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风花雪月的年少(1) 上午8点,整洁道路上的车流拥挤,行人匆忙,CBD从沉睡中苏醒,揭开喧闹一天的序幕。 越来越聚集的人流中,一个年轻纤细的身影正逆流而行。方晨希刚下了大晚班,从大楼里出来,和拥挤的人群擦肩而过,走到公交站坐车回家。 公车后门人们争先恐后的涌出,往大楼里奔,一分钟之后,车里已经基本空了。方晨希上了车,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白皙的脸上露出疲惫,靠着窗子假寐。 方晨希大学毕业那年恰逢全球金融危机,海啸袭来,就业形势一片惨淡。她找到了一家小公司的文员工作,单休,但工作强度并不大。到了第二年,看到这家大型电子商务企业的招聘启事她立刻投了简历。 因为毕业于本地很有声望的大学,读的英语专业也是该校的优势学科。方晨希很快接到了面试的电话。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一路过了初试、复试,成了这家集团旗下的知名购物网站的客服。企业大,福利好,薪资高,但工作强度也比以前要大很多,而且因为工作性质,必须轮流上夜班。 虽然辛苦,却能为未来加下坚实的基础。这样疲惫的早晨已经是习以为常,想起离那个目标又更近了一点她依然能嘴角微翘。 二十分钟的车程之后,方晨希下了车,往小区里走。这是一片老式居民区,80年代初的建筑外墙早已斑驳,内里陈旧。她住在其中一幢单元楼里的一层。这套房子是华浅予和他妈妈生活的房子,大学毕业之后方晨希就从学校搬了过来。 在单元楼门口,已经买菜回来的邻居大叔大妈聚在一起聊天,看见他们,方晨希笑着打了招呼才走进门里。在邻居眼里,101的住户实在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方晨希拿钥匙开了门,周美娟听见开门声从厨房里迎了出来,手里端着炖品。 “阿姨,我回来了。”方晨希进门换了鞋,和周美娟打招呼。 周美娟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忙对方晨希说:“我炖了莲子银耳汤,快过来喝。天气这么热,消消暑。” 方晨希依言坐下,尝了一口,抬起头甜甜一笑,“真好吃,阿姨。” 周美娟心里自然抹了蜜一般,坐下来陪她吃早饭。 “晨希,上夜班累了吧。你这个工作什么都好就是要上夜班不好。刚才楼上刘师母说现在新闻里又在报年轻人熬夜,年纪轻轻就去了。熬夜真是伤身体。”说着说着,周美娟一脸担忧的望着方晨希。 方晨希笑了笑,“阿姨,我不累,你不要担心,猝死是因为经常熬夜,我的夜班一个月难得碰到两次。” “怎么能不担心。浅浅还在上学,还要上好几年,毕业了找工作又是一件麻烦事。”看着乖巧的准儿媳,周美娟原本挂着笑容的脸孔又布满了愁云惨雾,“你一个人这么辛苦,浅浅就是心疼也不会表现,唉。” 方晨希知道周美娟又开始担忧。周美娟今年已经年近六十,曾经也有过一个幸福的家庭。第一个儿子初中毕业的时候和同学去河里游泳溺水而亡。她和丈夫伤心了好久,后来又生了华浅予。华浅予五岁的时候,父亲癌症去世,周美娟只能独自抚养年幼的儿子。十年前因为身体原因从工厂内退,退休工资也是打了折扣的。常年经受着命运的捉弄,生活的折磨,让忧愁成了家常便饭。幸好华浅予成绩很优秀,能够给母亲一点慰藉。华浅予当年以学校第一名的成绩到了Y大医学系,后来又考上硕博连读。这一片的邻居一提起华家的小儿子,一致的评语就是念书好。 “阿姨,他现在已经在实习了,导师对他也很好,毕业的时候会好好推荐的,工作的事你不要着急了。”方晨希宽慰周美娟。 见周美娟的脸色没有好转,方晨希接着说:“阿姨,我们领导说年底升我的职,到时候就能加薪。加上这几年攒的钱,房子的首付就够了。你有风湿,这个一层太潮湿,我们换套房子,你也不用老是腿疼了。” 周美娟的脸色终于微微舒缓,“房子的事我到不着急,就是想让你早点改口,不要叫我阿姨了。” 方晨希白皙无暇的脸上染上红晕,只是笑并不作答。 吃完早饭,方晨希回房睡觉。一觉醒来,已经接近黄昏。她出了房间,周美娟正要出门买菜,她要跟着,被周美娟挡回来。 “你在家里歇着,饿了柜子里有点心,先垫垫肚子,把冰箱里的绿豆汤喝了。” 晚饭是方晨希和周美娟两个人吃的。吃完之后,方晨希带着饭盒去给在医院值班的华浅予送晚饭。 医院离小区不远,走过几个路口就能到。路上会经过公园,都是饭后散步的人,带孩子的特别多。 方晨希到了医院,上电梯去了七楼,脑外科。她和华浅予是在学校英语系和医学系联谊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她是英语系的系花,校内校外有不少人追求,她都没什么感觉。只是见到了华浅予的时候,霎时被爱神射中了心脏。她喜欢他安静清冷的样子,绝世独立,仿佛不应存在于这个喧嚣世界。 没有谁追的谁,认识之后,他们成为情侣似乎是水到渠成。互有好感,华浅予性子太冷,不可能主动,那么方晨希就放下无用的娇羞,主动牵起了他的手。系花和系草的结合,学校里的人都觉得是天作之和,他们度过了愉快的校园生活。 本科毕业的时候,现实横亘在两人面前。方晨希的父母放下了经营多年的公司移民国外。移民一直是父母的心愿,家里的很多亲戚也早已出国,那边的生活环境可以说已经打点的非常妥帖。恰逢方晨希毕业,一家三口刚好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 方家父母没有料到的是,一向乖顺的女儿竟然坚持留下来。任凭母亲怎么哭泣,父亲怎么暴怒,她都不改变主意。 方晨希在与父母几乎决裂的情况下离开了家,搬去和华浅予同住。她工作,他继续读书,一晃就是三年。 办公室很安静,方晨希朝背对着大门的华浅予走去,心里盘算着吓他一下。她蹑手蹑脚的走到他背后,正准备扑过去,就听见他的声音传来。 “三杯鸡,冬瓜汤。” 方晨希的劲头一下子就消散了。她绕到华浅予的身边,把保温饭盒放到办公桌上,佯装气鼓鼓的说:“真没劲。”心里满是满是被识破的怨念。 “幼稚。”华浅予抬起头,轻声说。 方晨希望着他笑,满眼尽是柔情,“怪不得阿姨说你是狗鼻子,灵的不得了。” 华浅予眼神平静,唇角带笑,“吃了多少二十多年,这会闻不出来?” 华浅予起身去洗了手,回来方晨希已经把饭菜装好了。他坐下,开始吃晚饭。方晨希就在旁边坐着。 “我妈又和你嘀嘀咕咕什么了。” “哼,”方晨希不屑的瞥了华浅予一眼,“你从小到大什么事我不知道,阿姨早就一点不漏都告诉我了,我听得都没兴趣了。” “那你对什么还有兴趣?”华浅予调笑着问。 方晨希挑眉,“我有兴趣的事情多着呢。” “要不你和我妈学学做三杯鸡吧。” “做给你吃呀?”方晨希笑的灿烂,捏着华浅予微微鼓起的脸颊说:“想得美。” 华浅予往旁边移了一下,轻易的甩开了她的手,“想你也学不会。” “你怎么知道,就你聪明。”方晨希又开始闹他。 华浅予自顾自安稳的吃饭,不配合却也不阻止她在旁边闹。原本安静的有些死气沉沉的办公室,一时间灵动了起来。 方晨希喜欢在华浅予身边看他做事,不管做任何事,他都是冷静的,沉稳的,他不用刻意,一举一动就都高傲优雅,总让她陷入最初的心动之中。华浅予性子冷淡,不经意间和人拉开距离。而她,是唯一能无所顾忌的闯进他的完美之中的人。她喜欢这种感觉,那种天造地设的契合感,他们好像就是为了遇见彼此而生。 正当她入神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哟,华医生吃饭啊。”进来的是年轻女医生,身材高挑,穿着白大褂,长腿迈大步,很有飘逸感。 华浅予的脸突然一僵,“嗯,郑医生。” “女朋友送饭真幸福啊。”郑医生笑说。 华浅予沉默不语,只有方晨希微笑回应。 郑医生在办公室拿了一份病历,对他们一笑,“那你们慢吃。”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那人嘴角含笑,眼神却是冷的,方晨希心中闪过一丝怪异,再看华浅予也一脸不自然,于是问:“怎么了?办公室里不准吃饭呀?” 华浅予依旧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华浅予吃完了晚饭,两个人都开始动手吃饭后水果。夏天沙地的西瓜,甜脆爽口。华浅予的脸色恢复了平常,方晨希也把刚才的不快忘了。 “下星期三我轮休,我们回学校去一趟吧。”华浅予说。 “真的吗?”方晨希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了好看弧度,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是想去嘛。”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华浅予被感染也温柔的笑着。 正文 第2章 风花雪月的年少(2) Y大是全国名校,前几年在市郊大学园区造了规模更大的新校区,大部分的学生都搬了过去,市里的老校区大部分都卖给了地产商开发,只剩下一些最早建造的教学楼,留下这一个区块作为纪念性质的存在。 方晨希作为最后一届留在老校区的学生,在这个满眼绿荫,书卷气浓厚的校园完成了四年的本科学习,而华浅予所在的医学院成为了最后坚守在这里的学院之一。 走进学校的大门,方晨希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所有青春岁月最美的记忆都是发生在这里,那时,她生活的双亲羽翼之下,不食人间愁滋味。她有挚友同学,分享着生活点滴。还有完美的恋人,让她尝尽爱情的甜蜜。她拥有一切,是名符其实的象牙塔公主。 她在这里遇见华浅予,相识、相恋,踏出了永远的第一步。 毕业之后,因为轮班工作,而华浅予现在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医院实习,方晨希已经好久没有回学校了。每一点都是熟悉又陌生,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记忆与现实的重叠,奇妙的感觉包围着她。 她穿过林荫道往医学院的楼走去,路上是三三两两朝气蓬勃的脸孔。旁边蓝球场上的喧闹声吸引了她的目光。年轻的男孩子在场上挥洒着汗水,女孩子们在场边欢声笑语。以前华浅予也是雷打不动一周踢三次球,她就像向日葵一样,坐在草地上,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来回穿梭。蓝天、白云、青草,日子是那样纯净美好。 华浅予在实验室一待就是一下午。方晨希来电话的时候,实验还有一点没做完。 “我这儿还有一点弄完,你先到别处逛一会儿。” 华浅予在电话里说,方晨希欣然答应。挂了电话,和他一同在实验室的胡一凡看了他一眼,说:“这么好的女朋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华浅予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清冷表情,淡淡的回答:“我们抓紧做完实验,一起吃个饭。” 方晨希逛着逛着就走到了文学楼,待了四年,无意识就能绕到这里。 蔓蔓青藤,幽幽花香。几十年的风霜更添风韵。方晨希一回到这儿,读书时的感觉一瞬间都回来了。她在楼里上课、看书,在花园里念诗,准备比赛。 她正站在楼前沉溺在回忆中不可自拔,迎面走来的人突然叫了她。 “方晨希。” 方晨希目光移过去,“张老师。” “你怎么回来了?” “我今天休息,回学校看看。张老师,您最近好吗?” “老样子,还在带学生。”张老师笑眯眯的问,“你工作的怎么样?” “挺普通的。”方晨希笑着回答。 “有回来念书的打算吗?做些普普通通的工作混日子还不如趁着年轻再回来深造,你的专业能力我还是很欣赏的,就这么放弃了可惜啊。”张老师说着说着就语重心长起来。 当初方晨希的成绩在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也拿了不少奖,是张老师的爱徒。毕业的时候,刚升上系副主任的张老师极力主张她考研,积极想办法帮她保研。但是方晨希自动放弃了这个机会,直接找工作去了。 她不是不知道张老师很失望,但是那时父母强烈反对她和华浅予在一起,如果两人一起读研,势必要让家里负担自己的生活。她考虑考研的机会以后会有,要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不能被现实打败。 一晃三年过去,恩师的心愿未改,方晨希心底涌起了浓浓的感激之情。只是,她早已没了考研的想法,只想着能多赚钱,赶快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庭。 “张老师,等我以后情况稳定了,我一定回来考研,到时候,您一定要收我啊。”除了笑,方晨希不知道此刻还能怎么样。 “唉,”张老师微微叹了一口气,“毕业的时候你不肯读研,沈馨读了,今年研究生毕业了,已经准备留校做助教了。你资质这么好,不要浪费了。” 告别了老师,华浅予的电话也来了。走去医学楼的路上,方晨希心里不低落是假的。沈馨是当初接替她的名额被保研的。