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疯子 “站起来啊,混小子!” 九月初的这天,目光往南而下,大都天干物燥,日头依旧毒辣。但在红叶镇这块弹丸之地,应是添长袖躺火炕。 富人们很会享受,品茶赏秋景之余,还有闲暇之心去风月场地高歌肆意。 陈北望脑袋被人以重拳击中,耳边全是嗡嗡声。富人的嘲弄,充满抑扬顿挫的叫骂和其他人的大笑声羼杂在一起。陈北望晃了晃头,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眼前的景物是模糊肿胀的。汗水和血水就这样顺着他的额头棱角滴进眼眶。 这是富人们取乐的一种方式。 他们大叫、嘶吼、辱骂,从而一掷千金。 眼前模糊的人影又挥舞着拳头冲了上来,有人在台下急切的嘶吼,“打他!打他啊!” 小腹被击中,陈北望哗的一声,吐出一口苦水,胸腔痛苦的起伏,腹中翻江倒海,脸上的五官簇在一起。 他忽然就像是一头濒临死亡的野兽,露出了最后的野性,身子用出最大的力量向前扑出去,一口咬在对方的脖颈,用力的撕扯。 没钱的看客、有钱的富人看着场中像一头野狼撕咬猎物的少年,眼眶充血,兴奋的挥动手臂! “我要活下去!” 温热的鲜血,刺鼻的血腥味同时灌进少年的口鼻,在他身下和他同龄的少年竭力反抗,一拳接着一拳砸在陈北望的头颅上,闷沉的响声回荡在周围。 身下的少年渐渐失去气力,击打陈北望的手臂也变得绵软。 呼吸粗重的陈北望清晰的感知到对方逐渐趋于停止的心跳。 “你赢了。” 操持这场比赛的中年人走了过来,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是露出了些许动容。 陈北望松口,模糊的目光中他看到了身下不再动弹的少年的脸,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双手撑着满是鲜血的地板站起来。 …… …… 三日后,万家窟。 破败的木篱笆被人推开,几位穿着绫罗绸缎,板着一张脸的他们颇为嫌弃的捂住口鼻,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朝着屋内扔去。 “姓陈的小子!你的赏金来了!” 屋内砰砰几声响,鼻青脸肿的少年跌跌撞撞从屋内冲出来,一把抱住地上的钱袋,凶狠的眼神看着来人,像极了丛林中护食的野狼。 “老子岂会要你那点破钱?!真他娘的是一条疯狗!咱们走!” 万家窟,贫民窟。 生活于此的人们,他们是草芥,是渣滓,是富人家的狗都能随便欺压的存在。 陈北望从小就生在这里,没有刀口舔血,只有物竞天择。 看着那些人走远,陈北望才打开钱袋,颤抖着酸痛的手掌数着里面的碎银。 来来回回数了三四遍,终于是长吁了一口气,“总算凑够了。” 他咬着牙起身,把钱袋放进屋内的土坑中,然后用干草遮住。 土坑里,赫然已经有了五六个钱袋。 这些全都是陈北望在红叶镇的“狗场”内赚回来的。所谓“狗场”,是那些闲来无趣的富人们开的一家比赛场地,里面的拳手,大多都是万家窟的少年。 赢了,好歹有着报酬赏金。 输了,那就是真真的“输了”。 万家窟和红叶镇相隔八十里地,好在有些富人们算是仁慈,特意雇的车夫往返万家窟和红叶镇,专门接送这些少年拳手。 不然,这八十里地,将成为红叶镇和万家窟的一道天堑,面黄肌瘦的少年们无法逾越。 而陈北望好容易拼了命攒下来的钱财,只有一个目的——红叶镇有一家私塾学堂。 私塾里面的那位教书先生和陈北望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姓陈。 那天他喝了些酒,在柳絮纷飞的大街上,一只手提着酒壶,迈着微醺的步伐,吟着古人的诗句: “……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桂花,嗝……” 冷不丁的有一道少年嗓音响起,“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教书先生很是诧异,眼神一扫便看到了站在角落的陈北望——那时他还不叫陈北望——他眼睛就那样一跳,忽然欢欣起舞,拿着酒壶云着手。 教书先生是个浪漫的人。 面前的少年衣衫不齐,蓬头垢面。先生却丝毫不掩饰他目光里的欣喜之意,醉了酒的步伐来到了少年面前,“少年郎?家住何方?姓甚名何呀?” 少年畏畏缩缩,“我没有名字。” 教书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却嘶的一声眉头紧锁,后退一步。 “想念书吗?” 少年那时候不知道念书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他说:“是不是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听先生念书?” 教书先生温和的笑着点头。 少年抬头看着北边,那里是私塾的方向。 “既然你没有名字,以后就叫……陈——北望吧?” “陈北望?”少年喃喃自语。 以前是为了活而活,现在同样是为了活而活。这两个活,其中含义,南辕北辙。 他需要钱财,需要那些白花花的碎银子,然后把这些用命换来的“石头”交给一位黑脸汉子,他才能光明正大,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坐在先生的课堂里。 这些都是少年的念想,时至今日,三年时间过去,不知道当年的先生还在不在那处杨柳依依的学堂。 陈北望躺在干草铺成的床榻上,呼吸慢慢放缓。 他觉得身体里面有小虫子窜动,很痒。 想挠却挠不到,急的直烧心。 陈北望在床榻上翻滚,表情痛苦。 只是一张破木板的床榻吱呀吱呀尖叫,少年的呼吸粗重,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团火,火焰在灼烧他的身体,痛到了骨髓处。 良久,这种灼心的痛苦才逐渐散去。 少年满头大汗,胸膛上下起伏。 按照平日里的时辰,接送拳手的车夫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达万家窟了,陈北望可不能继续在床榻上躺着,他要去红叶镇,亲手把银两交付给那个长相狠厉的黑脸汉子,以后,便不用去“狗场”,维系生计了。 他从床上坐起,披上邋遢的、近乎全是破洞的粗布麻衣。 现在他要把自己打扮好,做好去红叶镇的准备。 用布条把钱袋紧紧的勒在腰口,盘成一圈,陈北望咬着牙走出发霉的屋子,日头晃眼,有些迷离恍惚,他看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驶来。 马车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里是贫民窟,这样的东西在这里应该与世隔绝。 不过他们可真有钱…… 少年这样想。 马车在陈北望身边停下。马儿高大,皮毛油光发亮,居高临下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他。 马儿和人一样,真有意思。 “老爷,就是他,上次在狗场活生生把人咬死的家伙。” 车夫走到少年身边,卑躬屈膝恭敬对着车厢说。 陈北望适应了太阳的光线,他没听清这人说的什么,他的目光放在马儿流畅线条的身上。 车厢前边的帘子掀开,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弓着身子走了出来。他的鬓角花白,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慈祥。 但是少年却下意识的向后连退了几步。 “还不跪下?!”车夫双目一瞪,见少年如此不懂礼数,就要施威。 “免了。” 老人下了马车,上下打量着陈北望,让他诧异的是,眼前的这位少年的眼神,就像是深林里的野狼,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很有意思。 老人说:“帮我杀一个人。”言简意赅,就连只在私塾旁边听了半节课的陈北望在瞬间就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为什么找我?” “除了你,没有合适的人选,事成之后,你会有很大的好处。” 杀人? 十七岁的陈北望做过,不止一个,绑在他腰间的钱袋就是一条条性命交换而来的。 为什么这些人会专门找来万家窟,专门找一个枯瘦如柴的弱冠少年说这样的话呢? 陈北望不理解,但他很好奇老人口中的好处是什么,人命的价值对于少年来说,只不过是钱袋的重量和数量罢了。 “帮我杀了她,小家伙。”老人的嗓音温润醇厚,就像是狗场那些富人花了几袋子银两换来的一小坛花雕酒一样。陈北望没尝过,但是他闻到过。 老人使了一个眼色,车夫便立刻从车上取下来一个包裹,尽管封的很严实,陈北望还是闻到了让人口中生津的香味。 车夫把包裹递给了少年,陈北望疯狂的撕开包裹布料,看到了里面的黄油纸,烧鸡的香味蔓延出来。 钻进少年的鼻孔。 