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有女初长成 灼灼其华   “妈妈, 姑娘醒了吗?”略微带着喘气声小跑回来的招娣, 焦急的拽着候在床边的赵妈妈。
  
  “作死的小蹄子, 不知道姑娘在睡觉吗?这么大呼小叫的, 待叫太太知道你这么不懂规矩, 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赵妈妈年约三十, 身着菊纹上裳, 满脸严厉地望着招娣。
  
  赵妈妈身旁站着另一个穿着淡绿色棉子小袄,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只见她头发平分两侧结成髻, 置于头顶两侧,额头前留有一齐发,招银怕招娣挨打, 忙上前为其求饶:“妈妈别生气, 您又不是不知道招娣的脾性,是个不知轻重的, 您要和她生气犯不上。”
  
  招娣过完年才十岁, 正是爱玩的年龄, 此时的她吓得脸色发白, 浑身发抖, 哆哆嗦嗦道:“黄姨娘……姨娘……要生了……听说……听说早上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如今院子里都乱了套了……”磕磕巴巴的终于将话说完了。
  
  赵妈妈身子一僵, 色厉内荏的质问招娣:“你从哪听得此事。”
  
  招娣哆嗦道:“是翠儿姐跑过来告诉我,让我说与姑娘听,”不怪赵妈妈不知, 府里立有规矩, 姑娘满十岁后必须离开姨娘身边,住进事先准备好的院子,府里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导姑娘们诗书礼仪,以至于出嫁后受到婆家的尊重,有了好名声的渲染,媒婆差点踏破府里的门槛。
  
  闻言,赵妈妈心慌意乱,这可如何是好,倘若姨娘争气一举得男,姑娘日后还有个依靠,若是一尸两命……姑娘的日子怕是更加难了,这时紫色螺纹的纱帐里传来一丝细如蚊子的声音:“妈妈……我口渴……”
  
  赵妈妈回过神,轻轻掀开纱帐的一角,只见床上躺着一稚子,年约十岁左右,此时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躺在黄花梨木床上,一床粉色丝被衬托床上的人越发白嫩娇小,此时的她微微张开眼睛,神智未醒,嘴里喃喃唤道:“妈妈渴……”
  
  “姑娘,快醒醒!”赵妈妈此时也顾不得尊卑,从被里将姑娘摇醒,又唤站在外面不知所措的招娣,厉声道:“还不快些去给姑娘打些冷水洗洗脸。”
  
  “招银,赶紧给姑娘找上一件素色的衣裳,快!”
  
  头脑混沌的刘湘婉被赵妈妈中气十足的一吼,神智终于清醒,看她们三人手忙脚乱,顾不得多想,沉着脸:“到底出了何事?”
  
  三人手中的动作一顿均看向姑娘,刘湘琬盯着赵妈妈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妈妈,何事让你们如此慌乱。”
  
  赵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碰地,哽咽道:“姑娘,姨娘要生了……说是……不小心摔倒了……有些不好,您快些想些法子救救姨娘。”
  
  刘湘婉心里一沉,日夜担忧的事终还是发生了,心里慌的很,可面上不漏一丝骇色,思索片刻慢慢道:“妈妈别慌,我算算日子,姨娘怀胎也快满九月,若此时提前生产,未必能出事,”看看外面的天色,淡定道:“到时辰给母亲请安了。”
  
  姨娘肚子越来越大,近日更是担心生产时会有危险,遂轻易不敢出屋,如今竟不小心摔倒,事出反常必有妖,且无论她们如何着急也是无事于补,关键还得看太太的态度。
  
  赵妈妈未料姑娘如此镇定,思索一二便晓得姑娘的意思,起身后羞愧道:“老奴真是白活了这把年岁,这般道理还不如姑娘看的透彻,想的明白。”
  
  “妈妈这是关心则乱。”刘湘婉起身,招银麻利的伺候她穿衣。
  
  刘湘琬由着招银伺候,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帮姨娘渡过此次难关,沉吟片刻:“妈妈,你去把前两年太太赏我的嵌宝石双龙纹金镯拿来。”
  
  “姑娘,您不是总说金镯太招眼,怕其他主子眼红惹来不必要的风波,怎如今……”
  
  “希望母亲见到这个金镯能想起这几年自己在她面前的乖巧温顺,还有姨娘的安分守已。”刘湘婉看着手腕上的金镯,喃喃自语。
  
  赵妈妈眼眶发红,这些年姑娘过的太不容易,前几年经常被四姑娘五姑娘欺负,如今年岁大了,无论说话还是行事皆拿捏的比她还恰到好处。
  
  记得姑娘刚出生不久,她被派来做姑娘的乳娘,当时她产女不长时间,可孩子没活上月余便夭折了,像她这样带着晦气的身子是没有资格留在府里做乳娘,可姑娘生来便是庶出,太太又不待见,便随意指了她做姑娘的乳娘,待看到出生不到十天的姑娘,裹在包红衔金边的小被里一副瘦弱不堪,活不长久的样子,一下子想到夭折的闺女,眼泪如泉水般落下,遂下定决心好好疼爱她。
  
  待刘湘婉穿戴整齐,赵妈妈立在她身边,眼睛从发丝到鞋面皆挑不出一丝不妥,方微微舒口气,揣着颤抖的心看着姑娘带着招银出门。
  
  苏州知府毕竟是掌管苏州大小官吏的官衔,府上坐落的位置自然是苏州最为显眼最为奢华的地方,此处占地约有五亩,亭台楼榭,雕花小亭,无一处不显得奢华富贵,行至环廊处,刘湘婉遇到同去请安的五姐,淡笑道:“好巧,五姐也去母亲处请安。”
  
  五姐刘思婉眉尖稍动,嘴角上翘,讽刺道:“听说黄姨娘难产,你这做闺女的竟然不去探望,还有心去母亲那请安,真是母亲的好闺女,我可学不来六妹这副巴结人的做作之态。”
  
  姨娘此番还不知如何受罪,她焉能不急?
  
  且有些事并不是心急便能解决的。
  
  若是平时,刘湘婉定淡淡一笑,但今儿面对五姐明目张胆的挑衅,她心下不耐烦的很,遂脸色一正,沉声道:“五姐说话好没道理,我是谁的闺女,我是老爷和太太的闺女,此话若让不知轻重的人听了去,五姐这些年的规矩算是白学了。”径直从她身边越过,身后的招银招娣匆忙向五姑娘行礼问安,自顾去追姑娘的脚步。
  
  五姐气的脸色发红,手指狠狠的扯着兰花手帕,跺了跺脚,恨声说:“哼,贯会溜须拍马的贱人,且看你还能风光多久。”
  
  立在她身后身着紫色小袄的緑琴脸色发白,看了看四周,惊吓道:“姑娘且小点声,须知隔墙有耳,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传到太太耳里,可是要重罚。”
  
  “是啊,姑娘,您就别再同六姑娘置气。”另一丫鬟绿蕊上前劝解道。
  
  “看看你们那老鼠的胆子,我敢说就不怕被人听见。”说虽这般说,可声音确比适才低了些,快步往前走了几步,余光轻瞥见贴身婢女并未跟来,猛地顿住脚,看向神色呆愣的绿琴绿蕊,压抑怒气道:“还不跟上!”
  
  绿琴二人对视一眼,嘴角苦笑:“每次自家姑娘同六姑娘杠上,皆拿她二人出气。”
  
  太太姓周,乃当朝御史府的嫡幼女,自幼饱读诗书,后配与镇国将军府嫡幼子刘仲修,成婚后二人共孕育一子二女,大姑娘刘珍婉前年春天出嫁,如今周氏身边只剩一子一女,刘湘琬由丫鬟领进正房耳间,只见临窗大炕上铺着猩红羊皮,正面设着大红富贵开花靠背,石青色翠竹引枕,秋香色富贵满盈大条褥,两边设一对梅花式红木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地下面西一溜四张椅上,搭着银红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椅之两边也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自是奢华大气。
  
  比她先到一步的则是二姐和三姐,三姐是太太亲生女,生来便比她们庶女高出一等,看她衣着打扮便能一眼瞧出,一身缕金挑线纱裙,梳着流苏髻,左侧插着珍珠碧玉步摇,右边点缀着镏金点翠钗,通身大家闺秀,十分温婉娴静。
  
  二姐是文姨娘所生,不过生母早逝,从小被太太抱到正房教养,家里仆人丫鬟虽对她恭敬有余,怎奈她气度不足,往往利用三姐压制府中不服管教的仆人。
  
  刘湘婉双手重叠放至右侧,福了福身,嘴角含笑道:“二姐,三姐。”
  
  二姐与三姐笑意盈盈的还礼,二姐伸出葱白嫩玉的手指指着刘湘婉,转头对三姐道:“说来六妹每次来母亲这请安都比你我早,今儿竟然被我们比下去,莫不是听说黄姨娘的事?”
  
  三姐脸上笑意一敛,眼光沉沉的看向刘湘婉,二姐则端起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嘴角不住的冷笑,眼角却用余光不时在她二人身上来回打量。
  
  只见刘湘婉眼眶一红,一副委屈不已,不知所措的样子:“二姐,我想着母亲的生辰快要到了,想要绣一副红梅报喜图送给她,谁料昨儿夜里一不小心绣到亥时,早上又不甚睡过头,这才……。”
  
  梅有四德,初生蕊为元,开化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即是元亨利贞四德,运用在人事上,即为仁义礼智四德,而梅花又有五瓣,是五福的象征:一是喜悦、二是幸运、三是长寿、四是顺利、五是平和,故梅花常与其他吉祥物画在一起,有梅的图案,就有招福的含义。
  
  三姐脸色慢慢好转,嗔怒道:“你也是的,娘的生辰还有一个月,哪有你这般心急的。”
  
  “要说我们这些儿女中,论谁对母亲最为贴心,当属六妹……”二姐拿起丝帕轻掩嘴角的冷意。
  
  “二姐言之有理,若不然黄姨娘此刻生死攸关,六妹焉能有心思给母亲请安。”五姐匆匆进来,便听到二姐讽刺六妹之言,立马随声附和。
  
  五姐的生母张姨娘,仗着自己是良妾,且生下府中三少爷,在众姨娘中地位颇高,平日老爷十分宠爱她,这些年虽不断纳妾,每月下来总能使尽手段留住老爷夜宿她处,遂有时连太太也要顾忌她一二。
  
  其余姐妹陆续进来,大家纷纷行礼问安,各自找志同道合之人说话,众人虽窃窃私语,偶尔说到欢快处,便拿起丝帕捂嘴笑声。
   刘家有女初长成 明嘲暗讽(捉虫)   太太周氏育有一子二女, 大少爷刘嘉翊十六岁, 十三岁便已是童生, 今年秋试后, 又已中举, 如今乃是举子头衔, 这乃太太引以为傲自豪之喜事, 大姐刘珍婉十七岁,嫁给安国公府嫡长子宋天华为妻,育有一子毅哥, 还有一女便是坐在上首的三姐刘玫婉,今年刚满十三岁,刁蛮任性中略带一丝天真。
  
  大姨娘李氏原是太太贴身婢女, 自太太生下大姐, 便做主让其服侍刘仲修,直至太太生下大少爷, 方停了她的避子汤, 这才有了二少爷刘嘉仁及四姐刘玉婉, 李姨娘即便升作妾氏, 依旧如往日一般, 尽心尽力服侍太太。
  
  太太待她很是亲厚, 把她生下的二少爷同大少爷放在身边一同教养,两人同吃同睡,情分自是不一般, 四姐却不似其母木讷呆板, 反而能说会道,颇得太太欢喜。
  
  二姨娘文氏乃自小伺候刘仲修之贴身侍女,也是刘仲修成人后第一个女人,只不过生二姐时难产而亡,二姐刘佳婉越大容貌越似其姨娘,遂刘仲修看到年幼丧母的二姐,总是忍不住多怜惜她,但其心思却易于常人般恶毒,时常挑拨众姐妹吵架,她则笑意盈盈的站在一旁观战。
  
  三姨娘张氏乃良家女子,长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甚是勾人,一次偶然机缘入了刘仲修的眼,被其带回府里,据说那时二人已珠胎暗结,太太虽愤恨不已,却还是允她入府为妾,后育有一子一女,三少爷刘嘉行十四岁,成日不务正业,调戏丫鬟,五姐刘思婉十二岁,是个炮仗脾气,时不时便被二姐挑唆,胡乱攀咬人。
  
  四姨娘赵氏乃刘仲修上峰所赐,并不受宠,育有一女刘芸婉,排行第七,今年刚满十岁,比刘湘婉晚出生两月,被其教导的胆小如鼠,唯唯诺诺不敢随意搭话。
  
  五姨娘黄氏乃刘湘琬生母,原是罪臣官宦之女,所有姨娘中才情容颜居首,甚得刘仲修喜爱,太太只偶见一面,便隐隐察觉此女日后有可能威胁她的地位,遂成亲以来,第一次不顾老爷的颜面,执意反对,最后竟闹的夫妻反目,夫妻情分险些一度支离破碎,最后还是心腹王妈妈为她分析利弊,迫于老爷的颜面与压力,她终是点头,刘仲修觅得佳人甚是开心,为了补偿太太一连半月睡在她房中,如今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便是黄姨娘,也不知她能不能熬过此劫……
  
  六姨娘沈氏乃太太所赐,只为与黄姨娘打擂台,分薄老爷对她的宠爱,如今育有四少爷刘嘉轩,年初满五岁,正是爱玩爱闹的年岁。
  
  七姨娘田氏乃清官,被刘仲修赎出纳入府中,不过在青楼为妓时被妈妈灌了绝子药,这辈子生不出孩子,得知原由后,太太十分痛快的点头让她入府,对她而言,田姨娘不过是一件玩物,听话时赏她三瓜两枣,忤逆时敲打她两下,让她晓得轻重。
  
  大约过了半刻钟,就见帘子一晃,一个穿着藏蓝色棉纱袄的嬷嬷扶着一位身材高挑,面容端庄的妇人缓缓走出,且她们身后跟着两个丫鬟,那面容和蔼的嬷嬷便是打理太太日常生活的王妈妈。
  
  “娘……”三姐笑着迎过去,扶住妇人另一只手臂,娇声娇气道。
  
  “你个泼猴,身子可还好些,若不舒服便不用过来,娘可以过去看你。”太太爱怜般轻拍女儿的手,一脸的宠溺喜爱。
  
  “娘,别听丫鬟们瞎说,女儿不过是昨晚看杂书晚睡些。”
  
  “你这孩子,行事还这般不知轻重,要是……”眼神环顾四周,见其他人亭亭玉立站在厅中,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三姐扶着她娘坐到上首,姐妹六人依次站好,行礼问安,太太满脸笑意的点头,回头对身后的王妈妈道:“这六个丫头真是一朵赛过一朵的娇美,让人瞧了欣喜不已。”话音一转,叹气道:“一转眼她们年岁越发大了,哎!再过几年便会一个又一个出嫁,真舍不得将花一样儿的她们嫁出去,想想便是在挖我的心头肉。”
  
  “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太太这么多小棉袄,将来就不怕冷喽……”王妈妈嘴里满是奉承。
  
  “你这老婆子,说话还是这般不正经儿……”太太嘴上嗔怒,可眼里全是笑意。
  
  太太看到坐在下首文静自得的六姐,眼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皱着眉头问:“五丫头,刚听丫鬟说,你和六丫头又在吵嘴?”
  
