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第1章 三年后   三年前我是从这里离开的北京,告别了这个我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古老城市,去了大洋彼岸那个总是被我哥戏称为“我最民主”的国家。   三年后我又站在人来人往的首都国际机场里,正在等待着自己的行李箱出现在传送带上。   我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提着行李打车回家,至于我哥说的他会在下班后来接我……他大概忘记了等到他下班,再开车来首都机场,再辗转回到爸妈那里,呃,我保守估计一下,来回也要六个小时的时间。   等他辗转完,再回到他自己的住所,大概就要深夜了。   北京的交通从来不讨人喜欢。   “辛言,你的行李呢。”当我还伸长着脖子垫着脚尖痛苦地寻找自己贴满了贴画的行李箱时,周琛安已经推着行李车大步朝我走来。他比我大了快四岁,但是我与他站在一起,却总让人觉得我才是那个年纪成熟的人。   周琛安在美国念得高中,又在美国念得大学,最后又在美国的大学做了我的研究生导师。   他不过比我大了四岁,却比我经历了更多,先是为人师,又拐走了我这个做学生的。单就这一点,我一辈子都比不上。   曾经我以为名字文绉绉的男人,待人接物,也该是优雅的,即使不是优雅的,至少也该是得体的。   可是在美国呆了十一年的周琛安,偏偏就将我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丢的是一干二净。他时常会穿着一套贴身合体的手工西装,脚踩着一双人字拖,开着他那辆大排量的军用车,以缓慢的速度的行驶到市中心,只是为了买最新一期的地理杂志,又在我狂轰乱炸的电话逼迫下,无奈带回来一大桶香草味的冰淇淋。   我究竟是因为什么爱上了这个奇怪的男人,直到现在,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我看到你那个招枝花展的行李箱了。”周琛安说完,将他手里的大衣一把塞到我的手中,凭借着身高的优势,从一群外国游客中将我的那只贴满了风景贴画的深紫色行李箱抢救出来,丢在了行李车上。   我的那只行李箱与他的那只放在一起,越看越像小丑与绅士。   “我该怎么称呼你爸妈,岳父岳母还是爸爸妈妈?”周琛安很久没有回国,这一次还是被我死缠烂打地揪了回来。他苦恼地接过我递给他的大衣,却没有穿,反而搭在了行李车扶手上,认真研究起中华文化里博大精深的称呼问题。   “当然是叔叔阿姨了。”我朝他翻了翻眼睛,念在他在国外呆了太久,我没有与他计较这个问题,而是问他:“你今天晚上住哪儿?”   “难道不是住在你家?”周琛安奇怪地瞧了我一眼,仿佛是在说,“辛言,你怎么问了个这么蠢的问题。”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我就忘记了旁边这位男人的思想早就被美帝给同化了。   我忙停下脚步,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周琛安,我爸妈那里有四个房间,我爸妈的,我的,剩下一个是书房,你打算睡在哪儿?”   “当然是和你住一间了。”他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推着行李车,带着我穿过冗长的通道,这在他看来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理所应当地说:“我们同居两年了,难道现在要开始分居吗?”   “可是这里是中国,不是美国。如果被我爸妈知道我未婚就先和一男的同居……”估计会将我赶出家门。   周琛安一听我这样说,就笑了,他伸手搂住我的脖颈,侧身,弯腰,低头,吻上我还准备继续说教的嘴。   动作只发生在短短的几秒内。   我的耳朵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可真懂怎么令一个喋喋不休的女人闭嘴,而我也还偏偏就吃他一这套。   前提是,我们不是站在人流涌动的机场通道内。   周琛安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神经,令我忍不住地想要阖上眼来回应这个颇为美国式的狂放行为。   他试探性地舔了舔我已经微微分开的双唇,手指从我的发间里滑过,掌心抚上赤裸的脖颈。   手掌的温度比我的体温高了不少,我差点就从头发到脚尖都软了。现在已经是秋天,而我没有带围巾,他就在我脖颈后面用手指慢慢地画着圈,而我已经全身都倚在了他身上。   该死的高跟鞋,因为他的举动,我小腿都是软的,根本站立不住,全是靠他扶在我腰上的那只手支撑着。   周琛安太不了解现在的国情,纵使与国际接轨,当众亲热也依旧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   我耳根都红透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起初的试探,而是干脆旁若无人地吸允起来,如若不是机场里人声嘈杂,想必围观群众还可以听见细微的水声。   身边已经开始有拍照的声音。拍照的声音里还夹杂着“现在年轻人怎么都这样啊”,“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教坏孩子了怎么办”,“世风日下啊,啧啧啧”等诸如此类的讥讽言语与批判台词。   我不恼,但害羞,伸手用力锤了下周琛安的后背,他这才正睁开微微闭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和我快被他吃完已经没什么颜色的嘴唇,眼底满是没有满足的情绪。   周琛安轻轻舔了舔嘴唇,凑到我耳边,低沉着嗓子呢喃说:“辛言,既然这么多人看到了,我要不要再来个求婚?”   “你ABC看多了吧。”我不动声色地朝他瞥了一眼,瞧,他把我的唇膏颜色都吃走了,我递给他一张纸巾,小声说:“擦擦吧,嘴上全是玫瑰红。”   他笑着接过纸巾,扶着我腰的手却没有松开,而且又一次的嘴唇贴近耳垂:“还能走得动吗?”这几个字被他一说,就变得正经不足,浪荡有余。我浑身狠狠地打了个颤,剜了周琛安一眼,他见状,大笑地搂紧我随着人流朝出口走去。   一直到走出机场,我脸上的温度才开始渐渐褪去。   