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凤凰落羽 昏暗阴冷的墙壁上攀援着一条年久失修的裂缝,一根衰草从裂缝中间透了过来。冷宫中仅有的一盏豆灯无力的照射在这根衰草上,使得投映在墙上的衰草影子阴凄凄的。  窗外放了烟花,将整座宫城渲染得喜气洋洋,沈琬洛甚至能够听到从这高高的围墙外面传来的宫女的嬉笑声。   “咳咳……”一阵冷风钻进衣领里,沈琬洛忍不住咳嗽两声,春分连忙抱了披风过来,“娘娘,别在风里站着了,您前些日子的伤寒病还没好呢。”   沈琬洛接过披肩,好生披在身上,看了春分一眼。   春分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丫头,最是忠心。如今都到了这份上,她还尽心尽责的守护着她这个落了毛的凤凰。   烟花骤然升空,宫里的人欢声笑语,全然不顾她还拖着一副病躯忍辱在这冷宫内。   沈琬洛转头看向案上的一面铜镜,镜中的衰败容颜,她忆起那时她生得极好的模样,嫁给了萧墨迟,三年来他却对她不管不问。   直到萧墨迟打败太子登基称帝,新皇登基,丞相府满门抄斩,她竟被打入冷宫。随即皇上大赦天下,可是这天下里面,唯独没有她。   锥心的疼痛在沈琬洛的四肢百骸蔓延,她捏紧了拳头,看着镜子里那个几乎认不出的人形说:“沈琬洛,你一定要活着,不管受到再大的屈辱,都要活着!”   身后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响,一个华服女子走了进来,纤纤玉指提着手帕,掩住口鼻,秀致的眉心微蹙,露出鄙夷的神色。   总管公公连忙弯下腰将门推开,一阵冷风从外面呼啸着进来,吹得沈琬洛脸颊生疼。总管公公谄媚的笑着说:“贵妃娘娘,脚下小心。”   进来的便是如今已经封为贵妃的燕璃韵,当初在王府时,她便处处和沈琬洛针对。如今过来落井下石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沈琬洛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如今只要是个妃子都可以来侮辱她,这里面并不多燕璃韵一个。   燕璃韵适应了会儿这屋子里的昏暗光线后,打量了一圈,这才把目光落在窗下的沈琬洛身上,勾唇一笑:“今夜宫里面可真是热闹,王爷他……哦不,皇上前些日子广纳嫔妃,如今她们都正和皇上在后花园里面赏花灯呢。这皇宫果然是比王府气派许多,只可惜啊,这样的盛景,你是再也见不到了。”   今日沈琬洛落得这样的下场,和燕璃韵也脱不了干系,春分最恨这个女人,咬咬牙拦到她面前:“你来干什么!出去!我们娘娘不愿见你!”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春分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红印子,总管公公挥舞着手掌,厉声喝道:“你这小蹄子竟敢在贵妃娘娘面前放肆,我看你是赶着投胎吧!”   突如其来的狠厉并没有让燕璃韵产生丝毫的慌乱,她微微勾唇,缓缓说道:“是得教训教训。史庆。”   她递给总管公公一个眼神,总管公公立刻会意,让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按住春分,挽起袖子,一个巴掌抡圆了便打在春分的脸上。   巴掌声此起彼伏,春分惨叫起来,却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沈琬洛看到这一幕,怒从心生。她从未舍得苛责过春分,这些人竟然敢这样对她!   沈琬洛连忙扑过去,想要护住春分,可是却被另外的两个小太监牢牢制住她的手臂。   “住手!你们这群畜生!住手!”   沈琬洛喊得越大声,那史庆的巴掌倒落得更狠了。不过片刻功夫,春分的小脸似乎都被打出血痕了。   沈琬洛恨恨地盯着燕璃韵,从喉间发出怒吼:“燕璃韵!你放开她!你恨我,只管冲我来!”   燕璃韵忽然大笑起来:“沈琬洛啊沈琬洛,事到如今,你还是天真得紧。这奴婢犯错,做主子的自然逃不过管教不严的罪名。你又何必着急呢,待会儿便有你好看。”   沈琬洛决眦欲裂的瞪着燕璃韵,她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行动处皆有一股柔弱的美感,尤其是那双剪水眸子,时常含着泪水,似乎说重她几句便马上就要哭出来。   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这副柔善外表下的阴毒!   燕璃韵说完这句话,便冲着史庆说:“你还站着干什么?早点处理,早点赶去后花园,兴许还能赶上最后一场烟花。”   处理?处理什么?   沈琬洛慌乱起来。难道她这次来不只是为了羞辱她?   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走进来,手上端着一只漆盘,漆盘中规规整整地盛着一条白绫。   沈琬洛心里骤然一紧,挣扎起来:“燕璃韵!你要做什么!”   史庆放开了已经被打得气若游丝的春分,将她踹倒在地。而春分就像一只纸鸢一样,忽然坠地,再没了动静。   史庆狞笑着拿出那条白绫,在手上缠了几圈,朝着沈琬洛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娘娘,对不住了。要怪就怪你不该生在这世上,今儿就让奴才送你最后一程吧!”   “不!不要!不要!”   眼看着史庆向自己走了过来,沈琬洛疯了一样的挣扎着,呼喊着,渴望有奇迹能够发生。   她才十九岁,她还年轻,她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孤零零的地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燕璃韵似乎看穿了沈琬洛的心思,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放心,回头我会禀告皇上,春分不守宫规,触犯主子,而沈琬洛没教育好下人,羞愧难当,以死谢罪。”   “你撒谎!我不信萧墨迟会相信这么蠢的说辞!”   “是吗?你在皇上的心目中没有丝毫位置可言,你觉得他有这份心来怀疑吗?”   是啊,他不会怀疑。从嫁入王府,不管是谁中伤她,萧墨迟从来都不会站在她这边。   沈琬洛绝望了,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奇迹可言,即使有,也绝对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的四肢都被人牢牢按住,史庆的脸在她的视线中越放越大,柔软的丝质触感携带着致命的威胁一寸一寸的扼紧沈琬洛的喉咙。   史庆的咬着牙,死死地拽着缠在沈琬洛脖子上的白绫。火辣的疼痛感从喉间传来,沈琬洛最后望了一眼宫门的方向。   没有人来,即使到她死了,那个人也始终没有出现。   为什么,她只求能够平稳的活着,都不给她这个机会?   对死亡的恐惧一点一点在沈琬洛的身体中蔓延,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喊着:“燕璃韵!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萧墨迟,我好……恨……嗬嗬……” 正文 第2章涅槃重生 再次醒来,前脑门隐隐传来痛感。未及睁眼,就摸到十分柔软的锦被。一股合欢香气混着烛香在房间里弥漫。沈琬洛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遍地都是红色的房间。  这锦被、床幔、华服、和摆在屋子正堂方向的红灿灿的喜烛,都在告诉她,她没死。   她怎么会没死呢?   沈琬洛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起的猛了,脑子一阵眩晕。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脑门,再次摊开手,上面居然有一丝血迹。   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隔着这么老远,沈琬洛也能够闻得到这人身上的酒气。   男人脚步略微有些踉跄,扶住门框站了一会儿,才将目光投向喜床。