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履白海西亭暮 一、慧眼难识鸿蒙篇 炎浮世界,傲渺缤纷。虚无承天道创鸿蒙,造万物万种。兽王时代,人族暗弱,几近灭绝。虚无将神性分赐神王,神王凭山据水,击退蛮妖兽灵各族,一统鸿蒙世界。后神王后裔修百政,定伦理,建枳子城,传百代千世。不想到了末世,天道沦丧,神王后人尽被谋杀,斑狼卫和金雀卫为追查真相,引至天下大乱,兵戈又起。战端平息,许多陈年旧事也随着战火一起消散。为长存那些让人缅怀的英雄,大炎国的民众在各国的支持下建起了鸿蒙学院。 虚主写春秋,喋战难休。蛮妖兽孽霸神州。寂焚坑熵起结乱,神赐兜鍪。 乱定论恩仇,武政同修。斑狼又祸枳子楼。莫问英雄何处在,凭剑封侯。 这两句词,是存放于鸿蒙档案馆九楼角落的石拓上的两句鸿蒙简史。名为简史,因为过于简练,已经很少有人看懂,也就被弃置角落,无人问津,更不知是何人所书。 这日,封博士领着鸿蒙学院的第九期学员参观了鸿蒙档案馆,馆中奇书异景,铜矛铁盾,学员们看得饶有兴致。看了半日,终于到了九楼。封博士指着角落满是灰尘的石拓道:“这个石拓,别看貌不惊人,内藏虚无机密,只是时日长久,已经没人能看得懂了。” 学员们各自诧异,班孝隐分析道:“以字面意思来看,和我们历史书中记载的古历史并无差异,大概就是古人的历史吧。”封博士回道:“若是历史书,必有年代地点记载。再说区区一片石拓,怎能容纳我鸿蒙浩瀚亿年的事件?” 众学员议论纷纷,唯有美女金鸿沉默不语。封博士笑问道:“金鸿一向有主见,对此有什么看法?”金鸿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封博士问了什么,吞吞吐吐欲要作答,班孝娴抢先答道:“依表象看来,这原本是一首词,格律是浪淘沙。既然是浪淘沙,留下的肯定是精华,这就是鸿蒙浩瀚的历史中简化的部分。” 金鸿问道:“史书中记载虚无创世,将神性分赐七大神王,神王平定乱世后退隐方外之地,由金雀卫和斑狼卫守护神王后裔七大家族。这里却写着斑狼又祸枳子楼,只字未提金雀卫,这又如何解释?” 班孝娴一时答不上来,孝隐孝娴之弟班孝逸回答道:“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胜利者为给祖先树立光辉的形象篡改历史又不是一次两次,说不定这石拓上才是真正的历史。” 学员们纷纷赞同,金鸿脸色微变,班孝隐说道:“传说七大家族谢世,古术道组织留有鸿蒙古卷传世,鸿蒙古卷中暗藏先天术道,有神性的人可以凭借古卷领悟到上古法术,这说不定就是鸿蒙古卷其中一部分。” 学员们一起哄笑,班孝娴笑道:“孝隐就是喜欢做白日梦,这要是鸿蒙古卷,哪儿还轮到我们看,早被人抢走了。” 谁知话音方落,暗天一个惊雷,噼砰一声,吓得班孝娴一个冷战,差点咬了舌头。封博士脸色微变,心中隐隐不快,吩咐道:“要下雨了,今天的参观就到这里,大家先回家吧,写好参观心得,明日课堂上交给我。” 六月天气,说变就变,顷刻大雨倾盆,同学们三三两两回到住处。 晚饭时候,班孝隐听到妹妹孝娴喊叫,高兴的飞奔厨房。嗅到香喷喷的岐腐烤鱼,孝逸老远笑道:“今晚又加餐了,姐姐真贴心。”孝隐孝娴一起说道:“真是馋鬼,上辈子肯定是饿死投胎。”孝逸笑道:“饿死投胎总比撑死投胎好。” 三兄妹各自拿了碗筷,正欲就食,门铃响起。班孝逸前去开门,见是金鸿,嘻哈道:“原来是大美女来了,快快请进。”金鸿招呼一声,班孝隐忙让座问道:“金鸿还没吃饭吧,来一起吃点。”金鸿逊礼道:“老是来蹭饭,真是不好意思。”三人谦辞一番,各自就食。 吃完晚饭,四人到客厅讨论参观鸿蒙馆的心得。孝娴抱怨道:“就几把破刀剑,几副破盔甲,几个矮骷髅,能有啥心得,还没有历史书里介绍的多哩。”孝逸反对道:“历史书中就是先贤们考证鸿蒙馆的物件后写出的心得,如果我们真能有所收获,说不定也可以改写现在的历史。”孝娴拌着鬼脸道:“你就跟哥哥一样喜欢做梦,别说写历史,先帮我把这心得写了,要不然明天课堂上拿什么交给封博士?”金鸿噗嗤一笑,咧嘴道:“我倒有个好办法,听说图书馆有很多野史杂记,我们不如去借几本从里边摘抄一些,封博士看了说不定还会夸奖呢。”孝娴鼓掌道:“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们赶快去,再晚图书馆就关门了。”班孝逸反对道:“老师布置的作业,怎能随意敷衍,写不出就不写吧。”班孝隐忙阻住孝逸道:“野史杂记也是个参考,说不定真能从中获取一些资料。”孝逸违拗不过,只得跟随孝隐三人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的齐馆长是个瘦小的老头,据说他在班孝隐出生前就在这里了。见了班家兄妹,老头一脸不悦。招呼完毕,金鸿笑道:“我们来借几本参考资料,馆长行个方便吧。”齐馆长虽不情愿,只能由着四人进去。 四人欢欢喜喜,上了五楼历史馆。班孝隐有心事,四处寻找斑狼卫资料,找了许久并无所获。正要放弃,忽见角落一本泛黄的古书,封皮上似有斑字。孝隐心中一喜,轻轻取出古书,书页已是残缺不全。孝隐翻开一看,见首页写道:人王末年,七大家族掌门被害,其门下的金雀卫和斑狼卫开始捕猎凶手,古道术组织崩解,淹没于历史洪流,武道出现兴盛局面,枳子城被毁,七大王国争霸开始。 再往后,就是斑狼卫后裔资料。孝隐认真看去,小字书道:斑祖雅,七国时代首代斑狼卫大将军,神赋异禀,法力无边,为大炎国立下赫赫战功,年三十五而卒。 往后翻去,续写道:斑宗牟,斑祖雅之子,继斑祖雅位为大炎国斑狼卫大将军,资质超凡,术冠诸雄,助大炎国多次击败大尤和大禹联军,年三十五无疾而终。 孝隐轻叹一声,往后翻,书中记道:斑高乾,斑宗牟之子,因避大炎国皇室祸乱避世大禹,大禹王屡次登门拜访,斑高乾不就,大禹王怒斩高乾,时年三十五岁。 看了许久,孝隐越看心中越紧,时值六月天气,酷热炎煌,孝隐却是浑身颤抖。看到后来,书中载道:斑宣豪,斑景蒙之子,天资异禀,武冠群英,唯喜考古访奇,一日于墓中遭异兽突袭,不治身亡,时年三十五岁。 往后翻,却是一片空白。孝隐心中诧异,见白纸上隐隐现有小字,仔细看却又不见。忽然一声响,孝隐惊醒过来,原来是金鸿在叫自己。孝隐急看那古书时,哪里有什么古书,原来是右手扯住左手衣袖,看花眼了。孝娴招呼一声,齐馆长要闭馆了,喊大家离去。孝隐忙从书架上随意取过两本书,跟着金鸿等出了馆去。 次日,孝隐朦朦胧胧,上课时无精打采,封博士几次问答都不知所云。幸好有金鸿与孝娴从旁敷衍,这一天的课总算熬完。 回到家,孝隐只觉神情恍惚,一声不吭地躺到床上。想起昨晚在图书馆的事情,似是一缕渺梦,却又在脑海中真实浮现,屡屡挥之不去。想那斑狼卫,也不过史书中才有记载。随着时间推移,因为战争和政权更迭,史书已经修改多次,可信度已大打折扣。况且史书中对斑狼卫的记载也若有似无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斑狼卫果有其事,与自己又有何干呢? 正在迷蒙紊思,忽听嘎吱一声,孝隐惊出一身冷汗。起身看,见是金鸿推门而入,不好责备,打趣笑道:“女孩子要矜持一点,不能胡乱进入男人的房间。”金鸿嫣然一笑,回道:“矜持可不是我的风格,我要做大炎国的女勇士。”说完亮了亮柔美肤白的肱二头肌,孝隐笑答道:“如今的女勇士都不流行了,流行淑女风。” 金鸿也不争持,笑问道:“你今日课堂上无精打采,有什么心事,是不是想哪个心上人了呢?”孝隐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微变,顺口道:“有个大美女在我眼前,还能想哪个心上人呢。昨晚一直思索参观鸿蒙馆的心得,失眠了,所以没有精神。” 金鸿半信半疑,坐到床上,轻问道:“昨天看那鸿蒙馆的石拓,你可有什么异样感觉?” 孝隐看着金鸿迷茫的珠睛,整理了思绪,回道:“那石拓虽然被放在角落,但既然进了鸿蒙馆,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物件。” 金鸿不满道:“我不是问你那石拓的价值,我是问你看到那石拓时,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比如梦中曾见,或是脑海中曾有关于那石拓的记忆?” 孝隐暗暗吃惊,认真答道:“你这么说,我倒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书中既然有鸿蒙历史的记载,也许那首词我们就是在书中见过,不足为奇啊。” 金鸿见孝隐回避,建议道:“既然书中有关于那首词的记载,我们去图书馆查阅一下,也许能知道我们想要的答案呢。” 孝隐赞赏道:“聪明,我也是这个想法,吃过晚饭就去。” 饭毕,两人直奔图书馆而去。到了门口,与齐馆长招呼完毕,金鸿问道:“馆长可知这图书馆哪个架次上有关于争霸时代金雀卫的史料记载?” 齐馆长沉吟良久,看着班孝隐,缓缓说道:“金雀卫的资料,很多年前已经葬身火海了。” “葬身火海?”金鸿不敢相信,追问道:“这图书馆典藏历代珍贵文献,一向守护紧密,不沾一点星火,怎会失火?” 孝隐阻止道:“馆长只说被烧了,没说失火啊,许是人为故意烧毁的呢?” 齐馆长摇摇头,说道:“就是失火,图书馆员工档案中有记载。七十多年前,鸿蒙学院图书馆管理员班忠权玩忽职守,致五楼历史馆失火,烧了很多史料。后来班忠权内心愧疚,从五楼失火处跳楼身亡,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 “三十五岁”,班孝隐脱口而出,金鸿和齐馆长惊讶地看着班孝隐,孝隐情知失态,掩饰道:“我父母死的时候,都是三十五岁。这班忠权与我同姓,不觉联想到一起了。” 谁知齐馆长认同道:“你说的没错,他就是三十五岁死的。” 班孝隐不觉问道:“那班忠权可有子嗣?” 齐馆长看着孝隐,缓缓答道:“班忠权死后,学院为防止事态扩大,与其子班义长签了协议,同意他的后人无论是谁,无条件进入鸿蒙学院进修。” 班孝隐更加吃惊道:“班义长,那不正是我曾祖父么?” 齐馆长摇摇头,叹道:“要不是因为那个协议,你们兄妹三人怎能不经考核就来我鸿蒙学院学习?”又见孝隐脸色有异,转口道:“此事已过去多年,你也不必挂心。” 金鸿知道这图书馆已查不出什么,与班孝隐使个眼色,两人拜别齐馆长回家去了。 一宿无话,次日已到周末,班孝隐决定带着孝娴孝逸前去拜祭祖墓。 出门不久,金鸿就赶上,孝娴知是粘着孝隐来的,也不好多话。 到了市郊,班家祖坟坐落在墓园西北角。四人帮着守墓人巫有点了香火,烧了果品。孝隐原有心事,不觉认真探视,却见曾祖父墓志铭写道:新王三二九年,班公义长因劳神过度,伤病而终,时年三十五岁。 再看祖父和其他先祖,均是三十五岁。孝隐心中惊诧,不觉叫来孝逸孝娴,疑道:“你们可有发现,我家先祖无论哪种死法,均是死在三十五岁上。” 孝娴孝逸认真看了,各自惊疑。孝娴惊恐道:“这么说来,我们三兄妹无论如何也会在三十五岁死了。” 孝逸见孝隐脸色犹豫,笑道:“姐姐多虑了,生死之事本无常态,谁能遇见自己的死亡呢?” 话音未落,却听守墓人巫有说道:“小伙子话不要说得太早,你们都还年轻,不相信这个世界的神秘。虚无之主创世的时候,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很多我们人类难以知晓的能量。比如有一种困龙局,就能束缚一个家族成员的宿命。” 孝隐急问道:“困龙局是个什么物件?” 巫有回道:“人因父母精血交合而生,父母给予胎体。但人之精气神却是先天赋予,虚无之主创世之初就已定论。父母交合而生的胎体抢夺先天赋予的精气神,才有了活生生的人。胎体不同,能够抢夺的精气神自然不同,也就造就了人的异同。困龙局就是借虚无之主留下的未解力量,困住某种胎体的精气神,使其不能正常发挥人的能力,甚至影响人的命运。” 孝逸争持道:“这不过是一句迷信谣言,世上怎会有束缚一个人命运的能量。所谓困龙局,只是不愿努力改变,只愿服从命运安排的谎言罢了。” 巫有坦然一笑,回道:“你说的也对,我不过是一个守墓人,所知有限,这些也许只是谎言。凡事尽在人为,只要努力争取心中坦然就好了。” 孝隐反问道:“若非你所说的困龙局,又有什么能够合理解释我们先祖均是三十五而终这件事呢?” 金鸿抢先答道:“许是巧合。” 孝隐反对道:“一个是巧合,两个也算巧合,但是巧合普遍了就形成了规律。” 巫有沉思一阵,说道:“传说神王时代,人兽混战,有很多物种都灭绝了。有些物种为了适应人类给予的生存环境产生异变,甚至有些变成人的模样为人类效劳,可是这些物种先天的品性决定了他们的寿命远不如人类长久。” 孝娴怒道:“你这是变着法子在骂我家先祖。” 孝隐孝逸急忙劝阻,巫有自觉失言,掩饰道:“我也是听前代守墓人传说,具体已无法考证了。你们已经祭扫完毕,趁早离去吧。” 四人收拾一阵,悻悻而去。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孝娴买了酒菜,孝逸放量去吃,孝隐却呆坐不动。孝娴劝了几句,孝隐勉强吃下,却总是没有胃口。 金鸿知道孝隐心事,笑道:“迷蒙之事,何必郁结于心。再说吃饱喝足才有心力去想那些费脑伤神的事,别亏待了自己的肠胃啊。” 孝隐点头称是。思索良久,终于按赖不住,开口道:“再过十几天就是暑假,我准备借着假期外出游览一番。” 孝娴孝逸一起兴奋道:“有外出安排么,一起去吧。” 孝隐阻道:“我有些事情要做,你们又帮不上忙,好生在家休息吧。” 金鸿提议道:“你们三兄妹早年失了双亲,互相扶持长大,还是不要分开的好。既然是外出游览,算我一个,我也想出去见见世面呢。” 孝隐欲要收回提议,话已出口。要阻止孝娴三人,奈三人自小一起长大,确是从未分开,也割舍不下。又有金鸿孝逸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孝隐无从推阻,只得答应三人。四人又说些旅程事情,说到天晚方歇。 冰履白海西亭暮 二、烈炎煌煌北水寒 骄阳胜火,炙烤着大炎国的每个角落。 班孝隐兄妹和金鸿略作商议,决定去大炎国最北部的冰封城度过这个漫长而又酷热的暑假。 冰封城是鸿蒙大陆最北部的一个古老城镇,据传在神王时代就有了。因为靠近四季冰封的冰封海,冰封城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寒季和冷季。寒季万物冰封,群峰覆雪,除了当地少数居民和一些耐寒的鸟兽外出觅食,几乎见不到有生机的事物。到了冷季,气温稍稍回暖,冰雪消融,常年冷冻在冰雪下的植被有了生机,抓紧时间长成。冰封城四围的鸟兽,抑或有南部大陆迁徙而来的鸟兽借机繁殖,一片勃勃景象。 班孝隐兄妹乘皇家马车队赶到冰封城的时候,正值冷季。此时冰封城清爽舒适,正适合度过大炎国漫长而又酷热的暑假。本应人潮汹涌,但不知为何,冰封城却是冷冷清清,稀朗的几个行人落寞地走在街道,当地土著人也都关门闭户,不似传说中那个冷季摩肩接踵、叫喊起伏的冰城。金鸿正在纳闷,忽见一红字招牌,上刻“瑶莱客栈”,喜道:“我们一路赶来,原也累了,前方正有客栈,就在此住下吧。”三人应了,径奔客栈去了。 入了客栈,掌柜的招呼倒也热情。四人收拾一阵,饭毕,班孝逸提议随街闲玩,班孝娴鼓掌赞成。孝隐金鸿原本困倦,见二人兴致勃勃,不好抚了二人雅兴,只得随后跟去。四人沿街走了一程,冷风嗖嗖,冻得直打寒颤。金鸿疑道:“如今正直盛夏,这冰封城虽近寒带,也不该这般寒冷。”班孝隐笑道:“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身临其境方信北地严寒。这冰封城既有居民,必有贩换之地,我们四处找找,买几件衣服挡挡寒气。”孝娴赞道:“大哥此议妥当,早应去买遮寒衣物了。” 四人一路找寻,转过两个街角,忽见一布坊,上挂招牌“瑶莱布衣坊”。班孝隐笑道:“这倒有趣了,此地人想来对‘瑶莱’二字情有独钟,总以瑶莱为号。”孝娴道:“大哥管他怎的,只管去买衣物就好了。”金鸿轻笑一声,四人进了布衣坊。 布衣坊的掌柜是个年轻的姑娘,青丝白巾,体态袅娜,却以白纱蒙面。虽名布衣坊,却不见一件衣物展出。班孝逸疑道:“掌柜的,此处可有暖身衣物出售?”那姑娘打量了四人一眼,笑道:“这位小哥莫非未曾上过学堂,那斗大的字写着‘瑶莱布衣坊’,怎会没有衣物?”班孝逸尴尬答道:“既有,拿几件看看样式。” 那姑娘轻轻从柜下取出一个箱子,打开箱盖看了看,笑道:“正好剩下四件衣物,你四人一人一件。只我这衣物宝贝,恐你四人出不起价。”金鸿愕道:“哦,我们是大炎国鸿蒙学院的学员,享国家待遇,何等宝贝出不起价?”