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序;第一章、回家;第二章、羁押 前言 “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 十年之中,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亲情,失去了爱情,部分我身边的人都很清楚。 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没散,物是人非,物非人非…… 内容提要: 本书是中国第一部真实描写两个特殊环境——看守所及监狱的作品。作者以其本人十年的坎坷经历,真实再现了两个被人们遗忘的另类社会的真实写照。作者在书中大胆地以第一人称详尽地以个人经历为基点,横向,纵向,多向纵深揭露,即使任何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也会有感同身受、亲历般的真实感受。本书作者对此书的写作背景,是在一个出版社邀请著书,而作者不愿删改其中一些相关真实内幕后,而独立写作完成,冒一定风险,顶很大压力默默完成,其艰辛程度绝非人能想像。 作品中,不仅大胆渲泻了人性的种种弱点和污点,而且正面、侧面详尽地道出一些人的丑恶人生。 犯人与犯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争狠斗勇…… 男犯与女犯之间的“感情纠蔼”…… 男犯与干警之间的相互利用、肮脏交易…… 男犯与女干警之间的“特殊交易”…… 男干警与女犯之间的…… 男干警与女干警之间的…… 男犯人与女老板之间的…… 男干警与女老板之间的…… …… 一幕幕,触目惊心,闻所未闻……,腐败中透露着真情、利用、玩弄、给予、索取、交换…… 本书中无不处处渗透出各种人性的扭曲…… 序 “儿子,爸给你找一个后妈如何?” “……”。 “……”。 “爸爸,其实我现在也很矛盾。” “为什么?” “我也很希望你给我找一个后妈,那样就会有人照顾你,和我了,但我又很害怕,害怕后妈不会待我亲。” 我抚摸着儿子的头,儿子在我身边的被窝里。 我眼睛湿润,随后很坚定地说:“儿子,爸爸逗你呢,前几天爸刚回来时,不是说过了吗,爸不会给你找后妈的,起码在你长大成人,思想成熟以前绝不会找,爸爸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说话算数。” 儿子深情地看着我,“真的吗?” “真的,爸爸带着你一起过,不是很好吗?” “好!” “爸爸爱你!” “我也爱你!” 第一章、回家 晚上,我和儿子躺在床上,今晚我与儿子谈了很久,我看得出儿子由于我的出现,表现出外表与内心的兴奋,一个失去父爱与母爱的小男孩,多年以后,一个陌生的爸爸出现在他的感情世界里,我很理解他,我对不起他,我心酸地搂着他,好久,好久,他幸福地睡了。 我陷入了沉思…… 今天上午10点来钟,我换上了身上的这身西服,内衣全是新的,由王队长领着我,走出这个我曾经生活了三年半之久的教学楼,大几十号人为我送行,我在向教育科郭科长深深鞠了一躬以后,几句道别,我向送行的几十号人多次挥手致意,一步步走出大楼,走过内管,外管,大部分的干警都认识我,没有搜我的身,我只拎着一个简单的塑料袋,放着几本书和几年来的几个笔记本,跟随着王队长走出最外的一道大门,我搜索着…… 突然一眼看到了哥哥,哥哥向着我走来,而后爸爸的身影也闪进了我的视线。 爸爸张开双手,我扑上去,与爸爸紧紧相拥,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我本已很坚强,真的很坚强的,但此时的心情根本与坚强无关,我突然回过神,转身对王队长说道:“王队长,谢了,你回吧,等着我年前来看你们。”王队长非常理解,没多说,只让我保重,转身走了。 我与爸、哥携手往家的方向走,爸和哥是昨晚8点得到消息的,今天凌晨四点多,摸黑步行十二里路上车来接我,前天下了大雪,家里的雪有五十多公分,一尺多厚,后来才知道这场大雪是建国以来的最大的一场雪,在华北地区。 我不让父亲来接我,只让哥哥来,可父亲执意不肯,坚持要来。几番转车,我来到了我家村外,步行着随着爸爸和哥哥走,因为我原来的家已经不在了,而新家我又不知道在哪儿,进村第五排,向东走,又走到了一个路口,我远远地看见了一群人在那里伫立着,远远地我听到了一个小男离孩在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我快步走了几下,上前抱住我儿子,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儿子,我一语不发,抱着他看着每一个人,嫂子、侄女(两个,以前只有一个,现在两个),还有一个老妇人,不认识,但我已猜到,那便是爸爸的再婚老伴。一家人相拥着,领着我又走了三家,来到新家的门口…… 我回家了,我到家了,十年了,我终于回家了,我终于回家了—— 家是家,房子比原来的强,但里面都十分地简朴,已经为我收拾出来的两间屋,空荡畅亮,只有一张双人床,一个单人床,两床被褥,其他皆无…… 我们全家一起吃饭了—— 儿子十二岁了,他不到三岁的时候,我离开他,当时,我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我可爱的儿子,有我深爱的妻子,亲爱的父母,哥嫂和一个侄女,父亲老干部退休,母亲帮我带儿子,其乐融融,幸福洋溢,经济大康,精神充实。 时间飞快倒转,以每秒250帧的速度停滞到10年前的春天,那是上个世纪。 第二章、羁押 “站队,集合!”二区四号号长喊口令。 近四十人马上以所谓军事化速度列队站在放风小院中央。 “来检查的了!”有人小声喊到。 我和几个检察院法纪科的干警及看守所的值班干警来到门口。手机(西门子S35)、BP机(摩拖罗拉精英王)、皮鞋、及一些钱物等刚刚放在门口,让我父亲带回家去了。 我西装革履地直立在门口,约有十来秒钟时间后,咣地一声铁门关上了,四十来叼人神情怪异地望着我,仍保持着立正的姿势,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只听一个人喊道“解散,”“原来他妈的虚惊一场,不是检查的。”“是来了一个新号子。” “过来,到里边来”,我瞬间闪过脑海一个模糊的字眼,我进来了—— 以前朦胧般听到过这个地方,我一片空白地跟着到了屋里。 “蹲下!” 我很听话。用以前上学接受军训的姿势蹲下了,很正规的那种。 “嘿,这小子进来过吧!”“挺标准的。” “你知道吗?刚才你他妈地吓了我们一跳,以为你是什么领导,来检查的”。“后来我一看,你下边没穿鞋,才明白你他妈的和我们一样。” “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 后背顿时传来几下被跺的声音。 “妈的,没干什么,能他妈的进来吗?” “老实点,到底是干什么来着?” “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啪——,……”几十下,我一声不吭。 “这里边的人都他妈一样,干什么了就是干什么了,瞒不住!” “他们定了你什么罪名?” 我脑子一闪,快速地,好像有一个罪名“非法拘禁”,我着实是个地道的法盲,于是谨慎地说道:“非法拘禁!”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拘禁人?” 背后仍不时传来“啪”的声音,只不过不太密了。 “叫什么名字?”又有人吓问道。 “多大了,家哪儿的?” “我叫斯吾真,25岁,本市沙无村,原来是在单位上班的,检察院说我涉嫌非法拘禁,落难于此。” 不知不觉中,看见号长旁边多了一个“执笔文书”,在我的轻声回答中一一记录着。 “有同案吗?” 我茫然—— “和你一起进来的有几个?” “就我一个。噢,对了,大哥,法纪科干警说了,让我在这儿只呆几天,走个形式,就出去了,我也不懂。叫什么“取保候审”,可能是。” “别他妈胡说了,”“在这地方就是大风刮进来也得呆仨月”。 “身上有伤,有病没有?” “没伤,病吗,以前可能有点问题,叫什么‘肝血热’,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病。” 我突然发现背上没什么声音了。 “家里有人管吗?” “有。” “都有什么人,干什么的,当官的还是做买卖的?” “父母,哥嫂,妻儿,父亲退休干部,母亲在家,妻上班,儿子还小”。 “身上有现金吗?” 说着,过来几个人,把我拉了起来,不再蹲着,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这一遍,我估计连公安局的警察都比不上,因为也就半分钟的时间,衣服全被撩开,下身全被扒了下去,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衣服的任何一个角落,顿被洗过,职业老手所为。 而后,我顺从般地又重新穿好衣服,再次蹲下。 “我不管你干什么进来,杀人,放火,抢劫什么的,只要你进来了,到了这个号,就得听我的,我姓冯,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管你什么来头,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千万别找事,看你头一次进来,也是文明人,今天照顾你,没揍你,以后机灵点,表现好一点,我可以更好地照顾你,不用明说,你应该懂什么意思?” “去吧,先洗个澡,洗完后再说。” 我马上被几个人拉出去洗澡,所谓洗澡,就是在外边放风小院的一个小角落里有一个自来水管,脱光衣服,蹲在水管下冲上几十分钟,老大(号长)给你半块肥皂,抹上一抹,很简单,只是这种洗澡是不分季节的,一年四季,什么时间进来都一样,冷水澡,让每个人瞬间适应。 我强忍着冲完,洗完,已经二十几分钟以后了,我嘴唇发紫,浑身颤栗地再次来到老大面前,抖着身子蹲下,我发现老大的态度已经多少有些改变了。 “监察科的达科长,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 “他妈的,说实话。” “我真的不认识,我听都没听说过。” “那可能是你们家找的人,实话告诉你,达科长对我挺不错的,所以以后你放心,有这个关系,我会特殊照顾你的。” 原来我洗澡的时候,家里已经托了人,关系已经到了位。我利用以前当秘书的经验,试探着问道:“老大,你有烟吗?” “他妈的,蹬鼻子上脸了,刚进来就要烟抽,是不是给你脸大了?” “对不起,大哥,你误会了,我是问你有烟没烟,没有的话,我让那个什么达科长给你弄几条。” “嘿,挺上道,行!” 老大挺有速度,效率也很高,只见他跑到后窗(极小)口对外喊了一个人,那个人瞬即便过来,(后来知道那个人是劳动号的,被判1年或余刑1年以内不发配的),又过了十几分钟,那个达科长来到前边门的小窗外,打开问“斯吾真呢?” 老大说:“去吧!别的乱七八糟的别说。” 我飞快地跑到窗口,达科长,四十多岁,态度可亲。 “你爸说了,以后有什么事叫人喊我就行,我姓达,是检察院驻这看守所的。”我说,需要一些生活用品,边说边冲他挤眼,因为我旁边有老大和几个随从在我的侧面听着呢。达科长早已会意,转身不久,铁门开了,“你出来一下。” “你去吧,没事。”老大说。 我迅即出门,门被带上,我尾随达科长来到中间一个走廊大涌道,左右看了一下,没什么人,我哭了,这种哭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新环境下莫名地哭,一种说不出的哭,不是委曲,不是恐惧,是一种都不是的哭,达科长静静地看我,什么也没说,几十秒之后,我擦了擦眼,说道:“叔叔,我不知道你是我爸什么人,但我知道你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亲人,第一,我想要知道我的案子现在什么情况,第二,我爸我妈的身体如何,告诉我妈,我没事,挺好,不要为我担心,我很想她,第三,我儿子,妻子让他们好好呆着,我一切都好,第四,给我几条烟,一些生活用品,还有一些吃的东西,另外你再给我点现金。” 达科长听完,“家里你不用担心,你只需照顾好自己,你刚才挨揍了吗?” 我坚强地说:“没有,因为你的原因,我一下都没挨揍,谢谢你叔叔。”好了,其他什么事你都不要担心,时间长不了,你就会出去。说着,掏出了五十元现金,塞给我,他说这个在这里属违禁品,不过你刚来,另外看你这个人,我相信你会用好,处理好! 我深深地一躬,“叔叔,我去了。”我果敢地回头,几步走到大铁门外,我慢慢地瞄了一眼——二区四号。 门开了,我坦然地跨进,门随即关上,我回屋汇报,我当过秘书,汇报能力是一流的,并适时地奉上50元现金,“达科长今天带的不多,来日方长,请老大笑纳。过一会儿会送来几条烟和一些吃的东西,请弟兄们以后多多关照。” 老大及旁边的几个人此时会意一笑,并让我到小炕边上坐,开始了一些胡侃,这里边是最现实的,你什么背景,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我现在这一段时期靠的只能是心机和部分财力,才能混上几个点儿,不像后期风云变化的几个年头,我将我的各方面能力在这个终生让我难忘地悲情之地发挥的淋漓尽致,后期的我变的成为了与曾经的我完全不同的我,心机,武力,财才等,多头并举,呼风唤雨,为所欲为,成就了几年的老大(号长)生涯。 不久,我要的物品一一送进,一一展现在老大的眼前,此时的老大已经认为我过了不几天就会出去,并且我已答应他出去后为他办一件事,找他姐为他的案子传递一些重要消息。 吃饭,四十号人排队依次从门口小窗端着自己的饭盆去打,但所有的器皿都非铁质的,连玻璃什么的都不行,这是规定,大部分属塑料制品,而饭就是人们所知,所熟悉的窝窝头、白菜汤。窝头的份量着实不轻,估计有一斤来重,我看着每个人吃得很有滋味,我试着尝试了一口,感慨万千,说实话,我真能吃的下,中午还和检察院的人一起吃午饭,晚上便不可思议地来到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社会,去开始尝试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一尝试就是近6年。          正文 第三章、调号   这里边的人们吃饭的速度是惊人的,也就是一转眼,人们开始刷饭盆,擦地,收拾一系列。   这里边的潜规则,不论你家给你送来的任何东西,不管有多少,只要一送到,便顺理成章地成为老大一人的,老大再根据每个人的具体表现,整体的情况,分发给一点点,自己的东西再分给自己一点点的时候,还得“感恩戴德”地说上一句:“谢老大!”   我得到一包烟,几包方便面,几根火腿肠,这几样东西已完全不是家里送来的了,但我仍然很感激,感激那个给予我特殊照顾的达科长,甚至我当时真的对老大有不少感激之情,莫名其妙地感激。   晚上,关风后,也就是把我们从外面的放风小院重新关到屋里。我适应着找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和大家一起坐在地上,是盘膝而坐,抬头一看,小炕炕沿上危然正襟坐着几个“首长”级人物,虽然上面坐着几个人,但一看,谁都能看出几个人中各自的重量,小炕沿靠窗户的位置是老大的位置,挨坐老大的人按自己的“点儿”依次排开。   老大张口说话的同时,屋里顿时出奇地静了下来,下边和我坐在一起的人们,姿势顿时正规,盘膝而坐,两手放在左右膝盖上,腰板挺直,屏住呼吸,目不斜视。   “今天的生产情况如何?”“有没有没完成任务的?”   话音刚落,四五个人已经走到小炕前,蹲着很直,而后一个人下了小炕,这个人是管生产的(后来才知道),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人右手已经多了一只鞋(塑料底布鞋),来到那几个人面前,对着他们的脸,啪啪啪,一个挨一个地抽着,不停地抽,直到把这几个人都抽够数为止,具体多少下,我没数清,估计每人最少得二十来下吧。   