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有怨报怨 明媚的日光穿过枝桠,被剪裁成精致而又细碎的光晕,洋洋洒洒地落满全身,凌陌尘颤了颤眼睫,正打算懒洋洋地翻个身,一盆冷水突然从天而降,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冰冷的感觉几乎浸透骨髓,她猛地睁开眼睛,头顶的阳光被一片阴影覆盖。   凌陌尘揉去睫毛上的水珠,这才看清,几个侍女打扮的女人,正插着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其中一个,手里还抓着水盆。   此刻仍有滴滴水珠落在她的脸上,凌陌尘不禁打了个寒颤,头像是爆炸一般,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卷席而来的狂潮,将她吞没殆尽。   “哟,攀上高枝,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其中一个丫鬟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有没有那种命,一个低贱的商女也好意思恬不知耻地缠着陛下。”   另一个丫鬟附和道:“就是,肯定是这狐媚子使了什么妖法,要不怎么骗得陛下要封她做妃子?”   “……”   凌陌尘揉着太阳穴,自动忽略耳边叽叽喳喳的奚落讥讽,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起眼前的情况。   她穿越了?魂穿?   低头打量着自己身着的服饰,绫罗绸缎,原本柔美的料子被冷水浸过,显得有些狼狈。   脑海中的记忆在提醒她,她确实是穿越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与她同名同姓,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境遇。   天下第一皇商之女,名头虽响亮,却难免招人嫉恨,眼前的这几个丫鬟,分明就是刻意找茬,一口一个狐媚子,小妖精,句句带刺。   凌陌尘觉得无比憋屈,前世她身为中医世家的传人,每日要面对各式各样的病人,生活虽累,却也自由,所有人待她都是尊敬又佩服。   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想到这里,凌陌尘胸中一口怒气无处发泄,站起身,脸色愈冷,“你们说够了么,现在可以让我说话了?”   一群侍女被她冷冰冰的眼神唬得一愣,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狐狸精!”手抓水盆的丫鬟重重地将盆子砸落在地,呛声道。   凌陌尘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容,“狐狸精?真是可笑,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污蔑我?”   “你少狡辩,你就干脆承认,还省得少受点罪!”   “我什么都未曾做过,你们要我承认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院子,凌陌尘身后便是一簇簇盛开到极致的月季花丛,她一身冰蓝色的华裳,愈发衬得面容娇艳,但嘴角一抹冷笑,平添了几分凛冽的气势。   她忍着身上黏黏糊糊的不适感,目光逐一扫过在场众人,讽意更甚:“你们不过一介低等宫女,不好好做事,在这里乱嚼舌根,就不怕陛下下令砍了你们的脑袋?”   那眸光乍冷,倒好似锋利的刀刃,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仿佛被划破,风声渐渐变得凌厉呼啸。   丫鬟们心中顿生怯意,但一想到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又硬气起来,“贱货,你到底给陛下下了什么蛊,倒时候若是查出来,掉脑袋的是你!”   “即便如此,与你们又有何干,劳烦你们替我操这份心?”   凌陌尘拂去衣服上的一片落叶,表情浑然的冷淡,似乎压根没有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她抬步欲走,丫鬟见状,更是气急败坏,“你想去哪里,你问过我们的意见么!”   “这里是我的院子,我愿意去哪便去哪,你们一群下人,有什么资格拦我?”凌陌尘用力挥开她们的手臂。   “好你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还敢动手?!”   “看来不好好教训你,你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   她的冷漠态度彻底激怒了一群丫鬟,胆大的竟扬手就要打。   凌陌尘脸色骤变,飞快地抓住那丫鬟的手腕,冷声质问:“你敢打我?”   “我……”丫鬟想抽手,却发现手腕一阵酸痛,动弹不得。   凌陌尘忍耐到极致,正欲还手,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喝止声:“放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大惊,纷纷侧目望去,竟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吴尚。   吴公公快步走向众人,凌陌尘稍作琢磨,丢开了丫鬟的手。   “你们这是这是何故?”吴公公目光肃穆,飞快扫过众人的表情,在看清凌陌尘一身湿透,顿时了悟。   一众丫鬟平日里再趾高气昂,心里也清楚这皇帝身边的人,她们得罪不起,连忙敛起情绪,施礼请安,“给吴总管请安,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吴公公略一点头,道:“陛下命我来接凌姑娘进殿。”   丫鬟脸色皆变得很古怪,“陛下找她做什么?”   “这是你们下人该过问的事情?”吴公公表情稍变,略带警告道:“你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便可,陛下最见不得后宫里女人乱嚼舌根,仗势欺人。”   虽没有点名,但话里话外却分明是在维护凌陌尘,这令一群丫鬟心有不甘,但碍于身份,也不敢再辩驳,只得应允下来。   “凌姑娘,清吧。”吴公公一挥拂尘,率先走在前头。   凌陌尘乖顺地跟上,身后无数嫉恨的视线,几乎烧穿她的后背,她却浑然不觉。   半路上,她还是禁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吴总管,陛下找我有何要事?”   她进宫这么长时间,陛下便一直将她丢在这处院子,好像是忘了她这个人一般,这也导致方才那群丫鬟对她颐指气使的态度。   吴公公却很谨慎,“奴才也不知,姑娘去了便知,这不是咱们这些奴才应该过问的事情。”   凌陌尘只能点点头,心有戚戚,缄默不言。   她在心里暗暗思忖着对策,她作为一个异世来的灵魂,初来乍到,虽然有记忆,但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一路沉默,很快便见到了皇帝。   隔着一段距离,她微微垂着头,看不太清皇帝的脸,但却能看得出这个皇帝很年轻,有点出乎意料。   “陛下圣安。”凌陌尘虽说心高气傲,但也会审时度势,这会儿可不是她耍性子的时候。   莫承渊刚批完奏折,表情有些疲惫,声音很低:“抬起头来。”   凌陌尘乖乖抬起头,视线却有些飘忽不定。   莫承渊目光掠过她的脸,眼底闪过一瞬的惊艳。 正文 第二章 不用替我出气 凌陌尘的模样继承自她的母亲,温婉秀丽,细细的远山黛眉,眼角一颗泪痣,又平添了一丝明艳和张扬。  她静默不语时,身上少了那股子锐利,倒显得格外温柔,落在莫承渊眼里,如同出水芙蓉,既亮眼又舒服。   莫承渊将她召进宫的想法很简单,凌陌尘的父亲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皇商,据说手中掌握的银财比国库还要多。   近来国库吃紧,平日里不显露山水的他,在救济灾民的关键时刻,就凸显了他的财大气粗。   本就是为了互惠互利,莫承渊早已做好了凌陌尘哪怕是个丑女,他也会厚待的准备。   此刻她的惊艳登场,倒令他有些始料未及。   “你……”莫承渊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官方辞令,在见到凌陌尘时,瞬间没了用武之地,他只能清咳两声道:“走近些。”   凌陌尘眨眨眼,似乎也有点惊讶,一时无语。   她印象中的皇帝,一向是凶如狼豺虎豹,莫承渊不仅年轻,而且出人意料的英俊,刀刻般的线条,有些冷峻,但他一笑,又让人觉得格外温和。   莫承渊也不介意她的失礼,反而主动关心她来,“近来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   “承蒙陛下关心,还好。”