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胎记   顾婉近来忐忑难安, 吃不下睡不香。
  
  虽说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 前些年破四旧对这些妖鬼玄说打击得尤其厉害。可顾婉还是觉得, 她很可能被一只狐狸精附身了。
  
  自打前几天她左胸口处隐隐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淡红色狐狸胎记来, 不过短短七八天, 皮肤变得光滑水润起来, 胸大了, 臀翘了,腰也诡异地细了两三圈。
  
  原来穿着有些宽松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胸脯那一处像是要被挤爆了一样, 稍有点动作就晃晃悠悠的隔着衣裳也能清楚看到胸型,顾婉压根儿就不敢出门。
  
  背着她妈悄悄的把自己一条秋裤裁成了布条,在胸部扎扎实实缠了好几圈, 大热的天生生快把自己勒得要中暑了。
  
  心惊胆颤过了几天, 本以为就这样了,可昨天在秦晓妹家碰见他从部队回来探亲的大哥, 顾婉惊恐的发现, 她竟然像个花痴一样想要贴上去。
  
  心跳加速, 呼吸急促, 浑身发软。
  
  现在想来她真是后怕又庆幸, 幸好浑身发软, 腿软得没有行动力,不然真干出什么丑事来的话她可没法活了。
  
  为着这事她愁了一夜,想了半宿才琢磨着到书店里转转, 看有没有什么志怪小说能让她对狐狸精这东西多几分了解。
  
  翻出自己攒了许久的三毛钱, 跟她妈说去林子里捡柴禾,悄悄的摸到了村巴会经过的大路上。
  
  从青湖村到县里要坐半小时的大巴,下了大巴又走了一段路才到了县里的新华书店,顾婉心虚的很,也没敢问工作人员有没有写了狐狸精的书,只往那放着小说杂书的地方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找过去。
  
  耗了一上午,倒真叫她找出了几本,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还有些短篇小说,她跟打地下战似的躲在书店的角落捧着书翻看,看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有些收获的,辟如狐狸精爱美色,文弱书生、俊俏和尚是她们的最爱。
  
  顾婉觉得她大概找到了真相,目前在村里碰见别的男人都没事,只有秦晓妹的大哥才让她的身体生出异样反应来,一定是因为他生得好看。
  
  书上还说,狐狸精为了修炼会吸食男子阳气,为了貌美会吃小儿心脏。
  
  她看到这里着实吓得不轻,转念想想小侄儿天天在自个儿跟前晃着的,她似乎也没有生出想要挖心吃肝的恐怖念头来。
  
  摊上这样的事,顾婉心里的惶恐就不消说了,琢磨着这几天要避着点儿秦志军,两家是邻居,相距不足百米,看来要足不出户才行了。好在秦志军是当兵的,一两年也未必回来几天的。
  
  把书放回书架,抬头看了看书店的挂钟,十点四十。
  
  顾婉快步走出书店,回村的大巴一天只有两趟,错过中午十一点发车的这一班,就得等到下午四点半了。而她身上扣除一会儿买车票的一毛钱,一共就只剩了一毛钱,还是赶紧回去为好,真要没赶着车就得在县里吃中饭,凭白多花钱。
  
  一路快走到了车站,往青湖村去的大巴车里几乎已经坐满了,司机和卖票的是本村的一对夫妻,一车子都是熟人,可顾婉打小内向,见着人也只是腼腆的笑一笑便算是招呼了。
  
  在最后排靠左看到了两个空位,她挑了最里边的位置坐好,坐了不过一两分钟,车里的乘客就都嚷嚷着赶紧发车了,都是要赶回村里吃中饭的。
  
  开车的李大庆瞄一眼车上还剩一个空座呢,笑着往自己的驾驶位上一坐,道:“都别急,再等两分钟啊,两分钟再没人来就发车了。”
  
  说是两分钟,顾婉虽然没有手表也知道绝对不止。村人催促着,他见时间着实不早了,这才发动了车子,这时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上了车,几个嗓门大的冲李大庆道:“这下满了,赶紧开吧,不然回去做午饭不赶趟了。”
  
  李大庆吆喝一声好咧,汽车轰轰开动起来,顾婉看着大步走过来在她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的青年,心里哀嚎天要亡她了,那不是别人,正是她眼下最怕碰着的秦志军。
  
  最后一排是五人座,偏最中间坐的是个体胖的大妈,秦志军这一坐下,手臂就挨着了顾婉的手臂。
  
  手臂相触的地方像是自带电流一样,顾婉整个人都不大好了,那种筋酥骨软又很想往秦志军身上贴的感觉又来了。
  
  秦志军侧头,见是昨天到自家找妹妹一起做活计的小姑娘,见她面颊通红,面上有惊慌之色,想是自己坐得离她太近让她不自在了,就把手往身前挪了挪,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顾婉没去注意秦志军的动作,一心想着她得赶紧走,这满满一车都是村里人,要是在这里出了丑,回到家里她爸妈能扒了她的皮。
  
  她咬着牙扶着前排座椅的靠背站起来就想走,秦志军疑惑,这刚发车她是要往哪里去,不过他也不好奇旁人的事,腿往边上侧了侧给顾婉让出了通过的位置。
  
  顾婉尽可能的挨着前排座椅背往外挪,可两排座位之间的距离着实太窄,她一动,自己的腿窝就碰到了秦志军的膝盖,她那本就绵软的膝盖一下就弯了,恰好大巴车驶出汽车站停车场时一个大转弯,她一个没站稳竟是一屁股跌坐在了秦志军的腿上,又因转向的离心力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身体被甩得向左侧倾倒。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秦志军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扶她,只是因顾婉整个人往左侧摔去,他原本只是去扶她的左手,却扶在了腋下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
  
  掌下陌生的绵软触感秦志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自己抓到了哪里的时候,手像被烫着一样飞速缩了回去,却见小姑娘瞪大一双杏眼望着她,眼里洇着泪水,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
  
  顾婉悲愤,早知会这样,她还不如老实在那坐着呢。
  
  秦志军边上坐着的胖大娘扯着大嗓门道:“哎呀,这是顾家的小婉吧,有没有磕着哪儿呀。”
  
  她这么一喊,半车人的注意力都叫她拉到了车后,就都见到顾家那个小闺女顾婉坐在一个高大的青年腿上的模样,不少知道顾婉的人眼里就带出了诧异。
  
  顾婉一张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了,她急忙要起身,奈何与秦志军在一块儿,她手软腿软,浑身无一处不软,臀部离开秦志军的大腿不足十几厘米就又跌回了秦志军身上。
  
  秦志军就受折磨了,手上那绵软的触感还未消,姑娘臀肉又重重砸在了他腿上,他现在只觉得自己从头皮酥麻到了脚趾头尖。
  
  心里鄙视自己太过龌龊,又见那姑娘难堪的连脸都抬不起来了,想要去扶她一把,偏小姑娘狠狠瞪他一眼,脸上分明写着流氓两个大字,只得讪讪缩回了手。
  
  卖票的是李大庆媳妇,拿着票本正准备开始收票钱的,见顾婉这样索性直接往最后面一排来了,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一大车人都看着呢,顾婉不能让自己身上落下不好的名声,见李大庆媳妇问,索性就伸出手求助。
  
  “大庆婶儿,您拉我一把,我不知道是晕车还是低血糖,刚才想起来到前头跟您商量换个座儿,大庆叔一转弯我就给摔了,现在头发晕起不来。”
  
  她因着靠秦志军太近浑身无力,这几句话说得艰难,看着倒真像是她说的那么一回事,李大庆媳妇听了忙架起她扶到前边自己的座位上让她坐下了。
  
  一车子看热闹的这才了然,敢情是晕车想换个座,转弯的时候没站稳摔了啊,就说顾家这闺女老实,不是那爱和后生勾勾缠缠的。
  
  顾婉趴在售票员座前的扶手上装死,险险的躲开了秦志军又把自己给洗白了。
  
  离开秦志军一定的距离过了几分钟,她身上那种筋酥骨软又身上发热的异状就退却了,只是到底丢了人,装病也得装个彻底才是。一直到通往她家的那个路口前,她都趴着装晕车。
  
  等车一停,李大庆媳妇扶了她下车,同下车的还有跟她家同路的秦志军。
  
  因着车上的尴尬,秦志军在她两米远的地方站着,等车子在乡村公路上晃晃悠悠开走了,他才抬脚上前想问她一声用不用帮忙。
  
  顾婉见他抬脚要过来,一脸惊恐见了鬼的模样,半点没有刚才晕车低血糖的虚弱样,拔腿就跑,活像背后追着的是恶鬼。
  
  秦志军:“……”
  
  感觉到自己被当成变态的色中恶鬼了,想到刚才车上的插曲,他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不怪小姑娘怕他,还是不跟在后边吓人家了,另择了条回家要绕远些的路走了。 正文 婚约   顾婉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 从十三岁后身子开始发育, 她是不怎么跑动的了, 因为会有点难堪。
  
  今天身上虽然穿了背心还缠了布条, 但跑起来还是不雅, 偏偏还担心后边的秦志军靠近。
  
  一段要走二十分钟的路, 她先是小跑后是快走, 十多分钟后终于回到了家。
  
  祝凤仙正端了菜往桌子上摆,见她气喘吁吁战战兢兢的样子,没好气的道:“你不是捡柴去了吗?捡了这一上午, 柴呢?从山上下来你跑什么劲,后面有狗撵你啊。”
  
  柴?
  
