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世今生
康熙三十七年, 紫禁城。
京城的春天总是来的比别的地方晚, 第一场春雨还未下, 角墙的雪还未彻底化干净, 洁白的墙壁下偶尔还残留着晶莹的雪, 从远的地方看过去这一座座宫殿倒还像是立在了雪中。
一阵风划过来, 还带着往日冬天的狠厉, 吹在人身上浑身一激灵,可十几岁的宫女们正是要俏的时候,早早的就换上了春装。
春装单薄, 可架不住好看,宫女们又是如花的年纪,宁愿冷着也不去穿冬日里那裹得肥肥的大棉袄。
碧兰也是一样爱俏, 她年纪小, 梳着二把子头,吃的圆呼呼的脸被冷风吹的泛着红, 刚刚还是大晴天, 转眼间却开始下起了雨, 碧兰顾不上打到脸上的雨, 双手护着胸前刚折好的桃花, 自顾自的往东宫的方向跑。
主子爱花, 这桃花又姹紫嫣红的开的俏丽,碧兰一路护倒是没有一点损坏,只是跑到宫殿门口的时候, 原本惊喜的表情楞在了原地。
主子不受太子喜爱, 惜秋阁也便成了东宫最偏僻安静的地儿,往日里少有人来。
可此时一眼看过去,就见惜秋阁内的所有宫女都被赶了出来,头垂的低低立在两排战战兢兢的发着抖。
而太子身边从不离身的太监张公公也都被关在门口,冒着雨来来回回的走着,时不时的往屋子里看上一眼,满目着急。
“怎……怎么了?”
见到这情景,碧兰连忙走过去,连手里的花儿掉在地上也忘记管:“张公公,您怎么站在这?”想到什么,碧兰脸色一白。
“主子呢?”她说着就要推门往里面走去,哪知手刚伸起来就听见屋子里面传来一道异样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嘶吼,又伴随着粗壮的喘息。
碧兰抬起来的手僵硬在了原地,还未反应过来,胳膊被人一抓将她狠狠往后一拽。
张公公掐着她的胳膊,双目一瞪低吼:“不要命啦。”
“太子爷在里头,你也敢进去。”
像是在验证他的话,屋子里面的动静越发大了一些,男人灼热的呼吸,带着嘶哑的低吼,偶尔还传来一两声女人情不自禁发出来的娇啼。
那声音就像猫儿撒娇,声音虽小但是却掩饰不了里头包含的春意,耐不住的一叫尾声仿若带着勾子,又娇又媚让人身子都酥了一半。
碧兰听出里头的声音是主子的,原本还有点血色的脸顿时一阵惨白,扭过头看着关的紧闭的房门喃喃道:“主……主子。”
主子不受太子喜爱,半年也来不了几次,但往日里太子爷每来一次,主子浑身就要被弄的伤痕累累,躺在床上好几日下不来。
太子这般对待,主子心里难受,身子也日渐的不好了。
碧兰担心主子又好奇,太子爷自上次与主子大吵一架之后才一个多月,怎的今个又来了?
屋子里面的动静还在继续,碧兰白着脸站在那,满心着急,张公公顶着雨额头却时不时的冒汗,都两个时辰了太子爷还不出来,照这个动静他真怕弄出什么事出来。
别人不知道,见太子到这来的少以为惜秋阁这位不受宠的,但张公公跟在太子身边那么多年,比谁都清楚太子爷心底那几分从不说出口的心思。
可惜秋阁里头的祖宗也不是个轻易服软的,两位祖宗吵架,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张公公怕太子怒气之下将人伤着分毫,顶着压力上前敲了敲门:“爷……太子爷?”
“滚——”
里头立马传来一阵粗吼,又听见啪的一声像是花瓶砸在门上,太子温润儒雅,就算是看见不喜欢的人也带着笑意,可从来没有发这么大的火。
张公公吓一跳,垂着头再也不敢开口。
太子胤礽冷着眼看着身下的人,他身着月白色绣着青竹的常服,衣着整齐气质儒雅,依旧是往日里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可往下一看,却见他那身月白色衣裳撩起了下摆,精致绣花的长袍皱褶又凌乱,衣摆遮盖瞧不清里头的风光。
他双手撑着桌案,往下看的眼神中带着狠厉。
“说。”太子爷眼皮撩起,大手往下,掐住她的下巴将那张脸扳过来。
那张明艳俏丽,水润润俏生生的脸便露在他眼前,她头歪在桌面一侧。
漆黑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颈脖边,衬的脖子触目惊心的白,柳叶含黛眉,春意含水的眼里波光粼粼,有一股从骨子里透露着娇媚。
尽管现在这美人眼中带着恨意,也难掩这国色天香,千娇百媚的姿容。
太子却当看不见,气急了的双眼泛着红,目眦尽裂:“你的死生契阔,与之成说写的是谁?”
“你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想的又是谁?”
他掐着她的下巴神色疯狂。
太子一手掐着她两只手牢牢的举在头顶,一手上前,遮住身下那双带着恨意的双眼。
她无视面前的人的动作,一双微微上勾的桃花眼却看往别处。
那浑身不屑一顾的模样,刺激的太子爷头冒青筋,双眼之间血红一片。
直到最后她没了意识,才听见那声咬牙切齿,带着满腔恨意的嘶吼。
***
“温知许。”
“温知许——”男人绝望的嘶吼里,是恨不得将她灰飞烟灭的恨意。
躺在马车里的人颤抖了一会,随后嘤咛一声,过了会才悠悠的睁开双眼。那双眼一睁开,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骤然开放,波光粼粼水盈盈,眉眼如画自带三分春色。
饶是看多了这张脸,丫鬟似云还是被那逼人的艳色给惊了半响,过了会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糯糯道:“小……小姐,你刚刚又做噩梦了。”
带着凉意的帕子贴在她的额头,温知许眉毛轻微的皱了皱,自带媚意的眼角微微上挑。
柔若无骨的手抓起帕子往脸上一盖,深深的吸了口气。
“到哪了?”用冷帕子清醒之后,那张粉若桃花的脸更加明艳了几分,温知许侧过身子懒洋洋的伸出手指撩起车帘往外看。
身边的似云重新将帕子打湿,帮她擦了擦如玉一般的脖子:“小姐,估摸着还有两日就要到京城了。”
外面没甚好看的,温知许眼睛一转,将撩车帘的手指收了回去,朝外面道:“吴伯,我们先不去京城了,拐个弯去附近的安灵寺。”
“小姐……”似云一惊,“还有两日就要到京城了,府里老爷老太太都在等着你呢。”
如水一般的眼睛转过去,媚态横生:“似云,你该唤我少爷。”
温知许眉目带笑,发簪凌乱,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勾人的媚意,可掩盖不住的是,她身着的是一件男装。
“小姐……”
她抓起手边的扇子勾住似云的下巴,轻轻的往上一挑:“乖,叫少爷。”
一身男装也难掩艳色,似云被小姐弄的脸一红,情不自禁糯糯开口道:“少,少爷。”
温知许这下才满意,轻哼一声重新躺了回去,捞了本书在手里道:“我看会子书,到了安灵寺叫我。”
似云被逗弄的脸颊泛红,哪里还记得早点回京的事情?乖乖的听话点头。
心底里却觉得,小姐变了,自半个月前做噩梦开始,醒来之后小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还是以往那个熟悉的小姐,但脾气性子都跟以前不同了。
而被似云觉得变了的温知许这时候只想骂娘。
她上辈子就是个冒牌货,好好一个音乐系高材生,寒窗苦读十几年眼看着就要毕业了,却穿越到清朝这个小姐身上。
刚穿来的时候两眼一抹黑,地图还没摸清楚就被送到太子府上。
太子儒雅,长的还好看,她虽然不受宠但太子爷没亏待过她,只是做那事的时候,动作大了些,常常弄的浑身是伤。
弄疼了自己,温知许当然便不喜欢做那事,大概是骨子里的抗拒被太子瞧见了,原就不受宠的她日渐的不被太子待见。
无宠的身份在太子府里待了三年,直到那日醉酒之后太子闯入她的房中,微醺的人压在她身上,一边动嘴里一边却喊着别人的名字。
“苏清秋——”
那个家世可怜,故而投奔温家那位娇滴滴的表小姐,怯生生的站在那眉眼总是带着忧愁,仿佛总有人欺负了她。
唇角温柔的贴着她的嘴唇,温知许却觉得浑身冰冷,她住的地方叫做惜秋阁,那三个字狠狠的打在她的脸上。
之后就是太子醉酒醒来,想到昨晚做的事,恼羞成怒的争吵,直到温知许冷着脸,太子才拂袖而去。
一个月之后,又莫名其妙的闯进她的屋子,当时她正在练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太子爷就像是发了疯,将她抵在桌案上狠狠折辱。
她当时怀有一个月的身孕,直接昏了过去。
哪知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还在清朝,只不过是又重生回到了三年前。
康熙三十四年,这一年她十六岁,一直住在苏州外祖母家的她第一次回京。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上辈子是一本叫做《宠妃》的戏折子,而她的进京恰好是这本小说的开始。
正文 雨碎江南
暮色苍茫, 狭窄的官道上只有一辆马车飞快的跑着。
这时候的下午总还是带着几分冷意, 赶车的吴伯捻了捻拿鞭子的手, 一用力又挥到马屁股上, 因小姐要去安灵寺路上便没有再歇息, 黄昏的时候, 总算是赶到了寺庙门口。
马车将将停下, 温知许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带头从车上跳了下去。
门口来引路的小沙弥朝他们道:“施主请留步,天色已晚又更深露重, 安灵寺不方便接待生人。”安灵寺在京城内也算的上是热门的寺庙了,那些个官家太太小姐也时常过来上香礼佛,或者去后面的厢房住上那么几日。
温知许身着男装, 容貌又风流倜傥, 身边还带着一个清秀的小丫鬟。
竟是生脸,小沙弥自然不敢放他进去。
温知许笑了笑, 没说话, 只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他。
上好的羊脂白玉刻上了浮雕云纹, 云雾缠绕之间隐约的看出里头有个温字。全京城也就那位温家是这样的图腾, 小沙弥一看见这玉佩, 眼睛立刻亮了不少。
“原是温家公子, ”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道:“施主请随我往走吧。”
温知许随着他进去,先在前殿点了一炷香,捐了不少的香油钱。
随后又去了供奉长明灯的地方, 她上辈子就霸占了这具身子, 兜兜转转三年之后又重生回来。
她与这句身子的牵绊,仿佛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安排一般,重生回来的温知许不但很快接受了这个身份,对于生下这具身子的瓜尔佳氏也开始挂念。
二十年前,京城内荣宠风光,娇艳明媚的瓜尔佳氏下嫁给当时了温家少爷温云舒,瓜尔佳氏世代为将,教养初来的女儿也是骑马射鹰样样都会,反观当时的温云舒不过还是个连功名都没的穷书生。
但瓜尔佳氏却偏偏喜欢,虽是下嫁夫妻却恩爱非常,可瓜尔佳氏却偏偏久久未孕,两小夫妻却依旧恩爱,羡煞旁人。
直到三年之后,温云舒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温润如青竹一般的丈夫说女人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
瓜尔佳氏骄傲明媚,骨子里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闹一场,断发和离回了娘家。
可偏偏当时她身怀有孕,她性子刚烈,绝不回头。
瞒着温家人偷偷留下了这个孩子,十个月之后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哪知产后出血,生下孩子之后便撒手人寰。
瓜尔佳氏走后,全家悲痛,将男孩送去了温家,女孩跟着外祖母一家离开京城去了苏州。
温知许跪在地上想起戏折子上寥寥介绍的这几笔,眼眸闪了闪。
脑子里想起那个如玉一般雅致,脸上总是淡然仿佛立即就要成仙的人,抿起嘴笑了笑。
她对着瓜尔佳的排位轻轻的唤了一声娘,跪在地上看了许久,要不是重生回来,脑子里大概看了一遍那本《宠妃》的戏折子,有些事可能到死都不会知道。
比如,她面前这盏长明灯,是她爹温云舒日日夜夜供奉了十六年。
再比如,几日之后,那个天下第一尊贵之人,会出现在这安灵寺内。
有些事,既然知道了,那么上辈子走歪的路,她便不会再走。有些想踩她上位的人,她自然不会让她如愿。
***
“斋饭与热水待会会有人送来,施主稍作休息贫僧这就告辞。”
“多谢小师父。”
温知许粗着嗓子道谢,她在现代的时候是学音乐的,故而伪装起男声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人走后似云将门关起来,扭过头问温知许:“小姐,我们真的不回去了?”小姐从生下来到现在可是有十六年都没回过温家。
这次要不是因为皇上要选秀女,家里那位疼小姐疼到入骨的老太太才不会放心让小姐来京城。
似云跟小姐这么久,虽听说温家人一听小姐要回京城,早早的三个月前就开始在准备了,温老爷老太太这会子估计还在巴巴的等着。
但潜意思里,似云也没那么喜欢温家。
温知许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嗤笑:“选秀还早呢,去那么早有什么意思?”