周琛安是一个想起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的人,见到我脸红的和动物园里人类亲戚的屁股一样,他才建议我换个牌子的唇彩,现在用的不太适合接吻,“这才多久,就被我吃完了,要不试试我送你的那只?”他边用纸巾擦拭着嘴角,边拉着行李箱,与我说起陈年他送给我,却被丢在角落里的唇彩。   我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掏出手机,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喂,哥?还在忙?嗯,没什么,就是不用麻烦你来接我了,我直接带男友回爸妈那里,啊?我没和你说过吗?大学的研究生导师,我骗回来报效祖国。”   旁边比我大了四岁,却仍旧不知成熟二字怎么书写的男人,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处,在我挂掉电话之后,挑眉问:“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国了?”   我学着他挑眉的模样:“我一直都是有高尚情操的人,这不,将你这个流落海外的高级知识分子解救回来,你需要好好的感谢我才是。”   周琛安怔了两秒,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两年前,我与我哥说,我谈了个男朋友的时候,他正巧在忙,但是听见我说又谈了个男朋友,还是搁置了手中的事情,“你又和牧之洲那小王八蛋复合了?”   我忙摇头说:“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会和他复合啊。”那时周琛安就靠在床头,正在翻他刚买回来的《国家地理》,见我头摇的和不浪鼓一样,就探身过来,伸手戳戳我的额头,“和谁复合啊?”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我哥那边已经:“辛言,怎么我好像听到男人的声音了?你们那边不是深夜了吗?”   “你一定是听错了,我在这边看电视呢。”   “你们那边电视还有中文节目?”   “与时俱进嘛。”我不敢再多解释,生怕解释的越多,误会的越多,于是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而挂掉电话导致的结果,就是我旁边的这个男人在我家里,依旧是一个没人知道的存在。   俗称:黑户。 楔子 第2章 偶遇旧人   北京的交通一向不怎么样。打开微博或者微信,你时刻可以看到亲朋好友无一例外,都在抱怨北京的交通。   天已经暗了下来,窗外灯火辉煌,正是回家吃饭的时候。周琛安与我却还坐在出租车上,十分钟里,出租车只前进了五十米。期间家里打了一次电话,我望着窗外停滞不前的景色,沉痛地表示,北京交通太可怕,看样子,没有两个小时间,他们大概见不到我。   等我携着周琛安站在小区里时,早已经过了新闻联播的时间。   看到熟悉的楼栋与小区里的景色,我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伸手扯住周琛安的大衣袖子。他见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就这么想家?我应该早点陪你回来的。”他温声说道。   我忍不住地又一次吸了吸鼻子,眼眶也差点红了:“不,我只是因为马上就可以吃到地道正宗的中国菜而感到激动。”   周琛安眼里的温柔神色很快就没了,“辛、言。”   这个优雅风趣的男人唯一不擅长的,似乎便是做饭。他做的麻婆豆腐是甜的,他做的青椒肉丝是酸的,他做的番茄蛋花汤是辣的……种种往事不堪回首,每每想起,胃便一阵酸痛。   周琛安气结地盯着我,半响后,他有了决定,那就是拽着我的手就往楼栋里走。   “你知道我家住在几楼吗?”电梯间门口我问他。   不愧是周琛安,UC多少女大学生都迷恋的男人,他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思考问题时的镇定。先是斜睨着我,待我朝他勾起嘴角催促他的时候,才轻轻地吐出一个数字,“十五。”   他连说一个数字,都说得和调情一样。   我差点忘了,他是个时刻与数字调情的男人。   就是这样一个时刻在外人面前都可以保持他优雅风度(内里流氓)的男人,在临近十五楼的时候问我,见家长的时候一般男方要怎么做才能在对方家长眼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想了想,纠结地告诉周琛安,只要他不提自己以前的风流史,就一定没有问题。   开门的是我妈,她烫了头发,又换了副眼镜框,看起来倒是比我离开的时候年轻了点,脸却是严肃的,她盯着我身后的周琛安,半响后,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辛言,这位是?”   这就是我的妈妈,一位高中的教导主任,任何一句普通的话到了她的嘴里,都会变成训话。   我还未来的及开口,周琛安便做起了自我介绍:“阿姨好,我是周琛安,辛言的男朋友。”   大概是看周琛安一副文绉绉的模样,我妈也就点了点头。眼睛里虽然还带着审视的目光,但与刚才相比,含蓄了不少。   时间早就过了八点,我爸和我妈也早就吃过了饭,我妈问我要不要等林轩回来,几个年轻人一起去吃顿,她说:“刚开了一家粤菜饭馆,我和你爸上次去尝了尝,挺不错的。”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林轩是我哥。   准确来讲,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而非我妈的亲生儿子。他爸在我上高二那年娶了我妈,从此他多了个妹妹,而我则是多了个哥哥。   “我还在路上,回去也要……”他大概在看GPS定位,过了一会儿他告诉我,如果不堵车,他十点钟会到爸妈这里。   “那我就大义灭亲,先去填饱自己的肚子啦。”   “辛言,成语不是你这样用的。”林轩无可奈何地唉声叹气。   与周琛安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我的中文造诣就越发的可怜,但是对此我并不以为然,因为周琛安说“搞物理研究的,你谚语用的再好,你的研究课题也不会因为你谚语用的好,就有所突破,顶多就是为你的论文锦上添花”。   