如今她要在这座历史悠久,古朴幽静的大学校园里执教,而自己则整日坐在小格子间里处理繁琐细小的投诉,丢掉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轨迹。 不过,这样的低落念头只在她的脑袋里盘旋了一小会儿,当看见华浅予站在实验楼前等待的模样,那些不快霎时烟消云散。她加快了步子向他走去,相处的越久,她越觉得自己的世界有他足矣。 “晨希,好久不见啊。”胡一凡从楼里出来和方晨希打招呼。 方晨希站在华浅予身边笑的很甜,“一凡,最近好吗?” “没你家华浅予好。”胡一凡说。 方晨希看了一眼华浅予,满是柔情,然后才转头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 “没个好女朋友呗。”胡一凡装的一脸忧愁。 方晨希笑意更浓,“怎么会,堂堂胡医生多少人爱慕呢。” 这时华浅予出声,“别听他瞎说,我们一起吃饭,和他的新女朋友一起。” 华浅予和胡一凡从本科开始就是同寝室的铁哥们,和他的四人约会方晨希在本科的时候习以为常,倒是他们上了研究生之后就不太有了。方晨希在路上悄悄的问华浅予,“老胡怎么突然交女朋友了?” “家里介绍的。”华浅予回答。 方晨希立刻明白大概就是结婚对象了。他们又走到学校后门的小餐馆,店铺不大,生意很旺,都是学生过来。胡一凡他们因为经常来,这么多年下来,和老板熟络的很,早就留好了桌子给他们。 “老胡,这里接待你女朋友不是很合适吧。”方晨希说。这家店虽然味道没话说,但门面不大也不精致,只有Y大的学生才会追捧,并不为外人所知。 胡一凡帮方晨希倒了茶,“今天主要是帮你们追忆似水年华,我们不过是陪客而已,不重要,不重要。” 胡一凡的女朋友不一会儿到了店里。下了班从公司过来,得体的职业装和淡妆,是个挺标致的白领。席间三人比较熟,聊着以前的学生生活比较热络,胡一凡的女朋友在旁边安静的听,微笑着附和两句。 等她去洗手间暂时离开的时候,方晨希对胡一凡说:“老胡,你女朋友挺不错啊。” 胡一凡笑了笑,似乎并不高兴,“没什么挺不错的,就是普通的相亲女吧,还在接触的阶段。” 方晨希忍不住挖苦胡一凡,“胡医生你要求太高了吧,这么好的条件还说一般啊。” “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说有就有的,再看看吧。不像你们,一见钟情,这么多年羡慕死人了。” “看不出来,胡医生还是个多情种子,这么多愁善感呢?”方晨希笑说。 “这么多年的感情真应该珍惜啊。”胡一凡像是自言自语的感叹了一句。 华浅予拿起酒杯碰了一下胡一凡的杯子,“行了,喝酒。”说完,一仰头,喝干了杯里剩下的啤酒。 晚饭过后,胡一凡送女友回家,只剩下了方晨希和华浅予。 “我们现在去哪儿?”方晨希靠在华浅予身上,下巴贴着他的肩膀,亲昵的问。 方晨希的眉眼柔和,夏夜晚风里望着他的眸子闪着晶亮的光,微醺的华浅予心底也涌起了柔情,“你想去哪儿?” 方晨希笑的灿烂,轻轻晃着他的胳膊撒娇的回答:“逛校园。” 华浅予轻抚她耳际长发,回望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好。” Y大的校园是古朴宁静的,里面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方晨希和华浅予走在路上,俨然校园里的普通情侣,亲昵、自在。 经过小广场的时候,方晨希听见了歌声,就拉着华浅予过去瞧瞧,恰好就遇上了熟悉的面孔。 “沈馨。”方晨希没想到下午才提到沈馨,晚上就遇上了。 “晨希,好久没见了。”沈馨站起来和方晨希寒暄。 “下午遇见张老师了,她说你准备留校了,恭喜你啊。” “呵呵,运气好而已,现在正在慢慢接触学院里的工作。今天他们社团有个欢迎新生的活动,我过来看看。” 沈馨拉着方晨希和华浅予给学生们介绍,“这位师姐啊是我们系里的系花,这位师哥呢是医院系的系草,以前被封为我们Y大的王语嫣和段誉,就是神仙眷侣,你们羡不羡慕啊?” 新生年轻的脸庞上纯真烂漫,大声喊出:“羡、慕。” 沈馨说完,转头对方晨希说:“唉,晨希,我记得你男朋友唱歌不错吧。现在有吉他,给师弟师妹们来一首吧。” 方晨希感觉沈馨刚才的介绍太夸张了,华浅予又是不爱张扬的人,本想拒绝,但华浅予倒是落落大方的应承了下来,“可以。” 华浅予虽然没有专门学过吉他,但还是有一两个拿手的曲子,追方晨希的时候,为了她专门练了两手英文歌,这首就是她的最爱,《nowandforever》。 Nowandforever TogetherandallthatIfeel Here'smyloveforyou 月光盈盈,晚风轻拂,吉他配着歌声醉人心田。那一群大一女生早就沉溺的找不着北,方晨希时隔好久再次重温,心里也像是被灌满了蜜糖。 “你看这歌选的,完全是对你的表白啊。”沈馨捅了捅方晨希,“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朦胧夜色中,娇羞和甜蜜在柔美脸庞上肆意绽放。 结束了久违的校园约会,方晨希高涨的情绪就一直没有落下来,直到进了小区,还是满面笑容的。 这个晚上,华浅予也特别顺着她,快到家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了她。 华浅予的情绪从不表现在脸上,表情永远是清冷淡然的。所以现在他只是微皱起眉头,方晨希也察觉出他情绪的异样变化。 “怎么了?”方晨希看着近在眼前的单元门,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沈馨的那句“是不是好事近了?”不禁又紧张又期待。 “学校里有事?医院不顺心了?”方晨希漫无目的的问着,装作丝毫未察觉的想引出他的那句话。 “我,”华浅予顿了一下,说:“我们分手吧。” 浅笑就这样僵在脸上,她等待着,得到的是截然相反的结果。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方晨希用笑容化解尴尬。 “我不开玩笑。”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没什么变化,如往常一般冷静。 扬起的嘴角最终无力的缓缓落下,她当然知道他是不开玩笑的人。 “我想进省里医院的神经外科。那里的副院长是我的导师,他女儿是我研究生的同学。她可以帮我说服他父亲让我毕业后留在那里。条件是,她想和我结婚。” 华浅予冷静的诉说着,简单明了,条理分明,仿佛在阐述着一个医学常识,不带着一丝丝的情感。 听着的方晨希却很无力。她知道华浅予是个极端理性的人,她也叫嚣不出口这段感情有多珍贵。物质可以衡量,而情感不行。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而且斜的有理有据,她多说也是空留伤心。 “这就是你的决定?”方晨希冷眼回望。 “是,我希望你能同意。”华浅予不闪躲,说的很坚定。 方晨希如行尸走肉般的走进了家门,她觉得全身无力,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华浅予也进了房间,打了地铺睡在床侧地板。卧室里死寂一般。 身体很累,头脑却静不下来。她不敢相信五年的感情就被他的一句话化为乌有。她的青春,她的爱恋,她的坚持,就这样付之东流。一个晚上的细心呵护,就是一顿最后的晚餐。她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天边微露鱼白,华浅予迷迷糊糊刚睡着了一会儿,感觉光线亮了起来,就醒了过来。他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见方晨希坐在床上,抱着双腿,注视着他。 他知道她有话要说,用手挡住眼前的光,先开了口:“怎么了?” “我为了你,放弃了考研的机会,放弃了和爸妈出国定居的机会,上着轮班的工作就是为了早点攒够房子的首付。”她原先其实不觉得口中说的这些事情有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一听,一件一件都愚蠢之极。这就是,情浓的时候什么都是甘愿的,情散了才发现自己成了傻瓜。 华浅予拿开了手,任光线打在脸上,再睁开眼已经很适应这亮度。他叹了口气,轻微的只有他自己听见,“那是你自愿的。” “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愿。”华浅予缓缓的说。 原本已经热起来的眼眶,那一霎那凉的透彻。他说的没错,一切皆是她自愿。考研的时候,离开家的时候,找工作的时候,她确实都问过华浅予,他一直是一句话,“按你的想法办。”于是她就按着一切对他有利的原则,一一看着办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方晨希哭的欲望霎时消散。 “好,我同意分手。” 正文 第3章 风花雪月的年少(3) 方晨希的撤离行动很迅速,和华浅予谈完之后,她就开始收拾东西。华浅予也没说什么,默默的走到客厅沙发上躺着,一直到天完全亮了。 周美娟起床,像往常一样准备洗漱,之后去菜市场早市买菜。一打开房间门,就看见儿子躺着沙发上,还是睁着眼睛,就觉得奇怪。平常她起床的时候,他们小两口肯定还在睡觉。 “浅浅,你睡沙发上干什么?”周美娟问。 华浅予躺着不说话,紧皱着眉头。 周美娟转头透过隔壁房间的门缝看见方晨希也没睡,在里面收拾东西。她见华浅予不说话,就去问方晨希。 周美娟轻轻的推开门,笑眯眯的说:“晨希,收拾东西干什么啊?” 方晨希听见周美娟的声音,放下了手上衣服,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去问他。” 周美娟的心立马提了起来,方晨希和华浅予偶尔闹个别扭,只要她出现,方晨希就算不高兴也绝对不会摆脸色给她看,更不要说刚才一样,连一句“阿姨”都没有。 周美娟关上了门,立刻转向了华浅予,“浅浅,到底怎么回事?你惹晨希生气了?” 华浅予像是没听到周美娟的话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周美娟急了,走过去说:“你要是惹她生气了就赶紧道个歉,男孩子总是要让着点女孩子。她现在收拾东西是要去哪里啊,她爸爸妈妈不是都出国了吗?她能去哪里啊?” 周美娟的啰嗦还是起了点作用,华浅予终于不再像尸体一般,他坐起来,看着周美娟,说:“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我们分手了。” “分手?”周美娟听着儿子的话呆住了,“你们,”谈了这么多年,她本想着过段时间把他们结婚的事办了,现在却突然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 “到底怎么回事?”周美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能严重到让他们要闹分手。 “你跟妈妈说说。”周美娟语气软了下来,好言相劝。 华浅予眼神冷然,像是蒙上了一层霜,“好,我说说。” 华浅予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说给了周美娟听。周美娟在心里觉得儿子太薄情,“浅浅,你这也太,” “我知道,”华浅予回答的很坦然,“我这么做肯定不对,要被人戳脊梁骨。但是,我不这么做,肯定拿不到这个职位。因为我没有别的关系。” 周美娟默默的低下头,她知道在这个物欲横流,关系至上的社会,她的儿子虽然比别人更加优秀,但也会受更多委屈。她不敢也不忍心怪儿子,做这样的决定也一定是被逼无奈,只是对方晨希愧疚的要命。 华浅予出门去医院上班。周美娟就站在卧房门口看着方晨希收拾东西。她心急如焚,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方晨希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快点整理干净离开这里。她知道这件事和周美娟没有关系,她早上的态度有点过分。于是,她转过身去,带着点笑说:“阿姨,我收拾好了,我要走了。” 听她这样一讲,周美娟的眼眶就红了起来。方晨希一看,心里也难过起来。 “晨希啊,浅浅他也是没办法,他面子薄不肯说,我帮他说,我们家对不起你。”说着,周美娟就哽咽起来。 这一个晚上,方晨希数度想哭,只是忍了回去,到这个时候也到了极限。 “阿姨,你别这么说。我们自由恋爱,你情我愿,没什么对不起的。” “你一个晚上也累了,吃了中饭再走。我去给你做饭。”周美娟抹了眼泪就往厨房走。 方晨希原想说不用,但是哽在喉头,发不出声音。 周美娟在玄关处换鞋要出门买菜,方晨希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说:“阿姨,我们一起去。” 周美娟的眼神难过又不干表露,只好硬挤出一丝微笑,点点头回答:“嗯。” 菜市场就在小区门口。周美娟住了30年,日日来买菜,熟的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以前方晨希也跟她一起买过菜。她总会教方晨希,怎么看蔬菜新不新鲜,怎么挑鱼挑肉。