  顾婉懵了一下才想起来,她拿捡柴做的借口。本来打算回来先往山上绕一圈捡点柴回来, 叫秦志军给吓得忘了。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 磕磕巴巴的道:“柴,忘……忘山上了。”
  
  “你怎么没把你自个儿忘在山上。”祝凤仙没好气的斥了一句, 拿起腰间围裙擦了擦手就又往灶间去了。
  
  到了晚间, 顾婉端了盆水到自己房间擦澡时, 解开束了一天的布条,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胸口的狐狸胎记颜色似乎又更深了一些。
  
  一连好几天, 顾婉连自家的院门都不肯再出一步,秦晓妹见她不来自己家玩了,就带着没做好的鞋垫半成品到顾家做活, 倒也不耽误什么事, 日子照常的过。
  
  转眼七八天过去,这天秦晓妹快要回家时无意间提到说他大哥这趟回来探亲,她妈已经给相好了对象,明天一个早就回部队去了。
  
  又拉拉杂杂说了不少他大哥对象的事,顾婉就都没听进去了,她一门心思就惦记着自己要解放了。
  
  以往除了绣绣鞋垫,大部分时候都往山上去,摘点野菜拾点柴,河里再捡点螺蛳捞点鱼,乡下的姑娘哪哪儿都能找着活。
  
  她虽是个好静的,可因为那样的原因七八天不敢出门,也着实闷坏了,俩人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到山上捡柴。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婉大嫂王水英就笑着打趣她:“小婉你这些天哪里都不去,天天坐在家里绣鞋垫,是不是妈打算给你说对象了呀。”
  
  乡下姑娘出嫁,绣花鞋垫通常是送男方家人的,所以顾大嫂才有了这么一说。
  
  顾婉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玩笑,脸轰一下就红了,也不知道怎么去接话,脑袋都快要埋进碗里去了。
  
  倒是祝凤仙眼里有了笑意,道:“十八岁了,也差不多是要边准备嫁妆了,没什么好害臊的。”
  
  她这一说,倒叫一桌子除了她老伴顾金盛和两岁的孙子牛牛没反应,另三个都睁大一双眼看着她。
  
  “不是,妈,你真给小婉看对象啦?”顾超一口咽下嘴里的饭菜,惊讶的问他妈,这一点声儿都没听到啊。
  
  王水英和顾婉也都睁大了眼看着祝凤英,祝凤英想着这亲事要议的话也快了,跟自家人说了也没什么。
  
  “你小妹的亲事,早些年咱家就给她说好了的,就咱隔壁老秦家。”
  
  “啥!”顾超夫妻同时惊呼出声,就是顾婉,一双不算太大的眼睛也瞪得老大。
  
  “秦家当兵的秦志军?”顾超声音猛地拔高了一点,顾婉听到秦志军三个字,激凌凌就是一颤。
  
  “嗨,瞎说什么呢!”祝凤仙拿筷子头朝顾超脑袋上敲去,道:“我跟你爸能那么不靠谱吗?志军比婉婉大八岁呢,这都快大一轮了,是志华。”
  
  “秦志华啊,那还差不多,他比咱小婉大两岁吧,不过妈,秦家这亲怎么定的呢,老大老二还没结婚呢,给老三那么老早把亲定了,还有,这么些年了,您跟我爸嘴怎么那么严实呢。”
  
  祝凤仙横自己儿子一眼,“你就知道人老大老二亲事还没着落?老秦家几个儿子可比你出息。”
  
  想想自家儿子娶媳妇可费了老大劲儿,祝凤仙瞧着老秦家这一下子功夫,三个儿子的亲事都有着落了,能不眼谗嘛,又看儿媳妇就坐在边上,到底没多说什么。
  
  接着道:“秦家老二自个儿处上对象了,这不是急着结婚嘛,没有说老大单着老二先娶的道理,你春华婶子这不才急着拍了电报把志军喊了回来嘛,听说前天已经相看好了三家湾的一个姑娘,等回部队打个报告就回来把婚结了,这么着志刚也能娶媳妇了。”
  
  祝凤仙话头岔得快,王水英也听出来了,知道婆婆是说当年她爹娘因为聘礼的事拖着不肯让她出门子,面上就有些讪讪。
  
  三家湾她知道,离她娘家不远,忙带了话题道:“不知道三家湾哪个姑娘有那福气,我原先听春华婶子说他家大儿子在部队可都已经是营长了,那姑娘嫁过去可就是官太太了。”
  
  “咳咳……”
  
  顾超大声的清了清嗓子,媳妇儿当着他面羡慕别的女人,夸秦志军好,这他不爱听。
  
  王水英只当没看到,祝凤仙也看不得儿媳妇眼谗别人,有意道:“那闺女家条件好,听说还是高中生,还是印刷厂的女工,嫁妆肯定也丰厚,也配得上志军了。”
  
  高中生,还是个工人,王水英咂咂舌,顾超听到这顿时觉得自己腰杆子直了一些了。
  
  这年头的高中生可吃香,尤其女孩子能读到高中的不多,像王水英就只读完了小学,识了几个字便算完。
  
  祝凤仙敲打完儿媳妇,又对自家闺女道:“六九年的时候,咱家太难了,小超那时候出水痘,偏偏小婉也染上了,俩个人都烧得厉害,我和你们爹想送你们上医院去,可那时候家里是真穷啊,你奶奶把着钱不肯给,你们兄妹俩个高烧了两天差点就没养活,是老秦家厚道,借了一大笔钱让我和你爸送了你们住院,这才捡了命回来。”
  
  这事顾超记得,就是顾婉也模模糊糊有点印象。
  
  祝凤仙接着道:“咱家没什么能回报秦家的,当时我跟你们爸就跟你大有伯和春华婶说,往后把咱家小婉嫁到他们老秦家去,算是报答他们活命的恩情。”
  
  祝凤仙又道:“这话当时你大有伯和春华婶都笑着应了,不过后边也没提起,就昨天碰着你春华婶,她跟我说起他们家志军志刚的婚事时,许是想到志华了,又跟我提了提这事,咱们当年承了人的恩情,说出的话自然是作数的,小婉,往后嫁到秦家,你得勤快些,尤其要孝顺公婆,知道吗?”
  
  祝凤英讲了这半天,却见自家闺女木呆呆的,一脸遭了雷劈的样子。
  
  “不是,小婉,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顾婉懵懵的,完全不知道她妈在说什么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要嫁给秦志华,那,秦志军岂不就成了她大伯哥,这一定会出大事的吧。
  
  一张脸都吓白了。
  
  祝凤仙看顾婉神色不对,眉毛就立了起来。
  
  “不是你个臭丫头,能嫁进秦家你就得偷笑了,你还不满意怎么的?”
  
  顾婉见她妈神色不善,终于醒过了神,可不敢说不嫁秦志华的话,捧着碗摇头道:“没,没不满意。”
  
  祝凤仙心说算这死妮子还识相。
  
  就她这么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泥人性子,嫁得远了再碰到厉害的婆家能叫人给吃喽,就嫁到自家家门口有她和老伴照应着,再有林春华也不是那性子差的,她才放心些。
  
  一直没吭声的顾金盛道:“都吃饭吧,小婉跟志华的事,秦家一天没上门提亲,你们就也别到外边瞎说。”
  
  他向来严肃,祝凤仙虽嘴巴子厉害,但全家人最怕的反倒是不常说话的顾金盛。
  
  见他发了话,都乖觉的应了,一个个捧着碗低头吃饭了。 正文 来电   顾婉又失眠了, 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睡着。
  
  她和秦晓妹约定好的大青山之行也因着连续六七天阴雨不曾成行。
  
  这一天早上醒来, 天空终于露了晴, 顾婉吃过早饭背了背篓拿了把剪子就出门会了秦晓妹往山上去了。
  
  青湖村除了有个大青湖, 还靠着大片的山, 往深处去是不敢的, 但外边村人时常走动的地方是没什么危险的, 毕竟野物也知道要避着人。
  
  两人略过最外围往稍里边一点去,外围连六七岁的毛孩子都能满山打转,也找不着什么好东西。
  
  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 倒是采了不少鸡油菌,这东西味道鲜美,摘回去就能添一道好菜。
  
  进山太深, 两人正准备往回折返的时候, 顾婉发现几棵野毛栗树,八月份, 可不正是野毛栗熟的时候嘛, 俩人兴奋的冲那树奔去。
  
  转了一圈, 发现足有五棵野毛栗树, 秦晓妹兴奋的就去找大树枝子。
  
  俩人没有手套, 这毛栗子浑身是刺, 扎一下可不是好玩的,找了两根两米来长的树枝,人站得远远的去钩打栗子, 有那比较熟的, 敲打几下就落下来了。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能敲落的都敲下来了,还有那打不下来的估计是还不够熟,敲下来也是浪费。
  
  两人寻了大片的叶子把篓子里的鸡油菌小心的包了起来放到一边地上,又找了不少叶子垫在篓字四周,这才小心去捡一个个的毛栗子。
  
  这一趟可谓是大丰收了,只是秦晓妹看着满满当当的背篓犯了难。
  
  “小婉,毛栗子可沉,咱走得太远了,这还怎么背回去。”
  
  顾婉也锁了眉,尝试去背那背篓,蹲下身咬着牙本已经准备使出十二分的力道,不料却轻轻松松的就把背篓背了起来,自己倒因为用力过猛差点往跟前的地上栽去。
  
  呃……
  
  她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背篓放下,走到秦晓妹那框背篓前试探的去背她那框。
  
  ……
  
  轻松背起了。
  
  她好像又发现了点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继皮肤身材之后,她的体力也出现异常了。
  
  她垂了垂眼,作出一副略有些吃力的样子把背篓放下,冲秦晓妹道:“好像勉强也能背得了。”
  
  秦晓妹:“……”
  
  我看你不是很勉强的样子。
  
  顾婉不敢去看秦晓妹的表情,道:“要么,我把我的鸡油菌放你背篓里,你把你的野毛栗放些我背篓里,咱回去再分。”
  
  秦晓妹张大了嘴,“你不是在逞能吧,背一下子是吃得消,咱得走一个多小时山路呢。”
  
  顾婉也不敢说她其实不觉得重,只好说:“累了就歇歇,走慢点吧,要不只能在这里砸了板栗再走,这个有点难度,山石松散,再加上连下了几天的雨就更不成了,还真砸不了。”
  
  两人重新调整了背篓里的东西,背了背篓往回走,顾婉偶尔装作不堪重负的模样歇上一歇。
  
  俩人在大青山上走着,不知此时青湖村的平静将被打破,确切的说是老秦家。
  
  青湖村上空,大队长的声音通过村支部那个有些年头的大喇叭传遍了小半个村庄:请秦大有到村支部接电话!请秦大有到村支部接电话……
  
  反反复复喊了四遍才关了扩音大喇叭。
  
  林春华彼时正在大青湖边上蹲着洗衣裳,听到这广播衣裳也不管了,喊了旁边的媳妇子帮她看着点,自己就往村支部小跑去。
  
  湖边一群洗衣服的妇人就又八卦起来。
  
  “一准儿是他大儿子打电话过来了。”
  
  “春华这往后是要享福了,老大有出息。”
  
  ……
  
  再说林春华,刚到村支部大队门外就跟自家扛着锄头从地里来的男人碰上了,夫妻两个进了村支部,大队长笑着说明了电话是部队来的,让他夫妻二人坐着等几分钟。
  
  夫妻俩个屁股底下长了针似的,哪里坐得住。
  
  林春华心里琢磨着志军这是不是打好结婚报告就要回来了,面上喜色掩也掩不住,她一把年纪了,也是盼着儿子们早些成家立业好让她能抱上孙子。
  
  好在也没让她夫妻二人等多久,电话铃声很快响了起来,大队长笑了笑端着他的搪瓷茶杯去了隔壁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了秦大有夫妻。
  
  “喂。”
  
  电话是林春华接的。
  
  她本以为是志军打来的电话,却不料话筒的另一端并不是她的儿子。
  
  “您是秦志军的母亲吗?”
  