那时他抖了抖拿在他手里属于我的论文,盯着早就抱着电脑缩在沙发上打起瞌睡的我,“如果你是想去参加诺贝尔文学奖,说不定有亿万分之一的概率,瑞典文学会的院士忘记戴他们的近视镜,你就为祖国摘得一荣誉。但是如果你想用这样一篇论文从我手底下蒙混过关……那么亲爱的,你需要陪我三天三夜,说不定我会考虑一下。”   我当即就醒了,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那张英俊却笑得不正经的脸上丢过去,“周、琛、安!你究竟骗过多少像我一样的可怜学生!”   他接住抱枕,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辛言,我在正经的与商量论文的事情,怎么你就只听到了我最后的一句话呢?”   我无言以对,盯着他那张被不少女人迷恋的俊脸。   从此,周琛安在我的心中,多了一个别称——斯文败类。   “要不,去我妈说的那个粤菜饭馆?”   我心里有点内疚,他陪我坐了十三个小时的飞机,也没有倒时差,早就过了饭点的晚上,他还要与我走在大街上,寻找吃饭的地儿。   周琛安心不在焉地拉着我,围巾遮住了他的下巴。即便是十月,北京的晚上依然热闹喧哗,他就固执地拉着我的手,停在马路边,指着远处升腾起白烟的地方,“走,去吃烧烤。”   老板问要扎啤吗,周琛安摆了摆手,继而问我要喝吗。我一想,要是我妈知道我在国外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喝酒,铁定要给我上一场思想教育课,于是将头摇得像个不浪鼓。   周琛安脾气与性格虽然有点怪,但他在外面总是维持着他斯文的形象,不然我怎么会在知道他风流史的前提下做了他的女友。   真别说,周琛安的脸加上他伪装出来的斯文形象,是个女人被他追求,都容易晕头转向。   何况那时我刚失恋,根本抵挡不住另一个男人对我的好。   可是现在,他将大衣脱掉,随手搁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伸手解开袖扣,挽起袖子,一点也不斯文地吃起了烤肉串,还嫌弃孜然与辣椒放少了。   我有点想将这个模样的周琛安拍下来,然后传到他的脸书上,这样爱慕他的女性学生一定会减少很多。   我这样想着,也就真的这样做了。大半夜拍照,手机的默认模式里自然是带有闪关灯,他发现了我偷拍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吃完烧烤后,拿起纸巾认真擦拭的时候,问我:“辛言,你偷拍我做什么?”   “我将你刚才的照片传到你的脸书上了。”说完,我特意拿出自己的手机,想看看他的那些女性粉丝是怎么评价她们温文尔雅的周导师的。   周琛安的脸书与推特账号,都曾在我的淫威之下被迫改成了我的生日。据他本人讲,如此丧权辱国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有些好笑,又不能明着表露在脸上,生怕刺激了我的这位恋人。密码,密码,被人知道了还叫做密码吗?   一向睿智的周琛安怎么就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可是在我熟练地登入周琛安的脸书之后却发现,女学生的评价竟然惊人的一致:哇,周导师您回中国了吗?挽起袖子更帅气了!   “……”我嘴角抽搐地想退出应用程序,而本该坐在对面的周琛安此时已经凑了过来,近到我可以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薄荷味,同时还混杂着孜然味,真是令人记忆犹新的味道,我心想着,打算推开他,他却握着我的手,眯着眼睛看完了评论,借着我的手慢慢地回复起来:“嗯,我回中国了,刚才正在与女朋友吃烧烤,当然,照片也是她拍的。谢谢你们的夸奖,不过她有生气的势头,所以我就不能再多回复了。”   “满意了?”他回复完,食指故意地刮了下我的掌心。   我皱了皱鼻子,借着路边的灯光看向这个二十九岁的男人,真是好看,低眉敛目,不骄不躁,柔和了青年男人与成熟男人的气质,哪怕我伸手锤他,抬脚踢他,他也是游刃有余地三两下化解,再挑拨我两下,主动权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下里。   “我那么喜欢吃醋啊?”   周琛安曼曼开了口:“你不爱吃醋,你不过是喜欢我比喜欢别人多了点。”   我一听就乐了。反正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喜欢听自己的男人对自己说些甜言蜜语,虽然我敢打赌,周琛安绝对与不下十个的女人说过这一类的情话,但至少现在——他是属于我的,我是属于他的,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周琛安牵着我的手,手臂窝里搭着他的深灰色大衣。   “辛言,你屋里的是单人床吗?”   “是啊。”   “多宽啊。”   “一米二吧。”   周琛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和你睡在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还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这对于我来说,太残酷了。”   我笑睨他一眼,“入乡随俗,能允许你在结婚前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已经不容易了。”   “我现在已经在反省,当初在美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直接带你去市政厅结婚。”   “滚蛋吧,求婚都没有,就想花三十美元骗我结婚?”   “那要不我现在补个求婚?”   “做梦!”   周琛安哈哈地笑着,牵着我的手不时地用手指闹闹我的掌心,“辛言,是你真的太好了。”   我弯起嘴角,其实我与你一样啊,周琛安。   “辛言?”突然有人喊我。   我抬头看向周琛安,“怎么了?”   周琛安也愣了下,“刚才不是我喊你的。”   “啊?”我张大嘴巴,可是他同我一样,都听见刚才有人喊我的名字。总不会是大半夜遇到鬼了吧,我空着的一只手挠了挠脸,就又听见有人试探性地喊了一次,“辛言……?”   周琛安与我两个人一起转向身后。   