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败仗回归   北风刮着碎雪,青砖结上了霜。   陌家将军府,一位年过六十的老妇拄着根拐杖,领着数十个家丁齐站在门口。   她们身穿着白色孝服,连带着府外的灯笼也挂着褪色的白。   低沉,窒息的压抑。   车轮驶过雪地发出吱呀声响,不远处,有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徐徐行驶而来。   众人神色微紧,看了过去。   马车在将军府的门口停下,幔帘被撩起,一位年仅十七岁的羸弱少年缓慢地走下马车,他一身白色丧服,手中捧着灵牌,走到老妇身边,哑声说了句,“祖母,我带爹,娘,妹妹。回来看你了。”   “啪。”围聚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拿着颗鸡蛋重重地砸在他头上,然后就是烂叶,石头,各种各样的垃圾铺天盖地地朝他砸了过去。   四周七嘴八舌的声音响了起来。   “真是不要脸,居然还有脸回京!”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没留下一个活口。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原本是胜券在握,就是你们陌家行军不当,才导致我丈夫跟儿子死了。”   一个妇人哭喊地冲了过来,站在少年身边的婢女上前正要拦下她,少年轻抬手,婢女退下。   妇人紧攥住他的衣襟,痛恨地喊着,“陌宸,你赔我丈夫儿子的命,你赔我丈夫儿子的命……”   少年单薄削瘦的身躯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他苍白着小脸,痛苦地闭上眼,哑声说了句,“抱歉。”   “啪!”那妇人用力地甩了他一耳光,撕心裂肺地拉扯着他的衣襟,哭喊着,“道歉有什么?我儿子,我丈夫回不来了,彻底回不来了……”   那不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陌宸,所有人都死了,你凭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你还我亲人命来。”   “我听说你们陌家跟那些鞑子暗中来往,你们是不是早就串通好了的?”   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处,那紧阖着双目的少年霎时睁开了眼,冷冷道,“住口。”   他身形如浮影掠过,狠狠地掐住了说那话男子的脖颈,脱口而出的声音,一字一句,几乎啜血,“我们陌家的人各个头顶天,脚顶地,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国家,百姓的事情。”   “要是没有,为什么那些鞑子会凭借一万人,短短一夜之间灭了整整十万大军?长驱直入,把你们逼得溃不成军。毫无还手之力。”   那男子痛恨地瞪着他,“将在军在。军亡将亡。你要是真的问心无愧,现在就给我自尽在你家门前,这样才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才对得起你头顶上那清正廉明这四个字。”   周围的人群又骚动了起来。   “就是,有本事死啊!为什么不死。”   “说到底还不是贪生怕死。”   “呸,真是恶心。”   陌宸眼睛泛出血红,听着周遭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她狠狠地推开攥住的那人,伸手往旁边婢女手中紧握的长剑一拔,“铮”地一声,狠狠地掷在了旁边的石狮上。   在场的众人被吓了一跳,纷纷停下了声音。   陌宸绝美精致的脸泛出决绝之色,看着在场的众人,寒声道,“这件事,我们陌家问心无愧。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会全部秉承当今皇上,是忠是奸,当今圣上自有定夺。轮不到你们妄下定论。谁若再敢诽谤我们陌家名声,杀无赦。”   白色衣袂一荡,陌宸大步走进将军府。   不远处,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内,精致的珠纱幔帘被人缓慢地放下。   赶车的年轻车夫看了眼里面俊美如神抵般的黑衣男子,恭敬道,“主子。陌宸现在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这是拉拢他的最好时机,需要叫人把这些人给赶走吗?”   男人慵懒地往后一倚,冰凉修长的指尖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弯了唇,“不用,打蛇就要准确无误的打七寸,他还有力气站起来,就说明还不是最绝望的时候。说起来,凭他那骄傲的性格还能够在全军覆没之下回来,倒是让我大出意外。”   车夫又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快要变天了呢。”楚珩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低醇的嗓音极轻极淡的道,“他既然回来了。想必有些人也坐不住了。走吧,听说醉玉坊新来了个唱小曲的,正好,本王近断时间也很久没有去听曲子了。”   侍从应了声是,放下幔帘,驾的一声,马车疾行离开。   —   回到将军府,陌宸直奔卧房,在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体、内气血翻涌,她一时没忍住,噗地一声,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她捂住胸口,虚弱地扶在了桌上。   “小姐,你没事吧!”侍女清潭焦虑地走上前,“是不是刚才那妇人碰到了您的伤口?您快将衣裳脱下来,让我看看。”   “不碍事。”陌倾城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是的,她不是陌宸,而是陌宸的妹妹陌倾城。   战场地形图被盗,十万大军无故中毒。在整整一晚,被人屠杀的一干二净。血流成河,尸骨堆积如山。   她父亲跟她大哥含恨自尽,她母亲承受不了打击殉情而亡。她本来也想随这他们离开,却没有想到,而她们陌家世代清白,居然被人冠上了通敌卖、国的名声。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从始至终就是一个惊天的阴谋。从此,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了嫡女陌倾城。有的,只是在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的陌宸。   她要把背后陷害他们陌家的人给揪出来。她要让那人为那十万阴魂血债血偿。她要让那背后之人受尽千刀万剐,凌迟之苦而死。   陌倾城擦拭了一下血迹,“帮我备水沐浴,我要换衣上朝。”   