  林春华心里咯噔一声,嘴里应道:“是,我是秦志军的妈妈,您是?”
  
  那端的男声道:“阿姨好,我是秦志军同志的战友,有个事需要通知阿姨您,阿姨您听了别慌,秦志军同志任务中受了伤,现在军医院住着,您看您家里是否来个人照料一下秦志军同志。”
  
  林春华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来。
  
  原本欢欢喜喜到村支部接电话的秦家夫妻两人,听了那边的消息面上喜色不复存在,反倒是一副天要塌了的模样,林春华更是,也不管人还在外边,眼泪叭叭的就往下掉。
  
  秦大有找了村支书火速开了介绍信,带着林春华就回家收拾行李。
  
  老二老三在镇上跟人做泥瓦匠学徒这会儿不在家,最小的女儿秦晓妹一早跟顾婉一起去大青山还没回来,夫妻俩人只来得及找了老邻居祝凤仙说了下情况,又托她帮忙照看下家里,就背着两包衣服带上钱票坐着大队长赶的牛车往火车站赶了。
  
  等到秦晓妹和顾婉从山上下来进了村里,秦志军在部队出任务受了重伤住院的消息就在青湖村传得沸沸扬扬了。
  
  秦晓妹吓得不轻,追着给她递话的祝凤仙问情况。
  
  祝凤仙又哪里晓得什么情况,只道:“你爸妈走得很急,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晓妹你也别慌啊,婶子相信吉人自有天佑,你们一家子都是好人,老天不会让好人难过的,啊。”
  
  之前在大青湖边洗衣服的媳妇子把林春华落在那里的衣服给送到秦家的时候,秦晓妹还在掉泪,祝凤仙接过衣服帮着晾晒了,又让秦晓妹和她两个哥哥今天到顾家吃饭,留了顾婉在秦家陪着秦晓妹,这才回家去了。
  
  顾婉是将将吃中饭的时候回家的,秦晓妹经过小半个钟头的缓冲,也没有那么惶然了。
  
  自己在家生火做饭,没有当真跑到顾家吃去,这年头谁家的粮食都是金贵的,自家人都只吃个半饱,哪有余粮招待旁人,顾家婶子人好,她不能真那么不客气。
  
  顾家院子里有个石磨,顾婉趁着家中无人的时候摸到了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圈见没人,弯下腰就去搬那磨盘。
  
  两百多斤重的石磨,竟真叫她搬离地面几寸。
  
  顾婉吓得一个哆嗦,好险没砸到自己脚上,她有些惊魂不定,神色凄惶的想着自己这是不是在妖变。
  
  心里又惊又怕,想把这事告诉自己爸妈,可又不敢。
  
  小时候见到下山的道士和尚被斗的场景,记忆太深刻,那不过是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就那么严重,像她这样的会怎样,她不敢想。
  
  虽然这两年已经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可是以后谁知道呢。
  
  这一天晚饭,同去做泥工的顾超回了家,餐桌上听祝凤仙把秦志军的事说了,一家子人又是一阵唏嘘叹息,只顾婉埋着头没甚胃口的扒着红薯稀饭。
  
  她对于秦志军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情义的,秦志军去当兵的时候,她还是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真要说对他有什么印象的话,那也是因为那奇怪的反应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印象。
  
  所以一家人担心着秦志军的情况时,她也是过耳不过心,毕竟自己心里压着那么大的秘密,身上各种异常也不知往后会怎么发展,哪有什么闲心去管不相干的秦志军。
  
  秦志军受伤这一消息除了初始几天给青湖村的村民添了些茶余饭后的话题外渐渐的就沉寂下去了,直到半个月后一辆军用吉普开进了青湖村,停在了秦家的院门外。
  
  这时候的人,对于军人、当官的都有着天然的敬畏,顾忌着开军车送秦家人回来的军人,村人们只敢远远的围观,一时倒没有人往跟前凑。
  
  “是秦家大儿子回来了。”
  
  “哎呀,秦志军瘸了。”
  
  “秦家老大啊,可惜了……”
  
  这些议论的声音压低了些许,但其实谁都能听到,秦家人也一样。
  
  顾婉站在自家门口远远看到被人从车上扶下来又扶坐上轮椅的那个男人时,心里想的是,她出门又得注意些了。
  
  不过想想他现在出入都得靠轮椅了,她只要小心些,远远看到就走开应该是来得及的。
  
  顾婉看了眼乡间坑坑洼洼又有许多石子的路,低垂着头,心里忽然想到,出入需要靠轮椅的话,他也不会再常出来了吧,毕竟不是那么方便了。
  
  心底冒出一点隐秘的小庆幸,又觉得自己太不厚道,忙把那情绪给拍散了。 正文 易亲   站在顾婉身后同样看到秦志军坐轮椅的王水英, 也不说坐回院子里剥毛豆了, 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往外走。
  
  “大嫂, 你去哪?”
  
  许是她声音小, 又或是王水英走得急, 顾婉并没有得到回复。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她家大嫂去了哪里了, 本来在地头干活的祝凤仙这会儿挽着裤脚鞋底还带着一脚的泥远远的往这边跑, 眼见着过了自家门也没进,径直往秦家去了。
  
  她嫂子扛着锄头过了一会儿才回了家,原是给她妈报信去了。
  
  顾婉隔着院子远远瞧着, 她爸妈倒没跟旁人一样在秦家屋外站着,而是直接就进了秦家院门往屋里去了。
  
  她也没再关注,进了灶屋张罗着做晚饭了。
  
  今儿她爸跟大哥都到镇上给人盖房子去了, 早上煮粥时她妈就捞出了晚上吃的饭。
  
  等她架起大锅蒸上饭, 正切大白菜时就听院子里母鸡撕心裂肺的咯咯狂叫,探头透过窗棂往外看, 是她妈扑住了正下蛋的老母鸡, 反剪着拎了母鸡一对翅膀就要往外走。
  
  王水英跟在边上小心的问了句:“妈, 咱家就这只鸡能下蛋呢, 您这是……”
  
  “我抓只鸡给志军养身子, 你别跟前瞅着, 剥你的豆子去。”
  
  她在这家里惯是个一言堂,才不用考虑儿媳妇想什么,又琢磨着只有一只老母鸡是不是还少点, 嘴里叨叨着得再拿些鸡蛋才成。
  
  提着咯咯惨叫的老母鸡就进了灶房, 鸡蛋收在一个大黑陶罐里,她拎个小篮子,揭开陶罐盖子就往篮子里数着装鸡蛋,不带停顿的往里放了八个。
  
  顾婉偷偷瞧一眼她老妈微红的眼和已经见了底的陶罐,乖乖,她妈可真舍得,连最宝贝的牛牛的口粮也舍得给出去了。
  
  天擦黑了祝凤仙才回家来,她前脚到家,后脚顾金盛领着顾超也回来了。
  
  顾婉和王水英忙着摆饭,祝凤仙就坐在桌上跟顾家父子两个把事情说了,不时还拿袖子去揩眼泪。
  
  “志军多好的一个孩子,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咱农村兵想出息多不容易啊,他就一路做到了营长,都说往后是数不尽的好日子,哪晓得老天爷这么不开眼呢,老秦家俩口子都是多好的人,这好人怎么就没个好报呢。”
  
  王水英原本还心疼自家的鸡和蛋,听得祝凤仙这么说,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了。
  
  顾超也是唏嘘,要说秦志军可算是他们村里这个年龄段最有出息的了,前段时间都还说谁嫁了他就是官太太的命,大好的福气,这转眼就出事了。
  
  小声问道:“这志军的腿就这么治不好了吗?”
  
  祝凤仙叹着气摇头。
  
  “你大有伯跟我说,志军这腿想恢复是难了。”
  
  第二天一个早,送秦志军回来的军用吉普开走了。老秦家陆陆续续有人上门,大多是拎着几个蛋去探望的。
  
  坐在自家院子里洗衣服的顾婉偶尔抬头,总能看到村里人出入秦家,只是十一点钟左右时,秦家来了位面生的老太太。
  
  怎么说面生呢,顾婉确定那不是青湖村的人。
  
  等到晚上吃完饭,出去串门子回来的祝凤仙气得捶了桌子,顾婉才晓得,中午那位面生的是三家湾的媒婆。
  
  “你们春华婶子气病了,好个赵家,瞧着志军是个营长有大好的前途,他们就想攀上来,前些日子听着人受伤了,一个早打听准了,赶着中午呢就急忙让媒人过来说那亲事不作数了,说是反正连定亲都没定,也就是相看了一下。人怎么能这么势力凉薄呢!”
  
  顾婉只如以往一般将之当成邻里的八卦听听便过。
  
  哪知第二天一大早顾金盛夫妻往秦家去了一趟,回来一家人吃早饭的时候,他就直接宣布,顾婉的亲事定下来了。
  
  不是秦志华,换成了秦志军。
  
  “小婉,妈知道这样委屈你了,志军的腿妈问过,养好了以后走路可能不大好看了,但这孩子人品性情都好,又肯上进,你嫁给他除了面上没那么风光,实实在在的吃不了亏,他们老秦家一家子都会对你好。”
  
  “你也别怪爸妈,咱做人得知恩,六九年那会儿,要不是你秦家大伯和春华婶子,你们兄妹两个都活不下来,那时候的年景太差了,你奶奶为什么把着钱不肯拿出来让我带你们上医院,因为年景差,粮不够吃,就指着手里的钱上黑市里再弄点儿才保得住命,自家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不肯冒这样的风险,你秦家叔婶咬着牙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让我拿去救你们的命,这样的恩情,咱们一辈子都得记着,你嫁过去,往后我让你大哥也帮衬着你们,咱也算是报答了秦家当年的恩情了。”
  
  顾婉脑门嗡嗡的,听祝凤仙道。
  
  “也不用定亲了,咱俩家知根知底的,早年也说过结亲的事,算是口头定过亲了,我跟你春华婶子商量商量,你们直接结婚吧,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志军现在也需要个贴心人照顾。”
  
  顾婉看着自己爸妈,满心满脑都是,要丢大丑了。
  
  她不敢忤逆爸妈,当然,瞧他爸妈的样子,她说什么也没用,这事儿就这么拍板下来了。
  
  顾婉吃过早饭没像往常那样做家务,而是回房里去了。她嫂子王水英看了她背影一眼,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
  
  哪个姑娘不想嫁得风风光光的,摊上这样的事小婉不定多难受。
  
  顾婉从小不吭不哧,爸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不是她身体变得一碰见秦志军就犯那丢人的毛病,爸妈安排她嫁进秦家是再好不过的。
  
  至少秦家大伯和春华婶儿她都熟,离家也近。
  
  到底嫁给秦家老大还是老三,其实对她而言都没差别,说实话,俩人她都不熟。
  
  可她这个丢人的毛病,真要跟秦志军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那可怎么得了。
  
  顾婉忽然一怔,不对啊,还是有差别的。
  
  嫁给秦志华的话,她要是没控制住往秦志军身上扑,那她可就是没有伦常,跟头些年斗破鞋似的得被人骂成淫6娃6荡6妇了。
  
  可要是嫁给秦志军的话,万一没控制好,她往自己丈夫身上扑,好像……也不是很大的毛病?
  
