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拆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直直朝着山头这边开上来, 扬起一路的尘土。
  
  直奔着不远处道观前的人群而去。
  
  眼看着车子就要撞上来。
  
  这一头道观前人群最前头的一个大汉皱起眉头, 对着那辆黑色奥迪就是一声大喝:
  
  “爸!”
  
  “吱嘎”一声, 车子还真的停了下来。
  
  在场所有人都怔怔看着大汉, 一脸叹服。
  
  头儿为了保命, 还真敢叫啊。
  
  又看来者。
  
  作为工程施工队, 拆迁的活儿也干得多了, 不知道遇上过多少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阻止拆迁的人物。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位,唱的哪出。
  
  几个人正好奇着, 那辆黑色奥迪车门就开了。
  
  司机绕到后门,不等他打开车门,里面的人已经自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来者是一个头发雪白的彪形大汉, 身材魁梧, 面容严肃。
  
  众人一愣,看了一眼对方, 又看了一眼自家老大。
  
  这完全是老大的老年版啊。
  
  除了老大脸上还有一条横亘整张脸的大疤。
  
  白发大汉一下车, 指着疤脸大汉就是一顿臭骂,
  
  “你这个臭小子, 我都说了这个道观不能动不能动, 你是不是聋了!还是当你老爹死了!”
  
  众人一愣, 还真是头儿的爹啊?
  
  白发老汉一边说着,一边甩开司机伸过来就打算扶他的那只手,冲着疤脸大汉快步走过来,
  
  “你把人都给我撤了, 不准再拆了,你这个不敬祖宗的畜牲玩意儿!”
  
  他说着,就上去拦在了那辆推土机面前。
  
  黑T大汉皱了一记眉头,“爸,您别闹了,这曾经的观主和我们也不是一个姓,怎么就成了我们家的祖宗了。”
  
  老爷子闻言,气得整张脸都红了,“我们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规矩,供奉这家道观的主人,视这家道观主人为主,你小子不供奉也就算了,连道观都敢拆,你!……”
  
  疤脸大汉一把搀扶住了自家的老爷子,就怕老爷子气得直接给昏过去,“爸,您可别气着自个儿,您放心,只要这观里的主人回来,我立刻把这道观也重新砌好了还他,我亲自给他当奴才,伺候他吃喝。”
  
  这观里几百年没什么观主了,偶尔住几个人,也不过就是几个挂单的野道士。
  
  他也就随口那么一说。
  
  “啪”的一声,他的后脑勺就被打了一个正着。
  
  贺勇一脸懵逼地看自家老爷子,
  
  “爸,你又怎么了?”
  
  “啪!”贺老爷子对着贺勇的后脑勺又是一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算计的什么?现在就给我停手!”
  
  贺勇脸色一黑,也不乐意了,
  
  “爸,停手是不可能的,合同已经签了,这事儿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况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拆了这个道观,我们只是在原基础上扩建,给他建个大房子还不好啊?”
  
  贺老爷子一听这话,气得眼冒金星。
  
  手指指着黑T大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已经被推掉的那些门墙,心底一阵阵的揪心。
  
  再看儿子。
  
  当看到儿子脸上勉强忍耐,却依旧流露出来的那一分不以为然和不耐烦的时候。
  
  贺老爷子心底一沉,他换了一个角度,
  
  “你知不知道,我们贺家能有今时当日,靠的就是听了祖宗那一声遗训,你非不听……”
  
  贺勇淡声打断了贺老爷子,“贺家能有今天,靠的那是贺家祖祖辈辈一辈一辈的打拼,靠的是你年轻的时候起早贪黑,靠的是我身上留下的三处伤疤,四处暗伤,和断过的那条腿。”
  
  贺老爷子愣了一下。
  
  他抬眸看贺勇,看到贺勇一脸的冰冷,老爷子的眼神彻底黯淡了。
  
  他脸色紧紧绷着,“大概……贺家是该受这一劫。”
  
  贺勇听这话说得不详,心里越发不舒服,“贺家是福是祸,跟他绝无什么关系。”
  
  他转身,给贺老爷子的司机打了一个眼色。
  
  司机连忙上前,劝老爷子:“老爷子,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歹给贺总几分面子。”
  
  贺老爷子闻言,逡巡了一圈四周围,又看了贺勇半晌。
  
  许久的时间,他的脸上透出几分疲惫。
  
  贺家公司,早就不是他说了算了。儿子大了,也不是他能随意做主的了。
  
  他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回了黑色奥迪车上。
  
  车子如来时候一样,到转过头,一路绝尘而去,留下一片寂静飞扬的黄土。
  
  贺勇摘下了帽子,“什么观主,什么破道观,拆了还能怎么的!”
  
  一旁忽然响起一个清越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道,
  
  “别的我不知道,不过你要继续拆,不仅败家破财,还有血光之灾。”
  
  贺勇一愣,朝着说话的人看去。
  
  是白色救护车后面坐着的一个小姑娘,穿着一件青黑色的褂子,披散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皮肤极白,一双黑色的眸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乍眼一看,有些说不出的渗人。
  
  这不是……挖掘机刚刚挖出来的那个小姑娘吗?
  
  “你胡说什么?”
  
  也不知道年纪这么小,一看就还在念书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会被活埋在地底下的。
  
  要是他们再晚发现那么一会儿,估计她就没命了。
  
  警察刚刚做完笔录回去。
  
  这小姑娘一问三不知,还不乐意立案。
  
  没想到,这会儿她忽然开口了。
  
  但是说的实在不是什么好话。
  
  殷云扶面无表情,淡淡看了贺勇一眼,木木地道,“没有胡说,你继续拆这个道观,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贺勇有些不舒服的皱起眉头,“不拆?要是我们不拆这座道观,你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殷云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不会死。”
  
  贺勇愣了一下。
  
  一个人被埋在地下,怎么可能不死。要知道她刚被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连呼吸都没了。
  
  随后后面是醒了过来,但再晚一会儿,那不就真的死了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殷云扶身边的那个医生,“医生,她没事吧?”
  
  怎么感觉这个小女孩脑袋坏掉了?一个人缺氧时间过长,确实有可能造成脑损伤。这小姑娘被埋了那么久,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
  
  医生看着手里的仪器,额头上有汗,摇了摇头,“不清楚,现在没法确定。”
  
  他面前那台心电仪上,是一条平直的直线。
  
  而心电仪的电极端,正贴在殷云扶的身上。 
  
  小女孩看起来虽然有些惊吓过度,但是会说话会动,即便有什么问题,心跳肯定是不可能没有的。
  
  可是这台仪器他前一天才刚用过。
  
  医生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摸到了殷云扶的手腕,入手处只觉得一阵冰凉。
  
  下一秒,那只手腕就像一条活鱼一样,从他的手底下滑开了。
  
  医生愣了一下,一抬眸,就碰到殷云扶沁凉的目光。
  
  二人对视。
  
  殷云扶面无表情,“你要做什么?”
  
  医生笑容有些尴尬,“我给你看看病。”
  
  殷云扶闻言,忽然就从救护车后面跳了下来,一把拉掉了原本医生放在她身上的那几个电极,神色淡淡看着医生,“我没病。”
  
  经过刚刚的接触,她已经读取了一部分医生的记忆,也知道了现在这个年代的一些概况。
  
  当然,说是概况,就真的只是一些概况,他的一些更细节私密的记忆她现在提取不到,那需要用到搜魂术,以她身体现在所留存的灵力,根本不可能完成。
  
  她知道医生就是古代大夫一样的身份,也知道这里是拆迁现场。
  
  这个拆迁队要拆掉的,就是面前这座道观。
  
  眼看着殷云扶要走掉,医生伸出手就想拉住她,却失手没拉住,眼睁睁看着她往道观的方向去了,“诶,你干什么去,还没检查完呢。”
  
  殷云扶置若罔闻,她脚步迅速,一刻不停直奔着道观门口,显然是要进道观。
  
  贺勇见状,大跨步追过来。“喂,你去那儿干什么,拆迁重地懂不懂?”
  
  道观的门已经塌了一小半,整个建筑颤颤巍巍,危险的很。
  
  她身上还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就这么直愣愣地往里面跑。
  
  这还叫没病,他看这小姑娘分明就是坏了脑子了。
  
  贺勇脚上一跛一跛的,速度倒也不慢,眼看着就要追上殷云扶。
  
  殷云扶察觉到贺勇的靠近,扭头看向男人,目光中没有一点波动,对着那个医生指了指贺勇,“他倒是很快就要有伤了。”
  
  贺勇脚步一顿,脸上猛的就阴沉了下来,“你这小姑娘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他追上来不让她进去也是为了小姑娘好。 正文 高人   
  这小姑娘呢?一上来就咒他受伤。
  
  “实话。”殷云扶声音不急不缓。
  
  她说完, 脚步不停, 直直地朝着道观大门就要进去了。
  
  贺勇气得脸都发白, “我说你他妈给我站住!”他一边指了道观门口的另外几个人, “站那儿干嘛!吃干饭的?还不快点把她拦下来。”
  
  几个人一听, 终于不再站在原地, 快步上前挡在了殷云扶面前。
  
  殷云扶皱了一记眉头, 随手一推。
  
  没推动。
  
  她愣了一下,有些惊奇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
  
  对面一个年轻的工人伸出手就打算制住她。
  
  她一闪。
  
  没闪开。
  
  殷云扶的眼睛瞪大了,她的速度也不对劲。
  
  女孩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她作为旱魃, 别说对一个凡人,就是对上当时道门佛门中的高手,哪个不能轻易拿下。
  
  除了……她抬眼看了一眼道观大门上, 那块经历了几百年风雨的牌匾。
  
  除了这位《破元观》的观主。
  
  也是因为他, 她才会被困在这破元观中。
  
  而她的弟弟,还在里面。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还是僵尸, 当时属于僵尸的力量和速度, 到底去了哪里。
  
  竟像是一只最低等级的白毛僵尸一般, 蠢笨、拙劣, 力气甚至都还没有白毛僵尸的大。
  
  她尝试调动身上的灵力, 而原本还存着的那一丝灵力, 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了。
  
  贺勇走到殷云扶面前,脸上是露出不耐和不喜,“行了行了, 赶紧走吧, 回去以后自己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还有哪里受伤的。”
  
  他说着,从自己的兜里掏出钱包,随手拿了五张100的给了殷云扶,“这个钱拿去。”
  
  对这个小姑娘,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又不是他埋的这个女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算是这个小女孩的救命恩人吧。也就是看在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脑子不太清楚的情况下,他才不计较。
  
  殷云扶眉头皱了起来,两条细细的眉毛在眉心处小小的打了一个结,“不能拆。”
  
  “喂!你这个人还能知道一点好歹,一点感恩吗?”
  
