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巻 第1章 慕笙,你喜欢我吗 刺啦! 闪电划破压抑低沉的乌云直达山顶,照亮黝黑阴森的树林,轰鸣的雷声接踵而至震动着湿漉漉的大地。 狂奔中的女子惊恐地抬起头,苍白的脸被闪电照的如同鬼魅,她轻喘着,湿漉漉的漆黑长发贴在脸上钻进张开的苍白唇片里,干瘦的手指紧紧扶着树干,血水顺着她的手掌蜿蜒而下滴落在被泥水浸透得布鞋鞋面上,狂风骤雨中纤弱的身躯瑟瑟颤抖,她睁大紧迫恐惧的双眸,盯着对面黑黝黝的悬崖。 居然已经被逼到绝路了吗? 苦涩的凄笑伴随着寒冷的白雾升起,她双臂支撑着地面,透过白雾又看到城市最中心照亮阴森森天空的大屏幕上亲密相拥的两个人,“秦氏集团董事长秦慕笙今日正式对外宣布将在半月后完婚,对方是俞军长长女俞芳华。今日,二人亲密出席新闻发布会,笑称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是修成正果。”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季舒安对着从她眼前潺潺流出的血水冷笑着,那么,她算什么,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又是什么? 轰! 雷声乍响,整个树林都跟着颤动不止,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抹了把脸上的泥水摇摇欲坠的起身回头,脚下一滑,碎石从她脚跟滚落到山崖下,悄无声息,连回声都没有。 她绝望的冷笑注视着眼前黑黝黝的枪口,“你们,到底是谁?” 到了此时此刻,她想知道答案,不过是因为心底仍然念着那个绝情的人,她捏紧了手中的化验单,仿佛那是她最后的遗书。 “我们是谁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是多余的。” 蒙面人残忍的举起枪。 多余的么?她微笑着闭上眼睛倒向悬崖,感觉自己突破空气的阻力坠落下去,心口在燃烧,燃烧殆尽,便离这个世界,离那个人。 “慕笙,你喜欢我吗?” “你觉得呢?” 他挑眉,收紧拥抱着她的长臂,翻一页落地窗的阳光里干燥温暖的书页…… 一夜暴雨洗刷过后,天空骤然放晴,灿烂明媚的阳光肆意穿过泥泞的街道照进杂乱的自建住房里里。 舒安瞪大眼睛盯着从窗帘破洞里透出的一束光芒,然后听到拖鞋摩擦地面擦擦的声响和从盥洗室传来的脸盆碰撞声音,刺,炒鸡蛋的油腻味道穿过漏风的门弥漫了整个房子。她凝眉,打个激灵,起身,从小床边的沙发上捡起廉价的灰蓝色运动服穿在身上,从床下拖出塑料脸盆和香皂打开门头也不回的冲进公用盥洗室,动作一气合成。 在她进入盥洗室瞬间,里面安静下来,她快速刷牙洗脸,走开时就听到有人忍不住说。 “阿泽昨晚又没有回来撒?” “肯定是喝醉睡死在外面了呗?要是我呀,天天面对着这么一张脸,半夜也不敢回家!” 笑声各异。 舒安仿若没有听到,擦干净脸走到污渍斑斑的镜子前,用抹布擦出一块略显明亮的地方,骨节突出的双手从耳边攀到脑后交叉,迅速用胳膊上露出橡皮筋的黑色头绳绑住头发,镜子里就露出一张完整的瘦削女人发黄的脸孔,这张脸上最突出的地方就是从眼角一直延伸到鼻子的两道纵横交错可怕伤疤,将漆黑的大眼睛透出的些许纯净彻底遮去,她对着镜子蹙了下眉尖,干涩的唇角扬起道不太满意的弧度,纠结几秒钟后,双手再次攀起,把乌黑的头发在手里绕了几圈散下来,仔仔细细的捡干净绑在手臂上橡皮绳上的几根长发,拿起包出门。 泥泞不堪的马路两边漂浮着油污的污水顺着两边的低洼流进水坑里,舒安熟练的绕过,在二十分钟后赶到早已站满了装扮各异等待公车的上班族的车站,舒安在阳光里抹了把汗,花两块钱买了两只包子站在路边就着风尘啃,第一只包子吃到一半公交车到了,她干瘦的身体消失在挤车的人群里。 A市繁华的都市在早晨八点钟开始上演,公车到站,舒安勒紧挎包被挤下车,低头避开眼前一双双各式鞋子冲向市中心最奢华的办公大楼的后门,吸着夏日闷热的早晨第一股带着凉意的湿冷空气冲进地下室。 她其实早就料到保洁间门口必然站着主管墨绿色如同绿巨人洛克般庞大的身影,然后就听到她叉着腰尖锐的嗓音。 “呦!这不是小舒吗?睡好了,想起要上班了?” 及时在主管面前撒住脚,舒安轻喘着躬身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对,对不起,主,主管,可是,我今天,没迟到……” “哈!”主管冷笑一声,“是不是公司上班时间也要随你啊?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公司总裁还是总裁秘书!我告诉你,我是看在你家里有个病秧子女儿的份儿上可怜你才好心帮你找这份工作,否则就凭你,也配进这里工作!” “是……是……”迎着唾沫星子,舒安卑微的低头不停应承,乌黑的发丝湿漉漉的黏在巴掌大的小脸儿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这样,主管的话就如同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丁点反应,主管翻翻白眼宣布,“下个月再这样,你就直接给老娘滚回家伺候你那酒鬼老公去!” “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会了。”舒安迭声道歉。 “对不起个屁,还不赶紧干活!”扫卫生的工具丢过来,舒安慌乱的从地上捡起,就听到主管在她头顶抱怨,“都他妈的是废物,这时候请什么假?”接着斜睨了季舒安一眼,眼里露出一丝精光,“今天都请假了,你去十九层打扫!” “十九层?”她茫然直起半个身子,那不是总裁办公区吗?虽然总裁一年也见不到一次,但因为有洁癖,所以他的办公室必须保证一尘不染,所以平常都是三四个人打扫…… 主管自然知道她一个人做不完,而且今天还是总裁回来的日子,到时候没打扫完,可就不能怪她了。 “费什么话!不想干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她嗫喏得回答着,并不知道主管打着这些主意,咬了咬伤痕累累的干涩唇片,终于只是转身,走进内勤人员电梯。 电梯门在舒安面前关上,影影幻幻映出道瘦小的身躯,她身上那套保洁服简直像是架在骷髅上,两只握着保洁工具的手干枯的令人恐惧。她始终低垂着下颌,直到电梯叮得响过打开,她从电梯里出来。 足有五百平的办公区在早晨七点钟空旷无人,舒安瘦小的身影简直要被埋在奢华的布置里。她来不及兴叹什么,埋头开始专注干活。九点钟前,她要把这里打扫干净退出去,保证秘书室的正常工作。 来嘉业公司三个月,她从来没见过总裁先生,据说如果赶巧,直到年底他可能会来一次三四天视察公司,而这间办公室就在那几天使用。即使如此,办公室仍然配备了两个秘书和齐全的设备,舒安站在低调奢华的休息间门口,有些呆滞的想着,大概有钱人的世界是她再也无法理解的。 扫完总裁办公室以及休息室,舒安已经累得浑身酸痛直不起腰,关上两人高的门出来,一回头就撞上个人,那人哎呦的叫着退后两步,看到舒安的瞬间就拧起眉头语气不善的教训“怎么还在这儿?” 什么?舒安迟钝的微微抬起眼皮,从她细密的睫毛里瞥到张俊朗清晰的脸,她从来没见过这男人,但从他胸牌上看到是项目部主管穆翌晨。 穆翌晨双手环胸扫了眼舒安语气不善的问,“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 她点点头,声如蚊呐的道歉,“对不起。”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双手不安的绞在身前。 穆翌晨呼之既出的怒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奇怪的烦躁。他本来就烦!该死的秦慕笙,明明说十一点才到,十分钟前却突然打电话告诉他已经在来的路上,搞得现在整个公司鸡飞狗跳的准备迎接他这位大总裁。 “行了,还有十分钟,把外面看得见的地方收拾出来,秘书室就不要管了!” 他大手一挥,如今也只有这样。好在这小个子女人还晓得先打扫总裁办公室。 “是。” 她躬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匆匆开始打扫。她的动作很快,但做的一丝不苟,穆翌晨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扬了扬眉端,这女人,不错。但在他即将踏入电梯的刹那却突然发现那长长的垂在肩上的乌黑马尾似乎有些眼熟?来不及多想,手机欢快的显示着,他伟大的总裁大人可能已经到达楼下。 SHIT! 穆翌晨暗骂着冲下电梯,果然,门外已经齐刷刷的停了三辆车,在员工慌慌张张集合成的迎接队伍中穆翌晨穿过通道,就看到中间那辆黑色宾利车门打开,从车上徐徐走出位高大男人。 第一巻 第2章 总裁大人,早 几乎在男人的脚落地的瞬间,原本有些噪杂的员工群迅速安静下来,下一秒钟就彻底寂静,强大的气场伴随着男人冷酷的气息将原本闷热的空气彻底凝冻。男人双手插兜在车边站定,墨镜后凌厉的目光似乎将公司内外每个人都扫了一次,浓重的眉宇微微凝结,薄唇轻抿,像只是习惯性的动作,便令偷偷望着他的那些目光迅速胆战心惊的收回,只能俯首看着他的皮鞋在助理和保镖的簇拥下进入公司大门。 “秦总,早。” 穆翌晨轻快的扬起笑容,仿佛完全没注意到秦慕笙强大的气场,刻意咬重那个‘早’字,提醒秦慕笙,您来的真是太早了! 秦慕笙停下来,似笑非笑握住伸过来的那只手。 “穆总监,辛苦。” 双手相握的瞬间,他的唇角扬起个不明所以的弧度,穆翌晨顿觉不寒而栗,嘴角抽了抽,跟随秦慕笙走上总裁专用电梯。 “秦总真是勤劳啊!” 穆翌晨在电梯里已经忍不住讽刺秦慕笙,“大夏天还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视察。” “小地方?”秦慕笙眉端一挑摘下墨镜交给助理,漆黑如墨的深邃双眸瞥了眼电梯上穆翌晨的懒散形象,面无表情得道,“看来穆总监确实需要更大的发展空间?秦玖……”秦慕笙叫身后的助理。 “不敢,不敢。”穆翌晨忙阻止,干笑两声,非洲确实很大,但他可不希望被秦慕笙扔到那儿去。 电梯门打开,穆翌晨才想起打扫卫生的女人,正担心她也许还没来得及走开被秦慕笙抓到直接开除,却发现面前的地板已经变得光可鉴人,这女人,难道是超人不成?再看秦慕笙的表情,基本没有,看来这关算是过了。 别人大概不知道,秦慕笙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不干净的东西很容易造成他脾气暴躁。 落座后,助理秦玖就出去,他们谈话,他通常没必要呆在里面。 此刻秘书该端两杯咖啡进来,但总裁大人来得太早,秘书还在赶着上班的路上,秦玖只好出来寻找咖啡,打开柜门,却发现并没有秦慕笙常喝的那种,得,今天看来少不得挨骂了! 舒安躲在闷热的保洁间已经有些头晕,听着门外似乎没了动静,轻轻推开门的一角,果然外面已经恢复了安静,她稍稍松口气,准备出去从逃生门离开。 “站住。” 低沉的喝止,舒安惊得浑身一抖,慌忙站住对着声音来源回身。 “你是干什么的?不知道这里是总裁办公区?” 秦玖正郁闷着,突然听到有动静,回头见到是个罩着绿色工服的小个子女人,才稍稍放松警惕,走到她背后责问。 她垂着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对不起,我是来打扫卫生的。” 她说话的语速比较慢,虽然声音不高但吐字清晰,尾音里还夹杂着点嘶哑,但并不给人可怜的感觉,反而令秦玖莫名觉得压抑。不过他转念,便问道,“除了柜子里的咖啡,你有没有见过其他种类?比如摩洛哥?” 女人显示一愣,就慌忙摇头,“我,我不知道。”好像特别紧张怕秦玖说她偷了东西似的。 秦玖不禁疑惑,正要问事情,门稍稍打开,穆翌晨露出个脑袋看也没看得吩咐,“端两杯咖啡进来。” 显然,里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 秦玖盯着女人,决定暂时不追究,便问,“除了咖啡,有没有其他饮品?” 比如,红酒?好吧,他看到女人迷茫的垂着脑袋彻底放弃,他不该在有穆翌晨的地方指望有什么好的红酒出现。 “好像……有茶。” 在秦玖烦心的时候,舒安瞥了眼饮品柜,发现了几只颇具古典风格的奢华盒子。 “茶?” 以秦慕笙的讲究,普通茶岂能入得他口中?秦玖暗自摇头。 这二十来年,独有那人泡的茶他才肯赏脸喝上两杯,其他则碰也不碰。想着秦玖已在不自觉间打开盒子,那人最爱白毫银针和茉莉花,完全不同档次的茶叶,在她细白如玉的手中煮出的茶香却如一男一女般只是性格各异。 “你会泡茶?” 秦玖对舒安扬了扬手中的茶盒,问完就后悔了,他是疯了才会想让保洁员来泡茶! 舒安似乎也完全被他的话问呆了,垂头如同木头桩子似的站着,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着一角,指甲依然深深嵌入手心的皮肉里。秦玖看她这样害怕反倒有些抱歉,便准备让她回去。 “我,试试吧。” 女人却像是经过无数次挣扎般艰涩的回答。 试试?无所谓,反正没别的办法。 秦玖把茶叶盒推到她面前,拿起手机走到一边,吩咐属下到最近的咖啡厅以最快的速度弄两杯摩洛哥咖啡过来。以他们的速度,十分钟后他的老板大概才能喝到,如果他挨骂,绝对要拉上穆翌晨那混蛋当垫背! 盘算着,一股清冽如青莲出泥般透彻的茶香柔软的飘进秦玖的鼻息,这香味…… 秦玖迫不及待转身,原本空着的玻璃杯里已经注入了袅袅香气的茶水,翠绿的太平猴魁肥厚的叶子在杯中如盛放的兰花般舒展,而那个刚刚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却如田螺姑娘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玖不相信世上有鬼,但端起那两杯茶送进总裁办公室的途中,他却想到了那已故的人。据说,从太平猴魁的香气中,能看到故人的身影…… “哇!好香!” 首先闻到香气跳起来的就是穆翌晨,他迫不及待得冲到秦玖面前自觉端走其中一杯,滚烫的喝了一口方咂着嘴赞叹,“秦玖,你什么时候学的茶道,居然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我穆翌晨自以为喝了不少好茶,可还没尝到过这样特别的香气,简直就是空谷出幽兰,月色照芙蓉……” “穆总监,茶不是我泡的。” 秦玖及时阻止了穆翌晨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目光则始终注意着红木办公桌后的秦慕笙。 他手中端着那杯茶,面无表情,双眸如墨,漆黑的深不见底,他自始自终只盯着玻璃杯中飘出的香气,在白雾遮挡的光线里,表情渐渐混沌不清,然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居然没有在意那只杯子的洁净程度就着杯沿轻轻呷了口茶,像是被烫到似的,他隐忍着合上眼皮,握着杯子的手指瞬间骨骼分明。 直到几分钟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缓缓放下杯子,和穆翌晨同时问了同样的问题。 “谁泡的?” 秦玖站直,为难得回答,“那姑娘自始自终低着头,泡好茶就走了。” 至于她是保洁员的事情最好还是别说,秦慕笙听到后肯定会把手中那杯热茶直接泼到他脸上,他老板的洁癖异常可怕! “姑娘?” 第一巻 第3章 已逝的女人 穆翌晨顿时浮想联翩。 而秦慕笙,只给出个淡淡“嗯。”字,冷漠如常。 接着秦慕笙就谈起了公司的事情,穆翌晨也从梦里回神,投入到和秦慕笙的讨论中。秦玖就悄然退出办公室。 属下买来的两杯咖啡就直接赏给他们喝了。秦玖在那只柜子前站了会儿,手中把玩儿着那分不清是否打开过的茶叶盒,只觉刚刚是自己做了个梦,梦到那笑容犹如茉莉花般宁静美丽的女人。 秦慕笙突然到访A市分公司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必须交给穆翌晨。 在A市的这家嘉业公司,虽然是秦氏集团中最小的一家,却是唯一完全属于秦慕笙的,所以许多资金运作都在这家公司进行。穆翌晨的名头是个小小的项目部总监,但公司内部无人不知他其实就是总经理,穆翌晨的穆家在秦氏集团也占有一部分股权。而穆翌晨和秦慕笙可谓八拜之交,大概除了女人什么都可以共用。 “所以,清水湾的策划我想单独交给你做,就算是第一次试水吧!” 秦慕笙轻松的靠向椅背,目光却沉沉得落在穆翌晨身上无形中给了他压力。 穆翌晨故意低着头不停地转动手中的水杯,这时候如果他去看秦慕笙的眼睛,必然会丧失所有理智立刻答应,因为秦慕笙就是有这种力量,让你如同被夺去魂魄般按照他的意愿行动。 “这么说来,你已经确定要全力以赴?” 半响,他终于问出这个问题。虽然一直以来他都不理解,为什么秦慕笙会盯上娱乐趟浑水。以穆翌晨的观点,如今秦氏集团所掌控的地产和资源行业已经足够赚钱。但秦慕笙的目光,穆翌晨向来相信,所以只是最后提出质疑。 “没必要。”秦慕笙挑起眉端,唇角似是噙着胜利者的笑容,“只是小试牛刀,玩儿票而已。百乐城的开发案可以继续进行。” 玩儿票!穆翌晨震惊之下抬起头,恰触到秦慕笙似笑非笑的目光,像是明白什么似的,穆翌晨扬起唇角,“确实,那句话怎么说的?”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秦慕笙默契的接话。端起茶杯呷了第二口茶,渺远的目光里流转着复杂的漩涡,与其说是回答穆翌晨的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穆翌晨起身,将空间留给他和他的记忆,其实刚刚闻到那杯茶的茶香开始他就知道,秦慕笙今日必是不能平静。那样的女人,大约只是见过她的人也会难以忘怀吧?更何况,他们曾是那样相濡以沫。 这么说,好像他已经老了似的,穆翌晨扯了扯唇角,大概吧,她去世都已三年了。 熬到下班,走出公司时夏季的天空也已经黑的透彻,她颤抖着将胸口闷了整整一天的紧张吐出来,扶着车站边的树站了足有十几分钟才找到属于自己的思维,仰起头,公司十九层那间办公室已经黑黝黝的没了人。 她是不是该辞职?这想法立刻被否决,囡囡在医院还等着花钱,她若是辞职,她们母女难道喝西北风去?可是……她犹豫着登上公交车,不是说只来三四天吗,何况,她并没有错,为什么要走? 想通这些,舒安对着公交车玻璃露出个略显轻松的笑容,她身侧望着窗外的男人立刻白了脸,起身换了个座位。舒安笑了,她这样子就算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认识了吧!那就更不必害怕了。 手机铃声打断了舒安的思维,她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就立刻接起来。 “杜医生?” “舒安。今天不来了吗?” 电话那头舒安女儿囡囡的主治医生杜逸阳关怀的问。 “是囡囡出什么事了吗?我立刻过去!”舒安紧张的挺直身体坐起来。 “没有,舒安你别着急!”杜逸阳抱歉的道,“只是有个好消息想当面告诉你。” “好消息?” 应该是囡囡的身体好转些了吧?舒安松了口气,想到女儿唇角已经不自觉扬起道弧度,甚至连她脸上的那两道可怕的伤痕都软化下来。 “对。”杜逸阳不忍心继续让她悬着心,笑着解释,“找到适合囡囡的心脏病源了,只要囡囡身体允许,半个月后就可以进行心脏移植手术!”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吗?舒安僵直得坐在公交车上,手机从指缝间滑落当啷摔在车上,她才被震醒般的慌忙俯身寻摸着手机捡起放在耳边,那端杜逸阳听到奇怪的声音正有些担忧急迫得唤着她的名字。 “舒安,舒安你在吗?” “在……我在……”她颤抖着回答,舌头好像在嘴里打着结没法说出完整的话,干瘦的手指撰紧了前排座位的椅背才不至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迫令自己对着窗外的夜色冷静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干涩的眼眶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变得通红,她对着电话,真诚得对杜逸阳说了声,“谢谢,谢谢你,杜医生。” “舒安,你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杜逸阳明显也松了口气,她刚刚的状态真把他吓坏了。 “你放心吧,囡囡的状况很好,只要手术顺利,三个月后她就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健康。” 杜逸阳的话给舒安注入了一剂强心剂,她努力的克制着从眼眶里涌出的酸意,再次道谢,“杜医生,谢谢你,谢谢你为囡囡这么费心。” 她实在无以为报。 “好了舒安,我们是朋友,你没必要这么客气。”杜逸阳无奈的笑着,双指搓了搓发酸的鼻子,接下来却不得不谈起残酷的话题,“不过钱的方面……你知道,心脏移植不是小手术,恐怕医院方面……” “杜医生,钱我会尽快筹到。还有,欠你的住院费,我也会尽快还给你。” 舒安忙回答,囡囡治疗三年,处处都要花钱,医院已经尽量给她们减免了部分治疗费用,杜医生还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给囡囡买药,她不该让人家为难。 就算把自己分成块卖了,她也会凑够手术费给囡囡做手术,囡囡已经等了三年,她再也不允许钱夺走女儿生存的机会,再也不会! “不不,舒安,我的钱不急。” 杜逸阳忙解释,帮助舒安母女是他自愿的。那样好的女人和可爱的孩子,任何人看了都会忍不住想要帮忙,何况舒安一直在医院免费做工,所以连院长都说可以争取给囡囡免费进行术后恢复,只是心脏移植毕竟是耗资极大的手术,医院确实承担不起。 “医院方面我也会尽量帮你争取时间,但是还是要尽快凑足六十万的手术费用,你……行吗?” 他了解舒安的家庭状况,让她在半个月内筹备六十万无异登天。更何况这种事银行贷款都不能申请。 “行,杜医生,半个月后我一定把钱送到医院!” 虽然舒安这样说,但她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卖掉那套小房子,但房子是方泽母亲留给他的,且不说他是否愿意,就算卖,最多能拿到五六万,可囡囡的手术费,是整整六十万啊! “如果不行的话,可以试试申请社会救助?” 杜逸阳建议,虽然希望渺茫,因为社会救助的前提是完全没有收入来源,可囡囡却有个明明能赚钱却不顾她死活的父亲。 “不……不用。” 几乎本能的,舒安拒绝了杜逸阳的建议。她不希望囡囡在别人同情的目光中成长,更不希望囡囡成为媒体和慈善机构炒作的对象,她的囡囡,应该像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快乐的长大。 “那,好吧。” 第一巻 第4章 六十万 杜逸阳理解舒安。她是个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倔强而坚强的女人,“如果需要帮忙,舒安你尽管开口,我们是朋友。” 杜逸阳最后那句我们是朋友,让舒安在很长时间里红着眼眶,直到回到那栋即将拆迁的废旧小区里。她看到家里居然亮着灯,唇角带着希望的浮动了下,她低头快步走向那栋房子,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和方泽开口了。 楼门已经在眼前了,她面前的路却突然被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房东大婶拦住,她用力把她扯到角落里,拍着胸脯说,“舒安啊,你总算回来了!” “怎么了?” 舒安见她慌乱的表情心底便是一沉,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不好的事情。方泽有赌博的习惯,所以常常有人会找到家里来要钱,她的工资还没有发…… “这下算是彻底完啦!”房东大婶高呼着,“你家阿泽不知道输了多少钱,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那些人还说……”她警惕得看看周围压低声音凑到舒安耳边说,“你家阿泽,把你卖个黑街老板赚钱了!” “不是我不讲人情,你们家都这个情况了,欠我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房东大婶收起同情的表情,冷着脸反问。 舒安完全没有听到,只觉得眼前一黑,房东大婶的脸变幻成了嘲笑和幸灾乐祸,她慌乱的扶住冰凉的墙面,半响才呼出口气,夏季的夜,不知为何冷的厉害。 “房子,抵押了?” 她不相信,不相信最后的希望就这样没了。挣脱开房东大婶的抓着她的手就冲进楼道里,可是很快她就想到,阿泽把她卖给黑街赚钱。舒安一时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本能里她不相信阿泽做了那种事,可是如果她真的被抓走了,谁去给囡囡筹集手术费? 不行,她绝对不能去冒险,舒安掉转头冲出楼门,听着房东大婶在她背后的尖叫声仓皇逃出破败得小区。直到坐上城市最后一班公交车,才在渐渐清晰热闹的市中心灯光里清醒过来。她从包里取出手机,试着拨打方泽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停机,是真的找不到了。舒安仰起头,霓虹灯照亮的夜空中,找不到月亮的身影。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她被阿泽带回他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他对她说,“舒安,以后我们是一家人,让我照顾你们母女,好不好?”她望着他,呆呆的望着他,那一刻,方泽在她眼里变得高大伟岸,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 可是后来,方泽丢了工作,好不容易凑钱做了点小生意却被骗赔光,囡囡又查出心脏病需要钱治疗,家里欠了一堆债务。方泽的意志就渐渐消沉下去,只要有点钱就出去喝酒,后来还染上赌博的习惯,舒安一个人做三份工,赚到的钱也只够囡囡的治疗费用和他挥霍,有时候他喝醉了回来,拿不到钱就打骂她。但舒安从来没有恨过方泽,是她命不好,连累了方泽。 她其实早想过可能会有这样一天,却永远都想不到,方泽会把她卖了…… 没有地方去,最后舒安在市中心下车,步行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她隔着四五个人一间的病房门看了眼安稳沉睡的女儿,就疲惫得靠在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 早晨杜逸阳上早班查房来,一眼就看到蜷缩在椅子里的舒安。她没有伤痕的半边脸映在阳光里,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着,天生细腻的肌肤泛着层薄薄的光晕,如同被丢弃的小猫儿般可爱可怜,杜逸阳竟一时看得失神。 他早就发现若没有伤疤,舒安其实是个很好看的女人,但他从没开口劝过她做修复手术。 还记得她刚刚带着囡囡来医院看病的时候,是在院长办公室磕头把额头磕出血才换来囡囡减免费用住院治疗的机会,然后她每天晚上下班后都自愿在医院做保洁。后来杜逸阳介绍她给人做护工,虽然辛苦,但赚的钱比较多,能尽快还清欠医院的债务。 那时候杜逸阳就知道舒安很穷但坚忍,她已经没时间在乎自己的容貌,更没有多余的钱拿出来做整容。 只是有时候杜逸阳会想,她也许会遇到个对她好的男人,在某天他可以看到她美丽的模样。 或许是杜逸阳的目光太过专注惊醒了舒安,她疲惫得睁开眼睛,立刻翻身起来。 “对不起,我……”她脚下虚浮,晕的扶了下额头垂着头勉强站稳,“我知道医院走廊不能睡觉。” “没什么。”杜逸阳主动上前扶她坐下来,她看起来又瘦了许多,还能再瘦下去吗?杜逸阳心里有点担心,“倒是你,怎么睡在这里?昨晚来的吗?” 舒安愣了愣,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杜逸阳就耐心的等着她。 “是。”半响她垂首点点头,用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只是想看看囡囡。” “太晚了,其实可以到我办公室休息。” 这话杜逸阳说了足有几十次,但舒安从来没去过。 “是,谢谢杜医生。” 她似乎笑了笑,垂着头如同害怕般双手紧紧交合在膝盖上,泛青的薄唇已经被她咬的出了血。 杜逸阳知道她是不善于与人相处,实在不想她继续折磨自己,便上前打开门招呼她进去看看囡囡。 