老人大笑道,“可否答应?” 陈北望撕扯着烧鸡的肢体,大口大口塞进嘴里,掉在地上的皮肉染上了灰尘他也毫不犹豫的捡起来。 “答应。” 正文 第2章 杀人 后来,老人领着陈北望去了红叶镇。 一路上,少年不问不说,就算他不说话,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狠劲。老人摸着自己的鬓角,笑的很是意味深长。 来了无数次的红叶镇,陈北望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外来者。他也确确实实是一个外来者。 经过了依旧沸沸扬扬的“狗场”,来到了微风轻拂的柳絮街。 少年第一次开口:“停一下。” 老人立刻摆手,马蹄踩在青石板上清脆的哒哒声缓了下来。 陈北望掀开布帘,一跃而下,伤痛还没有完全痊愈的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周围行人诧异的眼光立刻投射过来,少年从地上咬牙爬起来。 老人从车厢里掀开帘子,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说道:“这孩子和别人不同。” 车夫附问:“老爷,他只不过是狗场里面的一条贱命罢了,能有什么不同?” “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会差。” 陈北望气喘吁吁的跑进了一条巷子,逼仄的巷子过后,便是豁然开朗的景象。 湖水,杨柳,凉亭。 还有郎朗读书声。 让陈北望魂牵梦绕的私塾学堂就在面前,他深吸了一口气,跑上前去。 有人拦住他,大声呵斥:“你这小乞丐,这里是何地方?还不速速离开?!” “陈先生在不在这里?我要找陈先生!”少年翻开衣物,露出腰间绑着的钱袋。 “陈先生不在这儿,两年前就离开了,你找他何事?” 拦住陈北望的是一位中年汉子,比前者高出一个头,说话瓮声瓮气,他看到了少年腰间绑着的钱袋,目中露出隐晦的念头。 陈北望眼睛一下子变得刺痛,鼻头也变得很酸,心里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砰然落地,他很失落。他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中年汉子习惯性的眯起眼睛,脚步挪动,跟着少年走了出去。 走在巷口的陈北望眼眶是酸楚的疼痛,光线忽然又模糊了起来,他想到了那位手掌温热的男人。 “站住!” 少年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原来是之前那位中年汉子。 “何事?” “我还以为是个小乞丐呢,原来是狗场里面的人啊,嘿,被我逮着了,今儿还真是走运呐!” 说着,他大步向前而来,一手朝着陈北望的胸口抓去。 眼里浑然是淡漠的笑意。 这类人是没有打斗经验的,全然凭借着身体优势和一些拙劣的招式。 虽然陈北望在他看来就像是一条在街边随时都能饿死的野狗,可他这一手探出去后便后悔了起来。 在狗场里和死亡擦了无数肩的陈北望顿时便后撤一步,伸手抓住了中年汉子的手臂,狠狠一拽,同时双脚离地,一脚蹬在这人的腰间,一脚蹬在对方的侧脸。 “混蛋!” 他大吼一声,胡乱的出手抓去。 骨瘦如柴的身子却很灵活,但少年身上毕竟有着伤势,一个不小心被中年汉子一拳打在了鼻梁。 陈北望高高的仰起头,向后倒下。 “呸!” 汉子摸了摸鼻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咒骂着朝少年走来。 疼痛刺激陈北望的身体感官,他眼眶通红,一股股愤怒的情绪涌出。 在中年汉子伸手抓来时,他突然睁开眼,从地上暴起,两指朝着汉子的眼眶戳去。 “啊!” 陈北望脸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不顾汉子的叫喊,手指戳进对方的眼眶不停的搅动。 他鼻腔滴出来的鲜血滴在地上,他的手上,汉子的脸上。 他的眸子里只能看到狠厉,疯狂。 少年双腿卡住中年汉子的脖颈,狠狠的一扭。 咔擦。 陈北望的呼吸声粗重,从地上爬起,朝巷口两边张望,最后跑了出去。 一直停在大街上的马车没有移动,车夫看到了一个衣衫上满是鲜血的少年从巷子里跑出来,语气顿时慌了起来,“老爷老爷!” 行人大呼,急急避开。 老人眯起眼睛,他也看到了少年的模样,于是便亲自把车厢前的布帘掀起。 陈北望忍着身体上的疼痛,钻进马车。 “走。” “好,好好嘞。” 马车移动颠簸,车厢内的老人没有问其缘故。 他看到少年修长的手指不断的滴落鲜血,破烂的衣物裤子尽是斑驳的血迹。 马车颠簸了一盏茶时间,最后停下。 老人微笑道:“下去吧。” 陈北望走下马车。 一位微胖男子跑过来,“老爷,您回来了?”他看到身旁的陈北望,顿时面色一变,“这是?” “叫人安排一桌好菜,带他去洗洗身子,给他一身好衣裳。” 管家不明所以,只能点头。 “跟我来。” 管家领着陈北望离开。 老人眯起眼睛,“若是这孩子不死……”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忽然笑了笑,“未尝不可见到那位,未尝不可,未尝不可啊。” 少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格局,他很难相信一个人的房子可以这么大,房子还能装得下一面小湖,装的下精致的小山。 微胖的管家带着他来到了浴房,“去洗洗身子,衣服扔在外面就好。” 说完这些,管家便负着手离开。 陈北望走进浴房,褪去衣物,跳进木桶之中。 “呼……” 温热的水刺激着他的皮肤,尤其是肩膀处,极为温热。 “老爷,您真的做出了决定,让这样一位狗场出来的孩子去?” “嗯?” “戾气太重了,这孩子,她那边守卫森严,怎么可能得手,况且是这么一位小孩。” 老人端起茶杯,轻轻的吹气,面对眼前这位有点僭越之嫌的车夫,答非所问:“马喂了没?” 车夫愣了一下,旋即便惊出一身冷汗,“小人这就去。” 菜肴备好,侍女端着菜盘从厨房款款行来。 不多时,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的陈北望被一位侍女带来。 少年鼻尖耸动,香味入鼻,勾动食欲。 “吃。”老人开口,同时摆手示意,“你们下去吧。” 少年就像是刚刚从饿牢放出来的囚犯,趴在桌子上双手抓着食物就塞进嘴里。 刚刚换上了衣物又沾上了油腻。 “你不问到底要杀谁么?” 陈北望嘴里塞满了食物,这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过着过完了今天不知道还没有没有明天的日子,对食物的渴求,甚至超过了对于钱财的渴求。 他没有做回答,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空来回答。 老人笑了笑,“酉时,有一辆马车从镇子的北边过来,杀了车子里的女人。” 少年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要杀的居然是一个女人? 老人明显的听到了陈北望长长的吸气声,然后便看到他的动作恢复如常。 “你杀了她,我给你一个机缘。” 陈北望不懂机缘是什么意思。老人觉得好笑,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放在桌上,然后推到了他的身边。 “用这个。” 陈北望没说话,专门挑大块大块的肉,又是嚼又是咽,一直吃到自己喘息都困难的程度。 顺了一口气,坐在凳子上,目光溃散渐渐的凝集,落在了那把小巧匕首身上。 他起身,抓着匕首站起身大步离开。 老人浑浊的眼里,精光闪动。 红叶镇的北边是一座庙宇,里面供奉着在仙班里能排的上号的神仙。 别看红叶镇地儿小,香火却是不错。 陈北望从来没去过,他对红叶镇的了解还是止于私塾和狗场之间的这块地方。 今天开了开眼界。 少年把匕首藏进袖口,他知道从庙宇那边过来要经过哪条道路,红叶镇的街道也不多,能过马车的路就更不多了。 经过私塾这块地的时候,这边已经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少年垂着眼皮走过。 等待不过多时,便看到了几辆马车远远的驶来。 车夫眼神冷峻,目光来回在周边扫过。 陈北望站起身,目标来了。 马蹄声如同催命曲,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间。 可马车忽然停下,从上面走下来了一位锦罗绸缎云袍加身的妇人。 妇人年过百半,不过那抹风韵依然夺目。 妇人跳下马车,走到一处小摊贩前,白嫩的手指拈起一根发簪,嘴里咯咯娇笑:“甚是好看,商家,这个多少银子?” 御马的车夫紧紧跟着妇人。 卖发簪的是一位老汉,连忙摆手,“小本生意,不值几个钱,既然马夫人看上了,小的送您便是。” 一番吹捧,妇人又是几声娇笑。 “哪儿能占商家的便宜呀。”说着,伸手入怀。 陈北望垂着头走去。 