  小小年纪,长得清清秀秀的挺漂亮的一小姑娘。
  
  这么白眼狼真的好?
  
  其他人看着,也都皱起了眉头。
  
  大热天的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就感觉汗流浃背,对这个妨碍他们开工的,更是不爽到了极点。
  
  她当自己是谁?
  
  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殷云扶轻蹙了眉头,“我就是谢谢你,才和你说的。”
  
  贺勇愣在了原地,绕是他这么见多识广,也被小姑娘的厚脸皮震惊了。
  
  “行了,你赶紧走,拆不拆轮不到你来说。”他彻底没了耐性。
  
  要不是看在她一个小姑娘的份上,他早就开骂了。
  
  说完,他又对着一旁的几个工人招了招手,“继续开工。”
  
  几个工人闻言,齐齐叫道:“好嘞!”
  
  “早就准备好了。”
  
  “就等头儿你发话呢。”
  
  所有人回挖掘机的回挖掘机,回推土机的回推土机,还有几个站远了,在旁边指挥。
  
  只有留下来负责拦住殷云扶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殷云扶还站在破元观前一动不动,而他也不好拖动她。
  
  殷云扶看着贺勇的视线中透出一丝疑惑,“你是不想活了吗?”
  
  这句话,在她的口中说出来,不带一丝情绪,平铺直述就是在询问一个正常的问题。
  
  贺勇听着,脸色却彻底冷凝,话都不想说。
  
  他抬了抬下巴。
  
  原本拦下殷云扶的人,立刻准备拉走她。
  
  而就在二人不远处,那台重型推土机已经启动,朝着观门方向响声“隆隆”地开了过去。
  
  殷云扶看着贺勇的脸,眉头越皱越紧,“那你可以先不急着找死吗?我想先进去拿一样东西。”
  
  贺勇:“……”
  
  众人:“……”
  
  贺勇看着殷云扶,眼眸中没了一点情绪,“不能,滚!”
  
  他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人赶紧把殷云扶拉走。
  
  而原本还有些顾忌着顾未眠作为一个小女孩的面子的人,此刻也不想管了,拉殷云扶的时候,用了大力气。
  
  另一头,推土机上,司机对着贺勇大喊:“头儿!我进了?”
  
  他也早就看殷云扶不耐烦了。
  
  一直叽叽歪歪的耽误大家的时间也就算了,还几次咒头儿。
  
  所有人都彻底无视了殷云扶。
  
  贺勇点头,“进!”
  
  司机闻言,嬉皮笑脸的道,“行嘞,看我的。”说话时,视线直视前方,眼神里却是透着几分严肃和认真。
  
  换挡,前进。
  
  贺勇眼眸也是紧紧凝着墙的方向不动。
  
  同时殷云扶已经被另外的一个人拉着,朝远离道观的方向撤出去。
  
  她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着贺勇所在的方向,眉头紧紧皱着,是深深的茫然和不解。
  
  她找到官官,或许还能阻上一阻。
  
  现在却是全无办法。
  
  她脸上的茫然,最终还是化成了黯然,“来了。”
  
  拉着她的人听到殷云扶的话,气得冷冷笑了一声,“什么来了不来了……”
  
  不等他说完,他就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摩擦声。
  
  这个声音,贺勇也听到了。
  
  他扭头。
  
  就在他左手边,山崖上方。
  
  一整块巨石块。
  
  摇摇欲坠。
  
  “砰!”是推土机推到道观墙上的声音。
  
  而这一声巨响,巨石块也跟着剧烈晃动了一下。
  
  贺勇的眼睛撑大了。
  
  “啊!——”围观在一旁的所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叫。
  
  巨石滚落。
  
  就在这生死一瞬,贺勇被人拉了一把。
  
  “砰!”
  
  巨石落地。
  
  推土机被落下的巨石撞了一个正着,往斜后方还退了好多路。
  
  司机整个人都懵在了座位上。
  
  而距离贺勇的脚,只有不到零点零一公分。
  
  贺勇的脸色是白的,只能怔怔看着面前这一幕。
  
  其他人也都愣住。
  
  一时间,整个场面一片寂静。
  
  有人回过神来,有的上来扶贺勇,有的上去拉开了推土机的驾驶室的大门。
  
  “你没事吧?”
  
  “没事吧,头儿?”
  
  一群人七嘴八舌。
  
  司机苍白着一张脸,呆呆坐在驾驶座上,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其余的人见状,也不问了,先把人扶下来再说。
  
  整个过程倒还顺利,人并没有卡在哪儿,下了车一瞧,也没什么明显伤口。
  
  医生也已经朝着这边快跑了过来,给司机检查了一下身体,防止有什么内出血或者断骨的。
  
  检查下来初步确认也没有什么大事。
  
  众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司机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
  
  一旁的贺勇脸色煞白,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吞了一口口水,看向身边的殷云扶。
  
  刚刚正是殷云扶挣脱了拉着她的那人,跑过来拉了他一把。
  
  算是救了他一命。
  
  “谢谢……”他一开口,声音还是颤抖的。
  
  如果不是殷云扶拉那一下,此刻他已经命丧那块巨石之下了。
  
  殷云扶手托着膝盖,刚刚爆发那一下,一般普通人也能做到。
  
  毕竟当时拉着她的那个人惊讶之下已经松开她了。
  
  她却感觉自己身上的肌肉,因为刚刚剧烈的动作,似乎快要撕扯开了。
  
  她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你没事吧?”贺勇低头问殷云扶。
  
  殷云扶摇了摇头,“没事。”
  
  贺勇看着她直不起腰、脸色苍白的样子,心底有所触动。
  
  谢谢已经说过了,一个大男人此刻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轻咳一声:“刚刚……你怎么知道的?”
  
  殷云扶终于缓过一丝劲儿来,慢慢的直起自己的腰,声音淡淡,“你刀疤破鼻,鼻头红赤,是破财之相。不仅刀疤破鼻,而且鼻梁起节,有此面相的人,大多性格执拗,不听父母之言,身体易伤,今日你煞星入命官,破财、丧家,且有血光之灾。”
  
  贺勇怔怔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指腹正好擦过那条凸起的疤痕,“你会看相?”
  
  殷云扶撇了撇嘴:“会一点。”
  
  被押在这破道观里,那个那鼻子老道没事情做,就喜欢给她念经。
  
  她对道德经一类的道家思想并不感兴趣,对道家的一些相术、丹术、法术等倒觉得还有几分好玩。
  
  也仅限于好玩。
  
  她最信任的,依旧是属于自己肉身的力量。
  
  作为一代旱魃,所到之处,赤地千里。
  
  这是天生。
  
  而道家法术需要修炼,修炼到极致,也不过就是破元观那位,和她的能力差不多持平而已。
  
   正文 小气鬼   
  贺勇看着殷云扶, 神色间惊疑不定。
  
  这小姑娘看起来普普通通一个, 竟然还是一个高人吗?
  
  看她身上穿的老古董的褂子, 和她奇奇怪怪的言行举止。
  
  看起来还……真是啊!
  
  高人的举止总是那么不拘一格的。
  
  其他人看着殷云扶, 也是一改之前不耐不屑的表情。
  
  有感激, 有好奇。
  
  只是碍于贺勇, 大家不敢上来搭话。
  
  “现在我能进去了吗?”殷云扶看贺勇。
  
  贺勇皱起眉头, 看了一眼道观。
  
  道观的格局,是北面和西面环山,东面延伸出去, 是一处悬崖,南面开了大门。
  
  巨石就是从西面山上延伸出来的那一部分掉下来的。
  
  原本门前能够通车的地方,此刻被巨石拦了一大半。
  
  工程车子也坏了, 短时间想要开工肯定是不太可能了。
  
  “行, 不过你得穿戴安全帽,我陪你进去。”
  
  虽然损失不小, 但他现在整个人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感慨中, 一时顾不上那些。
  
  怎么都没想到, 这山上边, 看起来稳稳当当的巨石会忽然坠下。
  
  他示意所有人把地方收拾一下, 看看能不能把石头弄走。
  
  自己则拿了顶安全帽, 给殷云扶戴上。
  
  殷云扶皱了一记眉头,没躲掉贺勇戴帽子的手。
  
  她紧绷着一张小脸,默默看了贺勇一眼。
  
  贺勇看着殷云扶, 嘿嘿一笑, “你戴这帽子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好看。”
  
  设计粗犷的安全帽,戴在殷云扶的头上,衬得她那张脸只有巴掌大,粉粉糯糯就像一只汤圆,让人忍不住想揉一揉。
  
  贺勇莫名的手痒,在他动手前,殷云扶却忽然绕过了他,沉默地朝着道观里走进去了。
  
  贺勇愣了一下,快步跟上,超过殷云扶为她引路。
  
  一进入道观,贺勇扭头就想问殷云扶:“你知道东西大概在哪儿吗?”
  
  话音刚落,身后的女孩就又超过了他。
  
  贺勇:“……”
  
  这孩子怎么跟个小炮弹似的,性子这么急。
  
  他也不问了,直接跟了上去。
  
  七拐八拐。
  
  殷云扶对着道观熟悉的跟在自家庭院一样。
  
  走到一扇门前,门却是上了锁的。
  
  女孩皱起眉头。
  
  贺勇走得满头大汗,他毕竟腿脚没那么方便,即便不是很影响走路,但这样快速地长时间行走还是有些吃力的。
  
  看到殷云扶停下来,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再往里就进不去了,我们只负责拆外面的部分,这里面是被锁死的,不能动,你东西应该也跑不到里头去。”
  
  殷云扶看了相较一眼大门上崭新的铁锁,她扭头离开。
  
  贺勇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她也不知道拐去了哪里,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他连忙又追上去。
  
  最终殷云扶在一个偏院的小门前停了下来。
  
  这个偏院,上面写着‘奇珍阁’三个大字,门庭却是破败的很。
  
  门本来就不大,门上面的漆已经掉光了,连门栓都坏了大半。
  
  贺勇喘着气,一边走过来一边道,“你怎么找到那个偏门的,诶,我说,别进了,这地方真的不能进。”
  
  “吱嘎”一声,殷云扶直接推开了门,“我的东西就在里面。”
  
  贺勇看着殷云扶的目光,愣了一下,犹豫片刻,“你确定吗?”
  
