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他不是新郎 红烛摇曳,映的屋子里大红的喜字璀璨生光。 陆锦棠从昏迷中睁开眼,只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伏在她身上。 “嗯……”男人灼热的手,触碰到她微凉的身体,不由舒服的轻叹。 今日是陆锦棠和世子大婚的日子,脸红气喘的男人却不是新郎。 “放开我!” 陆锦棠提膝就往那男人胯下撞去。可她竟浑身绵软没有一丝力气,提膝撞击的动作没能撼动那男人分毫。 男人低头靠近她,他呼出的气息都带着一股灼热之气。 陆锦棠大惊,她侧脸避开,男人灼热的吻落在她耳垂上。 “不要……”她伸手去推男人,却被男人捉住了手腕。 大红的床帐,大红的烛台,屋子里到处都是红彤彤的,透着喜庆之气。这个陌生的男人,却要在新房里破了陆锦棠的身? “滚开!”陆锦棠愤怒的声音,听起来却绵软无力。 男人根本不看她一眼,温热的手掌笼罩在她的胸前,让她止不住浑身颤抖。 门外的回廊远远有脚步声传来。 有人来了! “你若再不离开,我们就会被人捉奸在床!”陆锦棠说。 男人低头吻着她的耳垂,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侧脸耳畔。 “被捉奸,是要被浸猪笼的!你不怕死?”陆锦棠说完,那男人终于抬起头来。 他一双眼眸如千尺寒潭,幽暗深邃,黑沉沉的眸底翻滚着浓浓情欲。 “没人敢动本王。” 本王?他是谁? 陆锦棠略微皱眉,“你中了春药?” 男人不悦,猛地低头咬在她的嘴唇上。 陆锦棠晃了一下手腕,猛地拔出头上金簪。这里没有针灸所用金针,且她似被人下了迷药浑身无力,手上能够着的尖锐之物,也只有这发簪了。 还没等她摸到男人身上穴位,那男人一把钳住她的手腕,举过她的头顶,紧紧按在枕上。 陆锦棠一阵恼怒,她刚刚穿越而来,所占据的这具身体太弱,且被人下了迷药,不然凭她的身手怎么可能这般被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若是被人发现她的房间里有个男人——她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且还背着肮脏骂名! 不能坐以待毙,她猛然抬头,含住男人的唇。 就在男人以为她在回应他的撩拨时,她一口咬了下去。 男人闷哼一声,手劲儿略松。 陆锦棠立时抽出握着簪子那只手,狠心咬牙,噗——簪子尖深深没入她光洁白皙的皮肤,她完美无瑕的大腿上,瞬间涌出鲜红刺目的血来。 雪白的皮肤,红的扎眼的血。 男人一惊,暗沉的眼眸里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疼痛让她神志清明,力气也回来了几分,她奋力把男人推开。 外头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她中了迷香躺在这里,身上压着被下了春药的男人——这分明就是一个死局! “二小姐在里面吗?”外头传来仆妇询问的声音,“大小姐让老奴来送些点心。” 陆锦棠没应声。 “我帮你解了春药,别出声!”趁着男人愣神的功夫,她熟稔的用簪子刺入他风池、风府等穴位。 三五针下去,他身上的春药已解,黑沉沉的眼底一片清明,可他却仍旧压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并未离开。 “你快走!”陆锦棠猛咬住舌尖,口中溢出腥甜之气。 男人眯眼看着她嘴角血迹,知她也被人下了药,却在用疼痛强撑。 他从不知道京城竟有如此刚烈的女人。 “你宁愿伤了自己,也不愿做本王的女人?”他的语气莫名让人感觉到危险。 正文 第2章 嫁祸 外间传来叩门的声音。 陆锦棠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你是有病吗?我要嫁的人又不是你!” “说的不错”,那男人阴沉沉一笑,“本王有病,京城怎么会有嫡出的小姐,真正愿意嫁我。” 