凌陌尘依旧冷冷淡淡,表情和语气都不太热络,但也挑不出什么错。   莫承渊道:“那就好,若是有有需要,尽管开口。”   “谢陛下。”   凌陌尘并没有要刻意讨好莫承渊的打算,虽然她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但她的想法很简单,不张扬,不出风头,过最简单平静的日子。   她拥有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明白她想要出人头地的念想,但一落在自己头上,这念头就淡了不少,先前被那群丫鬟欺负的愤怒,此刻也渐渐平静下来。   莫承渊要娶她,她也没有拒绝的可能,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握好自己的心,不忘初衷。   两人按照惯例寒暄几句,凌陌尘就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身上湿哒哒的让她很不舒服,表情也有些恹恹的。   莫承渊细细打量她一会,突然问道:“为何你的衣裳是湿的?”   凌陌尘道:“不小心被泼了一盆水。”   她并没有直接说是那群丫鬟做的,并非是为了替那些人开脱隐瞒,纯粹是不想节外生枝,多此一举。   莫承渊却有些不依不饶,追问道:“为何被泼了水?”   “……”   凌陌尘不太想回答,但沉默又好像显得不礼貌,她正为难,一旁的吴公公突然抢白道:“是凝香苑的那群丫鬟,大约是看不惯凌姑娘。”   她有些惊讶,她跟吴公公并不相熟,没想到他会为她出这个头。   莫承渊闻言眉头紧皱,问她:“事情可属实?”   凌陌尘犹豫地点点头,事已至此,她再继续隐瞒,就显得有些虚伪了。   “好一群狗仗人势的奴才,谁给她们的狗胆?!”莫承渊怒道,“这件事朕必定会追究到底,还你一个公道!”   凌陌尘并未因此露出高兴的表情,反倒有些不情愿道:“陛下息怒,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劳烦您出手了。”   “哦?”莫承渊讶异道,“这是为何?”   他虽不爱插足后宫是非,但常年以往,也见识过不少其中的肮脏手段,仗势欺人这等事在后宫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但像凌陌尘这样,别欺负了不吱声的,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而从她的表情上看,她并未胆怯,不敢闹事,而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这倒是稀奇,莫承渊再一次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他虽惊讶,但见凌陌尘无心,也不再多说,只嘱咐道:“若是日后有人再敢找你麻烦,你大可来找朕。”   莫承渊这话虽是出自真心,但凌陌尘却是没走心,这偌大后宫,有心找她麻烦的人只多不少,难道每次都还来找他告状不成?   凌陌尘敷衍一笑。   她早已经过了遇事要找老师告状哭诉的年纪,常识和经验告诉她,要想在这冰冷的宫墙里活下去,只有靠自己。   莫承渊转念一想,又道:“既然那凝香苑你住得不舒心,那便换一处,这宫中尚有许多空置的院子,你随意挑,至于这奴才,吴尚,你一会儿便亲自去内务府,找几个懂事的,让凌姑娘亲自挑选。”   “是。”吴公公倾身答应,而后又走下殿来,朝凌陌尘道:“凌姑娘,请跟奴才去挑选院子吧。”   凌陌尘道:“我先前从府中带了个丫鬟过来,能否让她跟我一起去?”   “自然。”莫承渊应允道。   凌陌尘释然,这宫中她没有任何知心好友,总得有个能够推心置腹的丫鬟才好。   回到凝香苑,找到被排挤至后院洗衣的白芷,凌陌尘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道:“辛苦你了,以后跟着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了。”   白芷是自小跟在凌陌尘身边的丫头,两人情同姐妹,她进宫自然也把她带来了,没想到却害她遭受众人排挤,凌陌尘不觉有些愧疚。   “小姐,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只要你好,奴婢吃什么苦都值得。”白芷疲惫地笑笑。   两人相伴,收拾好东西,便在一众丫鬟愤愤不平的目光里,匆匆离开了凝香苑。   吴公公寻来后宫的平面图,让她挑选院子。   凌陌尘粗略一扫,指着未央殿问他:“这可是陛下居住的地方?”   吴公公点头。   “那好,我就住这里吧。”她手指一划,停在距离那宫殿最远的一处院子。   吴公公难掩惊讶:“这是为何?”   他本以为凌陌尘会挑距离陛下住所最近的景福殿,却不料她竟挑了最偏远的瑶光殿。   凌陌尘轻笑,似有言外之意:“我喜静,听不得那些吵吵闹闹,这处看着僻静,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吴公公了然,执笔在那处轻轻一划,道:“既如此,便请凌姑娘跟我走吧。”   这姑娘是他亲自领进宫的,却不知为何,比之进宫那天,性子变了不少。   凌陌尘打量着眼前这处唤为瑶光殿的住所,十分满意,四周清幽寂静,不时还能听见鸟儿轻啼,微风扫过落叶的声音。   许是因为偏远,所以周围没有其他的宫殿,少了人声嘈杂,突出几分世外桃源的气息,空气中夹杂着隐隐花香,让她心旷神怡。   “瑶光殿许久无人入住,所以有些杂乱,一会儿奴才从内务府挑几个丫鬟过来,凌姑娘挑几个,便能开始打扫了。”吴公公道。   没一会儿,两排宫女便齐整地站在院子里,低着头默然不语。   白芷附在凌陌尘耳边轻声道:“小姐,要不挑这个吧,看着机灵,会来事儿。”   “不好。”凌陌尘扫过眼前的这些宫女,心下有数,“这后宫女人是非多,看着机灵未必可靠。”   白芷一愣,似懂非懂地点头。   凌陌尘选了几个新人,很快下定决心:“就这几个吧。” 正文 第三章 迟来的赏赐 吴公公见她挑的都是些新入宫的,心下感叹凌陌尘聪明,很快领着剩下的宫女离去。  白芷却略有不解,凑过来问道:“小姐,这个宫女是新人,看着就蠢笨,手脚肯定也不利落,你怎么就挑了她呢?”   “话不能这么说,不会干活,可以教,但这心思一旦不正,那可就很难扭转了。”凌陌尘不认同地摇摇头。   白芷又问:“这事事都要重新教,不是很麻烦么?”   “这点小麻烦,总比日后的大麻烦要好。”凌陌尘表情凝重,意味深长,“那些看着受过调教的宫女,怕是早被人收买过,勾心斗角,一肚子心思,没准以后会招惹什么是非。”   白芷恍然大悟:“小姐这是担心她们会背叛你?”   凌陌尘不置可否。   其实她也并非担心这些人背叛倒戈,不过后宫水深,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事后她将这些宫女召集起来,一一打赏过,望着她们受宠若惊的目光,凌陌尘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若是有话,尽管说,这里没外面那么多规矩。”   “什么话都可以说么?”一个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只要你觉得不违背良心,不触犯本朝历法,但说无妨。”凌陌尘笑道,“我们这虽然不比那些受宠的妃子,能够让你出人头地,享尽富贵,但只要是该有的,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凌陌尘一贯遵循赏罚分明的态度,这些人只要不触犯她的底线,她不是会轻易发脾气的人。   有宫女大胆道:“我娘之前还一再告诫我,说宫里都是些狼豺虎豹,让我千万别乱说话,说错话就要砍头,现在看来,还是好人多!”   凌陌尘笑了笑,不得不打破她的幻想,“在我这里是这样,但我不敢保证外面那些人待你也都这么和气,平日里你们对外,千万要注意言辞,别给我惹了乱子,到时候我决不会手软。”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这个道理她们还是懂的,纷纷应下,一时间对凌陌尘的好感度急剧攀升。   凌陌尘又问刚刚那个问话的宫女:“你叫什么?”   “飞燕!”她高声答道,“我娘说,这名字有福气!”   “是挺有福气。”凌陌尘点点头,心想历史上的赵飞燕,不由一阵好笑,她柔声对这个小宫女说:“这个名字太浮了,我给你改了吧,以后你就叫茯苓,也算是我的人了。”   “茯苓……奴婢喜欢这个名字!”小宫女高兴的福了一福。   谈笑完,众人开始打扫院子。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缱绻,照得人懒洋洋的,凌陌尘坐在院子里一颗大石头上休息,耳畔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不觉得心烦,反倒十分惬意。   