  殷云扶轻轻地点了点头。
  
  贺勇被殷云扶这小眼神一看,心脏有点受不了,“行吧,那你快点,不准拿别的东西啊,就只能拿你的东西。”
  
  殷云扶嘴角一勾,一双眼睛忽然就弯了起来,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小路两旁杂草疯长,即便是中间的鹅卵石里,也有不少顽强的杂草冒起来。
  
  而庭院里的那个屋子,门两旁,纸张已经差不多烂光的窗户,就像是两只黑洞洞,凝望着他们的眼睛。
  
  贺勇看着,后背莫名一毛。
  
  而殷云扶已经朝着小屋子快步走过去了。
  
  “吱嘎”一声。
  
  屋子的门被打开。
  
  殷云扶的脚步忽然一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这个动作让原本跟在她身后的贺勇心越发抽紧了,“怎么了?”
  
  “不见了。”殷云扶声音沉沉。
  
  从见面到现在,贺勇算是在她脸上看到的第一个称得上凝重的表情。
  
  这让贺勇的心里更加毛了,“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包包?手机?还是别的什么?”
  
  殷云扶凝着眉头,“棺材。”
  
  贺勇:“……”
  
  屋子里一片死寂。
  
  几秒的时间,他才回过神, “是我想的那个棺材吗?”
  
  殷云扶扭头看了贺勇一眼,抿紧了唇瓣,沉吟着道,“长方形,漆的黑漆,装死人用。”
  
  以她从医生那里获得的常识,在现代这东西依旧叫棺材没错。
  
  等了半天没等到贺勇的回答,她好奇地问:“你见过吗?”
  
  贺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
  
  话音刚落,他清晰的看到殷云扶的脸上露出一丝失望,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眼睫就垂了下去,眼眸黯淡了。
  
  贺勇摸了摸后脑勺:“屋子里一看就没有棺材,要不我们去别处找找?”
  
  殷云扶两条眉毛耷拉着,“他刚刚还在这。”
  
  贺勇对小孩子从来都是不耐烦的,面对殷云扶就是莫名的高声不起来,一副好脾气,“但是现在不在了。”
  
  “嗯。”殷云扶点了点头,但脚步就是不挪一下。
  
  她没想到自己沉睡了几百年,一醒来官官就会不见了。
  
  牛鼻子明明说会保管好她的官官的!
  
  官官就是她的棺材。
  
  也是她的本命灵器。
  
  他们二人从她灵智初开,一直相伴了上千年。
  
  官官叫她姐姐,她把官官当弟弟。
  
  贺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或者我拆道观的时候,替你留心着?”
  
  殷云扶眼眸微微撑大了,“你还要找死?”
  
  贺勇:“……能不能不提这两个字?”他抬手撸了撸自己的头发,“而且……刚刚那个血光之灾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殷云扶皱着两条细细的眉毛,“哪有那么简单的。”
  
  贺勇的心里“咯噔”一声,“那不算吗?”
  
  殷云扶确定了官官不在这里了,也就迈着小步子闷闷地往外走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回答贺勇道,“你不知道自己拆的是谁的地方吗?”
  
  贺勇皱了一记眉头,有些怀疑地看了殷云扶一眼,“你的?”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很。
  
  这小姑娘对这个道观实在太熟悉了,出现的也太巧合。
  
  殷云扶没回头,闷头往前走,“不是我的,是张玄静那个小气鬼的,你把他的道观都拆了,他还能让你那么轻松过关才叫奇怪呢。”
  
  她说话的时候,不耽误走路。
  
  七拐八拐的,又从道观里拐出来了。
  
  贺勇跟在她身后头,皱眉思索。
  
  张玄静这个名字好耳熟。
  
  想了半天,一直到迈出道观观门的时候,他才记起,道观的第一任创始人的名字,好像就叫这个。
  
  贺勇:“……”
  
  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
  
  这小姑娘怎么好像和张玄静还挺熟的样子。
  
  和一个死了几百年的人熟?
  
  他打了一个寒噤。
  
  还没等他想明白,二人已经绕出了道观。
  
  贺勇第一眼就看到不远处自己的手下围成了一个大圈,正低着头七嘴八舌不停谈论着什么。
  
  最中间的一个拿着自己的手机。
  
  “聚在这儿干什么呢,活儿都干完了?”
  
  几个人一惊。
  
  中间那人的手机已经被贺勇给拿了过去,“说了工地不许玩手机,你们都不长记性是吧?”
  
  手机是之前那个司机的,他皮肤黝黑,长了两条浓浓的眉毛,像两条毛毛虫一样横亘在眼睛上。
  
  浓眉搓了搓手,讪讪笑着,“头儿,今儿不是不开工了吗,我们就休息会儿。”
  
  他朝着贺勇伸出手,
  
  “把手机还给我呗。”
  
  贺勇冷哼了一声,“手机还给你们又能干什么?就看那些个女主播……”
  
  浓眉闻言,黝黑的脸上微微发热,下意识看了一眼一旁的殷云扶,“头儿,你说什么呢。”
  
  还有孩子在呢。
  
  他急急的解释,“我们今天可没看那些,就是发了一个帖子。”
  
  贺勇一皱眉:“什么帖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一行红字飘在最上方:【道观拆迁遇到高人。】
  
  贺勇脸色一沉,“你们发这个干什么。”
  
  浓眉讪讪道,“我们就觉得这位小姑娘挺神的……”
  
  “这不是给她招骂吗?”
  
  这年头,各个论坛哪天不飘出一个灵异事件出来。
  
   正文 道教第一有钱人   
  不过都是吸引人眼球的而已。
  
  他们发这种帖子, 就算是真事儿, 混论坛的也肯定会认为他们就是在搞噱头。
  
  浓眉连带着其他几个人都低下头, 不吭声了。
  
  贺勇一瞧这情况, 心里有数了。
  
  怕是真有人上来骂了。
  
  他快速往下翻。
  
  【十八七岁的小姑娘?还高人, 楼主你是不是遇到神仙了?#斜眼笑##斜眼笑#】
  
  【看到这年纪, 啧啧, 是炒作没错了,准备什么时候发照片啊?让大家瞧瞧好不好看呗。】
  
  【颜狗路过,好看就粉。】
  
  这些还只是看热闹的。
  
  原本这帖子也就这样了, 估计很快也就沉下去了。
  
  然而……
  
  “你们还回个什么劲儿!”
  
  还发了破元观的照片!
  
  详详细细,包括破损的道观大门,门口的那块巨石, 和那辆被巨石压坏了的推土车。
  
  他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原本还只是看热闹的人直接开喷的:
  
  【炒作就炒作, 能不能别扯上道教, 恶心。】
  
  【炒作团队是智障吗?我确信了, 这个女的肯定是智障, 不是智障请不到这么智障的团队。】
  
  【有本事炒作, 有本事亮照片啊。】
  
  贺勇冷冷看了浓眉几个一眼。
  
  浓眉几个头低到几乎要埋到自己胸里去。
  
  他声音冷冽,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道歉删帖了!”一辆车子在不远处停下,一个地中海叠着一个大肚皮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脸上带着怒气, 手里还拿着手机, 上面显示的正是那篇帖子,“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进度进度没有,还上网发的什么帖子,你们知道这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
  
  帖子发得那么煞有其事,直接飘红置顶。
  
  他随便拉了一下,跟帖已经到了1000多楼,还在不断的增多。
  
  他气得脸都涨红了,转眸就看到了一旁的殷云扶,“你们说的那个高人就是她?”
  
  长得……还真的也就十七八岁。
  
  一副未成年的样子。
  
  五官不说多精致,还算得上清秀,关键是她的皮肤,白得透明,白到发光的程度。
  
  很是增色。
  
  他狐疑地看了贺勇几个人一眼,“你们还真是炒作啊。”
  
  贺勇连忙摇头,“不是,她是真的高人,会看相看风水,非常准。”
  
  一旁的殷云扶:“……”
  
  她好像没这么说过。
  
  她对贺勇打了一声招呼,“我去找官官。”
  
  贺勇嘴角抽了抽,棺棺?
  
  他是不是有点跟不上现在的小孩的思维了。
  
  这是给棺材取的昵称吗?
  
  贺勇拉了殷云扶一把,“你等等,等一会儿我陪你去找。”
  
  从破元观到山下都是没有公交的,只能徒步下去,光是这条山路就得走半个小时。
  
  再看殷云扶身上,手机、钱包一个没有。
  
  他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掉。
  
  不等殷云扶说话,一旁的地中海拉住贺勇道, “喂喂喂,阿勇,你不打算干活啦?”
  
  贺勇皱了一记眉头,“老钱,今天大家遭遇了意外,心情都浮躁的很,就算干活,也干不好。”他顿了顿,凑近了钱广源低声道, “小姑娘刚刚遭了难,又救了大家伙儿的命,我们总不能看着她一个人走吧?”
  
  钱广源眉心皱了起来,“你们……这是真觉得她是高人?”
  
  贺勇几个人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浓眉心里正愧疚着,闻言立刻道,“是真的!她真的超神的,刚刚她就说勇哥会有血光之灾,然后那块大石头就真的掉下来了,就落在勇哥的脚边上。”
  
  他绘声绘色,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钱广源听得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听到浓眉说到殷云扶说‘来了’这个片段的时候,他更是彻底的沉下了面孔,“行了!”
  
  他冷冷瞥了贺勇一眼,“阿勇,你不会也相信这个小女孩的胡说八道吧?”
  
  贺勇不喜欢他的用词,“她不是胡说八道。”
  
  钱广源嗤笑了一声,“不是胡说八道还能是什么,你就没想过,她可能早就知道那石头不稳,或者早就看到了那石头可能掉下来?”
  
  浓眉听了不乐意了。
  
  当初的情况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要是真的能看出来那块石头可能掉下来,大家也都不会这么惊异了。
  
  他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嘟囔着道,“你这么能,你之前怎么没看出来石头会掉下来呢。”
  
  这话却被钱广源听了一个正着,地中海眼睛一瞪,气得声音都发颤,“你你你!……”
  
  他猛的转头看贺勇,“阿勇,这一次哥们我可是看你过不下去了,才想着拉你一把,把这个工程给你做的,你下面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贺勇皱眉,轻轻瞥了浓眉一眼。
  
  他扭头,对着钱广源道,“老钱,下面的人不懂事,你别在意。”
  
  钱广源冷笑了一声,“他说我,还不许我生气了是吧?”
  
  他转眸看殷云扶,“我和玄门中的人倒也有过一些接触,和几位大师也都有过一面之缘,你师从何处,是那位大师的门下?”
  
  殷云扶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明白这些人争论了半天到底在争论什么。
  
  “我没有师傅。“
  
  钱广源愣了一下,他惊奇地看了殷云扶,没想到殷云扶竟然会这么坦白,“那你的相术风水又是从哪里学的?”
  
  估计会说是家传的。
  
  殷云扶凝眉,“听这个道馆里的道士讲的。”
  
  想到自己被镇压在这破道观里的几百年,她心底就不高兴了,有些不耐地看向一旁的贺勇,“我们可以走了吗?”
  