少年的异常举动引起了车夫的注意,当即呵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滚一边去!” 陈北望抬起头,看了车夫一眼,脚步朝后退了一步。 车夫瞥了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可陈北望忽然暴动,后撤的那一脚作为助力,狠狠的在地上一蹬,朝着车夫扑过去。 原来之前的后退只是一个假动作。 在车夫放下警惕的一瞬间,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本来陈北望看上去就没有几分威胁,加上那样一个假动作,让站在妇人旁边的车夫彻底将其忽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北望一脚狠狠的踢在了对方的膝盖关节处。 剧烈的疼痛让车夫单膝跪地,其他马车上的车夫顿时从车上跳下,“小子,你找死!” 妇人终究是妇人,反应总是满上半拍。 已经把匕首握在手里的少年,一刀狠狠的扎进了对方的腰侧! 旋即抽刀,怕这点伤口不会致命,立刻又在妇人的脖颈处补了一刀。 自始至终,少年的眼眸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在他眼里,不光他的命是草芥,别人的命也是草芥。 正文 第3章 青年 “你!” 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武艺高强的车夫大惊失色,脸庞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 “夫人!” 少年抽刀便跑。 街上的行人瞪大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陈北望路过一间包子铺,停下脚步,犹豫了一息的时间,伸手进笼,抓了一个肉包子塞进嘴里再次迈动步子。 血液从匕首的刃尖滴落。 妇人煞白着脸色,表情变得狰狞,捂着自己的伤口缓缓的软倒在地上。在她对面的卖发簪的老汉一步一步后退。 陈北望慌不择路的逃跑。 某处高大府邸,老人站在阁楼,神色波澜不惊俯瞰街道上发生的一切,最后负着手说:“最后那个名额给他留下,他若是逃过此劫,命中注定会青云直上。若是死了——命里一尺,莫求一丈——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明白,老爷。” 老人身后的青年躬身后退,为自家老爷阖上了房门。 妇人的死亡来的忽然,负责保护她行程安全的车夫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老爷的怒火。 少年推开人群,跌跌撞撞慌不择路。 “站住!” “你可知道你杀的是谁么?!” “拦住他!拦住他!” 可行人们哪里敢拦,少年手里还提着带血的匕首。 可一个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的少年怎么可能跑得过几位彪形大汉? 最后被众人堵在死胡同。 陈北望狰狞着面孔,捏着匕首的手张开又握紧,脚步左右晃动。 “你真是活腻了!那可是马夫人!” “莫要和他说太多,直接杀了他便是!” 他们阴沉着面孔,一步一步向前。 陈北望砸吧嘴,嘴中还残余有肉包子的味道。 一位汉子突然欺身上前,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多了很多名堂在里头。 只是少年看不穿,陈北望从来就没有经历过系统训练,他杀人凭借的是狠劲,凭借的是骨子里面的本能。 不谈突袭,在这种面对面的情况下,陈北望的胜算连一成都无。 少年抬手,匕首向汉子的胸膛刺过去。 但眼前一花,手里的匕首不知道为何掉落在了地上,旋即手臂被对方擒住,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 一拳砸在他的胸膛。 结结实实的闷沉声响。 这还没完,怒火中烧的车夫转身一记鞭腿扫来,陈北望的后背再次受到重击。 噗! 他吐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缓口气,后脑勺的头发被汉子薅住,狠狠的抬离地面。 “谁指使你做的?!” 少年没说话。 汉子愈发暴戾,抓住他头发的手用尽力气按下去。 砰! 头颅猛砸地面。 地上的灰尘溅起,散在空气中。 少年只觉得脑子里面有股难以忍受的眩晕,鼻涕混着血液流出,他眼中灰尘运动的轨迹仿佛变得缓慢,汉子的辱骂声,在耳边似乎相隔很远。 砰! 头颅再次和地面接触,青石板出现了裂痕。 疼痛却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就是死了的感觉么?好困好困……” 陈北望的左肩忽然变得灼热,就像是被烧红的洛铁直愣愣的放在皮肤上的那种痛觉。 再然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这种酷刑般的痛,陈北望只是经历过一次,在万家窟里,被一群同龄孩子围着打——只是为了争一棵野菜——当石头砸在他的后脑勺,除了强烈的晕眩感,随之而来的同样是难以忍受的灼烧感。 后来,他站起身,抢夺野菜的同龄孩子都不见了。 现在,他站起身,想要杀他的汉子同样都不见了。 疼痛还在,脸上的灰尘和血液混杂在一起,是肮脏的颜色。 陈北望不会去想他们为何消失,从来不会去想。 他不会回顾已经过去的事情,在万家窟和狗场的这些年告诉他,想要活下去,必须把精力放在今天,明天。 他捡起来匕首,蹒跚着走出胡同。 有人微笑着走过来,陈北望眯起眼睛,迷迷糊糊间好像记得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人是谁。 他向前走了两步,步子很小,踩着自己的脚尖,少年的头颅垂下,浑身徒然失去力气。 “先生?” 陈北望倒在地上。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处柔软的床榻上,视线缓缓聚焦之后,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旋即便是身体一阵酸痛。 “嘶!” 门外有脚步声,有人来了。 房门被推开,光线一下子撒了进来。 是之前的那位老人。 他没带食物,没有带钱财,就那么直接坐在少年的床榻边。 陈北望蹙起眉头,看着老人:“机缘!” “哈哈哈,真是个单纯的小少年啊!”老人拍手大笑,“老夫说的这个机缘可不是那些大鱼大肉,也不是金银珠宝啊,小少年。” 陈北望蹙起的眉头更深了,“你骗我?” “没有。”老人背负双手,“我马某人向来不会信口开河,既然答应了你,自然会给你一桩上好的机缘。” 自称马某人的老家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乳白色玉块,上面刻画着一条龙和一条凤相互纠缠的图案,只是少年完全看不懂。 他甚至不知道这块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拿一块石头就要忽悠我?陈北望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老人把陈北望的情绪变化都看在了眼里,这位不知道完成了什么肮脏勾当的家伙放肆的哈哈大笑,不知为何,少年很反感这样的笑容,“你收着便是,饿了吧?随我来。” 姓马的老人带着陈北望吃了一顿大宴席,这才缓解了后者心底的不安。 吃过了大鱼大肉,少年换上了富家子弟的绸缎衣袍,尺寸合身。 陈北望摇身一变,几天前还是狗场里面相互撕咬供人娱乐没有任何尊严可谈的拳手,变成了走在街上行人都会礼让三分的“富贵人家”的少爷。 他有些不适应,也仅仅只是不适应而已。 这样的美妙生活足足过了半个月时间,陈北望心底终于明白了机缘这两个字的含义: 原来这样的生活就是机缘。 不愁吃喝不愁穿,想来来想去去。 可这份美好在九月中旬被截止。 腰侧悬挂三尺青锋,身上是淡蓝色云袍,右胸前绣着龙凤缠绕的图案。 这是一位英气逼人的青年。 老人带着少年走出来,意味深长的对着少年说:“你的机缘来了。” 少年云里雾里。 眉如剑锋的青年低头看着陈北望,目光里没有其他的用意。他扭头看向老人,“今年的名额只剩下一个了,您确定了?” “当然。” 青年把目光再次放在少年的身上,笑道:“他可送了你一桩大机缘啊。” 陈北望没有在听,他觉得这人胸口面前绣的图案很好看。 正文 第4章 觅长生 陈北望结束了他所认为的机缘,被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英气青年带走了。 临走的时候,少年本想和那位老人说上几句话,但他一摸脑瓜,原来腹中空空,除了那段记得滚瓜烂熟的诗词之外,还真找不到其他的言语了。于是憋了半天终于蹦出来几个字:“给我几个包子。” 