  总归她是没胆子拒婚的,当时说秦志华时她没敢说不,现如今换秦志军也是一样。
  
  不说她妈会不会抽她,那好歹能想象出反应来,可她爸会有什么反应,她是真不敢想。
  
  且只能二选一的话,似乎是秦志军更妥当啊。
  
  再说秦家。
  
  先是秦志军受伤,然后三家湾那边赵家又打发媒人来悔亲,林春华这些日子本就担忧焦虑,听到那媒人的话心里一口气堵住差点就倒了下去,整个人都老了几岁一样。
  
  想着儿子本就这样了,还要因为被退亲叫满村里人同情指点吗?越想心窝子越疼,直到今天早上顾家俩口子上门劝解,说着提到把顾婉嫁给秦志军,秦家夫妻俩人心头压了一段日子的阴霾这才算去了一些。
  
  祝凤仙嘴皮子辣心地却好,早年被顾老太太欺压得太狠了,两个孩子眼见着都要不行了,他们夫妻俩商量后把家里仅剩的钱都送了过去让先救命,做这事情没想过要什么回报,可这事顾家两口子一直记着,这些年得点好东西都不会忘了她们家。
  
  原本定了把顾婉给老三,这事还没透给三儿知道,老大就出了这样的事。这当口老顾两口子过来商量要把顾婉嫁给老大,林春华当时是真哭了,这世间,种了善因终能得善果,她自己受什么都不怕,大儿子腿伤了,婚事再受打击她是真的不舍得。
  
  他这些年在部队打拼,二十六岁了也没顾上成个家,林春华对长子是有愧疚的,只是自己儿子出了这样的事,顾家夫妻愿意,顾婉那孩子是不是愿意呢?
  
  老俩口商量着还是要摸摸顾婉的想法这事才好定下,毕竟以后是顾婉和自己儿子过日子,她心里要是存了怨气,俩人的日子也难过得和美。
  
  可顾婉是什么人,最是温顺听话的,打小儿就没敢跟自家爸妈摇过头的人。
  
  又想通了些许,觉得秦志军给自己做丈夫,总好过做大伯子。
  
  等林春华从菜园回来顺路送了棵白菜给老顾家,似不经意的言语上试探顾婉的意愿时,顾婉已经没什么抵触的心理了。
  
  把林春华高兴的,回家去就没忍住跑到秦志军屋里说道去了。
  
  “志军啊,老赵家不乐意把闺女嫁给你,自有人识得你的好,妈跟你说,你的亲事定下来啦!”
  
  秦志军疑惑,赵家人悔婚,生怕他们秦家纠缠,特意让那媒婆把事情捅到他跟前了,这当口,哪个愿把女儿嫁给他?
  
  他抬头看他妈一眼,知道爸妈这些日子为他操碎了心,心中实是有些愧疚,只是他这个样子,也不想再去拖累一个人,于是劝道:“妈,我这腿能治好的机率很小了,说实话,眼下我不想结婚。”
  
  林春华哪里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鼻子就有些发酸,半掩饰的走过去拍了拍大儿子的肩,斥道:“说什么傻话呢,妈可跟你说,这亲事啊姑娘也是乐意的,就咱家隔壁顾家的姑娘,叫顾婉。”
  
  顾婉……
  
  “妈跟你说,这是个好姑娘,妈是看着她长大的,可中意她做咱家媳妇,老顾家人都好,你往后可好好待小婉,不能叫她受半点委屈知道吗?”
  
  从听到顾婉俩个字,耳边就响起那天大巴上坐旁边的大婶那声“顾家的小婉”,他妈后边说了什么他是一点没听进去,脑中浮现出一双洇着水光的杏眼,记忆鲜活了起来,是大巴车上跌进自己怀里那个小姑娘吗?
  
  他有些不太确定,部队呆了十年,统共没回来几次,他对村里人尤其是比他小几岁的都很陌生,可是同村同名连回家的路都相同,说是邻居,这都对得上。
  
  林春华见他怔忡,只道他是意动了,满意的笑了起来。
  
  拍拍他的肩道:“你只等着做新郎倌,凡事自有我跟你爸给张罗好,我这就跟你爸说说去。”
  
  说罢,不等秦志军反应过来,风风火火的就走了。 正文 半妖   林春华的脚步声远了, 秦志军才从那种怔忡中清醒过来, 只道是荒唐。
  
  如果真是那天遇到的那个姑娘, 那更不能同意了, 先不说自己现在成了残疾会拖累人, 那姑娘看着年龄可不大, 怕不是得比自己小八九岁, 更觉得真要娶了人家那就是祸害人家了。
  
  等到秦大有和林春华高兴的进来找他商量着要给顾家送些什么聘礼的时候,秦志军立场坚定的反对这桩婚事了。
  
  林春华一句给小婉买台缝纫机,再买辆自行车的话还没说完就叫他打断了。
  
  “妈, 顾家厚道咱不能不厚道,顾家的女儿比我小很多吧,我去当兵那会儿人家还是个孩子, 我要是腿没伤着也就罢了, 现在这个样子娶人家那不是坑人吗?”
  
  林春华被他说得眼圈就红了,一掌拍在秦志军手上, 声音就带了些哽咽。
  
  “你说你这么实诚干什么呀, 小婉多好的姑娘, 她自己也乐意的, 等她进了门妈待她好, 待她比亲儿子亲闺女都好, 一丁点委屈都不叫她受着,好吗?”
  
  说着,快速拿手背擦掉滚下来的泪, 难得强势了一回:“这事由不得你, 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等着结婚,你那里还有什么票没,我跟你爸明天就去县里置办聘礼去。”
  
  秦志军看看父母这一个月不到就似苍老了好几岁的模样,心里亦是愧疚。
  
  他爸妈是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的老好人,临老了为了他生了这样的私心。
  
  坚决不肯娶顾婉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在舌尖转了转开口就成了:“给我半年时间,也给顾家人半年时间,半年后,她要是还愿意嫁给我,我就娶。”
  
  一直垂头坐着的秦大有,这时候拍了拍老伴的手,示意她别急。
  
  看着儿子道:“好,就半年,半年后,顾家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顾婉也乐意的话,你就好好把婚结了,觉得委屈了姑娘,这一辈子你就竭尽全力对她好。”
  
  林春华想说什么,秦大有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又嘱了秦志军好好休息,夫妻俩人就出去了。
  
  “不是,这早半年跟迟半年有什么意思啊,老顾家要是会反悔,他就不会主动上门来提这桩亲事,要知道,咱家一开始也不是说的志军娶小婉,他们就是报咱当年的恩情,也犯不着换人,老顾家也是真心实意的。”
  
  林春华等回了自己房间就小声冲秦大有抱怨起来。
  
  秦大有摇摇头道:“缓一缓也好,志军说的其实没错,老顾家仗义,咱不能不厚道,给半年时间,也不说定婚,就说让志军养养腿,也让两个孩子相互了解一些,要是处得来再谈婚嫁。”
  
  见老妻还是愁容不展,又道:“老顾的品性你也知道,现在提了让女儿嫁过来,半年后也不会反悔的。”
  
  林春华想着也是,只是现在关乎到秦志军的事,到底就成了她的一桩心事,头先脸上的喜气是没有了。
  
  天黑后秦大有上顾家找顾金盛说道这事,顾金盛直说秦志军这孩子人品端方,太过实诚,好一番夸赞不提,又道既是他觉得再等半年,跟自家小婉多些了解再谈婚事也成。
  
  左右顾家的诚意是已经摆上了台面的,秦家领这情份他自然更高兴。
  
  农村的房子不甚隔音,顾婉在自己房里倒把俩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乎,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对秦志军她是怕的,不止是自己身体那让人觉得羞耻的反应,也是对未知原因的恐惧。
  
  这天夜里她难得的早早入了睡,只是这一睡就进入了一个古怪的似梦非梦的状态。
  
  远古世界,仙妖神魔并存的时代,狐族分两派,一为神族居天界,一为妖族居青丘。
  
  狐女多情,出青丘历练者有与凡人相恋,有与修士相守,更有一位老祖宗修到八万岁就追着一个佛修足足四万载。
  
  然而这些都只当传奇故事在梦中一闪而过,再之后,她看到狐族与人族、其它妖族、仙族结合生下子嗣,不为狐族所喜,不为他族所容,是为半妖。
  
  中古、近古,灵气日渐枯竭,远古众神消逝,妖魔仙族离开这片天地另寻可修炼的界面。
  
  而当初狐族与他族生下的子嗣,随着一代代传承血脉愈发稀薄,半妖渐不多见。
  
  偶有一些,生之异形直接被遗弃灭杀,再有一些生之与常人无异,只随着年岁增长,体内妖族血脉觉醒,身体渐生异常。
  
  妖族血脉觉醒后,身体会出现与顾婉身上无异的浅淡色狐狸胎记,此后血脉觉醒越强,胎记颜色也随之加深,至传承中所知的觉醒最佳状态,胎记鲜红如血色,进而缩小,最终似一粒艳红小痣。
  
  近古时期觉醒度高者,可修炼成仙或大妖,至灵脉枯竭后,觉醒度高者拥有狐族天赋和人类的形态。
  
  而觉醒度低或失败者,或人面狐身,或狐身人脸,或生出狐尾狐耳,或如低级妖物喜食人血人心,凡此种种,不人不妖,非人非鬼,可怖异常。
  
  顾婉满身冷汗从睡梦中惊醒,粗重的喘息在暗夜里尤其明显。
  
  眼前似又看到那人身狐脸的怪物,扯着半颗心脏,獠牙尖利,满口的血迹。
  
  她抱住脸蜷作一团,牙关止不住的打着颤,发出咯哒咯哒的声音。
  
  暗夜里那可怕的妖物似乎就在身侧,又似乎下一刻自己就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心里的弦崩得极紧,从没有什么时候恐惧这么如影随形,黑暗中像有无数怪手,随时能把她拽入深渊。
  