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好,既没有温饱的烦恼,又不需要面对各式各样难缠的病人,没日没夜忙得心力交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撞钟的鸣声隔着很远,幽幽地传了过来,将她神游的思绪一下子拉了回来。   偌大的院子,仅仅几个宫女打扫起来还有些困难,但大家都累得心甘情愿,无人有怨言。   “主子!”茯苓的身影突然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面上是一览无遗的欢喜,“皇后娘娘来了!”   凌陌尘站起身,拂落身上的灰尘,“她来干什么?”   茯苓没有留意她变得有些沉闷的情绪,径直兴奋道:“皇后娘娘带了好大一堆东西过来,怕是要赏赐给你呢。”   “哦。”凌陌尘随口应了一声,慢慢踱步至院外,果真瞧见皇后一身华服,身后跟着一大群人,颇有气势地站在那里。   她虽不甘愿,却还是碍着身份迎上前,施了个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有失远迎,快请进。”   凌陌尘话一出口,又有些懊恼,屋子还没收拾好,满地灰尘,她哪里好让别人进来。   好在皇后只是挥挥手,拒绝了她的邀请,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一派姿态万千,“本宫也没什么要事,就是听说妹妹搬到这里,特来祝贺乔迁之喜。”   “皇后娘娘有心了。”凌陌尘面上带笑,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这皇后早不来晚不来,偏就在她见过皇帝这一天,来祝贺她乔迁之喜?   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皇后转身吩咐太监将东西抬上来,“妹妹刚住进来,怕是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所以本宫特地托人购置了一些吃穿用度的物什。”   那些箱子里装得都是一些金银珠宝,玉器物件,还有一箱子精致的衣裳。   饶是凌陌尘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也不由感叹皇后出手大方,难怪人人挤破了头都想上位。   不过她也明白皇后意在刺探虚实,谨慎地表示过感激后,便推脱道:“皇后娘娘不必这么破费,我其实并不缺这些东西。”   “这也是本宫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皇后故作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以后我们共同服侍陛下,就是姐妹,你不必跟我这么客气。”   这些社交辞令前世凌陌尘没少听,她左耳进右耳出,态度始终不冷不淡,看在旁人眼里,还只当她平日里见惯了奇珍异宝,不把这些宝贝放在眼里。   等皇后离开后,白芷才在一旁感叹道:“皇后娘娘真是大方,第一时间来祝贺小姐,还送来这么多东西,怕是真心待小姐好。”   凌陌尘不禁感叹傻丫头,却没有挑明,只是让她将这些东西抬进去,挑一些不贵重的玩物赏给下人。   白芷不由惊奇:“这是为何,这么多的宝贝。”   “傻姑娘,再宝贝,也都是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留着也只不过放在那里,还不如与大家分享,博个人心,比这些东西重要多了。”   茯苓等人收到这些宝贝,又是一阵欢天喜地,心中对凌陌尘感激更甚。 正文 第四章 疫病 安然的在小院里宅了几天,凌陌尘觉得现在的日子真不错,衣食无忧,没人打扰,她望着落日余晖映红远处的天空,觉得就这么一直岁月静好也不错。  就在她闭着眼睛感受院中花草的香气时,一个仓皇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主子,出,出事了!”   凌陌尘兀地睁开眼,望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宫女,肃穆道:“怎么了,慢慢说。”   宫女原本惶急的表情,在撞见她沉静的双眼时,也不禁缓和下来。   她咽咽口水,道:“是茯苓,她突然生病了,整个人虚脱一样,话都说不出来。”   凌陌尘一惊,想起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茯苓,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她就突然病得如此严重。   她抓住那宫女的手,急道:“快带我去看看。”   宫女点点头,拉着她就要走,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几个面生的太监领着一个太医赶过来,见着凌陌尘就连声质问:“那个生病的人在哪里?”   凌陌尘刚想问那宫女是不是她通知的太医,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只能满腹疑惑地带着太医赶往茯苓的房间。   茯苓躺在床上,脸色极其苍白,只有嘴唇一片乌青,呼吸也十分微弱,凌陌尘一阵心疼,表情变得更加冷肃。   太医给茯苓做过检查,面色凝重道:“这宫女感染了疫病,必须尽快隔离。”   “疫病?”凌陌尘目光扫过茯苓脸色,明显不信,她眯了眯眼,质问他:“敢问这位太医,是何种疫病?”   太医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不耐烦道:“就是疫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凌陌尘心下稍沉,刚想说话,皇后的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就突然闯进院子,说是有口谕,要隔离整个瑶光殿,以防疫病毒蔓延。   “这是皇后的口谕?”凌陌尘不禁冷笑,事情才过去多久,就传到了皇后那里,而且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太医,连个理由都不给,直接判定为疫病,就要隔离整个院子。   如果她再没反应过来这是个阴谋,那她凌陌尘就真的是个傻子。   太医匆匆离开,一群带刀侍卫守在外,个个凶神恶煞。   白芷拉着凌陌尘离开,半路上心有余悸地说:“还好主子你没有要那件衣服,否则……”   “无论是我,还是茯苓,都不该平白遭人陷害,这事我一定要查到底。”凌陌尘一改早前的漫不经心,满脸怒气。   “小姐,你打算怎么查,这可是疫病。”白芷担忧道。   凌陌尘声音有些喑哑,藏着一丝冷冽的寒意,“他说是疫病,就是疫病?正当我凌陌尘是个任人宰割的傻子?”   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去把茯苓的那件衣裳取来给我。”   “可是……”   “快去!”凌陌尘沉声道,“拿的时候小心点,别接触到皮肤。”   凌陌尘态度执拗,她前世好歹是个中医,若是连是不是疫病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的白混了。   茯苓那个状态,分明就是中毒。   白芷很快便取来衣服,凌陌尘费了一番功夫,将衣服丢进自制的水中。   精致的布料被水浸透,原本清透的水很快变得乌黑,凌陌尘取了一点样品,放在鼻尖轻轻嗅着。   果然,这种毒她曾经研究过,毒性很凶猛,能够通过接触人的皮肤,深入五脏六腑,不过却不是什么无解的毒。   这件衣服十分华美精致,一眼看过去便有种令人目眩神迷的感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不过通常越美的东西,就越毒。   这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凌陌尘扫了一眼盆中乌黑的水,神情冷峻,暖暖的余晖映在她的眸底,竟也显得毫无温度。   “小姐,这毒可解么?”白芷问道。   “可以,不过有一味药材比较难寻,恐怕得辛苦你去太医院取了。”凌陌尘叹气道。   白芷问:“是什么药?”   凌陌尘吐出一个药名,白芷闻言犹疑道:“这味药材,我曾经听老爷提过,恐怕只有陛下那里才有。”   这是凌陌尘没料到的,她虽知道这味药材珍贵,却也没料到珍贵至此,皇帝会肯为了一个宫女倾囊相授么?   凌陌尘并不了解莫承渊的为人,但茯苓的病情不能拖,她只有硬着头皮来到莫承渊的殿前,请求见他一面。   她推开门,莫承渊仍在书桌前批阅奏折,油灯昏黄的微光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在他的眸子里,如同静水流深般的从容和宽厚。   凌陌尘微怔,等到他抬起头,她才恍然惊醒,连忙关上了门。   “这么晚,有何事?”莫承渊似乎心情不错,眼底含着浅浅的笑意。   凌陌尘此刻心急如焚,也没空寒暄,直接道出来意。   