仅仅是这一瞥,露出的那半张脸便一下子攥住了沈琬洛的心。   这人,是萧墨迟!   记忆在脑中快速闪过,她曾经以为可以托付的男人带给她的伤害在脑中一点一滴聚集起来。浓浓的仇恨充斥着沈琬洛的双眸,她没想到还能够再见到他,而且是在他们的大婚之夜。   萧墨迟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那个上赶着要嫁给他的女人眼中竟会冒出这种仇恨的光芒,难道是错觉?   他微微眯了眼睛,向她走过来。   不得不承认,即使心里再恨他,可是看着他向她走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狂跳不已。   男人的眉眼生的极为俊逸,她第一次见他时,还有点不信,一个身经百战的王爷,怎么可能生得这么妖魅?   烛光在萧墨迟的眼中跳了一下,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沈琬洛的面。那张宛若天人的俊脸毫无瑕疵的投映在沈琬洛的眼中,占据了她的瞳孔。   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极淡的闪过,旋即化为浓浓的嘲讽。   “真扫兴,大婚之日,你竟然会摔在地上。”   他忽然伸出手,经常舞枪弄棒的手不知怎么保养得十分细腻,他捏住沈琬洛的下巴,瞧着她额头上的那道疤,淡淡说道:“唔,还摔破相了。丞相府的教养,不过如此。”   沈琬洛记起来,是有人绊了她一脚,她才会在众宾客前出了洋相,受人耻笑。   她望着萧墨迟眼中浓浓的鄙夷,不欲辩解。   身上忽然一凉,喜被被掀开,萧墨迟将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一番,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脱光了在床上等着我,这么矜持,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愤怒,从心底涌上头顶,这男人从来都是用最坏的心思揣度她,三年来,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既是如此,又何必娶了她,还在洞房花烛夜如此的羞辱她。   沈琬洛定定的盯着脸上挂着戏谑笑意的男子,恨意再次蔓延。她只想安安稳稳的活下来,这个男人却把她一步步逼向绝路。   她一字一句地说:“萧墨迟,你负我太深,我绝不会原谅你!”   萧墨迟听到这话明显一愣,这女人脑子一定是有问题吧?   他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哑然失笑。微醺的酒意将他的两颊染红,剑眉微蹙,那双眼睛刚抬起来,便射出两道寒光。   “我负你?真是笑话!我何时想要过你?你以为我娶你,是我心甘情愿的吗?”   拂面忽然掠过一阵凉风,萧墨迟的俊脸贴近沈琬洛,两人的鼻翼几乎相碰。大红的喜服穿在两个人的身上,就像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前兆。   脖前一紧,萧墨迟的手已经抓住了沈琬洛的衣襟。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若不是因为你父亲把我逼到这步田地,我怎么会娶你?”   沈琬洛睁大了那双眸子,鸦睫微颤,她想过很多遍既然这男人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娶她的原因。她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只是没有料到,原来两个人的结合只不过是……迫不得已?   这些字眼轻飘飘的落在沈琬洛的耳畔,像是蝴蝶扇动了一下羽翼那般轻缓。   萧墨迟说完这句话,若无其事地放开了沈琬洛,后撤半步,目光阴寒的盯着她。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沈琬洛怒视着萧墨迟,垂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萧墨迟难以置信地待在原地,火辣的痛感从他的脸上传来。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女人,居然敢打他?   他盯着沈琬洛那双冒火的眸子,满腹惊异。他本以为把她娶过来,不过就是多养一张嘴吃饭而已。传闻里,沈家这个女人是个软柿子的性格,今日才知这传言竟然错了?   萧墨迟第一次正经的打量起沈琬洛,这女人的样貌倒是看得过去,眉若远山,鼻如悬胆,肤白胜雪,尤其是那一双凛冽的杏眼炯炯有神,将整张脸都带得清丽绝色。   沈琬洛,还真是令他刮目相看。   刚才打了他一巴掌完全是情绪失控,此刻冷静下来,沈琬洛十分担心自己会不会遭到这男人的家暴。虽然心里虚着,可是她表面上还是丝毫不肯示弱地瞪着萧墨迟,一边又随时注意着他的动静。   就在沈琬洛以为他会暴跳如雷时,萧墨迟的鼻间忽然发出一声轻哼:“看来你今晚是不想跟你的新婚夫婿共度良宵了,好,我成全你!”   萧墨迟一脚踹开喜房的门,冲外面喊道:“来人,给我把这个女人扔到柴房!”   进来的几个小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刚娶过来的新媳妇,怎么能说扔柴房就扔啊?可是王爷的脾气向来是说一不二,他们只得硬着头皮,做出要架走新娘的样子。   沈琬洛早知萧墨迟不会放过自己,眼看这些小厮的手要碰到自己,她蹙眉厉声喝道:“放肆!”   萧墨迟等的就是这一刻,今天他必须给沈琬洛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在这府里应该听谁的。他正要趁她反抗的时候好好收拾了一番,没料到那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我自己会走。”   沈琬洛从床上站了起来,抚平裙子上的褶皱,以高不可攀的姿态对那些下人说:“带路。”   就算是罚她去柴房,她也要为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沈琬洛走后,这喜房只余下萧墨迟一人。他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眉心不展。这女人,会是个祸端么? 正文 第3章教训贱妾 在柴房住这一夜虽然不舒服,可是比起冷宫来已经好了很多了。沈琬洛用堆积在墙角的茅草给自己搭了一个简单的窝,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并不是她心大,只是因为她刚刚死而复生,精力消耗太多。  第二天,沈琬洛醒来,躺在柴房的草窝中,感受着从窗户照进来的第一缕阳光,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那么不真实。   本以为她的结局便是凄惨的在冷宫中被人勒死,没想到上天竟然给了她一次重新活下来的机会。   看来老天爷也不忍让她就此死去。沈琬洛翻身跪在地上,也不顾衣服上还沾了些草屑,向天磕了个头。   “天爷爷放心,既然我重活一世,绝不会再向上一世那样任人欺凌。从前我受过的苦楚,一定要全部讨回来!”   大婚刚过,王府里仍是一派新意盎然。沈琬洛推开柴房的门,想要去找点填肚的东西。她凭着记忆往后厨的方向走去,路过花园时听到从凉亭里面传来一阵娇笑声。   这声音十分刺耳,她不用看便知道,那是萧墨迟的几房侍妾又聚在一起聊闲话了。   萧墨迟的这几个侍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昨夜她在柴房里住了一宿的事情一定早就传遍了王府,这会儿撞见她们少不得被奚落一番。   想到这里,沈琬洛摸了摸自己嗷嗷待哺的肚子,低着头想不动声色的绕过去。   可惜这身大红的衣服实在太过扎眼,她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了夸张的尖音:“哟,这不是咱们王爷新娶的四房吗?怎么从柴房出来了呀?”   女人们掩帕偷笑,一个嫩滴滴的声音回道:“姐姐,你不知道啊?昨天的新婚夜,王爷就把她赶到柴房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只是几个女人碎嘴子,沈琬洛并不慌乱。