老人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命人打包送上来数十个香喷喷的肉包子。 少年第一次在食物面前把控住了自己。 那位英气逼人的青年带着少年离开红叶镇之后话就变得很少了,只是问了一些姓名年龄之内的话便不做声,自顾自的向前走。 陈北望抱着满是包子的包袱跟在他的身后。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 通红的落叶被秋风刮下枝头,不算宽敞的道路上,两行马车轱辘轧过的痕迹被红叶填满。 道路两旁鲜活的生命,它们的枝桠肆意生长。瑟瑟的秋风里,泥土上的红叶被卷起,推进一段距离又哗哗落下。 少年的脚落下,把落叶踩的咔咔响。 他忽然看见走在他前面的青年,他的每一步落下去,就像是有人朝地下吹了一口气似得。 步子周边的落叶被推开,直到现在,他的鞋面上纤尘不染。 少年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早已经染上了干枯落叶的小碎片。 他赶忙用手把这些抹去。 从万家窟那种贫瘠地方出来的陈北望从来没看到过,也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这样的人存在。 于是他跟紧了青年,目光就那样盯着对方的步子。 陈北望心里很痒痒,很想过去问一问。 可一看到对方高大的身影便是瞬间止住了念头。 少年的话不多,是真的不多。 一直前行了数里,陈北望和这位佩剑青年终于走出了山坳坳。 佩剑青年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红叶镇的方向,眼中有些莫名的失望和失落,但他很快便释然了。伸出右手,并出剑指,在少年匪夷所思的目光里,他腰间的佩剑忽然铿锵出鞘! 而后迎风暴涨,横在于地面还有一尺距离的空气里。 “这……” 陈北望瞪大眼睛,便看见这位不知道做了什么动作的青年兀自跳上长剑。 长剑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就像是踩在红叶镇的青石板路面。 “来。” 腰间只剩下剑鞘的青年朝陈北望伸出手。 少年鬼使神差的上前,抓住对方温润的手掌,在青年的搀扶下站上了长剑。 “我们去做什么?” 青年哈哈一笑,手中印结顿时一变,长剑划出一道弧线,遥遥上青云。 “此去!觅长生!” …… …… 红叶镇高大的马家府邸。 老人身边是小桥流水,一位家仆疾步行来。“老爷。” “嗯?何事?” “夫人死了。” “嗯,下去吧。” 老人的语气甚至都没有一丁点的起伏,这让家仆不由得疑惑万分,等想通了其中的一些关节,不由得恍然,暗地里更加心生敬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老爷果然是大人物也。” 死了夫人却没愁容的老人缓缓步上一处凉亭,负上双手,脸上竟然有笑意涌现。 “我云国之地千万里,虽这红叶镇实属贫瘠,更在云国边陲,可也不是你们这些海外扶余能够放肆的地方。” “一个成为山上人的机会,我马靖雄可还真不会让这等肥水流进外人田地啊!” 他一个人自顾自的念叨,胸腔又是大笑又是咒骂,最后他一屁股坐在凉亭里的石凳上,那双浑浊的目光向东方看去。 “赵老,您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啊。” 姓马的老人目光愈发深沉。 …… …… 在万家窟长大的少年紧紧抓着青年的衣袍,手指勒的指节泛白, 素云流动。 长剑载着两人穿梭其中,云海之上,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那轮巨大烈日,引的少年怔怔出神。 良久,飞剑坠入云海,逐渐向下。 云雾分开,陈北望看见了身下有一座建筑展露出轮廓。他的目力是极好的,青砖白墙朱红瓦片。 随着距离的拉进,愈发清晰。 陈北望觉得这间屋子建造的很讲究,和红叶镇不同,即便是那些千金散尽眉头不皱的有钱人也比不上。这是显而易见的,一眼看上去便觉得脱离了世间的俗气。 虽然少年只是觉得屋子很好看。 屋顶正脊两端有两段凸起,分别雕刻着有脊兽鸱吻,最中央是葫芦状的宝顶。再两边延长向下便是歇山背,戗脊作为支撑,上有小人等。再往下便是更广的屋檐,龙凤狮马傲然屹立于上。 长剑稳稳落地,青年走下长剑之后,陈北望仍是不愿意松开他的衣袍。 青年无奈的笑了笑,双臂提起,变化手印。 “收!” 长剑便滴溜溜的缩小,最后回到剑鞘之内。 吱呀一声,两扇木门被推开。有两位年纪和陈北望相仿的束发少年从屋内行来,他们身上的衣着和青年人相似,只是右胸上的绣花像是少了点东西。 “师傅。” 两位束发少年向着青年行了一礼。 “这位便是你们的师弟了,卿安,去取一件合适他的衣物。” “是,师傅。” 青年手掌从陈北望紧握着衣袍的手上拂过,后者便瞪大了眼睛,他亲眼看到布料如同细腻的水一般从他的指缝间溜走。 他连忙后退了几步,目光怔怔的盯着地面,然后搓了搓手,最后把眼睛放在青年的衣袍上,哪儿有水的痕迹? 除了那位已经转身离开名叫卿安的少年,剩下的这位少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旋即便看见了自家师傅严厉的目光,立刻端正了表情。 “问筠,带他走一走,给他寻个住处。” “明白。” 这位叫做问筠的少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随我来。” 陈北望望着青年,看见他点头之后才挪动步子跟着问筠行去。 问筠这位少年是一个话多的主儿,问东问西。可是在陈北望面前,这毫无疑问如同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面,换作其他人,肯定觉得新来的这个家伙不怎么令人讨喜。但这世上,喜欢做这事儿的人海了去,名叫问筠的少年就是其中一个。 “哎,你抱着的包袱里面是什么啊?” “你今年多大啊?是哪儿人呀?” “你叫什么啊?咱师傅性子可冷的很,以后和师傅接触,还是要少说些话。” “对了,你是怎么认识咱们师傅的?想当初,我父亲可是花了不少……哎,你停下作甚?” 陈北望吸气,吐气,有些无可奈何。 正文 第5章 真气 少年对新环境的适应速度着实让青年人有些惊讶,入山也仅仅只有两天,陈北望便表现的与其他同龄孩子一样了。 只是这少年话很少。 少到别人都会把他当做哑巴的程度。 新来的弟子多多少少会受到年长的孩子的欺负与打压,这是常情,作为带陈北望入门的青年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费口水去劝解什么。 这些天好不容易让蜡黄皮肤变得稍微红润些的少年在别人的眼里是个闷油瓶,是个可以欺负的老实家伙。 也确实是如此,那些理应被陈北望称之为师兄的孩子们把自己懒得去做的脏活累活天经地义的推给对方,并且大义凛然的昂首说:“给我把事儿办好喽,办不好,有你的好果子吃!” 让他们颇感意外的是,眼前个头足足比他们矮了小半截的家伙一下站起来,半句话没有,就攥着拳头,目光凶横。 自打陈北望来了之后,问筠这位只是比陈北望高出半个头的孩子就喜欢有事没事跑来找陈北望,也没什么别的要紧事,无非胡天侃地。他的家境是极好的,有一种骨子里面的骄傲,可来到山门后,算是开了眼,随随便便拉出一个人都能比他好上几倍。小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暗自怨恨自己那不争气的老爹,好在陈北望的到来让他找到了宣泄口,就总是喜欢在他的耳根子旁絮絮叨叨,陈北望虽然表情难看吧,但总算也找上了一个能说话的人了。 问筠好歹来了三五年,本事暂且没学到半分,事态圆滑倒是跟他那老爹学到了精髓。 “我说几位师兄啊,陈北望可是师傅亲自带过来的,这些又不是什么大活计,咱们陈北望可是新来的,还不太适应,再怎么说也让他适应适应帮各位师兄的忙吧。” 攥着拳头傻站着的少年眸子闪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原样。 “闭嘴吧你!你算什么东西?你入门多长时间了?学到什么没有?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道理?滚一边去!” “哎,好嘞。” 问筠抿着嘴走去一边。 “小子,把事儿做完,听见没有?” 陈北望望着他,“我有什么好处?” 那人一愣神,“好处?”他上前揉了揉陈北望的头发,嗤笑的说道:“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陈北望一拳就砸了过去。 砸在了对方的眼角,旋即双手抱住对方后脑勺,膝盖弯曲上顶。 “啊!” 问筠一下子傻了眼。 “这家伙是疯子么?” 目光狠厉的少年两下就把所谓的师兄揍的鼻青脸肿,眼冒金星,随着那人过来的其他人可从没有见过眼下的情况,面面相觑之后,便朝着陈北望拳打脚踢。 可陈北望毕竟是从狗场出来的孩子,年纪虽小,力气可不是他们就能轻轻松松比得上的。 “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啊各位师兄!” 陈北望逮住一人,薅住对方头发一股脑的就朝着对方肚皮砸拳。 其他人的手肘,拳头打在他身上浑然不顾。 “不要命了不要命了!这家伙是个疯子!” 大抵是这家伙被陈北望弄出了火气,那人手臂上徒然多出了一抹绕臂盘旋的淡蓝色气息,猛然一拳打在了陈北望的胸口。 砰! 如木槌砸在了大鼓上。 陈北望结结实实倒飞出去数十米,一下翻到在地。 那人满脸通红,眉毛倒竖,嘴巴微张,下颌伸长,大口吐着气。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 问筠连忙跑去陈北望身边,“我真是服了你,你和他们好好说两句也不至于如此啊!” 趴在地上的少年好不容易用手把自己撑了起来,一张脸铁青,这可把问筠吓坏了,着急忙慌的把陈北望搀扶起来:“走走走,咱们进屋歇会儿!” 这位将来要继承老爹酒楼的少年瞧见陈北望略微下陷一点的胸膛,眉头尽显苦涩:“好了,这最起码断了两根骨头,近些天你的事都要我来做了。” 少年依旧没说话,待问筠将其搀扶进房后,他忽然抬起头,憋着胸中的一口气,压着嗓子问:“他的拳头怎么这么痛?” 问筠又是生气又是好笑。 “天老爷,你自己骨头断了几根你不管,你去管人家拳头劲头大小?” 看着对方低敛眉头沉默无语,问筠忽然觉得自己败下阵来,他低声说道:“那些人入门最少也得有七八年的时间了,早就已经掌控了真气,对付我们这种还没摸清门道的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你别看你打了他们那么多下才还手,主要是因为山门里不允许用真气欺压晚辈的规定,你也算是狠人一个,把他们都给惹恼了。” 长这么大,陈北望第一次听说过真气这个概念。 在他之前的字典里面,除了钱和吃这两个东西之外,找不到其他的了。 他摸了摸头,“真气是个什么?” 问筠诧异的看着他,“你不会!”后头的几个字还没有蹦出来,站在陈北望面前的少年顿时就释然了,“也是,看你这副样子就能猜到,你没来之前根本就接触不到山上人,你不知道自然也就不为奇了。” 问筠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清了清嗓子,“我不和你绕弯子,真气这东西,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这个世界上不光只是钱财和爱情让人碰破了脑袋,有关真气的东西,哪怕是一丁点都会引起腥风血雨。”问筠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我们这座山叫做披霞山,你知道为什么叫做披霞山么?” 陈北望闷着脑袋想半天,捂着胸口不答话。 问筠说:“当初有一位大能者,举手投足之间将天边的晚霞信手拈下,放置在了这座山上,于是便有了了披霞之名。” “我没接触过什么人,但我知道,咱们云国杜将军的修为和我刚才所说的那位大能者相差不了多少。虽然我没瞧见过,但你想想,刚才打在你胸口的那一拳,顶天了只有通髓二段左右,一个小小的通髓二段就能把你打飞那么远,换作成杜将军,你早就成一堆烂泥了!” 陈北望深吸一口气,胸口痒痒的很是难受。 但是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字眼,“通髓二段?什么意思?” 问筠摇头晃脑,打算卖弄卖弄本事,没想到一道粗犷的声音笔笔直直的刺了过来。 “姓陈的小子何在?!” 正文 第6章 修炼大会 问筠一屁股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站的规规矩矩笔笔直直的,“糟了糟了,是大师兄。” 陈北望嘶哑着声音说:“谁是大师兄啊?” “大师兄他…”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我怎么了我?!”这人说话声若洪钟,问筠哆嗦着身子,“那个,大,大师兄,陈北望他受了伤,您看…” “看什么看?” 他一步一步行到了陈北望的身前,抱着膀子,“好啊,咱们封社书院可好久都没有出现这号猛人了,一个刚入门的新人也敢忤逆师兄?” 大师兄伸出手,刚劲有力的手臂直接攥住了陈北望的胸前布料,将其拽离椅子,“有骨气,但用错地方了!” 说着,狠狠将陈北望扔在椅子上,“要不是看你受了伤,老子也让你尝尝我拳头的滋味。”他环顾了四周,冷笑着说:“从现在开始,姓陈的,你被取消了参加修炼大会的资格。” 少年胸口沉闷,说不上话。 问筠连忙上前,讨好似的说:“大师兄,您看…这修炼大会他可是掌门组织的呀…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大师兄眯起眼睛,“问筠,你向来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这次就没了机灵劲呢?” “哎,这,不是…” “我说他取消资格了就取消资格!他敢来试试?!”大师兄横眉怒目,“问筠,看来你也要长点记性了!这次的修炼大会,要是让我发现了你!哼哼!” 大师兄说完,大步离去,临走的时候在屋檐下站住,手臂上骤然亮起光芒,猛然转身一拳隔空轰击出去! 砰! 下一刻,小屋的木门便瞬间破碎,碎屑在空中零散的落下。 “下次要是在这么不长记性,这一拳就砸在你身上!” 大师兄大笑着扬长而去! 问筠面色凄惨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完了,全完了!” 陈北望好不容易说了句安慰人的话:“比这更惨的我都遭遇过…” 陈北望强撑着身子把坐姿调正,然后说道:“日子得一天一天过,有东西吃就行。” “唉,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知道那修行大会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修行大会每三年才能举行一次,参加大会的人每个人都能最少得到一颗洗髓丹!那可是洗髓丹啊!在外界一颗价值黄金千两!像我这种来了书院这么长时间的人,就差这一颗洗髓丹!我就能成为山上人了!” 问筠面色惨白,抓着自己头发,“之前的那次修炼大会,时运不好,没有赶上…没想到这次又……” 陈北望胸膛一起一伏,“为什么不敢去?怕这怕那的,成不了事。” “你!” “天老爷,你别说风凉话了行吗?你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要是去了,那以后这书院可就没我的立足之处了!我还想光宗耀祖的呢!” 陈北望怒眼道:“那你现在做到了吗?” “我……”问筠站起来说:“那你能有什么办法?” “听我的,这段时间我要养伤,不会出去。” “可修炼大会半个月后就要举行了啊!” “你怎么这么啰嗦?就问你敢不敢跟我干?!” “我……” “敢不敢?!”少年大声质问。 “敢!有什么不敢的!” “好,扶我去床上。” …… …… 红叶镇。 “老爷,来消息了。” “念。” “已查明真凶,定将揪出幕后唆使人!”来报信的家仆说:“老爷,他们已经开始怀疑您了,另外,京城那边的赵老最近放出消息,要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古龙刀。” 这位年迈的老人眼睛一眯,但旋即缓和下来,“这事儿你暂时不用操心,哦对了,那小子在书院如何?” “发生了点小摩擦,肋骨被人打断了几根,估摸这次修炼大会要与他失之交臂了。” 马靖雄摇摇头,“不会,那小子不会善罢甘休,狗场出来的人,对想要得到的东西会付出一切手段,而那小子,为了几顿饭都能杀人,你觉得,他真的会放弃这次机会吗?” “小的愚钝。” “哈哈哈,下去吧。” 姓马的老人笑着抬手于亭内坐下,喝了一口刚沏的茶水,“有好戏唱了,可千万别让我见识一位天才崛起呀!” …… …… 短短四天时间,陈北望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 这让问筠这家伙大呼不可思议,左看看右看看,“你这小子该不会属蟑螂的吧?命这么硬?” 陈北望不知道怎么作答,但他很清楚,这不是自己天生就带着的本领。一定要追根到底,少年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何时就变得如此了,像是和先生相遇之后? “唉,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我们可算是被孤立了啊。”问筠一斧子把面前的木头劈成两半,“师傅也不管一管此事,他除了一些特定的时间会出现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闭关。” 