吱呀一声门响。 陆锦棠头皮发麻,她握着簪子,猛然又往自己大腿上扎了一针,疼痛和恼怒激发了她的潜能——身量纤细瘦弱的她,竟把那个比她高出一头不止的男人,给丢出了窗子。 在外间的脚步声就要转过屏风之时,她抚平了衣裙,遮掩住腿上血迹,端坐在床边。 “陆二小姐!”耳边传来仆妇惊叫的声音。 陆锦棠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上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刚才那王爷下嘴可真狠,居然给她咬破了! 她只好自己咬住嘴唇,脸面沉沉。 “您怎么自己就把盖头掀开了?世子爷还没来呢……”仆妇一面问,一面左右看去,“老奴适才瞧见一个男人闯入了院子,看看可是躲在二小姐的房里?” “放肆!岂有人敢闯进世子嫡妻的房里?”陆锦棠冷呵一声。 进屋的仆妇丫鬟,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眼中,兀自在屋里翻找起来,她的妆奁被打翻,胭脂首饰狼狈的撒了满地。 陆锦棠暗暗捏紧拳头。 仆妇冷嘲道,“二小姐还真当自己是世子嫡妻呢?谁不知道世子爷真正喜欢的是陆家大小姐?世子这会儿正在大小姐房中喝交杯酒呢!别是二小姐不甘寂寞,所以招了男人进屋吧?” 陆锦棠冷笑连连,幸而那个真正的陆家二小姐太过孱弱,被一碗剂量过大的迷药给夺了命,让她继承原主的记忆,重新活了过来。 原主就算不死,这会儿也会被这仆妇的话给气死了吧? 和岐王世子有婚约的人乃是原主,陆家嫡出的二小姐。可填房生的陆家大小姐,和她娘一样不要脸,暗中勾引了岐王世子。做出这么姐妹同嫁的戏码来! 世子爷还在新婚夜,将她这嫡妻丢在一旁,去和陪嫁的陆大小姐喝交杯酒,让她成为岐王府的笑柄,日后哪个下人还会把她这世子妃放在眼里? “给我仔细的找!”仆妇厉声喝道。 如今就有仆妇欺负到她头上来,日后还有法儿活么? 这仆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看来下药,想让她背着臭名而死的人,就是她那温婉贤淑的好姐姐了! “你不过是个下人,也敢在我的房中横行霸道?”陆锦棠冷笑起身道,“我倒要去问问姐姐,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狗胆!” “老奴劝二小姐还是别去,世子爷和大小姐情到浓时,被您打断,世子爷还不知会怎么厌恶您呢!”仆妇嘲笑。 丫鬟搜遍了屋里能藏人的每个角落,摊手冲仆妇摇头。 “没找到?怎么可能……”仆妇皱眉嘀咕。 “新婚夜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往我头上泼脏水?几个仆婢,反了天了!”陆锦棠说着,向外走去。 她要去为枉死的原主出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她得为穿越而来的任务铺路。 仆妇挥手,“拦住她!别叫她打扰了大小姐的好事。” 陆锦棠可不是那个胆小怕事的陆家二小姐,她抬脚踹开两个丫鬟,冷冷看那仆妇一眼,“我看谁还敢拦?” 她冷若寒霜,满带杀意的眼神,吓得那仆妇一抖,木呆呆看着她提步出门。 都说二小姐怯懦无能,她怎么会有那么骇人的眼神?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仆妇慌神的片刻,陆锦棠已经出了院子。 “快,快跟上,别让她坏了大小姐的好事!”仆妇冲丫鬟招手,不甘心的又往屋里看了一眼,“当真没找到吗?分明把人引到这院子里来了呀?” 正文 第3章 欺人太甚 陆锦棠一路横冲直撞,闯入到另一个布置的红彤彤满目喜庆的院子里。 这处院子的灯笼,所挂喜字,比她的院子里还多,来往伺候的下人络绎不绝。 满院子的喜气,这才像是岐王府世子娶嫡妻的规格! “陆二小姐,您不能进去!”门口的丫鬟纷纷拦住她的路。 “陆二小姐?”