  这个人好无聊。
  
  钱广源快被殷云扶气笑了,“美女,你知不知道,这个道观最近十年就住了一个道士,前两年因为搞封建迷信,不仅非法集资,还骗那些无知妇女……”
  
  他的目光在殷云扶身上转悠了一圈,“现在被抓去局子里了。”
  
  整个场面忽然就是一静。
  
  惊疑不定地看向殷云扶。
  
  殷云扶两条眉毛轻轻蹙着,张玄静那个家伙需要非法集资?
  
  他不是号称道教第一有钱人吗?
  
  不对……他说的应该不是张玄静。
  
  钱广源嘴角噙着一抹笑,抬着下巴看着众人,“怎么,你们都不知道?”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钱广源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可真是有意思,帖子上都已经爆料了,破元观的底都快被人查没了,你们竟然不知道。”
  
  所有人眉头都皱了起来。
  
  有几个人拿出了手机,看帖子,跟帖已经到了3000多楼了。
  
  而最新的概况,就是破元观去年道士行骗被抓的新闻。
  
  “好像已经传到微博那边去了呢。”钱广源嘿嘿一笑,从兜里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着了,挑着眉毛,“这下,你可是真成名了。
  
  这邪魅猖獗的动作,放到他身上,油然冒出一股油腻感。
  
  钱广源没等到贺勇的反应,皱眉看贺勇,“怎么样,现在能开工了吗?”
  
  殷云扶皱了一记眉头,撇开了自己的眼睛,看向贺勇,沉默乖乖等在原地的姿态。
  
  贺勇脸色沉沉的,手掌收紧了。
  
  几秒的时间,男人沉声道:“我送她下去。”
  
  钱广源一愣:“你!……”
  
  不等他说完,贺勇已经一把拉过了殷云扶。
  
  把她拉到自己那辆长安小面包前,拉开移门,就把殷云扶塞了进去,
  
  “走了。”
  
  殷云扶被塞到座位里,黑色的头发披下来,盖住了她小半张脸。
  
  她撩开头发,漆黑的眸光静静打量了一圈车子内部。
  
  这应该就是汽车了。
  
  “你这车子不错。”殷云扶由衷地赞美。
  
  比她从医生记忆中获得的那辆车子空间要大上不少,座位还多。
  
  贺勇愣了一下看向后视镜,正好对上殷云扶那双真诚的眸子。
  
  他的嘴角抽了抽,算了……
  
  男人一言不发启动了车子,车子直直往山下开去。
  
  殷云扶也沉默了下来,她在心里算着官官的方位。
  
  “停。”
  
  贺勇愣了一下,踩了刹车,“怎么了,找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后视镜。
  
  却看到殷云扶弯着腰,一脸苍白。
  
  是真的苍白。
  
  苍白到贺勇第一眼看到,以为自己看到了鬼。
  
  “我送你去医院。”他毫不犹豫地再度启动了车子。
  
  “不……”
  
  “别说话了,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他的车子快速开了出去。
  
  不过几秒。
  
  车后座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贺勇怔了一怔,下意识地踩了刹车。
  
  后车座上,殷云扶张大了嘴巴,额头上,脸上,有青筋浮现。
  
  恐怖而又狰狞。
  
  “回、去。”
   正文 看山   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清越, 而变得十分的嘶哑, 眼眸盯着贺勇所在的方向, 那里面一片漆黑, 几乎没了其他的颜色。
  
  “回、去!”殷云扶的声音近乎于嘶鸣。
  
  贺勇回过神, 几乎是第一时间拉下方向盘, 调转了车头。
  
  山路狭窄, 而掉头需要不少的时间。
  
  倒车前进,好不容易他才把车子调转回来。
  
  而身后,殷云扶的脸, 皮肤下那一条条青筋已经快要炸开了。
  
  车子以比来时快一倍的速度朝着原路飞速返回。
  
  “吱嘎!”
  
  面包车一个甩尾,在破元观前停下。
  
  贺勇下车,绕道另一边拉开移门, 一边喊道:“医生!”
  
  声音太过紧迫, 让不远处刚跳上救护车也准备离开的医生连忙下车,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
  
  贺勇没说话, 头探向面包车里面, 伸手要抱殷云扶下车, 看到殷云扶的时候, 男人手上的动作却僵了一下 , “你没事了?”
  
  殷云扶此刻整个人已经平静了下来,那张脸,也已经恢复了原状。
  
  看起来还是那个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殷云扶越过贺勇, 看向不远处破元观的大门, 眼眸沉黑,“怎么可能没事。”
  
  贺勇愣了一下。
  
  而殷云扶已经推开他,自己从车上跳了下来,朝着破元观走近。
  
  医生站在原地,不爽地道,“诶,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站在破元观大门前不远处的钱广源看到回来的殷云扶,嘟囔了一声晦气,“还能是因为什么,大师钱还没捞够,自然不能走人了。”
  
  拆迁队浓眉几个正在一起弄那个大石头,巨石太大,他们在安放□□,想先把石头炸开一部分,弄得汗流浃背。
  
  看到贺勇和殷云扶,几个人手里的动作都微微顿了顿。
  
  对视了一眼。
  
  浓眉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放下锤子,走到贺勇的身边:“头儿,怎么了?”
  
  贺勇皱眉,“她在路上发病了,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浓眉也跟着看了殷云扶一眼,除了脸色有点点苍白,没发现什么问题啊。
  
  贺勇脸上也是疑惑:“刚刚真的很惊险……那个,既然没事了,我带你去大医院先检查一下吧。”
  
  殷云扶摇了摇头,神色阴郁,“我要看看这道观四周围。”她看向正在动工的众人,心底那个不好的预感突突直跳,“你们立刻停手。”
  
  浓眉几人为难地看向贺勇。
  
  贺勇拉了殷云扶一把,“行了,别说了。”
  
  殷云扶皱眉,“情况可能比我想的要更严重,真的不能再动了,会死的,不仅仅是你或者这个胖子,所有人,一个都逃不过。”
  
  她说胖子的时候,手指指了一下一旁的钱广源。
  
  钱广源脸色猛的沉了。
  
  不过片刻,他又无语地笑了:“行了,多少钱可以免灾?”
  
  贺勇皱眉看了钱广源一眼。
  
  钱广源摊手,“你还想让我怎么样,这也就是对你的朋友,要不然我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钱包,拿出一叠的钞票,在手上甩了甩,“这里大概两千块钱吧,怎么样?够不够?”
  
  他也不想再和殷云扶纠缠了。
  
  赶紧打发掉才是正紧。
  
  殷云扶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钱广源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
  
  贺勇眉头皱得紧紧的。
  
  殷云扶虽然有些不懂事,说话难听。
  
  但是贺勇看得出来,她其实就是人有点天真单纯,脑子不太会转弯。
  
  说的话,确实是每一句都发自内心的。
  
  钱广源这样故意拿钱羞辱,有点太恶心人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看着殷云扶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快步跟了上去。
  
  跟上殷云扶的时候,却发现她没打算下山,而是绕过道观,准备上山。
  
  “你干什么去?”
  
  “看看。”殷云扶声音淡淡,视线不断划过整个道观四周围。
  
  “看什么?”再往上,全部都是荒山。
  
  看山?看树?
  
  “看阵法。”殷云扶越看,脸色越沉。
  
  贺勇挑了一下眉头:“这破地方还有阵法?”
  
  殷云扶点头:“有的,护山大阵,道门都喜欢搞这些。”
  
  她声音平直,“我之前以为你会有血光之灾,是因为拆了道观,但现在看,问题要更严重,你们似乎是启动了护山大阵。”
  
  贺勇眉心紧紧凝着,几秒的沉默,他正色一脸严肃的看向殷云扶,“以后不要说这些了。”
  
  “是你问的。”殷云扶停下脚步,目光沉静,看着贺勇的方向。
  
  贺勇看着这一双澄澈的眸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犹豫了一下道,“别人问了也别说了,不好。”
  
  殷云扶眉毛打结,纠结了一下,低低道,“好。”
  
  贺勇见状,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性子是真的单纯……好骗。
  
  想到这里,贺勇看着殷云扶的眼里闪过一丝同情。
  
  看情况,脑子真的不太好用。
  
  不会是那种特殊的孩子吧?
  
  贺勇还在胡思乱想,就见殷云扶忽然一个箭步登上了一块巨石上。
  
  她站在巨石上朝下看道观,冷眸凝了几秒,轻骂了一声:“臭老道!”
  
  贺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又见殷云扶脸色又是一边,忽然从巨石上站直了,抬头望天,对着上天竖起了一个中指,一字一顿:“我、日、你、老、母!”
  
  贺勇嘴角一抽,不知道殷云扶又发的什么疯,声音这么大,被下面的人听到又要笑话她。
  
  他正要把她拉回来。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紧接着是隆隆的雷声。
  
  可是……刚刚明明还晴空万里。
  
  “轰隆轰隆!”
  
  一声声雷鸣不绝于耳。
  
  雷电似乎……在朝他们靠近?
  
  贺勇整个人眼睛瞪大了,嘴唇哆嗦着, “跑……跑!”
  
  他将殷云扶一把从巨石上拽下。
  
  就是这一个动作,雷声忽然就弱了许多,不过一会儿,渐渐歇了。
  
  贺勇腿一软,坐倒在原地,傻傻看着殷云扶。
  
  他的对面,殷云扶小脸阴沉着。
  
  贺勇咽了一口口水,“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殷云扶抿了一记唇瓣。
  
  她手一翻,伸出中指对天,“我、日、你、老、母。”
  
  就在她说完的那一刻。
  
  “轰隆!”
  
  原本已经消失的雷电应声而下。
  
  贺勇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捂住了殷云扶的那只手,将她的那只中指给压了回去。
  
  视线里,女孩神色平静,“就是这样。”
  
  这平平淡淡四个字,说得贺勇心都颤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胸口微微起伏着,嘴唇哆嗦着,“知、知道了。”
  
  那么一个断了腿都没叫过一声的硬汉,硬生生被面前这个女孩给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他平复了许久的心情,心脏才渐渐没跳得那么快了,转眸看殷云扶,“你……刚刚那一下怎么做到的?”
  
  眼看着殷云扶又要伸出她的中指,贺勇眼疾手快握住了,“说就行,说就行,不用示范。”
  
  殷云扶“哦”了一声,“就是骂一句贼老天。”
  
  记忆中,这句话是相当狠的。
  
  虽然不知道贼老天有没有母亲。
  
  贺勇望了一眼天,又看了一眼殷云扶。
  
  骂一句老天,引来这么大阵仗?
  