彼时囡囡才醒来,正自己坐在床上用两根红色的头绳扎辫子。她的动作很熟练,胖胖的小手撑开皮绳,对着旧镜子绕两圈,就扎起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从镜子里看到舒安的身影,立刻也不管另外那边得转过头,脆生生的喊着,“妈妈,妈妈!”就跳下床扑进舒安怀里。 舒安被女儿扑的几乎摔倒,忙蹲身扶稳小小的女儿,疼惜的把囡囡抱在怀里抚摸她软软的有些发黄的头发。 她才三岁,别人家三岁的孩子大概连走路都要大人随时拉着手,可是她的小囡囡,已经必须自己扎辫子,自己学会生活。都怪她,都怪她这个不合格的妈妈没本事,才会让女儿受苦。 “妈妈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啦?” 舒安的胡思乱想让女儿打断了。 囡囡学说话很快,已经可以顺利得和任何人交流,在五六个人的病房里,通常都是病友们和医生们的小开心果。舒安轻手轻脚得替女儿扎着头发,温柔的回答她,“妈妈想囡囡,就来看过囡囡后再去上班。” “唔……”囡囡点点头,原来妈妈还要上班啊,她本来以为妈妈可以休息一天呢。不过她没有表现出心事,反而懂事得抱住舒安的脖子,笑嘻嘻的撒娇,“妈妈真好!” “囡囡,是不是想妈妈了?” 从女儿讨好的口气里,舒安已经知道,囡囡、肯定每天都想着她来看她。可是,她都没时间在女儿醒着的时候陪陪她。 囡囡的心脏不好,晚上要早睡,舒安下班后赶到医院,囡囡通常都睡沉了,医院不允许多人病房留宿,她只好看看女儿就回家。想到这些,舒安眼里盛满了愧疚,她俯身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吻了吻,问她,“囡囡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 “可以吗?”囡囡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旋即却只是说,“囡囡想吃妈妈包的馅饼。”她知道,妈妈赚钱很辛苦的,不可以随便吃外面那些很贵的食物。 舒安又是心疼,她小心的笑了笑,因为怕自己的笑容吓到女儿,虽然知道女儿永远都不会嫌弃她丑,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囡囡想吃肯德基吗?” 女儿还没吃过呢,囡囡听到可以吃肯德基也露出喜悦的表情,大大的黑眼珠亮晶晶的。 “咳咳!”杜逸阳手放在唇边干咳两声走到他们身边,“肯德基那种东西还是不要给囡囡吃了,不健康。” 舒安立刻露出茫然的表情,愧疚的垂下头。她都不知道那种看着很贵的食品原来是不健康的东西。 看着她这样杜逸阳顿觉失言,可能舒安本人都没舍得吃过。忙说,“正巧昨天医院发了两张免费的早餐券,我们一起去吃。” “杜医生,有发早餐券吗?”跟在旁边的护士好奇的问,满脸她怎么没领到的奇怪表情。 “有!”杜逸阳一口咬定,他已经看到舒安在怀疑了,“护士要去跟护士长领取,你快去吧!”他背转身冲护士眨眨眼,好在护士还算机灵,配合的装作恍然大悟得说,“好像是听护士长说了,那我一会儿就去!” 第一巻 第5章 把她卖了 杜逸阳把做好的记录本递给护士转身招呼舒安和囡囡,“走吧,我们先去吃。” “不,不了。”舒安摇摇头,紧张得咬着下唇唇片,低声说,“杜医生留着,和女朋友去吧。” “女朋友?”杜逸阳茫然,很快就明了的笑了,“我还没有女朋友,父母也不在身边,早餐券只能用一天,明天就过期了,走吧,就算帮我忙!” “咦?杜哥哥还没有女朋友吗?” 囡囡八卦的眨巴着大眼睛灼灼的注视着杜逸阳,直看得他心虚,话说,他没有表现的特别明显吧,不会让舒安误会他没本事找女朋友吧? “囡囡。”舒安无奈于女儿的早熟,只轻轻带着责备的阻止了女儿的好奇心。不想再矫情,腼腆的笑着对杜逸阳说,“那谢谢杜医生。” “没关系,没关系!”杜逸阳摆着手尴尬的转过身,他这是怎么了,看到舒安的笑容,脸上就热热的? 早餐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吃自助,囡囡从来没吃过,所以特别开心,吃过早点,舒安把女儿送回病房,帮女儿倒好温水吻过她,就匆忙出来到杜逸阳办公室门口,正巧他要出办公室。 “杜医生,今天早晨谢谢你,这个是早餐钱。” 舒安手里撰着两张百元的红钞,她后来向前台打听过,早餐券是杜逸阳买的。 “哎,舒安。”杜逸阳猜到舒安肯定问清楚了才会这样,推了推她瘦小的手严肃的道,“你别这样,我不是说过我们是朋友吗?请朋友吃顿饭很正常。” “我,我知道。可是,已经给杜医生添了不少麻烦,实在不能再让杜医生给我们花钱。”舒安有些强硬的把钱塞进杜逸阳手中,对他鞠个躬道,“给女儿早点的钱,我应该拿出来。”说完就匆匆走开。 杜逸阳一时间有点尴尬,拿着钱转身看她离开的背影,却见舒安也回转身来,她抬着眼皮看到他的表情,忙垂下头,轻声解释,“对不起,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真的不能再麻烦杜医生,谢谢,谢谢你。”她又鞠了躬,这次转身彻底走了。 杜逸阳低头看看手中卷起来的两张百元钞票,不知道这些钱,她又要做多少事情才能换回来。舒安啊,真是坚忍的让人心疼。她若是没有结婚或者已经离婚……杜逸阳甩甩头发,他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事情! 医院离公司近,到公司的时候主管还没来,舒安悄悄松了口气。想想今天大概自己不用再去打扫总裁办公区,换过衣服就去她工作的楼层清扫。 这栋大楼都是嘉业公司的,舒安来的最晚,清扫的也是公司最脏最繁琐用于做仓库的楼层,这里每天进进出出都有不少公司的库存物品和不用却没有卖掉的设备,轻易就会落上一层灰,擦起来还特别费力气。 但舒安没有抱怨过,她知道能进嘉业公司上班已经是幸运的,因为嘉业公司给的工资比同行业其他公司多出一倍。 只是今天,她脑子里想的却是遥不可及的整整六十万。 房子已经不可能再卖掉,她没什么亲戚朋友,家里没有存款,银行贷款她试过无数次,拿那套房子做抵押的时候都借不到,现在更不可能。难道,真的又要放弃吗?舒安狠命咬住嘴唇,不行,就算她去卖,也要把女儿的治疗费用凑够。但是就她这幅模样,哪儿有人肯买她? 她早已不是二十岁的舒安,会有人为了她的脸和她的身体做什么。 舒安苦笑着,眼下,唯一的路就是最不可能的路,向公司借钱。 “想什么呢?” 头顶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舒安噗通跌坐在地上,她慌乱的抬起眼皮看过去,是昨天那张俊朗清晰的脸,总,总监? 舒安忙爬起来低着头站直,木木的像个过早砍下来的木桩子。引得穆翌晨无奈的勾勾嘴唇,“你怎么吓成这样,我很可怕吗?”他说着习惯性摸摸自己的脸,他长得还算帅气吧? “不……不是!” 舒安拼命摇头,双手拧着的抹布滴滴答答的落下水渍滴进她的防水靴靴筒里,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定定的站着。 “你不觉得凉吗?”穆翌晨蹙眉,这个女人难道真是超人? “……”舒安茫然低头,才感觉到脚踝湿漉漉的,忙把抹布放在身边,继续站直。 “哎,原来有感觉啊!”穆翌晨真觉得败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迟钝的女人,简直和昨天那个做事干练的女人不是同一个嘛! “行了,别紧张,我是来找东西,就是想告诉你,昨天做的不错。” “谢,谢谢总监。” 舒安结结巴巴的回答,牙齿把下唇唇片咬的青白。 穆翌晨微微一笑,转身去找东西。翻了会儿就顺利得找到,这里应该是被那女人收拾过,分门别类干净清爽,比从前找东西方便多了。想到这里穆翌晨才想起昨天他准备做的事情,走过来问木桩子似的舒安。 “你叫什么名字?”旋即解释,“我准备让内勤把你调到十九层,负责总裁办公区的卫生。” 他们的大总裁,大概要呆些日子了,因为昨天那茶…… 总裁办公区? 舒安本能抗拒着,只是不敢说出来,她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算了算了,我只要告诉他们那个又瘦又小木头似的女人就没问题。”穆翌晨玩笑着对舒安摆摆手中的东西,走到门口又吩咐她,“你现在就去吧,我会让内勤给你涨工资,好好儿干!” 他留了个欣赏的笑容大步离开。舒安呆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在麻木的双腿中缓缓松开憋在心口的气息。原来他也认不出她了,若非他的胸牌,或者她永远想不到意气风发的男人就是当初那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少年。时过境迁,他们大约已然相忘于江湖。 要去吗?不去的话会被辞退吧?舒安没有再犹豫,收拾整齐东西离开仓库坐上到十九层的电梯。 穆翌晨的行动挺迅速,舒安下电梯的时候原本负责十九层卫生的楼层主管已经等在那儿,见到舒安下电梯就迎上来,“小舒你总算来了,我们大伙儿可就等你了!” 等她?舒安不解的看看周围那一双双不太友善的眼睛,有些慌乱的垂下头轻声回答,“谢谢主管。” “什么主管不主管的,咱们从前有眼不识泰山,可不知道原来小舒是穆总监的关系呢。这以后,还得小舒你多多照顾!” 主管皮笑肉不笑的拍拍舒安的肩,她微微抬了抬眼皮,急迫想到的解释却没有出口。这种事越解释越乱吧。 她讷讷的点点头,算是对主管做了回应。 主管脸色便是一变,旋即扫了眼众人却对舒安换上宽容的笑着,“那以后,这总裁办公室就得拜托小舒你了。