  她不敢动、不敢哭、也不敢睁眼。
  
  可能只过了片刻,又或许过了很久,顾婉心里那根弦“啪”一声崩断了,她猛的挥着手去摸索被牵到床头的电灯绳,随着啪嗒一声响。
  
  灯亮了。
  
  所有臆想出来的东西都退散,这是她的房间,没有妖,没有狐,没有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
  
  顾婉将头埋在膝上,低低的啜泣。
  
  半晌,似想起了什么,她直起身子低头将身上穿着睡觉的宽松白汗衫往下拉了一些,夜里她胸部没有再缠着布条,汗衫拉下来后,左胸处浅淡樱粉色的狐狸胎记就露了出来。
  
  此前还因为觉得颜色似乎加深了一点惊恐不已的顾婉,此时恨不得这胎记的颜色能立马变成夺目的血红色才好。
  
  她不想觉醒失败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
  
  松开了衣摆拥着薄被抱膝坐着,一场梦的时间,脑子里却是灌入了许许多多纷乱的传承,她半瞌着眼细细理着,福至心灵般忽有所悟,猛然睁大了双眼。
  
  狐妖们喜欢的那些人修,大多资质极好,纵是凡俗界的狐妖,找的也是身具灵根或者特殊体质的伴侣。
  
  顾婉指尖轻微的抖了抖,所以,秦志军会不会也是那类人……
  
  上次跌到他身上,回来后胎记颜色似乎有极细微的变化,但她不确定。
  
   正文 绚烂   或许是传承记忆中的半妖给顾婉的惊吓太大, 顾婉活了十八年, 头一回做了一件她自己也不敢想的事。
  
  趁着秦家人外出时, 把行动不便的秦志军堵到了床上。
  
  然而她的勇气仅止于此了, 真正站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边时, 顾婉慌了。
  
  想要退却, 却发现自己挪不动脚……
  
  因着靠近秦志军, 顾婉只觉身周都是他的气息,身体的那种异样再度袭来,心怦怦跳得飞快, 是本能,又是窘迫和慌乱,脸胀得通红。
  
  秦志军因着腿伤需要休养, 原本靠坐在床头看军事杂志, 此时杂志被他在手中攥得有些变了形,只他面上仍旧撑着镇定。
  
  “你是, 顾婉吗?”
  
  顾婉此番来是为了弄清楚和秦志军多接触是否能对她觉醒血脉有助益, 此时筋酥骨软已是站立不住, 却不敢让秦志军瞧了自己的丑态。
  
  唯有一手撑在架子床的床沿, 尽量神情自然的坐下, 虽然一个女子坐在男子的床沿这行为极为不妥, 却也好过软倒在地。
  
  只是这一坐下,与秦志军俩俩相对,秦志军对她的影响就更大了, 心中哀叹失算。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她眼中不自觉已带出了一丝媚意来,胸口因喘息而微微起伏。看着眼前的男人,竟觉得口干舌燥,饥渴难耐。
  
  顾婉将唇紧紧抿着,坐在床沿的屁股竭力往后挪了挪,这才把和秦志军之间的距离稍稍拉开了一点点。
  
  “你怎么了?”
  
  秦志军觉得此时的顾婉,与那天在大巴上的情状颇为相似,记得那日她似乎说是低血糖。
  
  不由坐直身子担心的问道:“你低血糖吗?”
  
  顾婉见好容易拉开的一点距离,随着他的动作又回复原状,瞪大着一双眼看着秦志军说不出话来。
  
  秦志军见她话也说不出来,捂着胸口张着嘴喘息,想来是很难受的,顾不得医生交待的伤腿尽量别动,抬脚就想下床去给顾婉找冰糖去。
  
  他本是好意,可他下床时位置一变,离顾婉不足三拳,顾婉本就是强撑着歪歪坐在那儿的,哪里经得起他靠得那么近,借以支撑全身重心的手一软,整个人就栽进了秦志军怀里。
  
  温软的女子忽然跌进怀中,秦志军动作猛的顿住,浑身所有的肌肉这一刹那都紧紧绷了起来。
  
  顾婉的脸埋在他颈间,温热的呼吸烫得秦志军头皮都酥麻了,鼻间尽是女子身上的幽香,似兰非兰,说不出的好闻。
  
  顾婉一入秦志军怀中,那种极力想要贴近对方的焦灼得到了缓解,只是男子的气息就在鼻端,肌肤相触,她脑子已经有些混沌了,直想以自己的肌肤去亲去蹭,想要找到更舒服的感觉。
  
  好在还有一丝清明,顾婉紧咬着牙关,大口大口的喘息想要借此平息体内那种奇怪的欲望。
  
  她只知自己的脸埋在秦志军颈间太过暧昩,却忽略了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嵌在男人的怀里。
  
  喘息一重,压在男人胸膛上的柔软就起伏开来,室内原本只有女人细细的喘息声,而后,男人粗重的喘息也缠入其中。
  
  秦志军只觉得一身血液都要逆流了,浑身滚烫,连呼吸都变得火热,身体却又僵硬得连一根手指也无力动弹,脑中像有无数烟火绽放,极致绚烂。
  
  顾婉今天来的目的至此也算阴差阳错的超额完成了,只她想起来,身体却软成了一瘫泥一般,无一处能着力。
  
  她努力将脸侧了侧,小心不让唇贴着男人的肌肤,方才软软开口道:“秦……秦大哥。”
  
  声音绵软,媚入骨髓。
  
  秦志军只觉得自己的左耳似被细小的电流触击了一下,直颤到了心尖。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神智,扶抱着顾婉离开自己怀中。
  
  只这一抱,手掌触到女人手臂,只觉她连手臂都绵软得让他一双手陷进去就抽不出一般。
  
  像是一种缠绵的挽留。
  
  离了他怀抱的顾婉瘫软成泥,他无法,只得小心扶她躺在自己床上,低声道:“我去给你拿糖来。”
  
  这一出声,方觉自己声音低哑,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见到女人恍若无骨的躺在自己床上,只觉喉咙越发的干涩。
  
  拄着拐杖到厨房拿了冰糖冲了糖水,又快步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无他,农村一般大门不关,真要有谁这时候来家里,看到顾婉躺在他床上,她除却嫁给自己可就真没有旁的路了。
  
  秦志军离开的这一会儿,顾婉渐渐缓了过来,挣扎着要起来时,见他进来怕他再靠近自己,忙道:“你,别过来。”
  
  殊不知她这番情态,声音又媚得似能掐出水来,看上去就像是刚被人狠狠怜惜过一般。
  
  秦志军不自在的撇过头,把一碗糖水放在桌上,僵立在床榻一米开外不敢动弹。
  
  顾婉巾着床边绕到小方桌的另一头,对秦志军歉意的道:“秦大哥,你的腿不好站着,你回床上坐着吧。”
  
  秦志军此时也不知怎么面对顾婉,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僵硬的拄着拐杖回到床沿坐下。
  
  不同方才的激情暧昩,此时房间里尴尬得空气都似要凝固了。
  
  还是秦志军先道:“我冲了糖水,你低血糖快些喝了,往后随身带着糖果会好些。”
  
  顾婉垂头,见他将自己的异状归结为低血糖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免了她想理由去解释了。
  
  她端着糖水,小口小口的啜饮,齁甜齁甜,也不知他放了多少糖进去。
  
  喝糖水的间隙,她悄悄抬眼觑他,心里想着身具灵根的人大约都是钟灵毓秀,得天地眷顾的,生得真好。
  
  秦志军哪里察觉不到小姑娘一眼一眼打量自己的视线,雕塑一样坐在那里,手脚僵硬得不知怎么安放。
  
  见首长时也没这么紧张过。
  
  终于,顾婉出声道:“秦大哥,我听我爸说,你不愿娶我吗?”
  
  没错,这就是顾婉为自己今天来这一趟寻的借口了。
  
  秦志军看着顾婉,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说过不想娶她拖累她,可刚才,那样抱过了……
   正文 闺话   对顾婉而言, 比被秦志军那样抱过了更严重百倍千倍的事是她可能变得不人不妖。眼下最紧急的事, 是回去看看胎记颜色有没有变深一点。
  
  她不是真的低血糖, 略抿了几口糖水, 将心中的窘迫羞涩收拾了一番, 见他似有些欲言又止, 站起身低垂着头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
  
  秦志军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她知道什么了……
  
  是说知道了往后出门随身带糖,还是说,接受了他不娶她。
  
  想到后者, 他心头莫名觉得沉闷的堵。
  
  人已经走了,只是房里还有几缕他方才在她身上闻到过的暖香,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若她真的不嫁了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他轻握了握拳, 掩去心底那点淡淡的失落。
  
  顾婉回到自己房中,闭紧了门窗脱下了衣裳, 裹胸的布条缠太得紧, 一圈圈拆开后娇嫩的肌肤被勒出一圈圈红痕来。
  
  只得等那红痕消去才能确定胎记的变化了, 尽管是炎热的夏天, 也是在自己房间里, 可顾婉觉得赤着身子总是难堪, 于是把布条放在一边,穿上背心直接套衣裳。
  
  只是往常穿着略宽松的衣裳,这会儿到了胸口处只能硬往下拉了, 背心本就遮不住什么, 轻薄的夏衫紧紧束在身上,顾婉觉得和不穿衣服一样羞耻。
  
  看来除了束着胸,今年秋冬还得想办法新做两身肥大些的衣裳了。
  
  等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布条勒出的红痕才退了,她脱了衣服去看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狐狸胎记,莹白的肌肤衬着浅粉的狐狸,已然不同于昨夜里看到的介与白和粉之间的色度。
  
  顾婉高兴得一边笑一边掉眼泪,看自己身上这只粉色狐狸胎记也觉出一些美感来了,不再像是一个随时能钻出狰狞鬼怪将她吞噬的东西。
  
  她细细将布条绑好,把衣服穿妥贴了,抹了脸上的泪扬起了大大的笑脸。
  
  她猜得没错,秦志军对她融合狐族血脉当真是有助益的。
  
  而爸妈和秦志军父母商量好了让她们半年后就结婚,从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到看到传承记忆,身上的压得她喘不过气的惊惶在这一刻消弥了,整个人都轻松了。
  