她手把手的教,总以为她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 菜场里的摊位主人们大多都认识她们,一路都热情的打着招呼,“华师母,又带儿媳妇来买菜啊。” 周美娟笑的勉强,心里苦涩。身旁的方晨希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给她无声的支持。周美娟在菜场转悠的时间比平常久,买的让方晨希都忍不住说:“阿姨,太多了吧,我们就两个人吃。” “不多不多,阿姨心里有数。” 小贩正在装菜,诧异的说:“你们两个人吃啊,我还以为要华师母要请客,今天买这么多。” 听了这话,方晨希思量一下也对,她对于周美娟而言,已经是客。这一餐,本就是送客宴。 回到家,周美娟进了厨房开始收拾买回来的菜,方晨希要帮忙,周美娟不让,一定让她进房间去休息。一个通宵没睡,此刻倦意上来了,方晨希就听话的进了房。 周美娟一个人在厨房忙碌,脑子里不断转出方晨希的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她第一次跟着华浅予到家里来,她甜甜的叫阿姨。她上早班回来,她们俩个一起吃早点。华浅予在医院值班,她们一起做晚饭,吃完再一起去给他送饭,边走边聊。一点一滴,温馨在心头。 方晨希是周美娟见过的最优秀的女孩子,家境好是其次,最主要是家教好。他们两家的家庭环境差的不是一点点,简直是天差地别。但是方晨希对她绝对没有一点怠慢,也没有流露过一丝对他们家环境的轻视。她的性格也开朗,又贴心。华浅予是个闷葫芦,从小就不喜欢表达。自从方晨希进入了他们的生活,她就像多了一件贴心小棉袄。平时有人关心,遇事有人商量。 这么懂事又优秀的姑娘怎么就跟她缘分这么浅。 周美娟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方晨希看着这一桌有点傻眼,像是要把以后几年的都补给她似的。周美娟从厨房出来又捧着一个小砂锅,方晨希忙说:“阿姨,不要做了,真的够了。” “好了好了,没有了。坐下吃吧。” 方晨希原本没什么胃口,但这一顿饭是周美娟精心准备的,她强打精神,至少每样要尝一点。 可口的饭菜让她的味觉复苏,渐渐有了胃口,填饱了胃,心里也不再空的慌。 周美娟坐在方晨希的对面,看她吃得香,脸上的愁容也还是无法舒展。 “阿姨,你也吃啊。”方晨希被看的有点不自在。 周美娟顿了顿,问:“好吃吗?” 方晨希点点头,“好吃。” “那就好,那就好。”周美娟喃喃。 “阿姨,”方晨希还想劝周美娟吃饭,刚开口就被打断。 “晨希啊,你听阿姨跟你说。你和浅浅的事情本来我不应该多说,但是我知道,这是浅浅的不对。你这么好的姑娘,他这么辜负你,我也生气,我也伤心。浅浅他从小心高气傲,也有难处,我帮他道歉,你不要怪他。” 周美娟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方晨希心里明白周美娟嘴上说着千错万错都是华浅予的错,但毕竟是母子,心里还是向着他,也心疼他的难处。 这几年,周美娟是真心对她好,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方晨希狠不下心来说那些伤人的话。周美娟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人,无权无势,艰难的抚养儿子长大成人。 “阿姨知道你这几年吃了苦,跟家里也闹翻了。阿姨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你现在出去租房什么的也需要钱,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你也别嫌少。”说着,周美娟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放到了方晨希的面前。 方晨希急忙放下了筷子,把存折推了回去,“阿姨,你别这样。这钱我肯定不能收的。我不怪他,真的。” 周美娟泪眼婆娑,也不肯拿回去,方晨希叹了口气,“阿姨,我知道这是你好不容易赞起来的积蓄。有些话我说了,你也不要生气。华浅予这种性格,太自我。今天他为了进医院能这样对我,也难说有一天为了别的什么撇下你。阿姨,你除了他,无亲无故,还是多为自己打算一下吧。” 方晨希把存折塞回了周美娟的手里,她不再推脱,只是看着方晨希的眼神越发愧疚。 “好孩子,是我们家没福气。”周美娟握着方晨希的手,久久不肯放。 正文 第4章 幸福轻得太沉重(1) 方晨希坐在两个月前来过的房屋中介门店里,一脸愕然。坐在她对面的女人正连续不断的说话,紧密的没有任何空间可以让她插一个字。 “物业管理费本来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就定好是分摊的,她违约在前,临时退租,凭什么让我退物业费。我现在又要重新找租客,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我没有让她赔偿违约金已经是不错了。” 方晨希摁不住按了按耳朵,胸口阵阵发闷。两个月前,她从华浅予家搬出来,找了中介租房。中介介绍了这件两室一厅的小区公寓房。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住了,就是坐在对面的这个女人。方晨希当时去看了房,房龄5年,装修的很新,价格也开的比较实惠。先住进去的女房客和她年纪相仿,去的时候屋子收拾的干净,态度也客气和善。听业务员的说这套房还有好几个人要看,她当时就决定租下来。 方晨希第二天立刻搬了进去,女房客住主卧,她住次卧。中间隔着一个客厅,她以为相安无事的宁静生活开始了。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屋子里就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状况。先是一只小猫冒了出来,半夜里来抓方晨希的房门,她才知道女房客是养宠物的。她去找女房客,房东说了屋子里不能养宠物,女房客解释是姐姐的,姐姐去旅游了,她只是代养几天,马上会送走的。她就默默的等着。还没等到女房客把猫送走,又出了一件让她心惊的事。她夜班回来,在没开灯黑乎乎的客厅和人撞在了一起,灯一打开竟然是只穿着内裤的男人。她半夜回来又累又困被吓得半死,女房客只轻描淡写一句“这是我男朋友,来过夜的”,然后就把房门一关。 原本说好的宠物没有送走,以为偶尔才来过夜的男友就夜夜留宿,大大方方的搬了进来,俨然过起了同居生活。方晨希的工作时间不是固定的朝九晚五,和他们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因为想到找房子的麻烦,她也就想着尽量不和他们打照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接下来事情并没有向她想的那样发展,现实的问题一件一件涌了出来。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电费水费煤气费开始疯长,宠物的卫生问题也越来越糟糕。她的交涉在女房客后来连敷衍都没有出现了。 房屋中介的业务员也被弄得有些焦头烂额,突然来了事情被领导叫去处理,如获大赦似的赶紧逃去处理了。 “你走之前要把房间打扫干净,要是你不动手,那就找钟点工来扫,打扫费平摊,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别说我们人多欺负你。”女房客冷冷的说完,看了一眼身边一身肥肉的胖男友。 “听到了没有?”胖子男友态度蛮横的附和着。 “不用多说了,等房东来了,我们把帐算清楚。”她忍不住皱眉,忍住了一阵冒上来的恶心感。 “你威胁我?”女房客不依不饶。 方晨希不想和他们多纠缠,做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她威胁你什么了?” 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方晨希转过身去,一脸诧异。 “待会儿我们问问房东,房子里养宠物,多住了一个人房租该怎么算,还要不要租给这种人。” “你是谁啊?”女房客不客气的问,“多管什么闲事?” “她是我朋友。”方晨希淡然的回答。 这时候女房客一改刚才嚣张的模样,突然一副要抽泣的委屈模样,“方晨希,我们住的好好的,你自己突然退租,还找人来一起欺负我。” 方晨希怔了怔,看见房东已经到了门口,霎时明白了。她站起来,侧过身子说:“谷挺,房东来了,别跟他们多说了。” 谷挺点了头,对着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女房客和肥男友说:“把帐算清楚,我朋友要是有一点不满意,你们就等着收拾包袱滚蛋吧。” “你,”女房客气结。 谷挺冷笑一下,“你刚才不是说她威胁你吗?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威胁。” 谷挺的威胁起了作用,女房客和肥男友乖乖的结清账目,方晨希顺利的退了租。旧房东和那对恶房客离开之后,方晨希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谷挺,刚才谢谢你。”谷挺是方晨希大学的同班同学,今天突然在遇到真是意外。 “没事,他们这种人我见的多了,狗仗人势,不要以为搭在一起就是雌雄大盗,差的远呢。就会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毕业以后就没见你了。” 谷挺刚刚帮了自己,虽然没什么话题,方晨希还是想寒暄一下,“你能等我一会儿吗?那边退租了我房子还没找好,我再看一下,中午请你吃饭吧。” “别找了,我现在的两室一厅续租了,你搬过来住吧。” 面对谷挺的提议,方晨希有些犹豫。上学的时候方晨希和谷挺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她们是南辕北辙的类型。方晨希属于比较安静型的,在学校里念书,恋爱。而谷挺从大一开始就在不同的企业里实习,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生活内容的差异,导致她们上学的时候连话都没怎么说过,更不要提做朋友了。 谷挺性格直率,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几年租房子乱七八糟的人见太多了。我知道你挺正常的,我们都要租房,住在一起不是省很多事吗?” 刚告别极品室友,谷挺的话确实说到了方晨希的心坎里。经过了这次可怕的合租,她已经准备找个独立一户室。 “我房子是现成的,也省得你再去找,房租我可以给你比市价便宜的,你觉得怎么样?” 谷挺是爽快的人,但方晨希的顾虑并没有完全放下。合租本身就是个麻烦事,和熟人合租也是双刃剑。她和谷挺的关系又处在认识但并不了解的尴尬程度上。像刚才那样和陌生人撕破脸一走了之就可以,但和认识的人就没那么简单了。 “我考虑一下吧。” 最终,方晨希还是搬进了谷挺的房子。称心的房子是在难找,时间又那么紧,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谷挺在英语培训机构工作,带着几个班,平常也挺忙,两人的交集不是很多。生活终于能平平静静,相安无事了。 早上,闹钟没有响,谷挺一睁开眼,已经九点了,她心里一惊,赶紧起身去浴室洗漱。浴室的门关着,谷挺看到门口的鞋子,知道方晨希下了夜班已经到家了。平常这个时间,她已经出门了,今天起得晚了,刚好碰上了。 今天是总部来人检查,昨天通知了不允许迟到。谷挺有点着急,心想昨天明明把手机闹钟设定好了,怎么起来一看却没有呢?她等了一会儿,浴室里面还是没动静,她只好回房间先换了衣服再来洗漱。等她换好了衣服出来,浴室的门还是紧闭着。 谷挺看了一眼时钟,实在等不了了,只好敲浴室门。一下,没反应,两下,还是安静。 “方晨希。”谷挺觉得有点奇怪,边敲门边叫,“你在里面吗?” 她又敲了几下,门才被打开,方晨希虚弱的靠在门边。 “方晨希,你怎么了?”谷挺看她脸色苍白的可怕,连忙把她扶出了浴室,让她到沙发上坐着。 方晨希半天说不出话来,谷挺急了,“你这样不行,我送你去医院。” 谷挺要去拿东西出门,方晨希拉住她,提不起劲,只能小声的说:“没事,正常反应。” “什么正常啊,人都站不稳了,走走走,去医院。” “真的是正常反应。”方晨希不肯走。 “你这就是生病的反应,别撑了。”谷挺不听,执意要去医院。 “是妊娠反应。”迫于无奈,方晨希只能据实以告,“我怀孕了。” 刚才一心往外冲的谷挺这下无所适从了,呆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方晨希,良久才吐出一个字,“啊?” 谷挺打了电话给组长,凭空编造了一个大伯心肌梗塞在医院抢救,大伯无子女,她必须得在医院守着,今天没法赶去学校,就这样请了一天的假。 打完电话,谷挺给躺在床上的方晨希热了一杯纯奶。 “住进来也没看见你和男人交往,保密工作有必要做的这么好吗?”谷挺坐在床边不以为意的问。 