陆锦棠冷笑一声,“瞪大眼睛看清楚,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这里的女主人,是世子嫡妻,滚开!” 丫鬟们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不屑神色,挡在门口的动作却是一成不变。 陆锦棠微微一笑,冲着门内高声喝道,“世子爷是要在新婚夜就宠妾灭妻吗?不知这话传进了御史大夫的耳中,会不会在圣上面前参奏一本呢?” 她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 秦致远那张英俊却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口,“陆锦棠,你放肆!” 陆锦棠冷冷一笑,不放肆,难道等着被人害死? 她推开丫鬟的手,越过他,迈步进了新房。 映入眼帘的皆是喜庆的正红色,红木屏风上大红的喜字红的扎眼。 陆明月也穿着一身正红的嫁衣,从屏风后头莲步轻移的走了出来。 瞧见陆锦棠衣衫完好,且还敢主动出现在这里,陆明月脸上一阵暗恼,她这二妹妹,现在不该是被捉奸在床,没脸见人哭着喊着被杖毙在后院吗? 死了且还背着不堪的骂名,正好腾出世子妃的位置给自己…… 陆锦棠抬手指着陆明月,“大姐姐,你告诉我,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嫁衣?” “陆锦棠,你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就给我滚回去!”秦致远道。 陆锦棠心中猛地抽痛了一下,她是替那个被害死的陆二小姐痛惜。陆二小姐被人下了药,险些死得清白不保。而她要托付终身的男人,却呵斥她无理取闹? 天下还有这般是非不分的男人? 陆锦棠提步往上座上稳稳一坐,“若是我没有记错,和世子爷有婚约的是我,而不是我这庶出的姐姐吧?” “你说谁是庶出?”陆明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时炸了毛。 “你不过是个填房生的女儿,我母亲去了,她才被扶正。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生的贱种,说你庶出冤枉你了?” 陆锦棠满面嘲讽的坐在上座,不紧不慢的呷了口茶。 “我真正喜欢的人是明月!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堂堂世子,岂会娶你过门?”不得不娶陆二小姐,就好像窦世子心里的一根刺,惹得他怒容满面,“陆锦棠,你也该知足了!” 陆锦棠心口一窒,逼不得已呵…… 她缓缓放下茶盏,“知足?拜堂之事,稀里糊涂的把我糊弄过去,叫我这庶姐代劳。这里又处处用的是嫡妻所用的正红色,三更天了,世子在这里与这妾室喝交杯酒,还有我这嫡妻什么事?这就是世子的娶进门?” “陆锦棠,日后还想做世子妃,就别太过分!”秦致远眯眼威胁道。 陆明月向一旁的仆妇使眼色。 仆妇心领神会,高声嚷道,“老奴有罪,老奴适才瞧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偷偷摸进了陆二小姐的院子。” “这……竟有这种事?妹妹你,没事吧?”陆明月故作担忧,“呀,妹妹的嘴唇怎么还被咬破了?” 陆锦棠冷笑,“我没看见什么男人,等到三更还不见新郎,焦急的咬破嘴唇有什么大不了?大婚当天就宠妾灭妻,若是想不开,一条白绫挂在新房也不奇怪!” “妹妹若是受了人欺负,千万别不敢说,有世子爷为妹妹做主呢!我瞧着妹妹进来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对!”陆明月看着窦世子,“世子爷,还是叫人看看今晚留宿的男宾可都在客房休息?别是妹妹被人欺负了不敢说,来这儿撒气呢……” 陆锦棠觉得这话可笑,她若是被欺负了都不敢说,又怎么敢来世子面前撒气? 偏生世子爷就顺着陆明月的话音,“来人,去客房查看。” “姐姐怎么一下子就怀疑到男宾身上?怎不怀疑是下人杂役?”