她转过身,向这两个女人看去。   最先说话的那个是江若旖,萧墨迟的二房侍妾,仗着自己曾经在皇上身边服侍过,平素在府里娇蛮泼辣。而后一个附和她的,叫白嫣然,是萧墨迟的三房侍妾,这个人是太后赐过来的,性格却有点懦弱。   沈琬洛的眼神平静无波,倒让江若旖她们有些不知所措。   江若旖冷笑一声:“哼,睡了一夜柴房,倒让你睡出优越感了。果然是贱胚子。”   白嫣然看着场面似乎有点不对,笑呵呵地打起了圆场:“姐姐这是干什么,想来沈小姐一定是不认识你,不知该如何回礼吧。”白嫣然说完这句话,特意偷眼看了看沈琬洛的反应。   虽然是从丞相府里面嫁过来的,可按照排位,沈琬洛只是萧墨迟的第四房小妾,见了二房和三房,是该行个礼。   若是上一世,她行个礼是应该的,可是她发誓这一世绝不苟且,因此也绝不愿意向她们示弱。   沈琬洛微微勾笑,一张清丽绝艳的脸骤然绽放:“认识,怎么不认识?她不就是比我早些嫁过来的那个江氏么?”   惠风和畅,吹在沈琬洛的脸上,卷起一缕青丝飞过脸畔,越发显得人娇媚。虽说她不得萧墨迟喜欢,可是年轻毕竟是本钱,她对自己年轻时候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   父亲不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从庶女中挑出了她么?   沈琬洛很了解江若旖最怕年老色衰,因此故意说讥诮话打她的脸:“妹妹可是刚入府,黄毛小丫头一个,有些莽撞,做事情难免碰壁。若是有考虑不周之处,还望姐姐们提点。毕竟姐姐们比我年长,嫁过来也有些年月了,想必会帮助妹妹的吧?”   话说出口,江若旖和白嫣然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可是沈琬洛又没有直接说她们年老色衰,二人虽然郁闷,却也拿她没有办法。   倒是江若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脸上似笑非笑:“这话说得不错,做姐姐的,自然得帮帮妹妹。”   江若旖提壶倒了一杯新茶,说道:“不如你过来,我现在就教教你如何奉茶。你是丞相府出来的,奉茶自然不在话下。可是王爷府有王爷府的规矩,你也只能再学一遍,免得到时候冲撞了王爷。”   她这话的意思,是不管沈琬洛愿不愿意,都必须得跟她奉茶了。   奉茶事小,饿肚事大。沈琬洛皱了皱眉,不情愿的走上亭子,端过桌上的茶,平举双臂,递到江若旖面前:“请用茶。”   这规矩她自小学了数遍,又常在家里为母亲奉茶,自然是稳稳当当不会洒出去半滴。   江若旖趁沈琬洛低头时掩去唇边的一抹讥笑,用团扇的扇柄敲了敲沈琬洛的手背:“王爷坐得直,你得再抬高些。”   沈琬洛闭了闭眼,重新抬高几分,微微一笑:“请用茶。”   江若旖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不伸手去接,反而若无其事的打量着花园里的景色。   这一世与前世隆冬不同,时值春夏之交,花园里景色甚美,蜂蝶翩跹。沈琬洛有些无聊,闻见从江若旖袖底里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   她说:“姐姐想必口渴了吧?这杯茶凉了,我再给姐姐换一杯吧。”   江若旖洋洋得意,只当是沈琬洛服了软,答道:“好啊。”   沈琬洛这便毕恭毕敬地将茶水倒了,又斟了一杯,递到江若旖面前举得高高的:“姐姐请喝茶。”   江若旖斜睨了她一眼,伸出手去接过。袖香浮动,那只盘旋在亭柱上的蜂儿终于受不住诱惑,飞了过来。沈琬洛手中的茶盏忽然打翻,尽都洒在了江若旖身上。   她也跳起来,躲在白嫣然身后大叫道:“呀!好大一只黄蜂!那是专蜇人的黄蜂!姐姐快护我!”   白嫣然本就胆小,被沈琬洛一惊一乍吓到,也是不住地闪躲:“哪呢!哪呢!”   江若旖被热茶淋了一身,狼狈不堪,可是听说有黄蜂也不得不闪躲。她气急败坏地瞪着白嫣然和沈琬洛,气不打一处来。   沈琬洛瞧着这副光景,心里痛快极了。看着白嫣然和江若旖上蹿下跳手忙脚乱的,她也觉得闹够了,便说:“蜂儿飞走了。” 正文 第4章乐得自在 江若旖的脸色气得发白,恨恨地说:“不过是一只蜂儿而已,瞧你们两个吓的,成何体统!”  白嫣然被训了一通,连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沈琬洛自觉已经待得够久了,理了理裙子,对江若旖说:“虽说近夏了,可这天气仍是有些凉意的。姐姐你快去换身干衣服吧,我那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们了,告辞。”   沈琬洛说完这席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江若旖瞪着沈琬洛离去的方向,气得说不出话,愤愤地将桌上一只茶杯摔碎在地。   白嫣然打量着这二人光景,小心翼翼地说道:“这真是太巧了,偏偏她奉茶的时候,就来了个蜜蜂儿,唬了我一跳呢。”   “哼!当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吗?好你个沈琬洛,咱们以后走着瞧!”江若旖咬牙切齿的说。   嫁进府中的第一天,除了这府里的管家将她安排到住处以后,便没有任何一个人来过问她。   管家将沈琬洛带到王府院子西北角一个偏僻的院子前,用鄙夷的眼光打量着沈琬洛:“这里便是你以后的住所。待会儿我会叫人给你送些衣物过来,你可不要再穿这身喜服跑来跑去的了。”   沈琬洛暗暗翻了个白眼,她之所以会穿着这身大红喜服在府里跑来跑去,还不都是拜萧墨迟所赐?   她走进院子,满目所及均是破旧之相。院子里的石砖缝里顶出荒草,檐瓦破落,积尘满布,甚至还有一些农具摆在院子角落。   屋子里的配置倒还好,虽然简单,可好歹能保住生活。   这院子是萧墨迟亲点的,由此便可以看出王爷对这个女人丝毫不重视。管轻咳了两声,院门外人影攒动,一个身形瘦小的丫鬟走了进来。   管家对沈琬洛说:“这是府上为你安排的丫鬟,虽然只一个,可是府里也没有什么重事可让四房做的。春分,来见过你的新主子。”   春分怯生生地福了一身,仍是低着头:“春分见过四主子。”   这声音柔柔弱弱,却是那么清晰地映入沈琬洛的耳中,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沈琬洛猛地转过身,瞧着面前的那个怯生生的小丫鬟愣住了,果然是她初见时的春分!春分纤瘦地静立着,仿佛岁月从没向前走过一步。   沈琬洛高兴地扑过去拉住她的手:“春分!真的是你!”   春分被沈琬洛吓了一跳,疑惑地打量着她,只觉得自己这新主子怎么好像神志有些问题,尤其是那眼神,热情地过分。   沈琬洛才不在意别人怎样看她,失而复得喜悦笼罩在她的心头。她终于见到这个对她来说最亲的人了!   管家见到这一幕也是狐疑,只是府里事情冗杂,沈琬洛的反应还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那老奴就告辞了。”   管家和众人走后,这偏僻的院子便只剩下主仆两人。重逢的喜悦过后,现在摆在沈琬洛面前的问题是应该如何地生存下去。   虽然之前并未见过沈琬洛,可是春分却觉得新主子身上带着一股天生的亲近感,春分看着这院子里的情形,很是为沈琬洛鸣不平。   “真是委屈主子了,怎么说主子也是丞相府的千金,竟被分配到如此偏僻的住所,这院子距王爷那儿可是隔了好远呢。”   沈琬洛内心本有些失落,听春分一讲,反倒开心起来。院子偏僻不假,可是也安静。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沈琬洛早就不喜欢去人前凑热闹了。何况这儿足够偏,也不用再见到萧墨迟那张脸,这难道不是最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至于这破落嘛,只要和春分一点一滴收拾着,总会像个住处的。   考虑到这一层,沈琬洛很快发现院子里的农具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她毫不废话,捋起袖子从墙根儿挑了把锄头,又递给春分一把铁锹:“来来来,咱们把这院子里的草先给锄了。”   春分惊讶地打量着被塞到手里的铁锹,又看了看已经开干的沈琬洛,不禁咋舌:“这……呀,主子,您怎么能干这种事啊?”   