休息了一下,方晨希的脸色已经从刚才的惨白恢复了些,“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已经分开了。” 虽然方晨希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谷挺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在谷挺的印象中,方晨希在学校就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同住这一段时间,她也感觉出方晨希和在学校时没什么变化。未婚先孕就已经让她足够吃惊,何况怀孕了还和男友分手。 鉴于方晨希的身体状况,谷挺问得小心翼翼,“那你打算怎么办?” “生下来。”方晨希说的简短而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既然已经分手了,这个情况就有点复杂了,你不打算告诉他?” 方晨希笑笑,“他想跟我老死不相往来,而且是我分手后发现的,他应该不想扯上什么关系。” “方晨希,”谷挺看着她这样不痛不痒的态度突然着急起来,“这种事可不是拿来赌气的。原来两个人可以想分就分,但现在有了孩子,是不是应该慎重考虑一下。” “分开是他慎重考虑的结果,我也同意了。我们都考虑清楚了。”方晨希的口气依旧是冷清的。 “你要是不好开口,我来说,他是谁,我帮你谈。” 对上谷挺小心而热切的目光,方晨希知道如果不告诉她其中的缘由,她是不会罢休的。 “他是我上学时候的男朋友,学医的。想进省里医院当医生,但条件是和院长女儿结婚。他接受了,把我甩了。” 方晨希平静的话语让谷挺的态度急转直下,“这样,你还要这个孩子?”话语里掩饰不住惊讶。 方晨希诧异的望着谷挺,眼神像是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当然要,这是我的孩子。” 正文 第5章 幸福轻得太沉重(2) 产检等待的时间很长,方晨希一大早就到了,到了中午还没做,依旧还在排队。她闲着无聊坐在椅子上翻母婴杂志。突然有人叫她,她抬起头循声望去,心里一惊。 “一凡。” “晨希,真的是你,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胡一凡的眼神往下一瞥,顿了一顿,“你现在胖了些。” 方晨希知道自己六个月圆滚滚的肚子藏也藏不住,笑了笑,顺着他话讲:“是啊,最近胖了不少。” 她搬家到了新区,产检的医院也特别挑了这边的医院,以为就能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但是Y大医学院是本市医界的黄埔军校,走到哪儿都能和他扯上点关系。她的侥幸心理,现在想想太天真。 “你来做检查啊?”胡一凡的语气明显变的生硬。 “是啊,产检。”方晨希想躲不过,干脆大方承认。 “你先生没有陪你一起来?”胡一凡问的很小心。 “没有,他有点忙。”方晨希笑着应付过去,“你现在在新区医院?” “嗯,导师介绍的,我水平不行,到不了上头的好医院。” “新区医院也挺好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检查,我帮你去看看能不能快点。” “就等结果了。” “那行,我去看看,你等我一下。” 没等方晨希开口,胡一凡就往检查室里进去了。方晨希心中暗暗叹息,原本还能算是朋友的关系,现在连普通的谈话都显得尴尬了。 胡一凡从里面出来对方晨希说:“晨希,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一下,结果同事马上就送来。” 方晨希诧异,“在这儿等不行吗?” 胡一凡突然放小声了些,“前面还有好几单,让人家看见插队不太好,他们直接送办公室好一点。” 方晨希不好意思拒绝胡一凡的好心,毕竟他已经进去打了招呼。她只好起身,和他一起去了办公室。 进去的办公室是个单人间,看上去不像是胡一凡这样实习医生的办公室。胡一凡给她倒了一杯水,客气地说:“你坐,这是我们主任的办公室,他出门开会一个月,我办公室小,人又多,这里条件好点。” 主任办公室的沙发又大又软,方晨希坐了一天硬塑料椅子,真是从地狱到天堂。 老友相聚,感慨颇多。聊着聊着,总是绕不过那个人。 “华浅予就是那么个人。他心高气傲,并不是要单纯的出人头地。既然选择了学医,就要在这条道理上成功。所以才会接受郑筱茵的条件,放弃你,放弃这段感情。” 方晨希浅抿了一口水,润湿了干涩的嘴唇,“我怎么会不懂。和他恋爱7年,同住3年。他的心思没有人比我还懂,只是,我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坚持一下。” 事实证明,她错了,错的离谱。她活在错觉中太久,久到以为那些幸福都是真的,都是可以实现的。 一朝梦醒,一无所有,一身冷清。 她原本等着的是检查结果,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心急火燎赶来的华浅予。华浅予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胡一凡立马找了个去帮她拿检查结果的理由出去了,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尴尬,动作飞快,像是生怕慢了一步就要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咬住似的。 方晨希预想到胡一凡会跟华浅予说,但是没想到这么快。 胡一凡逃似的走了,留下方晨希和华浅予在办公室。这件办公室的采光很好,今天外面的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照的整间房间每个角落都亮堂,唯独华浅予的脸色是阴冷的。 华浅予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不言不语,神色阴沉。他从进屋开始目光一直垂着,没有看过方晨希一眼,眉头一直皱着,没有一刻松开。 方晨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华浅予。她行动不便,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紧紧盯着华浅予的一举一动。 他微微的侧过身,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在调整自己的状态。 “有话你就说吧。”方晨希渐渐平静下来,怀孕不光让她的身形发生改变,她的脾气也在悄悄改变。见不得他欲言又止的磨叽样子,她先挑明来个痛快。 “方晨希,”华浅予开了口,声音低沉,好像强压住了什么东西,“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对我。” 方晨希听得发懵,这句话难道不应该她来问他吗? “我怎么了?” “你,”华浅予的目光终于提了起来,望着方晨希,眼里带着强忍的怒火,“你知道我快结婚了,所以拿孩子来要挟我吗?” “呵呵,”方晨希抑制不住心里想笑的冲动,“我要挟你什么,华浅予?钱吗?你难道不会想一想我们的家境。” 当她每星期固定会在西餐厅吃牛排的时候,华浅予连肯德基的大门都还没进过。 华浅予的眼里出现了被刺伤的眼神,要是以前,方晨希肯定会心疼不已,但现在,她心里只有两个字,活该。 “你也不要想什么我是为了报复你。因为你不值。”他迫于无奈的软弱,她还可以同情,但现在的他只有利欲熏心的丑陋面孔。 “我可以为你,为自己的愚蠢丢一次人,但是我丢不起第二次。”他的功利,他的懦弱,让她深深的质疑自己以前怎么会爱的那么深。 方晨希撑着沙发的扶手缓缓的站起来,一脸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华浅予,“我留下孩子,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和你毫无关系。我希望它永远不会知道你。” 华浅予的目光缓缓的抬起,对上方晨希,“好,一言为定。” 方晨希走的时候,胡一凡一个劲的道歉,“我看见你这个样子,想叫浅予过来你们再好好的谈一谈,看看能不能,” 破镜重圆。方晨希心底暗笑,“一凡,我们是不可能回头的。” “他,” 方晨希打断胡一凡的话,“就算他愿意,我也不愿意。” 她说的决绝,心中最后一丝美好已被彻底击碎。 走出医院的大门,眼前是白天但夜般黑,往事渐渐熄灭,故人渐行渐远,她终于可以毫无留恋的往前走了。 夜里九点,方晨希抬起头,视线从手里的书转向墙上的挂钟,再落到阳台的透明玻璃移门。谷挺拿着电话在阳台上来回踱步已经半个小时了。 等她想继续看胎教书的时候,谷挺结束了通话,拉开门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窗外的秋风,一片肃杀。 每个月里,谷挺总有几次不太愉快的通话,每次的对象都是固定的——她的妈妈。合住的几个月下来,方晨希已经见怪不怪。 谷挺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视线固定,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叫了这么多次,你就回去一趟吧。”看着谷挺纠结的模样,方晨希忍不住出声。 听到这话,谷挺的眼神睥视过来,“说的轻松,你自己怎么不去看。” 谷挺像只刺猬,背上的刺已经竖起。方晨希心底暗笑,她的父母在加拿大,飞机都要十几个小时。谷挺的老宅就在几个街区之外,过去不过十几分钟。几条街和半个地球能相提并论吗? 谷挺的家庭矛盾说起来挺可笑,谷挺的父亲是个军人,夫人怀孕的时候,早早给孩子起好了名字,单名一个挺字。希望他的儿子以后也能做个英挺威武的军人。结果出来的是个女孩子,这个名字就只好作废,临时改成了谷婷。 谷挺18岁以前一直是叫谷婷的。高中的时候,父亲的老战友到家里来做客,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谈笑间说起这件事。当初以为是个小子,名字都取好了,结果蹦出来个丫头,老谷人都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谷挺虽然是个姑娘身,但却是个爷们性格。加上父亲的性格也很强硬,没有很好的化解女儿心里的疙瘩。高中毕业之后,谷挺自己去把名字改了,上大学搬出了家里,之后就鲜少回家。 “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再怎么样也是给你生命的人。” 谷挺转过头,突然冷笑了一声,“当初你跟男人跑了的时候,想过给你生命的人吗?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 方晨希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松开后缓缓的说:“可笑,所以我落得这样的下场。” 谷挺看了看方晨希,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出奇的平静,甚至有些漠然。虽然心里有忐忑,但谷挺还是板着脸孔直接回了房间。 深夜,方晨希又在抽筋中惊醒。怀孕六个月,这样的频率越来越高。她揉了揉腿,歇了一会儿,难受的感觉过去了,才从床上缓缓的起来。 方晨希打开房门,客厅的小灯还亮着。谷挺是个夜猫子,平时工作到10点回来,还要开着电脑到凌晨2、3点。 听到开房门的声音,谷挺立刻站了起来,往厨房里冲。方晨希本来也想进厨房,但看到谷挺已经进去了,她就往客厅的沙发去。客厅的茶几上摆着谷挺的电脑。方晨希坐下来,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放DVD。 不一会儿,方晨希听见谷挺从厨房里出来,正想挪动自己笨重的身子起来。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杯子。热腾腾的牛奶燕麦。 方晨希抬起头,看了一眼谷挺,她不接,她也不动。 “谢谢。”方晨希把杯子接了过来。 谷挺似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坐下来继续对着电脑。 午夜的客厅,两人沉默着,只有电视里放着的音乐剧歌声。 “每天看,不厌吗?”谷挺打破了沉默。 电视屏幕里正放到那首“哆来咪”,娇俏善良的年轻家庭教师和活泼可爱的孩子们,方晨希每天必看的《音乐之声》。 “小时候我妈妈经常放这个给我听,我觉得挺好。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能从小听。”和她一样,在爱与呵护中长大。 谷挺停下滑动鼠标的手,转过身子对着方晨希,说:“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方晨希笑着摇摇头。她知道谷挺是个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人。