莫承渊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不惜这么晚来打扰朕,就为了一个宫女?”   凌陌尘一愣,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也分辨不出喜怒,却还是飞快地点头,道:“宫女也是爹生娘养,我认为生命并无贵贱之分。”   “是么?”凌陌尘道,“朕许久没有听过这种话了。”   凌陌尘道:“望陛下能够准许。”   莫承渊不答反问:“这衣服是皇后送给你的?”   “嗯。”   “朕知道了。”莫承渊点头道,“一会你跟着吴尚去拿药吧。”   事情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凌陌尘准备了一堆话,打算劝说莫承渊,却不料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凌陌尘无暇顾及太多,匆匆谢过他,便跟着吴公公去拿药了。   解药终于得以制作,茯苓也没了生命危险。   望着茯苓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凌陌尘也得以松了口气,心里却仍有芥蒂。   她本不想招惹是非,谨言慎行,步步忍让,没想到这样不仅没有打消某些人不怀好意的念头,反倒得寸进尺。   事实证明,在后宫中,退一步并不会海阔天空,而是掉入深渊,万劫不复。   凌陌尘望着沉沉夜色,铺天盖地的黑色天幕,远处的阴影角落,像是某种庞然大物匍匐其中,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想到未来重重险境,她的心里也格外沉重。 正文 第五章 鸿门宴 次日宫里举行宴会,通知各宫后妃不能缺席,饶是凌陌尘心情郁郁,也不得不出席。  宫宴设在湖边,四周高高挂起的灯笼,璀璨灯火,映着潺潺流动的湖水,岸边姹紫嫣红的花丛,像是冷不防掉进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唯有人声喧闹,将凌陌尘从恍惚中抽离。   衣香鬓影,灯火朦胧,无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后妃在灯影下穿梭,脸上的笑容却一个比一个虚伪,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凌陌尘神情恹恹,一身素朴的常服,妆容也很淡,隐入人群中,毫不起眼。   但就是这么不招摇的装扮,却在一众浓妆艳抹中脱颖而出。   莫承渊一眼从人群里认出她,笑着冲她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凌陌尘无奈,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迈步上前,主桌里赫然坐着皇后,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她的视线。   “今日为何不打扮?”莫承渊冷不防地问道。   凌陌尘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皇后那边收回,淡淡一笑道:“我不喜欢打扮,一贯如此,只要不失了礼数便好。”   莫承渊没说什么,一旁却有妃子不咸不淡地插嘴:“在陛下面前为何不自称臣妾?”   凌陌尘一愣,她没想到一个称呼也能被人借题发挥,何况她现在并无封号,跟皇帝也没有实质的名分,她的身份,本就不尴不尬。   莫承渊却笑道:“无妨,朕并不是那种拘泥小节之人。”   “陛下,既然是规矩,那便是臣妾疏忽了。”   凌陌尘并不想在这种场面出风头,招惹更多潜在的仇敌,只能妥协。   莫承渊弯唇,眼底的笑意却陡然敛去,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   凌陌尘正在琢磨是不是她扫了他的面子,正欲解释,就听见他低声道:“近日宫中发生了一些事情,朕本不想小题大做,但关乎人命,不得不提。”   席间的气氛随着他的话变得愈发沉重,后妃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触了霉头。   凌陌尘一下便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些惊讶他会在这种场合提出来。   皇后似乎也察觉到什么,但脸上却并无惊慌之色。   “此类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朕也强调过许多次,不喜后宫中勾心斗角,却有人屡次犯错,实在可恶。”莫承渊有意无意地瞟向皇后,目光稍顿,很快继续道:“此次朕可以不追究,但若有再犯,必不轻饶。”   尾音重重落下,仿佛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间。   凌陌尘心中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了然。   此时皇后却突然缓声道:“陛下,您的话,臣妾们一直谨记在心,这次犯了事,那必然是有些人不懂规矩,如果轻易绕过,岂不是纵容那人再犯?”   这次不仅是凌陌尘,就连莫承渊也略感讶异,皇后的声音虽轻,但语气中义正言辞的态度令人难以忽视。   “皇后此话可是出自真心?”莫承渊沉吟道。   皇后正襟危坐道:“臣妾替陛下执掌后宫这么久,自当为陛下分忧,整顿后宫纪律。”   “那皇后可知道朕说的是哪件事?”   “当然。”皇后神情变得肃穆,“因为一件衣服,而差点害了凌妹妹,臣妾实在是很愧疚,但此事并未臣妾本意,所以臣妾更要追究,让凌妹妹安心,也好让臣妾洗刷冤屈。”   莫承渊道:“原来此事有隐情?”   “是的,陛下。”   凌陌尘始终不发一语,听着皇后和莫承渊一来一往的对话,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早已经泛起滔天波澜。   皇后在莫承渊打算息事宁人的时候,突然站出来说要追究到底,到底是真的不甘受冤,还是心怀鬼胎?   凌陌尘暗暗观察这皇后的表情,表面上心不在焉,实则没有落下她说的每一个字。   皇后说了一长串话,无非就是她冤枉,那绢布是她从另一个妃子那里得到的,觉得花样好看,便找人制了衣裳给凌陌尘送来云云。   凌陌尘暗自冷笑,好个一石二鸟,这事她怕是早有打算,既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净,又能除掉另一个强敌。   “这个人就是敏婕妤,这绢布是她早前赠予臣妾,没想到竟有剧毒,陛下若是不相信臣妾,大可去她院中彻查!”   凌陌尘丝毫不为所动,皇后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不信。   那剧毒她了解,只要接触就会中毒,又何来制成衣服后才赠予她一说。   被强行背锅的敏婕妤脸色煞白,颤颤巍巍地摇头道:“皇后娘娘,你为何要冤枉臣妾?”   莫承渊脸色深沉,喜怒难辨,“是或不是,多说无益,来人,去敏婕妤的院子搜查!”   “不,陛下,臣妾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   好好的一出宫宴,就在敏婕妤的悲怆的呼喊声中草草结束,一众人纷纷转移至她的宫殿。   无数侍卫进进出出,将原本整齐有序的宫殿翻得乱七八糟,院子里的花丛也被踩得七零八落。   凌陌尘却无任何动容之色,冷眼旁观。   直到一个侍卫跑过来报告:“回禀陛下,属下在院子中发现异状。”   “去看看。”   莫承渊领着众人来到一棵树下,那里的泥土被人翻起,一个小小的包裹埋在里面。   太医小心翼翼地将包裹从泥土中取出,里面一小包未用完的药粉,经过鉴定,确实是那件衣服中所含的毒药。   “敏婕妤,你可知罪?”莫承渊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敏婕妤,“若是坦白,朕还可从轻处理。”   敏婕妤明显很怕,却还是执着地摇头:“臣妾没有做过。”   “……”   莫承渊失望,却不再说什么,命人将敏婕妤带下去。   凌陌尘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良心上过不去,将欲离开的莫承渊拦住,低声道:“陛下,能否允许我再做一次调查。”   “为何,有疑问?”   凌陌尘匆匆点头,以防有心人再借题发挥,只能覆在他耳边做了几句。   莫承渊听完后也是脸色凝重,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你坚持,那好吧。”   凌陌尘不知道自己这样得罪皇后会有什么后果,但她实在不忍心看一个无辜的人,平白丢了一条命。   医者父母心,她不是同情心泛滥,她只是敬畏每一个生命。   皇后千算万算,也想不到凌陌尘会去而复返,将她那些还没来得及抹去的蛛丝马迹翻了出来。   凌陌尘拿着手中的证据找到莫承渊,请求她放出敏婕妤。   “陛下,这绢布乃早先西域进贡,只有四妃以上的妃子才能资格获得赏赐,敏婕妤万万不可能拥有这绢布,反倒是……”   她没有把话说完,也已经足够明白。   莫承渊却问她:“为何要执着于真相?”   这话似乎问得颇有深意,但凌陌尘来不及细想,直白道:“我并不想冤枉好人,也不愿意放过坏人。”   莫承渊没有再说什么,将敏婕妤释放。   敏婕妤得知真相水落石出,拉着凌陌尘的手痛哭流涕,呜咽着感激她,“我好怕,我以为这一回真的要死了。”   凌陌尘轻笑,拍着她的手背安慰她。   敏婕妤没什么心机,虽然进宫时间不短,但很难得没有被这后宫一趟浑水污染,仍然保持着最初的一颗赤子之心。   只是这样的单纯却很难在后宫中生存,好在莫承渊一直挺欣赏她的这份纯真,才让她跌跌撞撞地在这后宫中存活下来,却也因此遭了不少嫉恨。   凌陌尘的一次次退让,却换来皇后步步相逼,得寸进尺,饶是她心性淡薄,也不免有些气不过,望着莫承渊,表情有些固执。   “诶,你若想追究,那便追究吧。”   莫承渊叹了口气,让人将皇后带过来询问。   人证物证齐全,而皇后的辩解在稍微懂医理的人面前,漏洞百出。   一时间众人表情各异,眼见着没有转圜的余地,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突然猛地跪倒在大殿中央,高声痛哭:“陛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奴婢做的,跟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凌陌尘无奈扶额,为何每到关键时刻,总有忠心耿耿的丫鬟跳出来顶罪,皇后如此心狠手辣之人,难道真的值得她这么做?   这个问题怕是永远得不到答案,哪怕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分明就是皇后所为,却也无人敢说。   莫承渊敢问她罪,但他不能,皇后之所以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身后有太多错综复杂的势力,他暂且不能动她。   凌陌尘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落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惩罚,闭门反省。   无论如何,她也已经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至于结果,并不是她能够掌控的。 正文 第六章 他不属于我 这档事总算是尘埃落定,凌陌尘周身疲惫,正欲告辞回宫,却被莫承渊拦下,“今日宫宴未能尽兴,不如留下来用完饭再走?”  虽是商量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凌陌尘刚巧也觉得腹中一阵饥饿,便也没有拒绝。   敏婕妤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谈笑风生,一口一个妹妹,眼中分明是劫后余生的欢喜和感激,并无半分虚假。   凌陌尘前世辅修心理学,所以从她的一言一行中也能分辨出真情假意,何况敏婕妤并不是个善于伪装的性子,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这次要不是凌妹妹出手相助,我就平白被冤枉了。”敏婕妤说着眼眶又红了,“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话语间隐隐藏着对莫承渊的责怪,她不敢明着怪他,但心里还是有怨,表情极其委屈。   莫承渊看在眼里,却并没有出言安慰的意思,依旧悠然自得地抿着茶水,一副恍若未闻的冷漠表情。   凌陌尘不禁感叹他有些无情无义,但还是拉着敏婕妤的手,安慰道:“这次你能洗白冤屈,也是多亏了陛下明察秋毫,我只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你要谢就谢陛下吧。”   敏婕妤愣愣地点头,细声细气地朝莫承渊道:“臣妾多谢陛下。”   “无碍。”莫承渊敷衍地摆手,随即意味深长地看向凌陌尘,问道:“你真的这么想?”   凌陌尘点点头,真诚道:“若不是陛下深明大义,我便是证据再充分,也无用武之地。”   她这话并非是场面话,而是真心实意。   凌陌尘从未想过要刻意讨好莫承渊,用来换取什么荣华富贵,偏爱恩宠,她这人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十分耿直。   莫承渊性情温和,并不像她印象中那些喜怒无常,翻脸无情的帝王,反而更像个人。   虽然他也崇尚利益,为了顾全大局,有时候不得不牺牲掉一些东西,甚至有时候会显得过于冷漠无情。   无论是他为了江山社稷而娶了凌陌尘,还是这一次他放过皇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必须牺牲掉那些可有可无的儿女私情。   莫承渊居于上位这么久,一个人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他能很轻易分辨出来,所以也理所当然地看出凌陌尘脸上的真诚。   他的确是因为凌陌尘的父亲才娶的她,此后也并未再多关照,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封号,更别说夫妻之实,在他眼里,凌陌尘只需要好好的活着,像个花瓶一样伫立在那里,至于她是谁,长得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   只是经过这短短一段时间的接触,凌陌尘的一言一行,屡次挑起了他的兴趣,让他无由来生出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   莫承渊话锋一转,突然道:“听说你住在瑶光殿,那里朕还从来没有去过,不如饭后一起去走走?”   这话听在众人耳朵里,无疑是一种恩宠,就连敏婕妤也由衷地为凌陌尘感到高兴,心想她总算要出人头地,面上不由浮上一丝喜悦。   凌陌尘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脸上反常的没有一丝愉悦之意,“陛下,夜深了,我也有些疲倦,不如下次再说吧。”   语气虽委婉,但话里的拒绝之意却很明显。   莫承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晶莹的水珠倒映着他喜怒难辨的黑眸,他缓慢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他表面上并没有表示出太多不悦,但一双黑眸更发幽深,殿内明亮的灯火映在其中,都透不出一丝光,凌陌尘冷不防地撞进去,像是猛地掉进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凌陌尘一个哆嗦,原本让她垂涎欲滴的饭菜,此刻都有些难以下咽。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颇为艰难的饭,凌陌尘便匆匆离去。   她原以为莫承渊并不是那种容易被激怒的人,但自己屡次拒绝他,莫非真的戳中了他的逆鳞?   其实不然,莫承渊向来心思深沉,很少把喜怒置于面上,哪怕再生气,也很少震怒,偶尔的威严,只不过故意为之,无非是为了唬人。   凌陌尘的拒绝不但没有让他生气,反倒激起了他平息许久的征服欲以及好奇心。   后宫弱水三千,哪一个女人不是日夜盼着他临幸?   莫承渊并不热衷于男女之事,后宫养着这么多女人,也无非是为了壮大皇嗣,他每做一件事,总是有原因,从来不会是心血来潮,冲动为之。   所以饭后,他找人调查凌陌尘,也是思忖许久后下的决定。   而凌陌尘究竟在盘算什么,回的路上,白芷也不禁好奇询问。   “我在想什么?”凌陌尘失笑,“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么问我,我真的什么也没想啊,我就是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罢了。”   白芷不解:“这后宫中哪有长久的平静,若是不受陛下宠幸,岂不是会沦落成任人欺负?”   她想了想,又道:“何况陛下不好么,主子不喜欢他么?”   “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么,何况这堵宫墙之内,感情是最危险的。”凌陌尘道,“至于陛下好不好……”   她沉默一阵,抬头望向沉沉天幕,“他很好,但是并不属于我,也不属于这深宫中的每一个女人,他天生,就属于这个天下。”   “而我,只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不了我,我也不会奢求。”   凌陌尘很少这么多愁善感,但短短几天她经历了前世一辈子都未曾经历过的心惊胆战,多少有些感叹唏嘘。   