  五姐脸色一变,手指有些僵硬,眼神闪躲:“母亲,哪有这回事,也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到您面前胡乱掰扯。”到底畏惧太太的手段,怕因此遭惩戒,转头扯着嘴角,木木道:“六妹,我们可有吵架?”
  
  刘湘婉抬头,嘴角淡笑:“母亲,我和五姐只因女儿家的一些小事争执两句,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琐碎事,不打紧。”
  
  太太适才舒展眉心,颔首:“你们姐妹一场,本就该和睦相处,再过几年你们年岁大了便会双双嫁人,这一出门便天南海北,天各一方,也不晓得今后还能不能再相见,遂不能因一些小事伤了姐妹之间的情分。”
  
  话虽是对她们二人说,实则却是说与屋中众人听,只见屋里静悄悄,在看几人既憧憬未来的夫君,又害怕遇人不淑,各自低下头红了脸颊,唯有刘湘婉惦记尚在生死攸关徘徊的黄姨娘,为了姨娘着想,也只能强装镇定,面容平静的陪众姐妹打趣。
  
  就连依偎在太太怀里的三姐也不禁低下头红了脸颊,太太搂着她,安抚般抚摸她的后背:“知晓你们脸皮薄,可总有一日会嫁人,到得那时方明白只有当姑娘时才最是自在。”
  
  想起往事,太太脸上浮现出一丝怅惘及怀念……
  
  刘湘婉虽心中暗暗打算着,身体却像一根紧绷着的弦,眸光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尤其是太太脸上的语气及神色,此时的她也不过刚满十岁,身体里却藏着一枚成熟的灵魂,虽不知因何穿越到这个朝代,但既然回不去只能安稳的呆在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宅子里,看太太与小妾们争风吃醋,兄弟姐妹间的明嘲暗讽,全当是一出自家自导的红楼梦。
  
  “娘……娘……女儿舍不得离开您……”想想再过一年她便满十四岁,及笈后便到了许人的年岁,想及此,三姐扭捏着身子,脸色通红的钻进她娘怀里。
  
  二姐在旁神色不免焦急,毕竟她比三妹还要大上一岁,按理太太也该带她出门见见世面,给各家太太相看一二,可太太始终不见任何动静,无奈之下唯有在闺房里干着急,每每提及三妹的亲事,太太总是故意转移话题,因此心里越发怨恨太太藏有私心。
  
  在看六妹一脸淡笑的看着太太与三妹亲昵,心里那股邪火更是憋得无处可发,语气既生硬又尖锐,咄咄逼人道:“母亲,女儿听说黄姨娘今儿早不小心摔了一跤,也不知严重不严重?”
  
  此言一出,屋里静的似掉根针都能听到,太太眼神淡淡瞥向她,冷着脸寒声道:“怎么?二丫头有何想法?”
  
  二姐身子颤了颤,硬着头皮道:“母亲,女儿只是替黄姨娘担心……”说着拿起丝帕点了点眼角:“也不晓得六妹为何如此镇定,脸上不见丝毫急色不说还与我等说笑打闹,要知黄姨娘此刻正在给她生弟弟,唉……”
  
  “为娘从不知我们二丫头如此有心,”太太眼神一厉,训斥道:“但你可知犯了口舌之争,这是闺阁大忌。”
  
  太太肃容地看着她,直至她承受不住,身子瑟瑟发抖,方转头看向刘湘婉:“六丫头,不用太过担心,为娘已让管家请了苏州最好的接生婆过府。”
  
  刘湘婉一直僵硬的后背慢慢的放松,心头压着的一块大石头缓缓落下,只见其神色难掩激动,上前一步跪下道:“女儿替姨娘谢过母亲。”
  
  太太瞥了二丫头一眼,只见其脸色发白,眼眶含泪身子更是摇摇欲坠,见火候差不多,缓了缓脸色,轻唤她上前,方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嗔怒道:“就你能干!在为娘面前也敢排揎你妹妹!还好你尚未出阁,传不出什么瞎话,若到了婆家说这般无理之言,定会认为我刘府家教不严,疏于管束子女的言行举止。”
  
  话里带着些许放纵的亲昵,虽不把太太的话当真,但二姐紧绷的心弦却是一松,语气亲昵的扯着太太的胳膊,撒娇道:“母亲,我就知您最是心疼女儿,”转头看向刘湘婉,皱眉道:“六妹,适才二姐不是那个意思,万不可因此误会我?”
  
  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全是一场误会,云淡风轻的飘过,刘湘婉不答,只是掩袖而笑。
  
  见此,二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四姐向来在众姐妹中左右逢源,能说会道,同样上前挽着太太的胳膊,眨眨眼睛,撒娇道:“母亲,您与女儿们说了这么多的体己话,是不是有些口渴?”
  
  “坏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四姐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嘿嘿一笑:“知女莫若母,其实女儿惦记您私藏的信阳毛尖许久,也不知母亲能否割爱,让女儿过过嘴瘾。”说着咽了咽下喉咙,做出一副惦记许久却始终没喝到的嘴馋模样。
  
  太太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拍拍她的手让其坐在左手边:“好,好,既然我们四丫头嘴馋,我这做娘的唯有忍痛割爱。”吩咐大丫鬟菱香:“用前几日清晨收集的露水泡茶给这只馋猫尝尝。”
  
  四姐喜不自禁的眯了眯眼,又说了几个笑话与太太听,逗的她笑意不断,不多会儿,菱香领着小丫鬟端茶进来,四姐起身端起一杯茶,放在鼻尖闻了闻,轻声道:“母亲,此茶的香味甚浓,一看就是茶中极品,女儿虽贪嘴,但好东西还得由您先品尝……”话音一转:“谁让您这般端庄美丽,温柔和善,嗯……为了日后能大饱口福,女儿须得常来您这蹭吃蹭喝,遂母亲万不可因此讨厌女儿……”
  
  太太笑意盈盈的哼哼两声,接过她的茶轻轻抿了抿。
  
  四姐又从菱香手中端过一杯递与三姐:“三姐,喝茶!”
  
  三姐淡笑接了。
  
  四姐依次将茶杯递与众人,方端起自己的那杯茶,轻抿了一口,果然香气扑鼻,清新中带着一股醇香:“果然是好茶,茶香入口后一直在嘴中回味不散。”说罢,又小心翼翼饮了几口,茶杯刚见底,便迫不及待又续了一杯。
  
  活像偷着香油的老鼠,看的众人捂嘴偷笑。
   刘家有女初长成 如意打算   太太余光一直觑视六丫头的神色, 不由暗暗点头, 府中七位小姐, 唯有她小小年纪无论何时何地都不骄不躁, 在看看依偎在她怀中性子天真无邪的玫儿, 无论是想法还是态度都带着一丝天真, 更不要说其通透性。
  
  哎!也怨她一直娇养女儿, 想着女儿家不易,未出阁时娇惯些,待出阁后婆媳、姑嫂、妯娌, 一个处理不好便会闹得鸡犬不宁,想想她还有二三年便要出阁,必须趁这几年光景教她如何打理后宅, 如何与府中众人打交道。
  
  “六丫头, 这里没什么事,你去看看黄姨娘吧!也不晓得生没生, 若是生了唤个丫鬟过来与我报信。”
  
  刘湘婉一直在等这句话, 闻言, 脸上不敢露出一丝喜色, 步调平稳的上前半蹲着对其行了礼, 待她挥手, 方缓缓告退。
  
  刘湘婉出去后,见招娣招银在外面焦急的望着她,递给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慢慢走到她们身边, 小声道:“人来人往,切莫多说。”
  
  招银偷偷拽拽招娣的衣袖,冲她摇头,招娣只好把心里想说的话咽回去。
  
  “太太准我去姨娘那,我们快些去看看。”刘湘婉确实很担心黄姨娘,毕竟满府上下,于她而言唯有姨娘一个亲人,也只有她真心实意关心她,爱护她,不暇任何私心。
  
  刚进姨娘的院子,便听见姨娘痛苦的嘶喊声,吓得招娣招银身子一颤,便是这般,院子里的人依旧有条不紊的穿梭在厨房与产房之间,李姨娘一直在外面候着信,刘湘婉上前对其行礼问安,李姨娘侧身避过,上前一步快速扶起六姐,安抚道:“六姑娘莫要太过担心,黄姨娘虽是早产,可太太请来的稳婆看过,说她底子好,定能安安稳稳生下小少爷。”
  
  “借李姨娘吉言,”刘湘婉虽活了两世,可亲眼看见生孩子还是头遭,尤其听到黄姨娘嘶声力竭的惨叫声,心里顿时七上八下没了法子,不晓得姨娘如今是好是坏,遂听到李姨娘安抚之言,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的感激之情。
  
  赵妈妈从黄姨娘屋里出来,见姑娘脸色发白的站在外面,忙上前搂着她,姑娘毕竟还小,万不能让其进入产房,见此赵妈妈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娘放心,姨娘没事,正是姨娘遣老奴出来让您莫要担心。”
  
  “妈妈……”刘湘婉眼眶微红,若姨娘真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办,如今的她虽年纪尚小,但身体里却有个成熟的灵魂,这些年接触下来,真心将姨娘当做亲娘一般来孝敬、敬重。
  
  别看早上故作镇定的去给太太请安,其实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她的腿一直在打哆嗦,这些年太太面上总是一副温和待人,儒雅贤惠的姿态,只有深深观察她的刘湘婉知道,太太是个把规矩礼仪看得极为重要的人,就如同嫡庶之分,庶子永远只能作为嫡子的垫脚石。
  
  太太对每个庶女奖赏惩罚都一样,做的好,赏之,做错事,罚之,就像领导坐在高椅上,神色淡漠的看着她们为了一件东西争得脸红脖子粗,效果达到了,才最后总结批评一番,无论抢没抢到,每个人都会被太太冠上堂而皇之的借口狠狠批评一番,待回去后,便有丫鬟送去太太补偿之心意,得到赏赐的众姐妹心里不但不怨恨太太,反而觉得太太处事尤为公正,这就是上位人与下位人思考和想法上的不同。
  
  在十岁之前,刘湘婉一直在黄姨娘身边呆着,别看她只是府中一位侍妾,可她从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突逢家变,后不得不委身于刘仲修,自小熟读诗书,兼之由教养嬷嬷在旁从头教导,长相更是美艳绝伦,所以黄姨娘初入府邸,无论是太太还是其他姨娘皆想压上一头。
  
  当着刘仲修的面,太太对黄姨娘总是和颜悦色,亲如姐妹,背着刘仲修暗暗示意其他姨娘下绊子,穿小鞋,即便这般黄姨娘为了她也咬牙忍着,从未告过状。
  
  太太是官家嫡女,从小被灌输如何打理后宅,成亲十余载,管理内宅上既严守规矩又宽待下人,对待老爷的妾氏,既愤恨不平又不得不虚情假意,自她生了嫡子后,老爷便不在顾忌她的颜面,一个又一个纳新人进府,说的好听是为了刘府血脉的传承,说白了就是男人喜新厌旧的劣根,其他姨娘,太太并没有放在心上,可黄姨娘不一样,不说诗书笔墨信手捏来,便是规矩礼仪也从未出过错,本以为黄姨娘是个滑不溜深藏不漏的人,待时间一长,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到时便是打杀她的时候。
  
  可随着六丫头的出生及日渐长大,黄姨娘依旧深居简出避其锋芒,安安稳稳呆在她院子中,晨昏请安从不间断,也不和其他姨娘倒弄是非,老爷宠幸她时淡笑相迎,不去她处时也不会主动派丫鬟围堵老爷,几年过去,见她始终如初,太太这才放下悬着的心。
  
  黄姨娘之打算从未对刘湘婉说过,但她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刘府众人的百态,这两年为了让姨娘日子过得容易些,她对太太恭敬有余,亲和不足,往往都是傻呵呵坐在一旁看着太太亲近其他姐妹,而她在一旁时不时附和两句。
  