当初在中介她和室友发生争执的时候,谷挺挺身而出,邀她合住。知道她怀孕之后,谷挺就不再收她的房租,没有商量的余地。在她被原来公司因为未婚先孕的原因扫地出门的时候,谷挺介绍了自己公司的兼职,也是费了很大劲说服了领导,让她做兼职教师。 方晨希曾经也问过谷挺为什么这么帮她,她们原先只是限于非常普通的同学关系,要是她不闻不问的走开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指责她。谷挺只是笑笑,回答:“那些不认识的人遭了灾,受了难,我还要捐款呢。何况我们是同学,我认识你,我为什么不帮?” 也许是因为生在了军人家庭,谷挺善良却不善表达。方晨希有时候挺替她着急,想帮她重新找回家庭的温暖。她当然不会真的在意谷挺在气头上说出来的刻薄话,但是难免被触动到最脆弱的一点。 “当初我爸爸妈妈移民的时候,我不肯走,我对他们说,我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以担起自己的责任,负责自己的人生。”方晨希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暖了暖身体,缓缓的说着:“他们当然知道我是为了男朋友留下来的。现在这样的结局我是可以飞回家,到我妈妈的怀里哭一哭。他们一定会接纳我,日子还会像以前一样过。但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当初我既然承诺要负责自己的人生,不论结果好坏,都该自己承担。我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没有理由让我的父母现在来承担我的苦痛。” 方晨希放下手里的杯子,望向谷挺的眼神,意味深长,“你不一样,退一小步,就能海阔天空。” “唉,”谷挺低下头轻叹了一口气,“我们各有各的难处,等挺过这一段再说吧。” 方晨希苦笑一下,眼下就像谷挺说的,她们还真是一对难姐难妹。不过,幸好,还有彼此依靠着度过人生的严冬。 正文 第6章 幸福轻得太沉重(3) 暑假是幼儿英语培训机构最忙的时间段。一个星期有四天谷挺的班是从早上九点半一直排到了晚上九点半。 她刚上完了一个上午班,赶紧进办公室,趁午休时间补眠。在自己的躺椅上睡了不到十五分钟,她就被人声吵醒。 谷挺走到走廊上张望,声音是从走廊尽头的教务主任办公室处传出来的。她本想关了办公室的门继续睡,结果教务主任办公室理跑出来一个老师,叫住了她。 “谷老师,谷老师,”来人表情很急,“你快去教务主任办公室。” “怎么了?”谷挺的瞌睡一下子醒了。 “有个家长来闹。” 家长来闹。听到这四个字,谷挺有点发懵。这种事在这里也不少见,但谷挺是听见得多,遇上的少。她走过去的时候,脑子有点发麻。回想了一遍自己班上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但不好的预感还是在心里盘旋。 谷挺进办公室的时候,一个打扮华丽的中年妇人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的念叨,教务主任在一边点头哈腰,好生伺候。 谷挺并不认识那个妇人,直接对教务主任说:“主任,你找我?” 教务主任见到她表情很严肃,直起腰,对她说:“谷老师,这是王磊同学的妈妈。” 王磊是谷挺教过的一个学生。王磊的爸爸是本地国有银行的副行长,进来的时候,她就被吩咐过最好特殊照顾。小孩子胖嘟嘟,长得挺可爱,谷挺虽然没有刻意照顾他,但也挺喜欢他,平时爱逗逗他。王磊上课都是保姆接送,谷挺从来没见过他的父母。 “王磊妈妈你好。” 王磊的妈妈望了一眼谷挺,眼神带着气愤很不友善。谷挺觉得奇怪,她上学期教王磊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他的母亲这时候来兴师问罪是为哪般。 “谷老师,王磊这学期没有报上名这是怎么回事?”教务主任问。 谷挺越发奇怪了,她根本没有收到王磊的报名材料,以为暑假不想上了。 “这个材料我没有收到。”谷挺如实回答。 这个答案让王磊的妈妈很不满意,她放下水杯,嚷嚷起来,“怎么可能,我明明叫保姆来报这个暑假班的。学费我都给了,你说没收到,是说我们家雇了个贼来当保姆。” “王太太,你消消气。”教务主任不敢怠慢。 王磊的妈妈声音越发大了起来,“磊磊本来高高兴兴准备暑假和小朋友一起去上英语班,他这样好学我们做父母的很高兴。结果送到这里说我们没有报名,好像我们来上霸王课一样。小朋友们都来上课了,就不让他进,这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够承受的痛苦。” 谷挺默默在心里冷哼,自己平常忙着玩乐不肯照顾孩子,都丢给保姆,现在又说的多关心孩子。她很想问问,为什么她每次问王磊,妈妈在哪里,他都说在香港买东西。妈妈整天不在身边,就是一个九岁孩子能承受的吗? “谷老师,这,”教务主任也招架不住这位官太太。 “我确实没有收到王磊的报名材料。就算是报名了,我们开课前会进行核实,排班。如果没有电话通知就是没有报名成功。主任,这你都是知道的。” 教务主任当然都知道,“那你核实了没有?” “材料都没有,我怎么核实?” 谷挺的气也被激出来了。王太太不依不饶非要学校给说法,谷挺咬定自己没有错,气氛一下子变的僵硬。 “主任不好意思,材料是我收的,忘记登记了。”办公室门口传来的声音打破了里面尴尬的沉默。 众人的视线都转向门口,方晨希走了进来。 “方老师,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磊来报名的时候,谷老师不在,材料是我收的,几个班的资料在一起,我可能不小心弄掉了,没有到谷老师的手上。” “弄丢?你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教务主任像是找到了救星,转身对王太太说:“哎呀,王太太,这是我们这里的兼职老师,临时工,办事不牢靠。我们马上补办王磊同学的报名。” 王太太一听,脸色和缓了下来,“磊磊受了委屈,我们要个说法。” “我们一定给,一定给。处理结果我们会交给你。” 谷挺原想说话,被方晨希拉了出来。 “你干什么呀,你什么时候收了他的报名材料?”谷挺的气不打一出来。 “我没有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事情收场了。”看着情绪激动的谷挺,方晨希镇静的回答。 “那个什么王太太还要说法呢?”收场?方晨希想的太简单了吧。谷挺心中暗想。 “好了好了,你先去上课。有事我们晚上回家说。”方晨希让谷挺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上完晚上的课,谷挺心急火燎的回到家。方晨希正在房间里哄儿子睡觉。她从房间里出来,不出意外的看见谷挺脸色难看的坐在沙发上。 “方华睡了?” 方晨希点点头,坐在谷挺旁边,“刚才吵了一会儿,哄着睡着了。” “那个官太太作威作福习惯了,肯定会逼着学校给说法的。”谷挺眉头紧锁的继续说,“学校顶不住压力势必要开人给她看。” “不怕,”方晨希很坦然,“明天我就办离职。” “不行,这是我的事,不能让你背黑锅。还是我去解决吧。” 方晨希明白谷挺说的解决就是去把责任担过来,然后辞职。结局就是她们两个人中一定有个人要丢工作。 “谷挺,你帮我的时候有分过这是我的事还是你的事吗?”方晨希反问。 谷挺一愣,突然语塞,而后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不一样。” 方晨希微笑,“没什么不一样。你知道我想生方华,所以你免了我的房租,帮我找工作,让我有生他的保障。我也知道你在这个行业耕耘这几年是有你的抱负,有想要得到东西。这次我能帮你,我要帮你。” 看着方晨希脸上坚决的表情,谷挺犹豫起来,“那你怎么办?你也要为方华想想。” “当初去学校做兼职也是因为怀孕的权宜之计。现在我想出去找个正式工作,孩子的花销越来越大,我的收入、福利稳定点好。” 谷挺想一下,其实方晨希说的也有道理,她是该找个更加稳定的工作。而且依方晨希的性格,决定了的事要改也难。 “那你准备怎么办?” 方晨希的语气轻松,“找新工作呗,我有学历,有工作经验,应该不难。” 方晨希办完了离职,风波总算真正过去。她准备在家带带儿子,歇几天。方华出生六个月,长得远远滚滚,很讨喜。他的眼睛随方晨希,大大圆圆,很有灵气。方晨希等儿子午睡醒来就抱着他去小区的小花园散步。 每天傍晚,小花园都聚集着小孩子和带孩子的家长。方晨希抱着方华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很热闹了。方华还不会走,方晨希就抱着他坐在木头椅子上看着会跑会走的小朋友在一起嬉戏。 方华见着跑来跑去的小朋友咯咯笑个不停,方晨希见着儿子的小傻样也跟忍不住跟着傻乐。 “你儿子多大啦?”这时候旁边坐着的一个阿姨过来聊天。 “六个月了。”方晨希微笑着回答。 “你自己带啊?” “是啊。” “自己带孩子累,现在好多小年轻都不愿意带。你看,这里不是奶奶外婆就是保姆带的。”阿姨笑呵呵的说。 方晨希笑的有点心虚,“我现在空闲时间比较多就自己带。”她准备找到工作以后就找个保姆白天照顾方华。 “我看你每天都自己抱孩子来,家里也没人帮你?你先生是做什么的?”阿姨的好奇心起来,真是挡也挡不住。 方晨希坐了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应该吃晚饭,赶紧和热情的阿姨说了再见,抱着儿子回家了。 回到家,她原本准备做饭,但是一看厨房,桌上摆着好些保鲜盒。她转头,喊,“谷挺。” 谷挺闻声从房间出来,“怎么了?” “桌上是什么呀?”方晨希把方华放在椅子上问。 “我妈带来的菜。” 方晨希愣了一下,“你妈来过了?”这个消息着实让她吃惊。 谷挺走过去抱起方华,亲了一下方华的小脸蛋,“叫干妈。” 方华咧开嘴,无声的笑。 “刚走。我姑姑的酒店着急要招秘书,我妈想把我当壮丁抓过去。我不同意。”谷挺抱着方华在客厅里边走边说。 她要愿意就怪了。方晨希心中暗想,凡是跟家里沾边的事谷挺一律是避之不及的。 “晨希,要不你去吧。” “我?”方晨希正收拾着桌子。 “对啊。文秘,要求英文水平好,认真负责,那不就是你吗?”谷挺突然有些兴奋,“我姑姑的酒店工作环境不错,待遇我去帮你谈。我妈嫌我在外面不会过日子,以后让家里的阿姨过来给做饭打扫,白天刚好照顾方华。我真的不想回家去搀和,你就当帮我的忙吧。” 方晨希认真思考了起来。她前面工作的三年为了和华浅予买房的首付款存了一笔积蓄。怀孕生孩子的这一年半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更大头的养孩子的花销还在后头,她也确实应该开始工作了。 “我去试试吧,人家要不要还不一定呢。” “行,我这就跟我姑姑说,安排面试。” 方晨希以为谷挺姑姑的酒店就是一般的小宾馆,她没有多想就去了。当她站在本市最高档的五星级大酒店——维港大酒店金碧辉煌的大旋转门前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经过了两轮主管和人事的面试,最后的入职就等副总裁拍板。方晨希接到最终面试通知的时候,早早的就等在了酒店办公室的门口。这个工作机会已经不是当初随便答应下来帮谷挺忙这么简单。这是非常诱人的,让她想拼尽全力得到的职位。 方晨希带着紧张的心进了副总裁办公室。她今天精心整理了自己,坐了充分的业务准备在,惴惴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副总裁的提问。 谷牧云一直低头看桌上的纸质文件,不发一语。办公室里安静的让方晨希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谷牧云一张一张翻完了手上的纸张,方晨希的紧张也到了顶点。正当她以为谷牧云要开始问她问题的时候。谷牧云确实抬起了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而向旁边的总裁办主任,说了两个字:“可以。” 不发一言,就拿到了这个工作。方晨希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感觉发虚,没有任何真实感。 “谷总就是这样,做事干净利落。”总裁办刘主任对着明显还不适应的方晨希解释,“以后工作你就知道了。” 方晨希听着刘荣说着这位高深莫测的谷总,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正文 第7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1) 程靖辉看着小窗口外的厚重云层渐渐变的稀薄,房屋、田地、河流、道路,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三十分钟之后,飞机就会在这片土地上降落。这是他出生的土地,但却没有半分熟悉的感觉。十五个小时的飞行,身体的疲惫,未知的恐惧,缠绕着他不安的心。 飞机平稳落地,滑行一段距离,顺利在停机坪停下。