“可是……”似云咬着下嘴唇,还想再劝。
“再说了,”温知许上挑的眼角往自己身上一扫,软若无骨的手抬起虚虚的撑住下巴,漫不经心的娇哼了一声。
“十几年没见,对待我这个从来没有见一面的小姐,温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
她低眉浅笑,艳丽夺目。
总之不管怎么说,去温家温知许可是一点都不急。
***
温知许便带着似云在这安灵寺内住了下来,她出手大方,给的香油钱一把接着一把。
虽看着是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却也不是个难以伺候的主,每天无非就是去听佛,上香,再去瓜尔佳氏的长明灯面前说些嘀嘀咕咕的心里话。
直到半个月后,寺庙里忽然来了一群陌生人。
虽穿着常服,行走之间却不难看出这群人训练有素,脚步轻盈一看就都是练家子。
这群人衣着低调,待人也很是客气,进来上香的香客们也只是将他们当做一般府中的护卫。
她们出身富贵人家,主子们出来带几个随身伺候的奴才都要比这些护卫多,虽有些好奇,但大家都是见怪不怪。
温知许看到他们却心肝颤,估摸着自己等的人算是到了,回到自己住所的时候,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看。
除了刚开始出现过一次,之后这群人都消失在了后院的那处竹林里,无影无踪。
竹林很大,翠绿的竹子郁郁葱葱,一眼看不到头。虽外面设置的像是一团迷障,但走到低里头却是一处精致小院。
因自己住的厢房正对着竹林,刚来的时候摸到那去过,当时这群人还没来,温知许借着迷路的幌子溜进去看了眼。
“小姐,你说对面那住的什么人?”对那群人虽然低调,但是来来回回的动静却满不了住在对面的她们。
似云一边整理着屋子,一边看那头正在用帕子擦琴的温知许。
“小姐,你都擦了好几天了,都没见你好好的弹上一曲。”似云眼珠子一转,眼睛发亮,小姐可是从小就弹得一手好琴,可这些日子却是弹得越少了。
温知许放下手里的帕子,撩起眼帘冲她一笑。
她生的白皙,浑身的皮子像是在放光,穿着一身碧蓝色男装,脸上毫无脂粉一颦一笑却掩盖不住光彩,眉眼张扬,风流明媚。
没看还在盯着自己的脸,楞在原地的似云。
温知许抬起纤纤玉手,如珠玉一般圆润的手指福抚在琴弦上。
空灵又悦耳的琴音从手指之间流淌而出,原本往竹林方向走去的人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有三个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
三人均是年轻模样,估摸着岁数三十上下,容貌皆是俊朗,通身又是一股大家族出来的气韵,站在一起,若论长相来说,右边的那位白面书生气质的男子要好看一些。
温润如玉,气质儒雅,年纪轻轻却给人一股无欲无求感,不沾染丝毫俗气,仿佛转眼就能羽化登仙。
而左边那位,虽一身正气,但论脸来说,五官也只能算是长得周正,何况那张脸实在是太过黑黝黝的,一说话只能看见一口大白牙。
两人一文一武,气质不俗,此时却都将眼神看向中间那人。
中间那人,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大眼睛,双眼皮,鼻梁挺拔脸型生的极好,身上肌肤虽不如右边那位白面书生白皙,但隔着衣服也不难瞧出浑身的肌肉,与高挺的身材间流畅的线条。
“主子?”
左边那位手摸向腰间,一脸警惕的往四周看:“可是有发现什么不对?”
“庸俗。”中间那位爷听闻之后,摇摇头。浑身虽给人一股上位者之感,此时威严的眉眼却还是带了丝笑意。
将手里的扇子往他头上招呼了一下:“这么悦耳的琴音,你就没有听见?”
手指往身后的方向指。
黑脸汉子挠头,勉强憨笑:“听,听见了,”他飞快的往中间人脸上看去,又囫囵吞枣的道:“就是没听出啥味。”
中间那贵人一脸嫌弃,将眼神转向右边:“这人琴艺不熟,你定然听出来了。”
右边那位白面书生听闻,虽脸色淡淡的,但神情却格外的恭敬:“若臣猜得没错,此人弹奏的是《雨碎江南》”他弯腰低眉,动作恭敬。
这般一个如玉一般通透的人物,因这动作,却也沾染了几分人间气。
让人不得不好奇,中间那位是怎样一个人物。
而中间那位,随意的挥挥手将人叫起,眼神往琴音的方向看了看,过了会才摇头道:“琴艺不错,但曲子终究还是缠绵小气了一些,登不上大雅之堂。”
他摇头,有些可惜,欲抬脚继续往前走。
可脚步还没落下,就见刚刚还温柔缠绵的琴音忽然间画风一变,温润的琴声开始如同破竹一般,霸道又强烈的琴声悠扬而出。
曲调流畅,别致,直逼人心。
与刚刚缠绵,腻人,一股怀念之风的曲子来比,这首却是秋高气爽,风静沙平,给人一股心胸开拓悠扬之感。
贵人先是诧异的扬起下巴,眼神闪过一丝趣味,随后听出曲中之意,难得的闭上眼睛认真的听了起来。
一曲完毕,悠扬的琴声好像飘散在竹林之中久久未曾散去。
“曲风坦荡,弹奏之人必当是心胸开拓之辈。”等了会,见弹琴之人不再弹奏之后,贵人眼神可惜,却还是带头继续往前走去。
“主子,您要是喜欢,我将人带来就是了。”见他眉眼带着留恋,黑脸男子一脸纳闷,手搭上腰间佩刀就要往回走。
“回来。”
贵人大呵一声,表情不怒自威,眨眼之间刚刚还好说话的人禀然正气,睥睨天下。
“出门在外,行为举止要低调一些。”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将跪在地上的人吓得一头是汗。
没在理跪在地上的人,康熙边走边与身边的人道:“温卿可能听出第二首曲子?”
“皇上恕罪,臣才疏学浅这曲子不曾听过。”
“罢了。”看身边这位整日一张冰块脸,请罪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人,康熙觉得甚是无趣。
“朕也没听过。”他往身后的方向指了指,“大概是自己做的曲吧,有这般的心胸与见解,想来也不是泛泛之辈。”
“皇上可要见一见。”平淡又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康熙原本到嘴的话一顿。
“温卿,朕记得,你那上一位夫人也弹得一手好琴吧。”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刚刚还立的笔直的人瞬间僵硬在原地。
而原本什么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痛楚。
“是,皇上。”他双手一揖,行了个礼,抬起一张面色发白,却如谪仙一般清贵的脸:“温云舒此生,只有瓜尔佳氏一位夫人。”
康熙站在他对面,将那张脸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
复杂的眼眸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说,只眼神移开看往别处,背手而立。
而一直掩饰着的君临天下的气质也展现出来,沉声严肃道:“走吧,山西地震一事还未查清楚。”
平淡却又冷酷道:“凡参事者,一个都不要放过。”
正文 初见康熙
温知许自那日弹上一曲之后, 每到黄昏时分便开始练琴。
古琴这种高雅的东西, 一般只有懂的人才能听出意味, 旁人听, 也只会浅面的觉得好听, 悦耳。
但对康熙来说, 琴声中的情意缠绵, 如痴,如爱,如悔, 如恨,他估摸着都能听出个一二来。
可对面的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有胡乱而为之,每日弹奏的曲子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又或者刚刚还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杀》还没让人听完, 就转为《爱莲儿》尽是些小女儿家的心事。
这般不按照常理出牌,倒真让他生出几分想见一见这人的心思。
***
温知许连着弹了七天, 每日都是同一个时辰, 可今个儿到了时间却还是捧着本书在看。
似云忍了忍, 好奇道:“小姐, 你今个不练琴了?”小姐弹的多了, 猛然有一天不弹她还有点不习惯。
温知许一听她说, 眉眼一弯,乐了。
她娇滴滴的抬起手撑住如玉般精致的下巴,狭长的眼角往似云方向一看, 眼带笑意却也像是带着勾子一般, 软糯却一字一句道:“我瞧着,明个天气好?”
似云看呆了,楞了楞答:“是,是挺好的。”
温知许噗嗤一笑,那张比牡丹还要娇艳的脸像是瞬间开放,眼珠子滴溜一转,娇气又任性道:“那我们明天回去。”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似云也不知道小姐在卖什么关子,但小姐肯回去,似云又开始高高兴兴的收拾起东西来。
不过,收了一半,她还是问:“那今日不弹了?”她手指着温知许对面的琴?
温知许懒洋洋的将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嗓音又娇又软:“不弹了,你继续收拾东西,我再去看看我娘。”
温知许是个急性子,说着就将手里的书一放,下床去了。
“帽子,帽子。”似云跑在她身后,将手里的帽子仔仔细细的给她戴上去,见自家小姐这张脸虽依旧耀眼,但动作神情刻意收敛了骨子里的娇媚,她才算是放了心。
温知许住了大半个月,每日都去瓜尔佳氏的长明灯那守着,来往的小师傅们都认得她,有时候见她待得时间长了,还会进去提醒。
今个儿温知许来的早,小沙弥见她待了两个小时之后还没出来,就有些担心。
他年岁小,一时想不到好主意就捧了杯茶,想着借着机会进去劝劝,施主莫太过悲伤。
哪知他抬手,温知许刚好站起,热烫的茶水泼了温知许一身,小沙弥的脸色顿时就白了:“施……施主。”
他吓的脸都白了,模样怪可怜,温知许挥手说没事,但今个穿的一身白色长袍,银色丝线勾勒成叶片的花纹,雪白的衣服上胸前一片茶渍,着实不能见人。
“我现在不能出去,你去我厢房唤我的丫鬟给我拿一件干净的衣裳来。”
小沙弥也知道,拿着空茶杯的手哆哆嗦嗦的:“施主,殿后的房间是空的 ,你先在那等着。”
厢房离这不远,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但温知许等了许久小沙弥才过来,手里拿着的是一件僧袍。
他哭丧着脸说找不到似云,只能拿了自己的衣裳来。
温知许躲到殿后的空房里换下,小沙弥又将衣服拿出去清洗赶紧再送来。温知许骨架小,浑身上下的二两肉又都长到了胸上屁股上。
宽大的僧袍一穿,女子较好的身材隐藏在衣服里,硬是让她穿出几分脱俗与灵气来。
而那她那张脸,在她娇滴滴的时候,如牡丹般艳丽逼人。
而此时一身最干净,简单的僧袍,充满灵气的眼帘一瞭,超凡脱俗,空灵又玄妙。
康熙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每日弹琴的人忽然不弹了,他觉得没意思就来找温云舒。
身边带着的黑脸汉子叫哈尔,他说:“温大人一定是去看他夫人了。”左不过两步路,他便跟着找了过来。
哪知那里面没有温云舒,倒是跪着一个穿着僧袍的人,背影挺的笔直如寒雪中傲立的红梅,灰色的僧袍下露出一截如玉般白皙的颈脖,侧着身子对着他,僧袍底下的半张脸已是绝色。
康熙爱美人,自己后宫里就有不少,娇俏艳丽的,温柔如水的,活波动人的,应有尽有。
但这般像是天山上的雪莲般的人物,他可是第一次见到,那张脸他都没看个清楚,但凭身上那空灵的气质,便勾的他挡在门口足足看了好久。
直到身后传来一身淡淡的:“爷?”温云舒一脸从容,淡定如神的走上前。
而前方一直跪着的人闻声也扭过脸来,那张脸轻颦浅笑,眉目顾盼流离,明艳逼人的五官中又带着几分高洁素雅,抬手之间超凡脱俗自有一股清灵空幽之感。
她扭头,见到这么多人脸色如常。
只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珠子,盯着温云舒看。
“大少爷?”屋子里静悄悄,直到温云舒身后的侍卫跟着唤了一句。
康熙皱眉,就见温云舒扭过头对自己镇定自若道:“小儿顽劣,还请爷莫怪。”
他行为淡然,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
康熙自小看美女,从没出错过,更何况是将男人看出女人?