那姑娘看了金鸿一眼,慢道:“我这衣物唤作‘硼甲寒铁衣’,可随外界气温转换内部温度,夏去暑热,冬去严寒。刀砍火炙,浑不变色。天下间只此四件,他处无法购得。”孝娴笑道:“自夸不算,你得拿来我们试试。”那姑娘也不多言,将衣物从箱中取出,鞋袜俱全,递给班孝隐。 孝隐接过,四人各取一件试了。但见那孝娴金鸿轻姿袅袅,恍若金雀临凡,孝隐孝逸粉面迎光,恰如鸿鹄降世。姑娘看了,笑道:“四位穿着刚好合身,但不知体感如何。”金鸿道:“真不愧是宝贝,穿在身上有温润散出,寒气已去,不知掌柜欲索何价。”那姑娘道:“我不要金银铜铁,也不要珍宝珠玉,只要那冰封海无色晶石,只需四颗,你四人一人去取一颗,宝物就归你们了。”孝逸道:“这有何难,但不知那无色晶体长在冰封海何处。”那姑娘道:“出城往北十里就是禁地,说是禁地也无人看管,你们只管一直向北,不过百里就到静影峡,峡中有无色晶石,状若流星,或随水仰流,或卡在石缝,有心自可寻到。” 班孝隐略作沉思,回道:“既是禁地,我们前去怕是不妥,宝贝衣物还是不要了。”孝逸争道:“大哥怕甚,有这宝贝衣物御寒,也不怕冰封海寒气,只管多寻几颗,掌柜的许有妙用。”那姑娘笑道:“这位小哥聪明,你们穿的这些衣物就是用那晶体做成,你们贩走衣物,自然得留下原料,好让后来之人也有宝贝可换。”金鸿疑道:“那晶体有何异能,能做成这御寒宝衣?”姑娘道:“那晶体产自冰封海海底,经万年冰封,早生成一套温度调节的法则,经寒流而不冰封,遇火炙而不褪色。”金鸿道:“我曾在远古档案中见有记载,冰封海有宝物,可御寒,入水不湿,遇火不化,想来就是那无色晶体了。既不是空穴来风,孝隐何不走这一遭,也不白来这冰封城一趟。”孝逸孝娴从旁打气,孝隐只得应道:“既如此,我们暂借这宝衣御寒。若寻不见那无色晶体,宝衣自当奉还。这衣物宝贝,掌柜的可要什么签押?”那姑娘笑道:“我看你四人不似那奸猾之辈,尽快寻来我要的东西就是了,不必要什么签押。” 四人欢欢喜喜,回了瑶莱客栈。次日,收拾完毕,孝隐吩咐孝逸带足干粮,雇了冰川马车。那车四面有木板布幔围住,车前开一小窗,用琉璃罩定。那马也不是凡马,乃是经万年进化早适应北地严寒的宝马。班孝隐驾着马车,四人一路向北驰去。出城约行十里,果见一高大石碑,上刻“冰封海禁地,人神留步”。孝隐急止住道:“北面必有凶险,看那石刻上文字,不似戏耍之语。”孝娴争道:“大哥就是怕事,北面如此寒冷,莫说豺狼野兽,就是那神王在世,也冻得他筋疲骨裂。我四人有宝甲护身,有何可惧?”金鸿道:“孝娴莫要大意,若静影峡果有无色水晶,那布衣坊掌柜的为何不自己来取?其中必有奸谋,我等倒不必害怕,只要小心在意,看他耍何手段。”孝娴道:“你和大哥就是多疑,多读了些古书,总是妄猜胡疑,总把人看成凶神恶煞。”孝隐三人对笑一眼,也不争持,驾着马车一路向北去了。 车行如流,夹裹着阵阵寒风。冰封城北境地面,经万年冰雪洗礼,一平如镜。镜面上是厚厚的冰层,马车行驶在厚实的冰层上,稳妥舒适。班孝隐静息凝神,生怕会出什么乱子,好在一路平静,除了偶尔听得远处有雪崩之声,就剩下冰川骏马的嘶鸣声。 四人正感惬意,忽听“轰隆”巨响,骏马戛然止步,将四人掀翻车内,撞得鼻青脸肿。班孝隐急忍痛爬起,看视金鸿动静,所幸那马在冰川上本就不快,四人未曾受伤。班孝逸骂道:“果是不良畜生,奈何突然止步,掀我一跌?”孝娴笑道:“这马可是你雇的,许是走前草料未足,这会儿尥起蹶子了。”孝逸争道:“我可是花了大钱从正宗商行雇的马车,走前还特意喂了草料,怎么说停就停了。”班孝隐道:“不要争了,我下去看看。”孝娴孝逸各自止住,金鸿叮嘱一声,班孝隐开门下车去了。 班孝隐方出车门,只觉一阵严寒迎面扑至,所幸有宝衣护身,不至冻伤。看那马时,四蹄颤颤,在冰雪中抖个不停。孝隐惊道:“孝逸忒不会办事,雇了一匹病马。似此严寒冰封,这马如何撑持得住,却不知走了多久,回头可有道路。” 正在惊叹,那马一个踉跄,倒地不起。金鸿三人急从车内爬出,探问孝隐究竟。孝隐笑道:“雪地太冷,那马禁不住严寒,已被冻死。没有车马,我们只能靠双脚走回去了。好在粮草充足,就当练练腿脚吧。”金鸿叹道:“这等茫茫无际,却要走到何时?”孝逸喜道:“你们快听,那边隐隐听得水声,许是距离海边不远了。” 四人侧耳细听,果有阵阵涛声传至,若隐若现。金鸿道:“我曾在鸿蒙古籍《山海图志》中见过记载,极北之地有冰封海,长年冰封。东段靠近金雀海峡之地因常有火山喷发,火山热流致冰山融化汇成暖流,四季不冻,回流成静影峡。静影峡之北因天气恶劣,又有神秘漩涡,更传闻有上古凶兽守护,无人敢近,至今仍是神秘之地。” 孝娴赞道:“果然不愧是博学金鸿,既然近了静影峡,我们速速赶去。” 孝隐道:“听声音似乎路途还远,不能只顾前行。如今没了车驾,我们还是尽快赶回冰封城,待准备充分再来探寻。” 孝逸正色道:“大哥又要退缩,既然已答应那瑶莱布衣坊的掌柜找寻无色晶体,如今近在咫尺,何不趁势前进,也好早了承诺。” 孝娴也极力赞成,孝隐争持不过,只得同三人收拾了包囊物件,循海声向北走去。往北去,冰雪渐渐消融,露出硬实土面。行不久,却听惊涛如虹,如万马腾空。孝娴听了,惊叫道:“祸事了,祸事了,前方有伏兵。”孝隐等三人一齐笑道:“孝娴总说我们爱做白日梦,你今也做起梦了。”孝娴清醒过来,自语道:“我方才脑中幻象闪动,似有千军万马隐于冰川,许是旅途劳困,致生幻象。” 孝隐抬眼望去,但见那海面渺渺荡荡,如飞云舞动,惊涛如注,腾空三丈有余。叹道:“莫说伏兵,那海面气势,恰如万军涌动,孝娴也算没有做梦,只是过于敏感了。”金鸿道:“传言上古时代此处原是一座冰山,人族与蛮族战于白海,大炎王与大将军约定设伏于此。大将军领三千兵马在此隐伏,等待蛮族军队。苦待半月,不见蛮族踪影,也不见大炎王讯息,大将军派出的信使也杳然无踪。大将军正当疑虑,忽有白海寒流,将那三千兵马尽数冰封。志士忠魂,不死不休。三千将士的热血流出,竟将冰山融化,形成一道海峡。峡中常有当日勇士忠影涌动,故名静影峡。” 孝隐道:“金鸿这是在瞎编了,人力岂可抗天。若那大将军当真等不到蛮族军队,怎不在寒流到来前将军队带走?”孝逸道:“大哥此话差了,行军征战,既有约定在先,没有大炎王明令,大将军怎可私自撤伏?”孝隐道:“忠而无权,愚忠也。为将者当能审时度势,依时令知进退。似此徒死武功,岂不贻笑大方。” 金鸿道:“也非徒劳无功,后大炎王战败,被兽族联军追杀,败退于此。所幸大炎王军资齐备,借船渡过海峡,兽族联军无渡水器械,只能望海兴叹了。”孝娴赞道:“果真是壮士百战忘生死,忠魂铁骨留静影。那大将军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孝逸叹道:“若传言属实,那大炎王也太不义气了。”孝隐笑道:“君上自有君上的道理,既然能称神王,其中必有隐情。依传言推断,那大炎王应该对大将军甚为倚重,要不然也不至兵败。”孝逸道:“既然倚重,奈何失信,致三千将士枉死?”孝隐道:“许是那大炎王听了谗言说大将军不忠,又或者他们原本就有世仇。我们来此是为寻那无色水晶,不要为争传言浪费时日,四处找找看那无色水晶是不是真有。” 金鸿等应了,各去找寻。沿海岸找了许久,却无所获。金鸿建道:“许是那布衣坊掌柜记错,何处寻得那无色水晶?”孝娴笑道:“当时可是你说的古籍中记载实有此物,如今寻不见了,只应再搬古籍,许有收获。”孝隐止道:“莫要争持,既寻不见,还应趁早赶回。”孝逸正色道:“我们已应了那掌柜要寻宝贝,既已来到,岂可轻言放弃。那水晶既能抗严寒酷热,必是先天至宝,岂是轻易寻得?莫要三心两意,耐心寻找就是了。” 孝隐无奈,取出包囊干粮裹腹。只是那北地严寒,虽有静影峡海流驱寒,亦难当寒霜封冻。方才取出口粮,就被冰凌冻住,难以入口。金鸿道:“此等严寒,口粮尽被冻结。人有宝衣护身自是无碍,奈腹中空虚,还是趁早赶回吧。”孝娴道:“将口食放怀中捂热了,自然就能食用,此等小事何须烦恼。”孝逸喜道:“果然姐姐最有办法。” 四人照孝娴所说将口食放怀中捂热,各自将就吃了。吃罢,孝娴道:“无色水晶既能调节温度,这静影峡没有封冻或许就是那无色水晶散发热能所致。依此论,无色水晶必在这静影峡中。往日我生火煮饭,火最热处水面翻腾不息,看这海面波浪最汹处,必有无色水晶。”孝逸赞道:“此论高明,只是若依你推论,那无色水晶当在海底,我们要如何取得?”孝娴道:“那掌柜说那无色水晶被海流掀起到了水面,我们看仔细些,定能找到无色水晶。” 四人应了,齐朝那水注翻涌处看去。正看得出神,忽见一无色物件,晶莹剔透,状若流星,随海浪上下抖动。孝隐喜道:“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不就是了。”孝逸振奋道:“这宝衣既可防水,我下水去捡来。”孝隐止道:“海浪凶险,你们留在此处,待我去拾。”金鸿争道:“水下功夫我最擅长,还是我去吧。”孝隐道:“此处不同以往,我先下去。若我体力不支,你也可救应。” 金鸿应了,孝隐纵身下水,凫水到了海浪汹涌处。水涌浪急,孝隐几次奋身抢过,均被海浪冲回。好容易近了那无色晶体,方才伸手去捡,忽见一个浪头掀起,将孝隐淹没。浪头过去,却不见了孝隐。三人粉面失色,孝逸惊道:“大哥被海浪冲走了,怎生处置?”正慌张处,却见孝隐又跌出水面,双手奋力挣扎,转眼又被海浪淹没。金鸿见了,纵身下水去救。孝逸也要下水,孝娴止道:“切莫慌张,涛涌浪急,你再下去也是枉然。况人多手杂反而误事,须得想个对策。” 孝逸听了,本是心烦意燥,却无可奈何。再看那金鸿,也被海浪几个翻腾,折腾得精尽力疲。孝娴放声喊道:“金鸿快回来。”谁知话音虽犷,恰如细雨入海,金鸿哪里还听得见。眼看海浪翻涌,金鸿渐渐消失了踪影。孝逸手足无措,探问道:“如今大哥和金鸿都被海浪冲走,怎生是好?”孝娴忍住眼泪,一字一句回道:“无论生死,好歹要寻他们回来。”孝逸茫然无措,呆呆地看着更加茫然的海面。 冰履白海西亭暮 三、凭君梦魂守千年 静影峡的海水犹如远古凶兽,尽情吞噬着孝隐金鸿的身体,也渐渐吞噬了孝逸孝娴的希望。 自父母去世后,班孝隐三兄妹就从没有分开过。孝娴孝逸在大哥孝隐的照料下活得有如林中戏鸟,无忧无虑。每次有了难题,也有好友金鸿从旁策谋,无需大动劳神。如今孝隐金鸿一起被海水淹没,俩姐弟没了依靠,有如断线的风筝,无蓬的小鸟,随风乱串。 孝逸毕竟身为男儿,心智略为坚定。喊了一时,镇定道:“那掌柜的既给了我们宝衣,必有所图,大哥和金鸿不会轻易就死的。”孝娴道:“既未死,为何不见踪影?”孝逸道:“我从不相信冥冥中会有神灵。连日来大哥和金鸿举止怪异,自封博士带我们参观了鸿蒙博物馆,大哥就一直魂不守舍,常常自言自语。不久又带我们去祭祀先祖,那守墓人巫有也有怪异,往日祭祀从未见过她。大哥要来冰封城度假,金鸿事先已有察觉。到了冰封城,我们的每一步行动,似乎都被人引着一步步向前走。就说那冰川骏马,好端端的的一匹马,怎会无故倒下,而且还是在距离这静影峡不远处倒下。这些事情,背后必有高人指点,大哥与金鸿料无凶险。”孝娴道:“你说有高人指点,那高人又在何处?” 孝逸不语,站在水边伸长脖子探看。正看得好时,忽见半空一只冰雕俯冲下来,直向孝逸扑去。那冰雕身长丈余,浑身晶莹剔透,双翅抖动时风雷奇啸,双爪有如铁钩,直将孝逸搭上半空,顷刻消失无影。 孝娴跌坐在地,如梦如痴。半晌,回过神来,望着茫茫无际的冰封海,前浪推着后浪,浑无半个人影。暗思前后光景,不觉哭道:“大哥、孝逸,莫开这样玩笑,我怕。”哭声悲切,响彻半空,却无半点回音。哭了一时,孝娴暗道:“罢了,大哥与孝逸多半难活,留我一人孤苦,不如随他们去了。” 想到此,孝娴轻轻擦干了眼角泪水,抖了抖宝衣,走到水边,看着冰冷的海水,心有千丝难断,万蝶戏舞。不觉叹道:“我就这么去了吗?” 正在哀叹 ,忽见海面不远处一搜船帆乘风破浪,随波靠近。那船不大不小,能容三五个人,船首独坐一人,浅蓝衣衫,白巾蒙面。走近了,却是一风中美人,目光如虹,轻姿袅娜。孝娴心中大喜,喊道:“那位姐姐,靠近来,靠近来。” 那船家见班孝娴喊叫,撑起木浆,将船泊岸。疑道:“小姑娘,看你不像冰封城本地人士,为何独自在此?这静影峡向有凶兽,常常出来吃人。速速离去,切莫着了道儿。” 孝娴听了,悚道:“我不是独自来此,我有三个姐弟同来,大哥大嫂被海浪吞噬,生死未明。幼弟又被一冰雕捉去,留我一人在此,不知如何处置。” 船家听了,笑道:“冰雕凶悍,一向都是见人就吃。既留你在此,你幼弟许有活路。你今碰见我来,我就将船借你,你驾船往那风急浪涌处寻寻,指定能寻着你几个兄弟。” 孝娴细思倾许,暗道:“这静影峡渺无人迹,她一个女子,如何能驾船至此,莫非诓骗我来?罢了,就算被她诓骗,也是无可奈何,且依她行事,许有救应。”想至此,急满面堆笑谢道:“大恩不言谢,姐姐留个姓名去处,待我寻着兄弟,定来感恩酬谢。” 那船家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莫浪费时光,你速去吧。”言毕飞身下船,又扶着孝娴上船,轻轻嘱咐几句,孝娴撑着船向远处去了。 汹涌的静影峡惊涛万里,到处都是风涌浪急处。再说孝娴不熟水性,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被巨浪一个盘旋,掀起两丈来高,重重跌下,跌得昏昏沉沉,哪儿还顾得寻兄弟。跌跌撞撞许久,也不知行了多远,海浪渐渐平息,孝娴喘过气来,抬眼望去,但见碧波千层接天际,白浪随风万里游。慌道:“那船家说要往风急浪涌处寻来,只是风大浪急,一时走错方向,这又怎生是好,莫非要转回去?” 犹豫一阵,孝娴握紧木浆,使尽吃奶的力道,划小船向来时的海面冲去。划了一时,终是体弱力小,累的神情恍惚。方一犹豫,又被水浪冲回,冲到了平静海面处。孝娴定定神,抖擞精神,往来冲突几次,都被海浪打回。不觉愤道:“这什么破烂海峡,还大将军英魂所化,专一欺负弱小。”歇了一阵,腿脚酸软,腹中又已空虚,不觉泪流涌动,悲悲切切,一个人在小船中放声大哭起来。 正哭得好时,忽见平静水面涌起一只白鲸,那鲸身长十余丈,体表波光粼粼,张着血盆大口,直向孝娴冲来。孝娴见了,唬得六神无主,翻身跳入水中。原来那硼甲寒铁衣擅能避水,入水不湿。孝娴跳到水里,也不觉得寒冷,只是海浪翻涌,颠得孝娴乾坤散乱,满眼金花。一不留神,一口冰咸海水灌到嘴里,晕死过去。 一梦醒来,孝娴如幻如痴,觉身在一白衣少年怀中,俯身探望断崖下的冰鲸。那冰鲸如临天神,仰头向孝娴朝拜。只片刻温存,孝娴忽然惊起,果然被一少年抱住,急挣扎躲开,但见那少年粉面高额,浓眉秀目,白衣白巾,腰挂一柄寒剑,青丝随风轻舞,正怔怔看着自己。孝娴摇摇头,觉这少年似曾相识,更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正深思晃定,那少年轻轻放下孝娴,看着孝娴茫然的双眼。 孝娴一阵羞赧,失色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趁我昏迷,贪我便宜?” 那少年浅笑一声,回道:“我叫司马卿怜,是我从那冰鲸嘴里把你救出,你反倒来污我。” 孝娴醒悟过来,欠身道:“小哥莫怪,我叫班孝娴,一时失了伙伴,情急失礼。” 司马卿怜赞道:“人如其名,娴静雅致。我看你气色虚弱,定是饥困交疲。这崖后就是寒舍,你可先随我去舍中略作歇息,待精力饱满再去寻同伴未迟。” 孝娴沉思一阵,回道:“全仗小哥了。” 卿怜谦辞,引着孝娴沿山岩走了百余丈,崖高岩峭,寸步难行。卿怜轻轻拉着孝娴的小手,一步步走上山去。约行十余里,远见一座高台,台后几栋高楼,俱用寒冰雕成,晶莹剔透。远远看,宛如月中宫阙,雪中重楼。孝娴叹道:“好美,那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境?” 卿怜笑道:“天上宫阙,寒不胜数,你以此比作仙境,倒也不差。那就是寒舍了。” 孝娴赞道:“小哥真有本事,能在这冰天雪地建起此等美景,别告诉我说祖上留传。” 卿怜面色一沉,苦笑道:“祖上,我的祖上并不在你们的世界。不过这楼台倒真不是我建,我来的时候,这楼台已建成万年,早被妖灵所占。” 孝娴后退一步,悚道:“妖灵,莫非传言中吃人的妖兽?” 卿怜笑道:“勿用惊疑,有我在此,谁敢动你分毫。要说可怕,难道不是妖兽害怕人类么?” 孝娴正欲言语,忽见那高台上喊声阵阵,抬眼看,却是几十个长脚雪怪,个个身长丈余,身形健硕,通体白雪覆盖,唯留下一双通红的眼珠,面目狰狞,让人不寒而栗。那雪怪见了卿怜,一起发喊,吓得孝娴一个踉跄,倒入卿怜怀中。卿怜顺势揽住孝娴纤细的腰肢,凝聚真力,借狂风飞身到了台上。 孝娴小脸通红,嗲道:“你既有此本事,为何还要我走路,不趁早带我飞来。” 