她也曾经抱怨过以前的生活过于琐碎苍白,日复一日的看书,给人看病,好像没个尽头,只是经历一次这后宫的刺激生活,她才开始怀念以前。   虽然平凡无聊,但至少自由,这种自由,是属于精神和灵魂上的自由。   而现在,她被这三寸厚的宫墙牢牢禁锢着,像个金丝雀,外面的人想进来,她却迫不及待地想出去。   只是这一天,真的会到来么?   白芷听不懂凌陌尘的话,却也能隐隐察觉到她心情沉重,欲言又止,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回到瑶光殿,凌陌尘率先去了茯苓的房间。   茯苓已经清醒过来,一见到她,便抱着她痛哭流涕,抽噎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好了,没事了,这次是我过于疏忽,以后外面送来的东西,我们都谨慎点。”凌陌尘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安慰。   茯苓哽咽道:“都是我不好,看衣服那么漂亮,谁知道皇后娘娘居然是那样的人,太可怕了,还好主子你没有穿。”   凌陌尘为她能念着自己,心里有些欣慰,但也忍不住告诫她:“以后这种话千万不能到外面说,在这宫里,时刻要记着谨言慎行,知道么?”   “嗯。”茯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正文 第七章 言传身教 次日清晨,莫承渊便派了御医过来,给茯苓做了一番检查。  凌陌尘睡眼惺忪,靠在床栏边,关切道:“她怎么样?”   “已经无大碍,过不了多久便能痊愈,到时候烦请姑娘将殿内外打扫一次,便可让陛下过来了。”御医道。   “多谢。”凌陌尘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注意他话里话外的深意。   御医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莫承渊,他心下大喜,奈何还在朝上,只能淡淡应了一句,并表示下朝之后亲自过去探望。   众大臣还以为那宫女有多了不起,竟能让皇帝挂记在心。   当然凌陌尘对此事一概不知,早前御医的吩咐她也早就抛到脑后。   恰巧御医走后不久,敏婕妤便找上门来,邀她前往御花园赏花。   凌陌尘心想反正也没事,便答应下来。   敏婕妤自来熟,经过昨日一事,便一厢情愿地将凌陌尘当成了好姐妹,此刻也是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宫中趣事。   凌陌尘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着,态度并不热络,却也没有打击敏婕妤的积极性。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暖洋洋的,落在身上倒让人觉得惬意,御花园花开得正艳,清风拂过,各种花香扑鼻而来,清晨尚且能看到那些花瓣上的露珠,娇艳欲滴,引人入胜。   如此美好而又惬意的时光,却被一声不和谐的怒骂声打破,“你个小杂种,撞了本太子还不道歉,是想被砍头么!”   凌陌尘循声望去,却只瞧见一群小孩,最大的也不过七八岁,稚嫩的面孔却带着连成年人都难以企及的狠辣。   她暗自心惊,身旁的敏婕妤却同情道:“太子又在欺负小四了,好可怜。”   “那是太子?”凌陌尘指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明黄身影,“是皇后的孩子?”   “嗯,太子仗着是皇后独子,最爱欺负人,这宫里的孩子,还没有哪个没被他欺负过的……”敏婕妤小声附在她耳边道,“而且,陛下现在只有四个孩子,第二个和第三个孩子都是公主,最小的这个虽是皇子,可母族前段时间获罪抄斩,现在只是养在一个没什么地位太嫔那里,也是可怜了。”   凌陌尘在阳光下眯了眯眼,“我们过去看看。”   敏婕妤拉着她,半晌不动,“不好吧,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要是被皇后知道了……”   她想起昨日那事,至今还有些害怕。   “你忘了,皇后现在被软禁,没法找你的麻烦。”凌陌尘道,“何况你不是很心疼那个小孩么,不想为他出头?”   敏婕妤仍是犹豫,但却已经有所动摇,“那太子也不是好惹的,你别看他年纪小,这脾性比起皇后,也是过之不及。”   “那我们更应该教他好好做人。”凌陌尘望着那群正在推搡着四皇子的太子党,忍不住冷笑,“这样的孩子长大了,难道能够成为一个明君?”   说完抽出被敏婕妤紧挽着的手臂,大步往前走。   “诶,凌妹妹等等我!”敏婕妤跺了跺脚,往前小跑了几步追上她。   四皇子满脸泪痕,小小年纪,眼底却满满都是忍辱负重,看得凌陌尘更是心疼,见他被众人推来推去,仍是固执地不肯认错,又觉得心下安慰,这孩子有骨气。   “我没有撞你,明明是你们自己撞上来的!”小四捏着软软的小手,据理力争。   那群太子党又哪肯听他辩解,一门心思要找麻烦,此刻手脚也开始不干净起来。   凌陌尘见状,加快步伐,冲到了小皇子身前,替他挡了一下,随即皱眉斥道:“四皇子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你们怎么胆敢说他是小杂种?”   她试图用小孩的语气跟他们讲道理,但这一套明显行不通,太子身高仅到她腹部,但眼神却给人居高临下的错觉,眼角甚至溢出一抹嘲弄。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奴才,不认识本太子?”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自人群中响起,凌陌尘被这么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奚落,心里也是哭笑不得,嘴上却也说不出更多残忍的话,一时沉默。   太子见她不说话,只当她是怕了,表情更加得意:“还不快给本太子让开,小心本太子治你的罪!”   凌陌尘啼笑皆非道:“太子殿下可否指出我刚刚哪里说错了?”   “我可是太子,这天下都是皇帝的,那不就是我的,我想治谁的罪,还轮得到你废话?!”太子一脸志得意满,仿佛凌陌尘真的是跪倒在他身前的奴才。   凌陌尘又是一阵无语,熊孩子她见得多了,但如此口出狂言的小孩,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就在她正想放大招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呵斥:“谁跟你说,这天下是你的?!”   太子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凌陌尘这才意识到莫承渊来了。   她转过头,望着莫承渊逆着阳光,步履沉沉,树荫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面上带着不明显的怒意。   “陛下圣安!”敏婕妤朝他行礼,小孩们也纷纷跪下,凌陌尘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弯腰施礼。   莫承渊却纷纷无视,目光冷冽,望着太子,厉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太子腿不停地打颤,白着脸,眼泪落下来,现在倒有点像个小孩了。   凌陌尘无声叹息,她苦口婆心地劝说,却比不过莫承渊的一句质问,这深宫后院,果真是权力至上。   太子最终哭着跑了回去,找到皇后一阵哭诉。   皇后得知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对凌陌尘恨意更甚,捏着手帕指尖发白,“这小贱蹄子,不知道给陛下下了什么迷魂汤,陛下以前可从不这样!”   “母后,我该怎么办?”太子此刻想起莫承渊面无表情的脸,还一阵后怕。   皇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你怂什么,你是太子,这天下迟早都是你的,不过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来人,哪有资格跟你争。”   太子懵懵懂懂地点头,“可是我今天这么说,被父皇骂了。”   “你傻不傻,这话当然不能在外面说,你心里知道就好。”皇后一只手搭在儿子肩膀上,不自觉地慢慢握紧,恨声道:“你一定要做皇帝,切莫让那小贱蹄子生了孩子,跟你抢皇位!”   “儿子知道!”   “一会你去跟你父皇好好道歉,就说今日都是你的错,说错话,不该欺负弟弟,总之千万别跟他顶嘴,一定得顺着他来,知道么?!”   “嗯!”   皇后对自己的言传身教十分满意,催促着太子去给莫承渊道歉。   太子连口饭都没吃,就急匆匆跑到金銮殿外,一跪不起。   吴公公见那孩子,一头冷汗,跪在殿前,终是不忍,便向莫承渊求情道:“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外跪了快半个时辰,你赶紧去看看吧。”   “他知道自己错了?”莫承渊并无动容,只淡淡问道。   殿外传来太子的高呼声:“父皇,儿臣知道错了,请您责罚儿臣!”   莫承渊垂眸,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半晌才道:“罢了,知错就好,让他回去吧。” 正文 第八章 讨人厌的舒美人 凌陌尘冲撞太子,皇上却反而责骂太子一事,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这宫里一向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主儿,通过宫宴和太子这两件事,凌陌尘在众人心中一跃成为皇上的新宠,所以大家马上开始巴结起她来,瑶光殿一时热闹非凡,让一向喜欢清静的凌陌尘头疼不已,几乎想闭门谢客。  通向瑶光殿的安静夹道上,敏婕妤正与贴身侍女一前一后的走着,忽然一声娇笑让她站住了脚。   “呦,这不是敏婕妤嘛,见过姐姐。”一个身着暗红缠枝牡丹的碧色宫装美人正站在岔路的拐角处,冲着她笑。   敏婕妤脸上有些僵硬,勉强笑了笑,说:“原来是舒美人,好巧。”   舒美人却快步走到她身边,状若亲昵的说:“才不是什么巧,我是专程在这等姐姐的。”说着看了看敏婕妤身后那个宫女手里提着的食盒,又笑着道:“敏姐姐是要去凌姑娘那里吧!正好妹妹我也想去,正想让姐姐带我认认门呢!”   “你也去?”敏婕妤瞪着浑圆的眼睛问,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这个舒美人搞什么鬼?   “是啊是啊,这个凌姑娘可是这几日宫里的风云人物呢!那日宫宴我身体不适没有去,没看到凌姑娘的风采真是遗憾,听闻姐姐和她关系不错,所以来求求姐姐呢!”   敏婕妤想起那日的宫宴,冷哼一声:“还不是托舒美人的福!”   说罢也不管她,急急地快步向前走去。   进了瑶光殿,敏婕妤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进去,而是看了一眼身后的跟屁虫舒美人,鼓着脸,没好气的跟一旁守门的茯苓的说:“没看见有人来了嘛,还不快去告诉你家主子!”   平白挨了一句说的茯苓也没有问这个没见过的女人是谁,就委委屈屈的跑进偏殿,对凌陌尘说:“主子,敏婕妤来了。”   此时的凌陌尘刚刚打发走了几个分位不高的宝林、御女,正靠在美人榻上拿着本书休息,听到这话,有些奇怪的抬眼问:“让她直接进来就行了,你怎么还特意跑一趟?”   虽然凌陌尘现在还没有封号品级,但是敏婕妤性子十分直爽,也不在意这些礼节,每次来了就直接进来,不用她起身迎接更不需要通报。   茯苓不甚机灵的说:“谁知道,忽然就站在门口让我通报。哦……我想起来了,她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谁?”   “我……我不认识,也忘了问。”   听了这话,凌陌尘无奈的摇摇头,选了新人当宫女固然放心一些,然而这就是白芷所说的“没被调教,不会伺候人”的后遗症了吧。   她不在意的摆摆手让茯苓下去,自己起身去院子门口。   没等到门口,就听到一声让她起鸡皮疙瘩的娇笑。   “哎呀,原来这就是凌姑娘,果然如大家所说,花容月貌,气质出尘。”说罢,舒美人向前走一步迎到她面前,一点也不见外的开始了自我介绍:“我是舒美人,略微虚长你几岁,以后你就叫我舒姐姐,我称你一声凌妹妹可好?”   凌陌尘心里忍不住打量起这位舒美人,碧绿色的齐胸襦裙上,绣满了红色的牡丹。   ……简直是暴发户一样的审美。   正在凌陌尘认真考虑该闭门谢客的时候,敏婕妤出来打了圆场。   “凌妹妹,我给你带了特制的雪峰糕,加热方法独特。走走走,我去小厨房告诉你怎么弄。”回头看向舒美人说:“舒美人暂且去正殿坐坐吧,雅竹,把食盒给我,你带舒美人去正殿。”   接着不由分说的拉走了凌陌尘。   “这位大姐是谁?”简直莫名其妙。   眼看离得远一些了,敏婕妤才说:“这舒美人,哼,我看她来这里根本就是不怀好意。你还记得宫宴上我被陷害的事么?我回去仔细想了想,那几天只有舒美人去过我那里!”   凌陌尘一怔,问道:“确定是她?”   “东西是不是她埋得我不确定,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就算不是,她肯定也不怀好意!”   说话间已经到了小厨房,敏婕妤把食盒打开,拿出一碟子精巧的乳白色糕点,点了两滴香油,交给厨娘放到蒸笼里,才拉着凌陌尘说:“这个舒美人是皇后那一派的,怎么能让我不怀疑?你不知道,如今这宫里一共有两派实力,一个以皇后为首,一个以太后和贤妃为首,这两派从皇上十七岁登基开始就一直斗个不停,到现在八年了,也没分出个胜负。像我们这种两派都不依附的,最容易成炮灰。”   “太后呢?”她来了宫里快两个月了也没见过太后啊!   “贤妃陪太后去礼佛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这当今太后并不是皇上生母,她的儿子景王一直不大安分。皇后那一派就是仗着皇后的父亲仁武骠骑将军当年是个坚定的保皇党,从龙有功,所以现在居功自傲。这个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他让我千万别得罪皇后,谁知……唉”说到这里,又感激的看向凌陌尘。   听着敏婕妤说的这些,凌陌尘心里默默吐槽,这宫里的形势果然错综复杂,不是她这样只会摆弄药草的凡人能掌握的,她还是……在这个小院子里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正在这时厨娘拿了蒸好的雪峰糕走了过来,蒸后的雪峰糕竟然一分为二,上半部分化为半透明,下半部分吸收了香油变成浅棕色,煞是奇特。   敏婕妤得意的说:“这是我娘的独门秘方呢!对女人最是滋补,从现在开始放十二个时辰,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吃啦。”   “这么麻烦?”这个糕点蒸完放一天才能吃?   “哎呀你听我的准没错,我还能害你么!还是你怕……?”说着看犹疑的看向凌陌尘。   她真是无语,这有没有毒她还能不知道?只好安慰敏婕妤说:“哪里哪里,你的东西我怎么会不放心呢。”   敏婕妤这才露出了笑容,拉着她的手说:“那我们快回去对付那个讨人厌的舒美人吧,反正她肯定不安好心。”   正要出小厨房,只听得院子门口传来她的小太监增福响亮的唱礼声:“陛下驾到!”   皇上?他来干什么? 正文 第九章 册封荣美人 凌陌尘一来到正殿,就看到下面这幅景象。  舒美人兰花指轻翘,无限讨好的端起茶盏,说:“陛下,听说这是云贵顶尖的碧螺春,您尝尝吧。”   “嗯。”皇上神色淡淡的接过茶盏,连喝都没喝就放下了,“不劳舒美人,朕记得这里是瑶光殿。”   舒美人仿若没有听懂,依旧笑的含羞带俏,声音腻的能甜死人的说:“陛下,虽说这里是凌妹妹的小院,但我与她情同姐妹,现下她不在,我理应服侍陛下。这,也是臣妾的分内事啊!”   可皇上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岿然不动,目不斜视的端坐在主位,全然无视舒美人在一旁是怎样的含情脉脉。   凌陌尘心里一阵好笑,这舒美人真是自来熟啊。也对,这才是后宫女人的常态,能让皇上多看一眼,便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想到这里忽然又觉得有些悲哀,难道自己真的要在这虎狼窝里困一辈子?   “你来啦。”皇上发现凌陌尘隐在门边的身影,顿时如同松了一口气一般。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夏初的微风徐徐而过,当真是世无双。   这个皇上,长的真是犯规啊!   敏婕妤拉着凌陌尘进到殿中,一旁等着的吴公公在皇上的眼神示意下,向前一步,展开早已准备好的圣旨,笑着说:“凌姑娘,接旨吧。”   凌陌尘轻皱眉头,她不喜欢跪,从来到这里哪怕是见皇上都没跪过,可现在是接圣旨,不跪是不是大不敬?跪了这一次,是不是以后所有都要按照规矩来?   她心疼她的膝盖啊!   “凌姑娘……?”吴公公以为她被突然的圣旨弄懵了,小声提醒。   皇上此时却轻咳一声,说:“无碍,宣旨吧。”   “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凌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兹仰承皇帝圣谕、以册印、进封尔为正四品美人,封号其‘荣’,钦哉。”   念毕,吴公公合起圣旨,连同一旁的烫金册印一起递到凌陌尘眼前,笑道:“恭喜荣美人。”   凌陌尘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她是不是要侍寝了!她不想侍寝!她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敏婕妤还以为她被这册封惊呆了,毕竟凌陌尘只是商人之女,虽然本朝不抑制商贾,而她又是第一皇商的独女,可商人到底比当官的差一个低级,更无法跟那些名门贵族相比。