  骂的人不是多了去了吗?
  
  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一刻,贺勇有点怀疑人生。
  
  他甚至怀疑今天所经历的这一切是不是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他深深看了殷云扶一眼。
  
  可能、或许、大概……真的遇到了一个有些不得了的人。
  
  他抹了一把脸,从地上站起来,然后立刻将殷云扶也从地上扶了起来,帮殷云扶拍了拍后背沾上的土:“你没事吧?”
  
  殷云扶闻言,小脸皱了起来,“很不好。”
  
  官官不见的事情,已经让她心情低落了。
  
  没想到的是……
  
  张玄静那个牛鼻子竟然把她做了这个破道观护山大阵的阵眼!
  
  她就奇怪呢,她的力量为什么都消失了,这道观的护山大阵又是怎么运行上千年的,为什么中间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人发现。
  
  现在她全明白了。
  
  她的力量都被抽调去维护这座大阵了,可不就没灵力了吗!
  
  而她的力量在过长时间的削减中,也几乎被抽干了。
  
  一直到,有人挖出了阵眼——也就是她本人。
  
  殷云扶自认为那样好脾气的一个人,此刻气到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张玄静!
  
  她一定和他势不两立!
  
   正文 谢谢你啊   
  不知道牛鼻子现在躲到哪里去了。
  
  还是已经死了?
  
  就算他已经死了, 她也要把他拉出来鞭尸!做成尸奴!
  
  贺勇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了殷云扶的低气压。
  
  他轻咳了一声, “那个……你还看吗?”
  
  殷云扶摇了摇头, “不看了。”
  
  贺勇其实还没搞清楚殷云扶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他也不敢多问, “那先下去吧?”
  
  看到殷云扶点头, 他自觉地在前头给殷云扶开路, 拨开那些个枝枝叶叶的。
  
  殷云扶闷闷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贺勇偷偷往后瞄了一眼。
  
  其实除了刚刚那一下,殷云扶真的很乖。
  
  很听话, 很安静。
  
  一点都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吵闹。
  
  他原本紧张的神色,渐渐放松了想到。
  
  整座南山,此刻青翠掩映、鸟语花香, 好像之前那一幕根本没发生过。
  
  ……
  
  两个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 正好遇上浓眉几个人准备爆破。
  
  浓眉一看到贺勇,快步走上来, “头儿, 正好你来了, 你指挥吧?”
  
  贺勇一听, 眉头就皱了起来, “先停手吧。”
  
  浓眉愣了一下, “啊?”
  
  他下意识地看了殷云扶,又犹豫地看了不远处的钱广源一眼,低声问殷云扶道, “如果拆了这道观, 真的会死人吗?”
  
  话音刚落。
  
  身边就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他手里的对讲机也被人拿了过去。
  
  一抬头,是钱广源,“所有人撤离。”
  
  贺勇张了张嘴,又看殷云扶。
  
  殷云扶看着贺勇,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几分疑惑。
  
  贺勇:“……”
  
  这边钱广源已经走去了爆破监控那边,开始最后的倒数。
  
  贺勇拉开殷云扶,“我们去旁边。”
  
  殷云扶看了一眼巨石,又看了一眼贺勇。
  
  不等她问什么,人已经被拉走了。
  
  浓眉脸色有些尴尬,“头儿,对不起啊……刚刚一直打雷,钱老板说怕要下雨,叫我们加快进度。”
  
  他们也是尽力在拖了。
  
  贺勇:“……”
  
  原来他们也听到了打雷。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殷云扶。
  
  殷云扶背着手,看着不远处的巨石,一脸的云淡风轻。
  
  贺勇稍稍定心,回过头来,正好看到浓眉愧疚的神色,他淡淡道:“没事。”
  
  说完,他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转眸又看向殷云扶,“没事吧?”
  
  殷云扶抿了一记唇瓣:“没事。”
  
  大阵外围而已。
  
  贺勇闻言,彻底放下了心,视线重新投向巨石的方向。
  
  “轰!”的一声巨响。
  
  整块大石头被炸了一个四分五裂,一阵碎石尘土扬起。
  
  带动了殷云扶的衣摆。
  
  她面不改色。
  
  贺勇一直紧张的看着四周围,等了一会儿,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身上紧绷的肌肉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砰!”
  
  一声轻微的闷响。
  
  几个人一愣。
  
  一旁的钱广源应声倒地。
  
  贺勇站在原地,足足愣了有一秒的时间,扭头看殷云扶,“你不是说没事吗?”
  
  殷云扶也直直地回看他,“我们不是没事吗?”
  
  护山大阵也没有被进一步破坏,巨石也被炸掉了,门也通畅了。
  
  也算难得的一点好消息了吧?
  
  她的脸色也总算没那么阴沉了,对着浓眉笑了笑,眼睛弯起来,还有一点可爱,“谢谢你啊。”
  
  贺勇:“……”
  
  浓眉:“……”
  
  他内心是崩溃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殷云扶可能还没误会什么,但是一旁刚悠悠醒转的钱广源,却是彻底误会了,指着浓眉,“你做了什么?”
  
  浓眉一脸懵逼,“我没有。”
  
  “你还撒谎!”
  
  “我真……”
  
  “不用说了!”钱广源手扶了一下地面,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一下子又差点晕倒。
  
  一旁有人上去扶他,他才站起来。
  
  钱广源摇摇晃晃地走过浓眉身边,肩膀狠狠的撞了浓眉一下。
  
  浓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生无可恋: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有木有!这个世道对他这样勤勤恳恳的拆迁人员实在太不友好了。
  
  看着钱广源踉踉跄跄,随时都可能再次倒地的身影,他也懒得再做解释了,扭头看殷云扶,“他怎么了?”
  
  殷云扶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贺勇看着不远处被医生带去诊断的某人,“不会和刚刚巨石炸掉有关系吧?”
  
  说着话,他收回视线,也看向殷云扶。
  
  殷云扶静静站在原地,依旧没说话。
  
  贺勇见状,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了?事情很严重?”
  
  虽然钱广源今天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两个人好歹也是多年的朋友。
  
  贺勇也了解钱广源,有不少小毛病,但人品上大问题没有。
  
  如果钱广源出了什么事儿,他心底肯定是过不去的。
  
  殷云扶歪了歪头,黑色的长发也跟着往一边偏了偏,“你叫我不要说的。”
  
  贺勇一愣,想起自己在山上叮嘱殷云扶的那几句话,“……其实也看情况,这不是我问你吗?”
  
  殷云扶点了点头,“上次也是你问我,你说别人问了也不能说,不好。”
  
  贺勇看着殷云扶一派天然单纯的小脸,一时之间,卡壳了。
  
  那一头,钱广源忽然又晕了过去。
  
  贺勇脸都急得煞白,面对殷云扶,“刚刚是我说错了。”
  
  殷云扶皱起眉头,“说错了?”
  
  贺勇尴尬地点了点头,要是可以,他都想自打几个嘴巴子。
  
  他轻咳了一声问,“老钱到底是怎么了?”
  
  殷云扶两条细细的眉毛拧了起来,脸上露出些许的纠结。
  
  不知道该怎么评断贺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贺勇眼巴巴地看着她,“说吧。”
  
  殷云扶皱了一记眉头,“我懒得说。”
  
  贺勇:“……”
  
  浓眉:“……”
  
  二人看殷云扶。
  
  她背着手,目光懒懒看着正前方,“这个道观我要了。”
  
  既然张玄静敢把她当成这个道观的阵眼,她干脆就把他老巢给拿过来了。
  
  贺勇:“……”他看了殷云扶一眼,除了身上那件黑灰色的大褂:“你有钱?”
  
  殷云扶摇了摇头:“没有。”
  
  她又看了一眼不远处彻底陷入昏迷的钱广源,声音平淡,“等他死了,这个道观就成了不祥之地,谁还敢来吗?”
  
  她用这个法子白住过好多屋子。
  
  贺勇脸上一时十分纠结,一方面,又觉得殷云扶在这方面怎么又精明的过分了;另一方面,又担忧钱广源真的出事。
  
  “他会死?”
  
  殷云扶眉头紧皱着,“你管他做什么。”
  
  对她来说,钱广源和蝼蚁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一个人或许一开始会关心蝼蚁的死活,甚至会为了蝼蚁死去而伤心落泪,时间一久,这种情绪总会淡化。
  
  那一头,钱广源刚悠悠醒转,就听到这一段对话,差点又没被气死过去。
  
  贺勇低声道,“他是我朋友,你之前不也管了我好几次?”
  
  殷云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因为你对我好。”
  
  别人对她有没有恶意,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贺勇被这一句话说得愣住,眼睛撑大了,一张老脸忽然涨红。
  
  他轻咳了一声,“钱广源是我朋友,对我也不错。”
  
  殷云扶闻言,歪了歪头,思索了一分多钟的时间,她重新看向钱广源,“你是不是很冷?”
  
  这样的天气,一般人都会觉得很热,更不用说像钱广源这样的胖子了。
  
  贺勇是知道的,钱广源最怕热了。
  
  他怎么可能会觉得很冷呢?
  
  一旁的医生已经不由分说解开了钱广源的衬衫,将他的胸口露了出来,准备给钱广源贴上电极。
  
  钱广源脸色煞白,一脸惊恐,往回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像个快要被医生强.暴的小姑娘:“别,别!”
  
  细细看去,众人才发现钱广源此刻牙齿在不断地打着冷战,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可不就是被冻坏了的样子嘛。
  
  贺勇神色紧绷了,“这代表着什么?是阵……”他将“法”字硬生生咽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问,“是拆这个道观的关系?”
  
  殷云扶眸色淡淡,“有关系,但不全部都是这个原因。”
  
  作为道教第一人,张玄静不喜欢,也不会去用阴邪的东西。
  
  钱广源身上的味道,反倒是她比较熟悉和喜欢的。
  
  但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僵尸所以闻出来的,无论任何一朝任何一代,人类排除异己的习惯亘古不变。
  
  她仔细回忆着张玄静给她讲过的那些,观察着钱广源的面相,看到钱广源的耳朵的时候,她眼眸一眯:“你耳朵上是什么?”
  
   正文 万有引力   
  钱广源的耳朵怎么了?
  
  众人愣了一下, 齐齐朝着他的耳朵看了过去。
  
  好像没什么问题吧?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钱广源也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一手摸上去, 还是他自己那对可爱的耳朵。
  
  浓眉在一旁皱着眉头咂摸了半晌, “我看钱老板这耳朵, 很富贵啊。”
  
  穿着工地装, 却是一副老算命先生的样子。
  
  但他说的话,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认同的。
  
  耳垂厚或者长的人,在很多人看来就是福相,钱广源的耳朵正好符合这个特征。
  
  就连一旁的殷云扶都跟着点了点头, “他的耳朵,耳带垂珠、耳门垂厚,本身应当富贵命。虽然轮翻有些廓反, 垂珠也有少许低反, 带了劳碌之相,不过总体来说, 影响不大。 ”
  
  这下, 浓眉就不解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富贵相, 那又有什么问题?
  