冲凉沐浴之后,陌倾城很快进了皇宫,去了当今皇帝凤君傲所住的养心殿。   太监看着那完全不停劝阻的身影,急急道,“陌将军,皇上正在会议,请您稍等片刻。”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面圣。等不了。”推开内侍总管,陌倾城直径走进去。   还没有进、入内室,就听见有大臣提议道,“陛下,十万大兵全兵覆没,这件事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我建议将陌宸立即处死,这样也算对得起那死去的十万冤魂。”   “是的,陛下。”又有人出声,“就算是陌家没有通敌卖、国,这陌宸身为统帅也难辞其咎。现下,那些黎明百姓签下了一个万人血书,都是建议处死陌宸。”   万人血书?陌倾城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唇角也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他们陌家这些年,为了轩辕朝的百姓出生入死多年,那一次不是血里来,刀口里去。众人却从来只计过,不计恩。赢了战,这些人对他们阿臾奉承,输了战,就千方百计地想要治他们于死地。   他们散失父母亲儿,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他们陌家身上,又可曾想过,他们陌家,是人,不是神。她,陌倾城,也家破人亡,会疼会痛! 第一卷 第2章:养心殿内失控   “陛下,请您立即下旨处死陌宸。”   “陛下,请您下旨处死陌宸。”   在场的众位大臣纷纷跪地乞求。   “父皇。”穿着镶金黑袍的男子迈步走上前,“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这件事虽然是陌家行军不当,但是陌家也遭受到了相应惩罚。陌老将军跟他的妻女都丧身在此场战役中,儿臣认为此事应该就此完结。不应在处罚陌宸。以免寒了其它将士的心。若败仗就要将亡,那将来还有何人敢为我天烬国上阵杀敌?”   陌倾城看了眼,说话的是四皇子楚珩。   “四皇子此言差异。”户部尚书李炳站起了身,“这是十万大军,而不是区区的几千甚至几万精兵。身为将军,那就要担负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大任。应该处处小心万事提防。而不是玩忽职守,让所有的人都跟他们陪葬。要是这么放过陌宸,那怎么对得起那无辜枉死的冤魂?”   “玩忽职守?”陌倾城低低地笑了出声,她十指紧紧地攥成拳,踏步走了进去,“我陌家行军打仗这数十年,为了守护天烬边疆。陌家男儿数人几乎都全丧命在九泉之下。”   “哗啦。”她从腰中佩剑抽出一把剑直指在场众人,“你,你们这些蛀虫,每天只知道在逍遥窟里吃喝玩乐,在朝廷兴风作浪,为谋求自己的私利不择手段,在国家危难之际,又有哪一个人愿意挺身而出?是我们陌家。是我们陌家男儿用我们的头颅跟血守护着边疆,保一国安康。你们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陌家,我说我们陌家玩忽职守?”   在看到陌倾城拔出剑的时候,李炳心底闪过一丝惧意,很快又挺直了腰板,“是,你们陌家是功劳很高。但陌老将军年事已高,谁能保证他是不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头晕眼花带错兵打错战?他不就是知道羞耻,觉得愧对大军,自尽而亡了吗?!”   她爹为了怕中敌人埋伏,几乎日日不眠。不论打雷下雨,每到半夜都要起来巡视一番。他生受众人爱戴了一辈子,没想到死了还要受人这样诽谤。陌倾城将剑搭在他脖颈上,冷冷出声,“刚才那句话你敢再说一遍?”   “陌宸,你放肆。”一声怒吼,穿着明黄袍的皇帝楚晟轩怒喝道,“进宫谁允许你尚自带剑的?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皇帝吗?朕命令你,放下剑。”   李炳心底本来有些害怕,看到皇帝站在他这一边,胆子立刻大了起来,他还不信了,陌宸这个小杂种敢拿他怎么样。他将脖子故意往剑刃凑近几分,出言挑衅道,“砍,来,我给你砍,陌宸,你不砍我,你特么就是个孬种。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你爹娘就是死的活该,你……”   陌倾城浑身的血液像是被炸开,眼底杀意乍现,抬剑直接朝他的脖颈砍了下去,眼看着那锋利的剑刃要削掉他的脑袋,李炳吓得五识顿散。疯了,这陌宸一定是疯了……   哐当地一声,一枚暗器疾驰而来,打掉了向他挥来的长剑。   李炳吓得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他连滚带爬地跑到楚晟轩的跟前,哭喊道,“皇上,皇上救我啊!”   陌倾城心震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太过冲、动。她现在正处于风尖浪口,实在不宜多生事端。李炳是当朝尚书,若是就此杀了他,那她真的就再也毫无生还的可能。   她霍然抬眼,就看见楚珩微敛了一下眸,冷冷出声,“来人,陌宸尚自携兵器进宫,惊扰圣恩,还险些诛杀朝廷大臣,实属大不敬之罪,把他压下去关入天牢。”   —   灰暗的天牢内,发出陈年老旧的腐朽发霉味道。   陌倾城倚在墙壁上,紧阖着双目。原本苍白清瘦的脸庞更显得削尖。   三天她已经在牢房里待了整整三天。   陌家知道她铃铛入狱,想必也已经翻天了吧?!   “喂,吃饭了。”狱卒不耐地出言提醒。   陌倾城无声息地睁开眼,便看见狱卒从牢房缝隙中端进了两个窝窝头。   那窝窝头寡黄寡黄的,想必也是放了段时间。   她虚弱地站起身,走过去,蹲下、身,手刚准备拿起其中一个窝窝头。   旁边有人冲了过来,一只脏兮兮的手抓起窝窝头就往嘴里塞。   “你干什么?”狱卒脸色大变,透过牢门栅栏伸手抓住那个牢犯,想要把那窝窝头夺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牢犯显然是饿久了,一口气直接把那窝窝头吞了下去。   只是极短的几秒,他瞳孔微张,神色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脖子,倒在了地下。挣扎了几下,就直接口吐白沫而亡。   有毒!   陌倾城心膛剧烈震了一下。   要是那个牢犯没有抢她的食物,那么倒在地上的是不是就是她了?   她并没有将发现有人通敌卖、国的事告诉皇上,因为手中没有足够的证据。   然而,那背后之人就已经坐不住了吗?   狱卒见事情败露,拔腿就跑,陌倾城一把抓住他伸进牢里的手腕,往里猛地一拖,她冷冷掐住他的脖颈,“说,是谁派你来暗杀我?” 第一卷 第3章:本王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狱卒脸色慌了一下,宽大的袖袍下一把锋利的匕首脱颖而出,直往陌倾城腹部捅了过来。陌倾城将他一推,就趁这个时刻,狱卒拔腿就跑。   “咻!”前方一枚暗针疾行而来,狱卒身躯猛地一僵。