卿怜道:“我这借风飞行的法门时灵时不灵,倘抱着你跌下崖去,岂不作了苦命鸳鸯。” 孝娴不好答话,又见那雪怪张牙舞爪,心中恐惧,紧紧贴着卿怜。卿怜拉着孝娴,慢慢向琼楼走去。走近了,却见那琼楼上三个古文字大书道“梦缘殿”。孝娴笑道:“这里想来就是古人梦中约会的地方了,要不怎叫梦缘殿?” 卿怜道:“梦中约会,选在这等苦寒之地,不怕冷么。人有精气和胎体,精气辅助胎体长成。倘胎体有变,精气脱离胎体,人就死了。有那意念顽强者,胎体破灭精气不散,可聚精气至此处求得一二善缘,故约梦缘殿。” 孝娴道:“人都死了,求缘还有何用?” 卿怜静静地看着孝娴,回道:“人生于世,碌碌无为者甚多,却难掩有那热血志士,因光阴迅疾,生前抱负不得舒展,死后不得瞑目,凭意念聚精气来此求转身者。只是路途遥远,北地苦寒,又有灵兽专一食人精魄,能得功成转身者,世间又有几人?” 孝娴似懂非懂,嘟着嘴答道:“哦,那想来就是灵魂投胎了,原来你是专司阴府之事的。” 卿怜一脸尴尬,手起处,那梦缘殿大门打开,现出两队雪女。那雪女轻盈剔透,肌白胜雪,全身透着淡蓝光泽。见了司马卿怜,一起倒身下拜。卿怜招手示意雪女退开,引着孝娴转过两排廊宇,到得一处亭台,卿怜示意孝娴坐下。有机灵雪女,急送来果实茶水。 孝娴拿起茶水喝了,赞道:“此茶郁香温润,回味无穷,谢小哥招待。”语毕,又挑起果仁吃了,只觉全身滚热,香汗淋漓,脑中也渐渐迷糊,惊道:“小哥你给我吃了啥?”卿怜不语,轻轻抱起孝娴,孝娴小脸红晕,也不挣扎,轻贴在卿怜胸前,任由卿怜抱着走过了一间间殿宇。也不知走了多远,到了一间卧房,卿怜轻轻的将孝娴放到玉床上,轻轻的亲吻她的红唇,静静地看着她睡熟。孝娴心花盛放,她看到了万里冰封的冰封海渐渐融化,长出一颗颗绿色的小树,开出一朵朵五彩的小花。花丛中,她见到了她的爸妈,还有孝隐孝逸和金鸿。一家人在纯净的蓝天下嬉笑玩耍,遥远的山头上,一个白衣少年静静的看着自己 赫然,花丛消失不见,寒彻万里的冰封海依然被冰封。孝娴心中大惊,只身到了断崖边,却听断崖下喊声震天。低头去看,却是百余名精壮少年,穿着古怪,俱朝崖上爬来。崖高壁滑,又遭冰封雪冻,一不留神,有数名少年从崖上摔下,落到冷酷无情的坚冰上,摔得粉身碎骨。孝娴心中惊惧,欲要伸出援手,奈身卑力小,只能静静地看着那些少年前仆后继,一个个朝崖上爬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有数十名少年终于搀扶着爬上山崖。孝娴挥手招呼,那些少年却不理睬。孝娴心中疑惑,拦住一少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拼死到此又有何事?” 语未必,内中一机警少年惊道:“姑娘你为何在此,我看你气定神闲,身手定是了得。如今天道沦陷,兽妖称王,虚无坐困白露宫,不问世事。长此下去,过不了多久人类必亡。” 孝娴一头雾水,疑道:“你们说得甚么话,我方离冰封城不过一日,如何又哄我说人类要亡,又说妖兽,莫不是卿怜放了这冰封海雪怪去祸害人了,待我找他去。” 此言一出,那群少年又都疑惑。内中一智者看了看孝娴,笑道:“看姑娘骨骼体型,想必是几千年后的人了。妙哉,天道苍苍,竟然安排个千年后的小姑娘来拯救我们。” 孝娴惊道:“几千年后?莫非我真的回到了几千年前的兽王时代?这可如何是好,我又要怎么回去。” 那智者道:“姑娘莫急,既有轮回安排你来到几千年前,必有法子让你回去。如今事情紧急,姑娘同为人类,理应伸出援手。” 孝娴定定神,问道:“我要做什么才能帮到你们?” 智者道:“炎浮世界,本由天道所生,虚无所创。虚无造山河草木,又造人蛮兽灵等种族,各种族本应互分短长,相互牵制。奈虚无本为天神,却难脱七情六欲。虚无造亚人族金雀,内有一金雀仙子,生的窈窕婉转,虚无喜不自胜,竟爱上金雀,与那金雀日日贪欢。千年来,虚无为情所困,不离白露宫半步。我人族因比其他种族生的晚,神性未得传承。如今万物征战,人族尽遭屠戮,尸山血海,恨写长空,惨状不可言说。百年来,我人族历经千辛万苦,以占星法探得机要。要救人族,必得有缘之人说动金雀,让金雀劝说虚无大神还赐人族神性。我人族几代人披寒枕棘,终于到得此处。那白露宫据此五百里,只是风大雪急,北地更是寒彻骨髓。我辈血肉凡躯,难抵北地严寒。姑娘若能代我们将书信交由白露宫的金雀,我们愿尽平生之力,在此为姑娘建舍置殿。” 孝娴摇摇头,咕隆道:“这又是怎么回事,我今宛若身在梦中。” 那智者央求道:“无论是实是梦,姑娘务必要将此信交给白露宫的金雀,人类存亡就看你了。”言毕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孝娴迷糊糊接过。那智者谢道:“有姑娘承诺,我族有救了。对了,姑娘既说是在梦中,与我等有缘在此相见,姑娘的殿宇就叫‘梦缘殿’吧。” “梦缘殿”,孝娴猛然惊醒,果然身在梦中。醒来,却见卿怜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再捏紧右手,真有一封书信。孝娴惊道:“小哥,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 “无需多言,我已知晓。”卿怜打断孝娴,起身道:“那不是梦,那是实景。” 孝娴顿道:“实景?看来你真可称神,竟能以强横法力虚构幻象,又将幻象转为现实。不过这样说来,这梦缘殿该是几千年前的人类为我所建,你竟私自占了。” 卿怜噗嗤一笑,回道:“你倒十分有趣,不怕我趁机害你,或是贪你便宜么?” 孝娴嗲道:“你要害我,我岂有还手之力,还不是任从宰割。我看你眸正神清,定不是枉法之辈,我相信你是好人。哦,是好神。” 卿怜坦然一笑,轻轻扶起孝娴,叹道:“我已来此百年,百年间此地生灵摄于我的白露神剑威力不敢对我不尊,却也没有一个生灵敢接近我。百年间我唯有与冰雪为伴,与寒剑为友,对误闯我冰封海的生灵也从来都是杀无赦。不想百年之后,竟遇到一个相信我是好神的人类,倒也算是一件趣事。” 孝娴看着卿怜,正色道:“百年间你一定觉得很孤独,那你以后不用那么孤独了,因为我要做你的朋友。” 卿怜心头一颤,浅笑道:“好,我就认你这个朋友。” 孝娴振奋道:“既是朋友,朋友到了就要有好吃的招待,我饿了,要吃饭。” 卿怜宛然一笑,回道:“莫急莫急,我已吩咐雪女去准备。对了,你的三个伙伴下落不明,你就不担心他们出什么事情吗?” 孝娴摇摇头,回道:“有你在,在你的地盘,我还怕会有什么事情。这些费脑子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卿怜挥挥手,示意几个雪女放出关押许久的孝隐三人。兄妹见面,喜极而涕。四人寒暄完毕,一起向司马卿怜拜谢。 卿怜不语,静静地看着恬静优雅的孝娴。孝娴眨着那闪亮澄澈的双眼,抬头也刚好看到卿怜那冷峻多情的朱睛。 冰履白海西亭暮 四、恨锁白露戏纸鸢 白雪皑皑,千里冰封。通往白露宫的路,漫长而又无聊。一路上万籁俱寂,如果说静影峡还偶尔有妖兽出没,那越往白露宫,越会让人感觉生命的宝贵。因为,靠近白露宫的地域,完全是一片茫然,竟连死亡的感觉都没有。 司马卿怜引着班孝隐四人,在一队雪怪的护卫下,缓缓向白露宫行进。 孝娴天生的呆萌,她遇事最不喜欢做的就是动脑,她要省下动脑的能量让自己的胸部和臀部尽量丰满。老天也不负所愿,让这个十七岁的少女长得窈窕有秩,绰约不输梦缘殿的雪女。自见到司马卿怜后,孝娴更是梳理得婉转柔美,似乎要将人世间所有的美人都比下去。 对比孝娴,金鸿虽也貌美,却更愿意让自己脑子发育。自到了梦缘殿,金鸿就一刻也没有停息,总在梦缘殿的角角落落寻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玩物。然而对司马卿怜,金鸿总觉得那个看似平易近人的世外之人过于可怕,他那双冷峻无情的眼,那柄幽寒莫测的剑,无一不透发着慑人的杀气,似乎要将人世间的种种,尽皆诛灭在自己的剑下。 班孝逸则显得比较坦然,他从来不信鬼神,遇事从不退缩。在梦缘殿,他和在鸿蒙学院的时候一样,该吃吃,该睡睡。在他的眼里,这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更是合理的。如果世间发生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那一定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大事,这些大事,在智者眼里,其实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司马卿怜,他就一个原则,既来之则安之。既然碰到了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世外之人,那一定有远古大神早就做好了准备。 作为三个弟妹的大哥,班孝隐则显得无比深邃。他没有吐露任何关于对司马卿怜的看法,对前程后路也只字未提。在他的嘴里,就四个字:跟着卿怜。当然,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司马卿怜的眼里,分毫躲不过司马卿怜那颗波澜不惊的冰心。 众人一路前进,除了孝娴总是拉着司马卿怜问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就是孝隐三人时时帮司马卿怜打打圆场了。原本茫然的冰封极地,有了来自人世的生灵,显得极不协调。金鸿也偶尔鼓鼓胆气,问司马卿怜一些关于世外的事情,司马卿怜都是一个回答:忘了。 众人正走的好时,忽觉一阵火热。继续往前,却是一条沟峡拦住去路。峡宽三百丈,峡中红水鼎沸,翻腾不息,冲出阵阵热流,不时散发着层层恶气。仔细看,水面隐现重重火焰,焰光奇异,让人心胆俱颤。再看那群雪怪,远远的背对沟峡,做出要逃跑的姿势,似乎害怕这峡中火焰突然窜出,将身体融化。 孝隐顿顿神,询道:“此等深沟险境,如何过得,大哥莫不是带错了方向?” 卿怜砰然出剑,荡起阵阵寒气,抵住层层热流。那群雪怪见状,急躲到卿怜身后,要借剑气避热。卿怜还剑回鞘,缓缓道:“方向不差,只是此路难通。我在此百年,也有几十次来到此地,只是惧那邪火炙热,不敢过去。沟峡对岸景象,我亦用白露神剑感知,确是白露宫无疑。” 金鸿道:“司马大哥所言不差,我曾在远古档案中见有记载,白露宫外有毁梦峡,峡宽三百丈,深不见底,峡水常年炙热,隔绝人神两世。若要过毁梦峡,除非造物大神虚无再生,他人莫可偷过。” 孝娴急道:“如此怎生是好,我已答应远古人类,要将信件送交金雀手中。”又看了看卿怜,央求道:“这冰封海既归你管,你好歹要想个办法,莫让我失了信义。” 孝隐急阻道:“孝娴不可胡说,如此炽热难当,前路又极渺茫,你岂可让司马大哥为难。” 司马卿怜道:“此事已无关信义,乃是关乎你鸿蒙世界生死存亡的大事。孝娴梦中所见,确是几千年前人类所为。如今信件还在孝娴手中,若不能及时交给白露宫的金雀,鸿蒙世界的时空可能因此错乱。莫说你们几个,就是你们的神王再世,也会化作虚有。” 孝逸也从旁补道:“司马大哥言之有理。我们既已来到此处,岂可半途而废。我看大哥身法卓绝,时可御风而行,莫不如你再试他一试,借风飞腾过去。” 孝娴斥道:“此事太过凶险,怎可遵行。再说那些远古人是将信件交给我,关卿怜何事?” 卿怜笑道:“无需过心,凡事皆有定论。那些远古人既将信件交给孝娴,你们又成功的活到现在,冥冥中自有办法。”言毕,忽然出手,从一个雪怪身上抓下一片冰晶,那雪怪疼得哇哇乱叫。孝逸大惊,却见卿怜凝冰成剑,施展全身劲力,将那冰剑朝对岸掷去。 众人方未醒悟,却见那冰剑飞出一程,引动峡中热气。一时间,峡中红水翻腾而起,凝水成注,直冲半空,炙得那半空一片通红。卿怜凝神定气,舞动白露神剑,抵住激荡过来的热气。待热气消散,卿怜缓道:“这就是我不敢过去的理由。” 四人惊得伸长舌头,半晌方才醒悟。孝隐道:“果然凶险,若贸然飞过,定化作飞灰了。” 孝逸定神道:“这里想来是个活火山,一有响动就会触发。静影峡经年不冻,或许就是这火山的功效。” 孝娴笑道:“火山岂有这等凶险的。此路不通,我们还是别寻他路吧。” 卿怜叹道:“这毁梦峡延绵千里,似乎将白露宫围了起来。到了别处,也是这般光景。” 众人陷入一番沉思,四围一片苍茫。孝隐忽然开口道:“我们只记得送信,却不想那信件已过了几千年。费尽心力送到白露宫又有何用,史料记载,虚无将神性分赐神王后早已归隐,更不见金雀仙子的有关记载。难不成真的要让孝娴回到几千年前,寻找那退隐的虚无大神?” 孝娴振奋道:“我有办法了,当日是卿怜助我入梦境,我才拿到这封书信。莫不如卿怜再使同样的法子,让我回到梦境,我自然就能将书信送到。” 众人一齐看着卿怜,卿怜摇头道:“常人梦由心生,却不知虚实相间之道。孝娴的梦境成真,那是因为本来就有相应的场景存在。若无场景,入梦又有何用。” 金鸿道:“那大哥当日又用了什么法子使孝娴入梦,你当日给她吃了什么?” 卿怜回道:“那日我给她吃的不过是御寒果实,她穿着御寒衣物,受不了果实的火热晕厥过去。我以内力帮她降温,无意间也感知到她的梦境。梦外之人既能感知,必留有相关影像。你们当时若也在场,亦能感知。” 孝逸道:“梦缘殿既留有影像,那白露宫或许也有影像。大哥既能以剑意感知那白露宫情形,不如再耗费点功力,看看那白露宫如今情形如何。” 卿怜也不多言,定神凝气,长剑赫然出鞘,一道寒光破空而出,直抵九天云霄。原本光亮明净的冰封海,瞬间变得昏暗。四人不敢多言,只觉唰唰剑气横空而出,向毁梦峡对面激射。倾许,卿怜收回寒剑,叹道:“白露宫一如往常,空无一人。” 金鸿丧气道:“这么说来,毁梦峡对面的情形我们是永远不能知晓了。” 孝隐劝道:“如此冰寒极地,对面定然也是冰封万里,知不知晓无关紧要,大家平安就好了。” 孝娴叹道:“此诚可为莫问前生情何处,毁梦峡中毁梦影。本以为有卿怜相助凡事定能马到功成,熟不知毁梦峡如此凶险。” 众人也不说话,茫然地看着毁梦峡的浑水,浑无半点心情。正在沉思,猛见毁梦峡的上空飘过一只青鸟。卿怜雀跃而起,寒剑赫然出鞘,剑气潇潇,将那青鸟拉扯过来。孝娴双手捧住,却是一只纸鸢。孝隐喜道:“这纸鸢既能飞过毁梦峡的上空,若用这纸鸢同样的材料做成一条小船,必能横渡过去。” 卿怜赞道:“孝隐果然聪明,只是这纸鸢并非普通材质,冰封海未曾见过此等物件。这造船的工艺,我更是未得要领。” 孝逸不觉问道:“冰封海虽被冰封,四处却有海流。你既是此地之主,管那四方生灵必得下水,如何又不会造船?” 卿怜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我本性属水,但凡有那水流之处,我可借水流遁至,何须用船。况冰封海纵有水流,也是处处坚冰,凭船行路,倘风大浪急碰着坚冰岂不更加凶险?” 孝娴猛然醒悟道:“对了,我来的时候,曾得一渡船人指点,又借船给我。如今细想起来,那渡船人实在可疑。她那船只结实,可惜我被一只冰鲸惊吓弃了船只,不知那船可能找到。” 卿怜道:“那人已在我冰封海徘徊多年,神出鬼没。我曾多次派出雪雕抓她,都被她逃脱。她哄骗你们到此,想来必有所图。不过她那船只我仔细看了,不过是普通松木打造,还是难渡这毁梦峡。” 金鸿疑道:“这冰封海既归你管,妖灵兽孽都被你寻得服服帖帖,还有何人敢和你争持?” 卿怜道:“我乃世外之人,百年前误入此地,以强横剑力压制此地生灵,当然会有很多不服我管的妖兽。都是些小虫小虾,不足为奇。” 金鸿又问道:“你来此已有百年,为何看起来年不满二十,莫非习有长生之道?” 卿怜笑道:“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长生之道,纵使你们世界的七大神王,不也是要魂归黄土。只是我所在世界和你们的世界能源不同,我初入你们的世界,各种能量无法获取,只能以冰封海少许鱼虾为食,故而代谢速度慢于常人,看起来就就像是长生不老。岂不闻‘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之说,你们到了我们的世界,或许也是长生不老呢。” 孝娴喜道:“那你可能带我去你们的世界玩玩,想想青春不老,就觉得刺激呢。” 卿怜叹道:“天道轮回,有盈必有缺。我来到你们世界的时候,已经忘记以前的世界了。” 孝隐道:“那你可记得你是如何来到我们的世界的?” 卿怜忆道:“似乎是我的一式剑招汲取了过强的能量,天维断裂后一片昏暗,之后就再不记得了。醒来时却身在一片冰域,过了多年方才适应。” 众人正在闲聊,忽见那纸鸢腾空而起。孝娴急用手去抓,那纸鸢猛然变大,抖动双翼,一抓将孝娴搭起。