收敛起表情沉声道:“你儿子?”瓜尔佳氏生下龙凤胎的事,少有人知道。
再加上,孩子刚出世瓜尔佳一族就举家迁置苏州,一别数十年,京中只知温家少爷,不知还有个女娃。
就连康熙,也一时没想到这茬儿。
转头看向一边的哈尔,黑脸汉子挠挠头,往里面那人看了一眼:“奴才前段时间远远的看过一眼,确实是温家公子的模样。”
康熙手一顿,再往里看人已经将脸转了回去。
漆黑的眼眸沉了沉,一想到刚刚自己看人儿子看呆了,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
温云舒走上前,与她并排跪在瓜尔佳氏的长明灯面前。
“来了多久了。”他将带来的糕点,摆在香烛下面,听见身后女孩特有的娇媚,手下的动作一顿。
“二十三天了。”
“该回去了。”不温不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温知许点头答应,“陪娘过完今日就去。”
背对着她的温云舒听闻,淡然的脸上闪过一丝悲痛,今个是瓜尔佳氏的生辰,他每年都来,足足十六年后身边才多了一个人。
“六月选秀,你若不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知许打断:“爹,我愿意。”她就是为选秀而来,这辈子又怎会将这机会,白白的让给她人呢?
想到那个总是一身白衣,连低眉浅笑都带着忧愁,却能在背后机关算计为达目的毫不手软的女主,温知许的神情一点都不敢放松。
想不像上辈子那般被她玩弄在手掌之间,自然要打起对待敌人般的精神。
***
翌日,温知许就坐着马车离开了安灵寺。
第二天下午,马车才到达温府的大门,温云舒如今是三品大臣,近两年又得了皇上的眼。温府的府邸就算是在富贵云集的京城,也是一等一的气派。
温府的牌子庄严,肃立,与那些有底蕴的大家族比较也差不了多少。
马车将将停下,守门的婆子就连忙赶了过来:“可是小姐?”肥胖的大脸盘子上眯着一张绿豆眼,双眼之间闪过一丝精光。
马车里面传来一声娇媚的嗯哼,随着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出来。
婆子大喜,嘴巴都咧到耳朵后,叫人赶紧进去禀告老夫人。
小厮一路跑到明辉堂,温老太太与儿媳小姐们都围在一起说笑,唯独老太太最上方的老太太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满头大汗的跑进来,喘着粗气便喊:“老……老太太,小姐……小姐回来了。”
“可是真的?”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坐在最上头一脸严肃的老人却睁开双眼,眸中一亮。
听小厮说就在门口,老太太随即大笑一声,满脸喜色。
立马扶着手下的椅子就要站起来:“我那可怜的孙女总是是回来了?”见那样子,是恨不得立刻飞到门口去。
“我这日盼夜盼,眼睛都要盼花了,总算是把我那乖乖孙女给盼了回来。”
她这一句话,将底下温家大夫人说的眉心一皱,温云舒是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兄弟。
温府阳盛阴衰,女孩虽少,但一个十几年不见的人,哪值得老太太这般惦记?
老太太这心,偏的忒厉害。
但再不满,她也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
只拿眼睛看着那从始至终都蹲着给老太太捶腿的女子,那人柳叶眉,杏仁眼,一袭素色的襦裙清秀淡然,含胸皱眉,细长的眉眼间总是带着几分忧愁,
这股柔弱的样子,总是叫人忍不住的想要疼惜。
大夫人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意外扫到那双紧握拳头的手,笑了一声。
温府嫡出的小姐回来了,老太太的心又偏成这样,左右她没女儿,等着看好戏。
正文 第 4 章
“府中女孩子, 原只有相宜与清秋两位小姐, 这日盼夜盼的总算是将知许盼来了。”
“日后三个孙女守在身边, 老太太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大夫人长的虽只是五官端正, 但架不住家世好又会看人脸色, 加上她那张嘴会说话, 老太太喜欢听什么她就寻着话题逗她开心, 有这样一个七窍玲珑的心肝也算是得了老太太的脸。
此时她故意寻趣,惹得一屋子的主子奴配合着逗老太太笑。
可众人捧着的老太太,一双敏锐的眼睛眯了眯, 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知许跟她们不一样。”
她说完这话,慢悠悠的撩起眼帘,原本还嬉笑热闹的屋子, 顿时静悄悄的。
老太太说不一样, 可不是不一样,相宜小姐是她娘挺着大肚子带进府的, 虽都是温三老爷的, 但她娘毕竟是个妾。
而苏清秋, 那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只不过是个家世落魄, 来投奔温府的表小姐而已。
怎么能跟正经嫡出的小姐比?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只有中间那镏金鹤擎鎏香炉里冒着缕缕白烟,伺候的丫鬟们虽态度还是一样的恭敬,但此时站在老太太身边的苏清秋却觉得脸上一热
雪白的小脸火辣辣的, 总感觉老太太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下面有无数双眼睛在看她的笑话。
她来温府之前便摸清了府中的底细,勋贵之家府中气派,老太太是个管事的,又喜欢女孩。
可温府只有温相宜一个女娃,虽是庶出又不得老太太喜欢,却也小就是锦衣玉食,精心伺候,在宝贝堆里长大的,比一般人家的嫡小姐养的还要精细。
苏府没落,老太太又是自己的远亲,她自来后日日夜夜的尽心讨好老夫人,花了两年时间才得了老太太一个好字,也渐渐的在府中站稳了脚跟。
府中的丫鬟婆子哪个看见她不恭恭敬敬的唤一声表小姐?
却没曾想到,温府居然还有一位小姐。
苏清秋想起,自三个月前收到苏州一封信之后,全府上下都在为那未露面的小姐在准备。
从住处到摆设,丫鬟婆子,衣着首饰都是精挑细选,就连一根簪子,老太太都要亲自过目。
这盼来盼去,人没盼到,从苏州运过来的马车倒是有六七匹,听苏州府来的奴才们说,这些都是他们小姐从小用习惯的。
苏清秋好奇去看过一次,马车里都是奇珍异宝,外面这些东西一两件都难寻,可却任由人家随意的赏玩。
原本还平淡的心悄悄泛起了酸意,半垂下去的眼眸闪了闪,衣袖里的手悄悄的握紧了。
“荷香,快去看看,我的乖乖孙女怎这个时候了还不过来。”老太太等不急了,挥手派人去催。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呼喊:“祖母。”
听着声音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众人齐齐往门口一看,打帘的丫鬟才刚将帘子打起,便从外面进一个身着湖绿色长袍的少年。
少年眉目精致如画,走进来整个屋子放佛都亮堂了不少。
大夫人扭头看了一眼笑出了声,转过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差异道:“这不是四少爷?不是去了秋山书院读书?这时候怎么来明辉堂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看的没那么清楚,见大夫人喊便招手道,“知忆,书院放假了?”
“快到祖母这儿来。”
整个温府,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四少爷,一见他来人都乐了。
见大家的目光都在往大堂中央挪去,苏清秋才感觉脸上的温度没那么灼热。
收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与大家一块带着笑意的往低下看去。
只一眼,嘴角的笑意就僵硬住了。
明亮又辉煌的大殿中间,那少年一身湖蓝色的长袍,料子是当下最好的流光锦,举手投足之间仿若波光粼粼,湖绿色的料子舒爽急了,瞧着像是六月里满堂的莲花。
领口与袖口间用银线缠着,寻着腰间的纹路,勾出好几篇清竹叶片。
那少年眉目间带着浅浅笑意,背对着身后那巨大的青鹤大屏风,青鹤高展翅膀而他就站在那中间,一眼看过去,熟悉又陌生的那张脸像是要脱去凡骨,羽化登仙。
“这……”苏清秋愣神半响,及时醒来,这人乍一眼与四少爷温知忆一模一样,可眉眼却要比四少爷还要精致许多。
熟悉的眉眼间自带几分媚意,这哪是翩翩少年郎?分明是个女娃。
咬咬唇手指着下面刚想说,却见那少年上挑的眼角带着笑意,随后一挥就将手中的扇子打开,挡在了自个脸前。
“祖母,您再瞧瞧。”
柔若如水的嗓音从扇子里面传来,尾音带着轻微不自觉的媚意,理直气壮的撒娇,还有两分女孩谙世事都的独特。
天生的好嗓子,不含一丝矫揉造作。
众人听这妩媚的仿若化的开水的声音楞住了,一时无人说话。
温知许眼睛一转,着急了。
一把摘下头顶的帽子,急慌慌的说了句:“祖母,您再瞧瞧。”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坐在最上头的老太太,琉璃一般的眼睛里清澈的就像是一汪湖水,看的老太太心都要化了。
颤巍巍的手搭在扶手上,老太太撑着想站起来。苏清秋下意思的想上前一扶,却被老太太毫不犹豫的推开。
“知许——”
“我的知许啊。”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老太太伸出手想下去看的更清楚一点,丫鬟婆子们生怕老太太出事,赶忙的上前将人扶稳。
“祖母。”老太太眼中的激动与欢喜不是假的,虽十几年没见,但是血浓于水牵绊着亲情。
面前的老人与自己现代的外祖母一样的慈祥,记忆中的老人与面前的人重叠,温知许的心放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又酸又甜。
看着这个满眼都是自己的老人,温知许的眼泪一下就冒了出来,三两步上前将人一把抱住:“祖母。”
老太太的手不停的抚摸着她的脸,整个明辉堂都只能听见两人的哭声。
大夫人看着痛哭的两人,举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十几年没见面,哪有这么深的感情啊,这嫡小姐不是个多愁善感便就是个脸皮厚的,耳边的哭声吵的她头疼,大夫人一时有些无语。
估计她祖孙两还有的哭的,大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带着丫鬟婆子赶紧走了。
***
温府十几年没回来的大小姐回府了,老太太一高兴大赏特赏,她一辈子吃斋念佛,便派人在城门口为穷苦人施粥半月。
府中奴才们一律赏半年工钱,奴才们得了赏钱,比过年还高兴,直夸老太太菩萨心肠,整个府中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温知许此时正在自己的平安阁中,似云边吃着手中的糕点嘟囔着:“这温府与家里比还是差了点。”京城虽然官多街道又繁花似锦,但苏州的温柔水乡是京城没法比的。
似云又是温知许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见识博古,虽温府气派但见得多了自然不怕。
这句话恰好被走到平安阁的苏清秋听见了,她看着面前那块匾额,是温家那位如嫡仙般的三老爷亲自写的。
屋里说话的是温家小姐从苏州带过来的丫鬟,苏清秋以前家事未曾没落之前也算得上是大家出身,但刚来温府的时候也还是被这股气派给镇住了。
哪知温知许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都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禁开始想,瓜尔佳氏一族,又是何等的气派?