陆锦棠眼底碎芒莹莹。 陆明月道,“呃,下人杂役怎会走错院子?唯有今夜留宿的客人,吃醉了酒才会走错呀?” “客人吃醉了酒,随从也醉了吗?岐王府的下人们都醉了?由得客人乱走?连世子妃的新房都能误闯?” “这……人总有大意的时候……”陆明月有些慌了。 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着秦致远,话说到这儿,她这庶姐故意栽赃陷害她的事儿,也该听出些眉目来了吧? 偏那秦致远根本不搭理她,只护着怀中娇柔可怜的陆明月,怒目对她,“你院子里进了男人,你姐姐不过关心你,你竟还有理了?这般咄咄逼人,出嫁第一天,你就迫不及待的露出本性来了?” “一个仆妇的话,世子爷不加考证,就偏听偏信,任凭旁人污蔑你嫡妻的名声。才大婚第一天,世子爷就露出懦弱昏庸的本性来了?”陆锦棠轻笑。 秦致远脸色黑沉难看,正欲发火,忽有小厮在门外报道,“回爷的话,襄王吃醉了酒,没有回客房。” 一听襄王的名号,房里立时一静。 若是旁人倒还好,襄王的身份就实在太过特殊微妙了…… 正文 第4章 襄王大驾 陆锦棠心头一紧,襄王?可是刚才自称王爷那人? “妹妹可是见到了襄王?”陆明月故意用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若是见了襄王,妹妹不敢说实话,也是可以理解的。” 陆锦棠眯了眯眼睛,她这庶姐可是真够狠毒的。 原主留下的记忆中,襄王身份特殊,她就算是不被浸猪笼,也是要跟着陪葬的! “我从不认识襄王爷。”陆锦棠冷冷说道。 “襄王未回客房?那还不赶紧去找?襄王爷身体不好,若是在岐王府出了事,谁担待的起?”秦致远怒喝一声。 下人们立时慌了神,蜂拥向外跑。 “找到了!找到了!”这边的人刚出了院子,立时就有消息传来。 陆锦棠暗暗在心里捏了把汗,可千万别是出现在她床上那男人呐! 偏偏天不遂人愿——被小厮扶进新房里的那唇红齿白,面若美玉的男人,不是险些破了她身的人,又是谁? 陆锦棠暗吸了一口气,若是这襄王说见过她,她抵死不承认,咬定是襄王喝醉眼花…… “世子爷,王爷刚刚是在花园里被发现的。发现的时候,怀里还搂着个小姑娘……”小厮在秦致远耳边说道。 “小姑娘?”秦致远挑了挑眉梢。 一个衣着鲜亮,发髻喜庆精致的小丫鬟被人推了进来。 丫鬟一进门,扑通就朝陆明月跪了下来,“小姐,救婢子!救救婢子!襄王、襄王欲轻薄婢子……” “碧荷?怎么……怎么是你?”陆明月大惊失色。 “你这丫鬟,你往本王酒壶里下了迷情药,难道不是想让本王宠幸你?又故意等在本王回去休息的路上,不是想与本王在花园里快活?”襄王道,“怎么现在到了人前,却又诬赖本王轻薄你?” 迷情药? 新房里的主子仆从皆吓了一跳。 敢在襄王爷的身上动手脚,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虽身份低贱,好在略有姿色,本王就勉为其难,与你快活快活!”襄王说着,弯身去拉地上的碧荷。 打狗还要看主人,襄王明着骂碧荷低贱又勾引他,捎带着连碧荷的主子陆明月都被骂了。 陆明月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碧荷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她的腿,“小姐救我,我不想死,不想陪葬……” 襄王脸色一变,冷冷收手。 “啪——” 秦致远一个耳光,狠狠抽在碧荷的脸上,连陆明月都被带的一个踉跄。 碧荷直接被打蒙了,嘴角滴着血她都没顾上擦。 她说陪葬,那不是暗示襄王快死了么?这话在人前岂能说! “襄王爷放心,这丫鬟痴心做梦,侄儿这就叫人杖毙了她!明日侄儿选了美姬送到襄王府去。夜已深了,王爷早些去歇息吧?”秦致远拱手说完,暗暗给下人使眼色,叫人扶了襄王离开。 襄王却深深看了陆锦棠一眼,倏而笑道,“侄儿这里真热闹,红红火火的,还有两个新娘子!岐王府要添两个世子妃了吗?” 秦致远脸上一僵,恶狠狠看向陆锦棠,“还不快回去!” 陆锦棠见那襄王不欲拆穿新房里的事儿,心下一稳。