卿怜急伸手去救时,那纸鸢带着孝娴悠忽不见。孝逸失色道:“这冰封海莫非还有世外人,如何又放出鸟兽捉人?” 卿怜气血澎湃,提气四处探寻。剑气潇潇,沉寂的冰封海被剑气割裂,发出刺耳的声响。孝隐急劝慰道:“大哥莫要乱了心神,我看那纸鸢定有来头。既把孝娴搭去,许有其他情由。再说那纸鸢瞬息即失,快过光电,能有如此神速之物,未必会为难孝娴。我们还须稳观动静,勿要自乱阵脚。” 卿怜定神凝息,缓道:“我感觉到孝娴就在我们身边,逐渐向东走去。东边是金雀海峡,过了金雀海峡就是哭海。哭海有邪灵异事,我们还是循意跟去。” 孝逸诧道:“这么说来孝娴是隐身了?她就算隐身也不该独自东去啊。” 孝隐轻哼一声,朝孝逸使了个眼色。孝逸忙住口,跟着众人向东去了。 再说孝娴被纸鸢搭去,昏昏沉沉。欲要挣扎,却是动弹不得。欲要喊叫,只觉喊声卡在喉咙,呼之不出。倾许,猛听一阵琴音,孝娴心中一紧,清醒过来,却见身在一处闪亮宫殿。那宫殿上用琉璃碧瓦,下用乾坤金柱,外饰珠玉珍奇,内挂黄金宝帘。宫门前香花遍地,莺蝶齐飞。门内丹书翡画,灿若辰星。奇风异景,览之不尽。 孝娴看了一时,忽听琴音陡变,悲戚婉转。细听去,却是一少女歌道: 山一帘,水一帘。山水帘帘叹浅缘。聚无缘,离无缘。聚离无缘笑断弦。风弹弦,雪弹弦,风雪弹弦沂水寒。日光寒,月光寒,日月光寒叹华年。 正听到伤心处,忽听一汉子吼道:“我留你在此千年,千年间珍宝珠玉任你选用,你还有何不满,总惦记那个醉汉。那醉汉已延误千年,定不会前来找你了。” 那少女不答,继续歌道: 梦无眠,醒无眠,梦醒无眠戏纸鸢。青纸鸢,红纸鸢,青红纸鸢两泪山。盼春水,望青山, 青山如墨落画卷。恨相思,情相牵,恨把相思写情鉴。(此处音律变化自《长相思》,第一卷所有音律皆从词牌《长相思》转调) “纸鸢”,孝娴心神一抖,琴音忽断。还未及反应,却被一阵强大的吸力吸摄而去。急抬眼看时,却见一皂衣神人。那神人身长丈余,目光渺然,全身上下如同虚幻,丝毫看不到实处。孝娴揉揉眼,正要细看时,却听那神人愕道:“哦?几千年后的人类,你是如何来此的?” “几千年,又是几千年前?”孝娴惊道:“莫不成又是梦幻?” “这不是梦幻,你抓了我的纸鸢,被我的纸鸢带回了几千年前。”那唱歌的少女答道。孝娴举目望去,却见那少女飘洒清新,星光璀璨,肤若凝脂,青丝流瀑,头上隐有金雀闪现,若有一飞冲天之势。不觉叹道:“若说倾国倾城,非此而何?” “你说什么?”那神人打断了孝娴的思绪,继续道:“不可能,我以无上法力,承天道创鸿蒙,造万物万种,臻至完美之境,岂会因你一只纸鸢,乱了我时空天维?” “创鸿蒙,你是虚无大神?”孝娴一阵惊喜,又问那少女道:“你莫不就是金雀仙子?” 那少女道:“我就是了,你是几千年后的人类,如何又识得我,莫非我真的留下了千古骂名?” 孝娴笑道:“骂名倒是没有,前些日子我偶得一梦,也是回到了几千年前,遇到了几千年前的人类。他们托我给你送一封书信。” 金雀仙子诧道:“这倒有趣了,你两次乱入时空,都到了同一时段,还是前后相交,也算巧合。书信何在,你可曾带来?” 孝娴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书信,递给了金雀仙子。 冰履白海西亭暮 五、相思情睡醉鱼渊 富丽繁华的白露宫,优雅而娴静,今日却被一个更加优雅娴静的女人打破了多年的沉寂。那个女人来自几千年后,她心思纯净,只是因为一场似幻似真的梦境接受了一个若有还有的使命。她的到来,使神圣高渺的虚无大神手足无措。这一切,究竟是孝娴命运的巧合,还是金雀苦心的设计,抑或是虚无创作的世界原本就有太多漏洞,孝娴只是进入这千疮百孔的漏洞中最脆弱的一环? 虚无沉默不语,他在静静思索着自己创造的世界,万象千种,万代千秋,有道是:山河静,风帆动。群生万灵聚长空,不记琉璃相思梦,齐吟虚无颂。 论兵锋,恨重重。虎啸龙泉尽长虹,水枯不记誓海盟,仙雀叹鸿蒙。沉吟一阵,虚无心思烦闷,拂袖出门去了。 孝娴见虚无离去,急趁机劝动金雀仙子道:“我前日在静影峡断崖外见到千年前的人类,着实可怜。虚无大神对你有意,仙子何不趁着便利,说动虚无略施恩惠,也使人族免于绝种。” 仙子叹道:“我自来到这白露宫,也有千年之久。千年间身虽被困,心中其实清醒。那虚无误入邪路,心生情障,创世未完而志得意满,为饱私欲私扣人族神性,必致天道沦灭。人族若毁,他这世界还有何意义?” 孝娴疑道:“这么说来,人族被其他种族蹂躏,是因为虚无大神为了个人情欲扣下了本该属于人族的神性?我看这白露宫应有尽有,虚无大神又是法力无边,他还有什么人什么情得不到?对了,我在宫外时听见你琴音凄婉,又听虚无大神发怒,莫非内中更有隐情?” 仙子道:“虚无创世,万物都是成双成对。虚无创造了斑狼,内中有一狼王,英勇雄壮。为配合狼王,虚无创造了金雀仙子,那个仙子就是我。我出师之时,适值虚无寿诞,万灵朝贺,狼王亦携礼赴朝。只是那狼王居住在遥远的千山岭,路远未能如期抵达。朝贺完毕后,虚无性情大变,要娶我为妻,我以狼王未至推辞。数日后,狼王抵达沂水海外的山合亭,虚无设宴款待。只是宴会完毕,狼王却酒醉不醒,倒在沂水海一睡千年,沂水海的生灵饮了掺有酒气的海水,亦都沉醉不醒,虚无为此将那沂水海更名为醉鱼渊。” 孝娴惊道:“虚无大神心纳万道,早超脱生死爱恨,如何又会在一次寿诞后突然起了情欲?” 仙子道:“此事我也参思不透,许是他创世时虚耗过度,心神紊乱。又或是创世时被这情欲世界所迷,跳出了生死,却又轮回到爱恨。” 孝娴又问道:“你说那狼王英武雄壮,也不该那么容易酒醉。再说这世上岂有让人一醉千年的酒?” 仙子道:“有,虚无就酿制了这种酒。无论是人是神,身体所能承受的能量是有极限的。若获取的能量超出身体承受极限的数倍又或是数万倍,身体代谢产生的废气就不能及时排出,就会沉睡不醒。” 孝娴暗思道:“难怪前日卿怜给我吃了御寒的果实后我会沉睡不醒。”抬头见金雀仙子正看着自己,急随口问道:“让人沉睡千年,那需要多少能量?” 金雀仙子叹道:“冰封海原本是一片花海丛林,虚无为酿制那种酒,集中了整个冰封海的能量,冰封海缺少能量才会因此冰封。虚无为酿酒舍弃了冰封海的花虫鸟兽,就将那酒唤作‘百舍酒’。那酒虚无自己饮了没事,他毕竟是创世的神,可是狼王饮后,自此沉睡。” 孝娴踌躇道:“似此被百舍酒所醉,如何救得?” 仙子道:“我细思千年,莫有他法,唯待酒气散尽,酒意自解。只是若苦待那酒劲消散,人族该早已沦灭。” 孝娴叹道:“如今看来只有去求虚无大神还赐人族神性,解救人类了。” 仙子道:“我早知人族会有此结果,已求他多次。他与我曾有赌约,若那狼王千年内能够苏醒,肯跨越毁梦峡的黄泉地狱前来寻我,他就放过我们,还赐人族神性。” 孝娴喜道:“想来你料知虚无大神的盘算,早有准备。” 仙子瞟了孝娴一眼,回道:“当日虚无酿制这百舍酒时,我曾从旁偷看,暗中制下相思粉以抗酒力。相思粉取相思之意,会让沉睡之人对制药人魂牵梦绕,万世不得忘怀。相思粉虽不能让酒醉之人即刻清醒,却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的意识。若有他相思之物接近,定能即刻清醒。只是我被虚无困锁在白露宫,时刻不得脱身,这相思之物也不能送到,实为苦恼。你既然穿梭时空来到此地,可肯助我送这相思之物?” 孝娴道:“若能救你脱困,又能解救人类,此乃孝娴福分,我何乐而不为呢?” 金雀仙子也不多言,轻轻从琴架下取出一个锦盒,那锦盒长约两尺,光彩炫目。仙子打开锦盒,却见一琉璃水晶,无色无影,状若流星,细看下光华隐现,若有山川草木,又有日月星辰,万象千种,无不包揽。孝娴惊道:“无色水晶!” 金雀仙子笑道:“什么无色水晶,此物唤作混元琉璃晶,乃是斑狼一族的宝物。狼王趁虚无寿诞,欲以此物献给虚无,后被我截下。此乃先天至宝,斑狼一族全仗此宝保全种族,我曾趁隙在此晶中注入相思粉。你携此物一直向东五百里,靠近醉鱼渊的斑狼,他感知宝物必得苏醒,届时得他相救,我也可超脱苦海了。” 言毕,仙子轻轻盖好锦盒,递给孝娴。孝娴踌躇接下,犹豫道:“送这琉璃晶倒是容易,只是毁梦峡凶险,我又如何出得去。那狼王即便苏醒,又如何进得了这白露宫?” 仙子轻挥衣袖,却见一只红色纸鸢翩翩飞至。孝娴赞道:“好神奇,这不过是些纸鸢,如何这般听你使唤?” 仙子道:“这青红纸鸢,乃是我借虚无创世的时空碎片凝聚而成。青色纸鸢可跨越万年,随意穿梭于任何时代,只是飞不出毁梦峡百里。红色纸鸢虽不能任意穿梭,却可长途飞行,足能带你去醉鱼渊。狼王若是对我有意,自有办法进来。只是你此去凶险,一旦有变,时空错乱,你就回不了你的时代。” 孝娴道:“纵有千难万险,我也要一试。”言毕,羞赧问道:“不知仙子所制相思粉可还有?” 仙子会意,轻笑道:“相思粉制成不易,原本也无多少,早已用尽。情爱之事,还是要随缘天成,两情相悦才好。似此用药耍手段,实是不得已为之。”言毕,却见一道虹霓飘过,注入那纸鸢腹中,仙子道:“我已将你的心神注入这纸鸢之中,你去吧。” 孝娴浅笑一声,那红色纸鸢一声叱咤,卷起一阵虹霓,扑腾着双翅将孝娴搭出白露宫去了。 流光飞逝,时光荏苒,冰封海的坚冰一如往常,万年冰封。那红纸鸢载着孝娴,一路向东飞过。经过毁梦峡的上空,却见那毁梦峡的红水不断咆哮,似乎是冰封海被冰封的生灵在控诉着虚无大神的恶行,又似乎是虚无大神在向万灵宣告:乱入者死。 孝娴看了一阵,心颤不已。继续向东,又是冰封雪地。再往前,却是一片汪洋大海,那海水杳杳荡荡,昏暗无光。孝娴正看得紧要,忽听一阵哭声,凄切幽婉,噬魂夺魄,悲天恸地,此起彼伏,宛如万鬼同泣。心中暗道:“此必是书中所载之哭海了,传说此处有亡灵不得超生,日夜悲啼,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正在沉思,忽嗅得一阵异香扑至,氤氲沉郁。孝娴心中一紧,低头看去,正下方水中一少年仰石而卧,鼾声如雷。那少年身长九尺,身披黄金战甲,面色坚毅,英武雄壮,头上隐现一只斑狼,望空长啸,心思此必是要找的那狼王了,多看几眼,却觉那少年极是尊敬,不觉有上前跪拜的意思。心中想处,那红纸鸢一声轻啼,一个俯冲,将孝娴放在石上,化作一只小纸鸢,轻轻落在孝娴手中。 孝娴原无准备,被那纸鸢一冲,唬得心惊肉跳。再看那少年时,鼾声渐息,慢慢张开双目,望着孝娴。孝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跪了下去。那少年急双手扶起,笑道:“你的来意我已清楚了,不想我一个不慎,累及爱人受千年相思煎熬,心中着实难安。” 孝娴道:“竹经风雨方长青,梅历苦寒香自来,你和仙子经此磨难,必能修百世情缘,相守终生。细算起来,经此煎熬也算值得。” 狼王哈哈笑道:“我后辈中能出此觉悟超凡之人,足见我斑狼血裔绝非凡品,若经勤苦修炼,必不输那下等人类。” 孝娴一头雾水,疑道:“你为何有此一说?” 狼王道:“你虽是千年后的人类,却和我同血同脉,必我是斑狼一族无疑了。” 孝娴道:“这么说来,我是你百世后的子孙,你有何凭据?再者你又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那狼王长啸一声,狂笑道:“你在白露宫的情形,我已在梦中看得清楚。我斑狼一族,乃是虚无大神承天道所创之亚人族。为和正常人族区别,我斑狼族子孙头上都会有斑狼隐现。你术法低微,自然看不到。” 孝娴喜道:“既如此,也无需我多言,你可有办法过那毁梦峡,救金雀仙子?” 狼王看了看孝娴手中的锦盒,又看了那只纸鸢,缓道:“那纸鸢受你心神支配,你可让它变大,载着你我回到白露宫。再说这红纸鸢不能穿越时间,你要想安稳回到千年后,还需借青纸鸢相助。” 孝娴拍拍脑门,恍悟道:“我一时情急,竟忘了回到千年后的事情,幸得有你提醒。” 两人也不多言,孝娴收敛心神,却见那红纸鸢陡然变大,身阔丈余,掀起虹霓,将孝娴和那狼王卷住,旋风般向那白露宫飞去。狼王大喜,高唱道: 主承天道创鸿蒙,恩施万种千灵。功成身退白楼空,寿乐惊风。 谁恋千年旧梦,如凭百世霓虹。相思但借纸鸢红,曲贺相逢。(词调为《画堂春》,上阕是斑狼王称颂虚无功德,下阕是斑狼王表明迫切想见到金雀的心境。) 孝娴亦是懂词之人,听了大意,不觉问道:“有道是夺妻之恨不可饶恕,你真的不恨那虚无大神么。” 那狼王正欲言语,忽见半空中万道冰寒剑气洒下,遮空蔽日,切时断光。剑气呼啸而至,狼王不曾防备,翻身跌下半空。孝娴心神慌乱,不自觉举起手中锦盒挡去,潇潇剑气,尽被那琉璃晶收去。只是那纸鸢虽然神奇,却难敌世外之剑,强招之下,竟被剑气切得粉碎。 孝娴无物可凭,只觉眼前一阵昏黑,颠簸着从半空跌下。正要放声喊叫,忽觉被人搂住纤腰,缓缓落地。急睁眼看时,又是在司马卿怜怀中,孝隐孝逸和惊鸿俱在,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孝娴挣开卿怜,惊慌道:“坏事了,坏事了。” 卿怜不解道:“我凭剑意追你到此,耗尽真力将你从异界救出,如何又说坏事?” 孝娴道:“你虽将我救出,那狼王不知如何了。” “狼王,在说什么?”孝隐吃了一惊,追问道:“你消失许久,幸得大哥挺剑相救,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 孝娴静静神,将白露宫醉鱼渊所遇,一一说了。金鸿笑道:“原来孝娴还有这么一段奇遇,看来我们活到现在,幸得有你拯救。” 孝逸疑道:“那金雀仙子既能以纸鸢传讯之法搬运孝娴,为何不直接将那琉璃晶运至醉鱼渊,还要冒险将孝娴引去?” 孝隐道:“孝逸之言差了,若非虚无大神故意放纵,孝娴岂能安然到达醉鱼渊。定是大神见了孝娴书信,自觉有愧于人族,特意放孝娴出去,让狼王将金雀仙子接走。” 孝娴喜道:“这么说来,那狼王应该是平安无事了?” 卿怜道:“孝娴多心了,既为一种之主,必有无上武力,岂会轻易出事。那狼王居然可以轻易抛开夺妻之恨,度量实在让人佩服。” 孝隐道:“大哥所言不差。只是那狼王若不趁此歌颂,及时向虚无大神表明忠心,他的前途岂不更加渺茫?如其说他度量广大,不如说他计略深沉。” 孝娴惊道:“那狼王为了前途可抛却仇恨,又会不会为了前途放弃金雀仙子?” 金鸿噗嗤一笑,回道:“孝娴平日里不喜动脑,今日怎来那么多心眼?狼王金雀,早过百世千年,又何须后人担心?” 孝娴微笑应答,又对众人说道:“在冰封城的时候,我们曾应那瑶莱布衣坊的掌柜寻找无色水晶,原来那无色水晶是斑狼族的至宝,唤作混元琉璃晶。”言毕,轻轻打开锦盒,却见熙光晃亮,灿耀满空,一无色无影的水晶若隐若现。众人不觉叹道:“果然是至宝。” 众人正看得好时,忽觉一道剑光电闪而至,卿怜急举剑去挡,那剑光霸道强劲,将卿怜击退两步。卿怜踉跄站定,却见一蓝衫美人凭风而立,目光如虹。孝娴惊道:“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在静影峡借我船只的人。” 那蓝衫美人笑道:“小姑娘记性不错,你当日说要报答我,将你手中水晶给我,就算报答了。” 孝逸定神宁思,缓道:“若我没有猜错,当日瑶莱布衣坊的掌柜,就是你。” 那美人正待回答,却听孝隐补道:“我记得月前扫墓时有一守墓人巫有,神秘诡异,莫非那守墓人也是你?” 那美人愕道:“想不到你们居然能有此等才智,我倒小瞧了你们。可惜你们先天修为不足,难当重任。将那混元琉璃晶给我,保你们平安一世。” “平安,你靠什么保他们平安?”卿怜举剑指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屡次搅扰?” 那蓝衫美人轻笑道:“你本不该是这个世界的人,反倒怪我搅扰。若在平日,你借着地利或可胜我,今日你真力耗尽,我就要用我的剑,让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金鸿道:“一路走来,我原本也感到奇怪,总觉得有什么异样,原来是你在幕后操纵。你以鸿蒙馆的石拓为引,又假扮巫有诱骗我们来到冰封城,以宝衣骗取我们来此,就是要想方设法耗尽司马大哥的真力,趁机杀他。只是毁梦峡险恶难行,你又如何知晓白露宫之事?” 那蓝衫美人瞟了金鸿一眼,冷道:“你已知晓太多,若要活命,无需知道更多。” 卿怜也不多言,挥手示意孝隐等退后。寒剑赫然出鞘,冰光闪烁,冷彻满空。那美人更不多让,缓缓举起了手中蓝剑。 冰履白海西亭暮 六、意转山合两心牵 冷风如刀,寒冰如剑。白雪皑皑的冰封海,万年寂静宁濑。 如果问,这世上最有道义的兵刃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剑。剑乃兵中君子,轻盈飘洒。剑可歃血维护道义,亦可成为文人墨客随身携带的装饰品。 