你也知道,咱们笨手笨脚的,穆总监只怕看不上!” 说着理也不理舒安,招呼众人去打扫其他地方。 舒安从睫毛下看着她们四散走了,才拖着工具匆匆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凌乱的有些不像话,显然刚刚被人弄乱过,她没对眼前的情形多做追究,拿起工具埋头干活。 总裁办公室是整个办公区面积最大也最难清扫的部分,舒安就算从来没来过也知道每天至少三个人打扫,现在交给她一个人,明显是主管使绊。但这些,舒安几乎没有想过,她的头脑已经被女儿和那难以想象的六十万占满。 “六十万?” 出纳嘲讽般得打量着面前罩着保洁员服装的瘦小女人,推推眼镜埋头进工作里丢给她一句话,“不可能。” 第一巻 第6章 因为故人 “可是,公司员工不是可以……” “你是公司员工吗?”出纳露出嘲讽笑容,“你才到公司几个月?公司和你签订用工合同了吗?” 一连串问题问的舒安目瞪口呆,怯怯的站着不再说话,也没有离开。 “哎,你走不走?”出纳忙了会儿抬头见她还在那儿站着不耐烦的说,“我告诉你,绝对不可能!除非你有本事让总裁给你批条!” 她这句话似乎让舒安动了动,但接下来,她就转身走到门口,秦玖从外面推门进来,出纳忙跳起来迎接,秦玖把手中的一叠东西交给出纳吩咐,“两个小时后必须统计出来。”就走出去。 看到舒安就在不远地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正要追上去,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秦玖,干嘛呢在这儿?” 秦玖不甘心得看了眼那转过柱子消失的瘦小身影,无奈的转身面对穆翌晨,“总裁吩咐我做事。” “那家伙,又来了?” 穆翌晨抬腕看表,乖乖,才早晨九点半钟,他们老板最近是不是勤劳的有点过头? 秦玖耸耸肩,问,“公司里有没有个又瘦又小的保洁员?” “又瘦又小的?”穆翌晨立刻想到了早晨那抹身影,正欲回答,却想起来他连她的名字还不知道,没法告诉秦玖,只好说,“我让人去问问,怎么,你看上了?” “昨天的猴魁是她泡的,没想到,穆总监口味还真重。” 秦玖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离穆翌晨远远地。 “哎,口味重的是你吧!” 穆翌晨翻翻眼皮,难不成秦慕笙这么早来就是为了茶?原来昨天那么好的茶居然是她泡的……此刻,他对那女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他相信此刻,比他更好奇的,应该是秦慕笙吧? 穆翌晨暗想着走开,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对话早已被躲在暗处的人听到。她暗自捏紧手指,脸上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 舒安打完第二份工,老板包给她份没有卖完的饺子。舒安提着饺子去医院,想第二天给囡囡热来吃。路上她给方泽打了几个电话,仍旧是停机。她盘算着只能过些天再回去,先避避风头吧! 没舍得坐公交,舒安低着头一个人走在去医院的路上。路灯照着她小小的身影在柏油马路上倒映出个时大时小不断变化的影子,她想着那六十万,原本呆滞的目光更加茫然,她连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漆黑的皮鞋,舒安慌乱的站住,下一刻却被人直接推倒,饺子脱手而出滚落在地面,她顾不得自己爬起来冲去捡,眼睁睁看着饺子在那双皮鞋底下打个滚,远远的飞出去。 “什么破玩意儿!”是个男人,舒安手忙脚乱的起身随着男人的另外一股力道再次推后几步,一辆黑色的车映入她低垂的眼睛,车门打开,她眼见着车上的男人在两人的簇拥下下车,快步走向前面霓虹闪烁的地方。 “哎呀呀秦总,没想到您竟然亲自前来!” 她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脖颈在血液的冲击下抬起头,在触到站在百乐城门口高大身影的瞬间热血冷却,她慌忙垂下头,悄无声息的把自己隐藏在种植的低矮灌木后。 “贺总邀请,秦某岂能懈怠?”秦慕笙礼貌颔首,态度尊重却不失尊贵。幽深眸光若有似无穿过站在门前的保镖落在周围围栏后的灌木丛中,紧迫的气氛瞬间令人窒息。 贺总慌忙俯身邀请“慕总,请,请进。” “好。” 秦慕笙微笑,深沉锐利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关注在贺总身上,这令那个微胖的男人更加紧张,本已打定的主意不免松动几分,只得暗中捏紧手中的白色手帕,在秦慕笙进入之后赶紧拿出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树影后,舒安默默闪身出来,无神的目光定定得望了会儿地上早已才踩烂的饺子,默默转身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如此就必须绕过城市中心的闹市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舒安垂首尽量躲避过迎面而来的不同鞋子,一家碟盘售卖店放着刘若英安静忧伤的歌曲,在怀旧的曲调里她这样念道,“最初,以为是路人,没想到会变成亲爱的,曾经以为是亲爱的,最后原来也只是路人。” 舒安侧头,店面玻璃上映出她没有伤痕的半边瘦削发青的脸,她抬起手探向镜中的那个人,在触动冰凉的玻璃的片刻,仿佛听到她在叹息着问候,“亲爱的,路人。”是啊,亲爱的,路人! 她收回微凉的手指仰起头,这个城市的夜晚没有星光,黑暗的让人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就会害怕,可是她从来没有怕过。原来此去经年,物是人非的意思便是如此,曾经害怕黑暗,借着手机微光等待可以依靠胸膛的女孩子,终于在她的生命里寻不出痕迹。她垂首,不知是否该庆幸的笑一笑…… 回到医院已经是凌晨,舒安透过玻璃门看了看里面睡得安稳的女儿,就下楼到花园里,在长凳上铺了张报纸,裹裹身上的外套,闭上眼睛疲惫的睡沉了。直到被手机闹钟叫醒的早晨。 她陪着女儿在医院的餐厅吃过早点,就要继续上班。临走前囡囡拉着她的手指小心翼翼的问,“妈妈,杜医生说,我很快就可以恢复健康了,是不是呢?” 舒安没有让女儿失望,她郑重的点头确认,“是,囡囡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囡囡原本担忧的小脸儿就渐渐衍生出漂亮的笑容,她咧着小嘴踮起脚尖在舒安的伤痕上印了个湿漉漉的吻,“妈妈,以后,囡囡每天每天都要陪着妈妈!” “好。以后每天每天,妈妈也都陪着囡囡。” 舒安转过身,没有让女儿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她必须想办法,绝不再让女儿错过活下来得机会! 到达公司后舒安不得不开始忙碌,主管是说到做到,总裁办公区就彻底交给舒安。她埋头认真清扫片刻不敢停歇。 “小舒。”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同楼层的清洁员刘姐闪身进来,“你行不行,我的活儿做完了,帮你吧?” 舒安和刘姐不太熟悉,平常见面连话都没说过,怎么也想不到刘姐居然主动提出帮忙。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哎。”刘姐见她这样免不得叹了口气,悄声道,“总裁这些天到的早,做不完大家都要挨批。” 虽然刘姐这样说,但舒安却明白,点点头真诚的道“谢谢刘姐。” 刘姐笑笑没说什么,拾起舒安旁边的抹布就忙碌起来,一边做事一边问她,“小舒,你多大了?” “二十三。”舒安轻声回答。 “才二十三啊!”刘姐停下手中的活儿惊讶的看向她,舒安抬了抬眼皮,其实这个数字对她来说已经不代表任何意义。 刘姐见她没反应,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拖家带口的,以为你不小了。”她汲着水说,“要我说,小舒你也不丑,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做个手术把脸上的疤去掉,再嫁个好男人可不难。” 舒安从前那位主管特别喜欢八卦,所以她家里那点事儿几乎人尽皆知。但舒安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刘姐见她不说话,也没了兴致。 两个人做完事出来已经九点,赶紧从安全通道离开了。 他们刚走,专用电梯就打开,秦慕笙带着秦玖走下电梯目不斜视直接进入总裁办公室。他站在门口扫了眼,似乎侧身嗅了嗅空气的味道,才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仅仅是这简单的动作,秦玖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秦慕笙对怪异的气味异常敏感。 办公室门敲了两下。 “慕总,您的咖啡。” 第一巻 第7章 昨天的猴魁是她泡的 门外响起个柔软入骨的娇媚声音,秦玖眉端不详的跳了下,已经听到秦慕笙淡漠的回答“嗯。” 接着门打开,办公室里出现个袅袅婷婷穿着水绿色短旗袍的性感身影,带入阵阵香风。见秦玖在她似乎有点意外和不舒服,但脸上自始自终保持着妩媚的笑容,侧身靠近秦慕笙,从托盘上端下一只小巧的玻璃杯,杯中却并非咖啡,而是嫩绿嫩绿的茶叶。 秦玖心下冷笑,他知道为什么眼皮会跳了。 