从容起身,“回世子爷的话,今夜之事,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离开。” “还嫌不够丢人吗?你先回去,你的事,明日再说!” “不能明日说,过了今晚,再说就晚了!”陆锦棠寸步不让。 今晚是新婚夜,现下不说清楚,等到了明日,她就真成了岐王府的儿媳妇,那她穿越而来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正文 第5章 退婚 “你想怎么样?”秦致远看着她的目光里透着危险。 陆锦棠脸上并无惧意,连开口的语气,都十分平静,“我的要求,怕世子爷您做不了主,还是到岐王和王妃面前说吧。” 秦致远哈的冷笑一声,如同受了奇耻大辱,“我院子里的事儿?我还做不得主了?你以为自己是谁?” “那要看世子爷把我当做谁了?”陆锦棠微微一笑,提步向外走去。 路过襄王身边时,她感觉到襄王打量的视线。 他身上有浓浓酒气,可他深深的眼眸,让陆锦棠觉的他并没有喝醉。 “有意思。” 陆锦棠微微一惊,她侧脸去看襄王时,襄王已经闭上了嘴,好似刚刚那一声轻叹不是他发出的。 “拦住她!”秦致远厉声说道。 襄王却提步走在陆锦棠前头,不紧不慢的,两人之间之隔了一步的距离。 岐王府的下人们,想拦不敢拦,纷纷打量岐王世子的脸色。 “叔叔,这是侄儿房里的事儿,还请叔叔……” 襄王回过头来,“怎么?侄儿是说本王碍你的事儿了?” 襄王是先皇幼子,按年龄说,他比秦致远还小上一岁呢,可他这一声“侄儿”唤的亲切自然,真有几分长辈的模样。 秦致远脸色难看至极,“不敢。” “正好,我也要去见见兄长,一起去吧。”襄王说道。 有了襄王发话,秦致远不敢再拦。 陆锦棠顺顺利利的站在了岐王与王妃面前。 岐王的衣服扣子还扣歪了一颗,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他原本一脸不满,抬眼瞧见襄王也在,立时将不满收起,露出恭敬又不乏亲切的姿态,“襄王也还没睡啊?时候可不早了呢?” 襄王没作声,他看了陆锦棠一眼。 “回禀岐王爷,这婚,我不结了,岐王府小女高攀不起,请王府退回小女的嫁妆,允许小女回娘家去。”陆锦棠脆生生说道。 秦致远闻言一惊,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错愕的看着陆锦棠,“你疯了?” “强扭的瓜不甜,锦棠祝世子爷和姐姐永结百年之好,夫妻携手,白头到老。”陆锦棠说。 “这傻孩子,你与致远才是夫妻……”岐王爷的话未说完,便看见了藏在秦致远身后的陆明月。 原本是陪嫁小妾的她,如今却一身正红的喜服,在这厅堂里红的扎眼。 岐王爷的话音,不上不下卡在了嗓子眼儿。 儿子这是当着外人的面儿,打他的老脸呢! “你这不孝子,还不跪下!陪嫁妾室是什么规制,你不懂吗?”岐王大怒。 “原本这婚事,就是王爷与我外祖父订下的,当初就没有征询世子爷的意见,世子爷心有不甘,小女能够理解。”陆锦棠不急不慢的在火上浇油。 果然岐王一听这话,更怒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下婚事的时候,他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屁孩,本王还要征求他的意见?” 秦致远心里头的一根刺,隐隐作痛。这婚约,与他来说,简直就是耻辱。是证明自己父亲无能的耻辱…… 他原不想与父亲冲突,这会儿却顾不得了,他翻身从地上起来,“是你主动要退婚,可没有人逼你!你莫要后悔!” 陆锦棠缓缓点头,“决不后悔。” “本王还没同意呢!”岐王怒道,“两个小儿,岂能做得主?” “兄长家中不和呀?”襄王坐在一旁看戏,悠哉说道。 岐王心头一震,有些惊惧的打量着襄王的脸色。 襄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圣上宠他至极。而他脾气古怪,难以讨好,若是他在圣上面前多说了什么…… 岐王心头打了个寒颤,不由讨好问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难免不听话,依襄王的意思,该如何决断?” 