问筠看陈北望不说话,便抖了抖肩膀,他倒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 自从那件事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找过陈北望了,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和他们没有任何相干。这两位少年每天忙完规定的劳动便坐在椅子上读清心诀。 问筠较忙,他又要当爹又要当妈,还要给陈北望这不识字的家伙辅导…这些日子下来,陈北望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问筠这人也是颇有感动。 终于,在半月过后的某一天,书院里响起阵阵悠扬的钟声。 正在劈柴的问筠一下子竖起来耳朵,“陈北望,修炼大会开始了!” 陈北望扔下斧子,“带我去。” “去哪儿?”问筠抓住他的手,显然还有一些犹豫。 “能去哪?走吧!” 问筠只能妥协,带着陈北望朝山上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弟子都是纷纷避开两人,嘴里还说:“啧啧,这两废物还有脸来参加修炼大会?不知天高地厚!” “看着吧,等会大师兄见着他两了肯定得发火,呵呵,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哼哼,我听说那新来的小子脾气火得很呢!” “切,再火爆在大师兄面前还不是得乖乖低头?” “哈哈哈哈!”一阵爆笑。 问筠躲在陈北望的身后,扯了扯他的衣角:“要不,要不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 陈北望回头说道:“咱们做错事了吗?” 问筠摇头,“没有。” “那怕什么?!走!” 正文 第7章 封山 修炼大会在山顶举行,届时,封社书院的掌门会亲自出来授课。能在这样的高手指点下进行修炼,就算是一傻子也能开窍了。 好几年才能迎来这么一次修炼大会,又怎么能因为自身内心怯懦放弃这等机会?陈北望不是傻子,问筠同样也不是。 陈北望拽着问筠的衣服,就那样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向上踏去。总有人喜欢暗中作恶,便将他们已经上山了的消息告知给了坐镇山顶的大师兄。 大师兄进封社书院快有十个年头了,总想着有一天能够彻彻底底的出人头地。好不容易混上了大师兄的地位,可谓是竭尽所能在师弟面前逞威风。在书院里还稍微有所收敛,可一旦出了书院的大门,去了大街,那模样让人恨的牙痒痒。 即便他是这样,但终究也没做出让人火冒三丈的事儿来,也就没必要大动干戈去说辞一番。大师兄这人也聪明,师傅和长老不说,不代表他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也就是这样一直下去,现在这层关系俨然成了一种平衡的制约。 大家伙平时对大师兄恭敬恭敬再恭敬,其中几人差不多都要俯首帖耳了,这样的官僚主义思想待遇习惯了之后,他人稍有不顺从,便会让他有所谓的难堪……而眼下,就是这样的情况。 陈北望拉着问筠好不容易上了半山腰,就看见一群人从上面蹬蹬蹬踩着台阶就走了下来。 陈北望倒是没看见有过一面之缘的大师兄在其中,只是听见有人说:“谁让你们俩来的?!滚下去!” 问筠又气又怒,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跟着师傅起居过一段时间,这帮人竟然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凭什么?我也是书院的学员,凭什么你们能去听课,我不能听!” “问筠,你是给脸不要脸?!”说着,就有人走上来,目光凶横,“赶快滚!看在咱们之前还认识的份儿上,不伤你!” 陈北望松开了拉着问筠衣服的手,“让开。” “唷。”刚才说话的这男人朝陈北望看了一眼,“你这家伙是谁?哦,原来就是你把问筠拖下水的啊,呵呵…”话音刚落,这人一脚顿时朝陈北望的小腹踢了过去!毫无征兆。 可是,早在这家伙出手的那一瞬间,陈北望就从对方的眼神当中看到了狠厉。 在这一瞬间,他双手抱住了他的脚踝,猛地一拧! “啊!” 惨烈的叫唤声在骨头的错位声之后接踵而至,陈北望拉着他的脚,往自己身体这边一拽,然后一拳就结结实实的锤在了那人的胸膛。 砰! 明明看不到任何真气的使用痕迹,但刚才这人却直接在地上擦出了数米的痕迹。 好在半山腰上有一块方圆十丈左右的空地,不然这人撞在阶梯上,可就不怎么好受的了。 “让开!” 陈北望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你娘的!”那人身后的众人顿时嚷嚷着要冲上来,但刚刚向前走了三四步就愣住了表情,一个个朝陈北望身后鞠躬说道:“师傅。” 周然礼就站在陈北望的背后,目光冷冷的扫过众人,“都给我上去!” “好,好。”这些人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陈北望转身,正打算行礼。 “算了,不必了。”周然礼说道:“快上去吧,别等会迟到了。” “谢过师傅。” 依旧温和的青年缓步上行,陈北望和问筠紧随其后。 …… …… 有周然礼坐镇,整个修炼大会那所谓的大师兄定然是翻不起什么波浪,向来对修行有些愚钝的问筠在修行大会上听的格外认真,到了最后,呼吸之间,竟然有了一些莫名的韵味。 这有些让青年人想不到,不过让他更加意外的是陈北望。 这个孩子从刚才进来修行大会之后,目光就一直四处游荡,漫不经心,想来一个字未必都听了进去。“陈北望,你在做什么?” 少年顿时静了心神,坐的笔笔直直的看着前方。 周然礼摇了摇头,有些感慨。这孩子怎么像是外头那些私塾里头的调皮孩子一样呢?修炼大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这一次没把握住,那下一次,可就要等上好几年了。 修炼大会从早上一直讲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因为有阵法护持,学员们只觉得精神依然饱满,不会觉得困乏。 待大家都从席子上站起来后,陈北望还呆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问筠把他叫起来,陈北望才恍然一惊,“啊,完了吗?” … 站在大殿屋檐下的一位老者目光平淡的看底下的学员们井然离场,欣慰的抚须叹道:“江山豪杰初见形啊,呵呵。” 这时,却有人从一旁急促行来,“院长,有贼人闯入书院!” “嗯?!”老者诧异说道:“来者何人?” “院长,人暂时还没抓到,不过有人说他们是京城来的人。” “从京城而来?消息可信度如何?” “未知。” “传令下去,为抓住贼人之前,切莫让学员外出,封锁书院山门和各个出口!” “遵令。” …… …… 陈北望和问筠刚刚回到住所,砰的一声,门被应声推开。 那大师兄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姓陈的小子,你是把老子的话当成耳旁风了不成?!” 陈北望说道:“你是何人,我为何要听从于你?你没给我任何好处,我凭什么要替你做事?” 大师兄怒极反笑,“好好好,小子,刚才那是有师傅护着你,现在没有人护着你了!”说着,手上便开始要聚集真气。问筠连连高喝,“两位,别动手啊!师傅他就在不远处,你们要是闹出来大动静了,会被逐出山门的啊!” 问筠的一番话,这才让大师兄有所收敛,不过他嘴上依然说道:“待会儿,你们给我去山上劈五十斤柴,若是没有!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陈北望怒火中烧,“没门儿!” “有种,你试试!”大师兄转身出了门,问筠死命拽住陈北望,“冷静,冷静啊!” 正文 第8章 山林里多了一抹绚丽的白 陈北望见大师兄离去的背影,连连冷笑:“我可不惯着他的这个臭毛病!” 问筠再次只能再次充当好人,“算了,咱们斗不过他的,别说是在书院的外院,就算是内院,大师兄说话也还有点份量的,咱们还是别招惹对方才是。” 曾在狗场里能为了不着边际的下一顿饭的陈北望能够一口咬断别人的脖颈,抛掉了尊严,尽管周围有富人在刺耳的欢呼,他可不在乎,只要能活下去就足够。 可自从穿上了富贵人家的衣袍,摇身一变成了他做梦都不敢想的上等人之后,好像那昔日被丢弃了的尊严,如今可以悉数拾起。但陈北望的本质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位为了生存而不惜一切代价搏杀的低劣拳手。 让他规规矩矩做事不是不可,但得拿出相应的报酬。 今朝不同往日,多了一个碎嘴。 “我们走吧,不过就是五十斤柴而已,就当帮了别人,累是累了点,总比挨上两拳在身上要强的多吧?” 问筠的眉头满是苦涩,“其实你没来的时候,每天帮师兄们搓洗衣物,费心费力去讨好他们,就是想得到参加修炼大会的资格。”问筠颤着手,拿出一颗圆润的药丸,“就这一颗小东西,为了得到它,什么事我没做过?你以为我不想踩在那些人的头上?你以为我不想把我所受的屈辱尽数返还?我也想!