完后,这几个被处理的人分别向老大表示,明天一定完成任务,才各自回位。   随后老大让集体起立,唱了一两首爱国歌曲,坐下后,老大吩咐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了。   只见人们急着洗漱、方便、铺被,有个别的几个人开始抽烟,每个抽烟的人周围都有几个“点儿”低的人在守候,等待扔烟屁的一刹那,这几个人便可以超自然的反应速度去争得那还可以抽上几口的小烟屁。   所谓洗漱,方便,其实就是一个一平方米多点的厕所间,里面有一个自来水龙头,四十来个人共同使用的最实惠的公共设施。   不多一会儿,老大叫我,我大着胆子靠近后,老大让我坐在他身旁,问了问家里的一些基本情况,而后我们聊天,这里面的聊天不比外边,这里边聊的内容基本上全是荤的、极荤的那种,越粗俗越好,我听着一个人争先到老大面前把自己经历过或听说过的一些奇闻轶事经过自己的临时杜撰再详尽地口述出来,以博得老大一笑,我投入地听着,看着,体会着,我进入了另一个社会,另一个世界。   接下来,每天的日程都差不太多,吃饭,干活(抻棉丝:是一些破烂布条,用手抻成丝状),吃饭干活,吃饭睡觉,几乎每天都有人提审,发起诉,开庭,发判决,以及人们都已经习惯、适应了的挨打。   不论是开庭也好,会见律师也好,只要有机会与外界接触,这里面的人都会张口要自己最需要的东西——现金、烟等,要了以后,偷着拿回去给老大,让老大满意是每个人最大的理想。   而我这几天的时间里基本上也混了个脸熟,成为难得的不好事,不管事,不找任何麻烦的其中一个,每天的生产任务,由于我的较为“出色”的贡献,也得到了高层一些特殊照顾。   第十四天,又来提审了,门刚一开,就有看守所的干警和几个检察院的办案人员来到门口,隐隐约约地听他们说:“等提审完了,然后再让他收拾东西吧!”   我心中一紧,一惊,一喜,十几天里,听人说,让某人只要收拾东西,那就是可以回家了,或释放或取保候审、免于起诉什么的。我一听,当然浮想联翩,难道我也可以回去了,我机警地随着他们到了提审室,和前几天的提审内容差不多,随后签字,让把我带回,我木然地往回走,一直走到二区四号门口,门一开的同时,有个干警说,“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一听,神采飞扬,马上回屋,简单收拾一下,过程中,老大他们几个也上前好语祝愿:“我早就说了吧,你呆不长,过一阵儿就会回家的”。“你记着把我的那个信捎到”。“最好去我们家一趟,把这里的情况说一下……”。   我兴奋地手持着一点物品(身上到处都是信、地址条什么的),来到门口,干警问:“都收拾好了?”   我说收拾好了。   “怎么没饭盆什么的呀?”   “不要了。”   “不要饭盆,你怎么吃饭呢?”   ……   我久久地怔着,原来不是回家,是调号,原因是我的一个同事也进来了,安排在二区二号,怕我们串供。   人们此时清醒过来,“我早就说过,哪儿那么好出去呢!”“太幼稚了!”“他妈的,白照顾他了,我的信看来是捎不出去了。”……   我调号了。   ……   我被调到了一区二号,来到新的环境,我的心仿佛又回到了刚进来时的状态,周围全是陌生面孔,我同样被“领导”带到小炕边,立正蹲下,这个号的老大是个四十出头的壮汉,比原来的那个二十多岁的人成熟多了,他姓冼,山西人,这个人很特殊,他后来对我的影响也很大(这里边的影响),大家都称他为冼哥,冼哥为人,初次看到,你会感到和蔼可亲,眼睛大而深遂,笑容常挂,与我们交流用的是我们这儿的方言和山西话的混合声,半年以后,我就是通过冼哥爬到了副座的位置,并且冼哥主动与我口盟了把兄弟。   冼哥问了我基本情况以后,他说我应该呆不了多长时间,加上紧接着达科长的到位叮嘱,我得到了很好的待遇,我通过达科长,向家里一次一次地要了现金,烟等紧缺物品,再加上我神奇的适应、迎合能力,冼哥逐渐地对我形成了好印象。   这个过程中,我的案情一步步进步着,五月底的时候,由于同案李久按检察院的“提醒”给予了全力配合,因此,他被取保出去,我听到以后,很欣慰,因为只要他能出去,我就更没问题,可是又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去而复返,我感觉到了事情复杂了,复杂到我甚至想像不到的地步。   ……  正文 第四章、“混点儿”   我当天是怎么进来的,我迷糊地回忆着,一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早已设计好的,等我很久的政治圈套。   2000年4月25日上午,我在父亲的带领下,来到了我的单位领导家,他住在市里,我们坐车从农村来的,上到五楼,敲门进去,坐下,他几乎没有寒宣就直接说事:“我已经在检察院及市里活动好了,你今天去,录一下口供,然后办一个取保候审,就可以了,下来继续上班,过不了多久,我会把你调到另一个单位,到了新单位,你再重新发展吧!”   我无语,书记对父亲说:“老哥,你看这样行吗?”   父亲略一沉思后说到:“孩子一直跟着你,以前也是交给你了,现在仍然交给你,你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办吧,我对你还是一百个信任。”   几乎没停留,领导和我们一起我们下楼,上了他的车,几分钟就到到检察院,停车,下车,上楼,他在前边领路——法纪科。   他找到科长,耳语了些句,科长安排人给我录了口供,很简单问了一些十分平常的问题,此时我们领导一直没在屋里,爸爸也不在,到中午,说让我们去吃饭,下午再办手续,我们还和检察院的干警一起吃的饭,然后等到下午上班(领导与检察院的领导一起吃完饭后),我又重新来到法纪科,一位干警很随意地与我拉起了家常,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反正没正题,一直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突然进来两位干警,手里拿着一张纸,一下子递到我眼前,让我签字,我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但瞬间我又猛醒,原来让我在逮捕证上签字,我一贯十分敏捷的思维,刹那间意识到些什么,我拿起笔,呆呆地停住,旁边谁说了一句:“人家那边追的太紧,你得进去几天,然后再办一个取保候审,就没事了,这个过程得必须走。”   我的目光寻找着,找我父亲,终于父亲在人群中神情木讷的被我的眼神盯住。   “听他们的吧,你们领导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既然已是决定了的定局,我只好遵从,庄重地签下了我潇洒的名字:行草,繁简混合版,含金量曾经是那么地高,如今却没人欣赏和兴奋。   签完字,又一件新物品出现在我面前——手铐,说也是走形式,这时,有个说话顶事的人说了一句:“我看不戴也可以!”   “没事,戴上吧,不让你们为难。”我内心些许慌乱,表面却勇敢地说道。   他们如愿以偿,我坐着他们免费的桑塔纳来到了我们市北郊,进了大门,停车,我下车后又看到了父亲,我将手机、BP机以及身份证,工作证及部分现金交给了父亲,噢,对了,还有我的皮鞋和腰带,因为有业内人士告诉了我里面的一些规定和隐约潜规则。   不知不觉,我走进大门的一刹那,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我深爱的父亲。“啪——”,猛一回头,进到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社会,另一个星球……   案情一步步地在我的“毫不知晓”下进行着,对我的提审不再像刚进来时那么频繁了,因为对于办案人员所想要得到的来说,我近乎于零口供。(这个词也是在里边学会的)   李久的再次归来,令我着实感到了事情的蹊跷与复杂。   几个月后,我们的案子被移交到中院,同时我也由原来的第三被告,成为他们“满意”的第一被告(具体我因为什么案子,在本书中只能大部分隐瞒,因为说的太透,我就再没法以“斯吾真”的名字为大家讲述里边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幕了,请各位读者理解,见谅)。   冼哥对我,从一开始就另眼看待,这种另眼看待包含着:达科长的照顾,本人适时地为老大提供现金以及其他一些紧缺物品,另外还有就是恰到好处地参与老大对号里四十来号人的管理,出谋划策,文争武斗,等等。一步步,我谨小慎微地往上爬着,甚至我都没感觉出什么时候开始由半脱产到全脱产,挤身高层决策,幕僚人物的,猛一回头,几乎半年了。   这半年的时间,我几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的一切,生产生活,以及打扑克等任何娱乐活动,张口闭口便是里边的行话,专业术语,粗占大部。我刚进来的时候,晚上睡觉穿着被心睡,被所有人的眼光不屑了好久,因为他们都是裸睡,一丝不挂的。这里边的粗话五花八门,处处充斥。   “你干活干的这是个及吧呀。”啪——啪——“你叫的是个及吧呀!(打扑克)”   “他妈的飞着去(号长惩罚他人的一种最常用的一种方式)——‘开飞机’”。   有一天,我们一区二号的包号所长(这里都叫所长,其实是这个号的管教干警)开门进来,叫我出去理发,我不再辩解,理掉了我在里边保留了半年的长发(这在里边也是罕见的),对三五天、过一阵儿出去的希望,我自己已经都没法解释了,我也不再留恋地把我的黑发干掉了,而我此时的黑发最多只有一两根白色的。   突然有一天,大门一开,有人叫我提审,我出去时间不长,拿着一张委托书回来,又突然有一天,我拿着一份厚厚的起诉书回来,标题为:XX市刑事附带民事起诉书,此时的我早已基本上掌握了常规的诉讼程序:刑事拘留——逮捕——发委托书——发起诉书——开庭——发判决(不上诉,等着发配,也叫投牢;上诉的话,那就不一定了)。   我是直捕,也就是说没经过刑事拘留,直接签的逮捕。   等着我的下一步就是开庭了。   号里有一个叫双红的人,二十几岁,身体素质很好,因为和未婚妻关于彩礼的事,没弄好,用菜刀砍伤了女方的人,被判了四年,刚发完判决,他很难过,很无奈,我换位一想,好家伙,四年,那还了得吗,结果他很快就适应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被发配到本市的监狱去服刑,部分人对他的婉惜也就持续了几分钟,证明他在这里边混的人缘已经相当不错了。   达科长秘密告知,我最近就要开庭了,具体时间我也知道,家里通过达科长转告我,做好充分准备,充分其实包括:写上一份辩护词,陈述词及非常考验人的心理准备,此时的心理准备十分重要,重要到什么地步,夸张地讲,甚至会影响你的命运。但我每次开庭时的心理素质都很好,甚至曾得到省高院法官的赞许,但却没有给我的命运造成什么大的,好的影响。   一切准备就绪,这一天,我被几个法院的法警很乐意地引领上车,到法庭,这几个法警中的一个,留着小胡子,这个人很好,很会做人,到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因为我一共开了六次庭,每次都有他,他很同情我,还为我鸣不平,出主意,我当时很感激他。   我在候审室片刻停留后,终于走上了庭审现场。   以前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过这种场面,亲自经历还是第一次,走上法庭前,心情十分紧张,砰砰乱跳,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定是苍白,十分难看,我努力控制,但事与愿违,与其如此,干脆让自己紧张吧。   到了被告席,我一站,抬头观看,对面的主席台离自己七八米,端坐着书记员,审判员,审判长,审判员,审判员,书记员在审判长的右手靠边,一个个危然正襟,一派严肃,没有法官袍,法官帽,因为是我第一次开庭,在2000年,属上个世纪,后边的几次开庭就有个法官袍,法官帽。   我面对审判席,左侧为公诉人,右侧为辩护人。   我面向南方,后方便是可容纳几百人、乃至上千人的阶梯礼堂会场大厅。因为我们的案子当时在地方上轰动一时,除双方的亲属及我单位的人以外,还有那么多陌生的旁听观众。   我回头舒缓地一一扫视着人群,很快地看到了我的父母,哥哥,妻子,姨母,我与哥哥对视的一刹那,哥哥给了我一个成功的手势,接着不留心又看到了单位上的一两个同事,有一男一女,男的为领导的司机,女的为我一个师姐,她与我同一学校毕业,早上班三年,我的思维敏捷地告诉我,他们来做收听员,汇报员来了。   我们被告席上共有三个人,我的两个同案,李久,及我的另一个同案——直接上级领导:老羊。   审判长宣布开庭,先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而后由附带民事原告王某的代理人提出民事诉讼请求。   第二步,法庭调查,我们三个被告人中有两个先回避,一个个进行调查,三个人被轮着来回调查后,最后一起上庭。   第三步,法庭辩论,控辩双方,包括当事人及其代理律师,开始舌战,举证,寻找对方的漏洞,相互以法律条文,相关政策开始辩论,没有硝烟的对抗。   第四步,法庭陈述,最后的一个环节,各自舌战完毕后,进入最后陈述,我第一个开始,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写好的陈述词,声音宏亮,理直气壮地大声陈述,此时的我早已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紧张了,而且在在过程中,我的思维瞬间回到了正常状态,敏捷,锐利,当时的感觉很坦然,后来我多次形容我当时的心态,如同我在给大伙儿讲评书,那么多听众十分投入地欣赏,我不得不以这种诙谐的心态面对我自己。   当审判长宣布将择期宣判,现在休庭后,我们两个人——李久和我,一起被法警带着离庭,过程中,人群开始有些骚动,我们亲朋一个个向着我们的方向拥来,说话,嘱托,劝慰,鼓励,眼泪,笑声,喊声,随着以我们为中心的慢慢移动而逐渐消退,我和李久上车,门被关上,白色警用面包车,从后面开门的那种,玻璃窗与前面的法警中间用钢管加固。   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我回到了我的监舍:一区二号,大铁门一开,我被冼哥及一些上层人物迎了出来,很感动,进到屋里,我边向老大汇报着开庭的一些简要情况,边伸手从袖子里摸,摸了有几秒钟,冼哥他们问都不问,都知道我在摸什么,也明白其中的奥秘,我几秒钟以后,手伸向冼哥的口袋,冼哥习惯性地静静不动,随后凑到耳边小声说:“冼哥,今天人多,也乱,带回来的不多,请大哥笑纳,见谅,100元。”冼哥几秒钟的不动声色后,瞬即转喜,谁也知道,我更清楚老大主动迎接了我的用意。我很上道的,(上道,专业名词,不仅懂事的意思),我在这个时期先后给老大从各种渠道弄来现金近千元,不包括物品,而这一段时期以来,号内最紧缺的就是现金了,正常情况下,每个人家属来探视时(规定是只让已决犯——已经判刑的探视,未被判决的必须要通过找关系才能见的),把物品通过自己建立的特殊关系某个干警给偷着带进来,其中也可以带一些违禁物品的,那要看你与这个干警关系到什么地步,而钱呢,要存在门口值班室的登记处,换成钱票才能到了犯人手里,(这里的犯人严格来说叫犯罪嫌疑人或在押人犯),我们在里边用的货币就是这种钱票,这种钱票很流通,任何一个干警拿着钱票都可以到值班室兑取同等数额现金的,甚至犯人离开时,手里有多少钱票都可以换成现金带出去的,这在当时的金钱管理上十分混乱,个别干警压榨成风,腐败成疾,一直到02、03年之际,才改为存折的,但仍是换汤不换药,这是后话。   先说一句,在押人犯在里边用现金干什么呢,太能干什么了,几乎什么都能干,你想都想不到,以后读者们就都一一清楚了。   