然而,此刻相持在冰封海雪原上的两个剑客,实在很难把他们当做君子。因为其中一柄寒剑,剑气霸道无匹,冷噤无情,出手夺命。而另一柄蓝剑,剑姿虽是飘洒,却深邃难测,隐有层层杀意。更可怕的是,这柄蓝剑并不是一直保持蓝色,而是随环境的变化随时改变颜色,潜匿剑影。很显然,这不是两柄用来欣赏的剑,更不是为了维护道义而存在的剑,这是两柄杀人的剑。杀人的剑,都不能成为君子。 司马卿怜更不是君子,他出剑的目的,就是要克敌制胜。所以他不待那蓝剑出手,已抢先发难,寒剑剑势如虹,夹裹着层层剑意,剑气直向那蓝剑扫去。 蓝剑虽是慢了半分,却能以静制动。只见那蓝剑美人将宝剑抖动,剑势飘洒,击碎卿怜的层层剑意。窈窕蓝剑,更是不依不饶,转守为攻,长剑翻转,阴风飒飒,汹涌剑气激射而至,要将卿怜裹住。 至强武者,岂能束手就缚,卿怜定神凝息,提聚全身真力,一招白露凝寒,剑气层层洒下,有如白露降世,将那蓝剑剑势冰封。蓝剑美人一声叱咤,闪身后退,却不知退路已被封锁。一招失手,急提气相抗,幽邃蓝剑抖动,将白露剑网切得粉碎,却终是临战换招,难奏全效,一道白露剑气穿胸而过,那蓝剑美人剑势顿缓,后退两步,长剑护身,要防卿怜再攻。 一招得手,本应趁势追击,卿怜却忽将寒剑归鞘,喝一声“走”,引着孝隐四人向北跑去。 显然,不是卿怜不愿乘胜追击,而是他已无力再次出剑。那一剑虽有剑气刺中蓝剑,却终是强弩之末,只能稍微封锁蓝剑气息,不足以对蓝剑造成致命伤害。 果然,五人方才跑出两里,只觉身后剑风飒飒,割体生疼。卿怜抖抖精神,驱动寒气阻住身后剑意。又跑一程,正遇一队雪怪。卿怜急挥手示意雪怪拦住蓝剑,趁间隙躲在一小冰丘后打坐调息,孝隐四人围住卿怜,要防蓝剑来犯。 蓝剑美人既筹谋日久,岂肯轻易放过卿怜。持剑追了一程,只觉真气迟缓,内息渐渐紊乱,不得不放慢脚步,一边追赶一边运动真气,要将卿怜的冰寒剑气迫出体外。正赶得紧要,忽见十几个雪怪,张牙舞爪拦住去路。蓝剑喝道:“无知妖孽,还不速速让道。” 那雪怪乃是万年积雪夺人精气修炼成型,虽是妖族异类,也还存有人性。平日里卿怜虽以武力压迫,毕竟将他们当作同类看待,不曾辱了他们的尊严。蓝剑出口伤人,那雪怪一阵咆哮,数十个雪怪一拥而上,要将蓝剑撕裂。 来势汹汹,但再汹涌的架势也难敌实力的差距。却见那蓝剑美人宝剑翻飞,左遮右挡,剑气缭绕不绝,将全身护住。任凭雪怪如何拍打,总也难近那美人的身躯半丈之内。蓝剑觑得空隙,长剑一抖,喝一声“长离话别”,潇潇剑气凭空而至,凄婉幽怨,剑气源源不绝,将十几个雪怪切得片片碎裂,化作一堆白冰。 一招奏效,蓝剑美人忽觉心跳加速,内息却更加缓慢。醒悟道:“他想以这些雪怪牵引那冰寒剑气,我虽不惧,也需速战速决,以防生变。” 想至此,那美人提聚真力,旋风般到了冰丘上。以剑指道:“你们四人与我同类,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只要将那琉璃晶献给我,我亲自送你们回冰封城。” 孝娴商议道:“这琉璃晶乃是我从异界带出,本来就不属于我。不如就给她吧。” 卿怜阻道:“此晶包罗万象,隐含先天神力,又收了我的剑气,威力当世无匹。若将此晶给她,久必酿成祸患。” 那蓝剑美人喝道:“司马卿怜并非我鸿蒙世界的人,如今他根基浅薄,难脱冰封海束缚。若让他修养成道,苍生必遭屠戮。你们四人既是我鸿蒙世界的一员,奈何要助外人?” 卿怜收敛心神,缓道:“她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就将琉璃晶交给她吧,不用管我。” 孝娴见卿怜应允,喊道:“你若放过司马大哥,我们就将琉璃晶给你。” 蓝剑美人冷道:“我的目标本就是司马卿怜,怎可轻易放过他。速速交出,莫让我动怒。” 孝娴看了看卿怜,微笑道:“她既然不肯放过卿怜,我只好将琉璃晶据为己有了。卿怜,我虽身卑力小,今日愿与你同进退,共生死。” 孝逸也从旁建道:“孝娴有此品行,身为男儿我岂可落后,我也愿与大哥共同进退。” 卿怜喜道:“既如此,今日就算我横尸当场,也要保你们平安。她中了我冰寒剑气,内力不能久持,我们只要一直拖延,撤到北边的哭海,她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孝隐正要发问,那蓝剑美人却是迫不及待,长剑一抖,剑气唰唰脱出,直向卿怜扫去。卿怜急挺剑去挡,却不妨那蓝剑美人又连发三剑,卿怜终是力尽,剑气贴身而过,险象环生。孝娴心中急切,不觉挺身冲到卿怜身前,要挡住那飞来剑气。卿怜心中惊骇,正欲推走孝娴,却见孝娴怀中锦盒自动打开,闪出一道金光,将阴寒剑气尽皆瓦解。 卿怜心中恍悟,急抱住孝娴,将真力注入琉璃晶中。那琉璃晶得真力灌注,连发三道剑芒,向那美人穿去。那美人稍一迟疑,剑芒穿身而过,吐出一口鲜血,急收剑回身,顷刻消失在茫茫冰原中。 美人既去,凶险顿解,卿怜瘫坐在地,谢道:“今日多亏有孝娴搭救。” 孝娴会心一笑,收好锦盒,嗲道:“我今救你性命,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金鸿急阻道:“你虽借琉璃晶击退那蓝剑高手,却是卿怜自己用内力发动琉璃晶剑芒,说什么报答?” 卿怜笑道:“救命之恩是该报答,不知孝娴要我如何报答?” 孝娴轻轻在卿怜耳边语道:“现在不方便说,等有时间再告诉你。” 卿怜心中一紧,掩饰道:“好,待我元气恢复,我就教你琉璃晶启动之法。” 孝娴诧道:“我不是叫你教我琉璃晶启动之法啊,你如何会意差了?” 孝隐急阻道:“大哥能教你些防身法门,只应好自珍惜,还不谢过大哥。” 孝娴一头雾水,嘟哝道:“谢谢卿怜了,我有好久未曾进食,不知卿怜可有办法弄些吃的。” 卿怜道:“这我倒忘了,来时虽准备了些干粮,不知被那些雪怪弄到何处了。此处往北走十里就是哭海,哭海中多有鱼虾,我们去那里抓些鱼虾充饥吧。” 四人应了,跟着卿怜缓缓向北走去。一路上孝娴疑问多多,总是缠着卿怜问这问那,卿怜一一作答。问到私密处,卿怜都说早已忘记,孝娴也不多问,毕竟,她只是要和卿怜说说话,并不想真正的知道答案。 约行五里,忽听一阵啼哭之声,悲戚幽怨。金鸿惊道:“史书记载哭海有冤魂啼哭,今日果然听见。这哭声诡异,我们还是别处去寻些吃的吧。” 孝娴道:“有卿怜在,又有我琉璃晶守护,怕什么冤魂。只管前去就是了,正好见见鬼魂。” 卿怜笑道:“两位差了,那啼哭之声虽和人声相像,却不是人声。哭海深处有鱼,头似人形,雌雄相呼时叫声悲苦,仿若离人悲哭,故名哭海。世人多不悉心探察,遇到不明之象即以鬼神言之,实是可悲。” 孝逸恍悟道:“我原本也不信鬼神,见书中记载,亦有疑问,今日果然如此。只是孝娴在异界所见,那虚无大神却又是真,还带回了混元琉璃晶,这又作何解释?” 卿怜道:“这世界会有许多我们目前不能知悉的景象,待时日成熟自当领会。其实凡人若资质异禀,再加勤苦修炼,自能修成所谓的神。” 孝娴道:“卿怜这话中听,我有混元琉璃晶,日后勤加修炼,定然也能成神。” 卿怜等听了一起哄笑,众人说说笑笑,不久就到了哭海。远看去,烟波飘渺,黑云荡荡,又有啼哭声相和,恍若罗刹地狱,虽有活水晃动,却比冰原更加寒冷。孝隐叹道:“这哭海虽不似静影峡惊涛骇浪,看起来却比静影峡更加凶险。纵有鱼虾,还是小心应付。” 言未毕,忽见不远处海面探出一个人头,张牙咧口,望着众人哭叫。孝娴惊道:“卿怜说没有冤魂,那不就是了,正望着我们喊叫哩。” 卿怜笑道:“待我抓一个冤魂来让你看看。”未待说完,翻身跃入水中。方才入水,却听哭声震天,悲怜忧戚,恍若万民喊冤,让人不寒而栗。孝隐孝逸和金鸿被牵动心绪,不自觉跟着放声大哭起来。孝娴失色道:“你们做什么,为何啼哭?” 三人被孝娴叫醒,摇摇头,醒悟过来。孝隐道:“此地果然诡异,那哭声乱人心智,夺人心神,寻常人到此,抵不住那哭声震撼,一旦入迷,多半进了鱼腹。” 话音未落,却见卿怜一个翻腾,从水中跃出,手中抱住一条怪鱼。那鱼身长五尺,头似人形,身泛粼光,胸前一对巨突,恍若人乳,不断挣扎,口中发出喊叫,若女人啼哭。金鸿道:“看这怪鱼情形,想来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了。” 卿怜笑道:“这是雄鱼,雌鱼叫声爽朗,不似这般幽怨。” 孝逸打趣道:“如今世道不同了,雌鱼倒比雄鱼伟壮。听这叫声,似乎是在呼叫雌鱼救援。” 卿怜道:“正是这样,这世界很多东西长得像人,其实并不是人。很多男人长得像个男人,其实并不比女人伟岸。今天我们就以这人不人鱼不鱼的怪物为食吧。” 孝娴惊道:“这鱼虽不是人,看起来好生可怕,我怕就算煮熟了也难以下咽。再说这雄鱼定有雌鱼在家中等候,还是放了它吧。” 卿怜笑道:“你既替它求情,我就饶恕了它。它若敢三心二意,对雌鱼不忠,我定会上门找它。”言毕将那怪鱼掷入水中,那鱼似乎听懂了卿怜对话,摇晃着离去了。倾许,哭海哭声顿息,一阵宁静。孝隐道:“定是那雄鱼报知凶险,人鱼都避难去了,这会儿没有哭声了。” 卿怜道:“你们在此等候,待我抓些鱼虾。”言毕再次跃入水中,瞬间消失身影。 孝隐赞道:“大哥这等身法,真可夸是水中之皇。只可惜不能脱离冰封海束缚,若能四海畅游,远胜那号称‘水中活鱼’的海鲨派。” 金鸿道:“世外之人,身体本就不同,怎可与鸿蒙世界的人相比对。我看以大哥资质,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悟出脱离冰封海之道,四海遨游了。” 四人正在谈笑,忽见卿怜跃出水中,手中抓着几条大鱼。孝娴疑道:“此等冰寒极地,没有烟火,莫不成我们要生吃这海鱼不成?” 卿怜道:“你手中抱着的,不就是一个火具?” 孝娴诧道:“哦,你说这琉璃晶,这是宝物,如何又能生火?” 卿怜道:“琉璃晶虽是水属性,却是土水火风四元素交合而成。待我教你习火之道,自能以力生火,将这海鱼烤熟。” 孝隐道:“大哥虽是世外之人,对鸿蒙世界的事物却如此熟悉。只见了这琉璃晶不到半日光景,就能知其效用,果如神人。” 卿怜道:“万物相通,不同人类的世界并无太多不同,只是一时找不到契合点,不能融合共处罢了。待我将这海鱼剖开洗净,你们很快就能填饱肚子了。” 卿怜言罢,将那海鱼抛在冰面上,拔出白露神剑,几道剑气斩下,将那海鱼剖开。孝娴孝逸急帮着将那海鱼洗净了,等待卿怜生火。 卿怜让孝娴打开锦盒,右手握住那混元琉璃晶,在孝娴耳边轻语了几句,孝娴会意,定气凝神,用琉璃晶对着那些海鱼。过了一时,卿怜见并无动静,轻轻握住孝娴右臂,将一道真力注入孝娴体内,孝娴本是寻常体质,如何经得起卿怜冰寒真力,纵有宝衣护体,亦冻得瑟瑟发抖。卿怜急催动真气,那琉璃晶感知孝娴真力,一阵震颤,发出五光火焰,暖人心脾。那寒冰地面,被焰火炙烤,也渐渐融化。只是冰面冷酷,冰水瞬息又被封冻。孝隐等喜道:“果然能够生火,不愧是宝物。” 孝娴心中窃喜,贴着卿怜静静将那真力流转全身。待气息匀称,那海鱼也发出阵阵香气。金鸿道:“火候到了,火候到了。” 孝娴敛聚心神,将琉璃晶小心收起。谢道:“我已感知到琉璃晶运用法门了,多谢大哥赐教。” 卿怜缓道:“琉璃晶以水为要,集万道成水象,水为万物之源,亦是万灵所望。个中奥妙你日后定会领会。” 孝娴笑道:“有卿怜在,自会帮我领会。” 卿怜正色道:“不,我只能教你运启法门,精妙处还需你自身领会。再说经此一闹,冰封海也不安稳,那蓝剑不会就此罢休,你们要尽速离去。” 孝娴道:“那我更不能离开你了,那蓝剑阴险狡诈,你若再有凶险,何人救你?” 卿怜笑道:“你乃寻常体质,命不过几十年,又能保得了我几时?” 孝隐金鸿也一起劝道:“司马大哥武道超群,远胜那蓝剑,孝娴就不用担心了。你在此反而干涉大哥发挥,白白消耗大哥真力而已。” 孝娴不觉对着孝隐吼道:“我有我的打算,要你们插嘴?” 孝逸吃了一惊,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孝娴发火,急从旁劝道:“姐姐担忧也有道理,我们还是得想个长久法子。” 卿怜叹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办法倒有一个,不过太凶险,不提也罢。” 孝娴怒道:“身为男人,说话为何吞吞吐吐。” 卿怜见孝娴如此,也不推辞,轻轻从怀中取出一锦盒,打开锦盒,现出一块宝玉。细看去,却见那玉石上刻着一排小字,乃是:醉卧相怀看流沙。孝娴正欲言语,卿怜先声道:“从外世来的人并不止我一个,我却只记得慕容流沙。流沙是我外世的恋人,她如今身在去周国的千山岭,虽然相隔万里,我却能感知到她的剑意。” 孝隐道:“大哥莫非要我们寻到慕容流沙,与你联手防那蓝剑?” 卿怜道:“如能与她联手,许能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办法,这样也不会惊扰你们世界的人类了。” 金鸿喜道:“这办法可行,一举多得。我看那鱼快要凉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众人醒悟过来,不再争论,静静开始吃鱼。那一顿鱼,吃得特别缓慢,孝娴心中尤其不是滋味,默默地将心事存起,装在那混元琉璃晶中。 情定千山渺云雾 七、越雁乘风寄彩笺 山合如画,残阳若血。山合亭的美景,有如月中楼阁,画中仙境,班孝隐带着金鸿和孝逸四处赏景。说是赏景,其实是要把时间留给孝娴和卿怜。毕竟,相识虽短,芳心却在一刹那绽放,就连班孝娴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从何而来。 时间留给了两个人,两个人却都不言语,静静地举杯相饮。也不知饮了多久,忽见一队白雁,嘶叫着向南飞去。冰封海的夕阳,映照着山合亭的绿柳青竹,随风荡漾,却比美酒更加醉人。不久,夜幕降临,冰火半岛的焰火升起,若隐若现,孝娴不觉唱道:(词调为《踏莎行》) 墨柳还魂,斑竹漾翠。南归越雁双双对。倚楼风舞话丹屏,凭栏雪瘦低垂泪。 焰火光稀,琉璃易碎。良辰好景谁同醉。相逢只恨昼匆匆,临别不识愁滋味。 歌音婉转,欲罢还休,卿怜听了,心中忐忑难安,不觉答唱道:(词调《浪淘沙》) 瑞雪话玲珑,雁越澄空。风凭重楼写丹青。窈窕烟火今又见,艳丽苍穹。 莫道昼匆匆,聚散浮萍。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任丹心寄明月,岁岁相同。 孝娴听了,笑道:“卿怜可会酿制百舍酒,也让我饮醉千年。” 卿怜道:“莫要胡说,不过是暂时分别,日后有缘自会相会。夜幕已深,惊雁快要来了,我在惊雁体内注入剑意,那惊雁会载着你们飞到千山岭。你们找到流沙,将我的信物交给她,她自会明了一切。” 话音方落,忽听一声娇吒,却见一队鸿雁,掠空而过。卿怜急将白露舞动,那鸿雁探知剑意,落到山合亭上。卿怜将果实喂了鸿雁,唤来孝隐三人,嘱道:“此乃惊雁,体格比寻常鸿雁大上几倍,力量也自惊人。我已在惊雁体内注入剑意,你们搭乘这惊雁到了千山岭,看其形势,若有凶险即刻抽身而退,切勿莽撞。” 孝逸道:“大哥放心,定不负所托。” 卿怜微笑着将四人扶上惊雁,挥挥衣袖,那惊雁一声长鸣,浮空而去。 乾坤荡荡,浮云千载。四只惊雁载着四人,跃过千山万水。不数日,远见一丛群峰,势镇汪洋,威临云海,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万木参差,群兽咆哮。四人正看得好时,那惊雁忽然一阵嘶鸣,落在一个山头。四人正自诧异,那惊雁一阵闪跃,将四人跌下背去,叫哮着钻入林中去了。 孝娴跌足道:“卿怜误我,做得甚么事情,如何弄几只不靠谱的飞鸟,将我们丢在这荒山野岭,如今要作何处置?” 金鸿道:“勿要慌张,大哥既说将我们送至千山岭,想必就是到了千山岭了,我们仔细寻寻,看有什么去处。” 四人静下心来,吃了些干粮饮水,延草木稀松处寻路向山下走去。林木茂密,又多是参天古木,纵是草木稀松处,也见不得半点阳光。金鸿嘱道:“大家仔细些,此等阴森潮寒,多有毒虫异兽,切莫着了道儿。” 正说话处,忽见一条五花长蛇,摇尾吐信,昂首拦住去路,唬得孝隐后退两步,拦住众人道:“此路凶险,还是另寻别路下山去吧。” 孝娴笑道:“大哥多虑了,区区一条小蛇就把大哥吓得这样,如何成得大事。”言罢,却见孝娴揭开怀中锦盒,展出混元琉璃晶,大踏步走上前去,向着那五花长蛇大喝道:“何处孽畜,竟敢惊吓我大哥,还不速速退去。” 那长蛇见了琉璃晶,一个盘旋,一溜烟钻入草丛去了。孝娴道:“我有琉璃晶在手,万事无需担心。”金鸿道:“虽是如此,还是不要大意。此地阴森诡异,总让人提心吊胆。” 四人走了一程,越觉心烦意燥,心神不宁。再行一程,俱觉全身火热,大汗淋漓,不觉将身上宝衣脱去,顿觉清爽舒适。孝逸道:“那瑶莱布衣坊的掌柜说这宝衣冬可驱寒,夏可避暑。