好朋友，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凌郁纶了，可是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却还是会有那种心惊、甚至有些惧怕的感觉。 “你们在干吗？”当徐婕儿反应过来时，凌郁纶已经站到了陆丝丝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徐婕儿几眼，声音低沉，但语气还算温和。“我……”徐婕儿正想开口解释，却被陆丝丝打断，她一脸亲密地挽住凌郁纶的手臂，说：“我和婕儿就在这边约一下，喝杯果汁啦。我们两个女生，还能做什么？”凌郁纶挣脱陆丝丝的手臂，看了一眼徐婕儿手中紧紧攥着的档案袋：“喝果汁的话……拿那个东西要做什么？”因为凌郁纶挣脱了自己，陆丝丝正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徐婕儿的心中也是咚地一跳，一时间两人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算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师父叫我出来找你回蛋糕房呢。”凌郁纶回头拽了一下陆丝丝：“复赛结束后就是决赛了，别总是出来逛街，也该训练一下了，否则你会输的。” 陆丝丝对徐婕儿匆忙地招招手之后，转身急急追上凌郁纶的脚步，声音清脆得就像是银铃：“就算我一点都不训练，也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打我败我的啦，纶——” 陆丝丝甜腻的声音伴随着她曼妙的身影越走越远。 徐婕儿冷冷一笑，晃了晃手里的档案袋，眼底划过一抹嘲弄。 ﹡﹡﹡﹡﹡﹡ “嗯，好，你没事吧？……嗯，我们都不会告诉她的。” 休息室里，皓奇面不改色地攥紧手中的手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那……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听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皓奇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将手机放在茶几上。 休息室里的电视开着。 新闻里，主持人神态夸张而吃惊地整理着一些十分陈旧的照片和一些旧录像。 屏幕里的镜头定格在一张已经陈旧得发黄发皱的出生证明上。 那是韩默昭的出生证明——而生母一栏上，赫然写着“白雪”这两个字！ “默昭师兄已经知道了？”紧紧地攥着遥控器，薇薇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声音也发着抖：“皓奇师兄，默昭师兄……他、他怎么说啊？” 握着遥控器的手有些颤抖。 薇薇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地看着屏幕——她从来都不知道默昭师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韩式集团总裁的儿子……最令人吃惊的是，默昭师兄的生母竟然是十几年前曾经红极一时的玉女明星，白雪……这么说来，默昭师兄，是私生子了吗？ “这件事情，默昭已经知道了。”凝视着电视屏幕，皓奇沉声说：“默昭似乎生病了，现在在医院。他要我们暂时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慕斯，他怕慕斯会担心。”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都上新闻了哎！怎么可能说瞒得住就能瞒得住？！”皓甄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默昭师兄是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在生着病，他不先担心他自己，竟然还在担心姚慕斯？！我看他真是——”“够了皓甄！”皓奇厉声喝断皓甄的话！攥了攥拳头，他眉心一皱，声音冷凝地说：“既然这是默昭的意思，我们就谁都不要告诉慕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薇薇，你记住这几天不要让她看电视和报纸，她如果问起默昭的下落，就说默昭有事情暂时不能来香草花园，复赛也不会到场了。” 虽然对这样的安排和理由都觉得十分牵强，能否成功地瞒过慕斯还是个未知数。左右思量了一下，薇薇还是为难地点了点头，咬着嘴唇答应道：“是，我会好好保密的，皓奇师兄。” 伸手关掉电视。 “不过还真奇怪——”旎熙从黑漆漆的屏幕上移开眼睛，懒懒地一笑：“这么长时间了，要爆料早爆了，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爆出来啊？” “什么意思啊？”薇薇一脸茫然。 雨泽微皱眉心，试探地说：“难道——是有人特意调查出来，提供给电视台的？” 皓甄和薇薇不约而同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皓奇身体一僵。 惊天新闻！ 有不知名人士爆料出来，曾经代表香草花园蛋糕房在海宁市比赛中取得亚军成绩的韩默昭竟是韩式总裁韩英晨的私生子！其生母被调查出来是十几年前曾经在娱乐圈以清甜可爱的外貌而红极一时的玉女歌星白雪！当年韩默昭出生的时候，韩英晨早已有了妻室，妻子已经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只是两人夫妻长久不和，现如今已经离婚五年之久。 据说，当年白雪在生下韩默昭后曾经多次要求韩英晨离婚转娶自己，而韩英晨却迟迟不肯答应，又妒又恨的白雪酒醉出车祸后，被送入医院转而彻底失踪，至今毫无音讯，据说白雪已经自杀死去；而当年她的失踪曾经造成了很大的反响和动荡，她的私生子也在这场动荡中彻底销声匿迹。 