他牵着我的手问:“辛言,你朋友?”   我盯着喊我名字的那个人,半响后说:“啊,算是吧,高中时候的同学。”   那人也没有走近,就站在离我们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十月的天气里,套着风衣,衬衣扣子一直系到了第一个,一丝不苟的风格一点都没有变。他静静地盯着我们,或者说,是我,最终视线落在周琛安牵着我的那只手上。   “牧之洲。”我握紧了周琛安的手,乖乖地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过了好久,久到我自我感觉良好地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见到我而觉得内疚或者后悔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辛言,好久不见。” 情窦初开 第3章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初遇   我与家里人吵了一架,然后摔门而出。   身后的防盗门在关上的那一刻,发出了剧烈的声响。我回头,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拔腿冲出了楼栋。   没有人追出来。   我的身后空无一人。   我发誓,这是我十七年里,第一次与家里人发生争执。而争执的理由很简单,我没有告知他们,便自作主张地在分班志愿表上填上了文科。   她与我的新爸爸都希望我去念理科。   小区里很安静,这个点一般都没有什么人,只有孤零零地几盏昏黄的路灯,将人的倒影无限地拉长,再拉长。   我没有胆子跑到更远的地方,衣服口袋里只有手机与……我摸出来一看,是张皱巴巴的十元纸钞。   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买两瓶饮料,而我现在一点也不渴,即使我刚刚才大声与她吵了一架。   我干脆找了一个无人的长椅坐下来。十月的晚上早就不再暖和,我裹紧了身上的风衣,抿着嘴唇,竭力思考自己要想个什么样的借口,来弥补刚才与她顶嘴时犯下的过错。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去念理科班。当我买通三班的一个熟人,得知牧之洲填的是文科志愿之后,这个念头就像一株藤蔓,在我的身体里驻扎,生根发芽。   如果她知道我的原因,竟然是一个男生,一定很失望。   我们这个年纪的,只要平日里会来学校上课的,都知道牧之洲是理科老师眼里的宝贝。宝贝到他犯了错,都会有老师说:“哎,男孩子嘛,犯点错,不是原则问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起初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号人,直到我发现,每每自己去办公室看年级排名,总是有个人占据了一个固定的位置。   是个书呆子,这是我对于牧之洲的第一印象。除了书呆子,还有谁能一直占据着年级排名榜首的位置?   除非是校长的亲戚。   直到有一天,化学老师叫我将实验器材拿到三班。   下课后的走廊里到处都是人,我端着一盒玻璃仪器小心翼翼地从楼层最北挪动到楼层最南,却在离三班教室门口还差几米的时候,被人狠狠地撞到了肩膀。   当我随着手上的东西一起做前倾运动的同时,听见了一声匆忙的“抱歉”。我无暇去计较是谁撞了我,那声抱歉也被随之而来的噼里啪啦的玻璃破碎声所湮没。   完了。   我收不住脚,即将脸部着地摔在那一堆玻璃碴子上的时候,有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谢天谢地。   那是我当时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站稳了?我松手了。”   是个很好听的男声,我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想说谢谢。   很俗套,电影或者小说都会常常会出现的情节。我呆呆地看着刚刚拉住我的那名男生,半响后结巴地说了一句谢谢。   声音小的和蚊子叫差不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   “牧之洲,老师喊你——”   他应了一声,“这就来。”   我甚至忘了脚边的那一地玻璃碴,直到化学老师踏着上课铃走到三班门口,“辛言,你在这里……”话没说完,她就看到了一地的玻璃碎片。在问清了缘由之后,她大方地挥手免去了对我的惩罚。   好学生总是有一些特权的。   比如现在,即使我稍微撒一个谎,她也不会怀疑。   我飞快地跑回到自己的班级,英语老师已经在点名,看到我迟到,也只是简单地一句“下不为例”就放了行。   那节英语课老师究竟讲了什么内容,我都没有听进去。一直盯着课文,她说这是重点,我就在旁边标注下“这是重点”。   下课后同桌要借我笔记,我就将书塞给她,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原来叫做牧之洲的男生,不是个书呆子。   他没有啤酒瓶底厚的眼镜,也没有傻了吧唧的长相,甚至连声音都很悦耳。   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但是我知道,在秋天的一个下午,我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心跳加速了。   这可真是老套。 情窦初开 第4章 我有一个秘密   我开始写日记。我小心翼翼地写下牧之洲的名字,像每一个暗恋的人一样,怀着忐忑的心情,将日记本藏在抽屉里,还要在上面放上几本教辅书当做掩饰。   我每天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抽屉,看看我的这本秘不可宣的日记本还在不在。我生怕哪一天,它被我的妈妈发现,她会失望地看着我,然后一言不发。   可是,如果我不将埋藏在心里的这个秘密告诉给谁,我一定有一天会因为它而被压的喘不过气。   我不敢告诉朋友,女生之间流传最快的就是八卦,所以我只能告诉我的日记本,我暗恋一个男生,他的名字叫做牧之洲。   书店里有许多种教我怎么提高成绩,怎么考上好大学的书,却没有一本教我喜欢上一个男生,应该做什么。   