  只要常往秦家走动,半年后能嫁给秦志军,一切就都好了。
  
  她走出自己的房间,和带着牛牛刚从外边回来的王水英打了个照面。
  
  原本要回自己房里的王水英,走了两步倒回来盯着顾婉瞧了好一会儿,忽的伸出右手照顾婉的脸颊上捏了一把,顾婉下意识就捂住自己脸颊。
  
  指间幼滑的触感让王水英眼睛一亮,啧啧道:“小婉啊,我怎么觉得你最近白了很多啊,咱每天做一样的活,吃一样的东西,怎么我的皮肤就黯沉粗糙啊,你这脸掐着比我家牛牛的脸都嫩呢。”
  
  顾婉糯糯说道:“嫂子的皮肤也很好的。”
  
  王水英听得笑弯了眼,别说,她嫁进来三年了,这小姑子真是女大十八变,这声音,就连她一个女人听了心里头也酥麻麻的。
  
  又想到公婆给她安排的这门亲,心里就替顾婉觉得可惜了。
  
  九点多的时候,秦晓妹把衣服提回家晾晒好了,就拿了一双做到一半的布鞋来找顾婉了。
  
  两个小姑娘同一年生的,从小就走得近乎,只要有了空闲总是坐在一处的。
  
  顾婉仍是绣鞋垫,她妈给她备了不少空白鞋垫,这活计很是能做一段时间了。
  
  秦晓妹想到这两天听到的关于他大哥亲事的一些话,纳着鞋子又不时的去看顾婉。
  
  早在赵家让媒人来说亲事不作数那天晚上,她在自己房里就听到了顾家叔婶说要把小婉嫁给她大哥,昨天又听到她爸妈的话头,大哥像是不愿意,说是不肯拖累人。
  
  她和小婉自小就处得跟姐妹一般,如果小婉成了她大嫂,她肯定是很欢喜的。
  
  只是大哥的腿听爸妈的意思是很难治好了,往后能走路也会有些跛,又怕小婉心里是委屈的。
  
  一面很高兴最好的朋友真的变成自家人,另一面又觉得大哥现在的情况怕是会委屈了朋友。其实大哥的腿如果只是会有些跛,最多是不能继续在部队了,过日子也不差什么的。
  
  秦晓妹极尊敬她大哥,觉得大哥是最了不起的哥哥,稳重、优秀、长得好看,对家人又好。
  
  听她爸妈说话,顾叔说半年后还是会让小婉嫁给她大哥的,她很想问一问小婉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委屈。
  
  想到这里,试探着问道:“小婉,我那天听到顾叔跟我爸妈说,让你嫁给我大哥,这事你知道吗?”
  
  顾婉点点头,“我爸妈跟我说了。”
  
  秦晓妹见顾婉知道这事,且脸上没有一点抗拒或是忧愁的样子,心下就微微松了口气。
  
  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情义,顾婉在她心中份量虽不如自家大哥,可她也不想瞒着她什么,小心的问道:“顾叔有没有跟你说,我大哥的腿可能没法完全恢复了,以后部队肯定是呆不了。”
  
  岂止是说,她妈还流了几场眼泪呢,遂又点点头。
  
  秦晓妹见她也是知情的,放下心来,她真怕顾叔顾婶瞒了小婉,等小婉嫁过来以后再生了埋怨,一面是亲哥哥,一面是好朋友,她不想看他们任何一方难过的。
  
  她往屋里望了望,低头小声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呀,真的愿意嫁给我大哥吗?”
  
  顾婉自然一百个愿意的,唇角含着笑腼腆的垂了头绣她的鞋垫,秦晓妹看她这神色,就知她心下是愿意的了,喜得眉开眼笑,轻轻的拿手肘碰了碰顾婉的手臂,小声打趣道:“那你往后可就是我大嫂了呀。”
  
  说着,又特特凑在顾婉耳边叫了声大嫂。
  
  顾婉被她这口没遮拦胡闹吓得四下瞧了好几眼,见没人能听到她们这里的话才红着一张脸让秦晓妹别乱叫。
  
  俩人说说笑笑凑得近了,秦晓妹耸了耸鼻子,问道:“小婉,你闻着什么香味没?很好闻。”
  
  顾婉嗅了嗅,摇头。
  
  “真的。”秦晓妹四下闻闻,最后定格在顾婉肩膀处,“像是你身上的香味,你用了什么这么好闻?”
  
  顾婉侧头在自己肩侧嗅了嗅,什么也没有闻到。
  
  而此时,三家湾往青湖村的小路上,一个穿着蓝花的确良短袖衬衫,约摸二十一二岁的女子,一手提着几个捆在一处的油纸包,一手用网兜提着一瓶桔子罐头快步进了青湖村口。 正文 赵娟   进了村口没几步远有棵老槐树, 几个带着孩子的老人搬了椅子坐在树底下闲聊, 见村口一个穿着体面又面生的姑娘走过来, 都不由好奇的多瞧几眼, 见那姑娘手上拎了几封点心和罐头, 寻思着是谁家亲戚上门。
  
  赵娟对青湖村不熟, 头回相看是在镇上, 是以她并不知道秦家的具体位置。见村头有老人在,就大方的上前问路。
  
  “大娘们好,我想问问秦志军家怎么走。”
  
  这么个年轻姑娘找秦志军, 几个老妇人眼里就有了点八卦的意味。
  
  张荷花家跟秦家倒是离得不远,笑眯眯问道:“闺女你是秦家亲戚吗?我是秦家邻居,倒没见你来过哈。”
  
  赵娟呵呵笑了笑, 爽利的道:“不是, 我是三家湾那边的,秦志军是前段时间家里给我相的对象。”
  
  她这话一出, 几个妇人可来精神了, 把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圈, 黑色长裤, 蓝底白花的的确良衬衫, 再有手上沉甸甸好几封点心和罐头, 这姑娘条件不错啊。
  
  有妇人道:“闺女长得真精神,你家啥时候给你相的对象呀。”
  
  “谢大娘夸奖,俩家是月初相看的。”赵娟圆润的脸带着笑, 看着就叫人觉得喜兴。
  
  圆脸盘子, 身材高挑,尤其是屁股够大,是个有福气又好生养的,张荷花心说这林春华瞒得挺严实啊,又一想,月初那会儿秦志军腿没伤,大好的前途,怪道找了个这么体面的姑娘。
  
  她热心的站起身道:“我跟秦家住得近,领你去吧。”
  
  “哎,那可谢谢大娘了。”嘴甜话儿不要钱,赵娟说得可痛快,跟在张荷花身后往村里走了。
  
  槐树下几个妇人等人一走就议论开了。
  
  “你说那姑娘知道秦志军腿伤了吗?”
  
  “知道的吧,这都有些日子了,能没得到消息吗?你瞧那闺女手上可不是拎了东西来探望的。”
  
  “不能吧,知道了还愿意?”
  
  “也说不好,小姑娘爱俊也不一定,秦志军生得可好,满村里找不到比他俊的。”
  
  最爱凑八卦热闹的王茶花,抱上自家才一岁多的孙女儿就跟在了后面,准备去瞧个热闹。
  
  那抹不开脸面的,照旧在那儿坐着,总归张荷花和王茶花回来了肯定会掰开了揉碎了的跟她们说道,总能知道的。
  
  却说张荷花领着赵娟进了秦家,秦家这会儿却只有秦志军在,秦大有跟俩个儿子都镇上做活去了,林春华去了地里还没回,秦晓妹自然是在顾家。
  
  张荷花一把年纪了,可不讲究什么不能进男人的房间那一套,她进了院就扯开嗓门喊了声:“春华,在家不?”
  
  见无人应,领着赵娟进了大门,直接探头往东厢第一间房里看,正是秦志军的房间。
  
  秦志军因着刚才顾婉的到来,心里乱着,也没靠在床上看书了,自己坐到了轮椅上,望着桌子出神。
  
  这会儿见了来人,愣了一下招呼道:“荷花婶子,您怎么来了?”
  
  张荷花满脸带笑:“志军好点了吧,婶子村口碰见你对象了,就给你领家来了。”
  
  说着就往里走。
  
  顾婉?秦志军下意识往门外看。
  
  待见到跟着张荷花进来的赵娟时,他的眼里闪过失望,是了,顾婉是邻居顾家的姑娘,哪里用得着荷花婶领着来。
  
  只是赵家已经上门说了亲事不作数了,赵娟这会儿来是做什么?而且,她跟荷花婶说她是自己的对象,秦志军眼里有些疑惑。
  
  一路上表现得很是大方,说起对象也坦荡荡没有一丝扭捏的赵娟,这会儿见了秦志军,脸上罕见有了一丝红晕。
  
  她把手上拎的点心和罐头往桌上放,略有些羞赧的道:“秦志军,我之前听说你受了伤,前俩天知道你回来了,但厂子里忙一直没时间过来看你,今天休息,我就过来看看你。”
  
  秦志军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张荷花看向赵娟,惊呼道:“哎哟,我说这闺女看着这体面呢,你还是个工人哪?不得了不得了,哟哟,志军,你可真是好福气呀,这闺女本事的。”
  
  又问赵娟:“闺女啊,你在哪个厂上班啊?”
  
  赵娟听这大娘夸了自己一番又夸秦志军好福气,心里甜得裹了蜜一样,笑着道:“大娘你可别这么夸我,怪不好意思的,我在县里印刷厂上班。”
  
  张荷花激动了,县里印刷厂的工人,那可是出息了,往后这工作还能传给子女,要说以前这姑娘是高攀秦志军了,现在秦志军可是高攀人家了。
  
  她转而对秦志军道:“志军啊,这么好的姑娘,你往后可得对人家好啊。”
  
  秦志军见赵娟一句不提赵家人悔亲的事,对荷花婶说的那些话也一副默认的样子,就皱了皱眉头。
  
  却说王茶花抱着孙女儿也不好就那么上赶子上人家里瞧热闹,她往秦家菜地那片儿拐了拐,想要碰上林春华,到时候说上一句,再上门瞧瞧就不突兀了。
  
  菜地里却不见林春华的人影,问旁边地里的人,说是去看田里的水量去了。她让人见着林春华转告一声,就说秦志军对象来了,让她赶紧的回,自己抱着小孙女往秦家去了。
  
  路过顾金盛家门前时,见秦晓妹坐在顾家院子里纳鞋子,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遇枕头,忙做出关心急切的样子道:“晓妹呀,你怎么在这儿坐着呢,可赶紧家去,你大哥的对象去你家里了,我去你家菜地那边喊你妈也没碰着人。”
  
  秦晓妹听得这话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大哥的对象?
  