安静的机舱瞬间躁动了起来,有归家的旅人归心似箭,有初到的游客兴奋难掩。只有程靖辉安静的坐在位子上,眼里藏着茫然。 “先生,飞机已经降落了,您还需要什么吗?”空姐走到他身旁礼貌的询问。 “没有,谢谢。” 程靖辉这才拿掉身上的毯子,解开安全带,走出机舱门,面对该面对的一切。 程靖辉拿了行李到出口,有人举着牌子等着他,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你好,我是程靖辉。”程靖辉走到举着牌子的人面前说。 “程先生,你好。我是维港综合部的主管刘荣,谷总交待我来接你回去,我们走吧。” “好,麻烦您了。” 程靖辉飞了十几个小时,还有时差,一上车就发困,一路上都在打瞌睡。偶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窗外是陌生的街景,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被带往何方。要是现在他们将他带向地狱,他也浑然不知,乖乖前往。半梦半醒之间,他如是想。 “程先生,程先生,”程靖辉被耳边的声音弄醒,挣扎着睁开眼睛。坐在前面的刘荣已经下车,帮他打开了车门,“我们到了,请下车吧。” 到。程靖辉脑子还没完全理清,身体先有了动作。他下了车,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维港国际大酒店”。 也许是时差的原因,高耸入云的大厦,让程靖辉有了晕眩的感觉。 谷牧云在办公室里和下属们一个会议的承办方案。程靖辉进来的时候,她一开始专注于手里的文件还没注意,直到刘荣到她耳边说了两句,她才抬起头,往门口望去,视线落在程靖辉身上停住。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程靖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有他心里知道此时内心是多么局促。谷牧云只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像平时一样开口:“靖辉,我现在有点忙,先让刘荣送你回家。各位,这是代理总经理程靖辉,刚从美国回来,明天会入职。” 不过短短一分钟,程靖辉又被送回到了电梯口。 “刘荣先送你回家,保姆已经做好饭了。晚上休息一下,明天来上班。你爸爸已经被送到疗养院了,现在情况还算稳定,等这里空下来,再去看看他。” “谷总,谷总,中新的李总已经到会议室了。” 谷牧云赶到电梯口匆匆交待了几句,又被下属拉走了。程靖辉对着旁边负责陪伴他的刘荣尴尬地一笑。自从父母到美国参加完他的大学毕业典礼,一晃4年,隔着广阔的太平洋再未相见。这样母子重逢的场面,程靖辉自己并不觉得奇怪,反倒是担心周围看着的人会露出诧异的眼光。 这就是他的母亲,Y市商界的铁娘子——谷牧云。 程靖辉被刘荣带到了近郊别墅区,家里的保姆已经准备一桌子的饭菜。张阿姨在程家帮工多年,比程靖辉更像这个家的人。 “小辉啊,你妈妈说我你喜欢吃甜的,这些都是她特别交待我做的。” 他喜甜食,大概是谷牧云屈指可数几次越洋探望中得出的认知。孩童时期他确实喜欢吃糖,巧克力是他的最爱。但现在他早已成年,早已不再喜爱甜腻的口味。 在美国,奶奶也做中餐,但口味已经偏西式。也许是新鲜的味道,也许是航班太久,真的饿了,程靖辉把准备的菜都扫掉了大半。张阿姨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是完成任务的满足,是对自己厨艺的自豪。 吃完了饭,程靖辉在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里得到了这一天中真正的宁静。他泡了澡,洗去飞过半个地球的一路尘埃与疲惫。 近郊别墅区的夜静悄悄,背山面湖,风光旖旎。程靖辉穿着浴袍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湿漉的发在微风中散着水汽。 手机里facebook不断更新着,美国今天正是HALLOWEEN,他的朋友们都在聚在一起狂欢,照片中的他们按照惯例,打扮成各种骇人的模样,举办变装舞会。他本该穿着带血的衣服,画着惨白的妆容出现在这些照片里,而现在,他只能躺在这个冷清的所谓家里。 谷牧云在深夜赶回了家里。回到家里的时候,屋里黑漆漆一片,张阿姨急急忙忙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谷姐,你回来啦?” 谷牧云这一段时间都住在酒店,已经很久没有回家里过夜了。张阿姨回头一看墙上的壁钟,已经一点了,平时工作到这个点谷牧云肯定是在酒店套房了睡了。 “回来看看,小辉呢?”谷牧云感觉有点饿,边问边往厨房走。 “吃了饭休息了一会儿就睡了。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了。” 张阿姨在程家帮工多年,对谷牧云的习惯了如指掌,热了点饭菜。谷牧云坐在餐桌吃,她就在旁边说。 “他今天晚上吃了不少,饭菜还是很对胃口的。进了房间也没闹什么动静,应该是睡熟了。回来话不多,可能还是不熟悉吧。” 张阿姨说着程靖辉回来以后的点点滴滴,谷牧云默默的听着。最后,谷牧云说:“明天早上早饭多做一点,小辉刚从美国回来可能喜欢吃西式的,你也准备一点。” “行。” 第二天一早,张阿姨准备好早饭,去叫程靖辉起床。走到二楼他房间门口,看见谷牧云正站在那里。她手里提着一套西装,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谷姐。”张阿姨走到谷牧云身边。 谷牧云今天一起床,迅速的收拾好自己就拿着西装到了程靖辉的房间门口。这套衣服是她为儿子回来专门准备的,精挑细选,特别订制的。但是走到了这里,她突然不知道怎么拿进去。手抬起来搁在门上却怎么也敲不下去,反反复复好几次,就这样站到了张阿姨来。 谷牧云侧过身,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张阿姨。张阿姨不明所以,条件反射的接过来。 “你去拿给他吧,让他赶紧下来吃早饭,上班不要迟到。” 张阿姨不懂谷牧云人都到门口却不进儿子的房间,但这本就不是平凡人家,她不多想,直接敲了门进去。 “靖辉,这是你妈妈给你准备的衣服,早饭准备好了,下楼来吃。” 程靖辉接过张阿姨手里的西装,礼貌道谢:“谢谢你,阿姨。”再望一眼身上已经换好的衣服,有一丝尴尬。 程靖辉下楼的时候,谷牧云已经在餐桌坐着喝粥了。他看见谷牧云,走过去的脚步明显迟疑了。谷牧云端着白瓷碗喝粥,抬眼淡淡的说:“坐。” 程靖辉依言硬着头皮坐下来,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点心,有些他连见都没见过。他选了最熟悉的吐司、煎蛋,低头吃起来。 谷牧云的目光落到儿子的身上,一身深蓝色的合身西装,并不是她拿过去的衣服,“那套衣服不好吗?” 本来低头吃饭的程靖辉抬起头一愣,轻声回答:“有点小。” 表面上还是那样淡然的表情,但谷牧云的心情真是落到谷底。因为太久没见,对于尺寸谷牧云很难拿捏,破天荒打了越洋电话给婆婆,到头来还是错了。 “那你把尺寸报给刘荣,让他去做工作服,别再小了。”谷牧云轻描淡写的把西装的事情带过去。 失落从不摆在人前,是谷牧云经商多年养成的习惯。她的脸上已经不会留有丝毫真实的情绪,只有摸爬滚打之后的老练与镇定。 “吃完了我们一起去酒店,那边都安排好了。”她对儿子说。 结束了早餐,秘书随车到了家门口接他们上班。路上,秘书按照谷牧云的吩咐大致介绍了酒店的情况。 秘书觉得很简单扼要的介绍了情况,但对于程靖辉来说信息量还是稍大,还没有习惯中文语境,让他接收起来很慢。 看着他略带迷惘的表情,谷牧云发了话:“到了酒店会给你配个英文好的助理,这些情况会慢慢熟悉起来。” 谷牧云说的只是安抚程靖辉的话。她没有时间等他慢慢适应,要的就是他马上能够独当一面。维港的一把手,她的丈夫程友新病倒之后,维港就像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利益缺口。竞争对手想乘机打压。内部股东也蠢蠢欲动,趁她一个人独木难支的时候夺取领导权。远在美国的大儿子,成了她唯一能够倚靠的新生力量。 程靖辉不知道母亲的具体打算,他回国的目的很简单,探望父亲,然后回到美国汇报给爷爷奶奶。他以为这只是一场短途旅行。实验室只请了两周的假期。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爸爸?”程靖辉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 “他现在情况很稳定,需要静养,你先安心到酒店上班。” 正文 第8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2) 周一的早晨,总裁办照例在小会议室开周会。总结了上一周的工作内容,布置了这一周的工作计划,主任刘荣提问:“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正当大家以为就要散会的时候,金菁突然举手:“主任,我有话要说。” “好,你说。” “博维集团的周年招待酒会的策划书一直我做的,我和博维那边沟通了很久,细节方面都谈过了。但是发给他们的策划书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看过。他们今天打电话过来问我为什么有些地方跟谈的不一样,我都无法回答。” “你上周请年假,博维来催策划书,我就让晨希先做了。” “主任,这有点不合适吧。”金菁冷着脸,已经有点兴师问罪的感觉,一点也没有给刘主任留面子的意思。 一直沉默的方晨希这时候插话进来,“这个策划书是个草案,是因为临时要,我就按资料做了一下。因为催的急,忘了抄送给你。” 金菁并没有理会她:“我要求重新做这份策划书,里面漏洞太多了。” 刘主任打了圆场,“小金,这是你和晨希私下沟通吧。没有其他事的话就散会吧。” 大家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金菁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方晨希手下带的几个新人走过来,围在她身边窃窃私语。 “方姐,这也太不要脸了,她人不在,你帮了她的忙,她不光不感谢,还在领导面前挑你的刺。” “就是,没见过这么极品的。以后谁敢帮她啊。” 方晨希在维港的总裁办四年,金菁和她差不多同时进来,都是这里的老资历。 “好了好了,工作上有什么帮不帮的,大家都是想完成好工作任务。”其实对于金菁的话,方晨希也不是觉得完全没道理。金菁经手的项目邮件往外发确实都该抄送她。这是职场基本,当时时间实在太赶,临时接到任务的方晨希只顾着做文档,确实疏忽了。 “方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像金菁只做领导见得到的工作。不干活,领带还偏偏觉得她有能力呢。” “新来的总经理助理的位子她一点不争,还和领导说方姐合适。就是因为新来的这个是谷总临时从美国找来的,完全不懂酒店,根本做不起来。金菁自己早就去抱李总的大腿了。” 一群年轻的小姑娘像是喜鹊一样在方晨希耳边唧唧喳喳。 “好了好了,你们哪来的那么多小道消息。干活没见你们这么勤快用心。”方晨希打断她们,“这些八卦听过就算了,不要当真,都回去好好工作。” 那些姑娘们笑嘻嘻的散了,回到了各自的办公桌。 自从程友新病倒之后,维港就流言四起。方晨希不是没有听过,只是让这些在耳边流过就算。年轻的女孩子乐于听这些,一个所谓的隐秘的消息就能让她们乐此不疲的谈上一段时间,从中得到巨大的乐趣。而她不一样,她的快乐就是银行账户上每月按时足额的进账,让她养的了自己,养的了儿子。 想起方华,她还有点担心。今天是他第一天上幼儿园大班,换了班级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她想着,今天下了班就早点回家去看他。 刘主任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方晨希的办工作前,说:“晨希啊,新来的代理总经理到了,你以后就跟着他工作,我们过去开个小会。” 方晨希闻言,拿着笔记本和笔,跟着刘荣去了总经理办公室。进去的时候,谷牧云和秘书都在里面。方晨希是最后进房间的,她关好了门,转过身来,看见那位新来的总经理站在正中央。 他身形挺拔,西装穿在身上没有空的感觉,说明还是有健身习惯,把身材练得很结实。眉目清朗,发型利落,一副标准的青年才俊模样。 程友新和谷牧云外形都不错,儿子继承他们的优良基因出落得俊逸不凡。 但是,她对上的是一双惊慌的眼。那人的眼,形状姣好,眼角微微上挑,瞳孔是墨色的黑,黑白分明的好似闪出若有似无的光。这样美好的眼睛里此刻尽是迷途羔羊般无辜的慌乱,像是周遭都是能吃了他的野兽。 她的感觉让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样的天之骄子,在自己父母创建掌管的产业里,应该是有王者驾临的舒适感,而不是这样像现在这样,是一个局促的局外人。 