袖子里的手顿了顿,按耐住心思,才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姐姐。”
苏清秋脸带笑意,温温柔柔的走了进去。
脚刚踏入平安阁,就被里面的装饰给惊艳了,从摆设到座椅,见惯了好东西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都是宝贝。
她背对着门,站在门口,看着斜躺在美人塌上,只虚虚用手肘撑着头的温知许。
纤细的手指软的就像无骨头,肌肤透明白皙的隐约泛着光。
塌上的人一袭简单的红色长裙,眼帘垂下稍稍上翘的眼睫毛又长又细,打在如玉般的脸上。
美人如画,苏清秋都怕自己稍稍大声儿一点吵醒了她。
“表小姐。”她站在门口,不敢出声,还是似云眼尖儿,行了个礼之后连忙将自己小姐叫醒。
温知许其实一早便醒了,但却直到似云喊她,她才睁开眼睛。
刚来那天她忙着关心祖母,对于这个原书中女主角其实只是粗粗看了一眼。
她按兵不动,女主倒是真找上门来了。
温知许轻轻的撩起眼帘,看到这人第一眼就不得不叹一声,好一个温柔如水,娇小柔弱的美人。
“姐姐。”苏清秋咬着唇,雪白的小脸上有丝丝委屈,衬的那身白色的儒裙,我见犹怜。
可没人知道,拥有这样一张可怜柔弱的脸,做起坏事来却是毫不手软,没有家室也没背景,却能在后宫中占的一席之地。
这样一个人,说她没手段,也没人相信。
“清秋妹妹。”
女主会装,温知许也不遑多让,直接忽视她满脸的委屈,拉着手亲热道:“这会子外头太阳毒,怎这个时候来了?”
五月的天,外面的太阳已经晒人了,温知许是最怕热的,屋子里已经摆上了一盆冰。
苏清秋靠近那冰盆,才觉得浑身的燥意舒缓了一些。她看冰盆前还摆了一个类似于扇子的东西。三片叶子依靠中间的圆轴,丫鬟一拉手柄边开始轻微的转动。
她盯着那奇怪的扇子好久,好久才记得转过头说了一声:“姐姐好生会享受,苏州确实如旁人说的繁华。”
“这般得趣的小心思定是出自哪位高明人之手,清秋好生佩服。”
她说的诚恳,却见温知许只是笑笑没说话。
倒是一边的似云心直口快,笑着道:“表小姐,这人可不就在眼前?”
苏清秋诧异的一扭头:“我们小姐怕热,便自个琢磨出这般一个法子。”
苏清秋有些不可置信,这样一个扇子虽看着简单,可绝非不是能凭借心灵手巧就能做的出来的,硕大的皇城都无出现过这样灵巧的东西。
温知许带着笑意,将苏清秋脸上的表情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
惊讶,诧异,随后转化为僵硬,一双无辜的眼中渐渐闪过一丝丝难堪。
直到温知许将她面部变化都看完之后,才出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
她说的越是理所当然,苏清秋脸上未收拾好的表情就越是难看,后来竟是装都装不下去。
嘴角不自在的撇了撇,她急慌慌的站起来道:“我看着时间不早了,老太太早就准备好了晚宴,妹妹就先回去不打扰姐姐梳妆打扮了。”
与来时不一样,苏清秋走的时候是带着满目的惊慌失措离开的。
“这表小姐还真是奇怪,怎么说走就走了。”似云看了眼她端上来的茶:“这上好的雪顶含翠,表小姐竟是一口都不喝。”
她自顾自的嘟囔着,端着杯子往外。
留下温知许一人,对着门外早已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苏清秋虽自持美貌,但其实最令她骄傲的却是她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特别是弹得一手好琴更是让她觉得自己与旁的小姐格外的不同。
自己不过是仿造着现代的风扇弄了一个小设计,原本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却因为无人做过,这才显得特别了起来。
苏清秋又自觉自己是一等一的聪慧,同样都是闺阁女子,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却被旁人想到还做了出来,心气一高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她收起目光,漫不经心的在放在桌案上的琴上随意的拨弄了两下。
空灵又悦耳的声音瞬间响起,撩起一阵悠长。
正文 第5章
这场晚宴是为着温知许回来老太太特意准备的。
温家这一代一共四房, 除了她爹温三老爷温云舒之外, 其余的几位她今个算是一起见着了。
碍着老太太与温云舒的脸面, 大家对这个十几年都没见一面的陌生小姐倒还算是亲近客气, 温知许正式见面, 喊人之后, 做长辈的都给了见面礼。
温府气派, 送的自然都不是凡品,但好东西她见识的多了,浑身的气度倒是让在座的人高看了几分。
十几年前谁都知道瓜尔佳氏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男孩抱到了温家,女的被瓜尔佳氏都带走了。
眼前的这位,要不是因为选秀的话, 恐怕到现在也不会回来。
此时见温知许一身红色的襦裙, 眉眼与她哥温知忆足有七分相像,只是气质更柔和一些, 五官镶嵌在她脸上更妩媚了几分。
另外的三分, 则是像极了温云舒, 原本如玉般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妩媚, 现又加上三分谪仙般出尘的气质。
不可亵渎, 却足以让任何男人疯狂。
当时名动京城的瓜尔佳氏都没这般让人惊艳。
“老三, 你这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温家大老爷喝着手中的茶,暗示的往温知许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语双关。
他对面的温云舒却警告的往他那个方向撇了一眼。
眼神淡淡, 原本仿佛像是要羽化登仙的人, 倒是显出几分人间气来。
家中他的官位是最大的,现又有皇上信任。
他对这个女儿这般护着,旁人不敢在乱说话,一场饭吃吃喝喝的也就过去了。
晚宴结束的时候,温知许带着丫鬟,手举着一盏橘色的八角琉璃灯,正准备往自个院子里走。
刚走几步,身后就有一个小厮走上前:“小姐,老爷请您去他书房一趟。”温知许扭头,看见是他爹温云舒身边经常带着的那位小厮。
便点着头,转身跟在他身后去了。
温云舒的书房与她相像中的一样,简单却又庄严,一尘不染却也没有一丝人情味。
“我最后问你一次,此次入宫选秀当真不后悔?”梨花桌案面前,温云舒背后的香炉泛淡淡檀香。精雕细琢的脸上没有旁的表情,他敛下眼帘,看着面前的女孩,似乎想从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到记忆中人的影子。
“父亲。”
清灵的嗓音打断他,平淡中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陌生感。
温云舒垂下头,从桌面上抽出一个锦盒递过去。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说完就底下了头,背后昏黄的烛光打在他的身上,柔化了满身的冰冷。
那如同嫡仙一样的人底下了高高在上的头,墨色的发丝下露出如玉一般圆润又细腻的半截下巴。
看不清脸上的神情,空气飘来却带来他身上夹杂的几分酒气,发丝拂动之间悄然露出掩藏的两处耳朵,那颜色透露着喝醉后的熏红。
温知许原本想扭头就走,但看见他这副模样却又觉得他内心有几分孤单。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她说完就走,手刚推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沙哑:“好。”
***
之后的几天,温云舒都没出现在府中。
老太太心疼孙女,又想到她不久之后就要入宫去选秀,成天的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你这爹也不是个称职的,就是公事再忙也不该整日整日的不回来啊。”
“过不久之后你就要进宫了,要是真被选了进去,日后想见面怕也是难了。”老太太摸着孙女这双比豆腐还要滑腻的手,再看着她那比牡丹还要娇艳的脸,心里清楚这般怕是进宫之后恐怕再难见面,心中就是一阵酸涩。
温知许的长相怕是宫中的娘娘也比不上,温云舒又是皇上的亲信,这样一个家世样貌都属上乘的女子,试问谁会放过?
但皇上的后宫又岂是好个地方?后宫美女众多,阴私手段层出不穷。
“要是进入哪位阿哥的后院,许个测福晋也是好的。”老太太是真心喜欢这个孙女,宫中的荣华富贵再好她都不上眼,只想让温知许平安安稳的过一辈子。
老人的心思,温知许又何尝不知?
眨巴了下酸涩的眼睛,将头依偎在老太太的膝头:“一切自有皇上定夺,祖母就别为知许担心了,要是伤了神,我可是要担心的。”
苏州那边的嗓音有股独特的软糯,温知许长的娇气又妩媚,这般一个娇滴滴的人任性的时候可爱,撒娇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把心都交给她。
老太太心都要化了,布满风霜的手轻柔的在温知许头上抚摸着:“我的知许啊,你可要平平安安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老太太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一边的苏清秋心里泛起了涟漪。
她偷偷看了眼温知许的脸,饶是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说温知许的这张脸长的实在是太好了,五官之中的一丝一毫都放佛被人精心雕琢,妩媚之中又自带仙气,这样一张脸别说男人就算是女人看了都会心动。
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前方的温知许歪了歪头,懒洋洋的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眼角上挑,这般毫不给她准备的就扭了头,一下子撞进她的眼中,她漂亮的双眼清澈透明,一眼看过去足以让人沉溺其中。
苏清秋眼神闪烁了一下,刚要躲开却见温知许的眼睛眨了眨,那一眼放佛能看透她的内心,知晓她的心思,洞察她所有的想法。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苏清秋还是急慌慌的躲开了,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老太太,老太太,杜嬷嬷来了。”老太太喜静,明辉堂的丫鬟跟着老太太身边跟着久了自然也有几分沉稳,这般急慌慌的跑进来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什么?”老太太一喜。
也顾不得丫鬟没有礼数的事了,扶着温知许的手站起来忙问:“真的?可当真是平口城,岭门巷口的杜嬷嬷?”
丫鬟确定的点着头:“可不是,老夫人,嬷嬷就在门口等着了呢。”
老太太乐的眼睛都笑眯了,忙挥手:“快,快叫人进来。”
杜嬷嬷?温知许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如老太太一样不可置信,若是没有弄错人的话,这个杜嬷嬷可是唯一一个年纪没满却能从宫中安然出来。
听说她是伺候过先皇后的人,在原皇后宫中很是得脸,后皇后故去还有不少人想拉拢她,她却直接像先皇禀告。也不知她像皇上说了什么,竟让皇上允许她年纪没满就出了宫。
出宫之后她一直住在平口城,每每到选秀的时候,去她那请她做教养嬷嬷的不知多少。据说这杜麽麽十分清高,金银财宝都不能让她点头。
怎会答应到温府来了?
温知许诧异,苏清秋却没想这么多,杜嬷嬷出宫几十年,能得到她亲自教导的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现在年岁又大了,更是接连好几年都没当哪位秀女的教养嬷嬷了。
而又传闻,她知晓后宫之中许多的规矩体统,经她教养出来的秀女从气度来都与旁人不同。
此时能到温府,而她与温知许一样都是秀女。
苏清秋就算是再聪慧出色,此时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门口,双眸之中满是期待。
她的心思无人可知,没过一会就见丫鬟领进来一个老妇人。肉眼看上去瞧不出年龄,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难掩年轻时候的风采。
两鬓的头发还是乌黑透亮,身材更是丝毫都没走样,一身低调的棕色的旗装,没有任何花色,却难掩姿色,行走之间却被她走出江南水乡间的温婉来。
这是一个年岁大了,却还依旧风姿动人的美人。
“杜若见过温老夫人。”她虽为奴婢,却是先皇后之人,寻常官家太太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
此时她虽通声气度,却也主动朝温老夫人稍稍行了个礼,只是还没蹲下就被老夫人拉了起来,亲热的问:“杜嬷嬷可是来我府中教养我府中的两位秀女的。”
杜若听到这,才扭头往老太太身后的两位小姐身上看去。
苏清秋娇弱惹人怜,此时虽端着小姐架子,却难掩脸上的激动。她长相偏单纯,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着实惹人心疼。
杜嬷嬷却是看上一眼就立即移开,随后往右边的温知许的方向看过去。
天香国色,千娇百媚。看到温知许的这张脸时,脑子里第一个想的就是这两个词,如玉一般的脸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杜嬷嬷收敛起眼中的欣赏与震惊,独自走到温知许的身边:“想必这就是府中大小姐了。”
温知许自然知道这杜麽麽来温府点理由,拖上辈子的福,她还知道这杜麽麽已经近六十了,肉眼瞧着却约莫四十来岁,只因她手中掌握着不少的方子。
美容,肌肤,护发,身材,上辈子杜麽麽也是来给她当教养麽麽,但当时她什么都不懂,倒是给苏清秋捡了个大便宜。
进宫之后,苏清秋得以盛宠,除了自身杜本领之外,最大的依仗还是靠着杜麽麽手中漏给她那几张美容方子。
光是一身如雪般的肌肤,就得以成为后宫之中第一人。
想到上辈子的事,温知许对面前这风姿绰约的老人更尊敬了几分,当即行礼道:“知许见过麽麽。”
她礼数周全,杜麽麽看见心下更是满意了几分,点着头道:“老身此次来其实是受人之托,来给府中大小姐做教养麽麽。”
她只对这温知许一人,说的又这般明白。
苏清秋娇小柔弱的脸立即白了下来,咬咬牙不甘心的上前学着温知许的模样也给麽麽行了个礼:“麽麽,小女苏清秋,也是这一届的秀女,既然麽麽能教姐姐的话,清秋能不能厚着脸皮跟着姐姐一起学?”