但没有那本事之前,收着点性子,收着点傲气,走吧。” 远处的天空铅云滚滚,以滂沱之势朝披霞山而来。 “再磨蹭可就要下雨了!” 少年那样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最后还是被问筠拽着衣服袖子,带上了柴刀进了山林。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上门。 “这里怎么没人?”有人发出质问,跟在此人身后的大师兄连忙恭敬说道:“长老,这两人因忤逆师兄,被罚去劈柴了。” “简直胡闹!” 大师兄眉眼低敛,却听长老又说:“还不快去把人找回来?!这等关头,若是有人出了岔子,楚兴德,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进内院了!” “长老!”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大师兄顿时就被长老泼了一瓢冷水,“在书院里,忤逆师兄罪名不小,长老,您这…” “还用你来说?!这段时日,所有人严禁外出!这可是院长下的指令,你的那点小事和院长指令比起来,孰轻孰重?!还不快去?!” “是,我这就去!” 楚兴德连连点头,目光却愈发阴沉,转身离开小院,便冷声低语,“好啊,你们俩小子,每次都有人护着,好,这次是院长的决策,那我要看看,下一次,还能有谁看得住你们!” 他的身形开始在大地之上点跃,阵阵无形真气萦绕在小腿之上,每一步都能跃出数十米开外。 …… …… 两人无话。 偌大的林子中,除了阵阵不急不缓的劈柴声之外,便也只剩下野虫的长鸣了。 空气湿闷。 问筠这性子总是憋不住话,“对了,你到底是哪儿人?” “红叶镇人士。” “噢,我听说过,那地方风景挺不错的,大概六年前和我父亲去过一趟,不过大多细节我都忘了,唯独忘不了红叶镇的荷香乳猪,那味道,啧啧…” 陈北望不答话,问筠也不会觉得意外。 林子里的亮度飞速变暗,抬头透过树叶的间隙看见那朵大硕的乌云已然到来。 压抑的雷声携风带雨灌进树林。 片刻,两少年的衣物便已湿透。 “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问筠嘟囔了一句。 他用力的将这捆柴抗在肩上,刚迈出一步,脚下居然踩到了一颗滚石,顿时咔嚓一声。 “啊!” 问筠摔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抱着脚踝不停哀嚎,“疼死我了。” 听到动静的陈北望连忙赶来,见问筠躺在土坑里,无奈的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出手,“上来。” 大雨让泥土变得粘滑,陈北望蹲着身子,拽着树干稳住身子。 问筠拍拍手,咬着牙先把柴扔上土坑,刚握住陈北望手掌的时候,他看见悬挂在陈北望腰间的玉佩。 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没去多问,在陈北望的拽动之下,这才狼狈的爬上土坑。 “让我坐会儿,等下走。” 密集的雨声里传来了一些特别的声响。 问筠歇了口气,看这陈北望的眼里,多了很多的疑问。 他知道那是玉佩,而且是不多见的帝王玉,持有者的身份非同小可,这种玉制成的玉佩可不仅仅只有观赏把玩儿这一种好处,更重要的是还能在上面施加小型咒法。 只是,陈北望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又怎么会拥有这样的玉佩呢? 问筠实在是想不清楚,便询问道:“我刚才看见你身上系着的玉佩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北望眉头一蹙,还没来得及说,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玉佩?!” 问筠猛地扭头,大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身后,他一把抓住陈北望的胸前布料,“你这臭小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问筠面色一白,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与你又有何干系?” “说不说!”姓楚的师兄攥住他布料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我劝你最好放开。” “死鸭子嘴硬!”大师兄毫不客气的两拳打在陈北望的肚子上,一手将其拎起,一手在陈北望的腰间摸索,最后眼神一亮,拽出玉佩只是看了一眼,心间便升起了邪念。 “大师兄!你想做什么?!” “闭上你的狗嘴!” 夺走了玉佩,大师兄将陈北望随意的扔在地上,后者如同虾米一般蜷缩着。 “今日之事,你们若是敢说出去,我定然饶不了你们!”楚兴德将玉佩收在身上,“赶紧滚回来!” 他说完,便踩着灵动的步伐迅速离开。 问筠哆哆嗦嗦的搀扶起陈北望,一个劲儿的道歉,“抱歉抱歉,我真没想到大师兄会在身后,你没事吧?” “没事…”陈北望咬牙起身,强忍住腹中翻滚的痛意,“咱们回去。” 轰! 铅云滚动,雷霆炸响。 阴暗的山林里,白光炽烈。 正文 第9章 云国相国公 “哈哈哈!真没想到那傻小子身上居然还有这等好玉!”夺了陈北望玉佩的大师兄眼含笑意,他属实没想到这一趟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看来那小子来头应该不小,不过…”他顿了顿,“在这书院,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 啪! 雷声滚滚,犹如一块铁皮放在耳边被人猛地敲响。 楚兴德抖抖身体,脚尖轻点,飞快掠走。 …… …… 雨过天晴。 空山新雨洗净浑浊。 有一青鸟,眼神灵动,立于檐上,左顾右盼间,两少年迈着湿漉漉的步子走来。 青鸟叽叽喳喳的飞走。 平常絮絮叨叨的问筠不知为何安静了许多,回到屋内后忙上忙下,清理灰尘,甚至连够不着的死角都要用沾了水的抹布擦上两遍再用干抹布擦得一尘不染才肯罢休。 “你在做甚?” “嘿嘿,以前是我疏忽了,这是咱住的地儿,总不能邋里邋遢。”他露出一排大白牙,“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些?”陈北望翻动身子,肩膀处肿胀肿胀的,很不舒服。 “好好好,我不多嘴。” 问筠心里愈发笃定陈北望是外边某权贵的后辈,那红叶镇的马老当年可不是在京城就过事么?虽然不知道其中是什么原因能让这么一位能够跟当朝宰相平起平坐的男人下放到边陲之境,但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着骆驼还没死呢。 既然陈北望是从红叶镇来的,那以他的身份,肯定和那马老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 商人攀附圆滑的心思就在这时候起了作用。 问筠打定主意,不管怎样都得把这棵大树给抱紧喽。 “我很奇怪,你这种性子应该在什么地方都能活的游刃有余,你为什么偏偏要和我待在一起?” 忙着擦桌子的少年说出真相:“那些家伙不待见我,说到底,我老爹是个物件贩子,我呢,也算是个商人之后,他们那些人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权贵?我顶了天也只是一介布衣,他们瞧不上我我自然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 “那你们口中的大师兄也是如此?” “他不是,大师兄进来书院只是因为院长起了善心,那年闹饥荒,大师兄的家人全饿死了,也就只剩下他还活着,院长外出办事,回来的时候便把大师兄带回来了。” 陈北望若有所思的点头,就没答话了。 …… …… 封社书院内院有一茶肆。 常去喝茶的人不只是为了甘甜的茶水,跟多还是为了辛辣的酒水。 书院是禁酒的。 可但凡是某件事物被打上了禁止的旗号,那么就会显得弥足珍贵。 东西珍贵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价格。 在外头三文钱便能喝到一碗正宗的烈酒,到了这里的茶肆,得花上二两银子。 可打着品茶的由头来小酌一番的内院弟子并不在少数,这其中,甚至还有外院的弟子。 楚兴德就是其中一个。 他刚一到店,便有人认出他来,开口嘲笑,“楚兴德,今日又捞着好处了?” 他不说话,上前来到柜台,伸手入怀掏了掏,最后将夺来的玉佩往上一放,“康宗茶一壶,再来百味酒二两!” “哟,玉佩?看不出来啊,你小子居然还有这样的家当。” “哈哈,指不定是从谁人身上窃来的,掌柜的,先别忙着收,我来看看这玉佩品相如何。”这人打着酒嗝,跌跌撞撞走到前边儿,“这年头,假玉多得是,掌柜的您没怎么出去过,别被某些人给忽悠了。” 