果然下一秒钟,秦慕笙就蹙着眉端抬起眼皮,瞟到桌边放着的茶叶的瞬间,他倒是真的瞥了眼站在眼前的女人。 “你是刚来的秘书?” 女人听秦慕笙问她话,顿时兴奋的两眼冒光,羞答答得回答,“慕总,我原先是公司的出纳,今天刚刚调到秘书部。” 秦玖难忍的咽了口唾沫,佩服得看着他敬爱的老板冷静的模样,那女人说话的时候,他浑身都起疙瘩。 “秦玖?” 秦慕笙在叫他,口气明显不悦。 “是!”秦玖暗叫不妙,立刻回答,“我去问问人事部。”他说着就准备出去打电话。 秦慕笙已经发话,“不用问了。叫保洁过来,把地毯、桌子,还有这个女人,全部给我丢出去!” 说着秦慕笙起身,瞥了眼被女人挡住的路嫌恶的蹙了蹙俊雅的眉端没好气的对秦玖道,“下次再把这种生物放进来,你立刻给我滚去非洲!”说着大步走进旁边的休息室,砰的甩上房门。 秦玖在秦慕笙愤怒到砸东西以前走到早已经目瞪口呆的出纳面前没好气的告诉她,“听懂了?现在去财务领取这个月的工资,然后立刻彻底,滚蛋!” 女人茫然得看看桌上的茶叶,直到保镖走进来把她带走,还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傻了似的不停的念叨着,“不是猴魁吗……不是猴魁吗……” 猴魁?秦玖冷笑,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这点肤浅的泡茶技艺也敢拿到秦慕笙面前显摆?他没让他把她送到夜凉欢已经算是看在那杯茶的份儿上了。 冷声吩咐站在门口心惊胆战的保洁员,“进来收拾吧。” 侧身走过门前时却突然站住,顺着从鼻端飘过的香气回头直勾勾得盯着走向地毯边缘正在慢慢蹲下的瘦小身影,虽然被劣质的肥皂遮住了,但她刚刚身上的气息,还有……那天泡的茶…… 秦玖侧目看过去,正看到她脸上两道刺目的疤痕,不禁骇然。看来他真是忙晕了,她是最爱美的,怎么允许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保洁员和公司保安已经完全按照秦慕笙的要求把那块几乎全新的地毯和桌子挪走,换上了完全相同的东西。就在舒安他们松了口气准备出去的时候,休息室骤然爆出剧烈的破碎声,几个人立刻吓得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隔了半响,里面似乎又没了动静。楼层主管打量着众人,眼里闪出精光,吩咐舒安,“大概是什么东西碎了,小舒你留下收拾,其他人都走吧!” 舒安抬了抬眼皮,还没来得及辩解主管已经带着其他人走开,只有刘姐同情的看了眼她,偷偷示意她暂时不要进去。她站在那间大的离谱的办公室里,束手无措。只觉得窗外的风吹进来,仿佛催着她快点走。她迈开腿,休息室的门却砰的打开。 秦慕笙夹着外套走出来,办公室已经恢复原样,但他拧紧的眉端丝毫没有因为这些有所改变,反而因为看到仍旧站着个保洁员眉头拧的更紧,面无表情的吩咐,“进去收拾。”就绕开她回到办公桌后。 等他坐下,舒安埋头拿着工具进入休息室。这地方她来过两次,已经猜到必然是五斗柜上摆着的那只斗彩琉璃花瓶被摔碎了,角落的墙皮已经脱落了一块,漂亮的花瓶碎片上散落着灰尘。 舒安仿佛想起了什么,本能摇着头瘪瘪嘴,脸上闪烁出带着宠溺的无奈,俯身下来静静捡起地上的碎片,收进垃圾桶,再清扫干净地上的灰片,找了点白色的牙膏暂且堵住被弄掉墙皮的地方,空气中似乎还有灰尘的气息,她走进浴室打开柜子取出存放在那里除味的茉莉花茶香袋,解开散出一些,用热水冲开打湿抹布,重新擦拭一次地板。 门外传来秦慕笙压低的愤怒声音。 “该死的,没有那种生物存在你会死吗?” “最好别让再让我看到,否则,连你也给我滚!” 呵!舒安提着抹布摇头无可奈何的暗笑着,垂首推门出来。 茉莉花茶原本就是种极香的茶叶,此刻被水冲开,再经过舒安用的抹布带出来,香气顿时四溢在整间休息室里,以至于后来连坐在办公桌后正拿着电话劈头盖脸骂着穆翌晨的秦慕笙也闻到了。 他眸光微敛,对着电话里叫屈的穆翌晨吼了两个字,“闭嘴!”却干脆把电话撂下,侧了侧脸看向里面,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抹了把汗,风吹过额头的瞬间,脸上的伤疤似乎跳了跳,她抬起眼皮,正触到秦慕笙望向这里的目光,心口一紧,她背着身子关上休息室的门,沿着墙角走向门外。 “站住。” 秦慕笙的命令不紧不慢,但贴着墙角的瘦小身子已然一顿,僵硬的站住了。她手里还握着清扫工具,从秦慕笙的角度看过去,完全看不到她凌乱的发丝和帽子下绷紧的小脸儿,只隐约听到不知什么被捏紧发出的咯吱咯吱声音。 “你的名字?” 秦慕笙轻松的靠在椅背上盯着电脑屏幕,收回盯着她的目光。 如果说这女人想引起他的注意,那么,她或者成功了。反正每天都有无数女人想尽各种办法渴望吸引他,只要不是蠢货,秦慕笙多少会给她们点好处。 名字……舒安捏着东西的手指泛着青白的颜色,她觉得背心和墙面离得太近,冷气正从背后钻进心口。她抬了抬眼皮,睫毛上秦慕笙的轻松的侧脸上分明嘲讽的表情狠狠刺进她心口,她咬住哆哆嗦嗦的唇片,手里的东西却因为分神当啷掉落在地上,在过于寂静的办公室里简直吓人,舒安抖了下,而秦慕笙已经不太满意的扭过身。 他正巧看到她伏在地上瘦小的简直怕人的身影,瞬间,薄唇动了动,眸底锐利深沉。 “哑巴?聋子?” 秦慕笙抬起下颌,眯起双眸垂下看着那个捡起东西意欲逃离的身影,嘲讽的邪笑着,演戏的技巧不错,他喜欢欲擒故纵的游戏,不过希望这女人的脸能比她的身材让他满意点。他起身,绕过桌子一步步靠近舒安,但在相当距离就停下来。 即使如此,舒安也被他逼得向后退了些,僵直的站在沙发边缘咬紧唇片。血腥味流淌进她的口腔,竟像是警醒她般,她的眼皮动了动,似是长长呼出胸口封闭的气息。低声回答他的问题。 “舒安。” 秦慕笙取烟的动作一顿,强大的压迫力从他眼中迸射而出,他紧紧盯着眼前完全看不清容貌的女人,毫无表情的脸上只有眼皮似乎朝着舒安的方向抬了抬,仅仅那一瞬,已经不只包含了多少东西,沉重的令人无法轻喘。但接下来,他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自然放下没有取出的烟,沉声吩咐,“出去吧。” “是。” 舒安走了,秦慕笙回头瞥到桌上的烟,唇角再次勾起来,不明所以的满是讽刺意味。他按下电话。 “到我办公室。” 他说完,坐回大班椅上,让自己的脊背和后脖完全靠在弧度完美的椅子上,下颌微微仰起舒服的合上眼皮,淡到几乎没有的茉莉花香气萦绕着他的鼻息,他脸上仍然挂着没有散去的嘲笑,却听到细软轻快的歌声唱着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迷人满枝丫,又香又白人人夸,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情郎家,茉莉花呀茉莉花……在那句被改了歌词儿的‘情郎家’时候,坚硬的弧度便渐渐软下来,软到令人无法想象他睁开眼会是怎样温柔的地步。 秦玖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他这样的表情有多久没有过?他以为,曾经那段日子里,笑便温柔怒便极致的秦慕笙已经消失了。但秦玖不知道,这样对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进来吧。” 秦慕笙睁开眼睛,方才的柔软一扫而光,若非他眸底深谙的缱绻,秦玖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去休假。 “总裁。”他垂首站直。 第一巻 第8章 咖啡、桌子、女人 走出办公室的时刻,舒安觉得她心口某个地方闷闷的揪扯着,她长长舒一口气,那种感觉就舒服了许多。奶茶柔软的声音顺着血脉渐渐流淌进她的身体,她忙碌的顺手收拾干净遗落在地面的几张纸片,再次起身时,已经恢复如常。 最初,以为是路人,没想到会变成亲爱的,曾经以为是亲爱的,最后,原来也只是路人。来过,走过,是亲爱的路人,成全我。 舒安对着电梯镜子里的女人扬起一抹笑容,丑陋的连自己都骇住了。 “那天的茶是谁泡的?” 办公室里,秦慕笙缓缓睁开眼睛,单手搁在扶手上支撑着下颌似若无意得看向秦玖。 但于秦玖却明显感觉到了压力,他眼前掠过那道瘦小的身影和脸上明显的疤痕,垂首回答,“是保洁室的女员工。” “保洁女员工。” 他将这句话低沉得重复着,勾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半响他起身,取出一张纸快速的写下三个字递给秦玖,吩咐,“查清楚。” 秦玖接来看清楚,便顺手将纸条揣在手心里,心领神会躬身应答,“是。” 天色已经彻底深沉下去,蓝灰色的天幕里唯有那轮朦胧的圆月孤独得挂在天幕,舒安擦了擦黏湿额发的汗水装作不经意的回头看过去,巷子口幽暗的路灯下只有灯杆孤零零的影子,她暗嘘一口气,甩甩头低头继续向前走着。 这些天她总觉得有人跟在她身后,可是每每看过去却连人影都没有。大概是太累产生的幻觉吧?她又在一家酒店兼职给人洗盘子,希望能多赚点钱,虽然对于六十万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可对于舒安这样的人来说也唯有努力这条路可走。现在舒安想回和方泽的小房子去看看,也许方泽已经回去了,也许……那些人还没有卖掉他们的房子?她抱着那点幻想在凌晨两点钟回到离开三天的破旧小区里。 房子就在前面了,没有亮灯,舒安也不知心里是失望还是高兴,收紧身上的挎包迈开疲惫的两条腿,可这次,她却清晰听到了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舒安神经紧绷身体就跟着僵硬了下,就听到那声音越来越近,她迈开步子走出去,不敢加快的太明显,生怕身后的人认为她察觉到了。 