沈琬洛一边把用锄头把碎砖挖出来,一边说道:“既然人家已经把我们分配到这种地方,咱们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春分拧着眉,忍不住提醒:“可是主子,您穿的可是喜服,要不要先去换下……”   喜服又如何?彼非良人,这喜服就失去了任何意义,况且今后再也用不到了。   沈琬洛低头看了看身上,说:“无碍,今日劳作过后,只当是件工服,扔了便是。”   春分再一次感到惊异万分。这新主子……果非常人啊。   经过大半日的劳作,院子里的那些破烂已经被二人清理的差不多了。那些碎掉的地砖被沈琬洛干脆全部丢弃,打算在这里开辟一处花圃。   她自幼便喜欢医术,对一些花药又格外有研究。既然这里没有人欢迎她,她总是要培养些兴趣爱好的,不然寂寂庭院,如何度日。   春分也十分勤快,比沈琬洛干的还多。这原本破旧的庭院很快便收拾出一方天地。   日暮将迫,夕辉投在这方寂静的小院里。沈琬洛坐在石凳上略作休息,仰起脸冲着夕辉深深地嗅了嗅,她仿佛闻到了从泥土中散发出的平实气息。   当初,她也只是想如此安静的生活下去罢了。可是那人却一步步把她投入深渊。   沈琬洛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萧墨迟的面孔,那时常板着脸,就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的眼神深深刺痛她的心。   昨夜她才知道,原来他娶她是被逼无奈,虽然前世恨他入骨,可是想到这一世,对他的怨恨忽然少了几分。   身边几个女子都是从太后皇上那里赐过来,表面上是承了盛宠,其实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想想萧墨迟娶的这四房媳妇,都不是自己的真正意愿,真是挺可怜的。   “唉……”沈琬洛忽然叹了一口气。   春分端着晚膳从院门外跨了进来,刚好听到沈琬洛叹气,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的境遇而伤感,走过来安慰:“您也别太伤心了,等过一段时间,王爷自然会恩宠您的。”   沈琬洛心里苦笑,恩宠?她只求那个男人离她越远越好。 正文 第5章破烂喜服 夜露深重,王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已是亥时。  梆子刚打过,管家轻轻叩了门,俯身唤了声:“王爷。”   “进来。”   萧墨迟的声音从书房中传出。   管家推开书房的门轻步走了进去,毕恭毕敬的行礼:“王爷,今夜要宿在哪里?今儿江氏说……”   萧墨迟打断他的话:“本王哪都不去,你且退下。”   “是……”   管家刚要退出去,萧墨迟突然从后头叫住他:“昨天娶进来的那个沈家庶女,怎么样了?”   一日没见动静,也不知道那女人给他惹祸了没有。丞相既然会派这样的女人过来,绝对会有所动作。   管家回答:“沈琬洛今天待在苍耳院里,忙活了一天。”   “忙活了一天?”萧墨迟挑眉,搁下手中狼毫:“她都忙活了些什么?”   “好像,是跟那个叫春分的丫头搬砖来着。”   “搬砖?”萧墨迟觉得好笑,一个堂堂的丞相府的千金,居然会在王府后院里搬砖,说出去恐怕旁人都不信。   “还有呢?”   “还有,老奴听说春分今日跟园丁讨花种,不知想要做什么。”管家一五一十地回答。   萧墨迟冷哼一声:“这女人是嫌本王给她的院子不好看吧。以为种了花就能将本王吸引过去么。”方才提起的一丝兴趣瞬间消失,萧墨迟重新执起狼毫:“盯着她,别让她做出格的事情,退下吧。”   “是。”   第二日,天刚擦亮,沈琬洛来到院子里,盯着青灰色的天空,望着灰色的围墙,心情大好。   昨天她让春分去找了些花种,如今虽然快立夏了,但还是能种出些东西的。   因为要到松土,沈琬洛仍旧穿了那件脏了的嫁衣,跟春分又忙碌了一天。等到将全部种子都播种了后,她和春分累的瘫在了地上,看着彼此脸上的污迹,不禁失笑。   春分笑了半晌,爬起来说:“让奴婢把您的衣服脱下来洗洗吧?”   沈琬洛摇了摇头:“不用,这嫁衣,以后断不会穿,待会儿把它扔了便是。”   春分本以为沈琬洛那日讲的是玩笑话,没料到她竟真的脱了那身红裙,丢到了院门口。那里堆积着昨日清理出来的垃圾,脏乱不堪。   午后天气甚好,沐浴后的沈琬洛搬了张藤椅坐在新开垦的花圃旁边,拿着一柄团扇盖在脸上。一丝惬意的凉风吹过,她如花瓣一样的嘴唇微微勾起弧度,睡得香甜。   萧墨迟在书房用过午膳,在府中闲逛,竟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这西北角的苍耳院外。   他一头墨丝飘动,背着手立在院墙外,眉间微凝。一只金丝燕在苍耳院的蓝瓦上跳动,倏忽掠过眼前。   萧墨迟眉间忽然舒展,哧鼻自嘲:“倒还真想看看,她把苍耳院怎么样了。”   由于西北角少有人来,苍耳院的院门便总是大敞着,一是通风,二是凉快,三是沈琬洛过够了冷宫里的日子了,最不愿看见的便是紧闭的院门。   所以,萧墨迟只需远远站着,便可以看到院内的情形。   管家没找到王爷,一路寻了过来,他看到王爷竟然失神地站在苍耳院外,心下骇然,走过去行了个礼。   萧墨迟眉心微皱:“这苍耳院久未打扫,平时不是用作放杂物而已么。难道我记错了?”   管家看了看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尤其是那新开垦的花圃,虽然还未长出东西,却已经给这院子增添了不少生气。尤其是那花圃旁边浅眠的美人,颇为养眼。   “回王爷,您所说不假,这苍耳院原来确实是那副样子。只是她这两日从未停休过,竟把院子给收拾好了。”   “倒真是小看她了。”萧墨迟说道,随即他的目光落在院门口的那堆破烂上,眸子一紧,大踏步走了过去,捡了根棍子拎在手上,从那堆破烂中挑出了一团暗红色的东西,剑眉皱的更紧:“这是什么东西?”   管家闻言上前查看,这一看便吓住不敢说话。   再看萧墨迟铁青的脸色,分明已经看出了这就是他们大婚时沈琬洛穿的喜服。   虽说他并不重视这个女人,可是这女人竟然把和他结婚的喜服弄成这样子,真是让人火大啊。   萧墨迟眼睛微眯,目露寒光,暗哼一声,将手中的棍子丢开拂袖而去。   管家一边擦汗一边望了望里面那位安心午歇的惬意女子,摇了摇头,连忙跟了上去。   转眼在王府里面已经待了三日了,一大早,春分端了洗脸水进来伺候着沈琬洛梳洗,满脸欢喜的说:“主子,今天您便可以回丞相府省亲了,第一次回去,定是很开心吧?”   春分的话提醒了沈琬洛,上一世丞相府浩浩荡荡却反被抄家,而现在,她的父母可都还健在!她转念一想,连忙换上衣服打算出门。   春分见了沈琬洛这副样子,忍不住偷笑::“才说了一句,没想到您居然这么想家啊?”   沈琬洛略显羞涩地笑了笑,将原本要说的话憋了回去:“许久未见父母,自是想念,你快收拾东西随我出发。”   “诶!”   管家早已按照份例备好回礼,沈琬洛便带着这些东西和春分返回丞相府。   丞相府的正房里,当朝丞相沈凌阳坐得端正,刚捧了茶欲饮,只听下人来报:“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沈凌阳闻言,将茶盅搁下,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房里的其他人也都敛了神色,等着沈琬洛。   沈琬洛带了春分,走进正房便看见当中坐着的父亲。父亲乃是国之重臣,治家也颇严,所以丞相府里才能出来一位当朝皇后,便是沈琬洛的嫡姐沈柔晗。   与父亲平坐的便是丞相府的大夫人金怜湘,下首坐着的分别是林姨娘和安姨娘,旁边站着的便是沈府的长子沈长峰。   这些人之后,才是一位颇具异域风情的美妇站在旁边眼含泪光的望着她。沈琬洛激动地望着她,稳了稳神,一一行礼。   “琬洛拜见父亲、母亲,拜见长兄,还有,母亲……”   柳碧凝抹去眼泪,将沈琬洛扶起来,抓着她的手不住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正文 第6章惨受鞭刑 沈凌阳突然咳嗽两声,沈琬洛只得松开了娘亲的手,恭恭敬敬地福身:“父亲。”  “恩。”沈凌阳微微点头,他最不愿见的便是女人婆婆妈妈的模样。“你和王爷,相处得可好?”   父亲相问,自是不敢含糊,沈琬洛一五一十地回答:“王爷已经有了三房妾室,似乎……并不喜欢我。”   