  殷云扶声音淡淡, “他的耳朵上有伤。”
  
  “什么伤?”贺勇皱着眉头, 没看出来啊。
  
  其他几人也是,寻摸了半天,也没发现钱广源的耳朵上有什么伤。
  
  一直到浓眉迟疑着问道, “你说的……不会是他的耳洞吧?”
  
  殷云扶点了点头。
  
  所有人陷入呆滞, 一片寂静,有风刮过。
  
  “噗嗤。”一个清脆的笑声忽然响起。
  
  几个人朝来人看去。
  
  来人扎了一个漂亮精致的马尾,穿一件白色T恤,下半身是一条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运动鞋。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只手机,用一个黑色的支架相连。
  
  此刻正好走到救护车旁,对着钱广源拍着。
  
  她笑完,将手机屏幕对准了自己,对着屏幕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轻声细语地解释道,
  
  “抱歉抱歉,刚刚我实在是没有忍住。”
  
  屏幕上的评论疯狂的刷着屏:
  
  【不怪主播,真的好笑,我发了水灾手机屏幕可以作证。】
  
  【这一本正经,说人家耳朵上有伤的样子,嗯,确定是高人了#狗头##狗头#】
  
  【我耳朵上的伤更多,我数数,1、2、3……六个耳洞。】
  
  【这位大师是想把我笑死,好继承我的遗产吗?】
  
  钱广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廓部位的那个新的耳钉,同样的一脸无语,对着殷云扶道,“你有病吧?”
  
  什么有伤,这就是戴个耳钉的事情。他还真的差点就信了殷云扶的邪!
  
  这个女孩子脑袋瓜尔肯定是有问题。
  
  贺勇闻言,眉头一皱,不善的看了钱广源一眼,他扭头问殷云扶,“会不会是耳钉有问题?”
  
  他虽然坚定相信殷云扶,但是伤口什么的,实在有点太扯了。
  
  殷云扶凝着眉头,“我需要近距离看看。”
  
  话音刚落,钱广源就冷冷白了殷云扶一眼,“这个耳钉是在某宝上的一家店里买的,那家店月销量上万!你说有什么问题?还看看……真亏你说得出口。”
  
  要这耳钉有问题,那还得了,那么多人难道都跟他出一样的意外吗?
  
  直播室里,所有人都是一片23333。
  
  【皇冠卖家表示不背锅。】
  
  【皇冠卖家感受到了来自神棍界的深深恶意,顶锅盖跑路。】
  
  【这个人有点点恶心耶,这样空口无凭就说耳钉有问题,会影响别人生意的不知道吗?】
  
  【阴谋论一下,不会是卖家对手派来的逗逼吧?】
  
  【好一出大戏,啧啧啧,今天的瓜子都有些不够了。】
  
  【不管怎么样,这种空口说耳钉有问题的行为,就很婊了。】
  
  直播室的刷屏速度让人眼瞎。
  
  而现场站在殷云扶这边的浓眉几个,一脸沮丧。
  
  贺勇看着一脸不耐的钱广源,拳头握紧了,一脸煞气。
  
  钱广源说话是一点都没考虑殷云扶的处境。
  
  本来这件事情,殷云扶也不想管,不过是他再三请了,才让她开了口,现在具体问题还没找到,整个事情就已经被定性了。
  
  钱广源一开始求的人家,现在殷云扶成了骗子,他倒是显得聪明。
  
  钱广源被贺勇看得缩了缩脖子,低声嘟哝道,“本来就是嘛……”
  
  贺勇打断他,“你现在不冷了?”
  
  钱广源听到这个“冷”字,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
  
  打完他就愣了一下:“我好像……嘿嘿,我不冷了。”他微微挺直了腰背,哈哈一笑,“真的不冷了,我没事了。”
  
  在场众人闻言,脸上却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钱广源青灰的脸色和深紫色的唇瓣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
  
  正好医生给钱广源量好了体温,“35.9°”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体温不对。”
  
  正常人可能都经历过发烧,体温上升,但是却几乎没有经历过低体温。
  
  钱广源脸色一变,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没摸出什么感觉来。
  
  直播间里,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也都奇怪了。
  
  【有人能科普一下这是什么原因吗?】
  
  【反正我不相信什么灵异的东西。】
  
  【我也不信。】
  
  虽然这样说着,直播间里一时安静了许多,刷屏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所有人心底都转着一个问题,钱广源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体温这么低。
  
  整个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女主播脸色也有些僵硬,她想了想,低声道:“这个并不一定就是灵异事件,很可能只是一种病理特征而已,大家先不要轻信。”
  
  话音一落,屏幕上忽然闪过一辆巨大的宇宙飞船。
  
  炫目的特效一下子轰炸了所有直播间里的观众。
  
  【我没看错吧!宇宙飞船?!】
  
  大鱼平台最高的礼物等级是高级火箭,也就是2000RMB。
  
  宇宙飞船这个东西,是传说中的礼物,由平日里送出的礼物中,有概率开出的碎片合成。
  
  它本身的价值是5000RMB,然而想要得到这艘宇宙飞船,基本上都要刷上价值上万的礼物。
  
  宇宙飞船刚出的时候,某位土豪可是刷了整整8万,才刷到2艘。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差不多均价4万一艘。
  
  4万,真金白银的RMB啊,鲜艳的红色小票票啊。
  
   正文 目测要火   
  马尾只是一个小主播, 今天在做直播的时候, 有粉丝提出让主播跑一趟破元观。
  
  她立刻查了破元观的关键词, 发现破元观此刻在微博上特别的热。
  
  她马上打车, 直奔破元观而来。
  
  本来就是想要蹭个热度, 谁能想到炸出这样一条大鱼。
  
  “谢谢‘万有引力’的礼物~”她笑眯了眼睛, 声音的甜度翻了好几倍。
  
  而下面的评论也是齐刷刷一片:
  
  【原谅我第一次看到宇宙飞船, 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金主爸爸求带。】
  
  【金主爸爸看我看我。】
  
  【话说……这个账号是不是有点眼熟,我好像知道了一点不得了的事情。】
  
  【楼上你知道了什么?】
  
  送出这艘宇宙飞船的是一个叫万有引力的账号。
  
  但是她说完感谢,那个账号就没有动静了。
  
  女主播有些失落和忐忑, 还是强打了精神,看向医生:“医生,他有没有可能只是生病了?”
  
  医生愣了一下, 看了一眼手机镜头, 有些不舒服地道, “现在能判断的依据太少了, 还不能下定论。”
  
  他这样一说, 钱广源就有些慌, “那我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是鬼附身?
  
  女主播闻言, 对钱广源安抚地笑了笑, “就我所知, 人体在很多特殊情况下都会出现低体温的状态,最典型的就是冷休克,有很多病症都会引起这种状态, 例如重度肺炎、血糖异常等等。”
  
  她一边说着, 一边又看医生,“这些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对吧?”
  
  医生一愣,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没错。”  
  
  女主播闻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而直播间也再度热闹开了:
  
  【我看到了医生惊奇而又崇拜的眼神,女神666,就是这么厉害。】
  
  【感谢科普,比心比心~我就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这种骗子趁着人生病,坑别人的钱,最恶心了!】
  
  女主播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她是不是骗子,不过大家千万不要轻信这种玄学的东西,特别是生病或者遭难的时候,更要保持冷静。”
  
  她话音刚落,直播间里就是一片刷礼物的。
  
  她眼底笑意更甚。
  
  而就在这一刻,直播间里忽然有闪过一辆巨大的宇宙飞船,炫目的特效将其他所有人的礼物全部都盖在了后面。
  
  女主播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送礼的人物,又是那个‘万有引力’。
  
  她激动的快要原地跳起来了。
  
  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是一片欢腾。
  
  【目测主播要火。】
  
  【超级大土豪啊,太有钱了!】
  
  【这个账号怎么感觉很眼熟?】
  
  【我好像发现了点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楼上你和之前那个是一家吗!发现了什么就是不说,吊人胃口,小心被拖出去烧死。】
  
  因为连续的两艘宇宙飞船,女主播的直播间人气直线飙升,直接冲到了首页,上了今日最热的板块。
  
  观众人数也在不断的上升。
  
  有很多人是来看土豪的,不过等知道这个直播间里直播的是什么以后,很多人对殷云扶也起了‘兴趣’。
  
  【让我们近距离的采访一下大师呗,好奇她现在是什么心情,镜头太远了,看不到这位大师的表情。】
  
  【好像一直没拍到对方的脸啊,主播加油,曝光她,让她以后都不能再行骗了。】
  
  女主播看到这些评论,温柔地笑了笑,“我去试着采访一下这位大师吧?”
  
  直播间里一阵叫好的,大家都等着看这位‘大师’的真容。
  
  ‘大师’殷云扶有些迷茫地看着女主播朝自己走过来。
  
  一旁的贺勇倒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一下拦到了马尾的面前,将殷云扶护在了身后,“走开。”
  
  “我只是想问一问大师那位先生到底是怎么了?”马尾微微笑着。
  
  贺勇皱起眉头,“我们没有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他说着,给了一旁的浓眉一个眼神。
  
  浓眉立刻反应过来,他一招手,几个兄弟们一起护住了殷云扶。
  
  “去车上。”贺勇毫不犹豫地道。
  
  这个时候曝光殷云扶,小姑娘就真的没法活了。
  
  网络上的这些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一个小个子先去启动了车子。
  
  而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则不由分说护住了殷云扶去了车上。
  
  根本不等女主播反应过来,车子已经启动,直接离开了破元观道观的门口。
  
  ……
  
  小面包颠簸着往前开了一段,一路上,他们还遇到好几辆开车上山的车子。
  
  好几个副驾驶上都拿着手机在直播,显然刚才那位女主播的事情已经传播得很广,不少人都跟风来凑热闹,也幸好他们跑得快。
  
  殷云扶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挤在座位的中间,坐得板板正正的,“我不走。”
  
  一旁浓眉就“嗨”了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那些个人赌什么气呢,我们相信你就行了。”
  
  他嘿嘿一笑,“你家在哪儿啊?”
  
  殷云扶面无表情:“我没有家。”
  
  浓眉愣了一下,“那总有个常住的地方吧?”
  
  殷云扶蹙眉,常住的地方?
  