  王茶花急了,叫道:“哎哟,我说你还傻愣着干啥哟,三家湾过来的,穿得可体面的姑娘,人还提着点心罐头上门的呢,你爸带着你俩哥哥在镇上做活,你妈不在家,你家现在可连个给人泡茶的都没有,可赶紧回吧。”
  
  三家湾的,不是说亲事不作数了吗,怎么来家里了,秦晓妹忙转头看顾婉,就见她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就有些无措。
  
  她刚刚才确认过好友的心意,现在就让她听到他哥前边那对象来了,这可真是。
  
  赵家人之前悔亲本就不厚道,只不过他们家在相看后没往外说,也不存在丢脸叫人看笑话什么的。现在赵家姑娘自己来村里,还跟村里人说她是她哥的对象,秦晓妹心里就有些恼了。
  
  顾家和秦家议亲还只是两边家长私下里说定,还没摆到台面上去,现在这样倒不好叫小婉掺和过去,她看了顾婉一眼,示意她安心,道:“我先回去照应着,晚点来找你玩。”
  
  那边秦志军见赵娟态度不明,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她在自己房里呆着,有荷花婶在还好说,若是荷花婶一走到时可说不清。于是转着轮椅请两人往厅堂里去坐。
  
  赵娟有心想要上前帮着推下轮椅,到底碍于荷花婶子在一边没好意思上前,三人到了厅堂,正好秦晓妹也回来了,后边跟着抱着孙女的王茶花。
  
  她见着张荷花呵呵笑道:“我头前看到春华去菜地了,就转过去喊了喊她,没见着人,这不就找到了晓妹嘛。”
  
  俩人都是打定主意瞧热闹的,谁也不说破谁的心思。
  
  秦晓妹一边张罗着倒水,一边打量了赵娟几眼,看完后心里评价:没有小婉好看,没有小婉温柔,皮肤也没有小婉白。
  
  这时候王茶花正问赵娟多大了,家里有没有说让她什么时候结婚。
  
  赵娟看一眼秦志军,羞涩的低头笑笑。
  
  秦晓妹气得又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没脸没皮。
  
  明明亲事都黄了,偏做这样子误导旁人,只是她心里气得要死,一个还没出嫁的小姑娘也不好去攀扯这些事情。。
  
  这时就听秦志军严肃的道:“两位婶子,我上次回来跟赵家这位姑娘是相看过,当时相中了,不过我这腿伤了后,前天赵家已经请了媒人来说过这亲事不作数了,所以我跟这位赵家姑娘也不会结婚。”
  
  “啊。”
  
  王茶花和张荷花都愣了愣,还有这事。
  
  可刚刚那姑娘这话里话外都说她是秦志军对象,可没说亲事黄了呀。
  
  起初在秦志军房里那位荷花婶子拿她们打趣的时候,赵娟心里也有点打鼓,见秦志军没说什么她才放下了心。
  
  这会儿听秦志军语气淡淡的管她叫赵家姑娘,还把她爸妈悔亲的事拿了出来说,脸上的羞涩就退了个干净,面上阵红阵白的有些难堪。
  
  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就调整了过来,重又挺直了背脊对秦志军道:“秦志军,这事我爸妈做得是不厚道,亲事黄了这事我不认,咱们当时相中了,那就中了,你就是瘸了我也还是乐意嫁给你。”
  
  王茶花:乖乖,吃了口大瓜。
  
  张荷花:这闺女说话也太虎了,这么多人在呢,就自己喊着要嫁男人啊。
  
  刚才她还觉得这闺女性子爽利,说话喜兴,现在就觉得这是爽利过头了。
  
  秦晓妹更气,一个姑娘家爹娘退了亲,她自己找上门来当着人就喊着要嫁,可她愿嫁她们家还不想要了呢。
  
  她想要说些什么,偏偏她的年龄这样的场合在大哥的婚事上头什么也不好说,本来要递给赵娟的茶碗重重的就放到了她面前的桌上,力道不轻,啪一声震得碗里的凉白开都溅出了好几滴。
  
   正文 听闻   扛着锄头匆匆赶回来的林春华一进了院门就听到这句话, 再看到村里最爱八卦的两人组, 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
  
  她把锄头往院墙角落一扔, 边往里走边道:“这是赵家的姑娘吧, 咱俩家有什么亲事需要你认啊?”
  
  赵娟听得声音回头, 看林春华面上没有一点客气和煦的神色, 垂了头叫了声婶子。
  
  林春华没应, 先看了看张荷花和王茶花,笑着道:“这也晌午了,你们不回去准备做晌午饭啊?”
  
  张荷花有些讪讪, 毕竟一开始也不晓得秦家被人给退了亲啊,撞见这事还让林春华开口逐客是有些尴尬,王茶花就没这意识了, 她笑着道:“我家的饭都是儿媳妇做, 我说你也早早把几个儿媳妇娶进门来,早点享享清福。”
  
  张荷花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二傻子,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林春华也知王茶花一惯看不懂什么眉眼高低的, 也不意她们现在就走, 别听了一小半不清不楚再到外边乱传一气更麻烦。于是顺着她的话头道:“可不是, 咱们这把年纪的, 可就盼着抱抱孙子喽,我家老大这腿养养好就得成亲了,到时我也能享享儿孙福。”
  
  说完, 她看向赵娟道:“我头先在外边听人说我家志军对象来了, 赵家姑娘,你可算不着我家志军的对象,毕竟就像你爹妈说的,就是相看了一回,也没过礼也没下定的,算不着定亲了,自然也没有什么要你认不认的。”
  
  赵娟一张脸叫她说得乍红乍白,好不难堪,心里委屈得不行。
  
  她喜欢秦志军,相看那天就看上了,秦志军高大俊朗,身上有军人的阳刚硬气,就是秦志军瘸了她也还是喜欢。
  
  可她没料到自己带着礼物上门,表示自己还是要嫁秦志军时会被秦家婶子这么说,在她想来,她不嫌弃秦志军,还愿意嫁给秦志军,秦家人应该对她心存感激的,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儿子伤了腿前程没了,赵家凉薄马上毁婚让她迁怒是其一。
  
  这其二嘛,本来秦志军有对象这事也还没来得及传出去,退也就退了,到底就亲近的几家人知道,偏她一个姑娘家大张旗鼓的从进村就跟人说她是秦志军的对象,还引得张荷花王茶花在这里看了个全场,不出今天下午,满村人都能知道她家志军被退亲了。
  
  到时候村里人会怎么嚼舌根,什么前程没了,腿也瘸了,连亲事都黄了,比这更难听的只多不少。
  
  她怎么能不气。
  
  想到这里,她看着赵娟道:“别说亲事本就没定,就是定了,你们赵家这么势力的作派,我也要不起这样的亲家,这也中午了,你赶紧回吧。”
  
  这就是直接张嘴赶人了。
  
  秦志军冲自己妹妹招招手,低声耳语几句,秦晓妹点点头进了他房间,将桌子上那几包糕点和罐头都拿了出来递给了赵娟。
  
  赵娟是个要强的,被林春华一点情面不留的赶客,见秦家人把她带来的东西都还了回来,也没脸再说什么,接过东西狼狈的走了。
  
  林春华平时算是个性子好的,今天倒是厉害,三两句话就把人给臊走了,不过张荷花想想倒能理解,最出息的儿子摊上这样的事,这人刚回村里赵家人转天就过来说亲事不作数,难怪她没给那姑娘好脸。
  
  她笑着对林春华解释道:“那姑娘进村来的时候,我们一帮人坐在老槐树那边呢,她上来问路问到你们家了,我就多嘴问了下是不是你家的亲戚,那姑娘就说是志军的对象,我这才给她带了路领着到你家来,这不是当时只有志军在家嘛,我寻思着到底还没结婚吧,志军腿又还伤着,就多留了会儿。”
  
  她这么一解释,话倒是说得漂亮了。林春华也是个和气人,不会真跟谁扯得不痛快,就笑着感谢她想得周到,又道:“也就相看时见过那么一面,当时我看着姑娘还行,也想我家志军早些定下来。哪料到志军这腿伤了,我们回来第二天上午,他们家就巴巴的喊介绍人来赶紧撇清,方才也是听老田头跟我说志军的对象来家里了,我进院子就听到她那样说话,能不气嘛。”
  
  “这人的口舌哪里肯饶人的,我志军这会儿不走时运伤着了腿,再叫外面乱传他亲事黄了算怎么回事。”
  
  张荷花表示理解,安慰道:“你放心,这事我今儿算是看着的,回头村里要有那起子嚼瞎话的,我见着了肯定帮着说清楚,没有定婚走礼的算哪门子亲事,谁家结婚前不相看几趟呢。”
  
  王茶花也在边上附合,她不是完全没有眉眼高低,她只是反应上比旁人慢一些。
  
  林春华要的就是她们这话,笑着端了自家晒的花生出来,跟俩人道:“你们都是有福气的,现在就能享到儿孙福,即是不急着回家做饭的,就在我家坐坐喝杯茶。”
  
  秦晓妹挺有眼色的,见她妈去端花生,自己就拿了两个杯子泡了热茶端了出来。
  
  茶自然不是什么多好的茶,是碎茶叶沫子,但在乡下已经是顶好的东西了,来了重要客人才舍得拿出来招待的。
  
  可即便如此,当天下午村里几个和王茶花张荷花走得近的妇人也把这事听了个十二三分,什么叫十二三分呢,十分是张王二人听到看到的,还有那两三分是传播过程中不知怎么加上去的。
  
  林春华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秦家秦志军在青湖村又成了村人茶余饭后的热门。
  
  等到下午三四点多顾婉抱着刚睡醒闹着要找妈的牛牛去找她大嫂时,就见大青湖边四五个在洗东西的妇人说起秦志军的对象说得有声有色的。
  
  “我听说啊,三家湾那闺女是县城印刷厂的工人,她爸妈看秦志军这腿要瘸了就请了媒人上门说这门亲不作数了,可这姑娘是个好的,人今天在秦家可是放话了,说她爹娘那么做不厚道,亲事黄了这事她不认,秦志军就是瘸了她也还是要嫁给他!”
  