沈凌阳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冷冷说:“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岂可浪费时间在儿女私情上。”   “是。”沈琬洛垂眸。   倒是大夫人金怜湘出声打破了沉闷:“你既然回府省亲,打算住几日呢?”   沈琬洛恭谨答道:“回禀母亲,暂住三日。”   “哼,不过是省个亲就回来住三天,别让王爷以为你这娘家是一去不回了。”林氏在一旁讥讽。   安氏笑道:“林氏这话可是多虑了,没听到琬洛刚才自己说嘛,王爷不喜欢她,管她回来住几日,自然是不上心的。”   这几房小妾别的不会,挖苦人倒是一流。   沈琬洛强忍着没有反驳,金怜湘出言道:“行了,琬洛难得回来一次尽孝,想多待些时日也是情有可原的。只不过就不要住三日了吧,早些回去,早些服侍你的夫君。”   沈琬洛怒火丛生,她只是许久未见娘亲,想跟娘亲多待几日罢了。按例说回府省亲住上三日无可厚非。可是这些人却如此容不下她。   沈琬洛上前一步说道:“夫君不管何时侍奉都可以,父母待我恩重如山,娘亲又有养育之恩,此恩三日怎能报得尽?琬洛请求,多住几日。”   “混账!”沈凌阳忍不住拍桌,他将她送到王府可是为了监视萧墨迟,怎么允许她一直赖在家里不走?   金怜湘见风使舵,勾唇一笑:“老爷息怒啊,琬洛还不是想要在父母跟前尽孝嘛。沈琬洛,你看你一回来就把老爷惹得不高兴,这就是你所谓的孝道吗?沈琬洛,你,可知错?”   沈琬洛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娘亲,柳碧凝一直在跟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顶撞。   可是沈琬洛看到娘亲这副模样,却觉得格外心疼。   她仰起头,直视金怜湘,不卑不亢的说:“琬洛不知哪里有错。”   “你!这!”金怜湘求助地看向沈凌阳:“老爷,她竟然敢瞪我!”   沈凌阳刚想发话,管家突然走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沈凌阳眉心紧了几分,站了起来:“三日就三日吧,我有公务,你们自便。”   一家大小恭候沈凌阳走了之后,沈琬洛也想离开这里,跟娘亲说几句体己话。   她前脚刚转过身,金怜湘就发了话:“站住!”   沈琬洛缓缓转身:“不知母亲还有何吩咐?”   金怜湘瞪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柳碧凝,说道:“我看你这次回来,人没长进,规矩倒是忘了不少。从小你娘是怎样教你的?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林氏得意地弯了她一眼:“是啊,夫人,俗话说玉不琢不成器。她若还是这番模样,将来在王爷府得罪了王爷,人家要说咱们家教不好了。”   沈琬洛心中冷哼,要说的,他早就说过了。   金怜湘觉得林氏这话颇有几分道理,吩咐贴身丫鬟将一方凹凸不平的木板拿了过来,放在正中间。   这是沈府的私罚之一,跪砧板。虽然表面上没有十分明显的伤痕,可是跪的时间长了,人的膝盖便会钻心的疼。   金怜湘看着指上的丹蔻,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就跪半个时辰吧,反正你还要待三日,不管什么时候跟你娘说话都可以。”   柳碧凝见拿出了砧板,骇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讨饶:“大夫人!琬洛刚刚嫁到王府,这样的刑法对她是不是重了些?您就看在她是新妇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金怜湘冷哼一声:“就是因为她刚嫁过去,就敢如此跟我说话,所以我才罚她。否则她以后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好好的省亲,居然害得娘亲为了自己给他人下跪,沈琬洛捏紧了拳头,先将娘亲从地上掺了起来:“娘,你快起来。”   柳碧凝摇摇头,反而拉着沈琬洛跟她一起跪:“快,快求求你母亲,不要让她罚你,啊。”   沈琬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娘亲变得如此胆小?   她不屑地瞥了那砧板一眼,说:“母亲罚我,究竟是为何?”   “哼,就罚你出言不逊,不把我放在眼里!”金怜湘底气十足的说。   “那我倒要问母亲,我到底哪句话出言不逊?又是哪句话没有将母亲放在眼里?方才琬洛央求多住三日,说的是以报父亲母亲的大恩大德,难道这就是母亲所说的出言不逊,没有将母亲放在眼中吗?”沈琬洛说完,仍是不卑不亢地盯着金怜湘。   “你!”金怜湘一时气结,脸都憋红了。忖度之时,她觉得这沈琬洛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金怜湘想了一会儿,不怒反笑:“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牙齿硬,还是我的鞭子硬。来人啊,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   府里下人听了很快拿来长鞭,将沈琬洛绑在了柱子上。鞭子一响,立刻便有一道鞭痕出现在沈琬洛的手臂上。   “啊!”灼痛感几乎撕裂了沈琬洛的身体。   柳碧凝扑在沈琬洛身上,哭着哀求:“求大夫人开恩,放过琬洛吧!”   金怜湘惋惜地摇摇头:“柳氏啊,不是我不想原谅她,只是她实在是逼得我不得不如此啊。你放心,这几鞭一定能够调教出一个谦恭守礼的大家闺秀出来。”说完金怜湘目光一狠:“给我打!”   鞭声彻响在偌大的正房中,几房小妾看着沈琬洛挨鞭子,得意的偷笑。   柳碧凝有心护着,却被下人死死拦住。   “不要!不要再打了!大夫人!我求求你!放过琬洛吧!”   几鞭子下来,沈琬洛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额头忍不住地冒汗,身上的衣服也被打烂了一层。 正文 第7章别有用心 金怜湘坐在那儿看了半天觉得乏了,缓缓步至沈琬洛面前:“打了几鞭了?”  下人回道:“回禀夫人,打了六鞭了。”   金怜湘这才说道:“行了,我看这教训,你也受得差不多了。你可别怪母亲心狠,母亲这都是为了你好。”   沈琬洛抬起眼睛,注视着金怜湘脸上得意的笑容,暗暗握紧手掌。   处置过沈琬洛,金怜湘带着众人都散去,柳碧凝连忙跑上来帮沈琬洛松绑。看着女儿被打成这副样子,她的眼泪似掉了线的珠子滚动不止:“洛儿,都是娘连累了你。这群人,欺负我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打我的女儿!”   这几鞭子虽然痛,但是还不至于让人丧失心智。沈琬洛注意到柳碧凝刚才的话,忽然抬起头:“娘,你说什么?她们平时总欺负你吗?”   女儿都被打成了这个样子,柳碧凝也不必再隐藏,掩帕呜咽地哭起来。   沈琬洛忍着身上的伤痛,爬到柳碧凝身边安慰她:“娘,别哭了,我们回去,你慢慢讲给我听。”   柳碧凝含泪点了点头,和丫头一起,将沈琬洛扶回了自己的房间给她上药。   听柳碧凝讲完她一直被其他侍妾欺负的事后,沈琬洛激动起来:“娘,这些事,你为何从来都不告诉女儿?”   她起得猛了,牵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引得她不由龇牙咧嘴了一番。   柳碧凝连忙将沈琬洛哄回去:“你这孩子,别乱动,娘正在给你上药呢。”   白色的粉末在柳碧凝的手中细细铺陈开,均匀地涂在沈琬洛的手臂上。柳碧凝叹了口气:“她们不过是看我不顺眼,撒撒气,我忍忍也就过了。”   “那怎可以?父亲呢?难道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吗?”   “你父亲忙于朝务,哪有心思管到家里的事情。”柳碧凝说着,目光便盯着桌面,眉宇间泛起一层愁雾。   沈琬洛还想再说什么,管家突然敲响房门:“二小姐,老爷在书房候着您呢。”   这边娘亲心情不畅,沈琬洛本不想离去。柳碧凝劝她:“去吧,你父亲找你,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你早些回来便是。”   沈琬洛这才不舍地福了一身,“那孩儿去了。”   