所以我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喜欢着牧之洲。   女生下课的时候会讨论哪个班的女生漂亮,哪个班的男生帅气,或者是某某某与某某某拉手了,高年级生又来班里找音乐委员了。以前这些话题都与我无关,而现在我却会在下课后装作看书,实则支着耳朵,想从女生的口中得到任何一点有关牧之洲的消息。   牧之洲很显眼。即使不用女生聊八卦,我也时常能听到他的名字。我去办公室送作业,总是能听到物理课老师说“三班的那个牧之洲,真是不错,我看他理科成绩每一门都是拔尖的,这要是到了第三年……保送都没什么问题啊。”   周一学校升旗,他也是国旗下演讲的常客。从前,每逢周日,我就会心情失落,因为第二天是周一,又要早起去学校,而现在,每逢周日,我总是心情雀跃,期待周一的到来,原因无它,只是为了听牧之洲的演讲。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我有一个暗恋的男生,他很优秀,理科很好,去办公室的时候,偶尔可以打一个照面,有的时候老师不在,我们两个人也能说上几句话,“你叫辛言?”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受宠若惊,“嗯。”   牧之洲在翻着这次月考的成绩排名,他的手指很长,轻轻地翻到下一页,“英语老师经常提到你。”   哦,他知道我是因为英语老师的缘故,而不是那一次拉住我的缘故。   兴许他已经忘记了高一第一学期时,他曾经帮助一个女生成功避免了破相的风险。   “你文科成绩挺好。”他看到了我的成绩,扫了两眼,“就是理科,有那么一点差强人意。”   我点点头,我的数理化成绩里,数学与化学还好,物理却总是不理想,所以我也是物理老师办公室的常客。   “不过,女生读文科也没什么不好。”他轻声地与我开起玩笑,“过度思考,前额会秃的。”   我在他面前想维持的乖巧模样最终还是因为他的这句话,破功了。   我忍不住地笑出声,他有点怔,但是很快,他也笑起来,“你可别想我秃头的模样。”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就真的忍不住了,一只手捂着嘴,一边扶着椅子,艰难地忍着笑意。直到他有点不高兴的说,“辛言,你别这样,过度思考掉头发也要至少二十往后了……”我才稍稍止住了笑意。   我暗恋的男生穿着春季校服,衬衣扣子老实地系到第一个,而不是像其他男生一样解开前面几个扣子,露出大片的皮肤,虽然他们觉得那样很帅。   我确实不敢想象他秃头的模样。   最终打断我们谈话的人是物理老师,他开完会回来,热了一头汗,一边仓促地掏出湿巾擦着脸,一边说:“牧之洲,来的正好,我将重点题型已经列好了,一会儿你拿到班上给大家讲下。”   牧之洲点了点头,又恢复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接过物理老师的讲义翻了翻就离开了。   而我呢?当然是在办公室里听物理老师的唉声叹气,他说:“辛言啊,你妈妈多次和我说,她希望你在高二分科时读理,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的这个成绩……唉,要多下下功夫啊。” 情窦初开 第5章 一点小麻烦   究竟是妈妈每天晚上语重心长教育我的结果,还是物理老师抽空就帮我加个小灶的结果,又或者是因为牧之洲告诉我他一定是去念理科的结果,我已经不得而知。   也许是三者综合,造就了我在离高一结束还有三个月的时间里,全部的精力都贡献给了数理化。   幸好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然我一定会大哭一场。   我那位在学校担任教导主任职务的妈妈,在看到我递给她的成绩单之后,笑了。她很少笑,那一回却笑了,温柔地问我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了想,说:“那我能申请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吗?”   她欣然同意了。   我在她眼里是个乖孩子,自始至终的。当乖孩子有很多好处,即便某一次成绩出了些问题,她也很快的就会宽容我。   学生的世界,其实一点也没有大人想象的那么单纯。   我们知道他们喜欢什么样的乖小孩,于是为了获取便利,就装作他们喜欢的乖小孩。   也许我们比那些所谓的成绩不好的学生,还要复杂,还要势力。   可是在遇到牧之洲以后,我就真的想做一个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了。原因很简单,牧之洲是所有人眼中的优等生。   开学就是高二,到了分文理班的时候。因为高一第二学期期末考的原因,班主任特意找我进行了谈话,“辛言啊,你文科排名与理科排名只差了四位,自己好好想想,看看自己喜欢什么,再问问你妈妈的意见,她可比我懂多了。”   我温顺地点了点头。   班主任这样照顾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有一个做教导主任的妈妈。   三班有一个我初中的同学,关系还算熟络,听到我是打听牧之洲的事情时,眼睛微微眯起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辛言呐,辛言,原来你也……”   我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不是,你别胡说。”   我表现得太急匆匆,她明白似得眨了眨眼睛,“好,我不说。”   我叹了口气,我保守了快一年的秘密终于破土而出。   她成了第一个知道我喜欢牧之洲的人。   “是想知道他念文科还是理科吧?”朋友狡黠一笑,抬手碰了碰我的胳膊,我支吾一声,说:“嗯。”   “牧之洲啊……肯定是理科吧。”   我又嗯了一声。   她拍着我的肩膀:“别担心啦,他人很好说话,我回去帮你问问哦。”   朋友带回来的结果是,一向被理科老师看重的牧之洲填了文科。   她摊开手:“别说你疑惑,我还觉得奇怪咧,所有人都知道他念理科,不出意外,都能拿到保送名额……”她念念叨叨着,最后说了一句,“就为了个女生,真是有毛病。”   在高二文理科分班之前,我听说,三班来了一名转校生。   我还听说,是个女生,黑色的长发,穿着校服也好看的让人想多看几眼的那种。   