  黄姨娘自生了六姑娘后,手把手亲自教养她,从诗书到规矩再到女红,黄姨娘很是擅长蜀绣,当年她爹爹为了她花重金请来川蜀最有名的绣娘进府亲自教导她女红。
  
  刘湘婉并不喜欢女红,那小小的针是个利物,每每绣上几针总会扎到她的手指,黄姨娘也看出姑娘坐不住,于是留她在一旁看她穿针引线,时间久了,刘湘婉总算品出姨娘的苦心,终下定决心在女红上出功夫,从此一心一意跟着姨娘学针黹。
  
  小时赵妈妈看到姑娘的小手扎的全是针孔,脸上止不住的疼惜,每每背着人偷偷的抹泪,既劝不住姑娘,唯有去劝姨娘,可她大字不识几个,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话:“姑娘还小,姨娘不要逼的太紧。”
  
  黄姨娘看出赵妈妈是真心心疼女儿,于是剥开心思直接与她道:“有些事必须从小时抓起,姑娘托生在我肚子里,是姑娘没福气,这世上本就嫡庶有别,身份上已不如三姑娘,若其他地方再不如三姑娘,姑娘以后有的苦吃,现在吃些苦,总比长大吃苦强。”似是想到什么,低下头喃喃自语道:“突逢家变才知晓,女子学再多的诗书礼仪,也不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闺中女子还是多擅长女红、厨艺的好,这样出阁后方能得婆家尊重,若不是我身份低微,还想亲手教导姑娘厨艺。”
  
  “姨娘说甚是有理,女儿家若女红拿不出手,将来在婆家也是没脸的。”刘湘婉头也不抬,拿着绣花针绣制图案。
  
  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月后,刘湘婉独自绣出一只荷包,亲手将其送给姨娘,黄姨娘摇头,语重心长教导她:“这个家里,若老爷是天,那太太便是太阳,是人都得围绕太阳转,姑娘辛苦绣出来的荷包,理当孝敬给太太。”
  
  许是隔墙有耳出奸细,许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若说太太是从何时起对黄姨娘态度所有转变,其源头怕是刘湘琬听了姨娘的话将人生中第一次绣成的荷包送与太太,太太拿到手后仔细端详,频频点头:“我儿女红甚好,不过这手法却与府中请来的苏师傅绣法不同。”
  
  此事瞒不了人,遂刘湘婉如实相告,末了恭敬道:“姨娘闲来无事时会指点女儿有关女红上的手法。”太太是谁,掌管府中生死大权之人,便是相瞒也瞒不住。
  
  刘家根基在京城,虽刘仲修是嫡幼子,外放到苏州,太太却依旧按着京城刘府的规矩教导儿女,先是请了落第的举人夫子在府中教导姑娘们读书识字,另外又花重金请了苏州城内有名的绣娘过府教导女红,逢十、十五又让灶上的婆子亲自示范厨艺,细细讲解做菜放入调料的先后顺序。
  
  太太不由点头,对她的回答甚是满意,拿着手中的荷包仔细端详,许久后夸赞道:“没想到黄姨娘不光文采出众,女红上的造诣更是让人惊叹连连。”
  
  刘湘婉只是莞尔一笑,待同太太请安出去后,太太对身旁服侍的王妈妈感慨道:“这些年倒是我疑神疑鬼了,黄姨娘是个心思磊落之人,她这般用心教养六丫头,也不过是希望将来六丫头出嫁后,能在婆家立住脚跟,可怜天下父母心,怪只怪她家道中落,若不是罪臣之女,以她的才情、样貌许个官宦人家的公子,做个正经太太那也是手到擒来的。”
  
  “太太您又发慈悲心了。”王妈妈端了茶放到太太手边,半福身小声道:“老奴看六姑娘这荷包的绣法好像是蜀绣,听说蜀绣为四大刺绣之首,没想到黄姨娘竟有如此手艺。”
  
  这么一想又感叹命运不公,造化弄人,黄姨娘若不是罪臣之女,论其样貌,才情,女红皆是人中上等,想必做姑娘时必是父母掌上之珠,心中之宝。
  
  太太不由心中一动,略微掀起眼皮,缓缓道:“你这老货到底是何意?”
  
  王妈妈乃周氏心腹之人,对太太的心思不说摸得十分准,猜的八九不离十也不在话下,故而道:“既然黄姨娘深藏此等技艺,所谓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连着我们三姑娘一同教了,再说三姑娘年纪越发大了,这女红上虽不用下太多心思,但若能学到五六分蜀绣的精髓,将来在婆家也无人敢自酌一二。”
  
  太太左手摸着右手手腕上的琉璃翠镯子,沉默不语。
  
  见此,王妈妈不由道:“不如……老奴去探探黄姨娘的意思。”
  
  太太思索片刻,微微闭上眼睛。
  
  黄姨娘是何等聪慧之人,王妈妈还未说明来意,便谦虚道:“难得太太不嫌弃妾身手拙,想让三姑娘跟着妾身习得蜀绣之针法,那妾便献丑了,待三姑娘闲暇时在旁指点一二。”
  
  “还是姨娘看事情透彻……”黄姨娘一点就透,王妈妈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对其深深福了一礼,恭敬道:“那姨娘好生休息,明日老奴带姨娘去瞧瞧三姑娘的女红。”
  
  黄姨娘笑意盈盈的点头,亲自送王妈妈到得院门口,这才转身回屋。
  
  绿衣在后头一脸不忿:“姨娘,你看王妈妈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求人还弄出一副施恩的样子,真是个不要脸的老叟婆。”
  
  闻言,黄姨娘脸色一板,沉着脸训斥:“不许胡说。”
  
  绿衣恨恨的跺脚,青衣比绿衣心思转的快,说话办事更稳重,语重心长的劝她:“你又不是不晓得姨娘的难处,如今这也算是在太太面前卖好,日后这话万不可再说,当心隔墙有耳,万一此话传到太太耳里,打你一顿是轻的,倘若因此连累姨娘受罚,打死你也是活该。”
  
  “我是不是替姨娘不值……”绿衣闷闷不乐的噘着嘴。
   刘家有女初长成 新生之子   刘湘婉还沉浸在往事中, 只听一声婴儿的哭啼声从屋里传来, 赵妈妈摸着姑娘的头, 惊喜道:“姑娘你听, 姨娘生了!”
  
  稳婆从产房出来, 笑容满面的对李姨娘道:“恭喜啊, 府上又添了一名少爷。”
  
  李姨娘先是一愣, 随后脸色有些僵硬,当注意到旁人窥觑她的脸色又重新端起笑容,褒奖道:“是您接生手艺好, 所以我这妹妹才能安然诞下府中的哥儿。”对身后随伺的小桃使了个眼色,从她手中接过五两银子递给稳婆:“今儿您老辛苦了。”
  
  稳婆颠了颠银子,那脸跟笑开花一样, 随着三等丫鬟出去。
  
  李姨娘带着刘湘婉主仆二人去内室看望黄姨娘, 屋里已收拾干净,隐约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只见她额头围上一块白布条, 脸色极为惨白且虚弱无力, 见姑娘进来眼睛一亮, 想起身与她说话, 怎奈扯痛下身的痛处, 额头冒了点点虚汗,刘湘婉心疼姨娘,快走两步忙上前扶着她, 眼眶含泪道:“姨娘刚生产完, 还是留些力气吧。”
  
  可见刘湘婉也被黄姨娘生孩子这一遭吓破胆了!
  
  “是啊,妹妹,你就听六姑娘的话吧!”李姨娘眼神不自觉看了看刚出生的哥儿,只见他被绣着百子千孙图案的小被子包裹着,啧啧两声:“哥儿长得真俊,约有老爷七八分神韵!”
  
  黄姨娘望向她脸上布满感激之色:“今儿妹妹生产,让姐姐跟着受累了,这份情,妹妹记在心里。”
  
  “妹妹说什么呢?一家人还这么外道,你这刚生产完,身上没多少力气。”似是想到什么,顿了顿看向赵妈妈:“黄姨娘身边两个丫鬟毕竟年纪小,不懂女人生产之苦,一会儿你去厨房,吩咐她们熬些八珍乌鸡汤过来……”
  
  赵妈妈笑着说:“老奴早已吩咐厨房,熬了当归乌鸡汤,眼下这汤熬了近四个时辰,青衣已去厨房取了。”
  
  李姨娘点点头:“既然这里有赵妈妈在,我也放心了,妹妹……我就不多打扰你,还得回去向太太报喜。”
  
  简单交代完,李姨娘带着丫鬟匆忙离去。
  
  “姨娘,这个小儿就是我弟弟。”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以后会慢慢长大,奶声奶气的唤自己姐姐。
  
  黄姨娘爱怜般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她自知身份卑微却执意生下哥儿,也不知他将来会不会怨恨她这个做姨娘的,当时决定要哥儿是因为姑娘,她小小年纪却如此贴心、懂事,被人欺负也不告诉她,反而伸着小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安慰她:“姨娘,我不怕也不疼,待日后我长大,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样的闺女实在让她心疼,这才决心为她生个弟弟,有了哥儿,姑娘将来出嫁,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有了依靠。
  
  “姨娘,你可知今早吓死我了!”
  
  “让姑娘担心了。”黄姨娘摸摸她的脸颊,眼眶发红,今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她当时也懵了,只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安然无恙生下来。
  
  刘湘婉冷不丁道:“姨娘,我喜欢弟弟,他跟我长得十分相像。”
  
  哼!李姨娘太不会说话,弟弟明明长的十分像她,看这小嘴,眉毛,耳朵,可惜的是他还没睁眼,若是睁眼,这眼睛定然也像她。
  
  噗呲!噗呲!
  
  周围想起一高一低的笑声,赵妈妈哭笑不得道:“姑娘难得孩子气般说话……”
  
  黄姨娘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姑娘这般开怀的笑容以及孩子气的话,眼神越发柔和:“待你弟弟长大后,姑娘日后嫁人也不必担心在婆家受欺负,自有你弟弟为你撑腰呐喊。”
  
  弟弟刚刚出生,姨娘却整个心惦记着她:“姨娘……”
  
  刘湘婉心里一酸,眼泪顺着眼眶滑下。
  
  “莫哭……莫哭……”黄姨娘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赵妈妈也道:“老奴知晓姑娘心疼姨娘,但您万不可惹姨娘伤心,月子里最是流不得泪水。”
  
  刘湘婉好似听过这个说道,遂含泪点头。
  
  大约过了一刻钟,赵妈妈见姨娘神色倦怠,便道:“姑娘,姨娘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让姨娘和哥儿好生歇息。”
  
  遭受生死惊吓的黄姨娘早已累的疲惫不堪,但为了安抚姑娘却一直陪着她说话,刘湘婉哪里舍得她如此受累,叮嘱姨娘两句,便起身离开。
  
  刘湘婉给赵妈妈使了一个眼神,片刻后伺候姨娘的青衣,绿衣从房间里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她沉着脸对二人道:“好好照顾姨娘,缺什么直接去找赵妈妈,万不可在吃食上短了姨娘。”
  
  二人对她福了福身,齐声应诺。
  
  刘湘婉回到自己院子,一动不动躺在拔步床上,这一天过得可真是精彩万分,既耗体力又耗精力,累的她一点也不想动,招娣悄声端着水盆进来,招银沾湿手帕为姑娘擦脸,她摇摇头,懒懒道:“午膳我便不食了,困得厉害,想睡觉。”说着闭上眼,一盏茶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姑娘……”赵妈妈进来本是有事想同姑娘商量,招娣忙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发出‘嘘’的声音。
  
  赵妈妈走上前,摸了摸姑娘的额头,不热方才放下心,又对招银嘱咐道:“你在这守着姑娘,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若是发烧赶紧唤我过来。”
  
  刘湘婉从小身子就弱,更加不经吓,赵妈妈怕她撞见姨娘生产反被吓出病来。
  
  李姨娘回到正房,太太在王妈妈的伺候下准备午睡,李姨娘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轻声说:“太太……”
  
  太太半眯着眼睛,看清来人:“如何?”
  