没想到，这已经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白雪失踪案，竟会在如今才真相大白。 韩式集团。 总裁办公室里。 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香槟，随着这新闻的爆出，电视上也十分应景地播放起了多年前白雪录制的音乐录影带。音乐声缓缓流淌在耳边，韩英晨微微闭了闭眼睛，那熟悉的声音如轻灵的天籁，每一声每一句都在触动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将尘封起来的回忆和伤口狠狠地撕开。 微微睁开眼睛。 韩英晨猛地抓起桌子上的听筒按下一串数字，漆黑凌厉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屏幕，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两天之内封锁消息，查出来这个所谓的匿名人士到底是谁。”声音顿了顿，他闭上眼睛，说：“保护好默昭，在医院附近多派些人。记住，不要让他出任何的闪失，更不要让记者骚扰到他。” 窗外天色渐晚。 窗帘被人紧紧地拉上，外面的光线无法透到病房里面来一分一毫。 病房里一片冰冷而寂寞的漆黑。 紧紧地攥着手中的遥控器，将自己面前的电视开到最小的声音，只能隐隐地听见妈妈低沉的歌声从电视旁的音响不断传出来。 默昭坐在病床上，被子中的药水味隐隐地透出来，弥漫到他身边的空气中。 他的脸色惨白，面容上透出病恹恹的红晕。 电视荧蓝的光辉照在他的脸上，漆黑的瞳仁中映出屏幕上闪过的画面。 身体渐渐冰冷。 就在刚才，当他的手机突然发疯一般地响起来，窗外刺眼的闪光灯成片地闪烁其来的时候，他的心其实是慌的。可是就像以前一样，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孤单的病床，只有单调的点滴流进血液的声音，没有一个人问问他的感受，没有人来陪伴他，更没有那个在他寂寞的十几年生命中，唯一曾经给过他温暖的人。 抬手关掉电视，看着母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点点地在屏幕上变黑沉寂时，默昭侧头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随手扔在地上。 针尖上有药水寂寞地滴答滴答流淌。 将头枕在松软的枕头上，那虚软的感觉给不了他安全感，只有一种身体会不断不断地向下坠去、一直坠到地狱的错觉。耳膜如同被雷击一样轰轰作响，耳内有嗡鸣的杂音，眼前有无数刺眼的暗影快速闪过。 脸色苍白的默昭沉沉地睡去，恍惚着，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的傍晚。 那个傍晚，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那年夏天，当他被唯一一个在自己母亲杳无音讯后仍然愿意帮助他的阿姨从冰冷而漆黑的医院接到了她家。当他被阿姨从车上带下来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天边晚霞如醉，淡淡的红弥漫在阿姨家宽敞的院子里，美得如梦似幻。 阿姨把他介绍给了自己的女儿——那天傍晚，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子正踮着脚尖，吃力地去采樱桃树上粉红色的花。她梳着一头短发，看上去有一种毛茸茸的痒觉，让人很想上去抚摸。她的个子长得很矮，甚至离最矮的一支樱桃树枝还有满大的一段距离，可是她就是踮着脚尖用力去抓，努力了好多次，手中还是没有抓住一朵花。 他走过去掐下一朵花来递给她。 她接过他手中的花，漆黑如同玛瑙一般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她瞅着他，忽然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她用嫩嫩的声音告诉他说，“我长高了以后，一定会自己摘到花。” 他从出生起就有听力障碍，常常头晕，耳朵也只能勉强地听到别人说话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是一阵阵让人心烦的轰鸣声，他不愿意带助听器，因为戴上了那个东西，似乎所有的人都会把他当怪物一样看待，他受不了那些人的指指点点。而那一天—— 他的手被她软软的小手抓着，然后，没有戴助听器，他却清清楚楚地听见她对他说——“哥哥，我的名字叫小斯。” 时至现在，他的思绪仍然会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初识的傍晚。他仍然记得那天，她那软软地抓着他的小手上所带的温度，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给她摘的那朵樱花上有多少个花瓣。 从那天开始，他就喜欢她， 比任何人都喜欢她。 年幼的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为穿着白纱的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天，可是那个梦却一次又一次地耳内从未间断过的轰鸣而打断，直至化成泡影。 第二年的夏天，阿姨又带回了一个孩子，他在阿姨家仅仅呆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离开了。而他和小斯都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名字，默昭也只是在和小斯玩时，匆匆见过他一面。 那个男孩子长得很漂亮。 他从来没有看过比那个男孩子长得更好看的人，就像是电视里面橱窗中卖的洋娃娃。 默昭清楚地记得，那天，仅仅六岁的小斯远远地看了那个男孩子一眼。 可是就是这一眼，第一次让八岁的他觉得自卑而害怕，那种寒冷的感觉从脚底板涌上来，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不再流动。