要命的还是一个文科出众的女生,听说月考历史的大题是满分。   很多听说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牧之洲似乎喜欢这个叫做颜小蝉的女生,甚至放弃了他引以为豪的学科,在分班志愿表郑重地写下了文科两个字。   朋友说的挺对,我喜欢的男生真是有毛病。   当我偷偷在家里,用黑色签字笔在分班志愿表上写下文科两个字后,我傻了好一会儿,咧开嘴笑了。   我是不是变坏了呢。   一星期后的今天,我放学回家。   “辛言。”我妈站在客厅里,冷冷地晃了晃那张属于我的分班志愿表,她戴着金丝边眼镜,还没来得及换下学校里的工作服,“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新爸爸就坐在一旁,没有发表意见。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倔强地告诉她,“我想念文科。” 情窦初开 第6章 戛然而止的暗恋   “辛言。”她冷冰冰地看着我,就像她在学校里训斥每一位迟到了的学生一样,叫我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我蠕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是不是没有被我发现,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我还是没有讲话。   印象里她这样对我说狠话,只有一次。   是她与我爸离婚,我大哭大闹,不让他们离婚,她只说了一句,“辛言,就算你是我的女儿,也不能决定我的生活。”   她干脆利索地签了离婚协议,连房子也没要,带着我就走了。   所以她第二次结婚的时候,我老练成熟地说:“祝妈妈幸福。”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这代表她心情不错。   “辛言,听我的话,改成理科。”她坐回沙发上,朝我妥协:“你哥哥读的也是理科,你不会的他也方便辅导你。”   我说:“他不是我哥。”   她猛地抬头,“辛言,别不懂事。”   “我没有哥哥,我是独生女,我爸也不是……”我话没说完,她就起身,扇了我一巴掌。   她比我情绪还激动,嘴唇翁动着,眼眶也有点泛红。   坐在一旁的新爸爸终于出了声:“辛言!”   这是他第一次大声的喊我名字,“你妈也是为你好。”   他是个商人,只知道一味的对我妈好。   我冷哼了一声,告诉他们我喜欢文科,所以我只想读文科。   刚打完我的人,最后说了一句话,“辛言,你想怎么样,我不管你,你以后想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   我说:“那正好。”   说完我拿起搁在沙发上的风衣,套上走到门口,开门,离开前,我听见她一句极为冷静的声音,“你今天只要出去,就别回来。”   我走出来的一瞬间,狠狠地甩手关上门。身后发出剧烈的声响,但是屋里没有再传出她的声音。   走到小区里,空无一人,那一瞬间,我就有些后悔,我还没有吃饭,捂着肚子坐在长椅上,不知道今天晚上要怎么过。   其实我很胆小,根本没有胆子一个人在外面过夜。   刚才不过是与她在逞口舌之快。   “我送你到那边吧。”   我忘了我坐在这里多久,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远处模模糊糊有人走来,好像是一男一女,年纪和我差不多,我低下头,盯着自己风衣下蓝白色的运动服发呆。   “谢谢。”   “没什么,应该的。”   脚步声随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走到离我最近的那盏路灯下,才终于静止下来。   我听见一个不熟悉的声音,念出了一个我熟悉的名字,“谢谢了,就送到这里吧,牧之洲。”   我就像是老鼠见到猫,反射性地躲到了长椅的背后。   长椅的背后是一片草地,我干脆蹲在草地里,急切地盯着路灯下的两个人。   我喜欢的牧之洲与我不认识的女生都穿着我们高中的校服,蓝白的运动服。女生的头发长长的,没有扎起来,她仰着脸,抬头,犹豫了一会儿,垫脚轻轻亲了亲我喜欢的那个男生的脸颊。   那一刻,我的暗恋戛然而止,以一个不完美的姿态落下了帷幕。   就像是在嘲笑我刚才与家里人争吵时的幼稚。 情窦初开 第7章 林轩   晚上不怎么暖和,我两只手都缩进了风衣袖子里,手指尖冰凉。   牧之洲也许是没有想到女生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个大胆的举动,他眼瞳收缩,很快眉眼又舒缓开来。   他对谁都很好,态度温和,也难怪除了老师,连同学也喜欢。   他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隔得太远,我没有听清。   女生点点头,他微微弯腰,小心翼翼地一只手牵住女生的,口型似乎是在说“可以吗?”,女生又点了点头,他才终于靠近,低头,试探地亲吻着他眼前的女生。   我的手有点抖,也有点嫉妒。   幸好,我现在只是一般般地喜欢他,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确实是值得你喜欢的男生,连面对女生的时候,也是礼貌又小心,生怕惹恼了对方。   女生在昏黄灯光下,微微红着脸,而我喜欢的男生像一株干净的植物,仅仅只是点到为止,他松开女生的嘴唇,轻笑说:“我送你到楼底下吧。”   如果没有我在这里的话,这幅画面一定很美。   就像很多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牵手接吻时的温馨画卷。   我喜欢牧之洲,这是我心里的一个秘密。   牧之洲有一个喜欢的女生,这是他心里的一个秘密。   我这算不算发现了一个他的秘密呢。   直到他们走远,我才长松了一口气,准备起身。   “辛言,你就是为了那个男生,才跑去念得文科?”   突然出现的男声将我吓了一跳,腿一抽筋,一屁股跌坐在了草地上。我疼地吸了口气,刚想骂“谁啊,不知道偷看不道德?”就看见了站在我身侧的人。   他刚下晚自习,肩上还挎着书包,看见我没出息的样子,哼了两声,伸手将我拉起来。   