  “黄姨娘生下了小少爷。”李姨娘低着头小声道。
  
  太太猛地睁开眼睛,慢慢转动脑筋,在李姨娘和王妈妈的服侍下坐起来,冷笑道:“黄氏倒是个命大之人,摔了那么大的一跤竟还能安然无恙的产下哥儿。”
  
  府中的大小事宜,皆逃不出太太的手掌心,比方说今早黄姨娘无故摔倒,她明知凶手是谁,却无丝毫阻止之意,这深宅大院的女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般做皆因她也是有私心打算的,因何不说……只不过是想借那人之手除掉黄姨娘腹中胎儿,却没想到她如此福大命大,遭了这么一番罪竟还能平安诞下麟儿。
  
  “这件事老爷定会彻查到底,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太太淡淡道。
  
  李姨娘身子由内而外冒着寒气,她从小服侍太太到如今成了姨娘,太太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怎奈儿女的前程还指望太太从中周旋,遂不得不答应。
  
  傍晚,刘仲修从衙门回来,听到报喜人说的话,脸上未显露一丝高兴之色,报喜的小厮心里琢磨着:“兴许是府中少爷已有不少,再说刚出生的少爷是个庶子,身份上不如嫡子,能不能养活尚是未知。”说完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又想着老爷脸色何其平淡,明白其原由后,恨不得狠狠锤打自己的脑袋,早知这般还不如不抢这次的活计。
  
  刘仲修先去了正房,太太早已得到消息,饭菜已然摆上桌,见老爷进屋忙起身亲自服侍,待老爷坐下润了一口茶,方含笑恭喜道:“妾身恭贺老爷又喜添一子。”
  
  太太小心窥视老爷的神态,见他眉头动都没动一下,心中略微欣喜,亲自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老爷面前的摆盘上。
  
  刘仲修在官场上浮浮沉沉混了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如今做到苏州知府之位,可想而知心思有多深沉,一般人根本无法揣摩到他的想法,尤其是后宅这些眼界如同井底之蛙的女人们,自以为手段了得却仍是瞒不住他,声音极为清淡:“如今我膝下儿女众多,多一个又有何意外。”
  
  话音一转,怅然道:“还记得当初大姐刚出生,我初为人父,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碰坏她,抱其在怀里身体更是止不住的僵硬,当时就在想,这怀里的小人竟融了你我的骨血,唉……一转眼,她如今也为人母了。”
  
  太太想到嫁到京城已为人妇的大姐,已整整三年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那外孙如今长成何等模样,心里一酸,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刘仲修从怀里拿出丝帕替她抹泪,执着她的手,温柔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为我生儿育女打理内宅,如今儿女越发大了,待他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这家里能陪我入祖坟只有你。”
  
  太太云英未嫁时同家人去寺庙里上香,偶遇到风流倜傥的刘仲修并因此对他一见钟情,后家中为她指婚,没想到竟是嫁给心中惦念之人,害羞的她躲在被窝里止不住庆幸,待嫁给他后,方知老爷风流成性,每纳新人进门,她心里便压抑不住怒火,更会借机找新人的毛病,但凡老爷进屋安抚她,宽慰她,如此如此……春宵一夜后,太太便会对姨娘们有个好脸色。
  
  后来儿女慢慢长大,她的心气与脾性才不那么外漏,老爷每纳新人入府,她含笑的接茶受礼,在老爷满意的目光中道与府中规矩:“进了府里要时刻谨记刘府的家训,不得胡乱生事,要好好伺候老爷,为老爷开枝散叶。”诸如此类这般的场面话。
  
  如今听老爷提及远嫁的大姐,因黄姨娘生子的怨气消了不少,拿起手帕轻沾眼角,嗔怒道:“老爷有这份心就好,妾身也不图老爷时常过来,只要老爷心里有妾身及妾身生下的孩儿们,妾身已心满意足。”
  
  刘中修爱怜般看着太太,深情的唤起她的乳名:“然儿……”
  
  闺房之中,二人独处时,刘仲修情到浓时便会情不自禁唤出太太闺阁时候的乳名,每每太太听老爷这般唤她,身子一酥倒在他怀里,脸色绯红的将头埋在老爷胸前不敢抬头。
  
  老爷刚执着太太的手去往内房,外面便传来王妈妈的声音,轻声道:“老爷,刘铁说有急事求见。”
  
  刘铁是老爷的贴身长随,若非重要之事,他不会不顾身份贸然求见,屋里弥漫的暧昧气息瞬间消失殆尽,太太身子一僵缓缓推开老爷,又理了理老爷略显凌乱的衣领,神色僵硬道:“妾身知晓老爷公务繁多,且刘铁求见,想必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老爷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刘仲修不舍的搂了搂太太的细腰,温声细语道:“还是然儿懂事,若事情不重要,今晚我便在此留宿……然儿要记得给为夫留门。”说完故意揉了揉太太丰满的胸部。
  
  太太恼羞成怒的瞪着老爷,眼里的蜜意却似勾魂般看着老爷。
   刘家有女初长成 魑魅魍魉   太太帮老爷整理衣襟及挂饰, 刘仲修深吸口气才缓缓走出去, 随后王妈妈进屋便瞧见太太眉眼遮不住的喜意, 眼中的深情更像闺中女子思念情郎, 辗转反侧, 心里暗暗叹气:太太什么都好, 就是过于看中老爷, 但凡老爷耳边话一吹,温柔手段一使,太太伪装的气势便立马溃不成军。
  
  出去后的刘仲修眼里哪还有一丝动情的神色, 声音冰冷道:“刘铁,你来的很是时候。”
  
  “奴才全是按老爷吩咐而行。”刘铁恭敬道。
  
  “可有查出黄姨娘因何提前生产?”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去往书房,只用他二人听见的声音小声私语。
  
  刘铁细细端详老爷的神色, 方道:“据奴才探查得知, 是田姨娘见黄姨娘快到生产的日子,不由心生歹意, 故意在黄姨娘平常散步的地方洒了些许猪油, 使得黄姨娘脚下一滑不慎跌倒, 导致哥儿提早出生。”
  
  “太太那怎么说?”
  
  刘铁思索片刻, 斟酌的开口:“太太并未说什么, 倒是李姨娘有些怪异, 从太太那出去后竟去了田姨娘的屋子,与她嘀嘀咕咕半个时辰方才出来。”
  
  刘仲修整个人散发着不可饶恕的怒火,偏他越生气声音越平静:“黄姨娘如今可好?”
  
  “听丫鬟们说, 姨娘身子骨还行, 就是生产时消耗太多力气,如今还在昏睡。”
  
  “你悄悄去告诉伺候她的贴身丫鬟,仔细小心的照看姨娘及哥儿,若是他们有个好歹,我让他们全家为姨娘及哥儿陪葬。”
  
  “奴才这就去。”也许别人不知道,可他跟随老爷多年,自然了解老爷对黄姨娘不一般的情愫,虽说黄姨娘始终待老爷淡淡的,但耐不住老爷就是心悦她。
  
  刘仲修回到书房,桌上的砚台被他狠狠扔在地上,黑脸大骂道:“这般恶毒的毒妇!”
  
  门外站着的刘铁也不知老爷骂的是太太还是田姨娘,还是她们二人。
  
  半个时辰后,刘仲修神色平静的走出书房,看了刘铁一眼,淡淡道:“去田姨娘处。”
  
  这句话注定今夜是个不眠夜。
  
  可能是老爷离开时点燃的星星之火,使得太太在他离开不久后换上鲜艳的衣裳,眼神时不时巴望着门口,从戌时等到亥时,直到各屋子的灯陆续熄灭,身旁伺候她的王妈妈小心翼翼开口:“太太,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安置吧!”
  
  太太脸色如霜,一把扯下身上华丽的衣裳,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去拿一件素衣过来,再把我身上这件衣服烧了。”
  
  “是。”王妈妈恭敬道。
  
  唉!太太这口气怕是难以气消。
  
  七姨娘田氏胆战心惊的在屋里来回踱步,人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既期望结果成功又怕万一失手留下把柄,可是谁能料想黄姨娘命大的很,摔了那么大一跤还能平安生下哥儿,又想到太太派李姨娘过来与她道的事,不禁竖起汗毛,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不得,万一这两件事皆被捅出来,她就是有两条命也不够活的。
  
  这时花心抖着身子进屋,颤音道:“姨娘,老爷……老爷来了。”
  
  什么!
  
  田姨娘神色惊慌,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瑟瑟道:“老爷脸色可还好?”
  
  花心苍白着脸摇头:“天色太黑,奴婢没看清。”
  
  闻言,田姨娘气的拧了拧她胳膊,低斥道:“你先下去,我若不叫你就不用进来伺候。”
  
  不一会儿,刘仲修进屋,只见田姨娘脸色发白,身子发抖,哆嗦的给他请安,刘仲修似毫不知情,满脸笑意的上前将她扶起,心疼般搂着她:“莲儿,我看你的脸色十分不好,你可是病了?”话音刚落,便对门外的人喊道:“拿我的令牌去永和巷请惠仁堂的老大夫过府。”
  
  “老爷,贱妾身子无恙。”田姨娘忙拦住老爷,倒在他娇弱道:“许是这两日天气闷热,有些畏暑而已。”
  
  刘仲修摸了摸她的额头:“既你这般说,便罢了,明儿我是让管家在你屋里多放几盆冰,去去暑气。”
  
  田姨娘笑如莲花:“还是老爷心疼贱妾。”看来老爷什么也不知道,由此深深吐出一口气。
  
  刘仲修抬起她的下巴:“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
  
  田姨娘自老爷进屋,先是害怕后又勉强镇定,小心的窥探老爷脸上的神色,见他始终神色淡然,毫不知情,心中不安之色慢慢淡去,安慰自己的同时忍不住得意道:老爷始终是疼爱她的,黄姨娘出了这般大的事,老爷不但没去安慰,反而来她这边就寝,可见老爷对她的心意。
  
  倘若老爷知晓事情经过,怎能不质问她,处罚她,定不会像现在这般对她关怀体贴,心中一酸,将头埋进老爷的怀里哽咽道:“老爷,贱妾的命怎么这么苦,妄我生为女儿身,却始终不能替老爷延绵子嗣,呜呜……”
  
  “莲儿怎又提起这等伤心事,当年……唉……要是我能早些赎你出来,也不至于被人早早下了绝子药。”
  
  “呜呜……老爷……”想及此,田姨娘伤心欲绝的哭泣。
  
  “好了,不哭了,你一哭,我这心就跟着抽抽的疼。”刘仲修搂着田姨娘去内室。
  
  昏暗的烛光下,田姨娘眼神欲拒还羞,两腮绯红的看着老爷,刘仲修一把抱住她倒在拔步床上。
  
  又是一夜梨花压海棠。
  
  翌日清晨,由于黄姨娘刚生产,未能出屋,太太吩咐王妈妈将赏赐的东西送去,并传话让她好生修养。
  
  太太这边因昨晚久等老爷不至,且早有心腹回禀她:“老爷昨晚歇在田姨娘处。”
  
  丫鬟偷偷瞥了眼太太的脸色,磕磕巴巴道:“听说……昨晚……动静还很……大。”
  
  贱人!
  
  太太气的脸色发紫,手腕上戴了十几年的琉璃翠镯子被她拍桌子时,震碎了,满地碎玉,让一旁伺候她的王妈妈一脸心疼,不由道:“太太您的手……”
  
  “不要脸的贱货!”太太眼神悲愤的盯着破碎的镯子,咬牙切齿骂道。
  
  待姨娘们过来请安,太太仍在内室梳洗打扮,使了个眼神给王妈妈,王妈妈会意的出去,片刻后,姨娘们陆续进来,太太眼神不自觉看向田姨娘,只见她一脸满足般的狐媚之态,胸口仿佛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出不去,声音也不如往日般和善。
  
  姨娘们如往日一般各司其职,李姨娘跪在地上亲自为太太穿鞋,张姨娘伺候太太穿衣,赵姨娘端茶送水,田姨娘则帮着太太梳头,神色恍惚间不小心扯断太太的一根头发,太太眉头微皱,借机发火道:“果然是青楼里出来的狐媚子,除了会伺候男人那套手段,其他什么也干了。”
  
  田姨娘被太太这般明晃晃的点名出身,气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泣道:“太太,贱妾虽在青楼呆过,可一直是卖唱的清官,直到被老爷赎身纳入府里,仍是处子之身,这事……这事老爷可以为贱妾作证。”
  
  “□□在清白也还是□□。”这话说的有些过重,连站太太身后的王妈妈也不禁脸色一变,悄声上前,小声耳语道:“太太,时辰不早了,姑娘们还在正厅等您过去请安呢?”
  
  太太勉强压下心里的厌恶,淡淡道:“大家一同出去吧!”
  
  太太扶着王妈妈的胳膊率先出去,其余姨娘们紧随其后,被讽刺的田姨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快步跟去,太太出来后坐在上首,姑娘们齐声问太□□,大约瞧出她脸色不好,一个个收敛心思,安静的坐在座位上,低头不语。
  
  太太眼神扫过众人,唯独在刘湘婉身上停留许久,方缓缓道:“六丫头,你姨娘身体可还好?”
  
  “回太太,姨娘身体还好,昨儿姨娘跟女儿说,若不是母亲请来城内有名的稳婆,她与弟弟怕是难逃此劫,还道:待她出月子后,定来给您磕头。”
  
  刘湘婉回答的中规中矩,太太脸上的表情总算缓和一些。
  
  “对了,昨日你姨娘因何早产,可有说其原因?”太太眼神故意瞥了一眼做贼心虚的田姨娘。
  
  果然,田姨娘身子抖的厉害,昨晚李姨娘去她屋子,还没等她套交情,便板着脸直接与她道:“太太让我过来同你说,她已经查到黄姨娘因何早产?”
  
  田姨娘捂嘴娇笑:“姐姐同我说这个做什么?又不是我做的?”翻了翻白眼,若无其事的坐在凳子上看着新修剪好的指甲。
  
  “哼,你以为你做事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府中上下有多少人盯着黄姨娘的肚子,你的贴身丫鬟花心在天不亮的时候,将从猪油洒在黄姨娘平日散步的地方,你真当别人不知吗?”
  
  “李姐姐,需要胡说!没有证据可不要随意污蔑别人,小心我去老爷那告状。”
  
  李姨娘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贱货!
  