一丝殷红的鲜血从口中溢出,一阵阴冷的寒风吹过,砰地一声,蓦后倒地。   陌倾城心中震了一下,阴暗的长廊处,沉稳的脚步声响。   她轻抬眼梢,就看见楚珩漫步走了过来。   她长年待在边塞,说实话,只知道楚珩已逝郭妃的儿子,其它的并不熟。   她眼底寒意凝聚,“为什么要杀了他?”   楚珩低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尸体,俊美无俦的脸庞出奇的寡淡平静,“陌少将军难不成还以为抓住了他,真的能问出些什么来不成?”   陌倾城冷抿住唇。身后跟来的狱卒将牢门打开,卑躬屈膝道,“陌将军,皇上已经下令放了您,您可以出来了。”   满朝文武,黎明百姓都要杀她。即便皇帝现在不准备杀她,于公于私他也不会这么快把她给放出来。陌倾城眼睫轻颤动了一下,抬步走了出来,看向那风华绝代的男人,她可不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四皇子的人情我欠下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容易。也不枉费他处心积虑保下她了。楚珩唇瓣几不可觉地弯了一下,“既然能够忍辱负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若我是你,处于风尖浪口,便韬光养晦,等一切风平浪静。陌宸,本王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不会。”陌倾城移开视线,抬步往出狱的门口走,“我不会死。”,至少没有把凶手揪出来的时候,她不会这么容易死。   厚厚的积雪开始化了,刺骨凛冽的寒风吹在身上格外的冷凉。   皓皓白雪处,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城墙内,显然已恭候多时。   陌倾城只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冷漠地迈步掠过她。   “陌宸?怎么回事?你连姑姑也不会叫了吗?”陌无双脸色有些难看地叫住她,她走到她跟前,气急败坏道,“你爹行军打仗这么久,我看真是老糊涂了。连这种低级的错误也会放。你们这样叫我在皇上面前如何立足?”   陌倾城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她脸色苍白,声音有些嘶哑,“姑姑就只想着维持圣恩吗?爹娘跟妹妹走了,你就一点也不难过么?!”   她漆黑空洞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脸。   陌无双脸色有些僵住,被她看得有些无地自容。“我……我当然会有些难过。”   可是这又怎么能跟她后宫地位相比?陌家倒台了,她尊贵的身份不也就变相的低了吗?“只不过逝者已矣,我们还要往前看才对。皇上都好几天没有来过我这里了,我也是一时心急,你别在意。”   陌倾城没再理会她,抬步走了出去。回到陌府,还没有进、入大厅,她就听到祖母叶怜薇气得将拐杖掷地,盛怒到极致的声音,“你,就连你们也走了吗?!”   “现在谁不知道这将军府都快要倒台了,陌宸也被关入大牢,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还陪着你们一起等死啊?”   “就是。守了这么多年活寡不说,还得不到一点好。最主要的,还要整天伺候着你这个刁钻任性的老太太。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说话的是二姨娘跟三姨娘。   叶怜薇气得直哆嗦,苍老年迈的声音颤抖着,“我们陌家待你们一向不薄,没想到你……你们……”   “祖母。”陌倾城抬步走了进去,她扶住气喘不定的叶怜薇,淡漠道,“让她们走吧。她们说的没有错。我们陌家今时不同往日,给不了她们想要的生活。”   她黝黑如深潭的眼眸一一看向在场的众人,“在场的诸位若是有更好的发展,也可以去账房拿了你们的卖身契离开。我陌宸绝不强留,说一不二。”   在场的丫鬟护院听了这些话,简直是欣喜望外,纷纷拔腿就往账房跑。生怕下一秒陌倾城就反悔了,偌大的大厅顷刻走得空空荡荡,只留下几名从小就被收养的婢女随从。   叶怜薇伤心哽咽道,“宸儿,你这是做什么啊?”   陌倾城眼睫轻颤了一下,声音平平静静的,“强扭的瓜不甜。与其让这些人留下来,每日听她们的抱怨。倒不如让她们走得干干净净。下人没有,我们再找便是。”   门外,清潭走了进来,她看到陌倾城急促道,“小……”话到口中,又想起她家小姐现在已经是三少爷,连忙改口,“将军,若姑娘来了。” 第一卷 第4章:她三哥并没有爱错人   陌倾城身姿微顿,袖袍之下,一块碧绿通透的鸳鸯佩拿了出来。脑海中那副久久不能让她挥去的血腥场面又浮现了出来。   堆积如山的尸骨上,那浑身是血穿着盔甲的男子将染血的玉佩交给她,虚弱道,“倾城。帮我把这块玉佩还给她。告诉她,我心有所属,这辈子,是我负了她。让她去另觅所爱。”   悲彻从眼中心尖泛出,几乎要将她溺毙。陌倾城苍凉地闭了一下眼,沉浸片刻,睁开眼睛,将手中玉佩递给她,“把这玉佩还给她,就说不见。”末了,她哑声道,“祖母,我扶你回房去休息。”   听到陌倾城的话,叶怜薇一瞬间苍老了很多岁。若善水跟陌宸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打算此次战事之后,便回来娶她,如今,陌家今时不同往日,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何说出这番话?   她悲凉地点了点头。闻言,陌倾城不再多待,立即将她扶回了卧房。回到所住别院,那清瘦单薄的白衣女子正站在她房门口等着她。   若善水两双眼睛哭得红肿,她手中拿着那半边鸳鸯佩,失魂落魄地看着她,“为什么?陌宸,为什么要把东西还给我?”   陌倾城微顿,低下头哑声说了句,“抱歉。”   泪水从眼中汹涌而出,“你知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一句。”若善水脚步虚浮地走了上前,“你说过这辈子绝对不会负我。你可知道,你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我天天想着你,日日盼着你,盼你戎马归来,十里红妆,迎我进门。”   冰凉纤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若善水紧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愿你金戈铁马一生,归来之时,我仍可以伴你白头。”   陌倾城喉咙哽咽,苍凉地闭上眼睛,声音嘶嘶哑哑,“你会找到一个比我更适合你的人。”   “你不是陌宸。”若善水紧紧地盯着她的耳垂,猛地推开她,失魂落魄地退了两步,凄婉地开口,“陌宸右边耳垂有颗小红痔,而你没有。”   陌倾城身躯微僵,睁开眼,若善水颤抖地伸手指向她,“你是他的双胞胎妹妹倾城……”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猛地冲上来,再度握住她的双臂,撕心裂肺地质问道,“他呢?