秦致远见父亲同为王爷,却舔着脸一副谄媚相,顿时更觉面红耳赤,气血上涌,“不论如何,我容不下此等悖逆善妒的女子为我嫡妻!” “原本也就不是你情我愿,不如各自放彼此一条好路。”陆锦棠说,“我那点儿嫁妆,想来岐王府也不会稀罕,请如数交还与我,至于这陪嫁小妾嘛,既然世子爷这么喜欢,就送给世子爷了。” 陆明月咬牙切齿,她是个物件吗?送给? 见秦致远张口就要答应,陆明月慌了神,连忙拽住他的衣袖,“那嫁妆不能让她都带走……” 陆锦棠的外祖家,是南境首富,巨贾之家。她的陪嫁都是她母亲沈氏留给她的,不乏稀世珍宝,精品古玩。 陆明月还指望着把这便宜妹妹的嫁妆据为己有,做她在岐王府立足的根本! 若是现在被她带走了,自己那点儿寒酸的体己钱,够干什么? 秦致远正在气头上,他哪里明白陆明月那含情切意的目光里传达出的信息。 “她不屑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你还挽留她做什么?”秦致远大手一挥,“是你的东西你都带走!岐王府稀罕你的?” 陆锦棠微微一笑,正合她意,“那就请岐王府备轿,吹吹打打把我送回去吧。” “你说什么?”秦致远瞪大眼,“吹吹打打?这是三更半夜!” 正文 第6章 嫁妆 “谁规定三更半夜不能吹吹打打?我是被岐王府热热闹闹迎进来的,既然婚事不成,自然还要热热闹闹的把我送回去。不然明日旁人还会以为,我是岐王府的世子妃。”陆锦棠含笑说道。 秦致远恼恨的暗暗磨牙。 襄王爷却摸着下巴道,“是这个道理。” 陆锦棠不由向他投来一瞥。这襄王是怎么了?遮掩了他出现在新房的事儿,如今又一再的帮她?他打的什么算盘?原主的记忆里,他不是孤高冷傲,很不好相处的吗? “就依你!”秦致远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 岐王却是皱紧了眉头,“可是当年,本王亲口答应沈家老爷,亲笔立下婚书……” “是这张吗?”陆锦棠从怀中取出一张婚书,原主一直贴身放着,她抖开来,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 岐王爷重重点头,“没错,已经这么多年了……” 岐王见那纸页都泛了黄,却被保存的完好,可见这女孩子,还是很想嫁进王府里来的。 “若是致远他欺负你了,本王会帮你教训他,一个女孩子,能嫁得什么样的人家很重要!今日就算吹吹打打将你送回去了,你的名声,又能好听到哪儿去?”岐王念着旧情,颇为不忍的劝道。 却听——刺啦一声。 陆锦棠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惋惜的撕了那婚书。 眨眼之间,被保存的十分完好的纸张,就在她纤细白皙的手中,变成了碎片。 她抬手一扬,泛黄的纸片飘落在朱红的地毯上,醒目扎眼。 秦致远惊惑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和记忆中有些不一样的女孩子,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为何心头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今日,你若出了岐王府的大门,他日永远别想再进来!”秦致远皱眉,哑声说道。他眸中透出的后悔和挽留之意,让站在他身边的陆明月看的心惊。 她好不容易谋算至今日,如何能让陆锦棠给破坏了! “我家妹妹虽性子绵软,却也是言出必行的人,她怎会出尔反尔呢?”陆明月话里带刺。 陆锦棠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姐姐说的不错,婚书已毁,日后再不相干!还请岐王爷备轿吧,我且去查看嫁妆。” 原主的嫁妆,她绝不会留给害死原主的陆明月。 也算是她寄居了原主的身体,为原主做的一点点小事吧。 看着陆明月面露狰狞,陆锦棠心头一阵暗爽。 