我拍拍屁股,坐到长椅上,小腿抽筋地站不稳,我一只手揉着小腿,一边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念文科的啊。”   他翻翻眼睛,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妈说的。”   他同我一样坐在长椅上,伸长两条长腿,双手垫在脑后,懒得看我:“辛言,有点出息。就一个男生,人家还有了喜欢的,你蹲在这里,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你真以为自己去念了文科,人家就能记得你名字啊。”   我们两个人相互看不顺眼。   我看不惯他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   他看不惯我总是在家长面前伪装成好孩子的模样。   这一点上,我们还真是一拍即合的兄妹。   我硬着头皮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了啊?”   他啧啧了两声,“亲爱的妹妹啊,你那种怀春眼神我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瞧,这就是从来不缺少女生爱慕的男生说的话。   “虽说‘哪个少女不怀春’……”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促狭地看着我,“只是我没想到这个‘少女’里,竟然包括了我这个爸妈眼里的好妹妹。”   “我喜欢历史地理,所以想念文科,不行吗?”   “没人说不行啊。”林轩好笑地看着我,“辛言,你这套说辞也就只能对我说说,你和妈说去?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早恋的学生,一两句话就能摸出真假。” 情窦初开 第8章 分班   我隔着校服裤子揉着小腿肚,听到林轩说的话,头一次没有反驳他。   林轩问我小腿还抽筋吗?   我吸了吸鼻子说:“抽啊,抽的疼。”   他说:“疼还不回家,想坐在这里示威?我可给你说了,你妈那人说一不二的很,你和她冷战一周,她可以和你冷战一个月。”   林轩伸手拉住我的胳膊,想将我从长椅上拽起来,“我和我爸吵架,也没有像你这样的啊,回家服个软,你继续做你的乖孩子,不就结了吗。摆这么倔强有什么用,那男的还能看到不成?就算他看到了,还会回来找你不成?”   我听到林轩这话,没出息地将这个晚上的委屈与难受化作哭声。   林轩后来回忆说,他就没有见过哪个女生能哭的这么丑的,声音还哭的这么难听的。   我狼狈地用风衣袖子擦着脸。   林轩被我的架势吓到了,怔了好一会儿,他松开拉扯着我胳膊的手,敛眉道:“辛言,你哭什么。不就是人家有喜欢的女孩子了,你就哭成这样?”   我抬眼,红着眼眶,皱着鼻头说:“我这是难受我维持了十七年的好孩子形象没了……”   林轩没有戳破我的谎话,他任由着我哭完,拎着我回了家。   “爸,妈,我们回来了。”林轩说完,将我推到客厅里。   她的眼眶有点发红,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回来,轻轻地说了一句:“去睡吧。”   就这一句话,我嗓子就哽咽了。   这天,我回到屋里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呜咽着哭了不知道多久,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只是不知道这种难受,是因为看到自己喜欢的男生与陌生的女生接吻,还是因为妈妈红了的眼眶。   第二天早上我肿着眼睛去洗手间洗脸刷牙,镜子里的姑娘两只眼睛肿的像是金鱼。   妈妈已经做好了早饭,她平静地帮我拿了一条热毛巾,盖在我的脸上:“辛言,昨天晚上,我与你爸爸商量了,你喜欢文科,就念文科吧。”   她的气最终随着十月下旬期中考试的成绩彻底烟消云散。   年级排名第二,她很满意,赞许地夸奖了我,而月初我做的那件事她只字不提,就摇了摇头,“你要是念理科就更好了。”   我没出声,餐桌边上的林轩却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期中考试过后,就是分班。我被分到了四班,牧之洲当然也是,我看多了两眼他的名字,就急忙将分班名单放回了老师的办公桌上。   现在连多看他的名字一眼,都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到了周五,分班的那天,我抱着自己一摞书,背着书包站到了四班的门口,等待着老师念我的名字,然后排座位。   牧之洲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会出现在四班的门口,“辛言?”   我转过身,他就站在身后,穿着蓝白校服,笔直的像是一株干净的植物。他见到确实是我,温和地笑了笑说:“我们算是同学了。”   我有些迟疑地嗯了一声。 情窦初开 第9章 小白兔姑娘   牧之洲的座位距离我有一个不短的长度。   男生的个子高,本来就该坐在稍微靠后的地方。   这些都不太算是重点。   重点是坐在我前面的女生,看起来似乎就是那天晚上我见到的与牧之洲在一起的女生。   排好座位后,她便转过身来,“嗨,我叫颜小蝉。”   难怪牧之洲会喜欢她,白白的皮肤,黑黑的眼睛,说话声音也是细声细气的,而且重点是——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好到时间久了,我心里对她的嫉妒都在慢慢的减少。   上课走了神,颜小蝉轻轻提醒我:“课本四十七页,例九。”   下课的时候,她会转过身,将昨天晚上看到的娱乐新闻与我们分享,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新月,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偶尔微微颔首,嘴唇抿在一起。   她就像一只小白兔,纯洁无害。   我根本就嫉妒不起来了。   “辛言,辛言。”   小白兔姑娘又在喊我的名字了。   她人好说话,于是体委就将冬季运动会报名的事情交给了她,可怜的小白兔姑娘,快一周的时间,只不过凑齐了两个项目的人选。   我看到她报了三千米长跑的项目。   天啊,她体育课上连八百米跑完脸都是惨白惨白的,如果她跑完三千米……我有点不敢想象她脸上的神色会有多么惨淡。   