  “黄姨娘身边有个三等丫鬟小菊,昨儿在卯时,亲眼看见花心在黄姨娘散步的地方撒下猪油,还有两日前花心装病请假,去外面的粮油铺买下猪油,店小二可是还记得花心的长相,这些人证物证,你还要狡辩不成吗?若你在不承认,咱们大可直接去老爷那辩辨真伪。”
  
  田姨娘膝盖一软从凳子上滑下,吓得痛哭流涕,手脚慌乱的拽着李姨娘的衣袖:“姐姐,我错了,求求你帮帮我,是我鬼迷心窍犯了错,但你也知道我出身不好,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我只是……只是不想膝下无子,年老色衰后孤独终老,这才…起了…起了不该有的贪念,我……我只是想要黄姨娘肚里的孩子而已。”
  
  “你胆子也太大了……”
  
  “求姐姐帮我在太太面前说和说和,我……日后再也不敢了……求太太饶了我这回。”
  
  “这件事非同小可,想要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也不是不可能,只需你……”顿了顿,李姨娘故意看了田姨娘一眼,见她眼中闪过亮光,心底冷笑不已,便将剩下的话耳语说与她听。
  
  “姐姐放心,这事我一定按太太的吩咐办。”
  
  李姨娘见她知趣,脸色微微好转,亲自扶她起身,语重心长道:“妹妹,姐姐知道在这深宅大院中生活不易,且你花一样的年纪将来又无子可依,但有些事强求不得,你一定要看得开……”
  
  “姐姐……”李姨娘这几句话深深刺痛了田姨娘脆弱的心,她……她只是想要黄姨娘肚里的孩子,谁料她这么命大,竟然母子均安。 刘家有女初长成 布局高手   “姨娘倒是没说什么, 可服侍姨娘的青衣在她鞋底上发现些许油脂, 女儿猜想应是有人故意在她常走的地方洒了些许猪油, 具体何人所为, 还请母亲做主。”
  
  太太心神一动, 望着六丫头晃了晃神, 没想到向来低调不惹事的她竟如此直白的当着众人面说出原由, 且她小小年纪更是在生母生死攸关时表现的如此镇定,这临危不乱的镇静劲,到让她重新审视她, 以往倒是小瞧了她,不过想想又觉的她此举合情合理,生母险些被人害死, 怎能不气不恼不替她出头, 但仅靠这点蛛丝马迹,便能猜出黄姨娘因何摔倒, 太太沉思般摸摸手边的茶杯, 方肃容道:“我儿, 这事母亲定会给你姨娘一个交代。”
  
  “谢母亲。”
  
  三姐站在太太身旁, 见她脸色不好, 遂悄悄问旁边的王妈妈, 担忧道:“妈妈,娘可是身体不舒服,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可有唤大夫过府。”
  
  太太哪里听不出玫儿话里的担忧, 缓了缓神色:“我的儿,娘没事。”伸手拍拍她的手,十分欣慰。
  
  “娘……”娘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三姐气的转过身子生闷气。
  
  随后,太太淡淡抬眸,眼神扫过众人,声音平淡却饱含怒气:“你们之中到底是谁如此恶毒,丧尽天良的害黄姨娘母子,到底是谁?”
  
  ‘砰’的一声将手旁的茶杯摔在地上,指着众人厉声呵斥:“我治家向来严谨,府中更是从未出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尔等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害人之举,赶快自招,也就家法伺候,若被我查出来,定将其打死扔到乱葬岗里喂狗。”
  
  听到太太话里肃杀之意,众人纷纷打了冷颤,垂目不语。
  
  大约一刻钟后,田姨娘苍白着脸,抖着身子哆嗦走到太太前面,噗通一声跪下,哑着声低泣道:“太太,是……是贱妾……错了,求太太饶过贱妾这一回……”
  
  太太蹙了蹙眉:“怎会是你?自你进府后,一直安安分分,我想不出你要害黄姨娘母子的理由?”
  
  田姨娘脸上的泪水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此时的她状若疯子:“贱妾不想的,是有人逼迫贱妾……太太……”
  
  太太冷哼一声:“有人逼迫你,这偌大的知府内院我竟不知还有比我厉害的人物,竟敢指使服侍老爷之人?”
  
  闻言,田姨娘眼神复杂的瞥向张姨娘,随即低头啜泣。
  
  太太狠狠拍向手边的桌子,咬牙切齿道:“你这贱婢!到了此时此地还不说!再不说我直接打杀了你!”
  
  田姨娘看到太太狰狞的脸,吓得张皇失措,颤抖的伸出食指指向前面张姨娘,嘶声力竭道:“太太是……是她……是她给贱妾出的主意,”说着跪爬到太太身边,抱着她的腿哭泣道:“太太……求您看在贱妾坦白的份上,饶了贱妾这回吧!”
  
  张姨娘愣了!慌了!
  
  随后张目结舌,怒道:“田姨娘,休要胡乱攀扯人!”最近她可是消停的很,如今被人当众陷害,当真是无妄之灾,尤其见田姨娘像个疯狗似得胡乱攀扯,急忙上前跪在太太面前,惊慌失措的辩解道:“太太,妾没有理由陷害黄姨娘,是田姨娘栽赃诬陷妾,妾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太太一定要为妾做主。”真真是冤死她了!
  
  五姐见生母受难,忙上前跪下,泪水簌簌:“母亲,我姨娘不会害黄姨娘的,定是田姨娘弄错了。”
  
  张姨娘被人陷害,本就是太太一手安排,面上本是装出三分怒意,如今被五姐这么一跪升到七分,黑着脸肃容的指着五姐骂道:“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值得你一个小姐为了上不了台面的姨娘与我跪下。”
  
  “母亲,女儿错了……女儿只是忧心姨娘被人冤枉,心急间乱了方寸,求母亲别生女儿气。”五姐虽生性冲动,但为人至孝,此时见太太发怒,吓得脸色发白。
  
  王妈妈上前宽慰道:“太太,您消消气,气坏了身子三姑娘又该心疼了。”
  
  太太舒了舒胸口郁闷之气,神色冷淡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等老爷下衙回来在另行定夺!”毕竟要处置老爷的女人,若她因此直接打杀了她们,老爷回来后定不会与她有好脸色,呵呵……眼神瞥了瞥田姨娘,对她的表现满意不已,到底是勾栏院里出来的腌渍货,戏倒是做的十分逼真。
  
  言罢,太太吩咐王妈妈将张姨娘和田姨娘分别关进柴房,派人看管。
  
  这出戏便这样匆匆落幕,回去的路上刘湘婉一直思索整件事情的发展,这件事上太太明显偏向田姨娘,不问缘由直接定罪,这是为何?还有张姨娘,凶手不可能是她,她如今有子有女,便是不为自己,也该为她儿女考虑,万不会做下此等恶事,难道是太太?不可能!从黄姨娘怀孕到如今产子,太太有太多下手的机会让姨娘神不知鬼不觉的没了孩子。
  
  这么算来,只有田姨娘可能性最大,可她又是为何呢?
  
  为何堂而皇之的认罪?又为何平白冤枉张姨娘?
  
  回到屋子,刘湘婉由着招银招娣她们伺候,思绪却已飘远,正房那边传来的消息,赵妈妈显然听说了,一脸愤愤然:“田姨娘好歹毒的心思,若姨娘有个万一,哥儿生下来没有娘,只能抱给不能怀孕生子的她抚养。”
  
  此话一出,刘湘婉如当头一棒,是啊,这兴许才是田姨娘铤而走险的原因,这么算来,田姨娘才是害姨娘真正的凶手,可她为何要算计张姨娘。
  
  这件事越想越复杂,刘湘婉脸色十分难看,蹭的站起来,低着头在内室来回踱步,若她所料不错,太太定然早就知晓田姨娘要对姨娘下手,由此便隔岸观火,静待结果,若姨娘因此有个万一,正好一箭三雕,若姨娘母子二人侥幸活下来,在利用田姨娘诬陷张姨娘,使得两人互相攀咬,最后由老爷定夺处罚她们二人,到那时,太太才是整出戏里笑到最后的那人。
  
  刘湘婉猜到前因后果,深谙太太秉性的刘仲修自然也猜得到,在书房以练习书法,修身养性的他听得刘铁打探回来的消息,气愤之下甩掉手中的毛笔,冷哼一声:“你去告诉太太,既然黄姨娘母子无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太太既然算计到他头上,他若不参一脚,岂不是瞎了太太的良苦用心,夫妻打擂台,只看谁更棋高一手。
  
  想明白此事原由的刘湘婉将此事悄声说与赵妈妈听,让她赶紧告诉姨娘,并叮嘱道:“不知便是知,知便是不知,眼下姨娘看紧弟弟才是重中之重。”
  
  赵妈妈点头,借送东西去了黄姨娘的院落。
  
  黄姨娘这事算是水落石出,刘湘婉再不用担忧的辗转反侧,呼出一口气,唤招娣招银过来,从钱箱里取出四两银子分给她二人:“这两日让你们跟我担惊受怕了,这银子虽不多,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二人红着脸推拒,刘湘婉叹道:“招娣,你哥哥要娶妻,家里多少需要些银子,二两银子虽不多,但好歹能置办些东西,招银,听赵妈妈说你娘最近身体又不好,看大夫吃药也得花不少银子,且我赏与你们的银钱不多,全当是我的一份心意吧!”
  
  二人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哽咽道:“姑娘……”
  
  “你们二人从小跟在我身边,我们之间的感情本不该用钱来衡量,但这世上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可见……这钱既是好东西也是个糟心的东西,唉!真应了那句话,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我本庶出,又不讨太太欢喜,你们跟着我福没享到,冤枉气到是受了不少。”
  
  招银伸袖揩去眼角的泪水:“姑娘说的哪里话,能服侍姑娘本就是我们的福气,这府里只有姑娘不曾打骂奴婢们,还一心一意对奴婢二人好。”
  
  主仆三人说着知心话,偏这时门外有丫鬟轻唤:“六姑娘可在?”
  
  有外人来,招银忙站起来,飞快打开内室的门,见到来人先是一愣,忙曲膝行礼:“五姑娘。”
  
  招娣同样站起来,红着眼立在姑娘身后。
  
  听到招银故意放大的声音,刘湘婉莞尔,这丫头也不怕震坏五姐的耳膜,她大概猜到五姐因何而来。
  
  五姐神色不自然,嗡着声音问:“六妹可在?”
  
  “回五姑娘,我家姑娘在内室。”
  
  五姐顾不得招银的阻拦,双眼通红的跑进内室,明显来之前哭过,刘湘婉叹气,上前握着五姐的手,拉着她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招银上前为自家姑娘和五姑娘倒茶,刘湘婉给她使了一个眼神,招银点头会意,扯扯招娣的衣袖,对绿琴和绿蕊道:“西侧间有姑娘赏的桂花糕点,我带你们去尝尝。”
  
  绿琴绿蕊神色犹豫。
  
  这时刘湘婉笑着开口:“招银,记得去赵妈妈柜子里拿些庐山云雾,配着糕点一同吃。”
  
  “是,姑娘。”招银笑着捂嘴,又对她们二人道:“这下我们有口福了。”
  
  刘湘婉笑着问五姐:“五姐觉得可好?”
  
  五姐见她一脸笑容,心中不安之色稍定,对绿琴绿蕊颔首:“去吧!”
  
  绿琴绿蕊自是愿意,满脸笑容的跟着招银招娣去了西侧间。
  
  刘湘婉拍拍五姐的手,安抚道:“五姐想必是为了张姨娘之事而来,我知此事与她无关。”
  
  五姐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拉着六妹的手哀求道:“六妹,以往针对你都是姐姐不懂事,我这就给你道歉。”说着竟站起来要给刘湘婉磕头。
  
  刘湘婉忙拦住:“五姐,你别这样……”
  
  五姐眼眶含泪:“我知你善良敦厚,所以便是与你吵架,你也不会记在心上。”话音一顿:“六妹,五姐求求你,你既知这事与我姨娘没有关系,能不能去母亲那说和说和。”
  
  刘湘婉摇摇头。
  
  五姐面露失望之色,神情黯淡道:“是我难为你了。”
  
  刘湘婉正色道:“五姐,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我只能做到不昧良心,但多余的事我也爱莫能助,且我已让赵妈妈去叮嘱我姨娘,所以五姐放心,我姨娘不会乱说什么。”
  
  五姐含泪点头:“多谢六妹……”她的话无疑是雪中送炭。
  
  到底姐妹一场,平时虽有些小口角,但都是些无关大雅的琐粹事,见五姐神色苍白,眉眼间忧愁不散,刘湘婉点拨她:“五姐,今儿你在太太面前为张姨娘求情,惹的太太大怒,此举甚是不妥,你且记住,下人们尊敬我们,并不是因为我们是老爷的女儿,只因我们先是太太的女儿,再是老爷的女儿,最后才是府中的小姐。”
   刘家有女初长成 争强斗胜   “六妹的一番好心, 我如何不知?只是事关姨娘, 我这心里慌的很。”紧紧抓住刘湘婉的胳膊, 好像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六妹, 你说怎么才能救我姨娘出来?”
  
  没想到生性秉直的五姐为了她姨娘甘愿屈膝求她, 刘湘婉忙扶起她安抚道:“五姐, 你这是关心则乱, 这件事太太最后不是说由爹爹定夺吗?既然太太那里行不通,何不去爹爹那试试,怎么说五姐也是爹爹最为疼爱的女儿?”
  
  言外之意, 五姐与太太间的母女情,只不过是面子情,与老爷才是真正血浓于水的亲情。
  
  五姐担忧道:“能行吗?六妹?”
  
  虽然爹爹一月中有七八天去姨娘那就寝, 倘若请安时遇到爹爹, 为了博得爹爹的喜爱,她会故意装傻卖萌, 讨他开心。
  
  “不试一试又怎知行与不行?”老爷终究是官场里摸爬滚打熬出来的人, 整件事若细细推敲如何看不出它的蹊跷之处。
  
  这还是木讷、傻傻被人愚弄的六妹吗?
  