她却不知,自己潇洒离去的背影,让厅堂里两个男人的目光都郁郁沉沉的紧紧追随着她。 陆锦棠拿着嫁妆单子,亲自清点嫁妆,监督装车。 “你以为你这样回到陆家,日子就好过么?”陆明月不知何时,也追了过来。 陆锦棠淡淡看她一眼,“一件都不许落下,免得便宜了小人。” “你……”陆明月脸色难看,“你的这些嫁妆,早晚是属于我的!你回了陆家,还不是一样在我阿娘手里讨日子过?你娘都不是我母亲的对手,你算什么?” “你说什么?”陆锦棠眼睛微微一眯,“我娘怎么了?” 陆明月自知失言,含糊其辞道,“你娘命不好。” 陆锦棠的记忆里,原主的母亲在她五岁时便不幸离世,隐约知道是病死的,留下她和刚满一周岁的弟弟。 “我娘不是你娘的对手?”陆锦棠提步靠近她的姐姐。 陆明月不由被逼得向后退去,她一直觉得这个嫡出的妹妹,如扶不上墙的烂泥,母亲几句话,都能把她哄得晕头转向,今日她是怎么了?胆敢撕了岐王的婚书,还敢这么逼视着自己? “二小姐,都装好了。”下人禀道。 满满六大车的嫁妆,车辕都被沉甸甸的箱笼压弯了。 陆锦棠轻哼一声,冷冷看着陆明月,“姐姐的话我记下了,回府以后,我会好好打听的。祝姐姐日后和世子爷恩恩爱爱,举案齐眉。” 她轻笑一声,潇洒利落的登车而去。 陆明月僵在原地,听着她最后那话,威胁之意,冷飕飕的叫人心底发寒。 “你还长本事了,等你回了陆家,看我不告诉阿娘,让她整死你这小贱人!”陆明月咬牙切齿,暗暗说道。 岐王世子这会儿倒是不忙着陪他的小妾了,反倒守在二门外,眼目灼灼的看着那浩浩荡荡离开的车架。 他以为,陆锦棠到底是不忍心离开的,适才的绝情不过是她欲擒故纵,自己只要等在这里,再劝她一句,她定是忙不迭的投怀送抱。 没曾想,陆锦棠连车帘子都未曾掀开,一行车架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岐王府。 出了岐王府大门,她还真叫人吹吹打打了一路。 惊得已经睡下的京城百姓,纷纷起床打听,大半夜的出了什么事儿? 襄王爷看完了热闹,竟也离开了岐王府。 他骑马溜溜达达的绕路截上陆锦棠的车架,骑马并行在车窗外。 “陆二小姐和传说中的不太一样。”襄王似笑非笑的说。 陆锦棠皱了皱眉,他怎么阴魂不散的? “京城都说,和岐王世子有婚约的陆二小姐胆小怯懦,身为嫡女,气质胆量却比一般人家的庶女还不如。”襄王轻笑一声,“托了沈家的福,才能攀上岐王的高枝儿,你就这么毁了这桩婚事,不怕你父亲与继母不叫你好过?” “不劳襄王爷费心。”陆锦棠在马车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你若好好哀求本王”,襄王轻佻的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本王看在你我已有肌肤之亲的份儿上,或可帮你……” 陆锦棠暗暗翻了个白眼,扬声呵斥,“车夫,晚上喜酒吃多了?怎的这么慢?” 车夫手一抖,啪的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陆锦棠回到陆家的时候,三更已经过半了。 正文 第7章 反将一军 继母方氏身边的刘嬷嬷衣着整齐的等在二门口,“得了下人送的信儿,夫人就叫老奴来迎小姐了!” 刘嬷嬷上前扶陆锦棠下车,态度恭敬,语气温和。竟没有半分责备之意。 “辛苦嬷嬷了。”陆锦棠叹了口气。 “委屈二小姐才是真,二小姐一向知书达理温柔贤惠,若不是在岐王府受了欺负,怎会这大半夜的跑回娘家来?夫人心疼的不行,这会儿已经在屋里哭红了眼睛,若不是眼睛肿的睁不开,定然要亲自来接二小姐!”刘嬷嬷擦着眼泪,扶她回她的闺阁。 陆锦棠停下脚步,“嬷嬷这是往哪儿去呢?” “夫人心疼小姐受了委屈,让老奴伺候小姐回去歇息。老爷那里,有夫人去替小姐说!”刘嬷嬷劝道。 “爹爹一向看重和岐王府的婚事,我冒然回来,还是亲自去向爹爹赔罪吧!”陆锦棠道。 刘嬷嬷眼中一阵错愕,二小姐一向怕老爷的,怎么敢亲自去赔罪? “夫人说,老爷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二小姐若是去了,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还是先回闺阁里躲躲吧!