  “破元观。”
  
  浓眉一愣,脸色就黑了。
  
  这孩子还真是死脑筋,怎么就跳不出这个圈了呢?
  
  年纪小,就是没被社会毒打过,颜面什么的看得比天大。
  
  “能说个不是破元观的地儿吗?”
  
  殷云扶脸色沉沉看了浓眉一眼:“我必须回破元观。”
  
  小面包的轮子滚动得飞快,丝毫不以殷云扶的意志为转移。
  
  “贺勇!”殷云扶声音变得低沉。
  
  坐在副驾驶的贺勇扭头看殷云扶,就看到殷云扶惨白的脸色。
  
  他拉了一旁的驾驶员一下,“停车!”
  
  浓眉皱起眉头,不赞同地道,“头儿,现在停下来说不定就……”
  
  “我说了停车!我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贺勇一发火,小面包车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吱嘎”一声,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贺勇看了后车座上的殷云扶一眼。
  
  女孩脸色苍白,低着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女孩手背上的青筋在一根根暴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往后退点。”
  
  “啊?”
  
  “我说,倒车!”
  
  车子往回倒了回去。
  
  贺勇心思有些乱,有些东西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
  
  殷云扶身上的种种诡异,都让他觉得很不简单。
  
  车子倒了一段再度停了下来,塞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以后,空间变得局促的车厢里,一时没人开腔。
  
  贺勇低下头摸出一根烟,打开了小面包的车窗,点了起来,狠狠嘬了一口,烟还没吐完,扭头看殷云扶,“老钱他……他的耳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浓眉闻言,摸了一记后脑勺,抢先答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儿?不就是老来风.骚,打了几个耳洞,戴了几枚耳钉吗?”.
  
  这事儿基本上已经不能更清楚了。
  
  大家护着殷云扶出来,也不是因为还相信她是什么大师,不过就是念一点之前的救命恩情和贺勇的面子。
  
  “没问你。”贺勇不耐地道。
  
  浓眉嘿了一声,“头儿,你中邪了吗?”
  
  他打开手机,点开大鱼直播,一开应用,之前那位女主播的脸就弹了出来。
  
  他点进去一看,女主播正在和医生一起,送钱广源去医院。
  
  一抬头,那辆救护车就正好开过小面包旁边。
  
  刷礼物的几乎都占满了整个屏幕。
  
  “你看看下面的评论,我们完全被按在地上摩擦好吧。”
  
  评论都快把他们几个嘲上天了。
  
  他看了一旁的殷云扶一眼,殷云扶也在看他……手里的手机。
  
  浓眉轻咳了一声,关掉了手机,“你以后出去别再出去乱说话,这事儿很快就过去了。”
  
  殷云扶眨了眨眼睛,又看贺勇,“我又说错话了?”
  
  贺勇看着她单纯不知世事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件事情,是他拉殷云扶下水。
  
  他脸上肌肉紧绷着,“没事。”
  
  他护好殷云扶就是了。
  
  殷云扶“哦”了一声,却是一排云淡风轻,“说错了,他们又待如何?”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莫名的让贺勇心头一寒,忽然就响起在山头的那一幕。
  
  好像还真的……拿她没办法吧?
  
  人家可是骂一句老天爷就能引来天雷的人物。
  
  贺勇感觉自己之前是不是有些瞎操心。
  
  心态一放松,贺勇又开始担心起自己的老朋友,“他耳朵上的伤口到底有什么问题?”
  
  殷云扶淡淡瞥了贺勇一眼,“他的那个伤口,是最近才出现的吧。”
  
   正文 不凡   贺勇一愣, 点了点头, “是的。”他皱起眉头,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莫名其妙的打那么多耳洞干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 这个行为当然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这是老钱啊……看看他平时都穿什么, 立领Polo, 宽松西裤,还系皮带,手上拿一黑皮手拿包, 就是一中年油腻小老板。
  
  他打耳洞,还戴耳钉?一戴还戴那么多个……本身就怪怪的。
  
  浓眉几个对视了一眼,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现在想来, 那几个耳钉, 跟他真的很不搭。
  
  也就这个月的事情吧,贺勇不久前还刚刚见过老钱, 那个时候, 他还没穿这个耳洞。
  
  “那这个耳洞到底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殷云扶声音平直:“不知道。”
  
  “大概?”
  
  殷云扶淡眯着眼眸, “不是你们不让我看吗?”
  
  贺勇:“……”
  
  他想给这位祖宗跪下。
  
  殷云扶看了他一眼, 淡声道, “虽然没细看, 但是他命格破损是很显然的。首当其冲的,肯定就是破阵带来的煞气了,正常人都难躲过, 更不用说他现在这鬼样子了。”
  
  贺勇神色凝重:“破财丧家, 血光之灾?……”
  
  殷云扶挑了挑眉梢,“对啊。”
  
  刚刚那都是运气好,炸掉巨石没怎么影响到道观的大阵。
  
  即便如此,看看他刚刚小命去掉半条的样子,就知道结局已经注定。
  
  浓眉几个人脸色也都不太好看。
  
  看贺勇这么一本正经询问的样子,他们会当真的好不好!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钱老板那个样子戴耳钉确实有点奇怪,那也就是一点奇怪而已了。
  
  耳钉的来历普通到过于普通,实在没什么说头。
  
  浓眉又看了一眼女主播的直播间。
  
  刚一打开,又是一辆宇宙飞船。
  
  “啧……”浓眉看着这架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们天天在工地里汗流浃背,人家短短半个小时就赚了他们一年的工资,还有多。
  
  正好一旁殷云扶又凑了过来。
  
  浓眉赶紧锁屏,省得被殷云扶看到屏幕上不断刷新的那些对她的嘲讽。
  
  殷云扶却是微微锁着眉头,姿势一动没动。
  
  贺勇注意到她的异常:“怎么了?”
  
  心里想着安慰她的说辞。
  
  却听殷云扶低声道,“刚刚屏幕上那个东西,紫气萦绕、延绵不绝,天高地厚应兰台,指君豪华富贵人,出手之人必定不凡。”
  
  众人:“……”
  
  宇宙飞船的特效确实是紫色的没错。
  
  而且……
  
  浓眉脸色微微扭曲着,“确实是不凡的。”
  
  能够随随便便甩出三艘宇宙飞船的人,能普通吗?
  
  傻子都知道啊。
  
  殷云扶丝毫没有看出浓眉内心的崩溃,点了点头道,“可惜了,怕是活不过今天。”
  
  浓眉差点一口口水喷到殷云扶脸上。
  
  什么东西?
  
  活不过今天?
  
  浓眉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语。
  
  他正准备把手机放回自己的衣兜里,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眼眸发亮,“这个怎么说?”
  
  殷云扶歪了歪头,“紫气断截,横祸平生。”
  
  “可有解法?”
  
  “不宜见人,见人也切不可因此人出门,还可保命,若已破法,遇火则退,或尚有一线生机。”
  
  浓眉皱起眉头,这又是什么说法?
  
  低下头,看向直播间。
  
  直播间里,大部分都是骂殷云扶,或者骂破元观的。
  
  也有不少人在讨论今天的那位金主,大喊着金主爸爸,想挂大腿的。
  
  浓眉咬了牙,点开女主播的粉丝排行榜,点击第一位万有引力,进入聊天界面。
  
  他将殷云扶刚才说的那些精炼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你今日有一劫,不宜见人,见人也切不可因此人出门,还可保命,若已破法,遇火则退,或尚有一线生机。】
  
  打完了,他正想发出去,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账号昵称改了一下,改成了破元观代言人,才重新回到了直播间,点击发送。
  
  这一条消息发出去很久,也没有收到回应。
  
  浓眉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果然金主的大腿不是那么好抱的。
  
  ……
  
  直播间另一头,一间局促办公室内,一个染了一头灰色头发,身上穿白色T恤和一条简单的卡其色休闲裤的青年朝着办公桌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有人私信你。”
  
  视线里,原本正低头处理文件的男人头也没抬,“不用管。”
  
  灰发青年,也就是池烨霖皱了一记眉头:“对方说你今天有一劫,不宜见人,不宜出门,遇火则退,可保一命。”
  
  原本低着头处理文件的男人闻言,手上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嗤”得一声轻笑,“这种鬼话你也信。”
  
  灰发青年闻言撇了撇嘴,眼里的眉目间露出一丝不屑,把男人的手机扔到了一边,伸了个懒腰,从座位上站起来,“去吃饭吗?”
  
  他一边捏着自己的手指,一边转着头,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响声,这一系列的动作,将他原本的清冷气质毁了个大半。
  
  桌子对面的男人闻言,摘了眼镜,捏了捏眉心,“注意形象。”他合拢面前的文件,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走吧。”
  
  池烨霖“嘿”了一声,“论表情和肢体管理,你真是比我更适合做一个公众人物。”
  
  男人冷冷地瞥了池烨霖一眼,虽然没说话,表情却明显充满了鄙夷。
  
  池烨霖挑了挑眉梢,“怎么了?不屑做大明星了是吧?腻味了那块江湖了是吧?”
  
  也对,男人虽然现在创业是艰苦了一点,不过这家伙脑袋瓜儿好使,亏钱是不可能亏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亏钱的,也就是先赚它个一个亿混混日子这样。
  
  比起在娱乐圈里沉浮的他,张秉均算是已经顺利上岸了。
  
  男人打开办公室的门,清冷声音低低飘来,“我哪一点不比你更适合做明星?”
  
  池烨霖:“……”
  
  他张嘴就想反驳,忽然就想起男人那辉煌的履历,默默地把话又都咽了回去。
  
  憋屈!
  
  他冷哼了一声,安慰自己,就算是那样又如何,张秉均已经是半退隐状态了,他可还在这个圈子里持续地发光发热呢。
  
  他只要继续努力下去,未必没有赶超对方的那一天。
  
  两个身高都超过平均海拔的男人齐齐进了电梯,开了车出来。
  
  “去吃什么?”
  
  “去南国拾遗。”
  
  “我们两个人吃,需要搞得这么隆重?”
  
  南国拾遗可是三星米其林耶,虽然他们不缺这点钱,但是他们平时也不是那种非三星米其林不可的贵公子,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对付一口。
  
  “我约了客户。”张秉均不紧不慢地道。
  
  灰发一听,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我就知道你没有这么好心。”
  
  车子疾驰而出,火红色的法拉利在街道上划过一道炫目的身影。
  
  ……
  
  十几分钟,二人出现在了南国拾遗。
  
  等客户的过程中,池烨霖懒洋洋地躺进沙发里,翻动着张秉均的手机,“你什么时候喜欢看直播了?还给人打赏了这么多。”
  
  他好奇地点开这个女主播之前的视频看了起来。
  
  看了一点,大概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他想到之前给张秉均念的那条私聊消息,对自己的傻X行为有些无语。
  
  这不摆明了骗子嘛……难怪被张秉均冷嘲。
  
  视频差不多快看完的时候,正好张秉均口中的客户到了。
  
  池烨霖一看来人,整个人就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巴,“安安、安导?”
  