方晨希不再执着于那眼神中难解的深意,开始做自己的本职工作。 “靖辉,这是你的助理,方晨希。在这里工作了四年,很有经验,也有能力。”谷牧云向程靖辉介绍道。 程靖辉礼貌的伸出手,打招呼:“你好,方小姐。” 方晨希赶紧握住,“你好,程总。” “方晨希,你先让程总熟悉一下酒店。小丁,下面的会是几点?” “会议室已经好了,现在就能开。” “那我们走吧。”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谷牧云带着刘主任和秘书赶往了下一个会场。 程靖辉依旧站在原地,带着些无所适从。方晨希往办公桌的方向做了请的动作,说:“总经理,您请坐。办公用品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再去帮您拿。” 程靖辉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转身走向他感觉格格不入的办公桌。 “Wouldyouliketodrinksomecoffeeortea?” “coffee,please。Onesugar,onemilk.Thankyou.” 刚坐下的程靖辉不假思索流畅的回答,那些紧绷的感觉一扫而空。方晨希微微一笑,原来是中文语境让他陌生,放不开手脚。 方晨希离开后,程靖辉终于独自一人。这件办公室宽敞明亮,摆设精致考究,就像这间高贵典雅的五星级酒店。他环顾了一圈,只感觉到冰冷的空气在四周流动。做几天游客,他还乐得,做这里的主人,他不禁摇头叹气。 方晨希这一天的工作就是带程靖辉熟悉酒店。她带着他在酒店里转悠,介绍:“维港酒店位于本市繁盛商业区之心脏地带,是四通八达的交通汇点。酒店每天提供数十趟穿梭巴士往返白云国际机场和火车站。地铁五号线就要开通,这里会成为一个中枢站。市政府统一规划的花园广场,包括维港、柏丽广场、世贸大厦等建筑群连成一片。装饰富丽堂皇,这里有505间客房,14间餐厅及酒吧,荟萃中、法、意、日等多国美食;有国际会议中心、四楼名人会所正在装修,三层地下停车场、国际名牌商场、室外游泳池、壁球场、网球场、健身和美容中心。” 程靖辉大部分时间安静的听着,看着,偶尔发出礼貌的赞叹声。方晨希知道他心不在焉,并不care她具体说了什么东西。不过工作就是这样,是任务不是兴趣,喜欢或不喜欢都要去完成。 酒店很大,方晨希带着程靖辉一转就是一下午。方晨希看了看时间,带着程靖辉去了本次参观的终点站。 方晨希按了电梯到25层,带着程靖辉到了一间套房。 “程总,这是您在酒店休息的房间。这是门卡,您收好。有任何需要可以找值班经理。这里给您配的手机,我的电话已经输入了。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我。今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参观,差不多结束了,明天会进入业务内容,我们坐下细谈。” 程靖辉一手握着门卡,一手握着手机,对方晨希笑着说:“谢谢你,方小姐。” “程总,您叫我方晨希就行了。” “好,方……晨希。” 程靖辉生疏的念着。那时,他不知道后来,这平凡的中文名字会挂在他嘴边,念念不忘;这普通的三个字会刻在他心里,魂牵梦绕。 正文 第9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3) 方晨希下了班匆匆往家里赶。进了家门,看见谷挺和方华正在餐桌旁摆碗筷。方华看见方晨希进门,就立即往门边冲来,嘴里亲热的喊着:“妈妈。” 方晨希顺势抱起他,在光滑柔嫩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今天去幼儿园怎么样?” “好,老师、同学都挺好。”方华人小鬼大的做总结。 “吃饭吃饭。”谷挺在餐厅招呼她们母子俩。 “谷总今天竟然不加班,真难得啊。”方晨希让方华坐好,对谷挺调侃道。 “方姐,你别这样说。”谷挺也不示弱,“今天方公子第一天上中班,我当然要回来随侍左右啦。” 家政阿姨做好了饭就下班了,餐桌上三个人吃了一个月来的第一顿“团圆饭。” “方华,来说说今天上了中班的感受。”谷挺说。 方华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开口把老师上课交待的东西全部复述了一遍。吃饱了饭,他就坐不住了,吵着要去看动画。方晨希同意了之后就一溜烟的跑去客厅沙发,拿了遥控器开电视机。 这时候,谷挺突然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她把一只杯子放在方晨希面前,方晨希看了一眼客厅,面露难色,“方华在呢。” 她们俩平时也会小酌两杯,但都是在方华夜里睡着之后。 谷挺还是给她的杯子里倒了酒,“就一杯,醉不了。” 方晨希不再阻拦,默许了谷挺的动作。等她倒完酒,方晨希举起酒杯,问:“有好事?” 谷挺微笑,同样举起酒杯,回答:“城南那边的执照下来了。” “果真是好事,”方晨希笑着和谷挺碰杯,“恭喜你,谷总。” 谷挺在方晨希进维港工作后不久便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出来自立门户。起初,她势单力薄,加上原来的公司不甘心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对她百般打压。她扛过了一个又一个危机,第四个年头,已经在这个城市开了三个教学点。 “我今天抽空回了趟家。我妈问起我姑姑的事,现在维港情况怎么样?” 错综复杂,这是方晨希脑子里闪出来的唯一答案,“有点复杂。” “那我表弟呢?就是你们新来的程总。”谷挺继续问。 方晨希没说话,先叹息,引得谷挺紧张起来,“怎么,情况不好?” “他太年轻,这个环境不太好适应的。” 看着谷挺愁容满面,她又说:“不过,我到底只是个做行政的,谷总的策略我是不知道的,也许她都安排妥了。” 谷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程靖辉一岁不到就被送去了美国,这么多年从没回来过。跟着爷爷奶奶其实跟孤儿没两样。一回来,就是收拾这一副烂摊子。” 看了今天的情况,方晨希心里也是不安,“你就不能过来帮忙吗?”谷挺虽然不是这行的,但是经营管理的经验已经很丰厚了。 谷挺摇摇头,“被逼到了悬崖边,我姑姑已经连我都不信了。” “你就替我这当姐姐的多帮帮他吧。” 方晨希笑,“工作的事,我肯定尽心。” 人事,她只能尽自己有限的一块。程家母子自己能不能挺这一段,看天命,是否眷顾。 维港的季度财务会议一直是程友新主持的。程友新因为心脏问题紧急入院,接受手术。谷牧云坐到了他的位子。 听完财务总监的汇报,整个会议桌的人都沉默以对。汇报从开始到结束,谷牧云的脸色没有变过分毫。她默默的抬头,环视了一圈,开口:“这个季度的财务增长没有达到原先制定的目标,大家有什么看法?” 会议桌依旧是一片死寂。维港的形势在程友新入院之后急转直下,收入下滑,已经直接表明了问题的严重性。一干酒店中高层都各怀心事的沉默着。 “季度和年度的目标和计划,年初时候董事长和我跟大家经过讨论都制定好了。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有了一点小困难,但是这些很快就会过去。只要按照既定计划执行,年度的增长指标是一定会达到的,希望大家有信心,回去总结一下这季度的工作,努力做好下季度的工作。” 谷牧云在给管理层吃定心丸的时候,有一丝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这个财务报表给董事们看,怕董事们会不满意吧。” 谷牧云的目光转向会议桌左边第四个的位置,然后转过头来继续说:“没有别的事就散会吧,李总到我办公室,我们细谈。” 谷牧云出了会议室,李昌然跟在后头,往她的办公室走。 “昌然,你母亲最近身体怎么样?”谷牧云坐下第一句话便问。 李昌然坐在对面,听到谷牧云的话,愣了一下,再看她面上虽笑,盯着他的眼神异常锐利,心底涌起一阵胆怯,赔笑着说:“我妈妈年纪大了,都有些食古不化了。” 听了这话,谷牧云眉头微皱了起来。李昌然忙接下去说:“她血压高,我最近想给她换一批国外进口药,贵了点,她就舍不得。阿姨,您有空帮我劝劝她。” 谷牧云脸色平缓了下来,“年纪大了免不了固执,你程叔叔也一样,当初让他休息,他不肯,这次出大事了。我过两天抽空去看看你妈妈,会跟她好好说说的。” 李昌然的眼里闪现一丝慌张,谷牧云的嘴角扬得更高。 “昌然,你到维港几年了?” “今年第四年。” “餐饮部的副总你做的不错,今年要不给你安排个海外学习机会,回来直接升正职,你觉得怎么样?” 抗过了刚才的慌乱,李昌然的眼神冷了下来,“阿姨,程叔叔还在住院,靖辉刚回来,维港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我肯定不能走的。我刚才在会上说的,虽然不中听,但也是实际情况。董事会就要开了,这财务报告很悬啊。” 李昌然的父亲是维港的元老,几年前病逝,临终前不放心唯一的儿子。程友新看在老搭档的情面上,让李昌然进了维港管理层。李昌然是个公子哥性格,不肯脚踏实地的工作,基本就是领工资不干活的闲人。这几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程友新这次病倒,李昌然突然回到了维港。 “谷总,”李昌然换了称呼,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业务发展停滞,管理层也需要改革啊。” 谷牧云当然知道他的心思。背后有人撑腰,想回来夺权。 “这个问题,我和董事长会考虑。” 李昌然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我们董事会见吧。希望到时候,老程总、小程总,能有一个好好的出现在会上。” 李昌然的背影消失了好久,谷牧云还坐在原位一动不动。那赤裸裸的威胁,让她火冒三丈。她的手按在座机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提起话筒,让秘书进来。 “程总呢?”谷牧云问。 “在办公室,要我叫他过来吗?”秘书回答。 谷牧云敛眉思索,握着手里的笔摩挲了好几次,突然把笔一扔,抬起头说:“备车,去医院。” 路上,谷牧云一直沉默,身边的秘书也猜不透她此时去医院的用意,看她脸色严肃,小心翼翼地待在一旁。 程友新手术过后,情况较为稳定,已经转到市郊疗养院静养。车程四十分钟,摩天大楼到林中小院,雾霾漫天到鸟语花香。 谷牧云的脸色绷了一路,下车呼吸到了洁净的新鲜空气,稍稍舒了口气,缓和了些。但是一踏进了疗养院,越往病房走,她的脸色又渐渐沉了下来。走到一半,她停住脚步,想了一想,往反方向的医生办公室去。 主任医师说程友新的病情稳定,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这些话谷牧云听过不下百遍,心想丈夫的病情并无变化,这才安心的往病房去。 现在程友新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病床上度过。谷牧云走进病房,看到病床上的丈夫,心立马就落定了,他的面色比入院之前更红润了。 护工和秘书都已经到了门外,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人。 “你怎么过来了?”程友新睁开眼,望着谷牧云淡淡的问。 谷牧云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的回答:“有事找你。” 躺在病床上的程友新轻笑一下,“公司的事?” “不是,儿子的事。” 程友新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似在养神,听到谷牧云的话,缓缓睁开了眼,“小辉怎么了?” “没怎么,”谷牧云拿起茶几上新泡的茶水,润了润喉咙,“他一直想来看你。” “那让他来啊。”程友新立刻说。 谷牧云放下茶杯,说,“他来看你,就是为了早日回美国跟爷爷奶奶交差。” 程友新微微叹气,不发一语。 谷牧云等了一会儿,知道程友新在装死,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于是不等回应,接着说:“维港马上就要开董事会了,李昌然已经在外面造谣说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上个季度的业绩勉强打平,正好落人话柄。” 程友新知道谷牧云说的情况严峻,但他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这些小辉在也解决不了。” 谷牧云冷笑一声,“他就不能为这个家出一点力吗?” 程友新的眉头紧锁,“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你也不要太逼他。” 谷牧云的目光锁定着程友新,冰冷异常,“我逼他?