而这一段时间,由于我现金方面的杰出贡献,加上平日里我的年轻机灵,因为我当时才25岁,典型的好小伙儿,所以我很快被老大一步步提携,成为老大身边的一位看客,半个幕僚,此时的我还未够高层地步,可接连发生了几次动乱之后,我便一跃成为老大身边的中流砥柱,从实力上跻身为彻彻底底的高层,“常委”系列。   号里有一个我们邻县的直阴犯人,外号“黑驴”,晚上关风,开会,自由活动后,他与一位叫王建兰的犯人相约下象棋,赌注为一盘棋一碗水(自来水),“黑驴”输了一盘后,喝了一碗,一碗水差不多应该有一斤吧,塑料碗,而后,建兰输了,开始扯皮,不愿意喝,旁边有一个叫孙双初的人在一旁看不惯,说建兰不讲究,说话当放屁,于是两人开始争执,很快出口对骂,大男人,都是低智商犯罪进来的,哪有什么素质、涵养一说,很快两人开始PK,导火索一起,硝烟大肆漫延,其实此时号里已经在前一段时间以来,已经暗地里形成了三个小帮派,冼哥呢,心里很清楚,平日里佯装无事,天下太平,可今晚,我与老大及其他几位“常委”正在打扑克,——双升,也是带喝水的,一级一大碗,我们听到交战声,乃至起初的吵闹声就问老大:“冼哥,你说话吧!”   “都坐着别动,继续打扑克!”   我们都很诧异,不是老大的作风,以前他处理问题时,经常亲自上手,可谓“功夫皇帝”也,“冼三拳”的名号也十分响亮的,令下边“点儿低”的人也是闻风丧胆,可怖非常,可今天老大的态度,我们几个都很不解,直到此次事件彻底平息之后,我才深深领悟其中的奥妙。   稍一转神的功夫,这三个当事人背后的小帮派开始了罕见的大规模群殴,一个追一个,两个追一个,几人追一个,一人追几个,开始了历时半个小时的混战,大部分都是肉搏,属自由搏击那种,把对方打倒为止,甚至不止。只有几个有经验的老手,比如孙双初,他是三劳改,几进宫的人了,手中拿着塑料底布鞋,追打着王建兰,从地面追到大炕,几个来回,最后追到大水泥炕的一个靠近角落及后小铁窗口处,抡起鞋来,拼力抽打着王建兰,被打到的地方几乎全是光头上面,王建兰歇斯底里哭喊着,用双手摭挡着,挣扎着,毫无还手之力。   而同时呢,“黑驴”与一个叫杨皮的四川的小伙子干在了一起,原因也很简单,又很复杂。   在“黑驴”先前与王建兰拉扯时,脚下不由走到了大小炕中间的“二道沟”里,杨皮在小炕上突然飞起一脚,踹向“黑驴”面部下颌,这下热闹了,孙双初开始了刚才所说的追打王建兰,“黑驴”马上转战杨皮。   其实,这个叫杨皮的四川人,属于老大身边的亲信,平时里专门伺候老大生活起居的。一般外地人,不光是四川人,都是很善于做这行的。当然我们要到了四川,或其他什么地方的看守所,也属外地人,没准想干这个还干不上呢,杨皮和我一样,都是抱冼哥大腿的人,可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在冼哥没有任何授意的情况下,一跃而起,先发制人。   可即使这样,冼哥仍然视而不见,他此时的沉稳,令人十分吃惊,真的吃惊,其实此时吃惊的我,在后来比他做的还要冷静。   群殴持续着,各种叫声飞扬着,有人此时该问了,干警此时干什么去了,当时的情况是,各个监舍里还没安监控,按规定每十五分钟干警要巡视一次,可干警们也有不按时巡视的,还真赶巧了,“战争”一直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突然,后窗的小铁门一开,一个王电的老干警看到了这混乱一幕,马上大喝一声:“都他妈停下,快,都停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停他妈什么停,打的就是他!”孙双初几乎疯狂了。他就在窗口处,打的正起劲,对王所长(一般叫任何一个看守干警都叫所长)的喝斥根本置之不理。   大约三两分钟后,监舍的门“啪”的一声被打开,看守干警及几个武警站在门口,几乎是全副武装,就差荷枪实弹了,着装整齐,手持橡胶棒。   看到橡胶棒,我很熟悉,想当初,我带着我的“手下”在执行政府公务时多次用过,另外我给我们的队伍配备了几副正宗的警用手铐,每人一身警服,(本书结束时将有可能全面细致讲述我本人的到达“火星”的历程)。   看到此情此景,一个个在押人犯几乎全怔住了,只有我和老大还算镇静,老大身边的几大“金刚”也几乎全愣住,因为这种场面,鲜为人见,老大可能见多识广,久经沙场,而我则有一种天生的“处变不惊”的潜质,以前经历的以及以后几年中经历更能证明我的这种天性。   首先,赫所长(副所长)喊道:“冼木傲,出来!”   此时全号一片死寂,不知这是一种“默契”还是一种条件反射,抑或是一种被个中“正义”震住。   老大出了室内铁门,在放风场院内向赫所长汇报了大约十来分钟以后,我进来后第一次没看到及意想不到的事情开始发生。   而后,赫所长开始向外叫人,叫谁以后,答“到”,然后往外走。   “孙双初——”   “到”。   出去时间不长,“啪,啪——”,“呱,呱——”,“咚,咚——”的声音“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哎呀,啊——”从孙双初的嘴里的某个角落挤了出来。   刹那——“李兰民——”   “到!”   “黑驴”往外走。   又传出刚才同样的声音,这个声音的分贝不低于孙双初刚才的发挥。   “杨皮——”   “到!”   ……   “王见兰——”   “到!”   “……——”   “到!”   “……——”   “到!”   “……——”   “到!”   “……——”   “到!”   ……………………   “到……………………!”   号里的人们几乎都怔住,不是怔住,有些新来时间不长的人犯甚至都傻在那儿了。一个个屏住呼吸,只有耳朵在拼命地寻找着各种声响。   良久,良久——赫所长开始把相关人员开始调号(调到其他监室),一个个分别调到其他不同的号,有的可能换回一两个其他号的人犯。   冼哥同时也回到了监舍,坐在小炕最南边的边上,这是一般号长坐的位置。静坐凝视,面无表情。   首先“黑驴”被戴上了戒具——惩罚镣和捧子,惩罚镣与刑事镣不同,刑事镣的两腿之间是粗铁链,而惩罚镣的两腿之间则是一根直铁棍,走起路来十分不方便;捧子,类似于手铐,但不同的是,它是铁质的,一体的,中间用螺丝紧固着,没有活动空间,让人吃饭、穿衣、活动等都十分不便,这也就是惩罚人的专业戒具。“黑驴”戴着戒具慢慢地回来,他的下嘴唇已经开了个血口子,嘴角还带着血,听说是被武警们打时一脚踹到了墙角上,被墙角给顶的开了口子。“黑驴”开始收拾他的生活用品,别人同时也帮忙收拾着,这里所说的生活用品,也就是我们在这里边的全部家当——被褥、饭盆、洗漱用品及鞋袜之类。“黑驴”收拾完以后,由旁边的人帮着提着,对着大家没什么表情,低声好象说了一声:“弟兄们,你们好好呆着,我走了。”然后走出监舍,调走了,不知是几号监舍。   杨皮也戴着戒具回到监舍,开始收拾他的东西,他也被调了号,这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因为杨皮是冼哥的贴身秘书,平时对冼哥一向无微不至,谨慎有佳,而且据说他因为长的白净,又年轻,对冼哥可能还有“特殊贡献”——这里的“特殊贡献”不便明示,靠读者尽力去想像。   杨皮走以前,对着小炕上的我们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全是那种嘱托,亲近,些带留恋的话,最后对冼哥说:“冼哥,多谢冼哥这一年多来的照顾,冼哥你保重。”冼哥没多说什么,只简单说了句:“到别的号以后,好好呆着,缺什么东西捎句话。”   杨皮久久地、沉沉地,拖着他的双件戒具走出内室铁门。   王见兰,孙双初也都带着戒具回了号,身上也带着几处轻重不同的伤,嘴上也带着浅浅血丝,身体疲惫的样子,可想而知。不过他们没调号,回到自己平时坐的位置。   “老冼,你现在就给你们号开会,好好总结,再要有这种情况的话,我连你一块儿收拾,听见了吗?”   “知道了赫所长,放心吧。”   内铁门关上了,干警及武警都全部离开,接着,外铁门也随着“咣”的一声关上了。   “都坐好!现在开会!”冼哥沉寂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严肃地开始了。   “大家今晚也看见了,打的很热闹,新号子们也开了眼了,老号子也好长时间没见这种场面了,我就不知道你们他妈的整天想什么,一个个没事总想着找点事,我经常跟大家说,咱们都到这儿受苦来了,不是逞什么英雄来了,你们呢,一个个,你不服我,我不服你,都他妈想耍‘甑儿’,你说你甑个及吧呀,谁他妈不知道谁那几下子,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是哪儿的,也不管你有什么关系,到这个号就得听我的,要不然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今天的状况完全是因为平时对你们太好的原因。从明天开始,号内开始整顿,你们几个都他妈的给我顶起事来,要不然要你们干及吧呀,光他妈的知道吃,光知道玩,不知道管事,看你们管的,就他妈这么给我管事啊,都是他妈的完蛋货。从明天开始,斯吾真协助“乔峰”管生产,顺便也帮着李建林和杨军胜管纪律,谁要再他妈这个那个的事儿*,就毫不客气地给我敲他(打他的意思)。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声音齐整而且响亮。   我既未想到,也不吃惊,因为可能自己心里早就有潜伏着的某种“野心”,因为在什么情况下就得要适应什么样的环境,我不想在“火星”上做一个整天挨打,恐惧感充满到睡觉前才稍微松懈的“点儿低”的人。  正文 第五章、冼哥   冼哥,冼木傲,山西忻州市,四十岁,一米七的个头,微胖,因诈骗罪被逮捕,他的诈骗对象主要是银行,而数额是惊人的,两个多亿,曾经上了北京的某杂志,但上面文章是只有上篇,而没有下篇的,因为发表了上篇,却没有敢发表下篇了,一直到后来都没有下篇。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是轰动全国的一大案例。因为他们的背后涉及到山西省及北京市的一些官员,因此他们的案子一直拖到了现在仍没有什么进展以及结果,他已经入监六年多了,他刚进来时,一共有三人,他和那个宫木东都是山西忻州人,另一个则是我们本地人,两个同案,但现在只有两个人了,其中一个同案——他山西的那个,在99年的时候已经被我们本地的几个小孩儿给干掉了。其过程也是相当复杂的,这里只简单地介绍一下。   他的那个同案宫木东当时在号里也是号长,也是四十出头的年龄,但他当时的号长是非常大的,是属于大号号长,下管几个小号,身边同时有好几个小孩伺候着,宫木东管理在押人犯时用的是高压政策,强硬手段,一则是因为他本人钱多,根硬,对全所上下全部一一打通,还和个别所长拜了把兄弟,据说有一次,所里有一个常副所长,刚买时间不长的一辆摩托车被偷了,于是在所里找了好长时间盗窃摩托车进来的,只要找到这样的人,就会细细盘问,外加一顿“合法”惩戒,宫木东有一天问他,怎么总是愁眉不展的,他才说为什么,宫木东一笑,说:“就为这事啊,至于吗,你的手机呢,我用一下。”常副所长二话没说,拿出手机就给了他,仿佛明白什么意思似的。他立马打电话给家里边,让给邮过两万元钱,谁谁收。然后告诉常副所长,不要上火了,重新买一辆不就得了吗。就是这么“义气”,就因为这种“义气”,宫木东先后和几个所主要领导及个别干警拜了把兄弟;二则是因为他本人是山西忻州市打黑拳出身,有几下子,因此他管理起来很容易,没有什么大的困难,其实四个小孩因为看不惯他,或者还因为其他一些特别因素,在某一天晚上,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预谋,他们四个小孩分别摁着宫木东的手脚,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将宫木东勒死了,然后准备越狱,结果没成功,被发现。其中一个小孩明天就可以出去了,第二天那个小孩的母亲到看守所拿着办好的取保候审手续,要领他出去的时候,所领导告诉她,她儿子出事了,怎么怎么回事,她母亲顿时瘫倒在地。   四个小孩分别被加戴了刑事镣,等候他们的是死刑,只有一个被判了无期,因为他还不满十八周岁。而且这四个人在不同时期分别都和我一起处过。   冼哥他们的案子想当初是极为风光一时,轰动一时的,冼哥后来说过,他们开着豪华皇冠到处风光时,后备箱时刻准备着近三十万的现金,吃喝玩乐,泡妞比拼,反正只要能挥霍的去处他们几乎玩遍,他们同案几人,包括一些相关人等,每个人同时都有几个家,几个女人,甚至都生了小孩,可谓生活到了极品。让太多的人都羡叹不已,让我们里边的人都奉若神明,崇拜之至。   冼哥案件中的一个我们本地人,仅仅因为帮他们仿刻了一枚银行的公章,就获利百万元,可想而知他们的手笔之大。   冼哥的那个被干掉的同案,是山西忻州市某县县长家的儿子,自年轻时就开始混,由于人长的高大威猛,加上又练过,因此在他们本地曾经打过黑拳,并且还获得过很好的“头衔”,在他们当地后来成为一实力派霸主,冼哥说过一个小事例:在他们本地的一条街道上,人群拥挤,车水马龙,他的车走到这里,实在过不去了,当时的交警都帮着疏导交通,没多大效果,忍无可忍之下,他下来大吼了几声,顿时人们给让出一条街。我们听冼哥说时,不由质疑,可冼哥却笑着说,谁都不会相信的,但却是真实一幕。我们不由心中怔然。可这位宫木东唯一美中不足的事,同时也是他本人的难言之隐,先天性*,让他着实痛苦多年,由于他家的条件优越,与他当时结婚的娇妻在当地也算得上一流美女,但也苦了这位美女,因为多年以后这位美女仍是处女一个,名不符实的妻子。可她畏于宫木东的势力所在,也不敢做出什么暗渡陈仓,红杏出墙之举。其中痛楚连冼哥也觉得无语。这过程中,宫木东不断采取各种治疗措施,也偏偏邪门,于事无补啊。   进了看守所,时间久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有一天突然觉得自己有反应了,一点点地,他甚至有些正常了,于是,他开始琢磨西方的一些特殊癖好,让几个小孩伺候他平时起居的时候,还私下里满足他渐渐恢复的性需要,这在外界人,外界社会中可能是十分恶心的事,但在这里边,会时不时地听到一些这方面的花边新闻。因为他在统治整个大号的同时,由于各方面的实力,可谓“功夫皇帝”,正常情况下,他清醒时,四五个正常小伙子是不可能伤到他分毫的,因为谁都知道他散打厉害,而且确实是厉害。所以后来有了那四个小孩干掉他的那一幕。一般来说,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前因后果的,尤其在这种环境中,发生什么事,有时是无法用正常的法律或道德去套,去评辩是与非,对与错的,该发生的可能总会要发生的。   而冼哥这次的出人意料之举,处理这起群殴事件,调号什么的,也是有某些不能说的秘密的丝丝缘由的。甚至到后来,我或者包括其他别人,才多少会理解冼哥此举的点点个中奥秘。   而在宫木东被杀之后,冼哥从内心里轻松了好多,同时又紧张了好多——轻松了好多,他觉得宫一死,原本复杂的案件可能因为他的死,而变的容易处理,这或许也是司法部门的部分想法;而紧张的是,以前因为宫木东的势力和实力,案子一拖再拖,拖到现在都无法处理,而宫死了,上边会不会拿他做文章,因为他比起人家宫木东来说,不论势力还是实力,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所以,宫死后的冼哥,内心里藏匿着好多无法道出的微妙喜忧。而这些东西在后来我成为他的知音,把兄弟之后,他才逐渐一点点透露给我,透露给我以后,他显的轻松了好多好多……,这是后话,下来再详细交待。   接下来,我在冼哥的日常管理下,开始着手被冼哥有意识的锻炼着去参与一些这种不同于任何集团的管理事务。   由于我被一夜之间提拔为协助管理生产和纪律,顿时让号里所有人不止刮目相看,相待,下边的人马上抬着头跟我说话,几个冼哥身边的幕僚也很敏锐地与我尽快走近,我仍然十分谦虚,十分恭敬地保持着先前的作风,而同时心底某种潜在的天赋也在默默地悄悄发挥,我尽快地学习着,适应着,探索着。