你哥呢?倾城你哥呢?你站在这里,那躺在棺材里的是谁?”   陌倾城脸上血色逐渐泛起一丝透明的苍白。若善水看着她的脸,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近乎失声,“他……他死了……不……不可能的……”   她又推开了她,紧紧握住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似乎在问她又似乎在喃喃自语,“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待若善水走出段距离,清潭走到陌倾城的身边,“将军,需要拦住她吗?”   “不用。”陌倾城转过身,往屋子里面走,“我哥并没有爱错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顿住脚步,“后事都准备好了吗?”   清潭恭敬地答道,“已经准备好了,日子定在三天后。”   —   浩瀚白雪停了三天,又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   鹅毛大雪顷刻将整个帝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然而,帝都却在同一天,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死去的陌老将军及妻女在今天出殡。   第二件,原本是陌宸未婚妻的御史大人庶女若善水嫁给了京都第一纨绔。   红白两事同办,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雪花飘荡而下,金玉满堂客栈,二楼靠窗的位置,穿着一袭黑衣的男人看着楼下街道那穿着白色丧服抬着棺柩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皱了皱眉,“主子,你说这若善水怎么想的?这陌宸顶天立地,为人忠肝义胆,还重情谊,可以说是万一挑一的好男儿。虽然家中一时落魄了,但难保不东山再起,她怎么就这么着急地嫁给齐郡王这个纨绔子弟?”   楚珩看着街道上领头的单薄消瘦身影,抬手淡淡地饮了口茶,“什么时候也学会为别人打抱不平了?”   冷言收回视线,望着他缓声道,“陌家世代忠良。家中近十个男丁皆在战场身亡,只留下陌宸这一个独苗。如今家破人亡,被诬赖通敌卖、国的冤案未翻不说,从小长到大的青梅竹马还在这个节骨眼嫁给了别人。我想有血性的人都看不下去。”   楚珩唇几不可觉地弯了一下,他指尖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看向那穿着白色丧服捧着牌位脸色苍白的羸弱少年,“你既然都说陌宸极重情谊,又为什么不想想,或许是陌宸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拖累若善水,而叫她另嫁他人呢?”   冷言怔了一下,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眼角余光突然瞥向楼下街道上,堵住陌宸众人去路,一抹熟悉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惊呼,“那是不是若善水?” 第一卷 第5章:她居然殉情   “这个时辰她不是在与果郡王成亲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珩看向若善水,视线在落在策马追过来的新郎上,唇瓣微弯,轻轻一叹,“看来,有一场好戏要登场了。”   —   街道上,陌倾城看到若善水也楞了一下。   清潭看向那率领着官兵追来的果郡王,走上前,提醒出声,“将军。”   陌倾城抬手制止了她的话,她看向那穿着刺目鲜红的人儿,“今天是你的大婚之日,你不该来这里。”   若善水摇摇欲坠地往前走,她一步一步如刀刃般踩向那棺柩,声音轻轻飘飘地,“你虽然负了我,但是,我又怎么可以负了你。陌宸,你不是说,最想看我穿嫁衣的模样,今天,我穿过来了。你觉得我漂亮吗?”   陌倾城唇瓣微动,正想说些什么。   “吁。”身后赶来的果郡王拉住马鞍,看着那一步步朝陌宸走过去的身影,脸色铁青到了极致,“若善水,你个贱、人干什么?老子娶你是看得起你,不想死就快点给我滚回来。”   若善水眼中汹涌而出,浑然未觉般,她白皙葱玉般的指尖覆上自己嫁衣纽扣,一粒粒解开,鲜红的嫁衣丢在地上,里面是一身孝服的白,接着,她又从袖裳里拿出根白布系在头上,全然一副奔丧的模样呈现在众人眼前。   她看向陌倾城,即便她知道他不在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可还是无比迷恋那张相似的脸,“即便他陌宸不要我,即便他无法娶我。我若善水这辈子生是陌家的人,死也要做陌家的鬼。”   蓦地,她猛地往棺柩一撞,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使在场所有的人都反应不及。   “不要。”陌倾城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疯狂去拦,却终究晚了一步。   “砰!”若善水头重重撞在棺柩上,鲜血汹涌而出,整个人无力地跌落在地。   陌倾城搂住她下坠的身子,失声哽咽,“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   “我这一生追逐了一辈子,实在是太累了。其实这样也好。”若善水虚弱地笑了笑,大口地吐着鲜血,冰凉纤细的指尖陌倾城的手,“陌宸,可不可以答应我临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将我葬在陌家的坟地上,我想……我想……噗……”   又是一大口血吐出。她猛地躬起了身,虚弱地闭上了眼。   陌倾城知道她是想同她哥哥葬在一起,泪水几乎控制不住地汹涌流出,她反握住她的手,“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想得倒是美。”果郡王楚郴愤怒地来扯若善水的尸体,“她既然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女人,还想葬在陌家,简直是痴心妄想。”   陌倾城死死地拉住若善水的另外一边,冷冷出声,“还没有正式拜堂,那就算不上是你的妻子。”   楚郴觉得慌天下之大缪,“陌宸,你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子的闲事?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做主?她不是喜欢你吗?今天老子就把话给撂在这里了。”   他阴恻恻的冷笑,“我不仅要把她带回去,还要尝一下奸、尸的滋味。不止我尝,我还要让整个军营的男人轮、奸她……我就要你心爱的女人死了之后,还成为一个被万人骑的婊、子。你能奈我何?”   