如今看来驱寒倒是不假,避热纯属扯淡了。” 金鸿笑道:“世上岂有两全之事,你不也答应那掌柜要寻无色水晶么,如今水晶没有寻到,倒是平白得了一件御寒宝衣,且偷着乐吧。” 孝逸正欲答话,忽听一阵风啸,却见一只黄纹黑斑猛虎,咆哮着拦住去路。金鸿正在说笑,心里全无准备,被这猛虎惊吓,一个踉跄,倒在孝隐怀中。孝隐急挺力抱住,催促道:“孝娴快使琉璃晶,莫使那猛虎扑了过来。”孝娴听了,喜滋滋回道:“且看我的法宝。”言毕,缓缓打开琉璃晶,光芒炫目,那猛虎被琉璃晶气焰所慑,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孝娴喝一声“还不速去”,那猛虎一声轻哮,摇头剪尾走入林中去了。 孝逸赞道:“还是姐姐厉害,有这琉璃晶守护,果真是神鬼莫惧。”孝隐道:“此乃祖先护佑,若非祖先留下这至宝,我四人今日已葬身虎腹了。”金鸿道:“切莫争辩,此地凶险,还是尽快离开为要。” 孝娴应了,领着四人扒开茂林荆条,一步步向山下走来。偶有两三虎虫路过,见了孝娴皆退避闪躲。走了多时,古木渐渐稀少,露出稀疏土地,似有行人足迹。金鸿喜道:“山穷水尽处自有柳暗花明时,如今有了道路,附近想有村寨。”孝逸道:“金鸿尽想好事,此等荒山野岭,如何会有村寨?” 金鸿争道:“荒山野岭如何就不能有村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许多原始人族部落,就住在这茂密丛林中。” 孝隐道:“这倒是有,像我大炎国许多城镇,原本也是群兽杂居,后来被人族赶到塞外,砍倒树木修了房舍,就成如今样式了。” 四人正在谈论,忽听一阵翁鸣之声。急抬头看时,却是黑压压一片胡蜂,铺天盖地群涌过来。孝隐不待呼叫,急护住金鸿,孝逸捂住头,却见孝娴笑道:“几只胡蜂吓成这样,做得甚么大事。”笑毕,将那琉璃晶祭起,焰火飞射,将那胡蜂烧得四处乱窜。顷刻间,万籁俱寂,那胡蜂早逃得无踪无影。孝娴将琉璃晶收起,教训道:“遇事且宜冷静,莫要大惊小怪的。” 孝隐道:“你有琉璃晶护身,自当不怕。我们空无一物,若遭袭击,只能仰首待宰了。” 孝娴也不多言,引着众人一路走去。约行十余里,忽听一阵哗哗水声,金鸿喜道:“我听到水流声了,此处定有山泉,莫不如循声找去,水流下游定有人家。纵不能寻着人家,好歹补充些饮水。这般无头乱走,何时是个尽头。” 孝隐道:“金鸿之言甚善,一路走来,倒真有些饥了。有水处许有鱼虾,也可抓些来补充。” 孝娴应了,四人循声而至。行不久,却见一条小河,河水清可见底,河边绿草缤纷,香花遍地。细看去,水中游鱼戏对,群虾觅食。金鸿喜道:“水中果有鱼虾,待我下水去抓些上来。”孝隐阻道:“你且歇着,待我去捉。”孝逸道:“不必争了,河水清浅,不如一起下水,随便抓些上来。”孝娴道:“我一向惧水,前月在静影峡又被海水淹过,如今见了水头脑发涨。”孝逸笑道:“水深不足三尺,有何可怖。趁这机会多下水玩玩,慢慢就熟知水性了。” 孝娴听了,也不争持,将包囊锦盒放到河边,脱了鞋袜,将裤脚挽起,皱着眉头探下水去。四人寻了一时,孝隐金鸿收获颇丰,抓了许多大鱼扔到河边。孝娴终是惧水,一步步腾挪不得。忙了多时,累到一头汗水,却未见半点收获。金鸿笑道:“一路来多得孝娴守护,孝娴许是累了,且在河边歇着吧,待会儿还得劳你将这些鱼虾烤熟呢。” 孝娴谢道:“还是金鸿体贴。”匆匆上了河岸,穿好鞋袜,抱着锦盒看孝隐三人在水中捉鱼嬉戏,不觉想到司马卿怜,想到他温柔的嘴唇,温暖的怀抱,还有那双脉脉含情的眼。想着想着,不觉神魂飘荡,心魄游离,渐渐将那绿草香花一并忘怀,又如同回到了冰封海的雪原。那冷峻无情的坚冰,那狂傲不羁的海水,一步步击打着孝娴的思绪。 正神思恍惚,忽有一只五彩蝴蝶翩翩飞过。孝娴静神看去,那蝴蝶轻舞身姿,光彩夺目,不觉伸手抓去。那蝴蝶原无防备,孝娴手脚又快,被孝娴抓在手中,不住挣扎。孝娴原本烦躁,被这蝴蝶一挣,心意更躁,一用力将那蝴蝶紧紧撰在手中。谁知这一撰,那蝴蝶褪下双翅,现出一条黑褐相交的肉虫,背部长满尖毛,恶狠狠的瞪着孝娴,不住蠕动。孝娴见了,惊喝一声,急将那肉虫抖掉。纤柔少女,犹自惴惴不安,将全身衣服抖动,生怕沾有肉虫。再看那地上肉虫时,早钻入草丛去了。 孝隐三人听孝娴惊叫,又见孝娴不住抖动衣服。急上岸看时,却见孝娴眼眶红润,嘴唇早已发紫,孝隐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如此慌张?” 孝娴不语,伸开右手一看,却见手心一片昏黑,隐有溃烂之状。金鸿惊道:“看情形似是中毒,这等深山老林,毒虫甚多,极易着道。速将琉璃晶祭起,看看可有解法。” 孝娴神情恍惚,眼前一片模糊,不觉昏昏睡去。孝隐三人乱了手脚,急用双手捧了清水灌入孝娴口中,又着人中上掐了几下,却不见清醒。孝逸建道:“毒虫常出没之地,附近必有解药。只是不知姐姐中了何毒,在此陌生地带,如何是好?” 三人正不知所措,忽听孝娴口中喊着“卿怜”,孝隐叹道:“如今孝娴长大了,有了心事。偏偏又在此横生枝节,无论好呆,定要寻出解救之法。” 金鸿醒悟道:“司马大哥曾说孝娴琉璃晶本性属水,水乃生机之象。孝娴又曾说琉璃晶乃斑狼一族至宝,这千山岭正是曾经的斑狼领地,解法会不会在这琉璃晶上?” 孝隐道:“你所言有理,且用琉璃晶沾些水来,滴入孝娴口中,看看有何反应。” 孝逸应了,打开锦盒,伸手去拿那琉璃晶。谁知那琉璃晶本是孝娴从异界带出,又隐含卿怜剑意,早和孝娴心意相通,只识得孝娴做主人,旁人莫可触及。孝逸方碰触那琉璃晶,忽觉一阵恐怖幻象迎面扑过,却见一条黑色毒虫,身长丈余,头上长着尖毛,张口嗜来。孝逸一声惊吓,扑跌在地,抬眼看时,却是一阵幻象,孝隐和金鸿正看着自己,急将幻境说了。孝隐疑道:“定是这琉璃晶有古怪,让我看看。” 言罢,孝隐伸手去摸那琉璃晶。方碰触那琉璃晶时,忽见一条怪鱼,人首鱼身,身长半丈,对着自己哭叫,正是那哭海怪鱼。孝隐壮着胆子仔细看时,忽见那怪鱼张开巨口,一口要将孝隐吞下,孝隐狂叫一声,闪身后退,却又是一场幻象。深思晃定,孝隐镇静道:“果是这琉璃晶作怪,我也见到幻象。” 金鸿摇头道:“这琉璃晶既是至宝,孝娴握持许久也不见有事,岂会一时生变,待我看看有何幻象。”待金鸿看时,却是一片茫茫雪地,万里冰寒。遥远的冰山上,有一持剑少年,呆呆看着自己,正是司马卿怜。金鸿不觉冷到全身抖瑟,急挪开手时,雪地忽又不见。恍悟道:“孝娴与这琉璃晶心意相通,我们所见幻象,定是孝娴心中所思。” 孝隐道:“这倒是件趣事,世间竟有这等宝贝,能揣透主人心事,通过幻象照映出来。” 金鸿道:“琉璃晶既是包罗万象,可揣透主人心意,也必有法门揣透对手心意。且让我看看孝娴这会儿在想些什么。” 孝隐正欲阻拦,金鸿却早已将手伸去。说来奇怪,金鸿将手触摸,却无幻象再现。正在诧异,忽觉一道冰寒剑气,自琉璃晶中激射而出,贴着金鸿脸颊飞过,唬得金鸿呆在原地,半晌不敢言语。孝隐急扶住金鸿,惊问动静,金鸿喘道:“这琉璃晶不是宝贝,分明是个邪物。” 孝逸争道:“切莫胡说,一路过来我四人全凭这琉璃晶守护,如何又成了邪物?” 金鸿一时语塞,再看那琉璃晶时,却是黯淡无光。静静看时,却像是在流着眼泪。金鸿不觉朝孝娴看去,眼角分明也有泪水。心疼道:“孝娴一向娴熟,如何就遭此厄运?” 正在哀叹,忽见不远处一白发老翁走过。那老翁身着青色长衫,背上背着背篓,手持一柄采药镰,虽是年岁老大,步伐却是轻盈,显是采药路过。孝隐金鸿心中惊疑,总觉似曾相识,又记不起何处见过,不敢声张。却听孝逸喊道:“老丈,速来速来。” 那老翁听到孝逸呼唤,应了一声,移步走过。孝隐急将三人引荐,又将孝娴中毒事说了,那老翁笑道:“定是这小姑娘淘气,失手捉了苍云来玩。” 金鸿疑道:“苍云又是何物,莫非是那半天的云彩?” 老翁道:“此处唤作云渺峰,乃是千山岭北段。方圆千余里,峰高山峭,高耸入云,纵有飞鸟莫可越过。那天上云彩飘到此处,被高山所阻,左右不得流动,积怨幻化成蝶。那蝶绚丽夺目,在山中吸食瘴气,剧毒无比。若被猎人抓获,那蝶脱掉双翅,化作一条毒虫,吐瘴气将猎人毒死。因是云彩所生,又经苍生造化,故名苍云。” 孝逸笑道:“老丈莫要说笑,岂有云彩可以化蝶之说。再说那苍云若要毒死对手,何必脱掉双翅?” 金鸿道:“孝逸浅薄了。定是那云彩中夹杂细菌虫卵之类,在此不得流动,衍生成蝶。那蝶或许无毒,虫体方有毒性。” 老翁赞道:“这姑娘有见地,那苍云双翅不仅无毒,且是那毒虫解药。若那中毒之人及时醒悟,将那双翅含在口中,过得一时三刻那毒性自解。” 三人恍悟,急朝地上看时,正有一对蝶翅,灿烂夺目。孝隐急小心拾起,轻轻塞入孝娴口中。孝娴含了解药,呼吸渐渐匀称,嘴唇黑血也渐渐褪去。金鸿谢道:“若不是老丈搭救,孝娴今日定会丧命在此。我四人俱是外来之人,敢问老丈居住何处,这附近可有村寨?” 老丈指那河水道:“此河唤作洗剑河,我就住在这洗剑河的下游苍云寨中。苍云寨与世隔绝,一向没有外人,看你四人孤苦,待那小姑娘清醒,我带你们去吧。” 孝隐急谢过老丈,金鸿不觉问道:“区区一条小河,如何又作洗剑河,莫非此河还有来头?” 那老丈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两拜,将那洗剑河的故事说与金鸿。 情定千山渺云雾 八、谁悼苍云叹可怜 茫苍世界,优胜劣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然而,无论人道天道,皆缘于不公。若天道一开始就给予众生平等的待遇,何来不足和有余?但世界的奥妙就在于此,若众生绝对平等,万物能力一致,何来因果循环,除旧陈新? 虚无创世之初,本欲将人族置于万物万种之顶,故留下神性等待恩赐人族。孰知在人族得到神性之前,兽族蛮族已经迫不及待的依靠自身蛮力肆意践踏人族,他们以人肉为食,以杀死人类为荣。一时间,虚无天地,暗无天道,人族几近灭亡。 苍云寨的人类就是这样一个将被兽族清洗的小部落,他们在千山岭云渺峰的缝隙中艰苦求存,日夜逃窜。纵使如此,族人还是被兽族杀死大半。荒山野岭,处处可见已被啃成白骨的尸体,更有甚者,一点白骨都不留下。 星辰荡荡,暗无天日,苍云部的民众渐渐放弃了逃亡,也放弃了求生的希望。因为无论他们逃到何处,都会被不可战胜的兽族蛮族虐杀,他们随时可能成为野兽的口中食。如期苟延残喘的死去,还不如放手一搏。毕竟,逃亡也是在实力相对均等的情况下才能成功。如果连逃跑的实力都没有的话,无论逃到何处终会遭到蹂躏。 终于,放手一搏的勇气让他们迎来了拯救族人的天神。虚无寿诞,千山岭中部的亚人族斑狼一族欲前去白露宫贺寿,手持混元琉璃晶的狼王在千山岭的云渺峰遇到了这群可怜的人。侠骨热血,驱使着这个意气风发的狼王停下脚步,相助苍云寨的人族击退兽族。丹心恨意,血洒长空,在斑狼王的带领下,苍云寨的人终于将兽族蛮族赶进深山,永锁在云渺峰的峻岭巨岩中。战后,狼王宝剑沾满兽血,他以河水洗剑,河水竟染成红色,三月方才澄清。为感恩狼王功果,苍云寨的人全部改姓为斑,将此河命名为洗剑河。 金鸿听了,恍悟道:“原来当日斑狼王错过虚无寿诞,是因为在此相助云渺峰的人族。只是他一念之差,竟错过接回金雀仙子的佳期,被虚无醉困千年。” 那老翁听了金鸿言语,似懂非懂,从旁叹道:“天道循环,因果报应。那狼王既选择了拯救苍云寨的人族,就应该能够坦然承受千年囚困。” 孝隐疑道:“老丈又如何知道斑狼王日后的事情,莫非那狼王后来有更多传闻?” 那老翁急掩饰道:“不不,老丈不知。我是听这位姑娘说到狼王后被虚无醉困,臆测罢了。” 金鸿孝隐相视一笑,不再问下去。却见孝娴轻咳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懵懵语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全身乏力?” 孝逸绘声绘色,将孝娴昏迷中的情形讲了,孝娴惊道:“还有这等事情,这苍云蝶也算不坏,下了毒却留下解药,总是我好奇贪玩,日后自当谨慎。” 众人又略说了些其他事情,收拾一阵,折了细条树枝,串起几条大鱼,跟着那草药人往洗剑河下游去了。 群山环抱,绿树成荫,红柳紫荆相映成趣,寨前清河流过,诉说着古老的英雄传说。苍云寨的风景恬静雅致,虽不及山合亭高雅,却充满生机。如果说,山合亭是一幅山水画,那苍云寨就是把另一幅山水画中的情景映照过来。 那老丈领着四人进了村寨,迎面走过一群孩童,嬉戏着和那老丈招呼,又见了四个陌生人,俱都好奇探问。老丈正欲引荐,忽见寨中走出四五个年轻人,亦都惊奇探问。孝隐自荐道:“我四人乃是大炎国居民,来此游玩迷失路途,误入贵地,还望贵人帮衬。” 内中一长大青年笑道:“我苍云寨已许久不来外人了,你们今日到来,许是上天恩赐。我叫斑蝥,你们有事就来找我,待寻着路途,我亲自送你们离开这云渺峰。” 孝隐谢了,那几个青年各自嬉笑着介绍了,顷刻间聚集了十余人,俱来探问外界事物。四人不好推辞,略略答过了,那老丈吩咐道:“客人远来,尚未进食,可带去闲置屋舍,安排些饭食,待客人歇息好再来搅扰吧。”那些青年倒也听话,各自散去了。 老丈引着四人进了寨东一间屋舍,有敞亮寨人,急送来野果饮水,又有送饭食的,四人也不推让,倒也有许久未曾正经吃过饭了,各自狼吞虎咽吃了。 饭毕,有几个年轻小姑娘,衣着青纱短衣,俱来嬉笑问好。孝逸喜不自胜,与那姑娘说东道西,将大炎国事物一一说知。孝娴心中有事,又兼行途劳顿,先去歇息了。金鸿兴致昂然,拉着孝隐出了屋舍,在寨中闲玩赏景。寨中孩童见了,齐叫哥哥姐姐,引着孝隐金鸿到那寨后洗剑河边嬉戏。 光阴迅疾,不久夜幕已至。繁星灯火,相映成趣。洗剑河的河水有如一把天然的弦琴,不停演奏着生命的乐曲。时有流萤划过,金鸿不觉叹道:“自离了学院,也有月余光景。细想来,这一路景象,真如黄粱幻梦,凶险重重,好在全都化险为夷。待寻到慕容流沙,切莫再生事端。” 孝隐道:“虽是如此,我心中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远的不说,在冰封海,孝娴已对司马卿怜产生爱意,这一路来她总是心神不宁,不知她能否度过此关。” 金鸿笑道:“孝娴长大了,她能懂得情愁也不算坏事。记得小时候,你们兄妹三人总是形影不离,孝娴不老是缠着你诉苦么,你何不主动和她攀谈,也好趁机开导。” 孝隐叹了口气,回道:“过去情形和今日不同,孝娴秉性率直,以前她受了委屈都会直接哭闹,如今却不吵不闹,总是闷声不响,实在令人忧心。” 金鸿亦叹道:“长大的代价或许就是如此,等你有了委屈,心里觉得痛却不吵不闹的时候,你就长大了。这苍云寨虽是世外桃源,风景如画,寨人倒也热情。我却总觉得此地诡异,心中隐有一丝毛躁,忐忑难安。” 孝隐看了金鸿一眼,月光下的倩影,皓如白璧,美若星空。金鸿亦转头看着孝隐,看到他坚实的臂膀,沉郁的脸颊,更看到他忧虑的眼。孝隐见金鸿看他,不觉坦然一笑。金鸿亦浅笑掠过,轻靠在孝隐怀中。两人无需多言,自小生成的默契,早已孰知彼此的心声。 夜色已深,两人俱不愿意回到村舍,毕竟人生短暂,并不是每个夜晚都能有这样的景象。于是就着月色,伴着洗剑河的乐曲,就在河边静静的睡去。 一梦醒来,骄阳若火,金鸿大惊失色。看四周时,哪里还有洗剑河的影子,分明是身在一个断崖之上,崖高万仞,参差交互,老树深植。不远处悲声荡荡,嚎叫回旋,群兽嘶吼,令人心惧。再看孝隐时,亦站在断崖边的巨石上,静静看着不远处的石刻。 金鸿急叫孝隐,孝隐平静的应了声,喊金鸿过去。金鸿揉了揉眼,轻轻移步过去,却见石刻上古书写到:千山起处有苍云,万岭同悲叹飘渺。不觉疑道:“这里想来就是传说中云渺峰的至高点了,昨夜我们睡去之时,分明是在洗剑河边,又被谁做了手脚,搬到这荒山野岭来?” 孝隐笑问道:“你如何确定昨晚见到的景象是真的,又如何知道你此刻不是身在梦境呢?” 金鸿见孝隐面无异色,又在浅笑,心中料无大碍,想是孝隐和自己开玩笑,趁睡着悄悄抱到这悬崖边,不觉回笑道:“要解答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莫如把出题人打一顿,打到他承认我确实是身在现实为止。”言毕,轻轻举起纤手,去拍孝隐的俊脸。孝隐原无防备,未曾想金鸿有这一出,不觉闪身后退。谁知悬崖绝壁,原本陡峭,山路狭窄,孝隐刚一闪身,一脚踏空,惊呼一声,一头摘下悬崖,无声无影了。 金鸿心中一紧,唬得面如土色,跌坐在地,半晌不哭不语。忽见几只红雀飞过,一声叱咤,金鸿如梦方醒,静静神,暗道:“连日来奇事百出,在冰封海孝娴曾无故失踪,遁回远古世界。如今苍云寨忽然变成悬崖,孝娴孝逸又皆不见,定然又是幻象,切不可急躁。” 想至此,金鸿又安慰自己道:“孝隐曾说过,他班氏一族皆是三十五岁而亡。