她一双眼睛眼泪盈盈似乎要是不答应她的要求,眼里含着的水就要立即掉下来。这般可怜的模样实在难以让人拒绝。
但从宫中出来的杜麽麽哪是轻易就能被她打动的,摇着头回答她:“怕是要对不住苏小姐了,老身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要不是温三老爷亲自来请的话,原先是不准备出山的。”
“而且当时老身也准确与温三老爷表示过,此次前来只教养温小姐一人。”
她说的这般确定,毫不犹豫,苏清秋精致的小脸先是白了下来,含着眼泪的大眼睛刷刷的往下掉出几串眼泪,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着实可怜。
“也罢。”赢弱的身子往后倒了倒,仍由满眼的泪水从脸颊划过:“清秋一介孤女,家世没落,确实不配杜麽麽亲自教养。”
她含泪说完,竟是这般就拂袖而去。
正文 第6章
“小姐, 小姐。”
苏清秋捂着脸往外跑, 撞上了上前奉茶的丫鬟, 手中的茶杯没拿稳啪的一声往下掉, 抬头却见表小姐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表小姐的贴身丫鬟秀兰跟在她身后追。
“小姐, 你等等我。”
秀兰不懂, 平日里弱不经风的小姐怎么泡起来那么快, 她足足跟到人最多的后花园才将人追上。
看着自家小姐那张雪白的脸哭的通红,顾不上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秀兰心疼便开始抱怨:“小姐, 那杜嬷嬷也太不近人情了,同样都是秀女,您跟着知许小姐身后学学有什么不行。”
秀兰做事鲁莽, 生气的时候顾不上收敛声音, 此时的大嗓门早就被来来往往的人听见了,有好奇的丫鬟们缩在假山后面等着听八卦。
“您伺候了老太太两年, 刚刚老太太居然一句好话都不为你说。”
苏清秋只顾着拿着帕子捂着嘴哭, 倒是秀兰就像倒豆子一般, 添油加醋的将刚刚发生的事给说了个干净。
于是, 表小姐哭着跑出明辉堂的事没过一天就传遍了整个温府。
又有打听的清楚的出来解释:“是因为跟大小姐抢教养麽麽, 同样都是秀女,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一样是教,但大小姐就是不愿意。”
“哎, 表小姐无父无母的, 但在温府始终是个外人。”
“想当初,大小姐还没回府时候,还不是表小姐日日夜夜的贴身伺候着老夫人,可谓是尽心尽力,但伺候的就算是再殷勤那又如何,真正的大小姐回来了还不是一样的要让位置?”
“哎,这有血缘的就是不一样。”
连着几日,府中的流言四处而起,似云去小厨房拿了盒糕点,回来就开始抱怨:“小姐,现在大家都在传你霸道,眼里容不下人。”
她看着躺在塌上翻看戏本子的温知许,慵懒的模样竟是一点都不为流言着急。
“小姐。”似云气的嘴巴都翘了起来。
“清者自清,管她外面说的什么,流言还能吃了你不成?”温知许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噗嗤笑了一声之后懒洋洋的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
宫中礼仪她上辈子就懂,在苏州的时候外祖母早就派人来教导她。
但是杜麽麽却仍是要检查,每天规定的站,坐,跪,立一套下来她这老腰都快要断了,好容易得了麽麽的夸奖休息一下午,这丫鬟就开始在耳边喋喋不休。
温知许摇摇头,实在是觉得这丫鬟磨人的紧。
“那你就任由大家这般说你?”似云忍不住,还是想问。
“苏清秋不过是想要个教养麽麽而已,给她就是了。”温知许毫不在意的一笑,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修长手指伸出去,将似云带来的冰镇酸奶打开,乳白色的酸奶装在墨色的陶瓷罐子里,罐子底下用冰镇着,盖子一打开就冒出丝丝的凉气。
“她不是有个教养麽麽吗。”似云不屑的瞥瞥嘴,谁家秀女是最后一个月学习礼仪的?老太太对待苏清秋算是尽心了,一年前就请了有名的教养麽麽来教她。
现下弄出这般难看的模样,为的什么谁都知道。
不过是杜麽麽手里无数的好方子,苏清秋眼馋想要而已。
想到这,似云瞧了瞧自家小姐的肌肤,用杜麽麽亲自写的方子才泡了两次,原本就无一丝杂质的肌肤更像是剥了壳的鸡蛋,细腻透明微微泛着盈光。
就像是——洗净了体内的所有污秽,皮肤变的开始当真如玉一般了。
温知许似乎是累了,懒洋洋的抬起手撑住下巴,衣袖从手腕上滑下来露出如同月光一样的肌肤,略微歪了歪头慵懒又妩媚道:“放心吧,老太太不会不管的。”
只她说完,却没见似云答话,扭头一看却见似云巴巴的看着自己露出来的手臂,眼睛都要发直了:“小姐,你要是每天都照着杜嬷嬷的方子泡的话,不出一个月肌肤定然比雪还要细腻白皙。”
温知许一愣,垂下眼皮往自己手臂上看过去,杜嬷嬷与上辈子一样,除了教导她礼仪之外还余外给她不少的方子,温知许都仔细的收了起来。
她比谁都知道杜嬷嬷的方子有多有效,但杜嬷嬷护的紧轻易不给人。
上辈子到最后也只有苏清秋因代替她,杜嬷嬷才给了她两张药方,一张美白的,一张护甲的。
不像现在,竟是一股脑都给了她,这些方子对于女人而言,可以说是千金难买。
温知许撩起自己的衣袖仔细的瞧了瞧,她原来便肤如凝脂,但用了方子之后更是吹弹可破,若是力气用的大了些,身上立刻就起个红印。
想到什么,温知许顿了顿:“将方子先收起来,暂时不用了。”她仔细的瞧了自己的手臂许久,将撩起来的袖口放了下来。
“小姐。”似云纳闷,还想劝,却见温知许眼神淡淡的往她那扫了一下,她跟着小姐久了知道她性子坚定,一旦确定的事谁也劝不回头。
虽然遗憾,但也不得不将那张美白的方子重新收了起来。
***
时隔好几天的流言在老太太亲自选了两位教养嬷嬷送到苏清秋那之后,才算是平息。
老太太一插手,苏清秋不敢再继续造次,若是真的将老太太给惹急了,定然是讨不到好。
她只是没想到,老太太这般的偏心,温知许没来之前,自己千万般的讨好可谓是比对自己的亲祖母还要尽心。
但正主一来来,自己在老太太心里的位置,怕是连个丫鬟都不如。
她打听过了,杜麽麽看上去四十都没有,年纪居然都快六十了,这么大的年纪了一张皮子保养的居然还能这样好,要说手里没什么好东西鬼都不信。
温知许才跟着她身边几天?上次隔着人远远的看过一眼,原就白皙的皮子都细腻的开始泛着荧光了。
杜嬷嬷攥着那么多好东西,全给了温知许,连一张都舍不得给她。
苏清秋红着眼圈,暗骂一声道:“实在是忒偏心。”
过了好久才压抑住心口生出一股酸意,雪白的牙齿咬了咬下嘴唇,袖口里的手死死的掐着手心。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揪着手帕狠狠的往地上跺了跺脚:“实在是欺人太甚。”
说罢,娇小的身子伏在桌子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她身后的嬷嬷见她这样,眼皮子跳了跳,原以为表小姐是个懂事的,没甚想眼皮子竟如此浅,一个教养麽麽就能让她嫉妒的嘴脸都出来了,当着她的面上都不掩饰一点。
她也不想想,自个就是个来投奔温府的穷亲戚,要不是老太太看她可怜,给了她脸面,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吃苦呢。
何况杜麽麽是三老爷亲自请来为大小姐当教养麽麽的,别说老太太不好插手。
大小姐十几年没见亲爹,刚回来又要进宫选秀,三老爷一点补偿,就这样也要吃味。
叹了口气:“表小姐眼皮子实在是太浅,半点都不得人。”
耳边嘤嘤的哭声越来越大,麽麽聋答大眼皮轻轻闭上,有些无语:“得,看样子今个又学不成了。”
苏清秋在院子里扯坏多少手帕,温知许暂时不知,依靠着上辈子的记忆,六月初各方的秀女就要进宫选秀,依照惯例在选秀之前每年都要举行一场花灯会。
苏清秋不知从哪打听到太子也会去,竟让她远远的见了太子一面。那人不似传闻中易暴怒,难相处,却如冬日里的泉水,温润儒雅,清心雅致。
想到临死之前,永远风度翩翩,淡定优雅得男人,红着眼朝自己那声绝望又撕心裂肺的:“温知许——”
她的心都开始颤抖,嘴角却牵出一丝讽刺的笑,心里又觉得痛快。
高高在上的太子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心爱之人,还要藏匿住那颗惦记亲爹妃子的邪恶心思在她身上找寻替代。
嘴角勾起一丝讽刺,温知许本就没有温度的双眼一阵冰冷。
正文 第7章
下了几场雨之后, 天渐渐的热了起来。
离进宫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些日子来老太太越来越黏她, 时常的就要派人来她的平安阁嘘寒问暖。
老太太的心思, 温知许哪里不知?每日跟着杜嬷嬷学完礼仪之后, 就到明辉堂来陪老太太。
老人看见她就心生喜欢, 再加上温知许长的好, 会撒娇明辉堂中时常的一片欢声笑语。
门口打帘的丫鬟传来一声:“表小姐好。”
苏清秋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最前面那如水般柔和的女人依靠在老太太的膝盖上,迎着侧面的阳光, 那半张巴掌大的脸,倾城绝色。
苏清秋的呼吸似乎都顿了一下。
却看见附在膝盖上的那个人,一双眉眼上挑的大眼睛朝她那转了转, 看见她的那一瞬, 涂满红艳的嘴唇勾出一丝笑。
那一瞬间她仿若觉得心脏都开始猝停,那抹纯粹又带着妩媚的笑意让她不安。
这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威胁感。
苏清秋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再抬头却看见那人已经收敛起浑身的媚意, 规规矩矩的坐在那。
椅子面前放了张小木桌, 上面堆满了核桃, 纤纤如玉的手指随意挑了颗放入夹子中, 手腕一用力夹子中的核桃就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
那人不急不慢的将夹的完整的核桃仁挑出来, 一个个整齐的放在手边的盘子里。
“清秋啊-——”
上头的老太太喊了她一声,苏清秋这才回过神来,嘴角很快的就扯出一丝笑意道:“祖母。”
她垂下眼帘, 楚楚可怜的看着老太太道:“祖母, 眼看着就要到选秀的时候了清秋心里越发的舍不得祖母。”
“清秋家道中落,又无父无母,全凭老太太怜惜一二。”
苏清秋娇弱的脸上没有血色,咬着下嘴唇,怯怯的看了上面的人一眼:“听说明晚会有灯会。”
说到这,她红了脸,一双美目期许的看着老太太:“清秋想去看,但实在是害怕,一想到姐姐要一同进宫心里就安心了几分。”
“能不能让知许姐姐与我一同前去?”
她说完,只听见了咔嚓一声,温知许手中的核桃立刻碎成了两半。
夹着核桃的主人,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
这样一张脸,莫说男的,就连女人看见也会心生喜欢。何况这个女人还家世好,长的好。
这样尤物一般的人放在哪都是男人的掌中宝,但同时也是女人最大的威胁。
苏清秋掐了掐手心,看着温知许那张让她心跳不安的脸,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了,”
老太太扭头看着一边的温知许,问:“知许,你说呢?”