同时我的待遇也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仅跟着冼哥一起吃饭,而且生产时几乎不用干活了,属全脱产了,只不过忙时或无聊时表示性地做一做生产方面的技术指导,做做样子给冼哥,给大家看看,我每次都做的不温不火,恰到好处,让所有人感觉我仍是那个踏实,忠厚,时刻紧紧团结在以老大——冼哥为“核心的号中央周围”,冼哥在一天天地观察着我,我内心里无时无刻不无感觉。   有一天,达科长悄悄告诉我,快要发判决了,我问结果,达科长告诉我,很不理想,说是判了十三年,我同案十一年,我们那个领导——第三个同案,一直在外取保的老羊书记,被判了判三缓五。我脑子里顿时一爆,又瞬间一平,其实达科长已经料想到并看出我的变化了,他极力地劝慰着我,我原地静了几十秒钟,然后对达科长说:“叔叔,没事儿,你放心,我只是担心我母亲,告诉我爸妈他们,不要上火,让他们保重。”达科长说:“家里都挺好,你在这儿安心地等着,你爸让我告诉你,法院过来发判决的时候,问你上不上诉的时候,你就说上诉就行了,你们家已经准备好上诉了。你不要恢心,平时生活上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会尽力去照顾好你的。”我心此时一股暖流,在心里荡了几波以后,渐渐平静下来,跟达科长说了几句客气话以后,我回到了号里。   我的判决结果很快就下来了,果然如是,我同时也更佩服家人的小道消息如此准确。在发判决的同时,法官问我上诉吗,我毫不犹豫地说上诉,签字后,法官离开。前一段时间我还说人家双红被判了四年,那家伙还有法活吗,可此时我一下子就适应了这十三年的刑期。因为我知道我必须——不得不适应,否则我不知道我的结局是什么……   巧的是,给我发判决的同时,冼哥发起诉了,冼哥兴奋极了,说明他们的案子开始动了,因为已经等了六年多了。终于发起诉了,他因此很兴奋。因为不管将来结果如何,起码案子在一步步进行着,反之则是被长期或无限期地羁押着。   我拿着判决回到监室内小炕上,一眼眼地仔细看着,别人都说:“你太牛比了,才判了十三年,我们当时看了你的起诉以后,都认为你最起码得判个无期什么的,厉害呀!”   “噢,我说怎么判那么少呢,原来你的故意杀人罪名没成立呀!”   ……   冼哥坐在他那有象征性的小炕位置上,低头看着他六年以来的起诉书,我看完了我的判决以后,马上放到我的包里,然后来到冼哥身边,帮着他看。   好家伙,冼哥的起诉书共有几十页厚,如同一本薄书一般。冼哥一边看着,脸上表情在一点点地变化着,不再是刚开始的那种兴奋了,有着很复杂的变化。此时有一点可以肯定,冼哥的心跳在急速加剧着,脸上的血色在一点点淡化着,甚至他四十岁的一向沉着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我感觉出了这微妙的细节,我们几个他身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再说话,我在一边虽然是在帮着看的样子,但基本上也看不怎么清楚上面的内容。   好久好久,冼哥把手中的起诉放了下来,低声说:“哎,完了,这回真够呛了……”   这时我小心地上前说:“冼哥,我看一下你的起诉,行吗?”   “别看了,我想静一会儿。”   我们顿时不约而同地向外边院儿里走去,开始对外边的人小声地传达着:“都他妈好好干活,今天老大不高兴,一个个都机灵点,只许默默干活,不许他妈地交头接耳。”   大家都很识实务,一个个手脚利落起来,不再分心,只是一个劲地干活——扯棉丝,把那些服装厂什么的淘汰出来的小布条用手指甲一点点地扯成棉丝。估计其用途是用来擦拭机器的。   其实大伙都知道,今天如果完成不任务或者质量不过关,那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因此一个个都小心翼翼着。   晚上关风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冼哥说今天没事,大家都自由活动吧。   冼哥哪儿都表现的很正常,只是有一点,我们今晚不可能再和老大一起打扑克了,因为打扑克是我们休息的时候最消遣的一个活动,它不仅可以娱悦心情,重要地是这个活动每次都有老大的参与,于是我们所有人才有了和老大加深的机会。今晚看来只能早点睡觉了。   “喂,我说,你们几个怎么不打扑克了呢,没事儿,你们打吧,一会儿我洗漱一下,我再换你们,玩会儿吧!”冼哥说道。   我们听了这种像是命令又像是建议抑或还像是安慰的话后,我们也只能服从了,因为这里边服从代表对老大的一种忠心无二。   我们几个常委开始玩了起来,只是有种被压抑的感觉,不会那么地放开了,也不敢随意地大喊大叫,大笑大闹了。   我们漫不经心地打着我们的扑克,一会儿的功夫,冼哥洗完了,收拾好了,他盘腿坐在我们旁边说:“来,看你们怎么打不上劲,我来几把,老规矩,喝水的。”   顿时气氛活跃起来,下边的人也开始小声说话了,一个个低声聊起天来。自从那个群殴事件以后,人们聊天不再是三五成群了,只是一两个人在一起随便聊一会儿,不过谁都不会说到号的日常管理等涉及号内的一切事情,因为怕自己有拉帮结伙之嫌,然后被老大制裁。   我们尽力地陪冼哥玩的痛快,很快,气氛逐渐恢复了正常。同时我们每个人也都尽情尽力地喝着水,每输一局就喝一碗凉水,大概有一斤的量,我在半年的时间里其实早已经锻炼出来了,最多的时候,连着喝八碗,直喝的自己三两分钟就得去厕所放一次水,那叫喝通了,如同喝啤酒一样,喝通了就是这个样子,你还别说,经常这样喝水喝通,平时却很少得病,就连感冒都很少得,也不会拉肚子,这就是一种另类的锻炼。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几个人几乎都达到了喝通的状态,室内的厕所几乎被我们几个人给包了,轮番去放水,冼哥很痛快,很开心,因为他一碗都没喝,以前他还能喝上一两碗,但今晚他肯定是喝不上了。   不知不觉,到了休息时间,我们开始准备睡觉,其实没什么准备的,稍微洗一下脚,然后一下子就进了被窝,大部分人都是裸睡,完全的一丝不挂,这是我刚进来时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的,但现在我也充分地看到了人们裸睡的舒服感,只是我还穿着内裤睡,这对我来讲,已经很“进步”了,我已经睡觉时不再穿两根带的被心了。这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突破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如同往日一样,人们起床后,迅速开始到院里准备劳动,干不了一会儿就要吃早饭——一碗玉米面粥,吃完,刷完,人们又开始劳动,我们几个高层和冼哥一起吃饭,早上一般是用粥泡一袋方便面,这在里边是最高待遇,冼哥只是比我们多吃一两根火腿肠或一个鸡蛋,那是应该的,任何人没有任何的异议。而后我们几个按着各自的分工开始日常的指导和巡视,此时我们几个人其实是四个人,我们这四个人是老大的嫡系,老大手下的四大金刚,一个管生产的,一个管纪律的,一个负责我们几个人及号内生活卫生的,他们都是专门的分工,而我是帮着管生产和纪律的。   今天冼哥没在外边院里“视察”,而是一个人在室内研究他的起诉书。   我也在外边一如往常地做着我的份内之事。   “斯吾真,你进来,让别人看着就行了!”冼哥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所有人都听的很清楚。   我立即进来,来到冼哥小炕的坐位上,他跟以往一样,双腿盘着,在这里边我们平时都是这种坐姿。   “冼哥,有什么事你吩咐吧!”   “是这样,你现在这一段时间费心帮我把我的案子给好好理理,帮着参谋一下,我相信你的头脑。”   我顿感一股异样,因为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从脑力上来讲,全号四十一人,没人能帮的上冼哥,我在以前半年的时间里,也经常帮别人参谋案情,口述着教别人一些反侦察,保护自己合法权益的语言和技巧,帮着写一些辩护词,陈述词之类,冼哥有时审察以后,很是赞赏。因此他找我帮忙,理论上来讲是正常的。   同时我也敏感地感觉到,我的机会可能要来临了——冼哥的起诉书我仔细地看了几遍,已经深深地印在脑海里,重点有两项:第一,他已经上升成了案件的第一主犯,第二,所涉及到的挥霍款额十分巨大,达几千万甚至近亿元之多。因此正常情况下,等待他的将会是无期的判决。   我们开始一点点地探讨和深入研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向我讲述了他们从始至终的整个案情过程及甚至所有相关细节,我在和冼哥一起研究案情的时候,我也真的在绞尽脑汁,找出一切可以找的可以依据法律的东西,也或许是我太投入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这一案子,让我学到了很多,提高了我的一些从未有过的意识,思想,思维,乃至见识,经验等,总之,外人可能是无法想像的,我也着实从中清晰地觉察到我的层次及境界的晋升,思想及信念的一种或许不正常的升华。   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临近冼哥开庭了,这一段时间冼哥和我几乎形影不离,也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建立了一种特殊“江湖兄弟”之情,出于他内心的某种想法,在这过程中,冼哥我们俩单独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很深情地说:“斯吾真,我现在有个想法,不知你同意不同意,没事,你就是不同意,哥哥我也不会怪你的。”我说:“你说吧冼哥,只要我能做到,就算是办了。”其实我的一种特殊敏捷已经让我隐隐感觉到他的意图。   “我想和你在这里拜把兄弟,而这里边的环境又不够充分,所以我想现在和你口盟把兄弟,等我们出去了,我们再举行正规的仪式,但在这里口盟以后,我们暗地里就是把兄弟了,你觉得如何?”   我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些出来,这是我当时的真心感受,别人或许不理解,但我确实很理解我自己。“谢谢冼哥,你这样说,说真心话,兄弟我特感动,真的,我没想到冼哥会如此看重我,冼哥如此高抬我,兄弟我感激涕零,不论现在是在这里边,还是等他日我们兄弟出去以后,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大哥,我也会永远做好你的兄弟,谢谢冼哥!——”   我和冼哥手里端着酒,在他的香案面前,他口中叼念了好久,我们互相把生辰八字通报了一下,用自己的笔记本做了记录。然后一饮而尽。我和冼哥就此成了在这种环境中的唯一把兄弟,只是我们商定,对任何外人都不会道明,做到心照不宣,心中有数就可以了。   关于刚才说的喝酒一事,其实不用给广大读者解释,只要在这里边混好了,什么都会有的,除了女人,现在是除了女人,以后会无一例外的。   而需要解释一下的是,冼哥的香案,冼哥从六年多以前进到这里边以后,一步步地开始有了宗教信仰,信奉佛教,冼哥每天都在小炕的角落里摆上香案,点上几柱香,放上些许贡品,而他自己则从头上披一个很大的毛巾被,在香案面前祷告半天。多年来一直坚持,从不懈怠。   冼哥的辩护词及陈述词全部由我起草,经过近一个月的细细研磨,我帮着冼哥从案情中把他一一解脱开来,理由较为充分,并把最重要的另一项,挥霍款额由起诉中的几千万元辩护为几万元,连我自己都觉得吃惊,并有些异想天开的成份。不过,冼哥非常地满意,他反复地铭记于心,好多关键点,要点,都被我们摩仿着开庭的形式,问讯角度都一一演示了无数次,做到了充分地心理准备。其中近一个月的过程,真可谓艰辛无比,而我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得到了这里边好多别人都无法得到的待遇,伙食比任何人都强,生活比任何人都自由,最重要的是加深了冼哥我们之间的兄弟友谊。为坐上副号长的位置打下了坚实无比的基础。   冼哥被提出去会见律师了,他的律师是指定律师,一般情况下,有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或以上的在押人犯,或未满十八周岁的在押人犯,在自己没有请律师的情况下,在开庭前才会有指定律师的,这也体现了国家司法程序的完整性及国家法律的公正性。   冼哥出去提审时间不长便回到号里,他说后天就要开庭了,冼哥此时的心情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或许人到了这个程度心理都是十分矛盾的,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但他的情况与我不同,而且完全不同。所以他的心情或许更加地复杂,更加地难以表达。  正文 第六章、元旦   冼哥开庭去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了关风以后才回来,这一整天我在号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起伏,坐立些许不安,或许是真的对冼哥有了真正地关心之情,直到冼哥回来,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他笑容满面,一脸的轻松,可能是六年多了,开完庭,心理一下子得到前所未有的真正释放,马上,大家——当然是老大身边我们几个“高管”,围着冼哥,问寒问暖,十分关心的样子,甚至让冼哥都感动了好久。   “谢谢你斯吾真,你知道吗,今天开庭过程中所有法官及公诉人问的问题,都在你我前一段时间的假设范围内,所以今天我发挥的很好,心理上现在十分地轻松,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发自内心地谢谢你!”冼哥坐定之后首先说道。   我的心一下子释然,能瞬间感觉出我的表情一下子变的十分的欣慰与淡定。“不用客气,是冼哥福大,命好,发挥的好。”   一夜兴奋,……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案子也在缓缓地进行着,我们家此时也在默默地找人,托关系,请律师,而且现在活动的范围已经到达了省高院,不再是一审的中院了。   转眼快到元旦了——2001年的元旦,那些点儿低的人们心情渐渐地好了一点点,因为他们关心地是过元旦时所里肯定要改善的,能吃上一顿两顿的好饭,因为平时一个礼拜人们只能吃上一个馒头,礼拜天的下午,每个礼拜天是两顿饭,上午九点左右开饭时,一碗玉米面粥加一个窝头,下午四五点钟一个白面馒头加一碗肉菜汤(其实就是平时的菜汤上面多飘着几片薄薄的肥肉而已,因为瘦肉早已经被非在押人员走了小道,反正我们是不可能摸着瘦肉的)。在平日里,每当过礼拜天改善时,当人们开始打饭时,冼哥身边的杨军胜,会拿着一个很大的空碗放在院中央,这是为那些不爱吃肥肉的人准备的,人们打完饭纷纷走到空碗处,从自己的碗里把里边的肥肉挑出来,用塑料勺挑,因为这里边是不允许用筷子的,有些人手头较快,从铁门处打完饭,就在一扭身的刹那,不到一两秒钟的时间便可以将几片肥肉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再到空碗那儿,表示性的挑出几片肉,而后再找到自己吃饭的位置,蹲下来开始狼吞虎咽,恐怕别人再抢了自己碗里的其他东西似的。   等打完饭,空碗里几乎装满了肥肉片,杨军胜然后把碗端到我们屋里,用方便面调料及一些个酱油、醋什么的拌一下,放在我们一起吃饭的中间,让冼哥先品尝,然后我们几个才开始跟着吃上几口,而我是不吃肥肉的,几乎真正的不吃,所以我吃饭的时候,他们谁都愿意挨着我吃,我可以把肉给他们任何一个人吃,仅仅为此,吃我肉的任何人都说我好,跟我走的很是亲近。   