如今他年未及二十,定不会就这么死了。” 虽如此安慰自己,心中总是难安。金鸿抖抖精神,拍拍自己的脑门,顺着山崖向下攀去。崖峻路险,时有阵风飘过,呼声中带着悲切,吹得金鸿满头焦虑。攀了一程,金鸿往崖下看去,却是昏昏暗暗,杳杳荡荡,无边无底,恰似一片无底峡谷。心中不觉暗道:“如此走下去,何时是个尽头。逢此奇邪怪事,需得冷静想个对策。” 正思虑无策,金鸿将两手攀定,回头看了看来时路径。不看方好,一看之下,金鸿心中更奇,原来自己攀了多时,却还处在原地。那远古石刻,依然屹立在自己身后,两行清晰的古文字,清晰的印记在金鸿脑海中。金鸿猛然醒悟道:“世界无奇不有,莫非这山崖是会走动的?” 神思晃定,金鸿静静神,壮着胆子走了几步,果然发现那山崖石壁都随着自己身子移动。金鸿往左,那石壁往左,金鸿往后,那石壁也往右。走了一程,金鸿恼道:“既然这山崖随着我的身形移动,若我从这山崖跃下,想来山崖也会一直往下移动了,我倒要看看它能往下移动到何处。” 说跳就跳,金鸿不待细想,跃身而下。方才跳下,忽觉天旋地转,彷如过了千山万水。猛然睁眼,却见蓝光一闪,一蓝衫美人持剑屹立,分明又到了洗剑河边。苍云寨,洗剑河俱都映入眼帘,孝隐正横眉冷目,注视着蓝衫美人。那美人青丝如瀑,杏眉如星,粉面拖腮,玉肌生风,只是那一双幽寒平静的眼,在昭示着岁月的流逝,似乎她曾历经过人世的飘零风雨,早看透世情。细看去,金鸿不觉惊讶,那不正是曾在冰封海要抢孝娴琉璃晶的蓝衫美人? 那美人一声浅笑,柔声道:“你二人无需慌张,我并无恶意。” 金鸿定神回道:“这个我也相信,若你真有恶意,我们现在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和你讲话。只是你为何死缠着我们不放,若说为了那混元琉璃晶,如今没有司马卿怜,你尽可从孝娴手中抢去,但是你没有,可见你定有其他意图。人与人之间无论交往还是交易,都需要真诚,你若真有什么意图,坦诚相告,我们定不会欺心蒙骗。” 那美人赞道:“曾在鸿蒙学院听说美人金鸿聪慧擅辩,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和聪明人说话一向省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据此往东百里有惊虹林,林中常现奇异景象,你们可在这苍云寨中补充饮食,往那惊虹林一探。” 孝隐疑道:“想来那林中定有宝物,你是要借我们的手去取。只是以你惊天的修为尚不能取,我们又有何能耐取到?” 那美人笑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并不是靠实力取得,得宝物要凭机缘。譬如你旁边这宝贝美女的芳心,不是也只有你才能取得么?” 金鸿噗嗤一笑,静神问道:“莫不成我们耗时耗力取得的宝物,又要交给你不成?” 那美人摇头道:“无需多问,世事只凭机缘,你们未必就能取得那宝物。前路凶险,你们好之为之吧。”言毕光凝闪烁,顷刻消失在茫茫原野中,只留下一道似曾熟悉的倩影。 美人已去,金鸿如梦如痴,半晌醒转过来,只觉依然是身在梦中。再看孝隐,亦沉默不语,呆呆的看着洗剑河,似乎在清理紊乱的思绪。 良久,忽听一声喊叫,两人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却见一群孩童,引着孝娴孝逸前来玩耍。孝隐金鸿和众人招呼完毕,又有斑蝥赶来寨后,招呼众人前去用饭。饭毕,金鸿忽想起昨日那采药老丈,不觉问道:“斑大哥可知昨日带我们来的老丈去哪儿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 斑蝥诧异道:“你说采药的九叔么,他一向早出晚归,很早就出去了。我虽不及九叔睿智,也晓得不少奇闻怪事,姑娘有甚问题可以问我。” 金鸿笑道:“斑大哥又如何知道我要问的是奇闻怪事?” 斑蝥道:“我看你四人也非寻常人,若非奇闻怪事,你们自己就知晓答案,何须问我。” 金鸿礼道:“斑大哥倒是直率,那我也就直问了。我昨夜在寨后露宿,偶得一梦,梦见身处万丈悬崖,崖前立一石刻,崖后悲声凄切。我被困崖上许久,脱身不得,后不得已纵身而下,却是依然身在洗剑河边。说是梦境,如今想来却又真实,到如今依然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确实存在这种景象。” 孝娴孝逸听了,各自惊诧,斑蝥不觉笑道:“姑娘多虑了,此不过是海市蜃楼,姑娘梦到那蜃楼时也定是在清早。千山岭地势奇异,各处古怪甚多,本地人经常碰到,也就习惯了。” 孝隐疑道:“我也曾在书中见过有海市蜃楼的记载,只是未曾亲见。据传那海市蜃楼乃是阳光折射产生的镜像。若是如此,我和金鸿理应看到同一种镜像,为何我却感觉置身于一条峡谷,万千兵马飘身而过,我始终动弹不得?” 斑蝥诧异道:“会有这种事,这个我倒没有听说过。那海市蜃楼也不是人人可见,许是人与人之间的机缘不同,见到的镜像也就不同。” 孝逸正欲分辨,金鸿阻道:“又或许真是一场惊梦,我四人在此搅扰多时,也该起身离去了。” 斑蝥惊道:“贵人缘何形色匆匆,莫非嫌我苍云寨照顾不周?” 金鸿礼道:“斑大哥多心了,我四人来此原本有重要事情,只是迷失路途,在此暂作搅扰。经此一夜整息,元气也已回复,理应离去。斑大哥可知据此百里有个惊虹林?” 斑蝥沉思一阵,回道:“这千山岭虽大,方圆五百里我都去过,却没有听说有个惊虹林,姑娘莫非记差了?” 孝隐道:“许是一片小林子,本地人叫法不同。搅扰许久,烦劳拜上全寨人,多谢热情款待。” 斑蝥见金鸿孝隐去意坚决,也不挽留,将四人送出寨门,嘱托一阵,依依分别。 孝娴孝逸一头雾水,当着斑蝥的面又不好明问,只得跟着金鸿孝隐出了寨子,缓缓向东去了。 情定千山渺云雾 九、渺渺惊虹世外仙 千山岭四处烈日炎煌,路途险峻,沿路奇草怪木层出不穷,亦有许多珍奇异兽伏于道旁,百鸟争鸣不息,前往惊虹林的道路并不算寂寞。孝娴孝逸本来在苍云寨歇息的好好的,孝隐金鸿突然要走,两人皆是一头雾水。孝逸倒是随性,去留随意。孝娴原本困倦,好不容易歇了一程,又要赶路,心中不免责怪孝隐。走了许久,孝娴忍不住问道:“在此崇山峻岭,有个村落歇歇脚,为何不多留几日,非要急着赶路?” 金鸿不待孝隐作答,抢先反问道:“孝娴一向心细,在那苍云寨中,可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孝娴不觉回道:“要说异样,我倒真觉得有点。那寨人虽然热情,却总是让人感觉死气沉沉。那村寨很美,看起来美如画卷,却毫无生机,似乎是一个死寨。” “死寨!”孝逸如梦方醒,失口道:“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昨日在寨中不小心碰触到一个姑娘的手臂,那姑娘手臂冰冷,笑容又极僵硬,确实像个死人。” 孝娴惊道:“这么说来,那村寨是个鬼村,我们是碰见鬼了?” 金鸿笑道:“你不是要做大事么,如何一听见鬼就如此惊恐?在冰封海的时候司马大哥曾说过,鬼神之说纯属臆造。依我看,如期说那苍云寨是个鬼村,倒不如随着那斑蝥的解释,说那苍云寨是个幻境。” “幻境?”孝隐疑道:“你是说那苍云寨如同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是个幻境?若真是幻境,我们在寨中饮食饮水却又为何是真的?” 金鸿解释道:“假做真时真亦假,真做假时假亦真,那苍云寨应是半真半假。孝娴曾在冰封海见过创世的虚无大神,这世界由虚无所创定然是真。只是虚无在创造苍云寨的时候,建到一半就停了,那苍云寨不过是个半成品,虚无并没有给它注入活力。未完成的苍云寨会随着环境变幻不停的产生异象,所以我们会在洗剑河边遇到不同的幻象。” 孝隐道:“我也这么认为,就连那寨人,也只有一半是正常人,一半却是幻化的死人。” 孝娴又问道:“即使如此,我们为何又要赶去惊虹林,莫非慕容流沙就在惊虹林中?” 金鸿道:“这个倒不敢肯定,慕容流沙既是世外之人,定然居住在非常之地,要凭机缘才能找到。在洗剑河边我们遇到了那个蓝剑,是她指示我们去惊虹林的。” 孝娴诧异道:“那蓝剑是敌非友,定有不轨之谋,莫要听她摆布。” 孝隐道:“蓝剑虽然诡异,终是我鸿蒙世界的人。比及那司马卿怜,看似心慈,终是异世之人。如今我四人据此奇地险境,也是拜那司马卿怜所赐。我倒觉得那蓝剑更值得相信了。” 孝娴变色道:“你此话何意,莫非卿怜亏待你了?你可记得那蓝剑诱骗你引着我们去冰封城,又以宝衣作拖,哄骗我们到冰封海。若非卿怜解救,我四人如今已葬身冰封海了。” 金鸿见孝娴言语激烈,急解道:“如今不是争论孰是孰非的时候,须得同心协力想个办法离开此地才好。千山岭东部乃是大商之地,那惊虹林或许有出入通道。” 孝娴道:“即便真有通道,也需办妥卿怜所托之事才好。你们若不想履约,自去寻找道路好了,我定不会辜负卿怜所拖。你们也无需管我,我有琉璃晶在手,自会逢凶化吉。” 金鸿笑道:“孝娴此言差了,我非不想履约。如今我四人身体困乏,心神紊乱,须得寻个稳妥住所,待元气回复履约之事可从长计议。” 孝娴道:“这不过一番托辞,离了这千山岭,你们还会想着回来么?” 孝逸见孝娴心意坚定,也有履约之意,建道:“我看你们也无需争持,依我看,司马大哥的托付定要完成,那蓝剑也未必就是坏人。她若真想加害,我四人也活不到今日。不如分开行动,大哥和金鸿去惊虹林寻找路途,我和孝娴往南寻找慕容流沙。都不要走得太远,多则三五日,无论有无结果,还回苍云寨会齐。” 孝隐斩钉截铁道:“不可。” 金鸿笑道:“那你可有更好的办法?如今孝娴有宝物在手,已不是从前需要大哥保护的孝娴。人总是要长大的,我倒是觉得孝逸的法子很好,就兵分两路,三五日会齐,晾无凶险。” 孝娴也从旁支持,孝隐不好分辨,只得依了三人分别。四人各自嘱托一番,孝娴孝逸劈开茂密丛林,一路往南去了。 和风煦煦,山遥路缓,通往惊虹林的路异常平静。金鸿孝隐边走边说些往日趣事,又说些远古故事。走了半日,两人俱觉口干舌燥,拿出水袋各自饮了,靠在树边歇息。歇了一阵,金鸿放眼望去,猛见不远处一片红红绿绿,仔细看却是一片枣林,不觉喜道:“造化了,我还担心饮水干粮不够,前边有一片枣林,枣果正熟,待我去采些来略作补充。” 孝隐急阻道:“那枣林我也见到了,我看那枣树排列整齐,不像野生土长,必是有人种植。四处又不见人,未经主人家同意,怎好私自采摘?” 金鸿道:“孝隐如何拘束了,非常之时要有非常手段,出门在外要靠众人周济。既找不见主人,胡乱采些又有何妨,又采不了多少。” 孝隐也不分辨,随着金鸿一起去了。正要靠近枣林,忽听一阵狂哮,扑出一只黑白相间的恶狗,唬得两人一个寒颤,呆立原地两腿发颤。孝隐急折了一段木条在手,要赶那狗。那狗龇牙咧嘴,对着两人狂叫,又不敢靠近。金鸿道:“狗通人情,你对它这般凶狠,它定会咬你。看我使个笑脸,哄它离去。” 孝隐正欲阻拦,却见金鸿走上前去,呼唤那狗。谁知那狗不识好歹,猛然一扑,金鸿急欲后退时,被那狗一口咬住包囊,叼着包囊转进枣林去了。孝隐惊道:“畜生就是畜生,你在这里等候,我去追回包囊。” 金鸿道声“小心”,看着孝隐跑入枣林去了。等了一时,却不见孝隐回来,腹中又已饥饿,也管不得许多,就树上采下枣果来吃。那枣果酸酸甜甜,酥软滑口,金鸿吃了个饱。又见林中不远处一颗枣树枝叶繁茂,枣果也比其他树上长得大,心中大喜,提步跑去采那大枣果。及至跑近时,又见不远处一颗枣树,枝叶更加繁茂,枣果也更加巨大,心中喜道:“原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同一片枣林,枣果却一颗比一颗大。”心中想着,手中采中,口中吃着,不觉又慢慢的走了过去。待走近那树时,却又发现不远处的更加巨大。金鸿猛然醒悟,失口叫道:“此乃**阵也,似这般走下去,永无尽头。” 急回头看时,却只见茫茫林海,碧红相间,绿的是枣树,红的是枣果,哪里还记得清来时道路? 迷茫无策间,不愧是博学才女。金鸿急定下心神,自思道:“我不过才走了几步,却走入茫茫林海中间,这莫非是幻象?”又定神道:“不对,这枣果枣树俱是实景,想必也和苍云寨一样,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只是无论真假,要走出这片林子,都得下一番死功夫了。如今孝隐也不知哪里去了,若他在还有个商议。好在这林中有成熟枣果,饮食无忧了。我需要定神歇息,待精气充足再寻回来时道路。” 想到此处,金鸿找了个石块,静心坐下歇息。正歇的好时,猛抬头望见远处一片巨碑,上刻三个大字“惊虹林”,大字两旁分列两行小字,乃是“金雀过境迷人惊,林海深处锁金鸿”。金鸿看了,心惊胆颤,不觉叹道:“原来这枣林是专为我而设,就是要把我困在这里。只是那字迹模糊,碑面又已风化,显是年代久远了。很多年前,又有谁能知道我的存在?即使知道,又如何算准我会到千山岭来,必会进入这片林子?” 沉吟多时,金鸿又转念想到,这想来就是那蓝剑美人要我们寻找的惊虹林了,她说这林中有宝物,无论真假,想来她都会有安排,我且静心安息,不要管那些繁杂物事。待养足精神,还有许多古怪会陆续出现,我要迎接的,还不知是福是祸。 只是置身凡尘,金鸿虽是博学,却经历浅薄,又如何能抵御繁杂物事的侵袭? 歇了不久,金鸿脑中有万千思绪涌动,越想越乱,越乱越想。想到后来,金鸿猛然起身,向那巨碑走去。说来奇怪,金鸿走了许久,那巨碑始终不能靠近。待金鸿定神看时,原来那巨碑是移动的,金鸿走了多远,那巨碑就移动多远。金鸿笑道:“原来又是一个**之物,那巨碑似乎是在戏耍我,这倒让我想起了旋转木马,无论如何转动,木马两头的人皆不能碰面。待我站在原地不动,看那巨碑有何反应。” 金鸿正想时,却见那巨碑有了变化,字迹忽有光芒闪烁,耀眼夺目,碑上又现出许多小字,要看时却又看不清楚。金鸿原本好学,见那文字更是好奇心涌动,本要提步前去,又想到那碑文会动。正踌躇不知所措,忽见那巨碑下压着一人,锦衣玉冠,蓬头垢面,早已昏迷不醒,显然已被压了许久。 赤子热心,岂容金鸿再有犹豫。金鸿不及细想,急冲了过去。及至跑近时,却见那碑文上小字写道:吾名燕开,原是大云国贵族,爽朗豁达,乐善好施,在各国都有名望。后到大商国游历,被千山岭的海市蜃楼所迷,误入千山岭的惊虹林,被幻境所困。后得兰登搭救,收为徒弟,誓死追随。我有感于幻境害人,立此碑警示后人,切勿踏入惊虹林。 金鸿笑道:“你这碑文有甚作用,别人已经走进来了你才告知,岂不是多此一举?”话音未落,忽见那燕开化作一缕青烟,悠忽不见,原来是一阵幻象。定睛看时,地上却有一幅阵图,若隐若现。金鸿思索良久,猛然记起曾在鸿蒙档案馆里见过这幅阵图,乃是按先天开、生、休、伤,死、杜、景、惊八门排布,依靠天时地利摆开的阵法。神王时代,大炎王曾依此阵法在原固城击败兽人族,建原固城,只是年代久远,书中并未提及阵法该如何破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阵图猛然消失,金鸿发现那石碑上又有了变化。这次却不是文字,乃是一座玲珑剔透的玉石楼阁,阁中男女老幼吹打弹唱,竞相庆贺。内中一群少年,簇拥着一长大青年,自远而近。那青年面色沉毅,眼放金星,注视着金鸿。金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觉闪身避开。方一挪身,却见那巨碑上又起变化,这次却是空无一物,碑文楼阁皆不见踪影,只剩下一方黑褐巨石,挺立身前。 良久,金鸿终于醒悟,笑道:“这确是海市蜃楼无疑了,原景经阳光几次折射,映照到石碑上,我才能看到与原景相同的景象。只是海市蜃楼若要成形,必有原景存在,却不知那原景又在何处。如果真有那玉石阁楼,真不输那冰封海的梦缘殿了。” 夸赞未毕,金鸿转念又想起那阵图。不禁暗度道:“阵图中,开门乃是吉门。开门为金神,如临震、巽二宫,为金克木,门克宫为迫,吉门被迫,则吉事不成。如今这枣林中枣树为木,木生土,则枣果为土。我应避开那枣树茂密处,专选那枣果旺盛处找寻,定有出路。只是那枣果旺盛的枣树,枝叶也必繁盛,不可以此断定。书中有载,东北为雷震,西南为风巽。绿林中,枝叶繁盛处为东南,枝叶稀松处为西北,依次论来,有迹可循了。只是孝隐也迷失路途,不知他可曾找到道路。且先等我脱身,再想办法救他未迟。” 论毕,金鸿细看了几颗枣树,又透过密林看了看天上骄阳,心中大喜,不觉移步向东南走去。走了许久,枣林越觉繁密,远望去,只见巨木成行,梭叶成海,木叶相交,杳杳荡荡,再加上满树的红果,仿佛这世界只剩下枣。金鸿也无杂念,只管向前走去。 又走了一程,不觉红日西落,一轮圆月高挂夜空,透过枣叶的空隙洒下点点金辉。