他手伸向若善水的衣裳大力一撕,哗啦地一声,女人的丧衣被撕开大半,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他挑衅道,“谁若是第一个奸了这个女人的尸体,我赏他黄金万两。保他升官发财。”   浑身的血液往头顶直灌,陌倾城一脚就踹了过去,楚郴猝不及防被踹飞数米,他吐了口血,大骂道,“妈的。狗杂种。”他对着带出来的大量兵马直接吩咐,“给我狠狠的砸,把这些棺材通通都给我砸了。”   两队人马霎时大打出手了起来,街道上一阵嘈杂、暴乱。   二楼,冷言看着身边面无波澜转动着茶盏的矜贵男子,“主子,若是在这般任由他们打下去,恐怕事情将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需要去阻止这一切吗?”   “不用。”楚珩低下头,看着杯中茶盏泛起来的涟漪,他抬手轻啜了一口茶水,眼底透出一丝暗色,“本王原以为经过上次坐牢之后,不管面对什么变故,陌宸都能够学会隐忍,如今看来还是磨练不够。”   “哐当!”其中一具棺材被人一脚踹下,里面的尸体掉了出来。陌倾城本来未下死手,在看到看尸体摔地的时候,心底的愤怒再也无法抑制得住,长剑划破天际,杀意一瞬间荡空,无数的侍卫开始在那般锋利的长剑之下倒地。 第一卷 第6章:被压天牢,三日后,处斩   楚郴想到陌宸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唾了一口血痰。   看着倒在地上的若善水,他心下生痒。若善水长得闭月羞花,他早就窥视她的美色很久了,虽然已经死了,但是身、体想必还没有凉透,他将她的尸体拖在一旁,二话不说解开自己的腰带,然后猥琐地开始脱她的裤子……   手刚触碰到她的腰带,墙影中,一道绝杀的冷光闪过,楚郴转过身,就看见陌宸阴沉着脸手中长剑狠狠往他所在地一掷。利剑穿破胸口,他整个身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冲地腾飞而起。   “砰!”地一声,整个人被钉在了墙壁上。剧痛钻心,一股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他眼前一黑。直接断了气。   冰冷的声音霎时响起,“你们的主子死了,你们还想再继续下去给他陪葬吗?”   在场打斗的众人被这一刻骇在了当场,纷纷停下了手。   陌倾城扭头看着那跌落在地的尸体,她双膝下跪,对着那具尸体重重地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冷冷出声,“把尸体安置好,继续前行。”   冷言忍不住担忧开口,“主子,这下,陌宸恐怕闯下大祸了。”   楚珩望向那浩浩荡荡离开的队伍,眼眸深邃如潭,抬手,又饮了口茶。   —   陌倾城回到陌家已经下午。   她一踏入大厅,就听见叶怜薇怒吼道,“你给我跪下。”   陌倾城身姿微顿,跪了下去。   “为什么?”叶怜薇拄着拐杖声声泣血道,“陌宸,你一向做事成熟稳重,今日怎么会放下如此大错?果郡王是当今太后的亲孙子,你杀了他,你可知意味着什么?你真的要我白发人送尽黑发人才肯甘心吗?”   陌倾城知道,她犯了错。可是,那是她哥陌宸仅剩的唯一牵挂,如今,那牵挂为了她哥不惜殉情,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人,死后还被禽、兽玷污。不杀他,凭借楚郴的为人难不保不派人挖坟奸、尸。杀了他,这是她唯一的办法。   她闭上眼,哽咽了声音,“对不起祖母。”   “罢了。现在也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叶怜薇拄着拐杖站起了身,声音饱含沧桑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清楚。我陌家的男儿各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你那般爱若家的小姑娘,她为你殉情而死,你又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罢了……罢了……这一切都是命啊……”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她弯下、身,将她从地上扶起,“现如今趁着皇上的圣旨还没有发下来,你速速出城。东西我已经帮你备好。”她握住她的手,“祖母这一辈子活了这么久,再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唯一的心愿只求你平安一辈子。”   “我走了,岂不是连累了整个陌家。”陌倾城睁开眼,眼睛泛红,“祖母,我不走。事情既然是我犯下的,那么必须由我自己亲自承受。”   叶怜薇气血一涌,“你……”   “圣旨到。”屋外尖锐的声音响起,大内总管林公公率领着一群禁卫军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陌宸强抢果郡王的新婚妻子,还公然杀害果郡王,藐视皇家威严,其罪当诛,打入天牢,三日之后处斩。”   陌倾城荒凉地闭上了眼。   —   阴暗潮湿的天牢一如既往。   陌倾城穿着囚服手脚带着铁链被推入牢房。   这次,是一人一间。   她走到里面坐下,单薄纤瘦的身子倚在墙壁上,略有些倦意地磕上眼。   沉稳有序的脚步声响,低醇不带磁性的嗓音慢慢传了过来,“明明可以不杀他,为什么下了死手,还要把自己置身于这处境?!”   陌倾城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看向那负手而立的黑衣男子,“这不正是楚王需要的吗?楚王今日出现在陌宸出殡与若家善水必经之路,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果郡王一死,他手中的兵权想必不久之后,将会落在你的手上吧?”   “哦?”楚珩眉梢轻轻一挑,眼底闪过几分兴味,“为何这么说?”   “君王制衡之道。”陌倾城目光沉静地望向那风度翩翩的雍容男子,“如今朝廷分为四大派。太子楚焕卿一派有宰相萧氏一族扶持,二皇子楚子蓦有太傅司空家扶持;三皇子楚严有我们陌家扶持;第四个则是果郡王楚郴,这四家相互制衡相互抗约,这些年才相安无事。”   “如今,陌家已倒,果郡王已亡,当今圣上是不会让这长久以来的制衡被打破,所以,他必须扶持一人上来,与太子楚焕卿跟二皇子楚子蓦形成相互抗衡相互制约的场面。楚王殿下年幼丧母,十二岁之前一直被流放在千里之外的唐塔。要是必须得在众多皇子里面选,圣上自然会扶持看似好操控也没有强大后台的楚王殿下。” 第一卷 第7章: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   她低头淡笑,“为了这一刻,想必你也费了不少心血吧?”   若善水又怎么会这么凑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嫁人?想必是被逼迫。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要治她死,所以设计让楚郴娶了若善水,他顺水推舟,暗地推波助澜。   