我们一边吃着,杨军胜那儿一边汇报着,谁挑肉的时候如何如何,冼哥只是听着,最后说上一句,你们知道就行了,下来你们看着办就是了。   随后的几天里,在生产过程中,总会有人因为质量什么的问题被处理,或轻或重,人们其实都心知肚明,因为这只是一点很小很小的事例,很小很小的小节。在平日里,对其他问题而言,或许这还算不上什么问题。   因为元旦快到了,于是,各个号里下午完成生产以后,都四处传来响亮的喊号声。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各个号的喊声、节奏不尽相同。   “一一二二三三四!”   “一二一二三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三四!”   “一二三四——”   为什么快元旦了,各个号内都练起队列来了呢?我刚来时纳闷了很久,结果一同门中人告诉我其中的玄机,因为号长没钱花了,或缺什么东西了,才这样做的,因为这样做,在练队的时候,谁都不是军人出身,而要求每个人的动作都得标准,于是在屡教不成的情况下,只有采取特殊方法教你,教队的人一般都是管生产或管纪律的,一边教,一边练着自己的某种拳法或腿功,甚至有用鞋底子的。一些较为聪明的人,是不用教的,到老大那儿说上几句话,发一两个明信片: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所长照顾,号长照顾,请寄一百元钱来……   然后就可以随意练队,或不参加练队了。当然,过几天你的明信片没回音,那就会比教你练队还要严肃、惨烈了。   我们号也不例外,在开始练队了,由李建林喊号,杨军胜巡视,“乔峰”和我在一边看着,冼哥在屋里听收音机(小的那种)。   收音机,是里边最为奢侈,最有权威的象征,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号里的老大才有一台,在这里边它也,更是属于违禁品的,当然这也或许也是我们最好的收听外界信息,不与地球信息断档的平台。   我在一边看着的同时,也是学着某种东西,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将来出去不了的话,肯定会用的着的。   一边练着队列,人们一个挨一个地往屋里跑,我于是帮着在里边写明信片,同时也能听到外边传来的“啪——啪!”“咚咚——”的声响,我此时其实已经没有了当初刚来时的那种同情了,因为我很正义,很矛盾的认为,他们犯罪进来的,或盗窃,或抢劫,或*,或杀人,或伤害等,都应该受些苦头才是正常的,当然即使都是犯人,人们看你的眼光也是不一样的,档次是不同的,比如*的,只要是“花案”,在这里边是最“点儿低”的,最让人痛恨的,一般这样的人都过着相对于里边这种生活还要非人的生活的,直到发配走,也抬不起头来。   而冼哥则在一旁听他的收音机,若无其事,只不过我有时看他时,他抱以一笑。   四十来号人,差不多能写的都写了一封,除了那些外地的,或者确实家里没人管的。   过了没几天,所里外边登记处的干警拿着钱单到各个号里让人们签收,我们号还可以,几天下来,陆陆续续进了一千多元,冼哥脸上不时浮出一丝满意之色,因为这个元旦差不多能过的去了。   而我们几个“大内”,也很高兴,因为一有钱,我们几个的待遇肯定也就跟着提升,烟可以抽一些较好的,而且不用计划着一天抽几支,或什么时候该抽一支,有人家里送了几条烟,上交给老大的时候,老大会给他本人部分“返利”的,而他拿到“返利”之后,会很识实务地靠近我们几个“大内”,因此我们的烟会更加地充裕,其他物品也是一样的道理。   明天就元旦,所里也开始卖货了,由老董所长(一个专门卖货的内部小卖部负责人),开始到各个号“推着小车来送货”,虽然不属于强制推销型的,但老董会根据各个号内的经济情况(他本人从外值班室登记处对各个号里的进钱情况了如指掌),分发他自己从各个渠道进来的不同货物,我们别的不怕,就怕他卖假烟,尤其是卖“白包”类的,那就没办法了,一下子给你十来条烟,价格贵不说,主要是因为烟是假的,不知道是哪个地下造假烟厂出的,他妈的根本没法抽,呛嗓子,抽多了自己会有一种要得肺癌的感觉,因为我进来这半年的时间,没少品尝这种味道,真是可恶之极,草旦之极。   老董这个人,别看平时卖货时面戴微笑,但人们都十分怕他,因为他给你货的时候,很是客气,有的号长会说:“不好意思董所长,我们号现在没钱,要不了那么多东西,少给点吧。”   “没事,现在没钱,等以后有了再结,不着急。”然后把货给你这个号,可过不了几天,他就找号长要账来了,如果号长要是还没动静,那你这个号可能就要倒霉了,不是号长身边的人被他找个理由揍一顿,就或者是号长本人亲自被他值班时给罚站,甚至表示性地骂你一顿,时间长了还不结账的话,那就绝对不客气了,反正你只要走不了,你就会欠他的账,因为人们都很自觉,号长没钱了,那就该练队了,或者号内整顿什么之类的活动了。   我们号购进了一大堆货以后,老大让杨军胜整理分类,放进冼哥睡觉的头顶部几个纸箱里,以及大炕和小炕之间——“二道沟”里的几个纸箱里,而冼哥则知道老董的性格,除去了和我们包号所长刘所长的利益共享以外,冼哥又拿了一些存入自己的私房,然后在买货的同时,拿着钱票和钱单给董所长当时就结了账,只欠了一小部分,每次都得欠一部分,这也是一种技巧。而冼哥自己私房中的钱单,他会通过他自己的谪系所长去兑换出现金,当然那些个谪系所长从中定有一定好处的,然后藏好,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后来冼哥发配时身上就带走了好几千元)。   2000年12月31号下午,所里要进行一项例行活动——搜号,当然人家所长叫“清监”,用我们所的驻地武警,由所领导带着几个值班干警,挨着号的进行。武警进了号以后,直接进到监舍内,开始清搜,被褥,包裹,任何一个角落都非常的仔细,而所里的干警则负责在院外的放风场,让人们列队集合,先让大家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然后再一个个挨着翻口袋,最后一道工序,让人们把裤子褪下来,然后光着屁股蹶着做向前躬最低九十度的动作,意为检查身体上有没有外伤,或藏没藏什么违禁物品。   而冼哥一般是不会被搜身的,因为各个号的老大都不同程度的和各个所长打过交道,都有不同程度的“交情”。因此,一般情况下,一个号里的大部分违禁品都藏在老大身上。有时候所长们也知道这些,只不过睁眼闭眼而已。   搜完号,人们顿时轻松了,只等着明天过元旦了。   而冼哥则开始忙了,他一会儿找王店所长,一会儿找劳动号,一会儿找包号所长,忙什么呢,原来冼哥是为了过元旦而要准备一些特殊的东西,酒,肉,香火,等等,一些属违禁品范围内的东西。因为每逢过一些较为隆重的节日,冼哥是要安排我们几个他身边的人喝几口的,这在这里边算是最高待遇和最高荣誉了,同时也代表了各个号老大的一种非凡能力。   一切都安排好以后,晚上冼哥又和我们痛痛快快地打起了扑克,玩的很开心,而我们几个还是多少天如一日地喝了个通透痛快。   元旦,冼哥给号里所有人放假了,人们可以洗洗衣服,下下棋,打打扑克,抽抽烟,聊聊天……,然后就等着开饭,改善了,上午的一顿饭,人们吃的还是玉米面粥,只是变成了一个白面馒头,下午则是“肉菜汤”和馒头,另外,冼哥把购买的一些焖子肠子之类的用洗脸盆拌了好些,多少不同地给一些贡献较大的人,或三口,或五口,处处显示着档次的不同。人们吃的都很香甜,人们或许已经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晚上根据所长的要求,各个号都要举办文艺活动,我们号关风以后,冼哥先让大家唱了几首爱国革命歌曲,然后叫人们开始单独表演,叫了几个平时能唱的人,唱了几首各地不同的乡音流行经典,还有个别有特色的“流氓小调”,比如什么“保定府”、“小白菜”、“多少摸”等等之类,唱这些的大部分属于那种“见多识广”二三劳改的人,但在这里边这种小调却十分地走红,唱不了几回,一个个不用学,几乎都学会了,朗朗上口,亨唱连绵,几近天赋。   然后还是自由活动,人们开始自己习惯了的娱乐方式,说笑不等,而我们则开始准备酒菜,因为要进行我们几个都很盼望的节目了,只有几分钟,就安排利落,冼哥在他的中心位置坐好,我们依次坐下,围成一个圈子,而冼哥则先要进行烧香模拜以后,我们才能开始,他烧完以后,磕三下头,而别人也跟着去磕几个,因为有人也是真的信奉的,也有人是因为要追随老大,表现一下,而我自始至终,直到冼哥发配走,都没有拜过一次,因为我是从来不信神的。这一点,冼哥曾多次劝过我,而我很坚定地表示过自己的思想,他对此还不算太过份,不把这种信念强加给别人,尤其是对我,他一直是另眼相看的,况且我们有那种“金兰”之义,彼此心照不宣,互相尊重。   随后我们开始了“酒宴”,我们一个个说着拜年的好听话语,冼哥不时发出一声声爽朗的哈笑声,而别人也在各自的“领域”自得其乐。冼哥边喝边向我们介绍,这里边最贵的东西就是酒,我们喝的是袋酒,一种用塑料袋装的低档酒,有七两装的,叫小袋,有九两装的,叫大袋,后来还有一斤二两装的超大袋,这种袋酒我也是在这里见识和尝试的新鲜东西。一般情况下,这种袋酒从外边弄进来,需要五六十元左右,一百元两袋,而这种袋酒在外边的价格是两元钱一袋,或不到两元的价格,可想而知,往里边弄酒的人的利润空间是如何的可观。   我们得知此内情之后,对冼哥更是崇拜有加,其实所谓喝酒,平均下来,我们每人也喝不上一二两,大部分还得让冼哥喝,因此毕竟冼哥进来时间太长了,隔离人间烟火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我们必须得谦让着让冼哥多喝几口。菜品也很不错,有焖子肠子,烧鸡,鸡蛋,豆腐,还有部分水果什么的,可以说已经相当丰盛了,我们几个吃好喝好,睡的也好。我此时已经在小炕的近似中间位置睡觉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我由地铺到大炕,到大炕角,再到小炕,象征着地位的变化,“点儿”的提升。小炕上现在共睡有五个人,从南到北:冼哥,杨军胜,李建林,我,加上最北边的“乔峰”。   “乔峰”是外号,他本名叫马世力,回民,因为他平时管生产打人时,“功夫”相当了得,尤其腿功厉害,因为他不吃猪肉,而冼哥先前却叫他猪头、阿猪,后来我来了以后,觉得不雅,和冼哥商量以后,给他演变了一下:阿猪——“阿朱”——“乔峰”,冼哥觉得很好,很有创意,大家觉得也很好听,而且他本人也觉得不无不妥,于是商定,就叫“乔峰”了。  正文 第七章、“上路”   过完元旦,日子又回复了平常。   突然有一天,我们放风院南边的走廊里,传来了特殊的声音——女人的声音,我们几个管事的人同时凑到了小窗口,恰好有一三十来岁的妇女走到我们这儿,原来她是到这里边干活的,粉刷之类的活,她看到我们也不害怕,直接就问,我们号有没有一个叫杨某某的人,回民,杨军胜说:“有啊,怎么了?”   那个女人说没什么,随后眼神闪烁、飘浮了几下,欲言又止,随即离开了,然后,我们把这一不起眼的情况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冼哥。   冼哥不做声响,一天无话。   晚上关风后,冼哥很快结束了例行的喝歌什么的老一套,而后,开会简单说了几句,让大家自由活动,随后从箱子里拿出一包差不多点的好烟——绿色佳宾烟,向着杨某某扔了过去:“良子,好长时间不给你烟抽了,给,抽盒好点的吧,也没有太好的,因为现在这段时间假烟太多,真烟又不好弄,将就着点吧。”   “不用了,冼哥,我还有卷烟呢,你已经很照顾我了,你也不多,留着自己抽吧。”良子惊异地说道。   “哎,给你抽你就抽,别客气,晚上吃饱了吗,你看这段时间我也净瞎忙,没顾上照顾你,军胜,给良子拿包方便面,一根火腿肠,怎么觉得你这段时间又瘦了呢,有什么事,缺什么东西就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你也太自觉了。”冼哥很关心地说。   “不用了,冼哥,我晚上吃了一个多饼子(意指窝头)呢。”   “没事,吃吧,我们这儿还不少呢!”   良子很是感动的样子,不再说话。   冼哥在我们进被窝休息后,一个个挨着传达,今晚我们几个人轮流盯班,一人两个小时,跟着下边的值班人员同步轮班,每个号内晚上都要轮流值班的,晚上共四个班,每班三个人,一班两个小时,在冼哥头对着的靠南墙处的盛放餐具的水泥台前,站立值班,这是所里要求的,为了防止晚上有人行凶或者盗窃什么的。   我们几个人得到指令后,谁也不知道个中原因,只是知道肯定有什么情况要发生,不同于往日的情况,同时我们也感到了后面小窗外的走廊里值班干警巡视的频率也较以往高了。   我们几个严格按照冼哥的吩咐,轮流着盯班。   第二天早上四五点钟的时候,只听到我们号南边放风场东南角的铁门慢慢地有了声响,一点点地,铁门开了,紧接着,我们监室的铁门也在一点点地发出声响,很快——“啪——”地一声,铁门骤然大开,只有两三秒钟的时间,两三个武警跟着我们包号所长刘所长快步走到了良子的铺位处,几个人一下子,就按住了良子的胳膊。   “谁都呆在原地别动,值班的蹲下!”不知哪个干警或武警喊道。   “没事,刘所长,我知道时间差不多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找什么麻烦的。”良子边说边在武警们的帮助下穿衣服,他的衣服是特殊的,因为脚下戴着刑事镣,手上戴着“捧子”,因此衣服是极为特殊的,一般人不会想到这样情况下怎么穿脱衣服的,其实确实是不容易的,以后你们会明白这种情况下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的。   良子刚穿完衣服,就被武警架着往外走,良子还算清醒,快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向着大伙一抱拳:“弟兄们,你们好好呆着,兄弟我先走一步!”   随即被武警架出门外。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大家都被镇住了,鸦雀无声。甚至好多新号子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事情就已经发生并结束了。   人们开始了嘈杂躁动和小的沸腾……   因为是冬天,天还黑着呢,所以,随后冼哥喊一声:“都他妈别嚷嚷了,没你们的事,都他妈睡觉。”   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可是人们几乎都难以再入睡了,都开始琢磨,包括我也一样,也是很不平静。以前听人说过,往外拉人的事,是死刑犯上诉或不上诉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高院复核,下达死刑执行书或改判什么的,然后就在规定的时间里把人拉出去执行枪决了,执行枪决前大部分可能会举行公审公判大会,然后由法院院长宣布:拉赴刑场,执行枪决;也有可能直接拉到刑场,执行枪决,而不公审公判了。而死刑犯被从监舍拉出去之后,要先让吃顿饱饭,汉人吃猪头肉,回民吃鸡蛋,管够,再问犯人有没有什么遗言需要转达,然后用绳子一捆,就被绑赴刑场了。   清晨,人们醒来后,与以往不同,人们做事都很小心,不作任何声响,因为人们已经被震慑住了,起码精神上是这样的。   今天的劳动任何发下来的较以往晚,因为干警们在外边要忙好长时间,过了一会儿,一劳动号犯人找冼哥,问要不要剩下来的鸡蛋和猪头肉,因为今天执行的一共是四个死刑犯,除了我们号的杨某某——良子之外,其他三个都是汉民。   