楚兴德听着话便是一惊,那小子看起来迷迷瞪瞪的,看样子也不像是个富贵人家,怎么可能会有玉佩?难道这东西真是假的? 这要是假的,可就闹笑话了。 “你管我是怎么来的?今儿这酒,我不喝了。”说着,一手向玉佩抓去。 “哎?”那人手指一点,那掌柜手里的玉佩便凭空飞进了那人的手中。 柜台内的中年男人下巴上留了一撮胡须,他憨憨的说:“楚兴德,让师兄们看看也无碍,我这把年纪了下山也没超过三次,这酒啊,都是我那儿子带上来的,今儿他没在,不然就让他来看了。” 楚兴德攥紧拳头,心中憋闷。 “瞧的如何啊?”掌柜的见那师兄将玉佩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品了数十余次,浑身的慵懒和随意渐渐散去。 他呼吸粗重,眼中甚至露出震惊。 楚兴德咬着牙关,心里无比忐忑,这要是假的玉佩,那今天在这儿可不得丢死人?那往后颜面往哪儿搁? “混账!” 内院师兄舌绽春雷,哪里还有半分酒气? 楚兴德身子一抖,“对不住了师兄,我有眼无珠,未能识别玉佩真假,闹了这出笑话,属实不该。” “放你娘的狗屁!” 他骂起人来从不避讳,“你可知道这玉佩是何人才能佩戴的吗?!” 楚兴德战战兢兢的询问,“师兄,这,这不就是一普通玉佩吗?” 啪!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楚兴德的脸上。 茶肆里的人悉数站起。 中年掌柜也弄不懂情况。 “你可真是混账东西!你一直都是偷,死性不改,这次倒好,昏了头,你居然偷到了相国公的身上去了!” 众人哗然。 楚兴德一屁股跌在了地上,“这,这怎么可能?!” “这块玉佩,乃是云国相国公的随身之物,是当朝天子亲自赐给相国公的封赏,别人或许不认得,可我吴长冬能不认识?你可忘记了我父亲是谁?!” 楚兴德开始语无伦次。 “死性不改,趁现在赶紧还回去,诚意道歉或许还有一丝活路,滚吧!” 楚兴德连忙抓着玉佩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 沉寂了良久的茶肆恢复喧扰。 那掌柜低声询问,“你说的相国公的事儿可是真的?” “我所言无虚,那小子这次真是昏头了,若是相国公真找上门来,就算他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经营小本生意的茶肆老板顿时缩了缩脖子,只觉得世间权贵险恶。 正文 第10章 起疑(一) 楚兴德奔跑的速度缓了下来,他手里紧紧攥着玉佩,目光中流露出一些恐惧和挣扎。 “要,要是我现在下山把这东西拿出去给当了,就算那什么国公找到我,死不承认不就行了?” “可万一……” 他来回度步,最后一咬牙。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凌晨再下山吧,现在也出不去。”楚兴德小心翼翼的收好玉佩,便朝着自己住处走去。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树枝枝丫上,站着一只青鸟,两只翠绿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 …… “这就是洗髓丹?” 陈北望把玩着手中圆润的青色丹药。 “没错,吃了它。” “生吞吗?” “当然。” 少年手掌拍在嘴上,这颗青色的丹药就骨碌碌的滚进了肚子里。 问筠也笑嘻嘻的一口吞了下去。 “有什么感觉么?” 陈北望蹙着眉头,“有一点感觉,不过不是很明显,好像有一股暖流一直在我的肩膀上。” “肩膀上?” 问筠很疑惑,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应该直接流转到小腹丹田位置么?怎么会在肩膀上? “那感觉消失了。”陈北望木楞的来了这么一句。 “这…”问筠无奈的摇摇头,“可能你不太适合修炼吧,不过别担心,等哥掌握真气之后,我就带你去出气!”这话被问筠说的特别豪气,身子一抖,那副正儿八经的模样陈北望看了看只觉得好笑。 “行了,你有这功夫还是去把门修一修吧。” “门?” 问筠转头,顿时哭丧起脸来。 上次大师兄隔空一拳轰击碎了门板之后,便一直没有修理,晚上睡觉时,那冷风就嗖嗖的吹进来,风稍大,就跟小孩在呜咽似的,渗人。 “好吧。” 问筠刚向前走了两步,顿时愣了一下,直直的转身看着陈北望,“姓陈的小子!我,我呼应上了!呼应上了!” 他神色激动的跑到了自己床上,好好的盘膝坐好,音调不断起伏变化,“你,你帮我守着点,我能不能成为山上人就,就看着一次了!”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眸,手掌摆出印结,神色肃穆。 陈北望看的稀奇,反观自身的表现,他觉得有些懊恼。 不过这种懊恼很快就被他甩出去了九霄云外,以前不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现在自然也不能有。 不能修行就不能修行。 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 …… 夜幕降临。 月光皎洁。 万籁俱寂。 篱笆小院,有黑影忽地窜进。 雨后黏湿的泥土看不出有丝毫凹陷。 黑影腰间有温润的反光。 夜里巡逻的师兄疲惫的交接岗,与平日一样打着哈欠,低头埋怨睡眠时间。 黑影跳跃着,双手灵活的抓住树枝在林间跃动。 “那林子里面是不是有响声?” “指不定又是什么野物。” “院长说了,最近得打起精神来。”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被一野猴子耍个大半夜。” “唉,你这人,算了,你在这儿呆着,我去看看。” “成哈欠…” 楚兴德轻手轻脚的落在横着生长的粗树干上,穿着夜行服的他眼光闪动,摸着怀中的玉佩,想到了外头城西清月楼里的美娇娘。 他刚打算前行,一只青年闪动翅膀飞到了他眼前。 “咦?你这鸟…” 话还没说完,只看见眼前忽地出现一只大手,一把将自己的头颅笼罩。 他来不及呼喊,脖颈上便传来了一抹冰凉。 然后便有温热的液体淌出。 他挣扎着,拧动着。 眼珠死命转动着。 他感觉一只手拿走了他别在腰间的玉佩。 他听到有人嘶哑着说:“是你没错了。” 喉咙里的血水回溯到了嘴里,他一张口就是血水滚动。 那玉佩又回到了他身上,被放在了他的胸前。 “他真的是相国公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年轻的相国公?” 意识消沉,没了声息。 楚兴德是尸体被树枝拦着腰背不曾掉下,血液顺着他脖颈的伤口滴落在湿软的泥土上。 不远处一抹火光正在靠近。 …… …… “谁干的?!” 周然礼怒视众人。 向来温和的他在此刻也失了态。 死的是他的弟子。 前方青石板上,躺着大师兄楚兴德发白僵硬的身体。 昨天夜里巡逻的两位学员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陈北望和问筠一言不发。 其他人正在低声议论。 远处的吴长冬眉头蹙起,最后散开,低叹一声快步离开。 “我再问一遍,这到底是谁干的?!” “师傅,昨日书院潜行进来贼人,楚师兄的死,很可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就算有贼人,那在我书院阵法之下,也无从遁形,怎么可能会如此堂而皇之杀人之后不留痕迹的溜走?!” 先前那巡逻的两名学员的其中一位在原地踟躇了两下,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周然礼看在眼里。 “要说什么赶紧说!” “那,那个,周长老,我昨日在尸体上发现了一样东西,请您过目。”说着,碎步行上,递交给了周然礼一样东西。 “这枚玉佩,是我昨天在楚大师兄的胸口上发现的,我赶去的时候,大师兄已经死了。” “你不用说了。”周然礼转过身,目光直直的刺在陈北望的身上。 “这东西是你的吧?” 陈北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没错。”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样。 周然礼深吸一口气,“就这样吧,这事情到此为止,大家都散了。” “啊?” “这算什么?大师兄的死就不用调查了?!” “师傅!这不公平!大师兄不能白死!” 平日里跟着楚兴德为虎作伥的人顿时嚷嚷。 问筠眼巴巴的看着陈北望手里的玉佩,“楚兴德这家伙,早就该死了,那人算是替天行道!哼哼!” 后者把玉佩从新收了起来,实在想不明白就一块破石头罢了,怎么这么多人的表现要比他还要没见过世面? 当然,如果告诉陈北望这块破石头基本上可以供他一辈子吃喝后,他的表现也会比这些人强不到哪儿去。 周然礼负手离开。 陈北望转身,打算回去后好好琢磨琢磨为什么吃了洗髓丹却没反应这事儿。 “喂!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