告别了娘亲,沈琬洛不安地走向书房,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到了书房外,管家先行通报:“老爷,二小姐到了。”   “恩。”   沈琬洛跨过门槛,走上前盈盈福了一身:“父亲。”   沈凌阳给管家使了个眼神,管家立刻会意,将门窗全都关了,然后站在外面守门。   沈凌阳背着手来回踱步:“听说你方才挨打了?”   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沈凌阳这里,难道他是要替自己鸣不平吗?   “是。”   她很快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沈凌阳观察着她的神色:“你母亲只是想要你谦恭守礼,识得大体。你要体谅你母亲。”   沈琬洛轻轻蹙眉:“母亲教训女儿,女儿自然不敢多言。只是,自从女儿嫁往王府后,娘亲孤苦伶仃,无人照应。那些妾室仗着我娘性子软弱,几次欺辱。还望父亲替娘亲做主。”   “为父怎么没有听说过这等事?你放心,若是真有此事,我当然不会置之不理。好了,你且说说,萧墨迟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动静?   沈琬洛摇摇头,坦言道:“女儿自从嫁入王府,便被安置在角院里,到如今还未曾和他有过接触。”   沈凌阳的眉间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沉吟道:“唔,你刚入门,以后的机会还有很多。既然如此,你就先退下吧。”   沈琬洛还要再说娘亲的事,可是见沈凌阳毫无继续谈下去的意愿,只好作罢。   “是。”   沈琬洛从书房中走出来之后,一个人影紧接着闪了进去。   金怜湘刚回到房间就听说沈凌阳召见了沈琬洛,唯恐那小蹄子在沈凌阳面前告状,匆匆赶了过来。   “老爷!这是我刚给你做的点心,你尝尝?”   金怜湘将点心放在书桌上,顺便打量着沈凌阳的脸色。   沈凌阳并没有抬起眼看她,手上的折子倒翻了不少。   “听说你刚刚责罚了她?”   “我是教导一下她。”   “女大不中留,教导是应该的。”沈凌阳又换了本折子继续翻看:“我还听说,你纵容手下的妾室欺负柳氏么?”   金怜湘面上一滞,立刻换了副委屈面孔:“这……老爷,虽说我主持家务,可是她们若有心背着我,我怎么知道呢?”   沈凌阳自始至终头都没有抬起来过:“你们女人的事情,我也不便多问。只是莫要让她们做的太过了。”   听到沈凌阳这样说,金怜湘脸上一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凑了过来:“老爷,你不觉得这沈琬洛自从打王府回来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么?依我看,她定是以为傍上了王爷这个靠山,便可以不把家里放在眼里了!老爷,您当时选中她送去王府,可是为了……”   沈凌阳忽然打断金怜湘的话:“好了,你说的有道理,确实应该找个机会让她知道,究竟是谁掌控着她的命运。”   夫妻二人一合计,金怜湘满意地走出了书房。那张保养得体的脸上露出魔鬼一般的微笑:“沈琬洛,看你这次还能得意到几时?”   沈府的偏房内,柳碧凝跪坐在榻上,沈琬洛正手持一把桃木梳子,为她细细地梳发。如墨一般的长发铺在鹅黄色的衣裙上,镜中倒映的那张容颜仍有着昔日的光彩。   柳碧凝欣慰地看着身后的女儿,笑道:“没想到,有一天竟会轮到我的女儿给我梳头。”   沈琬洛将最后一缕青丝梳顺,趴在柳碧凝的肩头露出顽皮的笑容,就像幼年时经常赖在娘亲身上那般:“女儿已经长大了,自然应该轮到女儿孝敬娘亲。”   虽是一句简单的话,却惹得柳碧凝显些红了眼眶:“都是为娘无能,害得你在丞相府受尽委屈,如今你既然已经嫁入王府,日子总会比在家里好过些。” 正文 第8章备受欺凌 沈琬洛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娘亲,她不想让娘亲再为她担心。  “娘!您就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柳碧凝连忙将眼泪憋了回去,点点头:“好,不想了。今后你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何时,走,娘带你去采点荷叶,到了晚上给你做荷叶饼吃,好不好?”   沈琬洛开心地扑在娘亲的怀里,脸上的笑容犹如一个真正的十六岁少女那般天真:“好啊,琬洛最喜欢吃娘亲做的荷叶饼了。”   后园中景色怡人,一池菡萏随着微风轻轻荡漾,柳碧凝站在池畔的柳树下,瞧着这景色总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她慈祥的望着摇了一支独木舟在荷叶间穿梭的少女,亲切地叮喃。   不多时,沈琬洛便满载而归,采了不少新鲜的荷叶架舟回来。   母女两个在池边言笑嘻嘻,并未注意到一直有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她们。   当晚,沈琬洛正在自己的房间等着娘亲给她做荷叶饼回来,常侍在柳碧凝身边的石榴急匆匆地跑过来敲开了房门:“二小姐!不好了!柳姨娘和林姨娘在厨房里起了争执,林姨娘对柳姨娘大打出手呢!”   “什么!”沈琬洛吃了一惊,心里急作一团,立刻跟着石榴跑向厨房。   厨房的地上一片狼藉,柳碧凝坐在几个碎盘子上,捂住右颊泪眼汪汪地看着掉在地上的荷叶饼,青葱玉指间,一个五指印十分明显地印在她的脸上。   林氏则趾高气昂地指着她骂道:“一个上赶的赔钱货,居然也敢跟我抢厨房?我告诉你,峰儿明天可是要去上任的,今儿晚上必须得好好补身子。你跟你那个赔钱货的女儿,最好识相地给我滚到一边去,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她一边说着,一边得意地提起裙子,打算走上去趁机再踹上一脚。   只是未料到她刚出脚,头上的发髻便不知被人在身后牵引住,一下子重心失衡,摔在了地上。   “哎哟喂!我的老腰啊!”林氏五官扭曲地揉着自己的腰,定睛一看来人,发现是沈琬洛。   沈琬洛连忙将柳氏从地上扶了起来,问道:“娘亲,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只是你的荷叶饼……”柳氏心疼地看了眼地上的碎屑。她将方才在厨房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琬洛。   原来她在做荷叶饼的时候,林氏突然走进来要把厨房里的人都赶出去,柳氏不从,二人起了争执,林氏一时气不过便打了她一巴掌,还把她正在做的东西全都摔到了地上。   真是太欺人太甚!   沈琬洛捏紧了拳头,怒视着林氏,一双眼睛黑沉沉的,似乎深不见底的深渊,却迸发出无边无际的怒火。   林氏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结巴起来:“这,这,真是反,反了!你个小蹄子竟然敢打我!看来昨天大夫人给的教训,你没受够是不是?”   沈琬洛的拳头咯咯作响:“看来林姨娘的教训也没有受够!难道你就这么不把父亲放在眼中吗?我倒要去向父亲评评理,今天到底是谁欺负谁。”   “沈琬洛!”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紧接着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沈琬洛的脸上。   她侧着头,脑子一片空白,久久才回过神。   沈长峰将林氏从地上扶了起来:“娘,你没事吧?”   有了儿子支撑,林氏的腰板顿时挺了起来。她散乱的发髻堆在头上,样貌可笑。   “儿啊,你可算来了。你瞅瞅这对母女,把你娘欺负成什么样子了!”   沈长峰自是不能忍,一把揪住沈琬洛的衣领,高大的身影和沈琬洛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拎在沈长峰的手中。   沈长峰咬牙切齿地盯着沈琬洛说:“沈琬洛,我不管你是哪根筋搭错了。你给我听好了!这沈府绝不容你放肆!”   他说完后嫌厌地将沈琬洛丢开,扶着呜呜咽咽的林氏缓缓离开。   浓浓黑幕降临,柳氏叹了一口气,扶住沈琬洛的肩膀,说:“算了,今日是娘的错,又让你挨打……快让娘看看,打疼了没有?”   沈琬洛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脸颊:“没事,石榴,你快扶娘回去休息!