冼哥安排完以后,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劳动号犯人端来了一大碗的猪头肉和十几个鸡蛋,杨军胜拿了以后,按冼哥的吩咐,对大伙说,谁想吃谁就吃,不用客气,随便,这次是真的随便,但一些本地的,家里有人管的,是不会吃上一口的,而那些外地的,年龄大的,家里没人管的,胆大的,确实平时吃不上什么东西的,“点儿低”到极点的,一个个不再沉默,纷纷去拿着吃,谁吃都可以,这一点上确实不存在任何的圈套。   一下子的功夫,猪头肉和鸡蛋被人们吃的一干二静。   原来冼哥昨晚就已经知道了良子要被拉出去的信息了,因为毕竟他在这里边呆的时间太长了,六年多了,什么没见过,因此他昨晚给了良子一包烟,一些吃的,算是尽一尽这里边的一些情份。   良子,三十二三岁,回民,是本市某街的一个市民,到今天为止,他被羁押在看守所已经八年有余了,刚出事时,他才二十几岁,因为故意杀人罪被一审判处死刑,缓刑二年执行,本来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发配到监狱去服刑改造了,命是保住了,可结果呢,他们家多少有点钱,再加上他的那个十分牛比的律师王某某,却执意要求上诉,想着花些钱,判个更轻一点儿的。事情也凑巧了,该着良子点儿低,在上诉的过程中,案子就被拖起来了,一拖就是好几年,因为上个世纪,没有什么严格的超期羁押一说,被良子杀掉的那个女孩,在西安有个在部队当官的家族亲戚,有一年回来看家时,问起了案子的情况,问对方那个男的——良子,肯定早被枪毙了吧,可结果女孩家人说,没有,人家那边托了人,判了个死缓,还上诉呢。这一下,可惹恼了这个军官,他当即表示,你们别管了,我负责此事吧,我会把对方给追死的。然后就回到了西安,然后良子的案子就开始发生了变化,上诉,发回重审,被判死刑,这回连缓都不缓了,又上诉,一直拖到现在,终审裁定下达,他被执行了。冼哥对良子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冼哥说:“这事不怪别人,只怪良子他们家太不知足,这叫做把人给诉死了。点儿低呀,做人一定要知足,你犯了什么事,多大的事,别人不清楚,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此事就此渐渐平息下来。而类似这样的事在我呆的近六年时间里,先后发生二十来次,二十来个曾和我一起生活过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和我处过,虽然这些人从法律角度上讲都是罪有应得,但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偶尔也能和这些人处出哪怕是一丝的说不清的矛盾情怀。这是后话。   ……  正文 第八章、搬迁;第九章、“副座” 第八章、搬迁 时间没有停歇,一点点地在跟进着,马上要到我们国家的传统节日——春节了,过大年,元旦以前的节日对于我来讲已经没什么印象可言了,而整年没什么过节感觉的人大有人在,我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论是外边的社会,还是我们所在的这个“星球”,都能充分感受到年的味道越来越近,越来越浓,每个人小时候都是“慌年”的,而在这里边,人们不论大小,也都有那种期盼的心理,因为在这里边过年,首先还说伙食,吃的要比平常强的多,最起码一到年三十下午,人们可以不用吃粗粮了,一直吃到正月初三,或初五,全是细粮,白面馒头,包子(红萝卜馅的,里边有一些肉,肥多瘦极少),很有特色,吃起来味道甜甜的,香香的,很不错。当然人都是不知足的,我们最盼望的就是偶尔所里要是因为什么原因,让吃上一顿白菜馅的,那可谓是火星上的鲍鱼味道啊。 其他的年货,比起元旦来,要丰富一些,多了一些蔬菜和水果,例如西红柿,黄瓜之类,苹果什么的。但这些只是各个号长及身边的“大内”专享之物,与“点儿低”人无缘。而且数量极少,价格当然不菲。而最好的另外一点,所里在过年的时候卖的“白包烟”也较少了,这一点对于能抽上烟的人来说,无异于一次大的革命。人们因为过年,都纷纷向家里要钱要物,于是各个号长很快成为了一个个“火星”富翁,谁向家里要的钱多,东西多,谁就能在短期之内点儿高一些,得到的回报,得到的照顾相对也多一些,比如,你的贡献大,你就可以干活时不用太着急,由我们几个人帮着你干些,或多分给别人些,而且免去一些恐惧感,那些没人管的,外地的,要不来东西的,只能多干活,多替别人挨些揍了。 年三十的时候,生产停了,人们开始轻松地享受过年的气氛了,因为该来的钱也基本上到位了,该送来的东西也基本上差不多了,再来不了的,也就来不了了,年货也基本上备齐了,就连我们几个需要的酒,也在冼哥的精心筹备下准备了不少,下午的时候,所里照样清监搜号,因为这次过年时的搜号是一年中可能最为松懈的一次。所以只简单地走了走形势,因为近来各个号都有钱了,烟也多了,各个所长也不同程度地得到了一些应得的好处。 2001年的春节,我来到这里边的第一个春节,被别人影响着气氛,跟随着这里边的步骤,一点点地慢慢熬了过去。而在这前后十来天的年味中初次品味了不回家过年的感受,思念,思念,不停地思念,煎熬,煎熬,倍受着煎熬,我最爱的母亲,父亲,我挚爱的妻子,儿子,我所有的亲人,同学,朋友…… 我总算是在别人轻松的气氛中不轻松地熬过来了,从年三十到初五,从正月十四晚到正月十五,春节就算是彻底结束了,人们逐渐地又恢复了一切的往常。 每个人的案情也在不知不觉,也或者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那些“点儿低”的人,也在新旧更替着,一个又一个,一批又一批,一波又一波…… 过年时间不长,一区五号由于出了一次大事件,因而所里统一安排,各个号互相调一下,是整体调。原因是因为他们号发生了厉害的打人事件,把人打成残废,几乎死亡,而且受害人的家里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此事,闹的很是厉害,最后那几个打人的犯人被分别罚了一人一万元的罚款,处理完以后,所里才要求调整的,我们号整体搬到一区五号,其他号也互相调换了一下,有的号与号之间还调换了部分在押人犯。 我们集体搬到一区五号以后,我的点儿一步步潜移默化地在提升着,终于,大的跨越来临了—— 第九章、“副座” 2001年4月18号,我们在一区五号很平常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份内事,突然听到,不是我一个人听到,而是所有人听到,南边的走廊里及西边的大走廊里不时传来嘈杂的男声和女声。我们搬到一区五号以后,所有监舍布局与原来一区二号一样,只是小炕的位置与原来的相对,靠近室内的西南角,而厕所与原来的也正好相反,座落于室内的东南角,院外放风场也是一样,只是方向与原来的相反,比如外铁门在院子的西南角,自来水管在东北方向。一区五号比一区二号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隔墙临着内值班室南北大走廊,因此,值班室或附近有什么大的动静,我们基本上都能听个差不多。 随着嘈杂声音的渐近,我们凭经验已经知道,又是法院发判来了,这是过完年以后,第二次发判决,自从冼哥开庭以后,每次有这样的动静,他总是十分关注,听,看有没有自己的那份或悲或喜的命运证书。 估计是从一区一号那边依次往我们这边走,那边四个号,我们这半边三个号,一监区就七个号,西边四个,东边三个。 只听到我们的院外的小铁窗口有了女人的叫声,那是我们本市法院法官杨娇静的声音,因为她经常到我们这儿来发判决,人们从签字的时候,细心的人看到的。 “冼木傲——” “到——” 冼哥飞步跑到小铁窗前,双眼紧紧地盯着小窗外的杨法官,我们也跟着凑了上去,从冼哥的两侧争相往外瞧着,大多的人除了想在第一时间听到相关人的结果以外,主要精力是为了一睹女人的风采,在这里边,人们除了本身的案情以外,最大的乐趣,最想看的就是——女人,男人的世界,总是想要看女人的,很正常的心理或生理。 我也凑上前,低着头第一次看到了杨法官的面目,三十岁左右,个头一米七左右,短发,不胖不瘦,模样一般,起码我认为很是一般的,给人印象深的唯一特点就是:皮肤白。就这样一个女人,大家已经觉得十分的国色,异常地天香了。万物缺为贵嘛。杨法官旁边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肯定也是法院的。这个男子倒是话语不多,主要还是杨法官说话。 “冼木傲,你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这是判决,你看一下,然后签一下字,再有就是你上不上诉,也要写清楚,并签字。” 冼哥听到杨法官说判了十五年,目光很快找到了我的双眼,我马上拿了冼哥的判决书,用极快的速度翻到了最后的一两页,定睛观瞧,也就是片刻,我抬头看了一眼冼哥,冼哥一直在等着我的反应,我对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冼哥会意。 “我不上诉了,”冼哥的话来的也很顺理,“我已经在这里被羁押了七年多了,快八年了,不能再耗了,耗不起呀,这里又不减刑,我还是认命吧!” 冼哥边说边拿起杨法官手中准备好的碳素黑笔,很用心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我们一起陪冼哥捧着判决书走进监舍内,坐定,一起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完以后,马上问我,摇头的原因。 我沉着地跟冼哥说,“你看最后两页的内容,冼哥,我从内心说句实话,法官最后认定你挥霍了几十万元,已经相当不错了,也就是因为你们同案已经死亡的原因,况且你的另一个同案,就私刻了一枚公章还被判了十年呢,他肯定会上诉的,不信你等着,冼哥,咱们不能上诉了。” 冼哥,不只是冼哥,大家都认为我说的很有道理,一个个都在劝慰着冼哥。 其实,此时的冼哥脸上已经带出了满意的表情,或许他都认为这个判决结果是很令他意外的。因此,冼哥,马上拿出了他的私藏极品烟——红云,一一发了起来,在这里边,这叫打道,给大家打了一道,由此可以看出冼哥内心的兴奋。 很快,冼哥得到了他的另一个同案上诉的消息,他随即骂了起来:“他妈的,什么东西,得钱不少,时间也这么长了,七八年了,还诉,诉个及吧呀,你他妈的一诉不要紧,我也发配不了,也减不了刑,还得耗一阵儿,哎,真他妈的完蛋货!”冼哥气愤得山西口音都带出来了。 “没事的,冼哥,光他一个人上诉,而且他还排在你后面,你比起他来算是主犯,案情基本上算上落定了,所以冼哥不用着急,我估计你们的上诉期会很短的,很快便会有结果的,估计超不过一两个月,再陪弟兄们多呆一些时间,起码现在轻松了,对吧!。”我依理劝慰着冼哥,冼哥表示认同我的观点。 不一会儿的功夫,我们的包号所长刘所长开了外边的铁门,进来就问:“老冼呢,听说发了判了!” 冼哥很快迎上去,“是的,发了。” “十五年,是吧?” “是的!” “上诉了吗?” “没有,这么长时间了,不诉了。” “还诉什么呀,判的还可以,再上诉,还想判个无罪呀,不错,总算有结果了,这回再好好呆上一段时间,就该走了,到那边,好好表现,减减刑,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就出去了,没事,快熬出去了,挺好的。” 安慰了几句,冼哥便要求出去,刘所长和冼哥是多年的搭档了,很意会。冼哥跟着刘所长往外走去。门随即也关上了。 好一大会儿,冼哥才回来,刘所长没再进来,关上门后走了。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关风后,冼哥照例带领着唱歌,随后,开会。 “今天的生产,大家都干的不错,弟兄们都辛苦了,”冼哥稍微顿了顿,“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今天发了判决,判了十五年,估计再有一两个月最多,我也就要发配了,和弟兄们一起的日子,多谢弟兄们的捧场,支持,尤其是你们几个。”说着话,用手扫了一下我们几个“大内”,“为了咱们号的生产和管理,都很费心,谢谢弟兄几个。” 我们几个都说,应该的,但同时都感到冼哥以前没说过这样的话,肯定有什么事要说,因为他今天的表现很不一般。 “因为我也是快要走了,根据咱们号的实际情况,刘所长和我商量以后决定,由‘乔峰’和斯吾真担任咱们号的副号长,‘乔峰’还是管生产,斯吾真照样协助,另外,斯吾真还要负责咱们号的学习,因为他比较有文化,人家是大学生,平时说话办事你们都有目共睹,都有感觉,所以呢,你们从现在开始,学习方面要听斯吾真的,不听他的,就是不听我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配合。大伙儿说行不行。” “行——” 其实大家都明白,老大——号长安排好的事情,谁能说不行呢,再有一点,平时号里是不设管学习的,起码以前是这样,这其实或许也表示出了一种人们都明白的动向。 我听到冼哥说到这里,我站起来说:“冼哥,我怕我干不了啊,因为我来的时间还不长,怕给你丢脸呀。” “什么及吧干不了,你说干不了就干不了啊,是不是不给我面子,谁不给我面子,我也就不给谁面子,别说了,我决定的事,就这样了。大家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自由活动!” 我再看冼哥的时候,他面无表情,一如往常,而“乔峰”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人们也都感觉出来了,因为他在这个号里已经差不多快五年了,而今天和我一起被任命为副号长,或许他有些面子上的过意不去,但他没说任何话,因为他也知道,他更了解冼哥。而别人呢,很正常,李建林快要发配了,杨军胜可能更快,而且他们即使不走,他们也知道冼哥对他们的远近,对他们的感觉,他们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在发配以前,多一些照顾,多一些好处,吃好喝好,不再有被调到其他号,重新开始混自己的“点儿”就已经相当知足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便不前不后的按冼哥的分配,主动地做一些我发挥着想像应该做的事情,事无巨细,不卑不亢,但有一条我时刻谨记在心——永远围着冼哥,以冼哥的利益,冼哥的感受为最重。 又过了时间不长,号内的一个外号“东关盖三砖”的小孩儿要发配了,他叫陈小光,故意杀人,当时才十六岁,在学校因为一些不值当的事,与人殴斗,开始被人打的抱头鼠窜,因为气盛,跑到不远处,从地上捡起一块砖,把追过来的一个小孩给盖翻在地,然后又不停地对着头部狠击数下,致其当场死亡,因为被抓以后,只承认盖了三下,加上他家是本市东关的,由此得名“东关盖三砖”,被判了十二年,马上要发配到石家庄少管所了,他临走前,握着我的手,叫着哥哥,依依不舍,因为在我和他一起处的日子,我给他讲了很多人生道理,一点点地教他如何与人相处等等,他在这个号里除了冼哥,也就只听我的话,我告诉他以后要如何做人,如何磨炼自己,他真的受益匪浅,因为他是我进来后第一个悉心教育的人,我很用心,因为他家在市里,离这儿近,家里他又是独子,因此家里常来看他,给他带来好多东西,他上缴给冼哥再返回一部分以后,只和我一人分享他的东西,同样,我也是一样,因此时间一长,我们处的相当不错,因此他走时,我还真有点不舍的感觉。而且从内心也希望他真的以后能学好,改好。 也可能是过完年的原因,人们发配的越来越多,同时进来的人也一个接一个,这里边永远都是这样,铁打的监狱流水的犯人。 “菜花”也要走了,“菜花”的案子更是稀奇,他本是一个纯粹的农民,一家四口,一儿一女,除了种正常的农作物以外,还单独甩出一小块地种些菜,也不为卖,只须自家够吃就可以了。事发前他种了几分地的菜花,长到差不多能吃的时候,两口子于是合计着把菜喷上农药,以防虫害,然后他们买了好多的“1605”及“敌敌畏”之类,在菜地里喷洒多次,时间不长,出事了。