苏清秋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眼巴巴的往苏清秋那看过去,心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开始而忽上忽下。
温知许像是没有感受到,仍然不急不慢的夹着核桃。
“姐姐,花灯节……”
过了许久,苏清秋还没见她回答,声音便开始不由自主的开始放软,语气中也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许是听见她在服软,温知许的眉毛有意思的挑了挑。
眼中带着笑意的看着她,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好啊。”
***
花灯节这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落洒在地上,迎着天边一大片红色的晚霞,夺目又绚丽。
苏清秋淡蓝色的衣裙上绣着精致又小巧的花纹,下身穿着一件素色的绣蝶恋穿话的襦裙,精致的绣花鞋秀气可爱。
她背对着大门,带着丫鬟站在那,背影挺的笔直。
“知许姐姐怎么还没来?”苏清秋站了有一会儿了,保持优雅好看的姿势站着实在是有点累:“秀兰,你去瞧瞧,怎么还没来?”
门口的马车早就在候着了,花灯节马上也要开始了,但苏清秋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温知许的出现。
秀兰点头听话的跑着去,过了好一会气喘吁吁过来道:“小姐,大小姐的嬷嬷说,大小姐早就出发走了。”
“走了?”
苏清秋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想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叫做走了?”都走了,那她巴巴的在这等着小半天。
秀兰看着小姐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肯定道:“走了,听说早早的就带着似云走了,连老太太准备的丫鬟婆子都甩下了。”
苏清秋一双脸铁青的上了车,她实在是不懂温知许脑子里想的什么。
现在的大家族的小姐,哪个出门不带好几个丫鬟婆子?特别是花灯会这么热闹的时候,恨不得丫鬟婆子紧紧的围住自己,唯恐被人轻薄了去。
她倒是好了,就带个似云。
苏清秋刷的一声拉开车帘,觉得温知许实在是头脑简单:“长的那样娇媚,还敢大大刺刺的出门,到时候可别出事,连累了我!”
因为温知许这样一闹,苏清秋直到下车的时候脸色还是铁青的。只不过她恢复的好,没一会就开始笑脸盈盈的逛起灯会来了。
来看这场花灯会的多是秀女,来往之间倒是有几个大家公子,或者哪家书院的学生。但双方都为了避免闲话,男的大都是在船上,隔着一条湖。
秀女们基本脸上都带着薄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苏清秋被丫鬟婆子围在中央,平复下心情往街道两边的灯上看去,她来到京城两年很少有这样出来逛街的时候。
此时华灯初上,一盏盏橘色的灯,温暖又耀眼。
“小姐,你看那盏灯好漂亮。”秀兰伸出手指着前面一盏莲花灯,灯身洁白里面泛着淡淡橘光,花瓣扎的栩栩如生。
“确实很漂亮。”苏清秋的眼睛一亮,也来了兴致:“走,我们过去看看。”
那盏灯扎的好看,周边围了一圈一圈的人,苏清秋带着丫鬟走过去,一眼就看见那盏灯旁边挂着的木牌。
上面写着四个字:愚公之家。
她悄悄的看了眼前后的秀女,看清她们眼中的犹豫。苏清秋心里悄然生起一股油然的自信,这时候的女人,识文断字的本就少。
最多也就读本《女戒》之类。
像她自己这般,琴棋书画都会的,真是少之又少。苏清秋原本被温知许打击的底气都涌上来了,挺了挺胸,略微走上前几步。
清灵又自信的嗓音道:“愚公之家,打一成语的话便是开门见山。”
卖灯的小贩眼睛一亮,亲自将莲花灯取下来双手奉到苏清秋面前:“小姐好才华。”
苏清秋笑笑没动,一边的秀兰有眼色的将灯接过,周围传来一阵阵惊叹。
苏清秋眼中一片谦虚的笑:“承蒙各位姐姐谦让。”
她虽赢了灯,但态度都很谦虚,这句话又将大家的脸面给保留住了,可谓是大大方方,十分得体。
众人看着她远走,又见她到别的灯位看灯,没一会儿就赢了不少,丫鬟婆子的手都拿不下了,可苏清秋任然继续猜灯谜。
她这队伍浩浩荡荡的,很快的就引起了对岸的关注。
“那小姐可真是聪慧,这么一小会就赢得了这么多花灯。”
“确实有才,瞧这身段也是个美人。”
“文兄,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这姑娘带着面纱,一看就是秀女。”
“……”
太子胤礽坐在船舱内,硕大的夜明珠摆在了船舱四角,照的整个船舱十分亮堂。
船舱中央,几名身着薄纱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后方一带着面纱的女子正在温柔抚琴。
太子与皇上一样,爱音律,独爱琴。
琴弹的女子平日里一手琴弹的极好,可少女哪有不怀春的?此时看着面前那个温润的如同月光一样的男子,阅尽千帆的她心里也忍不住开始砰砰跳动。
可弹琴这样的事情哪能一心二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神不停的往那个通身雅致的人身上看去,哪里还顾的上别的?这不,手中一时不察,竟弹错了一个音。
她先是一顿,像是不可置信。
随后脸一白,立刻跪下来:“公子恕罪。”
却见那温润雅致的公子连看都没看地上的自己一眼,手不耐烦的朝她挥了挥,平淡道:“下去吧。”
没受到惩罚,本来应该高兴。
但等了许久,那双高高在上的眼睛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女子带着浑身的失望退了下去。
“爷,要不奴才再叫个人过来?”
他身后站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虽年纪大了但长相还不错,此时见太子爷心情不高,连忙上前问。
“不用了,退下去吧。”太子爷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之后站起来,出了船舱。
岸上的两边街道上即将要选秀的女子们来来往往,年轻的如同一朵花骨朵,娇艳又好看。
面对平静的湖水叹了口气,皇阿玛早就跟自己透过风,这次秀女中会选出他的太子妃。他年岁不小了,确实是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
他多番打听,皇阿玛才透露出一二,这一届的秀女中他最属意的是石文炳之女,石氏。
于是他派人过去打听,探子回道石氏聪慧大方,善解人意,闺阁之中的教养也是一等一的。
他这样高等家世的女子完全就是从小按照皇子的嫡妻来培养。
要是放在以前,他是很乐意这样一个家世好,气度好的女子来当他的嫡妻。
但奇怪的是几天前,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那女子看不清面貌,只露出一身洁白如玉的肌肤,他覆在她上面喘息,极致。
日复一日,纠缠不清。
到最后,他只记得自己从心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就连想派人寻找都找不到,毫无头绪。
男人都是一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日复一日的做梦,他也开始被那女子勾的魂牵梦绕,茶饭不思。
“张全。”
太子爷扭头嘲身后喊了一句,但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深深的叹了口气。
“太子爷?”张全纳闷儿。
“算了。”太子爷转头伸出手随意的往岸上一指,“靠岸吧。”
正文 第8章
苏清秋边走边猜灯谜, 一路走来赢了不少的花灯。
温府的四个婆子在她前后开道, 她被丫鬟严严实实的围在中央, 漂亮的小脸蛋上还围了面纱, 只露出一双秀气好看的眼睛。
赢来的灯都被婆子拿在手里, 这样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哪令人瞩目。
每年的花灯节都是秀女们出风采的时候, 一是看谁手中赢得的花灯最多, 二是看谁能猜中每年的灯魁,一举拿下头名。
苏清秋自信满满,觉得灯魁一定是她的掌中物。
每年的花灯出自与京城最大的酒楼, 客至云来,酒楼早已人满为患,早早的就有人在那等着看今年的灯魁了。
今年客至云来准备的是一盏八角琉璃灯, 从外表看上去, 瞧不出有什么出彩。
但酒楼的伙计用手在灯角出一划,整个灯身便开始旋转, 晶莹剔透的琉璃里面刻上了千百只蝴蝶, 灯身一转, 里头刻满的蝴蝶就开始随着旋转翩翩起舞, 透着璀璨的灯光与琉璃, 栩栩如生, 惟妙惟肖。
更妙的是,灯里头还有不少精致的小动物,手指头大小一个个却雕刻的精致极了, 兔子, 小鸟,仔细看看还有一只正在吃东西的小松鼠。
“哇——”现场凡是看见的,没一个不发出惊叹。
苏清秋到底还是有几分见识,就算再惊艳,脸面上也藏住了几分,她藏的住旁人就不一定了,苏清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人砰的一声撞在了自己腰间。
“大胆。”严肃的嗓音却满口稚气,将还没反应过来的苏清秋吼的一愣,随后低下头。
只见一张胖乎乎的脸正板着,正满是严肃的看着自己。
个子也不高,瞧着就五六岁的模样,但人脾气可一点都不小,分明是这个小不点撞在自己身上,他反而气呼呼的嘟起了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苏清秋先是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虽衣着简单但不难看出料子名贵,何况这小孩通身自带一股贵气,身后半尺左右围着好几个奴才。
其中一人上前,凑在他耳边小声劝:“十四爷……,”
中年男人的嗓音极细,苏清秋离的进约莫的听见那么一点,太监?
她纳闷。
又听见奴才唤他,十四爷?
这个年纪,身边跟着太监,除了宫中那位十四阿哥,还能有谁?