即便这次的事情她忍气吞声的过了。想必那背后的人还有成千上万个方法来对付她。她到不如如了那些人的愿。   楚珩无声息地落在她的眉眼,“既然明知道是陷阱,那为何还要跳?”   陌倾城垂下眼帘,又紧阖上了眼,“想要陌宸死的人太多了。”她若不钻进去,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整个陌家被连根拔起,“我别无他法。”   —   出了监狱,冷言看了眼身边面无波澜的俊朗男子,不解的问道,“主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陌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是朝廷里面有很多大将都是由陌家一把提携上来的。真的就要这样看着陌宸被处死了吗?!”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他既然能够顶着那么多压力回来,陌宸就不会让自己这么容易死的。”楚珩眼眸深邃,“本王若是没有记错,先皇曾经赐给陌家一块免死金牌。”   他微微顿住脚步,“楚郴行事向来荒唐,你现在派人去调查,他这些年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然后无限放大,把所有的舆论往他身上倒。我要引发全京都的百姓不满。另外,帝都城外,暗自派人发放的粥粮也该起到作用了。将消息透漏出去,就说这一切都是陌家在暗中资助的。”   冷言微顿。一个月前,他家主子无故叫人在外面施粥放粮。赢得了全京都百姓的称赞,却从不坦露自己的身份。他还正奇怪呢。却不想原来是为了陌家所为。   “可是主子,太后有心要治陌宸于死地。即便所有的舆论通通都倒向了果郡王,认为他死有余辜,太后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的。可能还会更加迁怒于他。”   楚珩眼眸逐渐变得深邃,“尽人事听天命,至于他能不能出来,就看他的个人造化了。”   时间飞逝,转眼就过去三天。   在这短短三天京都发生了骤火流星的变化。   原本纷纷倒向处死陌宸的黎明百姓,全改了风向,认为果郡王楚郴死有余辜。   乌云滚滚,颇有暴风雨欲来之势,像人的心情一样,压抑难安。   午时将至,牢房内,两名狱卒将饭菜送往各个牢房,转身走出。   其中一名狱卒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老天还是长眼的,十万大军都死了,就他一个孬种跑了回来,这不,回来没几天,就要把他的命给收回去了。”   另一名狱卒看着坐在牢房,端着饭碗,细嚼慢咽吃饭的白衣男子,也忍不住感叹,“发生了这种事,还能吃得下饭,呸,真是恶心,还好咱们当今圣上长眼,现在就把他斩首,而不是等到秋后在处斩,要不然我真的忍不住在他的饭菜中直接下药毒死他。”   两人正气愤地说着,突然看到前方有位端庄雍容的妇人迈步走来,各自神色一绷,退到一旁,低声唤了句,“太后。”   妇人漠视二人,独自走到了牢房外,挥手,有狱卒上前将牢门打开。席地而坐正在吃饭的白衣少年眸眼未掀,依旧专注着吃着碗中的饭菜。   太后随身伺候的宫婢冷斥出声,“大胆,陌宸,你见到当今太后还不行礼吗?你眼底还有不有王法?”   陌倾城眼眸微动,神色依旧淡漠,“陌宸已是将死之人。身上背负着数十万的冤魂,晦气得很,贸然下跪怕折了太后的元寿。”   宫婢怒及,“你……”   太后抬手,制止她接下来的话。   屏退所有人之后,她迈步走进天牢,目光晦暗地看向那吃饭的男子,声音严厉,“我还以为陌家的人,各个迂腐木讷的很,却没想到,还长了你这么一张利嘴。”   陌倾城放下手中的碗筷,轻掀起眼眸看向那雍容的妇人,“如今大局已定。陌宸马上便要赶赴黄泉。想必,这不是太后特地过来看我的原因。”   “你很聪明,哀家也不拐弯抹角。”太后眼眸倏然变冷,恨不得化成利刃直接将她千刀万剐,“说吧?!你把东西、藏在了哪?”   “自然是藏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陌倾城目光幽暗地看向她,眼眸冷到了骨子里,“不过,若是陌宸此次没办法平安走出天牢,那么当今太后在十年前与首席太医通奸并产有一子的消息便会遍布京城大街小巷,就不知道当今圣上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 第一卷 第8章:被压刑场   “你想威胁我?”太后怒气攻心,视线落在那碗上,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你也太小看哀家了。哀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一路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前前后后有多少人想要治我于死地,你以为没有足够的魄力跟才智能稳坐后宫这么久吗?皇帝是哀家亲手扶持上去的,单凭你三言两语还想妄图扳倒哀家不成?!”   内侍公公走上前,“太后,午时已到。”   “想要此事就此作罢,那么你的如意算盘怕是打错了。”太后神色遽然一冷,直接吩咐,“把人带走。”   陌倾城心膛微震,正试图想说些什么,喉咙突然传来一阵锥心剧痛,整个身、体也突然酸软无力,她额头浮现一层细密的薄汗,艰难开口,“你是怎么下的毒?我试过,这饭菜里没毒。”   太后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饭菜里当然没毒,但是与我身上特地熏上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就产生了剧毒。在之后的两个时辰内,你将不能说话。我已派人盯紧了整个陌府,待你死后,放心,哀家会一起送她们陪你上路的。”说完,直接拂袖离开。   铁链脚链栓于手脚,陌倾城直接被关入囚车带到了刑场。   因为陌宸乃是朝廷命臣,当今皇帝楚晟轩选择亲自问斩。   不同于以往的烈阳高照,今日乌云密布,颇有坠落云端之势。   刑场外围,多数百姓站在下方。   冷言看着被按压跪在邢台中央的单薄羸弱身影,不免扭头对着身旁的矜贵男人说道,“主子,午时将到,看来这次陌宸是真的难逃一死。”   楚珩目光微敛,视线直视中央上方。此刻那身影倨傲地跪在邢台上,即便即将要人头落地,背脊依旧直直的,没有半点胆怯之色。   周遭百姓七嘴八舌的唾骂声响起。   “太好了,这种丧尽天良的狗东西,终于要死了。”   “老天真是长眼啊。陌家世代忠良,出了这么一个废物,他不死都对不起陌家祖宗。”   “我儿子年纪轻轻就命丧战场,都是因为有这种败类。黄泉路上,都希望天打雷劈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陌宸,看在你要死的份上,老子送你一程。”   人群中,有人拿着臭鸡蛋往跪在中央的人儿身上狠狠一砸,接着青菜,烂叶,水果皮,香蕉皮数不胜数。那惨白的囚衣顿时被砸得狼狈不堪。   