他们本村的一户人家偷了他不少的菜花,回家后使劲地炒着吃,结果一着急,菜没炒够火候,八成火的时候就着急吃了,结果一家四口人全部毙命。于是他们两口子都被抓了。原因是他们家喷药以后没在地边上挂警示牌,于是造成人员中毒伤亡,罪名为涉嫌投毒,后来改为了故意杀人罪。虽然确实是违法犯罪,但刚一开始人们为他也着实惋惜了好一段时间,但后来案情逐渐清楚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原来他们事先知道是谁总爱偷吃他们家的菜花,而且是本村一个和他们家不怎么和睦的一家。他们知道以后很气愤,才喷农药的。当然,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他存有明显的故意,再加上也没挂警示牌,最终导致被害人一家灭门,而自己一家则支离破碎,他最终被判了死缓,而妻子也被判了十五年。他自己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因为他也怕走到“良子”那一步,于是认可,虽然叫苦不已,后悔不迭,但也无济于事了。 这一天,又来了一个新号子,五十多岁,个头中等,被看守干警送进来以后,随着一声:“老冼,又给你送来了一个!”因为冼哥在这里边呆时间长了,所长们都认识他,因此一般都叫他为老冼。 如同我刚进来时一样,新号子先要蹲到小炕边接受“提审”和“登记”,我们几个一边问,一边登记,一边观察着这个人,这个人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他的眼神里透露着一种活力,与他的年龄很不相符,其中原因后来才知道,因为他是光棍一辈子的原因,属光棍中的佼佼者了。身板也很硬,走路稳健,底座沉稳。 越问他越含糊闪烁,跑偏跑题,答非所问,“乔峰”哪肯惯他这个呢,飞起一脚,正踹过去,这个人马上直立起来,闪躲避让,意欲反抗,这里边是不允许任何人,包括老号子,有任何不安分之举的,这一下可热闹了,几个“大内”好久没有大显身手了,马上一起参战。单老单田芳讲评书讲的太有道理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过人多!”这是现实当中的真理呀,一瞬间,这个人被我们几个打的满地找牙,全世界都是金子。随后就老实了,特别地老实,这过程当中,我一下都没动手,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任何一个人,跟以后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因为,第一,也不需要我动手,第二,我也不如别人打人时心狠,这方面真没锻炼过。 然后接着继续“问讯”和登记,他姓张,张生扣,他家是我们那边的,要按这里边来说,算是我的一个老乡,因为猥亵幼女进来,属“花案”中人,沾“花案”的人在这里边是最“点儿低”的,永远都抬不起头来,虽然外界社会对这里边的人一般都认为是“坏人”,但在任何情况下,任何环境中,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而这种人就是我们这里边的下等、等下人。没人会把他当人看的。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做人的资格。这样说他,一点都不过份,因为他的事让所有人都十分地唾弃。 他那一天去他们村一家串门,到那家院子里以后,只见一个老太太在水井边洗衣服,他简单说了几句后,人家虚让他到屋里边坐会儿,老太太接着洗他的衣服,可他却真的到屋里去了,屋里边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因为是夏天,衣服穿着根本就不太多,他坐在炕边上,边看电视边逗小女孩,一会儿的功夫,他看外边也没人,就走到小女孩面前,用手摸女孩的脸,接着摸人家的腿,一边摸一边把自己的那东西掏出来,当时是硬的,虽然他五十多岁了,但他毕竟是光棍,性冲动还是很强烈的。他用手拿着它,把它放在人家小女孩的嘴前面,让小女孩给他摸,给他舔,而他的手还把人家小女孩的*给弄伤了,也不知道多长时间,被人家大人回到屋里给撞上了,于是告了他,被抓了进来,他身上的伤不少,因为警察们也最痛恨这种不是人的家伙。 当我得知此情后,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我“噌”一下子几步窜到张生扣面前,“啪——”一脚踢向他的胸腹部,他一低头的瞬间,我一记耳光重重地横掴在他的左脸上,声音很脆,冼哥他们一下子给愣在当场,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我第一次打人,谁都不清楚我当时的心理是发泄还是正义,或者是想表现什么,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冼哥他们几个看我出手的时候,角度也不同,有的是看到了我的愤怒,有的是看到了我速度,因为刚才那两个动作是一气呵成的,也就是一两秒钟的时间,再看张生扣,已经右侧卧在地上,口中很自然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你他妈的以后别说是我的老乡,草你妈,纯粹不是人,是个牲口,猪狗不如,他妈来个比的——!”随着他的呻吟声,我狠狠地从牙缝里丢给他这几句话。 我的这一次出手,其实效果是很复杂的,人们首先没有想到我一个文弱书生的动作如此之外,再一点主要是我以前从来没打过任何人,让人们为之一愣。但此举的后期效果也是很大的,人们不再觉得我是那么的文静了,甚至有人后来说,我当时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文武双全了。我为此受益颇广,因为最关键的一点,冼哥后来把我扶上正座也很放心了。 “审讯”完毕,我马上给张生扣冠了个新的内部名字——“黑贝”,后来他一直用这个名字到发配走。冼哥说好,很恰当。而且就因为他这一别名,他在后来的生活中,几乎都有人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了。他除了正常地要必须完成分派的生产任务以外,他擦地时的动作必须是跪着的,尽管他平时夹着尾巴做事,但他仍然经常是人们的拳靶子,出气筒。 一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收到了上诉到高院后发下来的裁定书,我们的案子发还重审。 一个月的时间里,杨军胜走了,李建林走了,冼哥身边的老骨干只剩下“乔峰”和我了,再有就是身边又提上来一个小孩,专门伺候我们吃饭的,刘海,东北人,十八岁,盗窃摩托车进来的,用他这个外地人的原因很简单,机灵,能打,勤快,别看是外地的,可是有人管他,当然肯定是冼哥提上来的。 突然有一天,法院又来人了,又来发判决了,到我们号的小窗口时,又清脆地传来了“冼木傲”的名字,冼哥大步上前,我们紧跟上前的同时,已经听到了他的上诉裁定书——维持原判。或许审判机关也愿意早些结束他们这个曾经倍受关注的大案子,因此他们案子的上诉,在经过上一级法院——省高院的案卷审理后,没有再开庭审理,直接通过阅卷做出终审裁定的。 冼哥签字完毕后,抱着自己的“命运”书,慢慢地回到屋里,认真地看着自己的那份裁定书,这份裁定书象征着他的案子完成彻底地终结,象征着自己的命运经过近八年后的最终落定,象征着自己被羁押在看守所的生涯即将结束,象征着自己马上要走向另一个新的、陌生的环境。冼哥此时的心情或许是难以形容的,他的这种感觉我此时是无法体会的,直到几年以后我才亲自体会到了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说不清的,说不完的,即使说了,人们没有这种经历也是无法感受到的。 ……          正文 第十章、发配   一般情况下,终审裁定下达以后,过不了几天或者第二天,再有最快的就是当天就会被安排发配到不同的监狱去服刑,具体发配到哪儿,是根据刑期的长短,案件的性质,同案的多少,或者自己所托的关系等等,没关系的,一般会按照看守所统一的安排发配到指定的监狱的,而那些托了关系的犯人,会被特殊安排到自己有关系的监狱里边,以利于以后的减刑,再有就是那些特殊性质的案件,比如涉黑什么的,涉案人员过多,会打破常规而被分别发配到不同监狱的。发配过程中,有一个特殊的过程,那就是,看守所将这些已经判决的犯人不论发配到哪个监狱,交接时,接收单位——监狱会付给看守所每人八百到一千二或更多的钱,我们里边的人称之为自己的身价,各个监狱有不同的“行市”,称看守所为合法的“非常人贩”,当然这是调侃之说,人家走的那是正常手续。   冼哥自摸到终审裁定后,每天都轻松地等待着,我和“乔峰”继续管理着全号,冼哥现在基本上已经不怎么管事了,但我们包号的刘所长每次到号里来时仍然是找冼哥,当然那是肯定的,也是应该的。没事的时候冼哥仍会出去和刘所长聊聊天、汇报一下号里的情况。有时人们也能感觉出冼哥在发配以前似乎安排着什么事似的。   冼哥摸到裁定后的第五天,刘所长通知了冼哥,明天就要发配他了,冼哥第一时间得到此信息后,一下子开始坐不住了,开始忙起来,冼哥要把自己的所有物品整理一下,因为不论谁发配到监狱以后,在一个新的环境,每个人都要从零开始重新“混点儿”的,你即使在看守所里混的再好,但到了人家那一亩三分地肯定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我们几个也都同时帮着冼哥收拾他的东西,他的东西是真多呀,被褥好几套,其他应用物品也是又全又多,因为多年以来整个号的东西都归他支配,所以与其说他的东西,不如说是我们整个号的东西,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冼哥走时带不了那么多东西,所以他只能挑那些好的,有用的,他认为有什么纪念意义之类的东西,尽量多带上一些,然后那些他看不上眼的,平常司空见惯的东西就留给了号里,被褥也是,他自己留了两套崭新的,当然是那些新来的号子家里给送来的,然后又主动送到冼哥面前,要求给换套旧的。其他多余的被褥及一些日常用品,冼哥开始给我们几个分发。每个人都有份,各不相同。我得到了冼哥一个很珍贵的东西,让别人羡慕不已,收音机,其实这台收音机本来就是我的,是我去年进来时间不长时,看到冼哥的收音机十分破旧,而从家里给冼哥买了一个并通过达科长给送进来的。冼哥十分地爱慕至今,现在他发配以前要送给我了,他要不说送给我,我几乎都忘了原来这个收音机是我的。只不过今晚它还不属于我,因为冼哥今晚还是要听的,因为多年的习惯,不听着收音机是很难入睡的。   当晚,冼哥又给我们安排了一桌酒席,算是最后的离别之酒了。我们几个围着冼哥,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会儿哈哈,一会儿无语,冼哥对我们的嘱托,我们对冼哥的祝福,虽不是推杯换盏,可也称的上把酒言欢,推心置腹。下边一些“点儿低”的精明人,在适当的时机,也偶尔站起来说上一两句祝福话,给冼哥奉承上几句,以博得老大的一笑,气氛很是浓烈和谐。在号里其他人休息以后,我们的酒席时间又坚持了很长时间,估计是二班快换班了(大概一点钟左右),冼哥我们才一个个尽兴而睡。   ……   第二天,吃完早饭以后,我们早就已经把冼哥的大小包裹整理完毕,就等着喊他名字了。   “咣——”铁门终于开了,一个值班干警拿着一张名单,喊了一声“冼木傲!”   “到——”   “收拾东西,发配!”   “嗯,好,我马上收拾。”   随后那个干警又去别的号喊人了。   冼哥经过一夜的无眠,虽然眼睛略带些血丝,但还算得上神采奕奕,他一转身的功夫,我们几个已经双手拿着冼哥的大小包裹站在他身后。   很快,刘所长也来送冼哥了,因为他们俩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了,搭档了这么些年,除了互相的一种潜规则,潜利益以外,多少还是有一些情份的。   “大家多保重,有机会我们出去以后再联系吧,斯吾真那儿有我的家庭住址和联系电话,后会有期——”冼哥一抱拳,对着我们几个,以及后面排列的有些散乱的人群,深情地说道,此时的深情是真的含有真实感情成份的。   我们几个也只能把包裹给冼哥送到出门后西侧的大走廊里,然后我们就得必须回监舍。   我们几个回到监舍,来到屋里,我对“乔峰”说:“乔峰,你看着该怎么管就怎么管得了,我也不怎么懂,需要我做什么,就说话,绝对跟冼哥在的时候一样,放心,下边的人没人敢闹事。”   “我不管,刘所长没安排呢,我不管,谁愿意干什么谁就干什么。”   我无语——我到外面,找了个下边关系不错的,帮着他干活……   ——快到中午的时候,铁门开了,刘所长走了进来,“集合!”   我马上让大家以“军事化”的列队速度,站好队,等着刘所长训话。   “冼木傲今天也发配走了,他管理的这段时间,咱们号一直挺稳当,没出过什么大事,以后呢,这个号里由马世力和斯吾真他们两个一起大值班(大值班就是号长的意思),他们两个负责管理咱们号,谁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事,找他们就行了,跟以前一样,谁都给我好好呆着,要给我惹事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听见了吗?”   “听见了——”   “好了,你们继续干生产吧,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我们两个随着刘所长来到外面的走廊里,关上门,半上锁,然后到东西走廊的东边一个小谈话室里,刘所长坐下,我们两个站在面前。   “你们两个也都算的上老号子了,马世力呢,你来的时间更长,对号里的管理情况也很精通,以后你多费心,期吾真呢,你虽然来的时间不如他长,但你有文化,有头脑,以后你们俩要好好配合,把咱们号管理的稳稳当当的,能做到吗?”   “能——”   “能——”   “好,你们个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尽力,你们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那你们先回去吧!”   就这么简单,我们转身回到了监舍。我们俩也没碰头,没说话,继续各自干着各自的份内之事。   中午的时候,人们吃饭时开始有了一些碎碎的低语,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这种声音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估计是人们在议论号里的变动情况。   “五号大值班的,出来一下。”一个当日值班干警在门外喊着,同时铁门马上打开。   我抬头看了一眼“乔峰”,他也正在看着我,“你去吧,‘乔峰’,叫你呢。”   他仍然没动,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也觉得挺别扭的,因为所有的号没有这样安排的,让两个人负责,在我们号还是头一次,不知是刘所长这样安排的真正意图,是让考察我们一下各自的管理能力呢,还是等着我们去如何地意思一下呢,我们不得其解。   “五号大值班的没他妈听见吗,怎么还不出来?”门外又在重低音喊着。   出于条件反射,瞬间我和“乔峰”同时站了起来,但随即我马上又蹲了下来。   “你赶紧出去吧,省得咱们号还挨骂!”我几乎用生硬的口气说道。   “乔峰”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   我和“乔峰”在刚才地推让过程中,人们一个个私下耳语了半天,声音一直不是生产时出来的那种纯粹的声音。“大家都好好干你们的活吧,现在这个时期,谁都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打勤的,不打懒的,就打那不长眼的,所以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太多事,知道吗?”   