连那些人家的女儿进宫都不一定会封到美人这个等级呢!更何况这个“荣”字的封号,更是显示出皇上对她的宠爱,想到这里,敏婕妤伸手捅了捅她的腰侧,低声说:“你傻啦,快谢恩呐。”   凌陌尘快速抬头看了皇上一眼,有些不甘不愿的慢慢跪下,顶着满脑子侍寝的尴尬画面,接过吴总管手里的圣旨和册印,淡淡的说:“谢陛下圣眷隆恩。”   起身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舒美人走到凌陌尘身边,用她那腻人的声音娇笑着说:“真是恭喜凌妹妹了,不对不对,这以后啊,应该改口叫荣妹妹了。”   她的心里却十分不好受,恨得牙根儿直痒痒。这个凌陌尘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商人的女儿,天下首富又怎么样,不过是暴发户一个。想她可是堂堂五品同知的女儿,进宫三年,在皇后面前进誓效忠,曲意逢迎,不过才升到美人。这个凌陌尘凭什么一下子就能得到!   可想归想,她还得继续装亲热好去皇后那里邀功,只可惜凌陌尘根本就不买账。敏婕妤见皇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凌陌尘,颇有眼力的拉着舒美人就告退。可舒美人却不为所动,嘴上还说着:“陛下,臣妾有个提议,今天荣妹妹册封,不如我们摆一桌贺酒,如何?”   按照惯例,册封当天皇上是要临幸嫔妃的,以皇上对凌陌尘的宠爱,今晚肯定是要留宿在瑶光殿的,舒美人这样说,是何居心?   敏婕妤当时就拉下了脸子,以比美人高一级的婕妤身份,正色训斥道:“舒美人入宫已久,该不会不知道宫规戒律。现在这番做派,莫不是想在这大好日子里,和荣美人一起侍奉陛下?你可是要陷陛下于荒淫无道的恶名?”   这话说的就很重了,说完敏婕妤才想起来当事人也在场,悄悄的偷看皇帝一眼,生怕他一个发怒连自己的罪一起治。舒美人再不知轻重也被这话唬了一大跳,她先是变了脸色,指责敏婕妤:“好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当着陛下你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又立刻屈膝下跪,甜腻腻的对皇帝说:“陛下,臣妾本是一片好心,绝无此意啊!”   皇上看着她们这一出出闹剧着实头疼的很,不过是来给凌陌尘送个封号,好奇她的反应,怎么竟多出这么多唱戏的? 正文 第十章 苏元白回来了 莫承渊看着眼前舒美人谄媚的表情,什么都没说,只是玩弄着这桌椅上的茶杯,这兵家无常,这后宫怎么也经常鸡犬不宁呢?他好看的俊脸皱了皱眉,挥挥手,示意着都下去。  舒美人有些不甘心,但又不得不佯装笑意对凌陌尘说道:“那臣妾告退,改天再来看荣妹妹。”凌陌尘发现她的真是个见风使舵,口蜜腹剑之人。   舒美人走出瑶光殿后露出一种狠意,心想着眼前这位商人之女可以风光到什么时候?眼前这时,她准备去跟皇后姐姐汇报一下,合伙商计下该怎么对待凌陌尘那个小贱人,想了到这,她顿时面露喜色,像只高傲的小孔雀走了。   敏婕妤见那个难缠的舒美人就这么走了,她也不必久留于此,便告退请安,走之前还一脸坏笑,对凌陌尘使了个眼色。凌陌尘面露难色,心里还在想着让她今晚侍寝的事情,内心真是好痛苦啊。   莫承渊见这瑶光殿终于安定下来,望了望眼前的凌陌尘,她好像对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上心,似乎。。。脸上充满着担忧之色。这不禁让他大为好奇,按说妃子册封受宠一定是喜上眉梢,她怎么还摆着苦瓜脸呢?莫承渊轻咳了一声,说道:“怎么?册封名号还一脸愁容?”   凌陌尘被眼前的皇帝这么一问有些心惊是不是他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她定了定神,故意将话题岔了过去:“皇上,快午时了,是否该用饭了?”莫承渊眯着眼看了看她,他真的是越发的好奇眼前的这位女人是什么样的?   “也罢,朕坐久了也有些饿了,荣美人跟朕一起进餐吧。”莫承渊望着眼前这位受到惊吓的女子,有些玩味的笑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平日里都如同这春风沐浴这般淡然。而一旁的凌陌尘一点都没在意莫承渊的想法,只顾着想今晚侍寝该怎么办?   突然,皇上的贴身太监吴尚来报,说是有贵客来访。“哦?是谁打扰到朕与朕的爱妃吃饭的兴致。宣吧。”莫承渊不动声色道。可,凌莫尘还未来得及看见那抹黑色身影是谁,莫承渊已经从座位上下来,喜上眉梢了。   “元白,你终于游历回来了,朝堂之上少了你,朕真是像断了只臂膀一样。。。”凌陌尘再也没心思听莫承渊后面的话,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又在隐隐作祟。   眼看着熟悉的苏元白睁大眼睛看着凌陌尘,凌陌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便扭头不看他。   “元白,这是朕刚册封的荣美人。。。”还未等莫承渊说完话,苏元白便说道:“皇上,我跟陌尘从小就相熟了。”   莫承渊听他这话的语气,好像有些生气的意思呢。   “哦?这样啊。那朕便不多介绍了。一起用膳吧。”苏元白一言不发地望着凌陌尘。此次风尘仆仆地赶来,就是为了请求莫承渊下旨赐婚,没想到,凌陌尘竟然入宫为妃,成为皇上的女人,这一幕看的他心都碎了,他游历这么长时间,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尽快回来见她,而命运竟跟他开了这样一个玩笑。不,这一定不是真的,苏元白顿时觉得眼前再可口的佳肴都难以下咽,没想到,三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莫承渊见气氛有些尴尬,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快,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滋味。但是他是皇帝,打破这一僵局的主导者,便说道:“元白此次回宫,那边有何动静?”元白秀气的脸庞上有些僵硬,想着凌莫尘,压根没听到当前皇帝再问些什么。   莫承渊轻咳了一声,一旁的凌陌尘看着这张俊脸表情有些不对,便忙圆场说道:“元白哥哥,皇上问你话呢。”莫承渊不知道为何对凌陌尘那声元白哥哥很刺耳,不舒服。他不懂为何他会出现这样的感受。   苏元白发现凌陌尘的声音还是如此好听,甜美带些清冷:“车途劳累,臣有些恍惚,望皇上降罪。”莫承渊好奇凌陌尘哪来这么大魔力,竟然将国家第一重臣在君颜面前失色。当然,莫承渊肯定不会追究苏元白,毕竟朝中才人缺失,他可是不可多得的才子。   三人都心怀鬼胎的吃着这顿食不知味的饭。结束后,莫承渊道:“也罢,你们兄妹二人许久没见面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朕就先回去批奏折了,元白,申时朕在御书房等你。”   “臣妾恭送皇上。”凌陌尘尽力做好一个妃子本分。可她还在心想着晚上的侍寝,这让她十分头疼。莫承渊点点头,便走了。   苏元白见莫承渊越来越远的背影,他隐住内心里的巨大悲恸,强忍着问道:凌儿,你最近好么?你怎么就突然。。。突然。。。入宫。。。为妃了呢?”苏元白将妃字咬的很重。凌陌尘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秀气的五官。   “元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是京城第一商贾,不过是爹爹与皇上一场交易罢了。之前一直有名无份,今儿,皇上才赐号。。。”   “尽管,我自己都不愿承认,不愿承认我是皇上的妃子的事实,可是皇权啊,皇权有时候真的很锋利。以前我总认为自己的人生是自己的,但进了宫之后,我才懂得,人生有太多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我们根本没办法走自己的路,只能顺着命运安排的路一步步走。”   苏元白看着眼前的凌儿,或许是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跟着他后面喊着元白哥哥的那个小女孩了。他沉默了半响,说道:“凌儿,如果你在这深宫之内过的不快乐,想要离开,元白哥哥一定带着走。”   凌陌尘看着眼前的苏元白,原来他真的什么都懂。“我何尝没想过离开,多少次都想离开这个大染缸,可是,皇权会放我走吗?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他的天下。元白哥哥,不要傻了。皇宫是我想离开就离开的地方吗?”   苏元白两手搭在凌陌尘的双肩,坚定的眼睛告诉她:“凌儿,只要你想走,自然有办法。我苏元白拼了命也保你。告诉我,凌儿,是不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