繁星点点,时有荧惑过境,金鸿放声唱道:(选自辛弃疾《临江仙》) 记取年年为寿客,只今明月相随。莫教弦管便生衣。引壶觞自酌,须富贵何时。 入手清风词更好,细书白茧乌丝。海山问我几时归。枣瓜如可啖,直欲觅安期。 唱罢,金鸿赞道:“若不是俗事拖累,这惊虹林倒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清幽无扰,又有枣果可供贩换,衣食无忧了。待学业完毕,定要相邀孝隐来此居住。” 心中虽是畅然,但金鸿走了一天路程,腿脚早已不听使唤。往前看去,远见一方巨石,金鸿也不多想,过去靠着巨石睡下了。 一梦醒来,早已日上三竿。金鸿舒口气,道声“好睡”,又去那枣树上摘下许多枣果,边吃边向东南方走去。走了不远,猛见一束青光,上下闪耀。金鸿顺着青光看去,却是一座青石古塔,塔顶长满青苔,塔身用八根青石巨柱撑住。石柱上刻满文字书画,字迹早已模糊,显是年代久远了。 金鸿大喜,跑步去看那石柱上的书画。字迹潦草,又经岁月风化,金鸿看了许久也难辨清,只在书画里看到几个字,“恩仇大峡谷”。看到此处,金鸿疑道:“昨日在洗剑河边,孝隐曾透过蜃楼看到了恩仇峡谷,看来这里必有关于海市蜃楼的记载,只不知孝隐到了哪里。这古塔如此隐蔽,内中定有秘密,我且进去查探一番。” 金鸿沿塔身向东南又走了一程,却见一道石门,门上一面巨扁,扁上大书“锁心塔”三字。细看去,却见门上刻着两行小字,原来是一段词:(词调为《忆秦娥》) 燕飞飞,雀鸣蝶戏鸳迟归。鸳迟归,红鸯顾盼,日月盈亏。 酒酣身起撩娥眉,笑吟曲赋独邀杯。独邀杯,缘生缘灭,念已成灰。 念罢,金鸿泪流满面,叹道:“此塔必是一可怜女子为守候丈夫所建,名为锁心,其实是痴心。” 正叹间,猛见那石门大开,塔内现出一尊女圣象,那圣象高有丈余,窈窕绰约,面色坦然,右手上握着一把青伞,那伞玲珑剔透,伞柄上镶着五色珍珠,时开时和,那青光原来就是从那伞中发出。 金鸿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那圣象长得像自己。不觉咯咯笑道:“原来我也有自作多情的时候,看这圣象的年代印记,怕是早过了千年。我又没有功劳,如何会有人在此为我立像。” 笑声未止,忽见那玲珑青伞一阵抖瑟,轻轻跌落下来。金鸿花容失色,急跑了进去,轻轻接住那玲珑青伞。 情定千山渺云雾 十、恩怨情仇一念间 人生世间,总会被俗世所绊,或为名利,或为权势,又有为恩怨情仇,不一而足。被名利权势羁绊的,总还有反省的时候,因为名利权势是身外之物,总有一天会失去。但恩怨情仇却可能让人纠结终生,甚至影响到生生世世。因为至情至性的人,总是受到世人的吹捧或者称赞。但任何性情,一旦发挥到极致,人就会疯狂。世人越是称赞,至情至性的人越是疯狂,直到迷失了原本的自己。 金雀仙子就是一个至情的人,只是她虽然至情,并不疯狂。被虚无囚困的千年中,她很清楚自己要等待的是什么。待孝娴唤醒斑狼,她也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千年间,人族遭戮,她或多或少都有红颜祸水的嫌疑。她一旦自由,第一时间寻到斑狼王,劝说斑狼王帮助人族抵抗兽族蛮族的侵扰。斑狼王也不负所望,领着金雀仙子回到了千山岭,带着千山岭的斑狼一族南征北战,大小几十战,终于助人族神王击退各族,统一了鸿蒙世界。 祸乱已定,斑狼王和金雀仙子理所应当的修成正果,只是待金鸿再往下看时,那把伞只是光彩闪耀,再也看不出任何信息。金鸿诧异良久,绕着那圣象看了几圈,醒悟道:“这圣象想来就是金雀仙子的圣象,我曾听人说我是金雀一族的后人,和金雀仙子长得像倒是正常。只是看这塔门上残留的笔记,仙子和狼王似乎另有嫌隙,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何事。” 沉吟片刻,金鸿猛然醒道:“孝隐追那恶狗,不知往何处去了。大抵命由天数,孝隐在海市蜃楼中见到恩仇大峡谷,定被异象引入恩仇峡谷去了。这塔墙上既有恩仇峡谷的字迹,待我仔细看看,许有蛛丝马迹。” 心念到处,金鸿捧住青伞,在那塔内仔细看了几圈,却和外墙无异,一色刻着许多古怪文字印记,又经年久风化,金鸿不能辨识。正苦寻对策,忽觉那青伞有了异象,金鸿急张开伞,却见伞面上现出一条路径,直通一座高山。那山杳杳荡荡,隐有数道黑气,黑气中散出人影,仿若万千冤魂。又有刀枪剑戟来回招动,令人心惊胆颤。待金鸿仔细看时,那路径忽又消失。金鸿诧异道:“这伞定是件宝物,想来是给我指示路径的。切不要管他,伞中所显示的定然就是恩仇峡谷了,先按照指示寻到孝隐再说。” 路途并不难找,金鸿出了那锁心塔,顺着枣林往西走了不久,就见到一片草地,再往前又是一片绿林,林中花香鸟语,奇草异果,美不胜数。大路上,几只五彩的鸟雀正在嬉戏,见到金鸿,一起飞到枝上,唧唧咋咋叫个不停。金鸿浅笑一阵,也不理那鸟雀,继续向前走去。 过了那片林子,金鸿只觉得冷风嗖嗖,汗毛直树。定神看时,不远处横着一座高山,山上草木枯黄,树枝草叶如刀枪林立,正是那伞中显示的景象。山脚下现出一条路径,直通山顶高处,路边枯草中,隐有数道黑气,似有千万伏兵。金鸿诧异道:“一线之隔,这边生机繁茂,那边却是死气沉沉。想必恩仇峡谷,恩仇也就在一线之间了。” 正念叨时,金鸿已进了那片死地。刚走几步,耳边听得凄厉风响,有如厉鬼惨叫,唬得金鸿几个箭步,退出了那片死地。离了那死地,却又听得蝶舞鸟鸣,沁人心脾。金鸿趁势笑道:“这个倒是有趣,生死原无定数,但人心总是向往生机,却惧怕死亡。如今有那座可怕的高山拦住去路,我又要如何过去?” 正苦思无策,忽然想起怀中那把青伞来。金鸿抖抖精神,展开那柄青伞。细细观察一阵,却见那伞中闪出一片景象,正是那片死地。不经意时,猛见一匹烈马,上坐一个魁梧少年,一身灰白铠甲,星光闪亮。手持一柄四尺长剑,剑气森森,剑刃满是锯齿,阴森可怖,剑柄上系着一缕红缨,随风飘舞。金鸿正欲上前招呼,那少年见了金鸿,长剑指道:“事到如今,你还来作甚,又来劝我罢兵?” 金鸿诧异道:“我先前并不认识你,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那少年仔细看了看金鸿,摇头道:“确实不是那个人。若是她来,一剑挥为两段。” 金鸿正要问话时,忽听一声喊,山上冲下一队人马来,人执长戈,马披皮甲,大旗上书着旗号“狼”。那少年一声巨吼,领着那队人马向林子冲去。金鸿急欲躲闪时,却又动弹不得,那人马有如透明物件,从金鸿身上疾穿而过,金鸿只感觉到嗖嗖风响,却没有半点损伤,心中更是诧异,不觉度道:“人说灵魂无影无实,我此时所见,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魂?” 待人马过去,金鸿急回头看时,却见林中也闪出一队人马,赤盔赤甲,旗号上大书“炎”。领头一将,面目清秀,手执一条长枪。见了那魁梧少年,两个更不答话,发一声吼,拼杀起来。各自的兵士也不答话,操起长戈直向对面阵营冲去。顷刻间,天昏地暗,乾坤颤抖,神哭鬼嚎,日月无光。 金鸿本是娇弱,却天生侠义,见两队人马厮杀,难分难解。踮脚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需想个对策,让他们停下厮杀才行。”正想时,忽见那魁梧少年当头一剑,将那俊秀少年的战马拦头砍断。那俊秀少年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摘了下来。金鸿不及细想,急挺起青伞,闪身而过,要拦住那魁梧少年。 说来奇怪,金鸿心念动时,那青伞一阵抖动,人马皆已不见,金鸿却还在原处。仔细回味时,恰似南柯一梦,却又如同真人真事。再细看那恶山时,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个向山顶走去,正是失踪的孝隐。金鸿大喜,发声喊道:“孝隐,我在这里。” 喊了几声,孝隐却无响应。金鸿心中诧异,收紧心神,提步向孝隐追去。方才迈进那座恶山,景象又和之前一样,幽怨凄惨。只是此刻有孝隐在前,金鸿心中踏实,也不作他想,一步步向孝隐追去。 追了许久,孝隐如同虚幻,始终距离金鸿一段路程。金鸿也不停歇,一直追到山顶,忽见一蓝衣美人飘身而至,正是指点金鸿来此的蓝剑。那蓝剑赞道:“你果然不是寻常之辈。这山唤作仇山,山上冤魂缭绕,乱人心神。若无超凡的心智,绝不敢上这仇山来。” 金鸿笑道:“我有神灵护佑,何惧冤魂。” 蓝剑诧异道:“神灵?这仇山乃至邪之地,何来神灵?” 金鸿道:“我在山下时,看到孝隐一步步走上山来,跟随他上来的。他就是我的神灵。” 蓝剑正欲答话,忽听身后一声浅笑,却听一人笑道:“没错,我就是她的神灵,她也是我的神灵。神灵原本虚幻,世间能让你安心的,就是你的神灵。” 答话的正是孝隐,蓝剑不禁赞道:“你这话说的不错,你的资质更让我诧异。世间能悄无声息接近我的,恐怕已没有几人,你就是其中一个。只是这仇山上山艰难,下山更是艰险。你们既是神灵,就想办法下这仇山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说走就走,那蓝剑飘然转身,顷刻间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金鸿笑道:“这真是一个奇怪姑娘,身怀异术,行事高深莫测,更有一个让人难以捉摸的怪脾气。” 孝隐道:“确实是一个奇怪的姑娘,一路走来无论好事坏事都伴有她的身影,我们的行程命运也都摆脱不了她的把控,但她又实实在在没有干预我们什么。” 金鸿道:“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看似身在事外,却总能掌控局势,却不知她究竟要干什么。对了,你不是追一只恶狗的么,怎会追到这里了?” 孝隐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了,我才追出不远那狗就丢了包裹走了,待我回头时却迷了路,迷迷糊糊望见一个青色身影。我追着那身影跑了很久却始终追不上,后来就到了这里,你又如何会到了这里?” 金鸿将枣林中的海市蜃象,锁心塔的玲珑青伞一应事物说了,撑起那青伞道:“这青伞绝非寻常宝贝,法力或可比肩孝娴的混元琉璃晶,只是不知道这青伞的开启法门。若有高人指点,定是一件美事。” 孝隐仔细看了看那青伞,笑道:“这不过一把普通青伞罢了,若真的是宝贝,那蓝剑早眼红抢去了,这里可没有司马卿怜帮助。” 金鸿不悦道:“你尽会扫兴,算了,先不和你扯这些,我们还是尽速下山去吧。” 孝隐应了,两人沿着上来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山去。走了许久,却始终在仇山上打转,转至山腰,再继续向前走时,没几步又走回山顶。两人俱各诧异,走了几轮,金鸿皱眉道:“我们似乎走进了一个轮回,无论怎么走,始终在自己的视线里打转。像这般走下去,怎么走都不可能走出这个圈子了。” 孝隐忆道:“人的视线很多时候会对自己的大脑形成欺骗,看似上行的路,其实是下行的路。不如我蒙上眼睛,凭自己的感觉寻路。你跟着我走,遇到山石沟壑提醒我一声就是了。” 金鸿赞道:“这个办法好,我扶着你走,你凭感觉掌控好方向就是了。” 商议完毕,孝隐就包裹里取出一条丝帕,用丝帕蒙了眼睛。金鸿挽住孝隐的右手,一步步挨下山去。走了许久,天色渐渐昏暗。仇山原本诡异,道旁不时有白骨磷火窜出,又有鬼声冤气阵阵传来,若没有孝隐,金鸿那绷着的心弦早该断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无论走多久,他们再也没有回到山顶。 只是照这样走下去,路也永远没有尽头。金鸿有许久没有进食,腹中早已空虚,又知道此处绝对找不到饮食。她本想问问孝隐包裹里可还留有饮水干粮,仔细看了看孝隐背上瘦瘪的包裹,渐渐打消了这个问题。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她很清楚孝隐的贴心,若真有饮食,不用她发问,孝隐早已拿出来让她享用了。 气运不竭时,苍天自会眷顾。正饥渴难耐时,猛听一阵水声,汹涌澎湃,似乎到了海边,又似乎是一条大河。金鸿抬眼看去,却是绿汪汪一片清水,水花溅起,掀起层层细浪,激荡着流向天际。金鸿不觉叫道:“孝隐快看,前边有水了,有水的地方定有希望。” 孝隐也早就听到水声,又听金鸿欢叫,急取下蒙眼的丝帕。不看还好,这一看时,却吓得孝隐一个踉跄,往后要倒。金鸿急扶住孝隐,笑道:“是不是看到希望高兴得两腿酸软了?” 孝隐哆嗦道:“血,全是血” 金鸿诧异道:“血,哪里有血?” 孝隐道:“前边那不正是血海,一层层血浪翻涌咆哮,好不可怕。” 金鸿仔细看时,却是一海清水,不觉疑惑道:“那分明是一海清水,你怎么看成血水了?莫非许久未进食,饿得头脑发晕了?” 孝隐也不争持,硬着头皮道:“且待我走近了看看。” 金鸿无奈,跟着孝隐走到水边。到了水边,孝隐不敢再看,双手蒙住双眼,扯住金鸿要走。金鸿甩开孝隐,再仔细看那海水,却看不出丝毫问题。一股股甘甜的流水从眼前飘过,早已口干舌燥的金鸿也顾不得许多,将那青伞揣进怀中,卷起袖子去捧那清水。只是双手方才伸出,怀中青伞猛然撑起,将金鸿撞退两步。 金鸿诧异,抬眼看那青伞时,伞中现出一片幻象,正和孝隐说的一样,一阵阵汹涌的血水,水中不时冒出阵阵黑气,时有一两个黑色物件冒出,呲牙裂齿,状若人头,唬得金鸿急扯住青伞,将那青伞收起。再看那海水时,却分明又清澈透底。不觉惊道:“我看这水时没有异样,伞中却显出邪恶景象,莫非真如你所言,我的眼睛欺骗了我?” 孝隐道:“这就是了,还好你把那伞当作宝物,相信她的幻象。你看这水边草木枯萎,没有半分生命的迹象。若是正常的清水,如何会有这般景象?” 金鸿猛然醒悟道:“你这话说的有理,我一直看那海水,却将水边景象忘了。再让我试它一试。” 言毕就水边扯了一条枯枝,伸进那水中搅了几下。待枯枝取出时,沾水的部分血红血红,不时还传来阵阵腥臭。金鸿叹道:“还好有你警告,看来这水真的有问题。只是看起来正常的清水,为何会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孝隐道:“一路走来,像这样奇怪的事情见的还少么。这里既有仇山,有个血海也不奇怪。如今看来,我们误入仇山,要脱身真的并不容易。” 话未毕,忽听一阵嘶鸣,海上飘来一只小船。船头端坐一人,身高体壮,面目狰狞。金鸿见了,唬得一个箭步,躲到孝隐怀里。孝隐抖擞精神,喊道:“兀那船家,靠岸来,靠岸来。” 那船上汉子见孝隐喊叫,狞笑道:“不要喊了,我在此等你们多时了。” 金鸿诧异道:“等我们?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这里?” 那船家跳下到沙滩上,几步走近金鸿。孝隐挺身道:“这里绝无人迹,你是人是鬼?” 船家哈哈笑道:“是人是鬼?这个问题有趣,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这么问我了。我是人也好,是鬼也罢,我是来超度你们脱离恨海的人。” “恨海,这海真叫恨海?”金鸿疑道:“莫非真有仇山恨海一说?” 船家道:“不错,仇山乃是集天下杀念筑成。而这恨海,又是集天下怨念凝成。看到这血水没,每一滴水都是怨念者的心血。” 金鸿问道:“既是血水,为何我看起来却是一片清水。” 船家诧异道:“哦?竟有这等事,世间真有心中不含半分怨念的人?” 金鸿道:“你是说我心中没有怨念,所以看不到怨水?” 船家道:“许是如此吧。莫要啰嗦,上船吧,让我渡你们过去。” 那船家说罢,一步跳上小船,等着金鸿孝隐。金鸿看了孝隐一眼,正欲登船。孝隐扯住金鸿,问那船家道:“你是真心要助我们脱离这仇山?” 船家反笑道:“除了上我的船,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孝隐一时语塞,金鸿道:“我相信他,我们上船吧。” 孝隐阻住金鸿,问那船家道:“你似乎能知前因后果,定然知道我们为何会误入此地。若上了你的船,你会把我们渡往何处?” 船家仔细打量了孝隐,不耐烦道:“渡往何处,全凭你们自身意愿。若你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我又如何知道你们要去哪儿?” 金鸿心中一个冷颤,静静的看着孝隐。孝隐不再答话,默默地看着无边的恨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