他害怕小斯就这样离开他，再也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 他不是完美无缺的，而她，是那么美好。 因为这强烈到快要把他逼疯的害怕，所以日后的他想尽一切办法对她好，想办法让她喜欢上他，而不是再把他当成可以随手抛弃的哥哥那么简单。那个男孩子走后，他为了慕斯的一句话而决心去学习制作糕点，可是—— 竟然在糕点房，他再次碰见了那个如同冰雪一样寒冷的男孩子。 这一次，他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做沈皓奇。 日子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他一直为了她而努力着。两人之间除了那次出国治病，他错过了慕斯生命中几乎是最重要的转折之外，他仍旧是慕斯身边最亲密的人，当慕斯被退学来到香草花园之后，她仍旧会对他倾诉心中的不快，仍旧会对他像妹妹一样撒娇。 可是他就是害怕，他的心甚至恐惧绝望到快要窒息。 他害怕慕斯会抛弃他，头也不回地走掉。 毕竟，他是那么想要珍惜她，那么想要与她在一起。 可是——当她望着皓奇的眼神开始微妙，而且频率越来越多，望着他的眼神却是越来越疏远，而更多的时候是沉默和逃避时，他真的害怕了。 他害怕自己这么多年的恐惧终于会变成真实。 那样，他就真的是自己一个人了。 夜风微微发凉。 默昭沉沉地睡着，睡颜苍白而安详。 他默然地躺在那儿，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命。 ﹡﹡﹡﹡﹡﹡ 观众席。 “呃……还是没有人接。”薇薇有些心虚地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满脸焦灼不安的慕斯，安慰她说：“打了这么多遍都没有人接，说明默昭师兄有事情要忙吧！不过你不用担心啦，默昭师兄怎么会出事呢，他那么可靠的，没事没事啦，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比赛！”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薇薇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复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专心替雨泽和旎熙师兄他们加油！对，加油！” 慕斯侧头一皱眉：“薇薇，你怎么了？你在慌什么？” 薇薇悚然一惊，连连摆手说道：“我哪有慌啊，我又没有事情瞒着你，我为什么要慌啊？”越解释越乱，看着慕斯越来越疑惑的眼睛，薇薇也越来越心虚，放在身旁的双手无措地抓着自己的裙角，急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怎么了？”本来仍旧站在评委席旁边的皓奇回头看到从进场开始坐立不安的慕斯和满脸窘迫的薇薇，有些担心地走过来沉声问。看到皓奇，薇薇如同快要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地松了一口气：“皓奇师兄，因为我给默昭师兄打电话一直都没有人接，所以慕斯很担心，这不，正在逼问我呢——”“皓奇师兄，自从三天前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默昭师兄了，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慕斯从椅子上霍地站起来，薇薇的慌张让她的心里立刻没底了起来，现在皓奇的沉默简直就是对她想法的默认！ 按照她对默昭的了解，默昭是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三天之久不和她联系的——而且最诡异的是，前几天他才把有韩英晨签字的返校书给了她，默昭的失踪，一定一定和韩英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慕斯，你听我说……”皓奇不动声色地盯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薇薇，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正准备说话，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咦，皓奇，好久不见了，你是带香草花园来参加复赛的吧？”一身艳丽装扮的陆丝丝娇笑着朝皓奇的方向走过来，脸上的笑容如同牛奶糖一般甜腻。皓奇沉默地点了下头，似乎并不愿意与她多搭话，脸上的表情虽没有什么改变，但脸色隐隐地有些苍白。 “对了，你是初赛时代表香草花园参赛的队员之一吧？在电视上我有看到你喔，你好，我是陆丝丝。”陆丝丝对慕斯友好地伸出手，唇角弯起的笑容高贵又美丽：“听说你和默昭很熟，真巧，我和他也是认识了好几年了。” 慕斯伸出手回握住她，心中挂念皓奇师兄没说完的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见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人，薇薇故意高高扬起头装作看不到她，扭头负气地坐在椅子上，牙齿咬得咯咯响。 “——对了，默昭住院，你没去看看他吗？”陆丝丝像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掩口低声对慕斯说道：“他病了，好像病得很严重，这一次他是韩总裁私生子的事情爆出来，上了新闻和报纸，他住的病房都被保护起来了不许人去探视，我觉得，按照他的性格，默昭应该很难过的样子……” 尽管陆丝丝已经佯装着压低了声音，但是她的话还是清楚地传进了附近所有人的耳朵里，也把皓奇和薇薇都惊得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慕斯豁然睁大眼睛！ “你不知道吗？”陆丝丝也睁大眼睛，声音娇滴滴的：“默昭现在在我爸工作的医院住院耶，据说要做耳朵的什么手术，不然他会聋掉，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已经等不及陆丝丝将话说完，慕斯紧紧地咬着嘴唇，伸手推开陆丝丝，朝着会场的大门跌跌撞撞地冲过去！皓奇拽起陆丝丝的手腕，声音闷得像是惊雷沉沉滚过：“陆丝丝！你到底要做什么？！”从未见过如此愤怒的皓奇，陆丝丝被惊得脸色雪白，半晌才反应过来，用力甩开他的手，怒嗔道：“放开我！我要干嘛？你管得着我吗？再说，难道我说的那些不是事实吗？”这张陌生而熟悉的脸让皓奇胸口一阵血气翻涌，他闭了闭眼睛，转手推开她，大步迈向会场的大门去追赶慕斯！ “陆丝丝！你是疯子吗？慕斯和皓奇师兄哪里招惹到了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多嘴来坏我们的事？！”薇薇气得快疯了，她怒目圆瞪地狠狠盯着眼前仍旧带着高贵笑容的陆丝丝。 陆丝丝扬唇一笑：“他们当然从来没有招惹过我呀……”旋即她却眼底微微一沉，说：“虽然他们没有招惹过我，可是，我却讨厌不公平的事情，是他们先招惹了我最好的朋友婕儿的。他们让婕儿失去了比赛资格，作为好朋友，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安静咯。” 她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来时，脸上竟然还带着那样纯真无害的笑容！薇薇被她气得脸色通红，身体僵硬地久久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听了陆丝丝的话，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默昭学长的事情绝对不是偶然，而是陆丝丝和徐婕儿蓄谋爆料出来的！ 会场外。 电闪雷鸣，惨白的闪电劈开阴沉的彤云，暴雨如注。 地上已经满是积水，雨势大得让人甚至看不清楚前面的道路。从会场中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的慕斯却是丝毫没有犹豫，直直地冲进了瓢泼的雨幕中。 ……“小斯，你喜欢的是皓奇对不对？……”…… ……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他笑得那样苍白而失措…… ……“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耳膜轰轰作响，狂风吹过，冰冷的雨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她的心也紧紧地慌成一团！ 雨水把整个世界都变得混沌，木然地站在瓢泼的雨中，雨水大得迷蒙了她的视线，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泪水混杂着雨水滚落在脸颊上，她慌张得快要发疯！ ——这么大的城市，究竟哪一条才是距离你最近的路？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雨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全身渐渐虚软无力，滂沱的大雨疯狂地打湿她身上的衣服，衣服湿而冷地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脖颈处，她全身冷得发抖。 是因为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如果那天她没有因为自己的矛盾和犹豫而狠心拒绝默昭，说不定现在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说不定默昭现在还是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可是……为什么她偏偏已经伤了默昭的心，为什么现在这一切已经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改变…… 雨水打湿她的睫毛，眼睛迷蒙得无法睁开。 慕斯全身无力地重重跪在地上，膝盖上一阵剧痛，沁出鲜红的血珠，那鲜红的颜色在地面上的积水中弥散开来，膝盖上的伤口一阵阵钻心的疼。 好冷好冷，冷就像是置身在冰窖中。 “姚慕斯！——”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从身畔传来！接着一只手将她从地面上狠狠地拖起来！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前的刘海滑过面容，皓奇冰冷着脸紧紧地攥着慕斯的肩膀，低声怒吼：“你疯了吗？！你到底要干吗？！” 眼睛惊人的红肿着，雨水混杂着泪水胡乱地流淌在脸颊上，慕斯木然地站在雨里，呆呆地看着发怒的皓奇。良久，她艰难地睁着漆黑的眼瞳，低声说：“你告诉我默昭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她眼中那如同死灰一样的沉寂让皓奇的心仿佛被恶魔掐住，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望着她，皓奇的话仿佛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句艰难地挤出来：“既然他对你来说那么重要，你那天为什么还要拒绝他？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大雨中，赛场内传来一阵阵欢呼声，从窗户透出的灯光被雨水氤氲成一片混沌。 闪电映亮慕斯漆黑沉黯的眼睛。 “那天——你听见了我和默昭的话？”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皓奇，慕斯忽然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那么了解这个人。