我现在就去找爹!”   “琬洛!洛儿!你要去哪啊!”柳氏不断地在后面呼唤,可是沈琬洛早已经跑进夜幕中了。   沈琬洛一路跑到了父亲的寝房,果不其然,林氏那母子正在跟沈凌阳和金怜湘告状呢!   见到沈琬洛来了,林氏立刻指着她骂道:“那不是那个小蹄子么!她居然还有脸来!”   金莲想不动声色地站在沈凌阳身后瞅着沈琬洛,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沈琬洛迎着头皮走过去,行礼:“父亲,母亲。”   沈凌阳的脸色非常不好,“琬洛,听说你刚才打了你林姨娘?”   “父亲!女儿并没有!方才在厨房,是林姨娘先打了娘,女儿不得已才出手的!而且女儿只是想阻拦林姨娘,没有料到她会摔倒……”沈琬洛急切地解释。   “哎呀!洛儿啊!母亲说你什么好!纵使你林姨娘有错,你一个小辈也不能做出这种忤逆的事情来啊!”金怜湘突然走上来痛心疾首地冲着沈琬洛摇头。   沈琬洛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转而将求助的眼光投向沈凌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父亲,您一定要相信女儿!林氏是恶人先告状!女儿请父亲为娘做主!”   “你!这……老爷……”见沈琬洛态度这么坚决,林氏也有些心慌。   沈琬洛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沈凌阳的身上,只要他肯说句话,有了今天的事情,娘就再也不用受到妾室欺负。   没想到沈凌阳沉吟半天,竟然说:“就这点事也值得闹到我这里。我最烦你们这些女人,整日吵吵闹闹!峰儿,你明天就要去上任了,为父还有几句话要跟你交待,跟我来!”   “是,父亲。”沈长峰恭恭敬敬地弯了腰,同时又无比得意地瞪了沈琬洛一眼,跟着沈凌阳走向书房。 正文 第9章她是奸细 “父亲!”沈琬洛膝行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凌阳和深长峰消失在视线中,眼中写满了震惊。  沈凌阳离开之后,林氏颇为得意地走到沈琬洛面前嘲讽道:“啧啧,瞧这小模样,真是可怜啊。姨娘都不忍心说你什么了。呵呵,你呀,就是太傻了。你不过就是一个庶女,就算嫁到了王爷府,也不过是个侍妾。你当真以为老爷会为你出头吗?告诉你,只有我的儿子长峰才是沈家的未来!而你,不过是沈家的一条狗罢了!”   沈琬洛摇了摇头,仍是不敢相信这一切:“不,不!父亲不会是这样的!我要去找娘问个明白!”   她无暇再顾及林氏,提起裙子站起来跑向别院。   柳碧凝没追上沈琬洛,又寻不到她,将厨房的狼藉收拾后就回到住处,却见女儿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婉洛!”柳碧凝一把抱住女儿,打量着她的全身,担忧地问:“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再为难你?”   沈琬洛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当看到娘亲的这一刻,又不忍贸然伤了她的心。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娘,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洛儿,你可是娘的唯一,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别的娘都可以忍!”   望着柳碧凝眼圈发红的模样,沈琬洛的心揪在一起,真不知柳碧凝到底受了她们多少欺辱。   想到这里,沈琬洛还是忍不住问:“娘!你和爹之前伉俪情深,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由今天看来,爹明知那些妾室欺负您,为何从来不管束她们?难道在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我们的位置吗?”   柳碧凝微微一愣,眼神黯淡下来,叹了口气:“洛儿啊,你是个孩子,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   “不了解?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了解的?”沈琬洛追问。   柳碧凝似乎陷入了回忆,原本流光溢彩的眼睛变得无比沧桑:“当初我毅然决然和你爹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可是后来我才明白,男人的爱,是靠不住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其实你爹他……”   柳碧凝越说越激动,可是当她看到沈琬洛渴求的眼睛时,却突然停下。   “怎么了,娘?”   “没,没什么。”柳碧凝的脸上有一丝慌乱。“不早了,洛儿,你快去睡吧!明日还要回王爷府呢!”   沈琬洛还想再问,可是看到柳碧凝的反应,只好停止了追问。   明日就要回王府了,沈琬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日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出乎了沈琬洛的意料,尤其是沈凌阳的态度。林氏的话虽然刻薄,可是说的也不无道理。   若是不把此事搞清楚,就这样回去,还是不免被人利用。如此,她重活这一世,仍是要受制于人。   她双拳紧握在胸口,暗暗发誓,一定要带娘早日离开沈家,再不让娘受到任何的欺辱!   巍峨的汉白玉阶似乎步入云霄,萧墨迟负手顺着台阶一级级地走下来。他面色凝重,俊逸的眉此时紧紧蹙在一起,愈显得墨眸深邃。   一身墨蓝色的长袍官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他的身姿格外高大挺拔,仅是站在那里,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便会向四周扩散。   方才在大殿之上,沈凌阳当着皇上的面当众驳斥他,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为何最近不管他说什么,沈凌阳总是能够及时地应对他。这样下去,可不妙……   萧墨迟如墨一般的瞳孔却突然钉在了前方,被一个人影吸引住。   沈凌阳在几个官员的簇拥下也从汉白玉阶上走下来,看到萧墨迟后仅仅是稍一拱手,便擦肩而过。   在他的脸上,分明洋溢着志在必得的自信。   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自信?   想到此,萧墨迟突然眸光一紧,难道……是她?   下了朝,萧墨迟返回王府,倒了一杯茶,坐在小轩窗下愣神。   如今他风头正盛,朝野上下想要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然而又不知有多少只眼睛在暗中盯着他。萧墨迟知道,在他这个位子决不可掉以轻心。   管家颇为细致地帮他点了香炉,一点清冷的梅香在室内缓缓蔓延,萧墨迟紧抿着唇,盯着窗外的几只青杏,淡淡开口:“沈琬洛回府几日了?”   “回王爷,今日是第三日,想必日暮之前就该回来了。”   “三日。”萧墨迟眼睛微眯,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发白。“本王命你暗中监视她,她入府这段时间可有任何的反常?”   管家回禀道:“王爷,属下一直谨遵王爷的命令。自打沈琬洛入府以来,除了在苍耳院里侍奉花草,便只有入府第二日和安氏她们闹了点口角,再就没旁的了。”   萧墨迟盯着手中的茶盏愣神,眼中似有情绪暗暗涌动。   “近来沈凌阳屡屡占得上风,有些蹊跷。即便沈琬洛表面上没有任何动静,也不能掉以轻心。等她回来,速带她来见我!”   “是!”   管家领了命退去,茶室仅余下萧墨迟一人。茶香袅袅,他倚靠在榻上盯着廊下的一只黄莺在笼中不安的跳动,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女子眼中的坚定和淡然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她真的会是奸细吗?