  五姐神色恍惚, 缓过神后听她细细分析, 觉得甚是有理, 心神大定后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起身冲她福了福身:“六妹,多谢你为我指点迷津。”
  
  “自家姐妹何须如此客套,五姐还是先去探探爹爹的口风。”
  
  五姐神色轻缓的带着两个丫鬟离开。
  
  至于结果如何, 刘湘婉不得而知, 她只是隐约猜测事情的始末,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定夺,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能参言的。
  
  赵妈妈从黄姨娘那回来,看到桌上摆放的茶杯,诧异问:“姑娘,屋里来客人了。”
  
  “恩,五姐刚坐了一会儿。”
  
  赵妈妈顿了顿,缓缓开口:“姑娘,老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妈妈可是想说莫要管田姨娘及张姨娘这件事。”
  
  赵妈妈未料姑娘一下子猜中她心中所思,愣愣的点头。
  
  只听刘湘婉叹气道:“妈妈放心,有些事有些度,我尚能掌握好分寸,毕竟我们本就身陷在是非之中,这府里随便一人说的一句话就够我们喝一壶苦酒,只是……只是我明知张姨娘是被冤枉,虽做不到拔刀相助,却也只能尽些绵薄之情……”
  
  最起码良心上能安稳些。
  
  赵妈妈望着姑娘久久没有言语,感慨颇长道:“姑娘大了,想事情越发的周到。”
  
  “妈妈说什么呢?我便是年岁再大,也离不开您,便是我将来嫁人,也要带着妈妈过去,给您养老送终。”
  
  “讨打!”赵妈妈嗔怒道:“姑娘才多大,嫁人这类的话怎能轻易说出口,若是让外人听见,还不得笑话您没有规矩。”
  
  刘湘婉环顾四周,故意道:“妈妈,这屋里只有你我二人,谁能笑话我。”
  
  赵妈妈上前一步,摸摸她的头:“只要姑娘不嫌弃老奴岁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中用,老奴便是死也要待在姑娘身边。”这是她从小带大的姑娘,哪能舍得离开。
  
  想及赵妈妈因何回来,刘湘婉迫不及待问:“妈妈,姨娘今儿身体可还好?弟弟可乖?”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包裹里的小儿是她的亲弟弟,心间忽然有股暖流涌动,恨不得现在就去瞧瞧他。
  
  “姨娘身体虽还虚弱,却能由着青衣搀扶走上几步,就是有些担心姑娘,至于哥儿能吃能睡,讨喜得很。”提起小少爷,赵妈妈也是一脸的笑容。
  
  “这就好,”刘湘婉似是想到什么,又道:“妈妈将我给弟弟准备的银镯子拿来,下午没事的时候,我们过去看姨娘和弟弟。”
  
  “哎!姑娘不说,老奴都快将这事给忘了。”
  
  刘湘婉坐在软榻上,从针线筐里拿出早先快绣好的婴儿肚兜,继续绣着上面的花色,赵妈妈回来见姑娘手上忙个不停,忙制止:“姑娘快些眯会儿,下午还有课呢?今儿起的那么早,又陪五姑娘说了那么多话,费了好些心神,还是歇息会儿吧。”
  
  “没事的妈妈,我不困,姨娘这事了了,我的心也跟着安稳了。”嘴上回答赵妈妈的话,眼睛和手却是不停。
  
  这府里共有两个夫子坐堂,上午秦夫子,下午齐夫子,秦夫子主授诗词歌赋,齐夫子则授琴棋书画,但半月前秦夫子收到家中来信,回乡探亲,秦夫子前脚离开,众姐妹后脚便祈祷秦夫子最好一去不回。
  
  未时,刘湘婉带着招娣去学堂,见其他姐妹早早到了,已经入座,遂走到五姐旁边位置坐下,见她脸色尚好,微微放下心,从布袋里拿出笔墨纸砚平铺在桌上,就在这时齐夫子进来,大家不约而同起身向他行礼问安。
  
  齐夫子年约五十左右,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许是擅长琴棋书画,眉宇间甚为洒脱、放纵,授课时也总是言笑晏晏,颇受众姐妹喜欢,齐夫子的课姐妹们很少缺席,反而秦夫子的课,总是有人缺席,不是今儿二姐头疼,便是明儿三姐肚子疼,种种理由皆是为了不想上其枯燥无聊的史书课。
  
  刘湘婉两辈子都是中规中矩的老实人,老实人只有一个优点,便是随遇而安,上谁的课都无所谓,即便如此受欢迎的齐夫子,她也是神色淡淡,且她的画如她的人一样平淡无奇,就像夫子刚刚布置的功课,画一幅‘竹图’,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她的竹子只是星星点点几枝,枝叶更是颜色暗淡,毫无特点。
  
  在看其他姐妹,二姐的风竹,此竹姿态、取势全在于枝叶,枝叶更是依风而倾斜,似随风摇曳;三姐的雨竹,雨竹的叶子因雨水低落,无力的轻垂,且叶尖似有雨水落下,很富诗意与朦胧感;四姐的晴竹,枝叶繁茂不说,竹叶多为仰叶,且每一枝叶轻重不同,宽窄不一,很是欣欣向荣之感;五姐则同大家不一样,她画了一只花瓶,用青花瓷的颜色衬托竹叶的娇弱,很是清新动人;七姐画的雪竹,雪竹的墨色较浓,枝叶宜出飞白,待墨色全干后,只见她用稍淡一些的水墨染地,以烘托雪意,将这幅画画的逼真,喜人。
  
  刘湘婉眼睛扫过众姐妹的画,心里微微做下比较,暗暗道:不枉齐夫子喜欢七妹,她的画工确实精湛。
  
  果然齐夫子挨个看过,依次点评,淡笑着宣布画工最好之人为‘七姑娘’。
  
  刘湘婉扫了扫众姐妹的脸色,二姐、四姐勉强还有个笑脸,三姐直接铁青着脸,五姐许是因为张姨娘的事,神色恍惚,反观七姐洋洋得意,自得不已。
  
  结果如何,一目了然!
  
  “六姐,不是我说你,这画学了这么多年始终不见长进。”七姐坐在刘湘婉身后,只要伸直腰就能看到她所画的景致。
  
  说来也怪,七姐不光性格阴晴不定,就连读书写字也堪堪过关,但却十分擅长弹琴绘画,可以说是唯一能拿出来炫耀的本事,因她同刘湘婉生辰只差两个月,遂经常与之比较,尤其在齐夫子的课上,经常听到她冷嘲热讽的风凉话。
  
  无论她说什么,刘湘婉都不甚在意,对她来说,七妹针对她也只是孩子间的争宠妒忌罢了,况且有些人,你越是搭理她,她越是洋洋得意,紧追不放。
  
  二姐和四姐围着三姐不停说着好话,五姐趁人没注意,悄声来到刘湘婉旁边,与她小声说话,唯有嚣张的七姐孤零零的站在一旁,无人搭理。
  
  七姐自是生气,于是见她二人窃窃私语,忍不住尖声讽刺:“真是奇怪,张姨娘害的黄姨娘早产,五姐六姐还能在一块窃窃私语,这感情真是好的不一般呀。”
  
  若不是齐夫子因事离开,课堂上的气氛怎能如此欢快,如此轻松,偏七姐突来的尖锐声,使得其他姐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们三人,刘湘婉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恼怒,往常不与她计较,不过是当她孩子儿心性,可如今她这话一出,势必又惹的一场风波。
  
  遂刘湘婉拿起画好的宣纸,抖了抖,抬眼看向她:“七妹此言差矣,且不论张姨娘是否真的害了黄姨娘,即便是真的,母亲早上方说此事将交与爹爹处置,由爹爹定夺,爹爹还没发话,你又怎敢如此肯定,难道这个家你比爹爹、母亲说话更有力度。”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谁能承受的住。
  
  赵姨娘不受宠,连累七姐也不得老爷喜爱,所以想到老爷那张严肃的脸,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又听到耳边不时的嘲笑声,气的她脸色发白,抖着手指着刘湘婉咬牙切齿道:“你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七妹,且先不要生气,我们是亲姐妹,即便吵了嘴,我又怎能真将此事闹到爹爹面前,只不过七妹日后说话注意些,怎么说我也是你六姐,别什么话都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只图嘴快。”顿了顿继续道:“这样很容易得罪人……”
  
  “你……”
  
  刘湘婉将晾干的画平铺到桌上,挑眉问:“怎么你很想让我将此事捅到爹爹面前?”
  
  “哼……” 说不过六姐,七姐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三姐看到这一幕,笑眯眯的上前挽着刘湘婉的手:“六妹,你就是脾气太好,若每次都拿出这等气势,谁还能欺负了你。
  
  刘湘婉内心苦笑,敢情三姐以为自己同她一样是嫡出呢?若不是这些年她守规矩,事事不出头,太太怎能容忍下她,看二姐和四姐就晓得,二姐蹦跶在怎么欢快,如今亲事还不是没有定下,四姐在讨太太欢心,所得的东西不过是三姐挑拣剩下的。
  
  刘湘婉拉着三姐的手,苦着脸道:“还好三姐在这,若七妹因此生气,去母亲那里告我一状,还要三姐替我辩白一二。”
  
  “六妹放心,到时我自会帮你。”三姐早就看不惯七妹张扬的模样,不过就是画工出彩了些,每每齐夫子的课上总用一种轻视的眼神看着她们,真是不知所谓,莫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半个时辰后,齐夫子从外面进来,巡视一圈,发现少了七姑娘也不甚在意,知府千金多娇贵,一旦心情不顺,转身离开也是常事,淡笑着将明日的作业布下后,挥手道下课。
  
  二姐拽着三姐四姐飞快的走了,五姐在门口墨迹了一会儿,刘湘婉不甚在意,收拾好桌面拿起布袋起身,五姐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半盏茶后,在岔路口见六妹转身往黄姨娘院子的方向走去,忙拽住她:“六妹,刚才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贸然与你搭话,七妹也不会因此找你麻烦。”
  
  “没事,五姐。”刘湘婉拍了拍她的手,带着招娣去了姨娘的院子。
   刘家有女初长成 深刻教诲   赵妈妈留下招银看院子, 她则在姑娘快要下课的时辰提前过来, 此时, 黄姨娘靠在软塌上, 赵妈妈半坐在凳子上, 将姑娘晌午绣完的肚兜拿出来, 黄姨娘伸手摸了摸针线, 眼里闪着笑意:“姑娘的女红越发精进了。”
  
  赵妈妈忍不住夸奖:“可不是,今儿午觉都没睡,一直给哥儿缝制肚兜呢?”
  
  “以后万不可让姑娘如此劳神, 她还小,眼睛最为重要……”
  
  刘湘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姨娘,我为嫡亲弟弟尽点心, 心里很是高兴。”
  
  “姑娘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黄姨娘见女儿进来, 眼睛一亮,赵妈妈连忙站起来让姑娘坐在她的位置上, 黄姨娘拉着她的手, 仔细端详她的脸色:“这两日姑娘好生歇息歇息, 太太那赏了我不少补身子的药材, 你弟弟也有奶娘照看着, 遂你不用担心我们。”
  
  黄姨娘怕六姐日日过来太过惹眼, 说到底是怕太太心生怨气,在规矩上苛待姑娘。
  
  “姨娘莫要多想,女儿晓得分寸, 明日便是弟弟的洗三, 我这做姐姐的也为弟弟准备了一份礼物,”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对银手镯递给黄姨娘,颇有些不好意思:“姨娘,待日后女儿手头足了,定给弟弟打一套金镯子。”
  
  黄姨娘笑的十分欣慰,含泪点头。
  
  刘湘婉又道:“弟弟毕竟是庶出,且爹爹膝下已有儿子,未必能想起弟弟,母亲怕是也不会为弟弟大摆洗三宴,”瞥了瞥姨娘的脸色,继续道:“不过姨娘不用伤心,虽不能大办,但我们三人能守在一处过便是好的。”
  
  黄姨娘本就不甚在意这个,不由笑着点头。
  
  “自我怀了你弟弟,对你照顾难免少了些,最近功课可有偷懒?即便秦夫子不在府中,描红亦不可荒废,女红虽累眼睛,但也不可过于松懈。”
  
  “姨娘说的是。”
  
  陪黄姨娘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面露倦怠,便由赵妈妈陪着去内室看了会儿弟弟,奶娘一直在旁守着,夸奖哥儿如何能吃,如何能睡,刘湘婉听着也只是淡淡一笑。
  
  回去的路上,远远瞧见赵姨娘的丫鬟守在七妹院门外,春花见六姑娘经过,福了福身匆忙跑进屋里,主仆三人挑了挑眉。
  
  内室,赵姨娘神色慌乱的拽住自家姑娘,语气焦急道:“我的姑娘,你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你这是想闹得全府上下人尽皆知,若闹到太太耳里,你就不怕她雷霆手段吗?”
  
  “便是被罚又如何?我不甘心,刘湘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她姨娘生了个儿子,便开始目中无人挤兑起我了,今儿若不把她的气焰打压下去,日后非得骑在我的脖梗颐指气使……”
  
  “姑娘,你别意气用事,听姨娘的话,咱们别去找六姑娘的麻烦,再说六姑娘也不是……”
  
  “不是什么?”七姐立着眉毛,满脸煞气。
  
  “姑娘,你听姨娘说……”
  
  “不听!”七姐怒气哄哄的推开赵姨娘,嘶声呐吼:“都是姨娘的错,为何姨娘不得爹爹宠爱,为何……为何姨娘这般畏畏缩缩,别人欺负我,也不敢吱一声,只会让我息事宁人。”
  
  被推开险些摔倒在地上的赵姨娘嘴角泛起苦笑,姑娘也不小了,怎说话如此不过脑子,春花心疼的扶住姨娘,揉了揉她的胳膊:“姨娘,您没事吧!”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身为赵姨娘贴身婢女怎能不知姨娘这个月的月事已晚了半个月,主仆二人没敢声张,隐约猜到姨娘恐怀了孩子,刚七姑娘伸手这般不知轻重,也不知腹中胎儿可好?
  