当初是谁逼着我把儿子送出国的?” “那不是儿子生病了吗?”陈年伤疤一揭开,程友新的镇定也保持不住,声音忍不住提了起来。 “我是答应让他出去看病,没说让他留在那里不回来。”谷牧云冷冷回击,一丝也不退让。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还提起做什么。”程友新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胸口,顾念自己的身体,不想再与她纠缠。 “以前的事我可以不提,但是现在小辉不能回美国。你最好和美国那边打好招呼,儿子送过去了25年,现在必须留在我身边。” 说完,谷牧云站起身,大步离开了病房。她知道程友新心里肯定清楚了她的要求,他也是想这么做的。只是对儿子,对父母,他开不了这个口。那么就说是被逼的吧,坏人,就让她来做。 正文 第10章 我将会是在哪里(1) 程靖辉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关进了这间办公室,公司邮箱里邮件成堆的来来往往,他看汉字没有问题,普通对话也很流利,只是遇上专业性强的就不行了。 原本他只是回来看望生病的父亲,好回去和爷爷奶奶交差。到这里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见到了父亲一面,却被要求留下来好好陪着母亲,连爷爷奶奶也打了越洋电话过来嘱咐他待到父亲病愈。 他知道父亲病了,母亲有难处,但是他丝毫看不出自己坐在这个总经理的位置上对他们的事业有什么帮助。他连普通中文邮件都看不太懂,更不要说复杂的酒店业务。 谷牧云没有和他讨论过工作的事情,那些中文邮件他并不关心,只是盯着从洛杉矶实验室过来的邮件。 一个月,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 谷牧云到外地考察项目,出差了一周,回来就立即召集管理层开会。 其实这一次谷牧云出差美其名曰看项目,公司里的人都清楚只是转移一下内部外部的注意力,现有的资金维持维港正常的运转都有些吃力,更不要说去开发新项目了。 就在大家以为这只是个例行简会的时候,谷牧云抛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Y市临近小镇要开发,盛世集团旗下的盛世旅业准备做这个项目,正在寻找合作伙伴。盛世是做旅游起家,老总和谷牧云的交情不浅。两个人一拍即合,盛世做旅游项目,风景区里的酒店建设就交给维港,也是强强联合。 她说完,底下一片噤声,高管们齐刷刷朝她这边望着,众多眼神中,有不解,有焦虑,当然还有等着看好戏的闲适。 “谷总,以现在的资金情况做这么大的项目似乎不太合适吧。”终于有高管忍不出出来发言。 谷牧云反应很冷淡,只模糊了焦点,“现在只是意向嘛,能不能拿下还要看各方面配合情况。盛世的老总对这点这块很重视,力邀我们加入。我现在只是希望大家尽力。” 谷牧云一向抉择果断,说一不二。她这样开口了,下面的人也就明白事情不会有回旋余地,除了配合没有别的路可走。 “这个项目由程靖辉总经理全权负责,希望各位同仁精诚配合,拿下这个项目。”谷牧云面无表情地说。 对于谷牧云这个决定,高管分成了两派。一派是谷牧云的老部下,觉得谷总这个决定太草率,似乎是为程靖辉铺路而乱了阵脚。另一派则是李昌然那边,等着看谷牧云独木难支,他们好坐收渔利。 最受冲击的莫过于程靖辉。会议结束后,他第一次主动找了谷牧云。 “我没办法做这个,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在酒店内部待着还能摆摆样子,让他这样的一张白纸出去跟人做大项目,不是明摆着丢人现眼吗。 谷牧云还保持着在会议上的冷淡态度,“没关系,不会可以学。你奶奶跟我说过,你学东西很快。三岁能认1000个汉字,能背英文诗歌。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全A生。” 沉默之中,谷牧云在儿子的眼中看到了惊异。 “你觉得很奇怪?我不会知道这些?”她不再是冷若冰霜的扑克脸,但轻笑之中也未见温暖,“你是我的儿子,你成长的一点一滴我都知道。” 程靖辉毕竟还年轻,成长经历被一个几乎陌生的人一一道来,他本能反应就是感觉被冒犯,受到了威胁。 但是理智不停地提醒着他,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母亲,她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理智与情感的交战中,程靖辉只冷冷地回了一句:“你是知道这些,但是我认识第一个字,还是第一千个字,你都不在我身边。” 程靖辉说完之后,转身离开,脸上还有淡淡的怒意。而办公室里的谷牧云只轻轻转过椅子,对着大片落地窗。她的办公室在40层,窗外就是整个城市中心地带的繁华景致。她坐拥财富却心底冰凉。不过她早已习惯,身处高位,独自挣扎。 程靖辉的抗议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项目在谷牧云的指示下迅速开展了起来,还是由程靖辉全权负责。谷牧云抽调了策划部和项目部最好的人员进项目组。程靖辉带着维港的团队和盛世的团队一起去了小镇实地考察。 他手下的员工要么是资深员工经验丰富,要么是海外留学的高学历背景,表面上对新上任的程总礼貌尊重,实际上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所有的工作看起来是一一向程靖辉直接汇报,但这就是走个过场。所有的情况不论大小他们都会一一先汇报给在Y市的谷牧云。 最初的迷惘过后,程靖辉也察觉到了自己不过是个牵线木偶。底下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客客气气,但眼里的轻蔑还是在笑容里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他一贯是靠真才实学活着的,又年轻气盛,自然受不了这般轻视。他努力地看资料,努力地吸收着从未接触过的领域的各方面讯息,一段时间之后,他不光已经能看明白复杂的报表和策划书,还能给出切中要害的修改意见。被他打回的文件中不少还是谷牧云亲自批示通过的,底下员工一是惊叹,二就是不服气。 这天,又有策划书被程靖辉打回。做策划书的是策划部的副部长高勤,在瑞士留过学,专修酒店管理。高勤是维港高薪聘请的人才,进了维港之后听得一直都是表扬声音。他不服气被门外汉打回了策划书,直接冲到了谷牧云的办公室要讨个说法。 “谷总,这个策划书您已经过目通过的,但是程总不同意。”高勤气愤难填。 谷牧云翻看着策划书,目光落到了最后一页程靖辉的批注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整理了一下表情,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把策划书扔在高勤的面前,“按程总的意思改吧。当时我看得不够仔细,你这里确实有缺陷。” 高勤气呼呼地拿着策划书走了,出办公室的时候刚好和总裁办刘主任碰上了,刘主任想打招呼,但是高勤好像谁也看不见似的就往外冲,弄得刘主任一头雾水。 走进了办公室,谷牧云独自一人坐着,微笑着。刘主任很惊奇。谷牧云平时就不苟言笑,程友新住院之后,偌大的维港,繁杂的事务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她的情绪一直很低沉,时常皱着眉头。 刘主任拿着报表要找谷牧云签字,他把报表放在谷牧云的桌子上,谷牧云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签了,还是拿着笔,还是再笑。 “谷总,什么事怎么高兴?”刘主任看着反常的谷牧云,忍不住问到。 谷牧云心情很好,抬起头,对着刘主任笑着说:“刚才高勤来找我,说靖辉把他的策划书打回了。” 听到这里,刘主任觉得并没有什么可高兴了,这不是项目进展受阻吗?这时候,他又听到谷牧云继续说。 “我看了修改意见,切中要点,很专业。” 刘主任跟着谷牧云多年,外人眼里看来是部下,但在谷牧云心里跟个老朋友似的,有了喜悦,她很乐意跟他分享。 “他小时候,他奶奶就经常给我写信说孩子聪明。我那时候还觉得是老人溺爱,现在一看,真的是聪明。” 刘主任也有孩子,很能理解谷牧云此时对孩子感到骄傲的心情,于是笑着回应,“他在美国能考上那么好的学校,当然很聪明啦。” 谷牧云脸上的笑一直落不下去,“他以前对酒店这块一点都没接触过,我就是怕他不肯学。” “听程总身边的秘书说,他现在对工作很有冲劲,放手让他管维港只是时间问题,谷总你该放心了。” 谷牧云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面对着刘主任还是稍微收敛了一点,“我不指望他能马上全盘接手,能帮上点忙就行了。” 高勤出去之后,越想越气,他在瑞士念了整整四年的酒店管理,还有两年是在瑞士酒店做管理工作。回国后被本市各家高档酒店追捧。现在竟然被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酒店业的门外汉质疑了专业问题,走到电梯门口几乎都要把手里的策划书捏碎了。 沉浸在愤怒情绪里的高勤完全没有注意身边的情况。李昌然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满脸怒气,轻轻笑了一下,拍了他一下。 “高勤,想什么呢?” 高勤这才回过神来,看到了旁边的李昌然,“李总,不好意思,没有看见您。” 李昌然摆摆手,问:“在谷总那里受气了?” 说起这个,高勤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我……” “好了,好了,”李昌然拍拍高勤的肩膀,“跟我到楼下喝一杯,消消气。” 高勤虽然生气,但还是比较谨慎,有些为难地回答:“李总,现在是上班时间,喝酒不太好吧。” 李昌然笑得淡然,“工作休息两不误嘛。再说,你拼命工作了别人买账了吗?” 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高勤愣住了,盯着李昌然不知道说什么。此时,电梯正好到了,李昌然微笑着轻推了一把高勤,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在二楼酒吧,高勤还有有所顾忌。李昌然叫来了酒,摆到高勤面前,他推脱道:“李总,上班时间喝酒总是不太好的。” 李昌然闲适地自己先喝了一口,“高勤,我知道你是害怕谷总。但是你不要忘了,我父亲也是董事,我也是这里的管理层。我来听听员工的不满,也能更好的管理就酒店嘛。” 李昌然说的高勤里心里一惊,再一想就放松下来了,加上一点酒精的作用,他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我在瑞士待了四年,在这里也已经两年多了。做过无数个策划书,程总才来几天,就否定了我的策划书。” 李昌然知道高勤心高气傲,仗着自己是专业的自然受不了这种委屈。谷牧云的态度他也猜到了,肯定是强硬地站到了程靖辉那边,正是合了他的心意。 “我知道你的工作能力强,来这里时间也不短了,照理说,早应该升职了。”李昌然说。 高勤的位置确实尴尬,实际上是策划部的负责人,但是名义上一直没有改变。他也偷偷打听过,似乎是谷牧云那里没有通过他的升职。 “我也不是反对有人管我,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和经验还有限。但……至少派一个有经验的来吧。”高勤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李昌然又给高勤倒了些酒,安抚道:“高勤,我知道你工作很出色,我一直极力跟我爸爸建议让你做策划部的一把手。但是维港一直以来的状况你也知道。原来还好些,现在我爸爸这些元老人物年纪大了,身体状况都不佳,只能退下来。谷牧云一人独大,就把这里当家族企业,不管不顾往里面塞自己家的人。家族企业的弊端嘛,大家都明白,你也不会愿意在这种企业里工作吧。” 李昌然看到高勤的眼神已经慢慢变了,趁热打铁又说:“你看新来的程总,从小在美国长大,从来没接触过酒店,一来就做总经理。他要专业知识没有专业知识,要管理经验没有管理敬业,凭什么?” 李昌然的话说到了高勤的心坎里,他原来对高层没有意见,毕竟他们创建了维港,管理了这么多年,是酒店业该学习的前辈。但他就是对空降的程靖辉不服气。 高勤沉默了一会儿,李昌然揽着他的肩,低声说:“程靖辉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瞎指挥。谷牧云的那一套早晚会把维港毁了。维港还是要靠我们这些有能力的人来管理才对。” 高勤犹豫着不敢作答,李昌然也没进一步的动作,只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仔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