苏清秋立马就掐紧自己的手心反应过来,半蹲着平视十四爷,先是温声温气的道歉,随后从自己身后挑出最精致好看的一盏灯出来,递给他道:“小弟弟莫气了,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这个给你,当做是姐姐给你的道歉礼好不好。”
她竭尽全力的讨好,哪知五六岁的小孩,却连看都不看,哼了一声傲娇又别扭的转过头。
稚气的嗓音道:“爷才看不上这些小东西。”爷也最讨厌旁人将我拿小孩看。
大话虽说的漂亮,但那双圆乎乎的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台上那盏灯魁,苏清秋一下子就明白了,感情这位小爷是看上最好的一盏灯了。
太子胤礽走过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这一幕,温润如玉的人看见十四阿哥的时候,脸顿时一黑:“十四弟。”
“谁让你出来的。”
他一身墨色的常服,衣着简单却贵气浩然,双手背在身后正一脸严肃的带人走上前,挺拔又俊秀的人器宇轩昂。
从小生长在权势中央的人,就算是再温润如玉,有些东西也是天生刻入骨子里,比如居高临下,又比如所有人中唯独只有他走过来时,如同一座巍峨磅礴的小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再加上面上疏离又冷淡的表情,无端的让人不敢说一句话。
“二哥。”刚刚还板着脸的小孩子,立刻乖的像只小猫,小胖腿啪啪的跑到自家二哥身边,张了张嘴讨好道:“二哥,你可不要说出去,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太子胤礽瞪了瞪才到自个腿边的小屁孩,小声说了一句:“回宫再收拾你。”
小十四不情不愿的点点头,暂时规规矩矩的站在那了。
胤礽也不想在外面训斥弟弟,见十四弟老实之后,给身边的奴才使了个眼色,又扭头朝苏清秋道:“小弟顽劣,还请姑娘莫介意。”
苏清秋被面前这位雅致如玉般的人弄的心肝直颤,十四弟,二哥。
她控住不住脑子里的猜测与惊涛波浪,这位,是太子爷,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后这天下的主人。
他面貌俊朗,又如此年轻,若是,若是跟他在一起的话,那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只在苏清秋的脑子里想了一会就放弃了,她比谁都知道,以她的家世,就算进了太子的后院,顶天了也只有格格的命。
但是,入宫就不一样了,只要能进宫,哪怕只是个官女子,她也有法子一步一步的往上升。
想到这,苏清秋再看太子的眼光便没那么热切了,行为举止,大方有礼,规矩中透了几分疏离,倒是让胤礽多看了几眼。
温知许此时正坐在酒楼二楼上,垂眼往下看就是举办灯魁的戏台,一眼就看见站在最前面的苏清秋与太子。
此时一阵风吹过,撩起苏清秋脸上的面纱,露出小半张脸来。
太子刚好扭头,两人的目光就那样撞在了一起。
从她这个角度看,果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温知许举起酒杯往嘴里一倒,掩饰住翻起来的白眼。
果然是女主光环定理,两人第一次相见,与书中描写的一模一样。哪怕重生经历一次,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也一样会被吸引。
“呵呵——”温知许嘲讽的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酒杯往桌子上一放。
“咚咚咚——”酒楼的小二敲着锣鼓上场,“各位公子小姐,各位看官,今年的灯谜马上就要上场,还是老规矩,谁要是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谜底猜出来,这盏百花穿蝶八角琉璃灯谁就可以拿走。”
“我们客至云来酒楼,也包您终身免费。”
“好——”大伙一阵掌声,现场十分热闹,没一会就见客至云来酒楼的小伙计从酒楼二楼放下一块木牌来。
只见硕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上联: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和狐狼猫狗仿佛,既非家禽,又非野兽。
下联: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虽是短品,也是妙文。
现场顿时一片安静,都往木牌上看去,嘴里念念有词。
苏清秋的脑子飞快的转动着,双眼不停的往木牌,还有已经点燃的香上看去。
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猜中,原本自信满满的心开始渐渐的不安。
胤礽也对着木牌看了几遍,脑中仔细思考,他从小就是所有兄弟中最聪慧的一个,这样灯谜虽然难度较大,但仔细思考也有了头绪。
他原想就那样说出答案,却不经意看见身旁苏清秋紧张的双手,脑中不知闪过什么,便稍稍歪下头开始给她提示。
“东西南北中,分别对应青白红黄黑,非黑非白非黄非红,余下的只有青了。”男人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凑在耳边,苏清秋小小的往后缩了缩。
但是太子说的话,却都听进了心里。“狐狼猫狗仿佛指的是犭,既非家禽,又非野兽,同样指的是犭。”
她不笨,恰好还有几分聪慧,寻着这个思路,立马就开始猜下联。
“我知道了,”想到什么,她双眼一亮,扭头朝戏台大声道:“上联是个猜,下联是……”
“谜底是猜谜——”她还没说完,就见从酒楼中走出一个男子来,此人丰神俊朗,器宇轩昂,手中一把折扇,双眼貌若桃花。
好一个翩翩公子,陌上如玉。
他走的快,漫步之间已经走上了戏台子,他站的高,对面刚好是苏清秋那张还没掩饰好,满是震惊的双眼。手腕一扭,将手中的扇子收起来,露出那张宛若春花,风流韵致的脸来。
现场的人跟着楞了楞,谁也没想到猜中谜底是一个长的这般好看的富家公子来。
可不是,他穿着红色的长袍,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小脸白嫩嫩,一股宝里宝气的模样。
这样好颜色的一张脸宫中也少有,连胤礽看着也心生几分欢喜来。
扭头却看见一边的苏清秋眼也不眨的看着戏台子。
太子心生一动,低头问:“你认识?”却见苏清秋连忙将眼神移开,闪烁道:“不……不认识。”嘴里虽是那样说的,但心里却咬牙切齿,狠狠咬着后牙槽。
“温知许——”
没想到,那个早早的就过来,不带丫鬟婆子的人此时正一身男装的站在戏台子上,迎着身后满面的湖水,与湖面上飘动的灯光。
极致的耀眼,彷如天空中的星星。
“这位公子猜的对,谜底就是猜谜二字。”客至云来的老板亲自走出来,将身后挂的高高的那盏八角琉璃灯取下来双手送到温知许手中。
“日后公子来我们酒楼,一律免费。”
温知许道谢笑着将灯接过。
他穿的一身富贵从头到尾无一凡品,左手拿着扇子,右手举着灯。手下那盏暖黄色的灯照在他如玉般精致的脸上,半张侧脸,绝色温柔。
灯魁一出,花灯节结束,酒楼的伙计开始放烟花。
明火一点,半片天空都被染的通亮,烟花在半空中乍然开放,火树银花,五光十色。
而最高处的那个举着灯的少年,微扬着头,衬着身后绚烂夺目的烟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
胤礽的目光,控制不住的黏在那个少年身上,移不开,夺不去,难以自控。
温知许抬起头看了许久,没一会却感觉腰间有人。
一低头,却见是个小胖子,伸着他的小胖爪正在拽他的衣角。温知许一愣,觉得有趣:“怎么了?”
小胖子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他手中的灯上看过去。
温知许顿时明了,将灯举在两人面前,语气放低刻意温柔:“你想要这盏灯?”
小胖子眼神一亮。
温知许却将嘴角勾出一抹笑,没有再伪装男声,弯腰低头凑在他耳边,小声的引诱他:“叫姐姐,叫姐姐就给你。”
小胖子:“……”双眼瞪的大大的,脸色一青,将温知许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眼。
“叫不叫。”温知许双眼一眯尽是狡黠。
胖乎乎的小脸蛋一脸的为难。
温知许笑了一声,提起灯做势要走,小胖子赶紧拦住她,嘴里急忙忙的喊了一句:“姐姐。”
“乖——”
刚还准备要走的人立马转身过去,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狐狸看见了小白兔。
伸手往小胖子的脸上狠狠的摸了一把,再揉了揉他圆乎乎的脑袋,又娇气又软媚道:“哥哥这就给你。”
说着将手里的灯放在小胖子的手心,挥着衣袖就走了。
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心爱的灯,十四阿哥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心中甚是委屈,狠狠的把脸又麻又软的感觉措掉。
那人一定是个妖怪,不然怎么连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正文 第9章
花灯节一过, 转眼就到了六月。
选秀的日子定在六月六号, 这天也是所有选秀女子命运的转折点。
温知许穿着统一的秀女服装, 一袭碧绿色的旗装, 脚上踩着花盆底, 头顶带着两朵绢花。这衣服是刻意选过的, 料子与做工都是一等一的, 但颜色与款式都不出挑。
她来的早,此时正倚在马车上,透过窗户往外看去。
往她的视线寻过去, 就见苏清秋正踩着花盆底走来。
与书中描写的一样,今个苏清秋可以说是精心的打扮过,一袭水红色的丝绸直筒斜襟旗装, 押线绣碎花纹饰裙摆还有几只穿花蝴蝶。
她容貌柔弱, 一身艳色的衣服,加上一张楚楚可怜的脸, 着实的惹人心中怜爱。
“确实好看。”温知许放下帘子, 诚心夸奖。不愧是书中女主角, 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人升起一丝保护欲。
苏清秋看着前面的马车, 帘子放下前一瞬间, 看见温知许的打扮时候, 在原地楞了半响。
穿的那么素净,低眉垂眼的时候,都看不清她那张绝色的脸。
难道她没想中选?苏清秋的手紧紧的捏了捏, 这个念头刚闪过, 随后又坚定的摇头。
她还想到那天 ,她鼓起勇气去找温知许,装作不经意的说起太子爷的好话:“太子温润儒雅,身姿神态如同青竹一般,年岁又是与姐姐相仿。”
“再加上姐姐的家世,哪怕皇上心中早已有太子妃人选,一个侧妃肯定是逃不脱的。”
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却见温知许懒洋洋的点着头,随意道:“就算我有心,你又怎会知道太子是如何想的呢?”
她以为有戏,更加极力的劝说:“姐姐,那天太子站在我身边,妹妹可是看的真真的,太子爷瞧你的眼神都快要痴了。”说到这,她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嫉妒。
却见温知许果然听了进去,一张艳丽绝色的脸一红,糯糯问道:“那选秀之事是皇上定夺,就算我有想法那又如何?”
她心中一喜,以为这事有戏循循渐进的诱导:“姐姐,这还不简单?只要你写一封信,说明那日你是女扮男装,再道明你的身份实乃温三老爷的嫡女。”
“太子爷看见后心中哪还有不清楚的,定然能像皇上将你讨了去。”
她说完,却没见温知许回答,只拿一双眼睛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
苏清秋先是纳闷,看清那双眼睛的时候,心却跟着一凉,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太过着急,露馅儿了。
而最让她觉得讽刺的是,温知许看着她的眼神。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面,赤.裸.裸的照出她心中的所想,丑陋又急切的欲.望。
“你……”她吓的往后一退:“你刚刚一直都是在骗我?”
温知许连头都懒得点,无聊抬手撑起下巴,玲珑剔透的眼睛滴溜溜的转。
丝毫不掩饰从一开始她就在像看跳梁小丑一样的看着自己。
苏清秋的脸色刹那间雪白,脚步不住的往后倒退着,比起心中所想被戳破的尴尬,她更在意的是温知许从一开始就在看戏一样的看着自己。
往后退的脚步太快,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石头。
只听一声惊呼,亭后的假山处像是有人,苏清秋脸色雪白,低吼:“谁在那?出来。”
没一会,就见温知许的妹妹,也就是那年温三老爷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位小妾所生的女儿温相宜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自温知许回来之后,她们母女两人便讲自己关在小院子里没有出来。
苏清秋也好久没见过她,温相宜长的像她姨娘,容貌秀丽,高傲又冰冷。
只见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神情冷漠的嘲自己道:“劝表小姐还是安分点,别拿大家都当傻子。”
“要是还发生今天的事的话,我不介意禀告祖母将你撵出去。”那平淡又丝毫没有温度的语气,说到撵她出去的时候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苏清秋再硬气,也不敢将这件事闹大。
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气的手脚发抖如丧家之犬一样回去。
可那日温知许又是如何戏弄自己,漫不经心的样子显示她一点都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到最后,就连一个妾所生的温相宜也都有底气看不起自己。
“等着吧——”她红着眼睛,咬着牙上了车,“只要进了宫,日后谁有能力往上爬,还不一定呢。”
***
从秀女检查身体,到之后宫中嬷嬷教导礼仪,很快的就到了皇上与太后亲自阅选的时候了。
温知许与苏清秋一样都是汉军旗的,只不过温知许的家世高,远远的站在了苏清秋的前面。
今天是最后一批满军旗看完,等看完后才到汉军旗。
自进宫开始,只要有机会,所有秀女都是竭尽全力的打扮着,服装首饰无一不精致,唯独温知许,穿的还是如进宫那一日素净。
选秀地点设在体元殿,午后的太阳有几分热辣,秀女们一个个的都显得有几分着急,怕花了脸上的妆。
但宫中太过威严庄重,几十个秀女凑在一块站的整整齐齐的,无人说话。
偶尔有活泼好动的,也只偷偷拿眼睛去看身边人的衣着长相。
温知许低着头,又刻意打扮的低调,只不寒酸,一点儿都不出彩。倒是没有人打量她。
又等了一个时辰,满军旗的才算是选完,到了汉军旗的第一批。
温知许的家世好,宣读的太监喊了第一批进去之后,下一批就到了温知许,她垂下眼眸跟着另五个秀女一同跟着小太监往前走。
到了内阁,跪下磕头之后才发现皇上不在,太后前两天头疼之后,来的就少了。
今个来阅选的居然是宫中妃子。
温知许悄悄撩起眼皮,一眼看见的便是那最中央的一位,容貌艳丽,气势逼人眉眼间精致的如同牡丹一样。
只瞧上一眼温知许就垂下了头,她上辈子看过一眼,知道这是宜妃娘娘,在宫中甚是受宠。
旁边两位,一位是惠妃,一位是德妃。
这三位都是老早就伺候皇上的老人了,膝下都有皇子,在宫中与皇上的心里已经牢牢的占据了地位。
温知许看上一眼就垂下头,将脸埋的低低的,瞧着有两分胆小的模样,三人的目光只看了一眼就转到其余几人身上去了。
“左边红衣服那个,叫什么?”
宜妃将手里的茶杯掀开,慢调慢理的喝了一口,被点名的那女子脸一红,忙上前回答道。
“臣女太仆寺卿江明停之女,江心月。”她模样长的好,声音犹如黄莺,此时亭亭玉立的跪在地上,腰杆笔直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宜妃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两分,又问:“可有什么才艺?”