  春花吓得脸色发白,抖着音质问:“姑娘,您知不知道姨娘……”话还没说话,便被赵姨娘拦住,冲她摇摇头。
  
  赵姨娘是刘仲修上峰所赐,这些年一直不冷不热的待她,因顾忌上峰的面子,太太也不甚亏待她,所以赵姨娘一直很清楚她在府中的位置,如今黄姨娘刚生下一个哥儿,已让太太心生不满,偏她此时有了身孕,倘若太太知晓,怕容不得她腹中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她盼了好几年,说什么也要生下他,佛主保佑:他一定要是个哥儿,这样她与姑娘在府里日子才能好过些。
  
  七姐怒急之下推了姨娘,也吓了一大跳,尤其见她脸色苍白,虚弱的被春花搀扶着,可心里的别扭劲还是让她转身视而不见。
  
  赵姨娘摸摸小腹,长呼一口气,随后坐在凳上看女儿气急败坏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姑娘,你怎么还这般不懂事,以往我只当你年岁小,心智还未成熟,但今儿这般莽撞冲动,姨娘真担心你日后的性子。”见她依旧梗着脖子不服气,颓然道:“六姑娘虽比你大上两个月,但无论心智还是手段皆在你之上,自你们满十周岁后各自搬出姨娘的院子,你可曾看到她哭哭啼啼跑去太太那诉苦,亦或经常去寻其他姑娘的麻烦。”
  
  七姐冷声讽刺:“你看她平时呆愣木讷的傻样,敢找谁的麻烦?二姐,三姐她们不找她麻烦,她就该阿弥陀佛了!”顿了顿又道:“怎么?姨娘这是在悔恨,六姐不是您的孩子?”
  
  “你……”
  
  “哼!姨娘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赵姨娘被她蛮横无理的话气的生生背过身去,这真真是生出个冤家来,闭了闭眼,忍着怒气苦口婆心的劝她:“姑娘,任性也要知道天高地厚,您是庶出,身份上比不得三姑娘,聪明伶俐比不过四姑娘,乖巧懂事更比不上六姑娘,你扪心自问,有何长处在姐妹面前炫耀?”
  
  七姐反驳:“绘画!齐夫子总是称赞我,画工凌驾众姐妹之上。”
  
  “绘画能让你讨好太太吗?能让你出嫁后受婆家尊重吗?能让你在勾心斗角的后宅立于不败之地吗?”
  
  七姐被反问的闷不吭声,气愤下转身背对赵姨娘。
  
  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赵姨娘在如何恨铁不成钢也希望她经此事后吃一堑长一智,扶着春花的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搂着她,语重心长道:“姑娘,姨娘不求你样样拔尖,但求你凡事多思、多想、多听、多看、谨言慎行,这府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有多少下人只是因为说错一句话,第二日便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七姐靠在赵姨娘怀里沉默不语。
  
  赵姨娘感觉姑娘身子微僵,慢慢轻抚她的后背,今日说的话有些过重,也不知她是否听进心里,说少了怕她执迷不悟,说多了又怕她心生逆反,反而得不偿失,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姑娘……姨娘的话,你有时间细细想想,如今府里风头正紧,各各缩着脖子躲在屋里不敢出来打眼,你可千万别再这时候闹出风波惹得太太不高兴,到时便是姨娘也救不了你。”
  
  “知道了!”七姐好半天才说出这三个字。
  
  招娣悄悄趴在两个院子的墙中间,附耳偷听七姑娘那边的动静,隔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吵嚷声,方蹑手蹑脚跑回屋里打着小报告:“姑娘,那边消停了。”
  
  刘湘婉停下手里的活计,动动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嗔怒的看向招娣:“以后不许这样没规矩,若让人发现,少不得又得闹一场风波。”
  
  招娣忙夺过姑娘手中的女红,不满的嘟囔:“姑娘,赵妈妈看见又得骂奴婢了?”
  
  “好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今儿便不在动针线。”
  
  闻言,招娣笑的十分开心,扯了扯姑娘的衣袖,十分得意道:“姑娘,您不知道珍珠有多羡慕奴婢,七姑娘性情时好时坏,一不顺心,对着珍珠明珠不是打就是骂,清晨奴婢去开院门,正巧碰到她,她趁人不注意拉住我,让我看前两日被七姑娘掐紫的胳膊,看得奴婢心里直打哆嗦。”
  
  刘湘婉想想,嘱咐道:“日后你们看见七妹躲着些,这年头不怕耍横之人,就怕没事耍无赖的。”
  
  此时正好招银端茶进来,听到这话很是赞同,同招娣对视一眼忙不迭点头。
  
  招银倒了杯温茶小心的递给姑娘,皱眉道:“七姑娘也只比您小两个月,不知为何性格如此喜怒无常。”
  
  刘湘婉端着茶抿了抿,心思却已飘远,七妹为何这般,她隐约能猜到,这府里姨娘不受宠,连带着儿女也不受宠,这不受宠的的庶女,有些如二姐、四姐花尽心思讨好太太,有些如她沉默寡言不知变通,更有些如七妹,为了吸引爹爹的注意博得他的宠爱,不知不觉中扭曲了性格。
  
  “日后你二人不许私下编排七妹的事,无论她做的事是对是错,她都是主子,不是你们随意编排的人,这次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府里多是非,行事要谨言慎行,切记犯口舌,”怕她们不在意,肃目道:“倘若再被我听到,非让赵妈妈打你们手心不可。”
  
  招银招娣哪里听不出姑娘话里的担忧,遂她们一人扯着姑娘一只胳膊,撒娇求饶。
  
  赵妈妈进来便看到两个丫头没大没小扯着姑娘,冷着脸咳了咳,招银招娣吓得立马松开姑娘,又见姑娘对她们使了个眼神,忙不迭退出去。
  
  “姑娘,不是老奴说您,私底下也太放纵她们二人。”
  
  “妈妈,招银招娣与我一同长大,服侍我尽心尽力,对我又忠心不二,私底下放纵些也无妨,再说您平日一脸严肃,若她们再日日绷着脸,我这日子岂不是过得更加枯燥无味?”
  
  招银招娣退出去后躲在门外偷听,听到姑娘反驳赵妈妈的话,噗呲笑出声,又怕真惹恼赵妈妈,忙跑的不见人影。
  
  见一主二仆这般没大没小,赵妈妈真真是无奈极了。
   刘家有女初长成 一出好戏   想到回来的路上, 听到下人们的窃窃私语, 赵妈妈看了看淡定坐在一旁喝茶的姑娘, 忍不住问:“姑娘, 自姨娘出事后, 老爷一直没表态, 如今太太查出谋害姨娘的歹人, 您说老爷会如何处置。”
  
  刘湘婉对多情寡义的爹爹实在没有任何好印象,不过既然赵妈妈问了,她便将心中猜测告之她, 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一则彻查明白,重重惩罚,二则高高举起, 轻轻落下。”
  
  “这……”
  
  刘湘婉拍拍她的手:“妈妈别急, 事情很快会有结果。”
  
  五姐下课后,趁小厮们换岗, 带着丫鬟偷摸溜去老爷的书房, 刚巧刘仲修有一文书落在书房, 派刘铁过来取。
  
  刘铁看到书房出现不该出现的人, 吓得脸色泛白:“奴才给五姑娘请安。”喉咙紧了紧:“姑娘可知, 书房乃大人禁地, 闲杂人等不能入内,姑娘若是被老爷发现,怕是少不了一番责打。”
  
  想到被冤枉的姨娘身陷囹圄, 五姐哪里顾得上府中规矩, 泣下沾襟的啜泣:“我如何不知,可是为了能救出姨娘,便是被爹爹责打一番,我也无甚怨言。”
  
  刘铁诧异道:“张姨娘怎么了?”天微亮,他便跟随老爷去衙门处理公务,若不是回来拿老爷落下的文书,怕是天黑才能回府。
  
  五姐哭哭啼啼将早上发生的事说给刘铁听,刘铁听后,久久不语,暗暗佩服:太太手段委实高明!
  
  刘铁咳了咳:“五姑娘,奴才一定会将此事仔细汇报给老爷,不过……您还是快些离开吧,书房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若被人瞧见,不光您遭殃,外面随伺的丫鬟小厮怕是也得挨一顿狠揍。”
  
  五姑娘点点头:“刘管事,我姨娘能否脱离险境便拜托你了!”说着冲他福了福身。
  
  刘铁忙转身避开。
  
  太太派人在大门外盯着,瞧见老爷回府,连忙迎老爷去太太的院子,直道:“老爷,太太有急事找您。”
  
  事情经过,刘仲修已从刘铁那听的七八分,这不前脚刚进府,后脚便看见太太的人,随即冷哼一声。
  
  正房,太太早已吩咐王妈妈备好晚膳,待老爷回来一同用膳,刘仲修一出现,太太先是眼睛一亮后脸色渐缓,主仆三人对老爷福了福身,随后菱香摆好碗筷随伺在太太身后,迎香端茶伺候老爷涑口,又将手帕沾湿跪下为其擦手。
  
  想及黄姨娘出事是太太一手导的戏,刘仲修心中一阵恼火,在看她此时端庄贤惠、温婉贤淑的做作姿态心里更是冷笑连连,瞧了瞧桌上的菜肴,东山白煨羊肉、梅鲚鱼、鹿苑鸡、西芹虾仁、五香酱肉、凉拌莲藕,四热二冷,外加一道鲜菇虾丸汤,都是他平日爱吃的菜,为了引他入局,摘除自己,太太费了不少心思啊……
  
  太太夹了一块梅鲚鱼的鱼肉放入老爷碗中,笑着问:“老爷快尝尝,这是我特意让厨房做的,味道如何?”
  
  刘仲修笑着点头,伸筷将鱼肉放入口中,不由赞赏道:“不错,滑而嫩,嫩而鲜。”
  
  “老爷喜欢就好。”太太对迎香使了一个眼神,迎香和菱香福了福身,脚步轻盈的退下。
  
  这时屋里只剩他们夫妻二人,刘仲修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夫人遣人唤我过来,到底府中出了何事?”
  
  太太身体一僵,脸色铁青的从凳上站起,福身道:“不敢欺瞒老爷,昨儿黄姨娘早产不是因哥儿提前出生,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说到此处,微微垂眼,轻声道:“是妾身疏忽……”
  
  好一个大义凛然,负荆请罪!
  
  好手段!
  
  刘仲修嗤笑,冷眼看着太太拿腔作势,偏不能泄露内心的思绪,遂,继续与她做戏,反问:“夫人为何如此说?”
  
  “老爷每日忙于公务,已是费尽了心神,妾身乃后宅之主母,打理好后宅本是妾身之本分,只是……黄姨娘早产怕是另有玄机,早上六丫头请安时,与我说她姨娘早产乃是人为所致,因她姨娘的丫鬟在其鞋底发现猪油,妾身听闻后,立刻派人彻查,没想到凶手竟是田、张两位姨娘,因她二人是伺候老爷多年的人,且张姨娘生育有功,为您相继诞下三少爷、五姑娘,但事关谋害子嗣,妾身……妾身也不知如何是好。”瞥了瞥老爷的神色,继续道:“这才派人请老爷过来,由老爷处置。”
  
  听到此处,刘仲修脸色发黑,伸手猛地拍下桌子,怒急而道:“她们二人呢?
  
  “妾身已让着人分别看守于柴房。”太太拿起手边的丝帕捻湿眼角:“老爷,都是妾身不好,妾身失职才让她二人钻了空子起了害人之心。”
  
  “这事与夫人有何关系,夫人每日的辛劳为夫都看在眼里,既要打理后宅又要抚育儿女,上上下下,府里府外皆靠夫人一人打点,”刘仲修说到此,确实有感而发体谅太太之不容易,语气诚挚道:“这些年夫人辛苦了……”
  
  “老爷不怪罪妾身就好。”
  
  刘仲修挥手唤人:“去柴房将田氏、张氏带来。”
  
  门外,刘铁低声应诺。
  
  一盏茶后,田姨娘同张姨娘一同进来,田姨娘一见到老爷,噗通一声跪下,跪爬到老爷膝下,扯着他的衣袍痛哭流涕道:“老爷,是贱妾的错,贱妾不该起了妄念,都是贱妾的错,求老爷原谅贱妾。”
  
  想到昨晚芙蓉帐暖时老爷对她温柔体贴,爱意浓浓,即便黄姨娘之事却是她所为,但那又如何,若是往日她有可能会害怕,担忧,但昨儿方体会出老爷怜爱她之心,现下只需她梨花带雨落上几滴泪,老爷定会因此心软,田姨娘如此打算,便将脸埋在老爷膝下,背人处嘴角微微上翘。
  
  太太站在一旁,双手紧握,神色愤怒,恨不得一棒子打杀她。
  
  贱人!
  
  田姨娘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看着老爷,刘仲修摸摸她头,笑着说:“我知道……”头转向张氏,问:“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张姨娘只说了一句:“若我有害黄姨娘母子之心,天打雷劈,死后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若是其他事,她可能心虚似田姨娘般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过此事确实与她无关,所以她根本不用求饶,因她相信老爷,老爷为官数载,断案无数,真话假话,一问便知。
  
  刘仲修点点头,对刘铁道:“送她们各自回院子。”
  
  “是。”
  
  张氏本就问心无愧,待老爷话音一落,福了福身转身走了,竟不顾立在一旁的太太。
  
  如此嚣张,可还将她放在眼里,太太气的胸闷气短,几欲发飙。
  
  田姨娘满脸泪痕,虚弱无力,似一阵风吹过便会倒地不起,不过离开后,心里止不住得意,老爷终究还是不忍心处罚她。
  
  田、张两位姨娘离开后,屋里只剩神色平淡的刘仲修及满脸怒色的太太。
  
  太太气的猩红了眼,她算计了所有,偏偏忘了老爷风流成性的劣根,冷笑般讽刺道:“真真是温柔乡里出情郎,妾身今日才知晓老爷也是欲令智昏的人。”
  
  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啪’的一声,刘仲修将手边的碗摔在地上,声色厉苒道:“周氏,你可知刚才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论?”
  