陌倾城脸上血色褪得干净,她悲恸地闭上眼。   监斩官走到中央对着那穿着明黄袍的中年男子道,“皇上午时已到。”   楚晟轩神色微凝,拿起案板上的斩首令一丢,沉沉落下一个字,“斩。”   刀光亮起,陌倾城心脏猛地一缩,刽子手手起刀落……   “刀下留人。”苍老年迈的声音遽然响起,陌倾城霍然睁开眼,就看见叶怜薇拄着拐杖在清潭搀扶这下步履趔趄地走上邢台,她跪落在中央,对着皇帝磕头,“陛下,我有先皇御赐的免死金牌。所谓免死,除谋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看在宸儿年少无知的份上,乞求陛下饶恕宸儿一命。”   “饶恕,饶恕什么?”   “就是,他背负着十万人命,他陌宸就该千刀万剐。”   人群顿时有人激动出声。   楚晟轩眼眸晦暗,“陌老夫人,若是朕没有记错,先皇赐下这免死金牌的时候,也曾说过,若是陌家有谋反大逆之嫌,一切皆废。”   “谋逆?皇上又何证据证明我陌家谋逆?单是因为我们陌家不幸战败?还是凭借下面这些人的片面之言?”叶怜薇直指下面那群愤怒的百姓,脚步踉跄地站起了身,“不只是你们的亲人丢失在了战场,我陌家的人也死在了战场,有三人尸骨到至今还下落不明。”   她目光锐利地盯着那群黎明百姓,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可谓泣血,“我叶怜薇此生一共育有四子一女。大郎年仅十四岁随着他父亲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十六岁那年被敌军俘获,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泄露军事秘密。”   “战场上误中埋伏,二郎被擒,那些鞑子绑架了二郎,要他父亲弃城投降,他父亲命令众人放箭,说我陌家的男儿乃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弃城投降,我的二郎就这样被当成了靶子活生生的给射死。”   陌倾城眼中的泪水止不住的汹涌流出。   叶怜薇紧紧地捂住自己疼到窒息的心脏,哽咽了声音,“七年前,战事吃紧,朝廷军粮迟迟不达,边疆将士饿得只能吃树皮野菜度日。我的三郎便领着一小队人马去偷袭敌军粮营,不料被发现,被吊在敌军的城门口,暴晒了七天七夜活生生的被晒死。” 第一卷 第9章:死里逃生   “他父亲也在那场战役中丧命。”叶怜薇苍凉地闭上了眼,“先皇念我陌家忠心耿耿,所以才赏赐了这块免死金牌。”   她失声哽咽,似乎情绪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沉默了一小会,才睁开眼睛继续说道,“我四个儿子唯有我四郎成亲。他征战沙场多年,为这轩辕金戈戎马一生,打过无数次战,流过无数次血,哪一次,不是死里逃生?!”   “你们……你们在场所有的人,如今的安定全都是我们陌家人在战场上流血流泪换回来的。我陌家世代忠良,上对得起皇恩,下对得起黎明百姓,所做之事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你们凭什么只因一次败仗,就指责我们说我们陌家通敌卖、国,治我们陌家于死地?!”   邢台人群中,有人顿时不悦地高喊出声。   “即便陌老将军没有通敌卖、国,也是他昏庸无能。”   “功是功,过是过。难道放的过错就因为曾经立下的功就能够抵消了吗?”   “就是。难不成就你孙子是人,那无故枉死的士兵就不是人?他但凡要点脸,就该自杀谢罪。”   “杀了他……”   “杀了陌宸……”   一人突然跪地,接着数十人数白人数千人同时跪地齐呼。   “请求皇上杀了陌宸……”   声音如山呼,动荡整个刑场。   陌倾城绝望地失笑了一声。   爹爹,三哥,在天之灵你们都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们不惜用性命维护的江山跟百姓吗?   “好,好啊。狡兔死,走狗烹。想不到我们陌家到最后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叶怜薇失魂落魄地退了好几步,她满目苍凉地闭上了眼,“你们那么愤怒,不过是因为宸儿从战场回来捡回了一条性命,今日,老身便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性命,只乞求陛下能够放我宸儿一条生路。”   说完,她猛地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这突如起来的变故使在场的众人猝不及防,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当场。   “不要……”失控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却是吐字无声。陌倾城疯狂地起身往叶怜薇赶过去。却因为中了药双、腿徒然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年迈的苍老身影往柱子狠狠一撞,砰地一声,鲜血四涌,蓦后在地……   祖母,祖母……   陌倾城浑身颤抖得厉害,痛到不能自以,她趴伏在地上,脆弱无助地跟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一点一点地朝那鲜血淋漓的身影爬过去。   祖母,我只剩你最后一个亲人了。爹没了,娘没了,大哥二哥三哥也没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抛弃我,我求求你活下来……   心脏仿佛被利刃狠狠贯穿,然后千刀万剐,凌迟到死。终于,指尖触碰到了那倒在血泊中的苍老妇人,陌倾城用尽全力爬起身,将她抱入怀中,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直掉个不停,啪嗒啪嗒地砸在妇人血迹斑斑的憔悴面容上。   叶怜薇抬手擦拭着她的眼泪,“宸儿,不要哭,你记住祖母的话,我们陌家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流血不流泪。”   眼泪流的更加汹涌,为了回应她,陌倾城拼命地点头。   叶怜薇用力地咳嗽了数声,鲜血如泉涌般喷洒而出,“祖母恐怕不行了,要下去陪你祖父他们了。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们陌家不能倒。你祖父他们辛苦打下来的基业不能……不能……噗……”   浓稠的鲜血大口吐出,叶怜薇身子猛地一躬,无力地闭上眼,擦拭着陌倾城泪水的手也垂落了下去。   陌倾城呼吸猛地一滞,悲恸地闭上了眼,整个人埋在叶怜薇的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楚珩目光沉浸地看着那邢台上浑身颤抖的身影,狭长的丹凤眼轻扫了旁边的冷言,冷言顿时会意,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一声。