她无力地伸手试图挣脱他，声音恍若隔世：“算了，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我和默昭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为什么韩默昭在你心里这么重要？！”用力地掐紧她的肩膀，皓奇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雨中的树枝一样无助：“慕斯，那我呢？那我呢？！你有注意过、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慕斯的面容惨白惨白，她沉默地看着他，呼吸渐渐沉重。 被雨水狂乱地打湿的衣服又湿又冷地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阴沉的天空中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慕斯面容安静地凝声说：“……我要去找默昭。” 如果说默昭对她表明心迹时她尚在迷茫犹豫，那么现在，她终于是彻底地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感觉，明白了自己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皓奇怔住，紧紧地掐在慕斯肩膀上的手指也仿佛被冰冻住。 然后，他缓缓地，松开了她。 皓奇听见自己也用同样安静冷漠的声音说：“好。” 但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在他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死去了。 目送着出租车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每一滴雨水似乎都落在心尖上，溅起心痛的涟漪。 久久地站在原地，一直到心底的疼痛渐渐麻木。 “皓奇师兄……” 一声飘渺得似乎马上就要被轰鸣的雨声淹没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皓奇蓦然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来人却是薇薇，她撑着一把鲜红颜色的伞站在街上的积水中。 似乎已经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 断断续续的欢呼声如同一根针，扎进了他因为高烧而混混沌沌的思绪。 好热，可是又好冷。 模糊地感觉到一块冷毛巾被敷到了他滚烫的额头上，接着有人捧起他冰凉的手反复地在手中揉搓，试图将自己的温柔和温暖传递给他。 那双手的温柔熟悉而陌生，有丝丝的暖意从那双手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如同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躺在雪白的枕头上沉沉地睡熟，唇角安静地弯起。 睡梦中无意识地抓紧那双温暖的手。 也许潜意识里面，他是知道那双手的主人是谁的。 所以，就算是在睡梦中，他也不要她离开。 微凉的夜风吹散厚厚的阴云，露出夜幕中闪烁的星星。 夜色漆黑，医院的病房楼亮着一盏盏灯光。 当默昭睁开眼睛时，病房里亮着一盏温暖的小灯，恍惚间，默昭竟产生了一种这里就是自己的家的错觉。蓦然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侧头望过去才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趴在自己的床边浅浅地睡着，因为趴着的姿势极不舒服，所以她在睡梦中也是紧紧地皱着眉头，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睫毛一直微微地颤抖着。而自己手里攥着的，正是她的手。 有些尴尬地松开她的手，却在松开的那一秒便开始隐隐地怀念那手上的灼热温度。 慕斯睡觉本来就极浅，他突然抽掉自己手的动作刚好把她惊醒，肩膀一阵酸痛，她活动着自己的肩膀和手臂从床边直起腰来，看默昭沉默地望着自己，笑着问：“醒了啊？能听到我说话吧？虽然你还在发烧，不过有没有什么胃口吃点东西？” 暖黄的灯光映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她脸上的笑容显得虚幻而恍惚。 默昭的声音低哑如同断了的琴弦：“你怎么会在这儿？”复赛不是马上要举行了吗？皓奇呢？皓奇怎么会同意她来看望自己？ “你是睡糊涂了吧？”她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复赛在昨天就已经结束了，虽然我没去现场，不过今天下午我在这儿看了重播的录像，雨泽师兄和旎熙师兄他们赢了，赢得很漂亮，听薇薇说，现场气氛超好的，可惜我没看到……” 耳中有嗡嗡的轰鸣声，虽然听不清楚，但是对于她的声音，自己的耳朵总是特别敏感。默昭淡笑着“嗯”了一声，问：“那决赛决定派出谁去参加了吗？”海宁市的决赛只能派出一个人，按照慕斯的性格，她一定很希望自己可以代表香草花园去参加最后的比赛。 “还没决定，不过如果按照实力和经验来讲，上场的应该是皓奇师兄吧。”慕斯抬头帮他调整点滴的速度，唇边的笑容很安静：“对了默昭，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她的脸颊微微涨红地回头望了他一眼，羞涩地笑道：“还记得几天前，你在制作间对我说的那些话吗？” 病床上，默昭呼吸一窒，他的眼珠黑漆漆地无声望着她。 “——那天你说你喜欢我，这话现在还算数吗？” 晕黄的灯光下，慕斯的眼睛异常漆黑明亮，眼底有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