  太太连连冷笑:“老爷做都做出来了,还怕妾身说不成?”
  
  “你……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老爷说的对,妾身哪有什么见识,妾身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诗书礼仪,温良恭俭让,时至今日方才知晓老爷不喜世家教养出来的闺阁千金,反而甚爱青楼里□□出来的□□,怪不得老爷一直不温不火的待妾身,妾身时至今日才恍然大悟。”
  
  “胡说八道!”
  
  太太冷哼不已。
  
  屋里静默一刻钟,刘仲修方缓缓道:“好了夫人,为夫知你气急之下才悖言乱辞,虽心疼黄姨娘母子遭了一番罪,但索性最后平安无事,再则……那田氏本就是个玩物,不值一提,她既有胆谋害子嗣且对太太不恭不敬,就该知晓后果如何,至于张氏,确实是被田氏诬陷。”
  
  好一会儿,太太才出声:“处置田姨娘本就理所应当,可这张姨娘……”顿顿道:“妾身知老爷甚是喜爱张姨娘,可这陷害子嗣却是犯了府中大忌。”
  
  刘仲修拍拍太太的手,安抚道:“那夫人与我说说,张氏为何要害黄氏母子?”
  
  “因为她害怕黄姨娘生下哥儿,与她儿子争宠。”
  
  刘仲修摇头:“夫人这般说,便有些强词夺理,其一,世人皆重誓言,张氏既敢当着你我之面,发下毒誓,便说明她心中无惧,其二,张氏有儿有女,为何要害黄氏腹中尚不知性别的胎儿,即便黄氏生下的是儿子,与她又有多大关系,她儿女皆大,同一刚出生的哥儿计较,未免有些得不偿失。其三,则是重中之重,张氏乃良妾。”
  
  一时间,太太无力反驳,哑口无言。
  
  刘仲修又道:“方才你也看到,张氏目光清亮,毫无闪躲之色,站着则是挺直腰板,说话更是铿锵有力,为夫身为一府知州,常年判案,只需一眼便能断出人之对错,话之真假。”
  
  此话一出,太太心虚的低下头,生怕露出眼底的破绽。
  
  刘仲修言罢,静心等候太太的决断,大约一刻钟,太太心有不甘道:“妾身细细想来,老爷的话确实很有道理。”
  
  刘仲修微微颔首:“这田氏确实该杀,不过此时却不能大张旗鼓的处置她,现正逢我升迁与否的重要时机,万不能露出些许后宅诟病,这于我考评有碍,芝麻与龙眼,孰轻孰重,夫人应当明白。”
  
  老爷要升迁了!
   刘家有女初长成 我弟宴哥(捉虫)   太太一愣, 忙不迭道:“老爷, 是妾身身见识浅薄, 险些坏了您的大事, ”神色略微踌躇, 小心翼翼问:“不知老爷此次会升迁至何处?”
  
  若能调回京城就好了!
  
  太太心里摇摇头, 告诫自己胡思乱想什么!
  
  此时, 刘仲修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不怨夫人,今日我公务繁忙未来得及与你细说,前几日家中来信, 信中言道:圣上在朝堂上屡屡对我褒奖称赞,皆因我任苏州知府这几年所作出的政绩斐然,若无意外, 明年春我会奉旨回京述职。”
  
  什么!
  
  回到京城!
  
  这是太太做梦都在期盼的事!
  
  想到京城里的亲人, 想到嫁人后远在京城的大女,太太兴奋的脸色泛红, 事关老爷的前程, 她不由端正身形, 厉冉道:“老爷放心, 妾身定不会因一颗老鼠屎坏了老爷的大事。”
  
  刘仲修笑着点头, 端起手边的酒杯, 一口干了。
  
  想他任苏州知府这些年,理辞讼、劝农桑、修道路、建学堂、兴丝绸、罢劳役总总举措终于让圣上看到他的丰功伟绩,尤其是苏州每年上缴的赋税占国库的三分之一, 可见他这些年任苏州知府的政绩有多斐然, 如此政绩当然也得到百姓的爱戴,走在街道上,每每听到人们谈及他定是‘爱民如子,愍民惠民’等赞美之言。
  
  太太陪着老爷用完膳,伺候老爷擦手漱口,掂量再三小声问:“田姨娘犯了如此大错,若此次不重重罚她,日后怕其会再度心存歹意?这……岂不是在纵容她?”
  
  对于如何处置田姨娘,刘仲修本就无所谓,遂顺着她的话:“太太有何想法?”
  
  “若不严惩,黄姨娘晓得真相后怕是会意难平,尤其她做了此等恶事竟胡乱攀扯他人,害妾身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张姨娘,此事妾身必为她们二人讨个说法?”
  
  “后宅之事向来都由夫人定夺,你想如何办便依你的想法,无需问我。”
  
  “老爷……您不怪我识人不清?”
  
  刘仲修拉着太太的手,语重心长道:“太太心善,何曾见过此等歹人心思,被骗实属正常,至于张姨娘,私底下我会替你解释一二,太太不必太过自责。”
  
  太太羞愧难当,低头喃喃道:“老爷……”
  
  “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日后夫人还需管好下人们的嘴,若再有造谣生事者,立马打死,以儆效尤。”
  
  太太本打算借此风波除掉张姨娘,即便没除掉也使她脱成皮,却未料到这贱人如此深得老爷欢心,一想到她谋划许久既能害了黄姨娘又能除掉张姨娘,本是一举两得的美计,谁料她二人如此命好,黄姨娘不但平安诞下个哥儿,张姨娘更是安然无恙的被放出来……太太心里恨的直咬牙,面上却只能笑意盈盈的答应老爷。
  
  刘仲修垂目喝茶时撇了太太一眼,果然如他所料,太太一脸狰狞之色,女人的眼界果然只适合围绕这四方天地的内宅,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能让她胡思乱想,忐忑难安。
  
  太太这个女人,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太小,这世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偏她一边做贤妇一边做恶妇,却始终不明白似他们这般结发夫妻,哪有几人真正做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不易。
  
  正因为刘仲修深晓太太的为人,想要这后宅安宁无风波,便不能事事顺她心,只能给她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如张姨娘,此番无辜受冤,心中定是恨极了太太,他在旁推波助澜宠幸一段时日,使她在府中风头超过太太,两番抗衡下,这后宅怕是能消停些。
  
  此番软硬兼施,只盼他心里惦念之人过得安稳顺意。
  
  太太不知老爷心里百转千回的小心思,思绪沉浸在日后如何对付张姨娘这个贱人。
  
  直至刘仲修茶喝了两杯,也不见太太回神,遂咳嗽两声,唤醒她的神智,见老爷已经起身,忙不迭道:“老爷,天色已晚,今晚不若就留下来吧!”
  
  刘仲修神色尴尬,讪讪道:“前日我答应张氏去她那……况今日她受了委屈……”
  
  太太脸色一冷,脱口而出:“昨日老爷明明让妾身等您,妾身一直等到戌时也不见您回来,晨起后方知老爷昨儿去了田姨娘处?”
  
  闻言,刘仲修哈哈大笑:“原来夫人这是醋了?”
  
  太太轻唾,红着脸背过身。
  
  “此次张氏受了委屈,我去安抚她受惊的心神,若她情绪稍好,我便回来,可好?夫人?”
  
  太太冷笑,老爷这是哄小孩呢?
  
  此去怕是一去不归吧!
  
  心里再愤然,太太脸上也未露丝毫不满,转而道:“老爷光怜惜着张姨娘,却还未去看过黄姨娘及新生的哥儿,不怕黄姨娘寒心吗?妾身可是听说新生的哥儿长的颇像老爷,老爷难道不想去瞧瞧……”
  
  刘仲修抚掌大笑:“当真?”
  
  “妾身哪敢骗您,”太太翻了个白眼,继续规劝道:“老爷,不是妾身说您,对待张、黄两位姨娘,您做得未免太有失偏颇,妾身知您心里惦记张姨娘今儿受的委屈,但也要想想黄姨娘九死一生,为您诞下麟儿的辛苦,这也是功劳一件。”
  
  刘仲修纳黄氏至今,太太何曾这般提点过她,如今为了对付张氏,竟一心将他推至黄姨娘处,真是可笑,于是顺着她的话,脸色微冷:“太太三番两次提及黄氏,可是她同你抱怨了?”一副赫然大怒的神色。
  
  太太细细瞧着老爷的脸色,不似作假,笑着解释:“黄姨娘哪是这样的人,她入府至今,向来本本分分,轻易不与其他姨娘说闲话,惹是非。”
  
  刘仲修面无表情听着太太看似抱怨,实则迫不及待撺掇他去黄姨娘的院子,心中十分了然,定是太太自觉留不住自己,也不能便宜张氏,再说黄姨娘刚生产完,又不能侍寝,太太无论何时何地都打着一手的好算盘。
  
  不过,此番算计却甚得他心。
  
  刘仲修故意叹气:“夫人既这般说,我便去瞧瞧黄姨娘及新生的儿子,省的她太过寒心。”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次可是夫人让我去的,过后可不许怨我!”
  
  “老爷您说什么呢?”
  
  刘仲修抬脚离开,背对太太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太太目送老爷离开,直至不见他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猛然一敛,王妈妈从内室旁的转角处出来,怪异道:“太太,老奴怎么觉得田姨娘之事,老爷好像事先就知晓?”
  
  太太冷哼一声:“咱们老爷可不就是深藏不漏,与我打的一手好太极,没听见他中间几次三番的敲打我?”
  
  ‘强词夺理’ ‘断案无数’ ‘识人不清’等诸如此类的话皆从老爷口中说出,这不就是老爷在点明她,此事,他早已知晓,只不过碍于太太的颜面,没有捅破而已。
  
  王妈妈细想之下,恍然大悟,怪不得她总觉得老爷的话哪里不对,想来这便是这……随即脸‘刷’地一下子白了,哆嗦道:“老爷不会因此与您生了嫌隙吧!”
  
  “没听最后老爷说,再有造谣生事,直接打死!这就是在变相告诉我,府中之事还是由我做主。”太太没好气道。
  
  今晚这出戏,她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唯一值得让她稍稍高兴之处,便是老爷明年春兴许调回京城。
  
  王妈妈喉咙鲠了一下,方道:“老爷心里还是有太太的。”
  
  太太冷笑:“这后宅的女人,老爷心里哪个没有,若没有……他又为何一个一个纳进来。”
  
  ……
  
  第二日,大家便知老爷处置的结果,田姨娘被送到庵堂里思过,至于归期,且看太太的心情,至于张姨娘,不过是田姨娘愤恨下故意攀咬的人!
  
  事后,太太为了安抚张姨娘被冤枉一事,遣王妈妈亲自送去一副嵌宝石双凤纹金镯以示压惊。
  
  太太这番雷厉风行的手段,除了黄姨娘因生子未在场,其余姨娘皆吓得心惊胆战,服侍她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
  
  无论姨娘还是众姐妹皆恭恭敬敬的侍奉太太,刘湘婉依旧呆愣木讷的坐在一旁,好似什么事都与她无关,以前如何,现在还如何,太太见她并没有因为黄姨娘生了哥儿而傲慢轻狂,且对她同以往一样恭敬,乖顺,对她的态度反而比平常更加亲近,惹的众姐妹对她冷嘲热讽。
  
  刘湘婉却淡然处之。
  
  只听太太淡淡道:“昨儿老爷看过黄姨娘生的哥儿很是高兴,并予以赐名,日后刘嘉宴便是府中五少爷,大家记住了!宴哥还小,日后你们要小心伺候。”
  
  除了姨娘及众姐妹,其余下人皆跪下应诺。
  
  刘湘婉坐在一旁低着头,嘴角微微上翘,心里止不住唤着:“刘嘉宴……宴哥……我的弟弟……真好!”
  
  然而太太这一番话,让众姐妹神色不一,二姐僵着脸扯扯嘴角,三姐眨眨眼睛无所谓,四姐笑的异常耐人寻味,五姐因此前种种,发自内心替她开心,七姐颇有些羡慕嫉妒瞪了她一眼,不过刘湘婉不在意,这一日她的心情很好,因为她的弟弟有名字了,虽然他如今还小,总爱睡觉,但她会一直保护他,让他平安长大。
  
  回屋后,赵妈妈得知田姨娘的下场,愤愤道:“果然如姑娘所言,老爷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一点也不在意姨娘及姑娘的感受。
  
  刘湘婉挑挑眉,不置与否,老爷如何处置田姨娘她甚不在意,不在意的人谈何能波动她的思绪,有那时间还不如替宴哥做几件小衣。
  
  “姑娘,您可有在听老奴说话?”
  
  刘湘婉低头摆弄手中的布料,反问:“妈妈,你觉得哪匹适合给宴哥做小衣?”
  
  赵妈妈眼神扫过几匹布,思索片刻道:“……雨丝棉吧,它轻而柔然,正适合刚出生不久的五少爷穿。”
  
  刘湘婉点头,从中拿出赵妈妈说的那匹雨丝棉。
  
  赵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