教室里没几个人了。   下午大课间,大多数人都选择下去活动。   牧之洲过来的时候,小白兔姑娘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还在说:“还差跳高,接力,铅球……”   而我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坐在我们斜后方,靠窗户边的那颗挺拔的植物,搁下了手中的书,也许他只是想出去呼吸下新鲜空气,却在听到我们讨论的话题时,停了下来。   他抽走颜小蝉手里的报名表,在看到女生的名字时,眉眼平常地问:“你没问题?”   小白兔姑娘坚持地说:“我没有问题。”   “那好。”他将报名表还给她。   她说的信誓旦旦的,可是到了运动会的那一天,小白兔姑娘还没跑呢,脸色就已经煞白煞白的,问了下原因,她耳朵红红的,不好意思地说:“生理期到了。”   几个女生都一副快晕倒的模样。   全班女生报了三千米的也只有这位胆大的小白兔了,体委听了原因,耸肩说:“不行就弃权呗。”   颜小蝉也说:“真是对不起,班主任那里我去认错。”她呵了口气,吐了吐舌头,因为都是女生,所以开点玩笑也无大碍,“这个月来的太不准了,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   如果一切都这样,那么运动会与我没有任何联系。   偏偏有一位高一的同班同学这时说:“啊,辛言,你一年级时,不是还拿了个名次的吗,冬季长跑上。”   体委,还有几个女生,加上小白兔姑娘一起看向我。   “现在还来得及吗?”   “开赛前半个小时都来得及。”   “……那辛言?”体委看向我。   我抿着嘴唇,没出声。   刚刚去打热水的男生回来了,似乎是跑着去,又跑着回来,所以衣领被他敞开,在冬天冰冷的温度下,露出一小块皮肤来。   他见一堆女生站在这里,便喊了颜小蝉。   两个人走出人群,他才将保温杯递给她。   男生与女生暧昧在我们这个年龄里并不少见,女生们见到了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好,更是早已司空见惯。   何况这样一个优秀的男生配上一个优秀的女生,所有小说不都是这样写的么。   我一直没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体委又在旁边问了我一次。   我糊里糊涂地答了一句:“好。” 情窦初开 第10章 裤子上有块红色   让你答应。让你答应。让你答应。   我急溜溜地在原地打着转。没有哪个女生会喜欢长跑这项运动,我也不例外。高一那一次,纯属意外,体委问了一句,“辛言,要不要报个项目?”我正在写题,随便说了句“好”,他便我将我的名字写在了写在了三千米的项目名称后面。   那次稀里糊涂地拿到了个名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手都恰逢生理期,被我捡到了个便宜。   现在的体委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辛言,没事,拿不到名次也没什么,重在参与嘛。”   而我一直喜欢的,像是一株笔挺植物的男生有些意外,他穿着蓝白的运动服站在操场边上,里面套了一件领子有点高的毛衣,他说:“辛言,你还擅长长跑啊。”   “嗯,是啊。”我不自在地挽起袖边。   他说:“那挺好。”   他说话的口气里有那么一点吃惊,但是也只有那么一点。我还记得,他在看到小白兔姑娘的名字出现在报名表上时的不悦,也是一点点,不多,仅仅只表露在他淡薄的眉眼里。   小白兔姑娘还是平常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酒窝,“辛言,加油。”   有那么一瞬间,我在想,多好啊,如果我早一点遇到这个小白兔姑娘,或者晚一点遇到牧之洲,是不是现在我还是那个家里公认的乖孩子,坐在理科班的教室里,连运动会的时间,都用作去看书了呢。   “辛言,快到时间了。”体委看了眼手表,“不做做热身?”   “哦,我这就去。”我脱下校服外套搁在自己的凳子上,跑着去了小操场。   我的运动神经没有体委想象的那么好,校内的三圈跑完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用嘴呼吸,等跑到校外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掉队掉到哪个梯队。   冬天的空气冰冷又干燥,吸到嗓子里辣辣的。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完就行了,再不济就走完,等走回学校,别人早就忘记女子三千米长跑的事儿。   我跑着跑着,速度越来越慢,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我盯着脚下的路,跑一步是一步,眼前能看到的人越来越少,身后的人,似乎也没剩下几个。   最后一步跨过终点线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全身虚脱的感觉。   终点线附近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师,在看成绩。   我双腿一软,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往上一扯。   “同学,你这是做什么。”一位老师这时候出声制止。   “哦,我是她哥哥。”   他的第一句话。   这还挺正常。   第二句话就是:“教导主任是我妈,不信您去问问?”   整一个狐假虎威。   我朝他翻翻眼睛,转身,微笑:“老师好,我是高二四班的辛言。他是我哥哥,高三的。”   老师自然认识我,好学生的特权这时候很好用,她看了我两眼,挥了挥手。   学校里自然禁止早恋,尤其禁止男生女生之间拉拉扯扯。   林轩不会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拉着林轩往回走,谁知他停住不动,半响后,将校服外套脱了让我系在腰上。   我不解,他压低了声音告诉我:“好妹妹啊,你裤子上有块红色,不想丢人丢到你喜欢的男生面前,就还是老老实实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