一个个都不再说话,也不作任何回答。   好大一会儿,门一开,“乔峰”回来了,他回来后,直接对着大家说到:“刚才所领导给各个号长开了个会,最近这两天,市公安局领导及上边监管处要来检查,让各个号做好准备,不能出任何的错,所以大家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呆着你们的,谁他妈要是惹事,那纯粹是找‘弊实’,找敲呢,都他姥姥的听见了吗?”   “……•;;#¥%—*听见了-----”   “斯吾真,你这两天也都检查检查他们的部令(监规),看谁背不过,给我说,我敲他。”   “噢,行,放心,大家白天也准备一下,晚上考部令!”   ……   人们一白天的过程中,在干生产的同时,三三五五的在一起互相背部令的,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的,下午,生产完毕,验完活,吃饭,活动了一下,点名,关风。   进了监舍里边,人们照常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定,等着新老大、新领导的新训话,我和“乔峰”仍然坐在我们原来的小炕位置上,一阵默默无语后,“乔峰”顿然说道:“今天谁他妈的生产没完成,站起来!”   稍微一停顿的片刻,有几个新号子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最前面,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们说怎么处理,你们自己说!”“乔峰”说道。   ……   “这样,你们明天给我干快点,明天再不行,那他姥姥的就说不过去了,今天先放你们一马。”   “谢谢马哥!”   “别的也没什么事,下面由斯吾真考你们的部令。”   我站起来,“到现在,谁还背不过谁举手。”只有少数几个新号子慢慢地、轻轻地、小心翼翼地举了手。   “你们几个举手的到前边来。”   “坐下,拿着你们的部令,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给我背过,现在就开始。”   “黑贝——”我看到角落里的“黑贝”,冲他喊道,因为他刚才没举手。   “到——”   “你现在给我背背,你不是背过了吗?”   “监规:在押人犯……,——……?”他就背了几个字就开始支唔起来。   “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实话,你到底背过了没有?”   “以前背过了,现在紧张,背不出来了。”   “你他妈的紧张个及吧呀,接着背!”我不知不觉也用上了这里边的一些对下边人很有效果的粗话。   “…………?”   “啪——”,重重地一记耳光,我毫不留情地甩给了他,这次虽然没打倒他,但也打的他身子晃了几下。“你背的过吗?说实话!”   “背不过——”   “咚——,咚——!”两个直拳,对着他的胸部冲了出去,他的胸部很硬,我的手都有些痛感。   “到前边去,今晚背过!听见了吗?”   “听见了!”   “还有谁背不过,自动到前边去。”   又有三几个不太新的号子快步走到了前边,低头不语,等待着我处理。   “得了,不处理你们了,睡觉前背过,背过了再睡觉,明天早上我检查你们!”“好了,没事了,大家自由活动吧!”   前边站着的人也坐了下来,和先前的那几个一起嘟囔着背讼起来。其他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自由活动。   大概快九点来钟的时候,只听见外边的铁门“咣”地一声开了,紧接着脚步声嘈杂着。“肯定又来新号子了。”我们都这样正常地想。   内铁门一开,只见一熟悉的人一下子又显现在我们面前。   “冼哥,哎哟,冼哥又回来了——”我们都很诧异道。   真的是冼哥,他又带着他的所有包裹回来了,原来是给退回来了,因为他发配到深州监狱后,每个人都要做体检的,冼哥的血压高,为此被退了回来。   冼哥一脸高兴的样子,虽然没有发配走,但再次见到他所熟悉的人,当然会有欣慰的感觉,人熟悉,环境熟悉,比什么都重要。听说得等下一批发配时再重新发配,他这倒挺好,发配两次。这回得了,全号的灵魂人物再次重现江湖,人心一下子又平复了,说句实话,我也很开心,因为冼哥一回来,起码当时心理上的那种别扭感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一切如初,我们围着冼哥问长问短,冼哥也津津有味地给我们讲解着他一天的所见所闻,他说监狱那边吃的比看守所要强,住的是上下铺,怎么怎么样,如何如何,人们都很用心地听着,因为大部分的人都要早晚去监狱里边,体会那里边的生活,而我一边听一边没那么多想法,因为我觉得我不会落到那种地步,我们的案子正一步步地进行着,种种迹象,我的命运可能要比他们好的多。   我的收音机又放到了冼哥被窝的旁边,人们的兴奋劲一点点下去以后,随后便进入了漫漫长夜。   天亮以后,所有的生产生活跟以前一样,冼哥只是在屋里边听听收音机,边和我们聊聊天,基本上不再参与任何的“政事”,但谁都知道,我们号里仍然是他的天下。   刘所长也得知了冼哥被退回来的消息,也到号里问了问情况,然后跟冼哥谈了会儿话,一切便如往常了。随后的几天里,每次所领导或值班干警喊到我们号大值班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在冼哥的再三拒绝下,冼哥让我去,而我让“乔峰”去,冼哥也没说过什么,他只是做到再次发配前的“修身养性”。   ……  正文 第十一章、“乔峰”   又过了几天,冼哥也觉得有些别扭了,于是趁机会找刘所长去探讨了半天,其中一部分的意思是说,不能找两个人同时负责管理的,必须分出谁主谁辅,要不然见了好事谁都想上,得罪人的事都退后,每个人身后有一帮人,一帮势力,到时肯定会出乱子的,而且一出乱子就是大乱子。冼哥的建议显然打破了原来刘所长的内心计划,于是在一次给号内开会的时候,当众宣布:由斯吾真值大班,马世力——“乔峰”值副班。“乔峰”当时就脸上挂不住了,说:“我来这么长时间,为咱们号的管理费了不少的劲,你现在却让他值大班,没有你们这样办事的!”   刘所长顿时也火了,“噢,谁值班必须要论资排辈儿吗,你来的时间长,为号里的管理也确实费了不少心,但你比人家斯吾真有文化吗?人家是大学生,你呢?再说号里谁值班,我是包号所长,我知道怎么安排,你这样说话什么态度?”   “乔峰”可能是彻底地气急败坏了,“我什么态度,就是这个态度,这个号要是觉得我没用了,你们调了我号吧,我不受这个窝囊气——”   刘所长也从来没这样被顶撞过,“这可是你说的,我今天还就调了你,看来这个号是盛不下你了!”   稍微僵持了一下,刘所长喊道:“去,你收拾东西去,现在就调号!”   “收拾就收拾,不伺候你们了,我就不相信到别的号会饿死——”   “行,你是金子,到哪儿去你都会发光,狼行千里吃肉,你小子到哪儿都会吃肉的。去收拾东西吧,别的不用说了。”   “乔峰”回到屋里收拾东西,很快,拿着他的一个大包裹,和一些洗漱用品,跟着刘所长出去了,门随即被关上。   这过程中冼哥一语不发,我也一样,愣愣地站在一旁,也不知说什么好,再说了,或许也不需要我说什么。   “乔峰”,马世力,是我们县里边一个回民乡一个回民村的,因涉嫌*、*罪而被一审判了十五年,他的案子共有三个涉案人员,前边两个被判了死缓和无期,他最轻,被判了十五年。他不服,上诉,很久以后案子因证据不足被中止审理,检察院找到他本人及他家,让他花五千元办理取保候审手续,他不同意,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冤案,非要讨一个说法。于是案子一下子被拖了起来。   他们的起诉书和判决书很有意思,我看过,某年秋季某月的一天,如何如何,与一般的起诉书不一样,因为时间不具体,“乔峰”在以前的聊天过程中跟别人多次讲过他们的案情,说纯粹是被冤枉的。因为他们几个经常在一起玩,属社会闲散人员,无业游民,而且因为一些打架斗殴之类的事跟他们乡派出所的所长闹的很是不睦,后来他们村的一个女孩被*以后,这个派出所长首先想到的嫌疑人便是他们几个,随后就抓了起来,被送进了看守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看守所,设有一个预审股,是专门审讯犯人的,那是典型的一个刑讯*供部门,“乔峰”也不例外,被预审股多次的审讯过程中,“乔峰”先后因为疼痛而崩开了三副手铐,直到后来,他的两个手腕上都有深深的印记。而“乔峰”也真是有骨头的一个人,他直到最后都是零口供,因为他说确实他没有*过那个女孩,而且他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孩。他甚至说,后来公安机关到那个女孩家里去了解情况时被骂了出来,说什么“你家姑娘才被人*了呢!”弄得办案人员灰头灰脑地离开。所以他们的案子一直被拖了下来,后来时间长了,才走法律程序,他被判了个十五年,他说如果他们的案子是真的,他们几个就不可能被判活刑,因为案发当时正值严打期间。   他这样说,人们就这样听,具体怎么回事,谁都不清楚,因为只有当事人才会清楚这一切的。   “乔峰”自从进来以后,就跟着冼哥混,一点点地混了起来,他是常年没人管的,但由于他刚开始能干活,干生产速度快,打架又有两下子(能打),再加上号里的一批批人被他先后伴走了以后,逐渐地被冼哥一步步提了上来,跟着冼哥一直管生产,是冼哥多年的铁杆“大内”。   冼哥多年也一直很照顾他,再怎么困难的时候,他都跟着冼哥吃饭,有时实在没有什么回民吃的东西,冼哥就好意地想着法子让他多增加些营养(不太清真的东西就骗他说是纯清真的,后来乔峰也多少明白些,只是不道破而已,因为他知道这是冼哥的善意),“乔峰”为人生性耿直,表白不拘,因此平时对下边人的管理属于那种铁拳管理,人们十分畏惧于他的暴力。   “乔峰”就这样被调了号了,我们号在稍微起了一些波动之后,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因为这里边谁都关心自己的利益,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谁都不会牵扯太多。   “乔峰”被调到了二区四号,也就是我刚进来时的那个号,不过现在的二区四号的号长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小伙子了,号里早已经更换了大部分的在押人犯,“乔峰”被调到二区四号以后,当时不知道混的怎么样,但时间不长,冼哥发配以前,和我一起过去看了看他,给他带了些日常生活应用之物。他对我的成见也渐趋消退,因为不在一起了,彼此已经再没了利益之争。在后来的时间里,即使冼哥发配走了以后,我有机会还先后去看了他几次,给他带了些东西。他们的案子后来又重新审理,最后他被改判为十二年,到2002年底的时候被发配到了监狱去服刑。     正文 第十二章、傀儡   “乔峰”调了号以后,我当天便成为了一区五号的大值班——号长,但谁都清楚,谁也都知道,谁也都理解,其实我只是一个傀儡,一个空架子,号里的事当然必须得经过冼哥的同意,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利益的时候,仍然是以冼哥的利益为第一位的,我小心翼翼地做着我的“号长”,做着我的“老大”。   当晚,我便按昨晚说的,在冼哥的旁听下一个个地检查了人们的部令,有背的不怎么太熟练的,我稍微给一些提示后也就算过去了,除了个别的吓唬几句,基本上没怎么使用其他手段。冼哥也很满意。   大家自由活动以后,冼哥问我:“‘乔峰’也走了,你看着也该提个人上来了,帮你管点事儿,你也省点心。”   “冼哥你看谁合适呢,我也不会用人,你看着谁合适就把谁提上来吧,你看上的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我也快走了,我也不管那么多了,你看着办吧,反正以后是你们搭伙计,这个方面没事,你想提谁就提谁。”   “我觉得现在先这样,观察几天,冼哥也帮着看着点,觉得谁差不多,我们到时再决定吧,你说呢冼哥?”   “也行,那你平时可就费心多了——”   “不费心,有什么事还得靠冼哥你呢,你头走以前我再赶紧跟你学几天,没事,号里现在的情况有你原来的基础,怎么着也没事,挺稳当的。”   冼哥不再说什么了,我们俩开始聊天,其实我们俩在以前的时候每天都聊,而我们俩聊的时候和其他人聊的内容不同,有些事情我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因为他的文化也很高,高中毕业,而且原来也是在银行上过班的,因此我们聊天的内容基本上一点都不低俗,我只是经常让冼哥给我讲一些他的曾经,过去,他引以为豪的事情,我们的聊天每次都很愉快,再加上我们之间有一个特殊的关系(口盟了把兄弟),因此我们之间的谈话更是轻松随便。   时间一天天继续,我的案子也开始有动静了,我的律师先后会见了我两次,除了给我带来家里的一些消息以外,我们一起研究着我们的案情,我的律师姓西,是个女的,从一审就是我的律师,四十来岁,刚开始在一审的时候我对她还不怎么熟悉,因为当时的心境根本不知道在哪儿,只记得她当时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给我带来家里人的信是印象最深的,而且我妻子通过她给我带话,让我在这里边好好呆着,安心等着,不论我将来到什么地步,她都会等我的……,我听了以后,感动地当场哭了起来。我为有这样一个妻子而感到无比骄傲,其实前面说的关于我自己的案情很少,家里的情况也很少,但我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每天都在默默地,深深地感动着,因为我知道我有多么地爱她们。   西律师说过几天就要开庭了,让我再次做好准备,这次的希望很大,争取早日出去与家人团聚,我信心十足的回到监室,跟冼哥简单地聊了几句,冼哥也一直替我鸣不平,希望我接下来打好这场官司,早日脱离苦海。   我又偷偷地拿出一百元钱给冼哥,“冼哥不知什么时候还得要发配呢,你带着点钱,到那边的新环境,也好混些,钱不多,代表兄弟一点心意。”   “不用了,这样吧,你这点钱你自己偷着留下来,把它藏好,以后有用的着的地方,我不缺钱,就咱哥俩,我跟你说句实话吧,兄弟,我这几年了,什么都不缺,你放心吧,你不要多想,我真的不缺钱。”   “那我把它藏哪儿呢,什么时候一搜号,要搜出来的话,不是找麻烦吗?”   “哎,看你,来,我告诉你一些违禁品怎么藏,藏在哪儿……”   后来我才知道,等冼哥发配走了以后,刘所长发牢骚时无意间说出来的,说什么老冼这家伙发配到监狱那边才知道,这家伙身上一共带去几千块钱等等……   时间过的有时候还真快,转眼,冼哥被退回来已经一个来月了,而冼哥这一段时间由于一直服用所里医生给他的降压药,他的血压也一点点地正常了,于是冼哥再一次被安排着发配走了,这次和他一起走的还有我们号的一个叫“二旦”的小孩儿。我们全号仍然全体起立,为他们送行。   冼哥又被些微地感动了一下。   而这次冼哥没有再被退回来,同时,我的傀儡生涯宣告结束。   但等待我的却是什么呢,我是无从知晓的,从心理上谈不上是喜是忧的,我知道,我还得继续成长自己,魔炼自己……   我的明天在何处呢,我真的不知道——人有时是很痛苦的,而且是一种无耐的痛苦,因为在这里边,自己最终的命运是自己掌握不了的;而在这里边有时还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生存,去强迫自己去适应这个环境,因为什么呢,很简单:不适应,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