那人立刻退了下去。   人群中,立刻有人起身高喊,“今年天旱不断,稻谷颗粒无收。我听说,这半个月以来,是陌宸陌少将军暗中叫人在城外施粥放粮,搭建灾棚,才让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有了安居立命之所。”   “是陌少将军吗?”又有人站起身,“要不是陌少将军施粥放粮,恐怕我们一家老小都饿死了。”   “皇上,您一向勤政爱民,是仁德之君。陌家这些年为咱们轩辕国历尽汗血功劳,我不相信他会通敌卖、国。请你饶过陌将军吧!”   “请皇上饶过陌少将军吧。”   “饶过陌将军了!”   短短半刻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欲治陌宸死的黎明百姓纷纷改了口供,跪地请求。   天空轰隆地一声巨响,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掉在地上啪嗒啪嗒地作响。   楚晟轩看着跪在雨地里的众人心生触动。   他深凝了一下眼眸,沉声开口,“传朕命令,陌宸杀害果郡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掉爵位,由原先从一品大将降为四品副将,罚俸禄三年。”说完,霍然起身,拂袖离开。   刹那,众人皆散。   邢台上,那消瘦单薄的身影紧紧抱着怀中已经断气的苍老妇人,如丢失魂魄的木偶人,一动不动。倾盆大雨砸落在她的身上,她依旧毫无波澜。   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上方。   楚珩目光深邃地看向她,“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陌倾城未动。   楚珩凝了一下眼,弯下腰,伸手触碰到她的肩,唇瓣微启,正欲再度说些什么。   “噗!”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洒而出,陌倾城闭目倒地。 第一卷 第10章:青梅竹马,另娶她人   接连三天,帝都狂风暴雨,暴雨过后便是死般的寂静。   陌府内,清潭推门而入的时候,那苍白削瘦的人儿正站在窗旁吹着冷风,身姿异常单薄,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去。   自从老夫人去世之后,她家主子就再也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清潭收敛了下情绪,走上前,“主子,陌贵妃派人来了。”   “叫人进来。”女子嗓音出奇的平静。   清潭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很快带着另外一道身影走了进来。宫婢卑躬屈膝道,“陌将军,贵妃娘娘叫你节哀顺变,这是皇上御赐给她的冬虫夏草。贵妃娘娘平日都不舍得喝,特地叫我送过来给你呢。”   站在窗旁吹着冷风的身影终于有了丝丝反应。   “冬虫夏草?”她轻喃出声,慢慢地转过身,视线落在宫婢端放在盒子里堆放整齐的药物上,伸手,拿起,放入鼻间嗅了嗅,声音淡淡,“听说我入狱三天,祖母去寻她,她都以抱恙在身避而不见?”   宫婢心底咯吱了一下,委婉地说道,“当时那种情况,贵妃娘娘也是别无他法。”   “既然怕陌家连累她,现在又何必维持这表面的虚拟之象。”药材丢回盒子上,她冷漠出声,“将东西拿回去还给她。”   宫婢面上发愤,“这是贵妃娘娘好心待你,陌将军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   陌倾城淡淡地讥笑出声,“好心待我,便是在这冬虫夏草里面放下寒霜子这种无色无味的慢性剧毒吗?”   清潭听了心膛剧烈一震,立刻拿着测试毒的银针上前。果然发现那银针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变黑。   她神色转冷,一把揪住那宫婢的衣裳,将锋利的匕首抵在她脖颈上,“贵妃娘娘是什么意思?将军处斩,老夫人在大雪地里跪地求她出面,她为了保全自己无动于衷,无可厚非。现在,老夫人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将军一条性命,所有的人要杀她都在情理之中,她是将军仅剩的唯一亲人,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治她于死地?”   宫婢脸色慌乱,“我……我不知道……”   陌倾城冷漠道,“放了她。”   “将军。”清潭不甘地看了眼她。最后还是听从了命令。   陌倾城漆黑的眼眸落在那有些慌乱无措的宫婢身上,“回去告诉她,从今日起,无论她荣宠盛衰都与陌家再无瓜葛。今后,我们二人,桥归桥,路过路。”   “好……好……”宫婢忙不迭地爬了出去。   四周又陷入死般的谧静。   清潭看陌倾城脸色有些苍白,拿起一件披风盖在她身上,“主子,你就是太心慈手软了。”   陌倾城并未回答,她细细聆听着屋外吹锣打鼓的铜锣声跟鞭炮声,“今天是哪户人家成亲嫁娶?!”   清潭偷偷看了眼她平静的脸色,沉浸了一瞬,才有些迟疑地告诉她,“是司空少傅的二公子。”   “廷玉?”陌倾城脸色发白,单薄纤细的身姿几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她转身,迈步走了出去。   街道上,红色响纸满街都是。   陌倾城还没有走到林家门口,老远就看到那穿着红色喜服的新郎正站在外面宴请众位宾客,房梁上挂着两个喜庆庆的红灯笼,与陌府寡淡凄婉的白格格不入。   新郎从始至终都一副冷淡的模样,被旁边的人扯拽着,他才偶尔附和地点点头。   陌倾城眼眶渐渐湿润。   “倾城,等你爹凯旋归来,我便叫我爹上门提亲,娶你进门。”昔日那稚嫩的话还缭绕于耳。   陌倾城闭上眼睛,高高地昂起下颚,将泪水生生地逼回眼眶,她十指紧紧地攥成拳,沉浸片刻,待情绪稍微稳定,她才收敛了情绪,睁开眼,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   “陌大哥。”背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你……还好吗?”   陌倾城脚步微顿,压低了声音,“我很好。不劳挂心。”   身后的脚步声走进。陌倾城声音再度压低几分,“陌宸是带丧之人,林二公子今天大喜之日,还是不要靠近为好。以免撞上晦气。”   司空廷玉顿住脚步,低下头,面色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你是不是在怪我,这么快便负了倾城,娶了别的女人?!”   “她尸骨未寒,距离身死一月不足。”落下这一句话,陌倾城衣袂轻荡,大步离开。没有回陌府,她直接去到了郊外的坟地。   出奇的,碰到了一道熟悉的倨傲身影。   楚珩坐在她的坟前,优雅地为她倒着薄酒。   墓碑前,还换上了新鲜的瓜果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