  那妇女说得绘声绘色,把王茶花给她学的赵家那闺女的语气神态都学了个三分像,几个人听得哈哈的笑。
  
  “你说那闺女图啥呀,秦志军在部队是官,这部队呆不了了还不如个农民呢,腿还瘸了。”有妇人这般说道。
  
  头先学话的那个就冲她几个挤眉弄眼的道:“你不懂了吧,小姑娘就喜欢那俊哥儿,秦志军生得好啊,又人高马大的,只是脚有点跛嘛,又不是瘫了,可不影响什么的。”
  
  她旁边的妇女不知道意会到了什么,拿半湿的手就去拍了下那个妇人,指着她笑道:“你可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啊。”
  
  几个人又笑作一团。
  
  顾婉没有再听下去,抱着牛牛走开了。
  
  第一次跌到秦志军怀里是个意外,今天早上这次却是她有意为之,可她敢这样行事的前提是她在半年后会嫁给秦志军。
  
  如果秦志军跟三家湾赵家姑娘的亲事没黄,那她再像今天早上那样子可就是不要脸了。
  
  赵家姑娘有高中文化,还是个工人,又是秦志军自己相中的,现在人家对他的腿也不介意,父母不同意也要嫁,更是情深义重了,他应该会很感动。
  
  原本笃定自己会嫁给秦志军的顾婉现在不确定了,她有些难过无措,不能嫁给秦志军的话,她要怎么办,不知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者别的和秦志军一样对她有益的人。
  
  她正自想着,耳边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九小姐,转过多少世了,你行事还是没有狐族的风范啊。”
  
  顾婉吓了一跳,说话之人的声音听着是成年男子的,可她身边只有懵懂的小侄子,顾婉觉得后颈发凉头皮发麻。
  
  她颤抖着低声问:“谁?”
  
  牛牛懵懂的看着自己姑姑满脸紧张,当然,话都还说不利索的牛牛也不懂什么是紧张。
  
  “无需害怕,我在你识海中,你要跟我对话只需要在心中说即可。”
  
  顾婉哪里敢跟他对什么话,惊慌的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奈何手里抱着孩子一时腾不出来。
  
  男子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道:“你曾是赤狐族长之女,我是你的契约兽,生生世世与你共生共存,不能伤害于你的,此界灵气稀薄,你如今肉体凡胎不曾修炼,你未入修炼之门我每次清醒都需燃烧我自己的魂力,所以时间有限。上次清醒勉强给了你一些狐族传承,此番我是要告知于你,秦志军是千年难遇的纯阳之体,纯阳之体不止对人修大有裨益,于狐族女子而言亦是大补之物。你想要血脉融合得更快更好,他是最佳选择,你是狐族,无需讲究世俗界的这些规矩。”
  
  顾婉听他说什么赤狐族长之女,契约兽,灵气,纯阳之体,听得云里雾里,但大致还是能明白意思。
  
  男子与她不知相伴了多少岁月,对她的秉性是极了解的,接着道:“你若一时不好与他太过亲密,时常在他附近呆着多少也有些助益的,三丈之内越近越好,但此法比之双修助益甚微。”
  
  顾婉闻言眼睛一亮,三丈之内,那就是近十米的距离,这个却是不难的。
  
  男子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道:“这世间有灵根者不多了,何况还是纯阳之体,九小姐,听我一句劝,不过是个男人,能得你选中是他之幸,有用的话抢过来便是了。”
  
  顾婉下意识摇头。
  
  那人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反应,叮嘱道:“我魂力不多了,九小姐切记,赤狐印未消之前,切莫嫁给凡人男子,届时恐怕你会害了凡人性命。”
  
  男子声音渐说渐低,至最后几个字几乎低不可闻。
  
  “赤狐印?我身上那个胎记吗?为什么会害了人性命?是我会妖化吗?”
  
  顾婉一连发问,只是脑中却再无声音传出了。
  
   正文 来客   青湖村不大, 八卦传播速度也很快, 顾婉这里听到了, 到傍晚林春华也撞上了八卦现场。
  
  她出门砍白菜, 半路见三个跟她一般年纪的妇人原本聚在一处嘀咕得热闹, 远远见她路过齐刷刷的禁了声, 脸上神情颇有些不自在, 她走得近了就听她们不闲不淡的扯着晚上准备做点什么菜,明显的匆忙切换的话题,她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等到了地头就被林得旺老婆拉到了一边, 问她:“你家志军是不是订了亲又被退了?”
  
  林春华脸色难看,把来龙去脉给她解释了一番,林得旺老婆就叹气:“你是不知道, 现在那些长舌头的嚼得多难听, 不知羞臊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把外头传的乱七八糟的话给林春华学了一遍,劝道:“你也别气, 只当听不到吧。”
  
  林春华气得脸色发青, 就问这话头是谁传的。
  
  林得旺老婆说:“村子里到处都是嘴, 你往哪里找去, 起头是几个妇女拉了王茶花在问, 我正好也在, 听了一嘴,跟你说得差不多,没添那些难听话, 这嘴一多, 每人都自己添几句,传着传着可不就歪了。”
  
  林春华听王茶花没有在里面搅事,心里还是记了她的好,谢了林得旺老婆斩了颗白菜拿回家里后,坐在自家堂屋的长凳上气得直捶自己心口。
  
  末了进了秦志军房里,苦口婆心的又劝他赶紧娶了顾婉,也好叫村里那些人闭上嘴。
  
  秦志军想起两次见顾婉,两次都把人家抱了个满怀,心里最初的想法已经不是那么坚定了,她跟林春华道:“妈,你容我好好想想后面的生活怎么安排,娶了人家,我总要能给人家好日子过才行。”
  
  林春华见他态度软了,心里高兴了起来,连声应好。“是不能委屈小婉,你好好想想,妈不催你。”
  
  让林春华喜闻乐见的事不止这一桩,另一桩就是从儿子回来后好些天没往家来的顾婉,现在又常来找晓妹一起玩了,她觉着,比往常来得还要勤些,每每顾婉来了,她总是格外热情一些,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拿出来往顾婉手里塞。
  
  顾婉跟秦晓妹见天玩在一处多少年都是这样,而且也基本是坐在顾家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转眼七八天过去,顾婉观察自己身上的胎记,颜色确实有变化,心里不知多高兴,这种方法安全妥当还可以长时间使用啊。
  
  时间进到八月底,青湖村家家户户都准备秋收了。云阳县79年冬天分田到户,今年是分田到户后的第一次丰收,村人们脸上的喜悦掩都掩不住。
  
  这大半年哪家都把分到的田地当成亲祖宗侍候,老天也赏饭吃,田里的稻谷长势极好,想到这打出谷来除了每亩上交五十斤公粮,其它的就都是自己的了,谁心里都是火热的,通身都是干劲。
  
  牛牛太小,顾婉的任务是在家带着牛牛以及做一家人的午饭送到地头去。
  
  孩子还小,习惯了被人抱着满村转,不过九点在家里就呆不住了,顾婉只得带着他满村的转,村口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进来,在顾婉身边停了下来。
  
  顾婉坐过大巴,轿车却没见过几回,这时候家里有辆自行车都是有钱的了,像她们村的村巴,那是沿途三个村五个人合伙买的,所以轿车这东西真是稀罕物,不过顾婉怕生,好奇的看了两眼就要抱了牛牛走开。
  
  “你好,请等等,我想跟你问个路。”
  
  驾驶座下来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白衬衫黑西裤,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这样的打扮顾婉头一回见。
  
  单凤眼,说完话冲顾婉笑得很是阳光,一口白牙尤其显眼。
  
  男孩身高腿长,几步就到了顾婉近前,顾婉前一刻注意力还在男孩晃人眼的白牙上,下一刻忽然变了脸色惊惶的快速后退了两步。
  
  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心脏酥麻了一下,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诧异看着男孩。
  
  不是说这个世界有灵根的人不多,纯阳之体更是千年不遇的吗?竟叫她又碰上了一个。
  
  周靖见这姑娘怀里抱着孩子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没敢再靠前,在她四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心说自己的长相向来能招得女孩子往前贴,把人吓得连连后退的倒是少有。
  
  又见那姑娘怀中抱着孩子,打量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只叹农村的孩子结婚也太早了,心里觉得大概这是个有夫之妇,所以才要跟异性保持距离?
  
  他对着顾婉笑得阳光,一口白牙几乎被太阳折射得闪起了亮光。
  
  “我想问下,这里是青湖村吗?”
  
  顾婉见他不再上前,听他问路便点了点头,“这里是青湖村。”
  
  周靖耳朵酥了一下,这胆子小得像兔子的女人声音有点勾人。
  
  搓了搓手指,止住了想要捏捏自己耳朵的冲动,问道:“那你知道秦志军家怎么走吗?”
  
  顾婉讶异,将那男孩上下打量了一番,讶异问道:“你找秦志军是?”
  
  男孩听她这话,就知自己找对地方了,笑道:“我哥是秦大哥战友,我这是代我哥来看看秦大哥。”
  
  哦,顾婉了然。给他指了路,可村道复杂,周靖听着觉得真不太好找,问顾婉能不能给带下路。
  顾婉犹疑了一下,她对于特殊体质的男人,是又爱又怕的。
  
  多接近有益,又怕自己出丑,想了想道:“要么你开慢些,我在前面给你领路成吗?”
  
  周靖只看她表情就知道这姑娘是怕他,笑着道过谢自己上了车。
  
  顾婉领着一辆龟速行驶的轿车往村里走,有上了年纪没去田里的老人见了都要问个稀奇:“婉丫头,你这领的谁呀,开着的这是轿车吧。”
  
  顾婉就都回道是村口碰到的秦志军的朋友。
  
  等一人一车到了秦家门口,周靖从后备箱里大包小包提了不知多少东西出来,这才合了后备箱跟着顾婉往里走。
  
  顾婉知道秦家人今天除了秦志军都往田里去了,只得进了秦家厅堂提高声音问道:“秦大哥,你在吗?”
  
  秦志军出来得挺快,拄着拐杖出来的。
  
  顾婉瞧见愣了愣,这已经可以下地了吗。不过她没有问什么,略退后几步跟秦志军保持距离,就道:“你有朋友来看你,我给领过来了。”
  
  秦志军不及问,就看到了跟在顾婉身后进来的少年,只觉得略有些眼熟,却是不认识。
  
  周靖见那村姑对秦志军也避着,心说原来不是只怕他,离顾婉几步处站定,笑道:“秦志军大哥吗?我是周扬的弟弟周靖,代我哥来探望您。”
  
  秦志军听是周扬的弟弟,这才恍然,怪道他觉得面熟,笑着招呼周靖去坐,见他提了满手的东西,皱了皱眉头道:“我跟你哥的交情,你来我家提这些东西做什么?”
  
  周靖半点不生份的把东西往桌上放,笑道:“您跟我哥交情好,可这是我妈我外公张罗的,您呐,还是收下吧。”
  
  顾婉见他们聊上了,把牛牛放下去找杯子泡了两杯茶,就对秦志军道:“秦大哥,那你们聊,我去田里一趟把春华婶喊回来吧。”
  
  秦志军笑着谢过,顾婉忙抱着牛牛走了,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秦家厅堂不大,就秦志军一个她小心避着些还好,现在不大的屋子里两个会对她有影响的人站着,顾婉腿有些发软。
  
  秦志军看她见到自己就急忙避走,心里有些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些天他常能听到她就在自家院子里呆着,可八天了再没打过一个照面,他心里莫名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