小区就在前面,虽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但仍然有几家亮着灯,她以为那些人必然会害怕,可是那声音却急迫起来,纷纷的声音证明并非一个人,她不敢回头,脚下凌乱的加快,后面的人就更快,她干脆开始奔跑,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几个人吓得后退回头,刺目的寒光吓得她张开嘴,尖叫还没出口就被一只手捂住,整个人背心贴着墙面撞在小巷的墙壁上一阵眩晕,四肢顿时妈咪,她喘着气抬起头,眼前晃动的几个身影,刺鼻的烟味呛得她又不得不咳嗽了两声。 三面围了足有五六个男人,其中两三个手中明晃晃得抄着水果刀。 舒安咽了口唾沫,眼睛颤巍巍得透过眼皮看向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没看清之前,带着浓烈烟臭味的粗糙手指却抓住她的下颌迫令她抬起头。 “妈的!” 男人顺手甩了舒安个耳光,她瘫软的撞在墙上,听到男人骂骂咧咧说,“妈的,长的比老子还吓人!老子就说,姓方的那小子怎么肯轻易把老婆卖给咱们,原来他妈的是个丑八怪!” 阿泽……舒安靠在墙上的身体动了动,本能的抱紧了手中的包包。 墨镜男一把强行从舒安怀里抢走了她的包。 “别……” “啪!” 舒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脸上就挨了第二个耳光,她瘦小的身体顺着墙面滑落到地上,膝盖磕得生疼。男人胡乱在包里乱翻几下,只找到只破旧的手机和一百块钱,抄起包包甩在舒安脸上。 “就这些?” 他蹲身一把提起舒安把她按在墙上,冰凉的刀子抵在她脖子里。 舒安的头无力得垂在胸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虽然男人手里的是她仅有的钱和东西,但她太了解,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根本不算钱。 “妈的!”男人不耐烦的甩开舒安,她便如同破布偶般落在地上。 “老大,怎么办?”小弟沉不住气问。 “怎么办?今天老子他妈就玩儿个狠得,兄弟们!”墨镜男招呼一声,“想不想看看这娘们儿变成母狗!” “想!” “哈哈哈……” 猥亵的笑声里舒安身子一颤,爬起来疯了似撞开左侧的两个男人冲向巷子口。 笑声骤然停止。 “妈的!”墨镜男吐了口唾沫,“追!”的带着人冲上来。 舒安拼命的跑着,心脏简直要从口中跳出来,她眼里全是囡囡哭着的小脸儿,全是方泽颓丧的脸,可是她居然还听到另外的声音,“秦氏集团董事长秦慕笙今日正式对外宣布将在半月后完婚,对方是俞军长长女俞芳华。”雷声炸响,舒安身体一僵,面前的路已经被墨镜男挡住,一个巴掌挥过来她就倒在地上,鲜血脱口而出,她伏在地上,湿漉漉的地面映着她丑陋的影子。 “你的名字?” “舒安。” “慕笙,你喜欢我吗?”“你觉得呢?” 原来,原来她还是会傻,还是被执念缠绕着…… 腹部剧痛,她痛得缩起身子,却被人提起来推了一把,舒安歪着身子撞在粗糙的墙面上,脸顺着墙面蹭下来,大腿上又痛,跌跌撞撞扑向地面,冰冷的雨点砸在她脸上,她又想起囡囡哭花的小脸儿,又听到囡囡撕心裂肺得叫着“妈妈,妈妈,妈妈别不要囡囡,妈妈,妈妈……”囡囡,她的囡囡,她扶着墙面抬起头,面前站着的人却令她一阵眩晕。 “妈的,让路!” 墨镜男伸手推人,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眼前已经多了只黑洞洞的东西,他顿时吓得动也不敢动。 “好说……好说……” “滚。”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从唇角吐出个字,冰凉东西离开的瞬间,一群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玖上前,对着舒安尊敬得躬身,“小姐,受惊了!” 舒安勉强从地上爬起来,甩开了秦玖扶她的手,跌跌撞撞的向掉落在地上的包走去。 “小姐!” 秦玖快跑两步帮她捡起包,把她阻隔在回小区的巷口。看着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藏不住得心疼,尽量放软声音劝慰,“小姐,这里不安全。” “秦玖,你叫我什么?” 她抬起头,目光透过细密的睫毛尖锐得刺向秦玖。此刻,那个懦弱的女人好像突然间变得锐利的可怕,竟令秦玖脚踝一阵酸软,头晕目眩。 “阿玖,你叫我什么?” 第一巻 第9章 你的名字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秦玖看到五年前的自己愣了愣,躬身回答,“小姐,请上车。” “咯咯……”她笑起来,脆生生鲜嫩树叶飘落进溪水的声音般,歪着头反问他,“那你叫慕笙什么呢?” “先生……”秦玖脑门儿上开始冒汗,小姐、先生,听来确实奇怪。他们这里,家里的老爷通常都叫先生,而老爷的女儿们,通常就称为小姐。 他紧张的瞥向坐在车里的秦慕笙,难得的,那冷酷男人的唇角竟勾起个不太明显的弧度,眼里也早已满是玩味儿的笑容。他就彻底乱七八糟不知所措了,张了张嘴,愣是半响没法回答她的问题,只任由她咯咯的欢快笑声响在耳畔。 “那阿玖,以后你就叫我舒安吧!” 她闹够了,轻快的说完顺从着他拉开车门的动作上车。 虽然后来,秦玖从来没这样叫过,因为她上车后秦慕笙脸色瞬间就变了,甩出两个字,“不行!” 舒安,是秦慕笙的专有,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能这样称呼她。 但秦玖确实在心底无数次呼唤她的时候会低低的唤上一声,“舒安。”后来他叫她嫂子,只是现在连这个名词都不能用。秦玖再次沉默了,一如五年前那般,却没有听到她旋即而来青春洋溢的美好笑声。 他抬起头,舒安已经朝着小区走过去,秦玖只好跟在她身后。她上了楼,然后在手搭在门把手上的瞬间,顿了顿回头,“我要回家了,你们走吧。”她没有看他,这句话是对着秦玖的鞋子说的。 “这里已经卖出去了。” 秦玖也盯着自己的鞋子,莫名紧张。 她扶在门把手上枯枝般的手顿了顿,慢慢松开却又紧紧握住,“里面,都搬空了吗?”尾音在颤抖着,颤抖着,像是连她的心都被抽空了。 “是。”秦玖肯定的回答,招手,属下送上只小小的纸箱,“我们收拾了这些。” 他把东西递给她,舒安抱着纸箱就地蹲下,借着灯光打开。里面整理的很整齐,妥当的存放着她和囡囡的照片,去游乐园的、在医院的,还有囡囡满月周岁时候庆祝的,还有些囡囡日常用过留在家里的东西,可是她和方泽的照片还有她曾经用过的东西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她的日记都不在了。舒安冷笑一声,抱着箱子直起身,抬眼目不转睛盯着秦玖。 “你们检查过了?” 秦玖被她看得心底发虚,垂首回答,“小姐,先生是为了您好。” “先生?”她冷笑,先生……他们终于又恢复到陌生人的关系了吗?那么,他何必为她好? “小姐……”秦玖无力。 “秦玖,你告诉他,就算他拿走我丈夫的照片,拿走我从前用过的东西,也永远带不走我丈夫在我心中的记忆!” 她仰起脸,目光里说不出的决绝。 “若他还有良心,麻烦他,把我丈夫放出来。还有,以后这些把戏别再玩儿了。我会尽快离开。” 她侧身避开秦玖,简直像避开瘟疫般稍稍离开就快速冲下楼梯。秦玖一愣,立刻示意属下跟上去。这地方简直烂的让人受不了,七拐八拐,谁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她到底在想什么! 秦玖用手指揉着额头,在秦慕笙派他来的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事情会很麻烦。但好在秦慕笙只让他暗中跟着她,若非今晚那群人来的实在突然,秦玖肯定不敢随意现身。可现在的情况似乎比他们预料的还要麻烦。 舒安站在那几个人的包围圈里,手本能的抱紧怀里的箱子,眉间紧锁到简直打不开。 “小姐,您还是跟我们上车吧。” 秦玖很为难,他也不知道该把她带到哪里,但绝不能留在这地方。万一那些人返回来就麻烦了,他倒是不怕,只是不希望和天龙帮的人扯上什么关系。 舒安的身影很坚持,动也没动,她垂着头完全没有看秦玖的脸,只是抱着箱子的手紧的不像话,纸箱面板上哒的响了声,秦玖眼睁睁看着一滴血落在上面,惊讶之余慌忙凑过去,她却别开脸,躲避着他。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静如死水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温度,那感觉是触到心脏就会疼的要死。秦玖捏了捏拳头,终于下定决心擅作主张回答,“到小姐想去的其他地方。” “那好,送我去医院。” 舒安顺从上车,她只是不希望引起旁人过多的注意,即使是半夜。 秦玖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是医院。 车子困难驶出破旧小区的时候,舒安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那间漆黑的屋子,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曾经和方泽一起去买的那块方格子窗帘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好像连同她和他平静安详的美好记忆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还记得方泽站在窗帘下挠着头笑,“舒安,没想到你眼光这么好,好便宜的一块布挂在这里看起来就贵了!” 