“臣女会刺绣。”江心月还不知自己碍了宜妃的眼,只想好好的表现,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两三下就绣了朵花。
宫女将帕子捧去给宜妃过目,却见她只轻轻一扫,看了眼便道:“是不错,长的好,手也巧。”
江心月心中一喜,刚要谢恩,却见她道:“来人,赐花。”
江心月脸一白,嘴里不自然的念叨了一声:“娘娘。”宜妃素来任性,又有皇上宠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个江心月长的这么一张狐媚脸,她看了心中自然不欢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
“妹妹,”一边的惠妃想劝。
宜妃也知道自己落了旁人口实,不想得一个善妒的名声,便随手指了两个最不起眼的:“中间那个,还有,最右边两位赐香囊。”
“其余的,回去吧。”
站在最右边被点名的温知许,接过太监递上来的香囊,按耐住一直跳动的心。
赐了香囊就是留牌子的意思,温知许也庆幸自个刻意低调,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出风头。
回了马车,等了一会之后,才等到苏清秋。
温知许一眼就瞧见她手心里攥的紧紧的香囊:“姐姐,我中选了。”见温知许看着自己,苏清秋红着脸,模样有些羞涩。
她脑子中挥之不去的便是那个高高在上般的人物,帝王至尊,居高临下,只一个眼神就有让人睥睨天下的气势。
从选秀到出宫,苏清秋脸上的红晕就没有消失过,满脸之间含着春意,温知许一看就知道这是与皇上见到面了。
果然,还是与书中写的一样,一直没有出现的皇上,恰好在苏清秋选秀之时过去了,而那时,一袭嫩粉色的旗装,娇弱惹人怜爱的苏清秋也一眼就入了皇上的眼。
康熙眼前一亮问都没问,直接留牌子,赐香囊。
“回来了,上车吧。”温知许点了点头,将车帘放下。
果然,过几日后,宫中的太监来温府宣旨:“从五品翰林院侍将苏同安之女苏清秋,兰心蕙质,知书达理著封为正七品常在。”
温知许跪在地上,听见宣旨太监独特的嗓音心中有片刻的愣神,她记得上辈子苏清秋因为打着温家女的名号选秀,一开始就封为了六品贵人。
没想到,这辈子居然降了一级,成了常在。
果然,缺了家世,还是有所不同。
愣神之间,又见太监身后取出一道圣旨来,大声唱道:“从三品光禄寺卿温云舒之女温知许,温婉贤淑,秀外慧中著封为正七品常在。”
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温知许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这辈子总算是有所不同了。
正文 第10章
皇宫, 青竹楼。
新选的秀女陆陆续续的都在七月底进了宫, 温知许与苏清秋一样身为常在, 在七月中旬一前一后的进了宫。
但苏清秋去的早, 一进宫就去了最热闹的东六宫中的储秀宫里, 住的是锦绣繁华的丽景轩。
温知许虽是后来的, 同是常在却不知为何被安排到了青竹楼里。
这儿可是全皇宫最偏僻的地儿, 青竹楼原先是先帝夏日纳凉的去处,自先帝走后这儿就渐渐的荒废了下来。
满地的青竹肆虐的长,夏日蚊虫多不说, 冬日里可是能活活的冻死人。
“主子还没醒?”
似云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宫装,头上的两把头精可爱,她扭头问着一边板着脸, 其貌不扬的宫女。
“没。”清冽的嗓音传来, 那人头都没抬。这宫女叫棉雾,大长脸, 淡眉, 长的寡淡不说, 脾性也不好, 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似云看见她就着急, 可这人是温三老爷给小姐寻的, 是作为小姐的陪嫁与自己一同进宫。
似云再怎么觉得她不讨喜,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内务府自进宫那日就给主子拨了四个太监, 四个宫女, 人手虽然多,但打心底里似云还是觉得她两与主子才算最亲近。
不能与棉雾发火,便当着其余宫女的面埋汰起青竹楼来:“这什么破地方,竹叶怎么扫都扫不干净。”
“等主子受了宠,一定要早早的搬出去才是。”
青竹楼顾名思义是以竹子建造的,刚来的时候荒凉破旧,但是收拾好了却也算的上小巧雅致。
只不过这甚少有人来,至少似云在这住了小半个月,都没见旁人来过。
她们在外面叽叽渣渣的,眼看着日头都三竿了,屋子里的人却还没起来,去膳房提膳的小太监早就在候着了。
听见似云说的话,小元子深深的叹了口气,觉得这似云姐姐说话也不闪着舌头,受宠就像是买颗大白菜一样简单。
宫外来的女人果然是心思单纯,哪里知道这偌大的皇宫里,帝王的宠爱才是最难得的啊?小元子很想告诉似云,凡事不要想的那么简单。
但他不敢,他现在还有事求似云呢。
“似云姐姐,您进去瞧瞧?主子要还不起的话,这早膳可就要冷了。”小元子举着膳盒一脸哀求。
抬起袖口擦擦自己额头的汗,小元子一脸的苦相。原先他是个御花园扫地的,因为知道秀女要进宫,他早早儿的就将自己存的全部家当拿出来,求人给他谋个好差事。
差事那人倒是给他谋上了,跟的还是位常在,他心中欢喜觉得好好跟着主子总有出头那一日。
却不想,主子还没进宫,就被划拉到了青竹楼。这地儿可是又偏又远,主子还没进宫他的心就凉了半截。
新跟的主子住的地方偏还不算,这主子还又懒又馋,这日头都快晒屁股了都不起来。
不起来就算了,每日的一顿三餐倒是顿顿不拉。
小元子看着自己手上的食盒,无奈的撇撇嘴,里头可是上好的碧梗粥,象眼小馒首,荷叶饼,枣儿糕,下头还有鸡肉茴香烧麦,羊肉馅鱼鳃包子,三鲜饺子,素包子。
“倒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子,想吃啥点啥,超过了额度就自个拿钱。”这半个月来,都是小元子去提膳。
虽然觉得跟着这位主子没啥前途,但交给他住的事他倒是一样一样的都上了心,这位主子虽然平易近人,瞧着没啥脾气。
但是到了吃这方面可是半点都马虎不得,昨个已经点了羊肉鱼鳃包子,今个定是要吃到的。
但是羊肉又不像别的,冷了那味可就不对了。
正想着呢,屋子里总算是有了动静,似云与棉雾带着伺候梳洗的宫女往里头走,小元子头也不敢抬低头候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喊了一句:“进来吧。”
小元子一愣,里头又喊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喊的是他,主子不喜欢使用太监,以前他都是在门外候着的。
现在这是主子要见他?
小元子苦着的脸一脸激动,虽然主子现在不受宠,甚至连皇上的面儿都没见过,但是至少是位主儿啊。
后宫的女人不到最后,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步登天了?
虽然小元子觉得这位主子没有一步登天的机会,但至少让皇上记起,出了这青竹楼也好啊。
小元子想到日后,一脸激动,举起袖口在脸上胡乱的摆弄几下,赶忙的弯着腰含着胸进去了。
进屋之后,他也不敢乱看。将手中的膳盒举的高高的,啪的一声跪下,嘴里流利的说着吉祥话:“奴才小元子,叩见主子,愿主子福寿安康。”
他唱戏似的一股脑的说完,却听见面前噗嗤一声笑声,主子面前的得脸大丫鬟似云嘟囔:“小元子,你抬起头仔细瞧瞧。”
手上的膳盒挡住了视线,小元子瞧瞧放下一点,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就见他侧对着桌子跪着,正前方是个大屏风,似云姐姐站在一边,手里拿着帕子正嘲他笑。
小元子知道这下自己出了丑,脸一红,眼睛却瞧瞧的往桌子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女子略带懒散的坐在椅上,纤纤手指伸出来微微撑着下巴,露出细腻有弧度的一截圆润如玉般精致。
青烟含翠般的眉轻轻笼着,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清澈明亮波光粼粼含着水雾,娇柔婉转之际,一张脸美艳的不可方瑜。
如同绸缎般的发丝垂在腰后,身上穿着件七成新的素白色旗装,旗装上用深色的丝绒在上面修满上了奇巧挺拔的枝干,又用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
从裙摆一直缠绕在腰间,连着旗装倾斜的盘口往上伸。波光灵动,清心又雅致。
许是刚醒,眼神还带着两分朦胧,眼角也微微泛着红,一手撑着下巴,娇媚的人身上又带着三分不懂凡尘的仙气。
竟活脱脱像是那位仙女下了凡尘来。
“小元子?”强制伪装威严却又带着两分娇气的声音将他唤醒。
小元子被喊的过了会才愣神来,结结巴巴的开始道:“主……主子?”
上头的人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元子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放下膳盒跪在地上啪啪啪的磕了三个响头。
“主子,奴才小元子日后定当为您尽心尽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伺候着主子用了膳后出来,小元子却没哪一日如现在般欢喜,先头还觉得似云姐姐说话大胆,现在一点都不那么觉得了。
他从小进宫,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如主子般的人物,就算是宫中最受宠的宜妃娘娘,怕是也要逊色三分。
跟着这样一位主子,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
先不说小元子如何下定决心,想为主子赴汤蹈火,没多久后又开始心灰意冷。
温知许刚用完早膳,久不见人的青竹楼开始喧哗起来,说话声搬东西的声儿可真够热闹的,温知许手中的毛笔顿了一下,墨水在纸面上糊成一团,好好的一副字就给毁了。
她摇头将手中的笔放下,看着底下的字也没了继续写的兴致。
捞起一边的手帕边擦手边朝棉雾道:“出去瞧瞧,这是怎么回事。”话音刚落下,却见似云跑了进来。
一张脸红扑扑的,走进来就道:“主子,你猜猜外面怎么回事?”
温知许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掀开茶盖喝了一口才道:“又搬人进来了?”
似云原本兴奋的模样顿时就失望了,嘟囔着嘴不高兴道:“主子,你怎么又知道?”她自小就跟着温知许,说起话来自然要比旁人更亲近些。
虽年纪比温知许大,但有时候撒娇起来也是毫不逊色。
温知许无聊的趴在一边的案几上,叹气:“这样大的动静,猜也猜了出来。”但心中还是有几分疑惑,皇宫那么大,怎么这儿这么偏僻还一个接一个的安排人进来。
“主子,这内务府的人也是,东六宫那么大的地儿,住都住不完,怎么还安排人到咱们这啊。”
“许也是个可怜人。”温知许仔细一想还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努力的想想《宠妃》那本书,却发现自她进宫之后,有些事对不上号。比如书中从来没有出现过青竹楼,更没说有她这个温常在。
而且,但自她进宫之后,感觉原本对书中的记忆开始削弱了,有些原本还有记忆的事,开始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开始,温知许还有些恐慌,但后来仔细一想,发现这件事是她进宫之后开始的。
这原本就是一本书,大概是有了她这个存在,与书中描写的不一样,所以这本书也开始渐渐的开始再变。
“可怜人?”似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刚进来又一□□一样跑出去了。
“主子。”棉雾看着跑来跑去的似云,有些想提醒,这里是皇宫要有规矩。
但温知许却笑着摇头:“没事,似云有分寸的,许是去打听去了。”
果然,到了下午吃饭的时候,似云已经将新搬来的那人打听了个清楚:“是个答应,姓石。”
“石?”温知许的夹菜的手停了一下:“石文炳之女?”她记得上辈子可是当了太子妃的。
“不是,主子。”似云摇头:“同样是姓瓜尔佳,但这个答应是石玉怀大人的女儿,家世不高,只封了个答应。”
“瞧着才十二三岁,白着一张脸像是病了。”说到这,似云都有几分不忍心,她远远的看上过一眼,也太小了些。
“病了?”温知许抬起头,后又道:“难怪。”难怪秀女都般来半个月了,还被人移了出来。
许是那位石答应家世不高不说,人还得病遭了嫌弃,这才被人移了出来。
“十二三岁?”温知许叹了口气,“也太小了,似云你仔细一点,既然人搬来了,能照看就照看一二。”
似云想到那石答应个头小小的,脸色也雪白的模样也是一阵心疼,“主子放心,我会照看的。”
这话刚说出口没两个时辰,就应验了,温知许正在睡梦中,被似云吵醒。
揉着一双眼,无奈道:“怎么回事?”
似云急慌慌的拿起温知许的衣服,慌忙的给他套上:“主子,快去瞧瞧吧,石答应不好了。”
温知许的瞌睡一下子醒了大半,连忙爬起来。
这石答应可才刚搬来,可千万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