如果是的话……萧墨迟独自喃喃:“那就可惜了。”   转眼就到了沈琬洛告别沈府回王府的时候了。   这天家中的人都装模作样地来大门口送她,个个脸上却全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只有柳碧凝将自己平时攒下来的细软收拾成一个包袱,非要塞到沈琬洛的手中:“洛儿,娘受苦不要紧,只怕你受苦。若是那王爷待你不好,你一定要待自己好一点。若是缺什么,只管问娘要,听到了吗?”   柳碧凝强忍着眼泪说完这些话,便捂住嘴巴,站到了人后头。   她哭哭啼啼的模样令沈凌阳十分心烦,他皱了皱眉,说道:“行了行了,妇人家就知道哭哭啼啼!婉洛,你在王府做事不要丢了沈家的脸,让别人笑话!同时也不要忘记,你时刻是沈家的女儿,至于你娘,你不用操心,沈家自会照顾好她!” 正文 第10章遭遇盘问 沈琬洛望向沈凌阳,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娘,可是脸上却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再看柳碧凝站在沈凌阳身边想说又不敢说话,只得把眼泪吞回去的委屈模样,心中便已了然。  说什么会照顾她娘,他现在这副模样,分明是对柳碧凝没有一点感情了!而且听这话里的意思,是在用她的娘威胁她吗?   沈琬洛的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尽量不表露表情:“女儿……明白。”   沈凌阳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你明白最好,你好歹是我沈凌阳的女儿,做爹的对自己的女儿最了解不过。时辰不早了,你动身吧。”   “是。”   在沈凌阳的催促中,沈琬洛登上了马车,透过人群,又看了一眼泪眼涟涟的娘,一时悲从中来。   这一去,又不知要多久不见娘亲。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这一世,一定要活得有价值!不能再被任何人操纵在掌心,即使是父亲也不行!   “娘,你等着女儿,女儿一定会把你平安地带出沈府!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暮雨绵绵,雷声滚滚,才是初夏,就已经开始了雷阵雨。   马车上窸窸窣窣,街上的行人尽皆赶回了家,沈琬洛也重新踏进了王府的门。   天色擦黑,沈琬洛举着一把纸伞匆匆走向苍耳院,一个青绿色的袍子忽然挡住了沈琬洛的去路。   她将伞稍稍抬高几分,见是管家。一道惊雷忽然从空中闪过,霎那间将管家的脸照的煞白。   沈琬洛吓了一跳:“管家?有事吗?”   “王爷有请。”   “好,正好我找王爷有事,劳您带路。”   管家对沈琬洛的反应有些诧异,微鞠了一躬,上前带路。   走过两条回廊和一扇月洞门,沈琬洛来到了王府的书房。   昏暗的房间里面,没有一丝烛火,唯有角落里的柱子上镶嵌的几颗夜明珠在散发着隐隐的光泽。   只是这光远不足以照亮室内的所有角落。   每一座黑黢黢的书架后面的影子里似乎都潜伏着一只静待猎物的野兽,书房的门“咣当”一声在沈琬洛的身后被关上,她紧紧攥着手心,犹疑地迈进书房。   王府的书房是复式结构,除了这房间里的层层排排的书架,还有一道楼梯通往上方。   沈琬洛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一步,纤细的手指拂过架上的书背,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这里的藏书。   很意外,萧墨迟身为武将,在他的府邸里面竟然会有在文臣家里都难得一见的珍贵藏书。   看来他确实不是一个粗野莽夫。   就在沈琬洛歪着头看得入神的时候,楼梯上的一处黑影突然动了起来,缓缓踏着阶梯来到她的身后静默了一会儿。   “好看么?”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骤然响起,沈琬洛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仰脸便看到了一张突然出现在阴暗中的脸。   是萧墨迟。   沈琬洛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轻轻点头:“好看。”   墨绿色的雪缎柔顺地披在萧墨迟的身上,若不是他眉眼中的一股潜伏的血气,沈琬洛真的会把他当成遗世独立的文弱书生。   他的皮肤白皙而莹润,在夜明珠的映衬下散发着隐隐的光泽,一双朱唇如嗜了血般轻轻抿着,眼睛如炬,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她说完这话就有点后悔,看着他说好看……莫不是像在夸他好看吗?   萧墨迟的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走向她身旁的书架,随意地从架子上抽出一本卷轴翻看,貌似不经意地说:“你进府已经多日,有些事情,本王早就应该弄清楚。”   “王爷是指……什么事情?”   沈琬洛疑惑地望着萧墨迟,眸中满是不解。   萧墨迟的手忽然一顿,放下卷轴,倏忽扭过身来,原本逼仄的空间在他的气场之下更让人透不过气。   他看向沈琬洛的眼神更深了几分,清清楚楚地说道:“是时候告诉本王,你的目的是什么了吧?”   沈琬洛定定地望着萧墨迟,手心渐渐濡湿。“我不知道王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萧墨迟稳稳地向她迈进一步,清冷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本王想知道,你的身份。你,是不是丞相府派来的奸细?”   他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琬洛,将她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虽然是问了,可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犹疑,像是早就笃定了她的身份。   燕氏、林氏、安氏都是皇上和太后的人,这里面的关系不言而喻,他又怎会不知?今日他既然有此一问,与其假意隐瞒,倒不如……   沈琬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启朱唇:“是!”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爽快,萧墨迟好看的眉心轻轻皱在一起,仿若一块洁净的云纱被人捏出了一个褶子,因为是云纱,所以怎样都好看。   沈琬洛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再次被这个男人迷惑,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王爷其实不必防着我,因为我与她们不同。”   “如何不同?”萧墨迟唇边露出一丝嗤笑。   沈琬洛望了萧墨迟一眼,稍稍整理了下思绪,说道:“因为,我想和你合作。”   萧墨迟收起脸上的笑意,微眯眼睛:“合作?”   “不错!因为我和你一样,都不愿意受制于人!我知道你想要的不只是一个王爷而已。你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沈府派来的奸细,可同时,我又能成为王府安插在沈府的奸细,若不想受制于人,则必须奋起反抗。当然,既然是合作,我就要我应得的那一份,而你能得到的,也超乎你的想象。”   沈琬洛镇定自若地说完这席话后,手心却捏了一把汗。   萧墨迟忽然上前一步,抓住她的前襟,将她按在身后的书柜上,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既然承认了自己是奸细,居然还敢跟本王提条件?”   硬邦邦的触感硌疼了沈琬洛,她感觉到了危险!这里既然是萧墨迟的书房,不管她如何呼喊也不会有人来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