那是她醒来后第一次露出笑容,为那个傻而可爱的好男人,她笑着说,“阿泽,等我们赚了钱就开家裁缝店吧,我们把漂亮的布挂在窗子上,阳光进来,就都会变得很美很美!” “舒安,你等我,等我赚了钱,一定给你开间最好的裁缝店!” 阿泽,其实就算到此时此刻,舒安还在等着你。她眨了眨眼睛,握着箱子的手指僵硬的穿过纸板,阿泽,是我害了你! “小姐,到了。” 秦玖从后视镜里看到低着头的舒安,竟觉得浑身发寒。 舒安敲开杜逸阳办公室门,他看到门口满脸伤痕的她和她身后小山般的黑衣保镖的时候,吓得目瞪口呆。 “杜医生,对不起。” 舒安抱歉的低声道,“我,我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什么?好……” 杜逸阳僵硬的咽了口唾沫把除了舒安外每张面瘫脸扫了了一次,最终心惊胆战的落在舒安正背后的那张黑到底的脸上,喉咙里发出明显的咕嘟声。 “小姐,您不能住在这儿。” 一个男医生的单身宿舍?秦玖拦住舒安。 舒安仰起头,目光透过睫毛凌厉的看向秦玖,“秦玖,你答应过我。” “但是我……”我没说让你跟别的男人住在一起!秦玖滑到嘴边的话慌忙改口,“我认为这里不太安全!” “是吗?”舒安扬眉冷嘲,“我以为,没有他的地方更安全。” 舒安的声音不算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楚,秦玖被噎的半口气上不来,她却对杜逸阳轻轻躬身道歉,“杜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第一巻 第10章 小姐,受惊了 “没关系舒安,我可以到值班室,你好好休息。” 杜逸阳就算再笨也看出些端倪,点点头放舒安进去,帮她从外面关上门。这样就和秦玖撞了个面对面,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他靠在门上对他挑战性的露出胜利的笑容,“这位先生,麻烦让路。” 秦玖危险的盯着他半响,终于侧身让开一条缝隙,杜逸阳就顺着墙面过去,直到脱离开他们的圈子才暗自松了口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直到杜逸阳的影子彻底消失,秦玖才收回威胁的目光吩咐属下,“就在门口守着。” 他看看时间,还是决定给秦慕笙打个电话。 舒安从浴室出来,放下毛巾再次抱起那只盒子放在腿上,翻出女儿满月时候的照片,手指抚摸着透明玻璃照片框,僵硬了整晚的脸终于渐渐柔软下来。 “舒安、囡囡,看这里看这里,看爸爸这里!”方泽举着照相机对着镜头笑着,“哈哈,我们囡囡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他按下快门,满足的欣赏着照片里的两个人,笑着的脸却渐渐凝固住,舒安哄着女儿不解的走到他身边,他略有些粗糙的拇指正摩挲着照片上她的脸,方泽抬起头看到她,微凉的指尖抚摸上她的伤疤,满眼的疼惜,“舒安,等我赚到钱,就带你去做手术。” 她腾出一只手覆盖住他的手背,“阿泽,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永远都不做手术。” 就用这伤疤警戒我,再也不要相信那个世界的任何人! 舒安擦了擦眼角,她本以为自己哭了,毛巾上却是一片干燥。她甩下毛巾,把那张照片放进箱子里,起身拉开窗帘,望着窗外黑洞洞的医院花园。偶尔有一两声惊悚的猫叫声传来,舒安就会忍不住担心。 囡囡怕猫儿,二岁时被邻居家突然窜出来的大黑猫吓得心脏病突发后就不得不在医院。可是住在难免有野猫出现的医院里,囡囡也只在刚来的头两天害怕的哭过,那些日子阿泽生意失败喝酒赌钱,她要拼命赚钱养家,囡囡总是很懂事的说自己不怕,让妈妈回去睡觉觉。但是舒安已经本能的在听到猫叫之后,就会想要把女儿抱在怀里。 “她是这么说的?” 秦慕笙瞥眼床上睡熟的女人,端起酒杯走到床边,斜倚着无心望向楼下幽谧的花丛和秦玖通电话,隐隐香气伴着夏日的风吹进来,撩拨起他细密的黑发,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暗夜的吸血鬼般神秘。 “是……”秦玖迟疑片刻道,“小姐还说,请先生把她丈夫放出来。” 至于舒安后面那句话,秦玖是不敢再说了。 她丈夫吗?那个胆小如鼠的矮个子文弱男人?漆黑的夜色中秦慕笙同样深谙的眸中闪过一丝冷笑,这三年她倒是出息了! 秦玖赶紧解释,“先生,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就让她误会。” 秦慕笙痛快的挂掉电话,手指将手机边缘捏的咯吱咯吱响着,片刻后,落在软沙发上的手机已经彻底变形,他一口喝完杯中的酒,将酒杯搁在桌子上,拿起变形的手机和外套打开门出去。 在门关闭之后,床上沉睡的女人却睁开眼睛,她长久的盯着那扇关闭的门,半响,才幽幽得出了口气,从床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凌晨四点钟了。这会儿他出去做什么呢? 微亮的天光中,一辆车缓缓停在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百乐城夜总会门口,车门打开,高大的男人从车里下来,门口的小弟在见到他的瞬间立刻冲进里面,几秒钟后,胖胖的贺总睁着惺忪的睡眼也从里面出来,身后正跟着刚刚跑进去的小弟。 “慕总,这么,这么……” 贺总看看天,不知道该说早还是晚,但他没必要说完,秦慕笙已经走进里面,贺总忙跟上去。 在包间里坐下,立刻有百乐城的小姐送了两瓶上等的酒进来,并且倒了一杯送到秦慕笙门口,正准备挨着他坐下,秦慕笙抬了手指阻止,转而对贺总说,“我们谈笔生意。” 贺总心领神会,示意那小姐下去了。 “慕总,您说。” 这位贺总叫贺鹏,若说从前,和秦慕笙根本没法搭上话,最近因为他这间百乐城所属位置的问题才能一睹业界内教父的真容。从年龄上来说,秦慕笙比他小了不止十岁,但他丝毫不敢懈怠,因为秦慕笙是他得罪不起的。 秦慕笙随手抽出一支烟,属下上前点燃,他深吸了一口吐出阵阵带着香气的迷雾,才缓缓张口。 “天龙帮北弄堂的堂主,听说贺总有些关系?” 贺总整个人一愣,脑子瞬间就秀逗了,他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的回答,“是……认识,认识而已。” “认识?” 秦慕笙挑眉,目光落在贺鹏身上的时候,他立刻坐直回答,“确实有些关系。”脑门儿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他连擦擦都不敢。 “这样吧。”秦慕笙磕掉烟灰又抽了一口,才慢慢得道,“百乐城的收购价就按贺总的意思来办。不过,贺总得去天龙帮那里帮我要个人,怎么样?” 直到秦慕笙离开,贺鹏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刚刚发生的事情。天龙帮不是……他只要说句话就能办到的事,何苦绕这么大的弯弯,还白白让出一百多万给他? 舒安洗了把脸打开门,只扫了眼那些人,就关上门出来。她脸上的伤已经结痂,杜逸阳检查完病房出来看到她,就迎上来。 “先去清理伤口,你这样让囡囡看到岂不要吓一跳?” 舒安苦笑的摸摸自己的脸,顺从得随着杜逸阳到他办公室里。 “今天就不要去看囡囡了,别看她小,她可是很聪明什么都能猜到。” 上完了药,杜逸阳看看她那张被蹂躏的更加不像话的脸,心里又一次觉得很不舒服。上次,是囡囡病危,他陪在舒安身边看着她不吃不喝也不哭的坐在囡囡床边守了三天三夜的时候。 “谢谢杜医生。” 舒安顺从的垂首点点,瞥了眼他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抱歉的道,“杜医生,可能我的东西要在你这里放几天。” “没关系!”杜逸阳忙说,“反正我这儿空间大的很,我也不是天天值班。” 那意思,她可以在这儿住些日子。医院办公室旁边一般都有个休息室,给值班医生提供休息的地方。杜逸阳是主治医师,所以有单独的休息室。 “倒是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人……” 聪明如杜逸阳,早就看出外面的人来头不小。从前舒安身上也总有些伤,听说她男人喝完酒喜欢撒酒疯,她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杜逸阳就怎么也想不到她这样的小人物,怎么惹上门外那群人? 舒安垂着的眼皮动了动,低声淡漠的回答,“他们,跟我没关系。” 原本推开门举着电话的秦玖整个人便僵在门口,他为难得看了眼舒安,闪身从门前让开,低声询问电话那端,“先生,要不要告诉小姐?” “不。” 简短的一个字,秦慕笙压断电话,原本便沉如黑墨的眸光更暗沉了几分。 舒安再出来时候,那些人已经没了踪影。她收紧身上的挎包和杜逸阳道别,就离开医院去公司上班。 仍旧是早晨七点半钟,她拿着工具推开办公室门,却愣怔在门口,秦慕笙竟然在?垂下头侧身,她关上门想静静退出去,秦慕笙却在此刻发话,“送杯茶进来。”他没有看她,目光自始自终专注着眼前的手提电脑,那动作如前般,眼里从来都没有她。 舒安仍旧顺手关上门,才发觉不知何时她已经出了身汗,她缓缓松一口气,取出茶叶,尽职尽责的泡了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