  他惊讶看张秉均。
  
  张秉均面无表情,“不是为你约的,别多想。”
  
  池烨霖哈哈一笑,根本不把张秉均的话放在心上,“行了,我还能不知道你?好兄弟,够意思!”
  
  他说完,心头忽然一动。
  
  之前私信中,对方似乎料准了张秉均会因为自己出门?
  
  安导走过来落座,服务员也已经呈了菜单上来。
  
  张秉均看向安导,安导面无表情:“我可不跟你客气,来一份火焰牛排。”
  
  火焰牛排是南国拾遗的特色菜。
  
  只要客人点了,厨师都会从厨房走出来,在客人面前现场表演制作牛排的过程。
  
  这其中,最让人赏心悦目的就是厨师在整个过程中对火焰的掌控和运用了。
  
  池烨霖心底有些不踏实,“秉均……今天我们还是不碰火了吧?”
  
  安导皱起眉头看了张秉均二人一眼:“怎么了?”
  
  张秉均笑容斯文、无懈可击,“池烨霖今儿给了自己一怕火小姑娘的角色。”
  
   正文 代言人   “你才小姑娘。”池烨霖没好气地看了张秉均一眼。
  
  他还不是担心张秉均的小命, 算命看相这种东西吧, 虽然说他也不信, 可是真落到了自己或者身边朋友的头上, 又会觉得心里不踏实, 没法彻底地不去想。
  
  安舟放了菜单, “那就来一份火焰牛排以外最贵的。”
  
  池烨霖:“……”
  
  安舟算是华国比较新锐一派的导演, 不过他入行也已经二十来年了。
  
  他和张秉均合作的两部电影,一部直接让张秉均拿到了国内最佳男配角,一部则是直接送张秉均登上了国际影帝的宝座。
  
  而且他的片子也不仅仅停留在艺术造诣上, 他的商业片票房成绩也是相当亮眼。
  
  去年上映的那部片子,票房大爆,惊掉了一群人的下巴。
  
  他一直都认为张秉均特么就是走了狗屎运, 早早和安舟这样的大导演混到了一起, 也就早早成了名。
  
  却从来没想到两个人私下相处是这样的。
  
  池烨霖嘴角微抽,差点又没做好表情管理。
  
  张秉均挑了挑眉梢, 声音徐徐, “那我点一份火焰牛排, 你看着我吃, 解解馋。”
  
  安舟:“……”
  
  池烨霖:“……”
  
  张秉均顶着这么一张全民男神的脸说这样的话真的好?
  
  池烨霖皱着眉头, 心底还是不安。
  
  安舟看出池烨霖的不安, 扭头冷冷对张秉均道,“我都不吃,你敢吃?不准点。”
  
  张秉均闻言, 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三个人连吃带聊的, 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一直到散场,也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二人直接下地下车库,取了池烨霖的法拉利出来。
  
  坐进副驾驶的张秉均淡声道,“以后别再听风就是雨了,这种算卦的神棍,也就是吓唬吓唬你这样的人。”
  
  池烨霖脸色沉了,心底不爽,偏偏还没的反驳。
  
  他心底对破元观中的这几个神棍更没什么好感了。
  
  这些个死骗子。
  
  池烨霖踩下油门,法拉利马达在街道上响起一阵阵轰鸣,越过一辆辆车子。
  
  “开慢点。”张秉均漫漫开了腔。
  
  池烨霖气得脸都憋红了,只听男人又道,“拍下来被你的粉丝看到,就好玩了。”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收拢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松了油门,让车子的速度降了下来。
  
  “轰轰——”
  
  就在他车速降下来的那一瞬,他的耳旁正好响起一阵更大的马达声。
  
  他下意识朝着一旁看去,正好看到一旁金色车身,车窗降下,从车窗里伸出来的一根中指。
  
  隐隐还能听到那辆车子里传来的大笑声和“弱鸡”的声音。
  
  池烨霖气得额头上青筋暴起,一脚油门就打算踩下去。
  
  视线里,却似乎看到了一大簇火焰。
  
  他脚上的动作下意识地一缓,细细一看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辆大货车,整一辆车子画了火焰,像是一个巨大的移动的火精灵。
  
  也就是在他这么一愣神的功夫。
  
  法拉利没能第一时间跟上去,正好吃到了一枚红灯。
  
  他烦躁地踩下刹车,心里骂了一句死神棍。
  
  这影响还真是无处不在,都快阴魂不散了。
  
  池烨霖正想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破元观代言人给他一个差评。
  
  “砰!”
  
  凭空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街道两边人们的尖叫声。
  
  池烨霖和张秉均两个人都是一愣,齐齐朝着前方看去。
  
  红灯还没变回绿灯,他们所在的距离,只看到那辆火红色的大货车上面,装载着的钢筋忽然一卸而下。
  
  “砰、砰、砰……”钢筋落地的声音还在延绵不绝。
  
  二人对视了一眼,面色凝重。
  
  等了好一会儿,红灯才变回成绿灯。
  
  池烨霖踩下油门,车子缓缓开出去。
  
  路过事故地带,两个人看到大货车后面的那辆兰博基尼,脸色齐齐一变。
  
  兰博基尼的前挡风玻璃碎得都找不到残留的了,一根钢筋正正好穿过挡风玻璃,扎入副驾驶座的位置。
  
  驾驶座上的人也受了伤,但是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那原本对着他们比中指的那个人,被钢筋钉在了座位上,肩膀被洞穿。
  
  他闭着眼睛不知生死,身上全部都被血浸透了。
  
  “我曹他妈的……什么东西!”池烨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发抖,他看向一旁的张秉均。
  
  张秉均皱起眉头,脸色也没比池烨霖好到哪儿去,“靠边停一停。”
  
  池烨霖闻言,二话没说,就把车子靠边上停了。
  
  还停得特别靠边。
  
  他打心眼底不想碰那一团火。
  
  不一会儿的功夫,交警和救护车都到了,甚至惊动了消防车,才将副驾驶座上的人救了下来。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死,急救人员立刻将他救上了车子,离开了这个地方。
  
  池烨霖胸口的那一股滞闷的感觉,也才稍稍散掉了一些。
  
  他打开了车窗,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看向一旁的张秉均,“秉均……你说,那个破元观,是不是真的?……”
  
  张秉均眉目沉沉,沉默着没有说话。
  
  池烨霖又道,“刚刚那一刻,要不是我忽然想起那一句遇火则退,我肯定是要追上去的。”
  
  到他松开油门的时候,他心里还骂了一句自己鬼使神差。
  
  谁能知道下一刻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他一转眸,就看到张秉均拿出了手机,点开了原先的那个直播间。
  
  原先他打赏的那个女主播又在直播了。
  
  她算是小火了一把,如果能抓住这一次的机会,就算是真的火了。
  
  他又点开自己的私聊界面。
  
  ‘破元观代言人’的昵称率先映入他的眼帘,下面就是那一段批语:【你今日有一劫,不见人,见人也切不可因此人出门,还可保命,若已破法,遇火则退,或尚有一线生机。】
  
  池烨霖在一旁道,“他怎么知道你今天要见人,就算这是一个大概率事件,当时你会为我出门,可就不是什么容易料准了。”
  
  最最关键的还是最后那一句批语。
  
  张秉均脸色紧绷着,他点开了破元观代言人的头像。
  
  对方也是一个主播,不过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视频,点开视频,和破元观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工地做工日常。
  
  一旁的池烨霖也看到了这个视频,“这人不就是个民工吗?”
  
  还写的什么破元观代言人,那条私信,难道就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张秉均没搭理池烨霖,他注意了一下对方所属的建筑公司名字,上网查了一下,也只有零星几条信息,说明不了什么。
  
  他手指微微一顿,连续点了五艘宇宙飞船出去,账号里,宇宙飞船正好也被清空了。
  
  这玩意儿需要集碎片什么的才能合成,下面的超级火箭什么的倒是不用这么麻烦,可是面额却小。
  
  池烨霖看得咋舌,“我才知道,你竟然是一个直播沉迷患者,不过这个人……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什么大师耶。”
  
  张秉均点了关注主播,随后关掉了直播间,看向一旁的池烨霖,“下车。”
  
  “啊?”池烨霖整个人还有些懵懵的。
  
  张秉均已经自行拉开车门,先下了车,“你还能开车吗?”
  
  池烨霖张嘴就像反驳,可是他很快就感受到了自己双腿的疲软。
  
  他很是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火红色法拉利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
  
  ……
  
  南山,同样是四个轮子,价格却差了人家法拉利好几十倍的小面包车没什么存在感地在山路上停留了大半天。
  
  天色快暗的时候,小面包才吭哧吭哧开回了破元观。
  
  破元观不远处,搭了几个蓝顶的棚屋。
  
  “头儿,她一个女孩子和我们一起住啊?”
  
  贺勇冷冷看了浓眉几个人一眼,“她住我的屋子。”
  
  浓眉几个眼睛瞪大了。
  
  他们就说头儿怎么好端端的,对一个女孩子这么殷勤,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呢。
  
  呵呵呵呵……
  
  几个人一脸的暧昧。
  
  贺勇给殷云扶铺好床,自己拿了刷牙洗脸的东西,直接就出了房间:“睡吧,放心吧,没人敢过来。”
  
  殷云扶闻言,歪了歪头,然后轻轻地点了点,
  
  “好。”
  
  她直接躺下。
  
  刚一躺下,殷云扶就皱了一下眉头,太软了,没有棺材躺得舒服……
  
  旱魃不需要睡眠,但是她身上灵力的不断流失,却让她整个人都快要彻底僵硬了。
  
  她睡得没心没肺,根本不关心今天整个事件在网络上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当然也有睡得不太踏实的。
  
  贺勇几个人,心里多少都存了点事儿。
  
  贺勇担忧钱广源,浓眉心里还记挂着金主爸爸,其他几个人,也都多少担忧着这一次工程泡汤,后面的生计。
  
  ……
  
  第二天,贺勇这一帮子人几乎都不约而同地起了一个大早,个个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互相一看,大家伙先乐了。
  
  乐完了,大家又都齐齐恢复了愁眉苦脸的样子,拿了脸盆牙杯,下去去露天的水槽那儿刷牙洗脸。
  
  “头儿……我们这工程,还做不做了?”小个子挨着贺勇,一边刷着牙,一边犹豫地问贺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