等夫人劝好了老爷,二小姐再去赔罪不迟!”刘嬷嬷使劲儿拉住她。 陆锦棠饶有深意的看了那嬷嬷一眼,片刻轻笑一声,“也好,麻烦刘嬷嬷走一趟,跟母亲说,我头疼得很,心里也难受,先回去躺一躺。” 刘嬷嬷见她一劝就往后躲,立时笑逐颜开,“老奴这就去,二小姐快去休息吧!明日再去见老爷!” 陆锦棠点点头,支走刘嬷嬷以后,她反倒领着身边的小丫鬟,穿过竹林,抄小路往主院而去。 “小姐这是去哪儿?您的蔷薇院走这边。”小葵说。 陆锦棠冷哼一声,“今日去认罪,或许要挨骂,若是回去睡一觉,明日只怕剥层皮都不止。” 小葵一愣,“夫人会为小姐美言的呀?老爷气消了,自然不会那么为难二小姐……” “我可不敢叫她为我‘美言’。”陆锦棠加快了脚步。 小葵面露不解,却也只得跟着小跑起来,气喘吁吁,“小姐平日里身体不好,今日怎的走的这般快?” 陆锦棠却暗怪这副身体体质太弱,才这几步路,就气喘冒虚汗,她在部队的时候,负重徒步二十公里也不放在眼里。 “还是晚了一步!”陆锦棠眼睁睁看着刘嬷嬷先她一步,进了主院,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 “竟赶上刘嬷嬷了……已、已经……不慢了……”小葵大口喘气,“竹林那边儿,夜里不好走……” “让刘嬷嬷走在了前头,她必要在父亲面前口出恶言了”,陆锦棠眯了眯眼,“你跟我进去,别出声。” 小葵一愣,却见陆锦棠已经迈步进了主院,在主院门廊外的空地上,不慌不忙的跪了下来。 廊下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在地上投出摇曳的影子来。 看起来是那么的孤寂,荒凉。 小葵心头一颤,连忙上前,跪在她身边。 屋里传出刘嬷嬷的声音,“夫人叫老奴去迎小姐,小姐却说她头痛,心里难受,就不来给老爷夫人请安了,她要先回去躺一躺!” “放肆!”陆老爷怒喝一声,“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 “老爷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好在明月还留在岐王府,和岐王府的亲事还在呀……锦棠到底是年纪小,竟把她的嫁妆也带了回来……不然岐王世子也能扶了她姐姐做世子妃……”方氏绵里带针,嘤嘤哭了起来。 果然,她这么一说一哭,陆老爷愈发生气,“这不孝女!还有心思去躺一躺!把她给我带过来!” “我自问带她不薄,她怎么忍心把咱们家往绝路上推……那是岐王府啊!她不巴结也就罢了,还大半夜的,让岐王府吹吹打打的把她送回来……她只怕心里是替沈家抱屈,替她母亲抱屈呢……”方氏边哭边给陆锦棠穿小鞋。 “母亲这是哪里话,我是姓陆,又不姓沈。”门外跪着的陆锦棠忽然说道。 被派去抓她过来的人,刚一出门,就瞧见她跪在院中,纷纷一愣。 陆老爷听得她声音,也从屋里大步出来。 “你不是去躺一躺?怎么在这儿?” “谁说女儿要去躺一躺?半夜里出了这种事,女儿不来向爹爹说清楚,如何能躺的安心?”陆锦棠一脸无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陆老爷。” 陆老爷狐疑的看向一旁的刘嬷嬷。 刘嬷嬷大惊,“是二小姐说……” “我说,我要来向爹爹赔罪,可是嬷嬷却说,爹爹睡着,不欲见我……”陆锦棠长叹一声,“便是爹爹不愿见我,我也当长跪在爹爹门外,方能心安。” “老奴没有……不是这样……”刘嬷嬷没想到自己反被将了一军,立时有些慌。 方氏倒是镇定,“你既知自己做得不对,何至于把事情弄到如今地步?你这不是害你爹爹吗?” 陆老爷的怒气再次被挑起来,“你这不孝女,去请家法来!” 陆家家法,是一根一尺多长带木刺的粗棍子,原主的记忆里,被这家法给打过,具体原因都模糊了,但那种疼痛之感,却是清晰得很。以至于她的身体本能的抖了一抖。 “我正是为了爹爹,为了陆家才要退婚的!”陆锦棠立即说道。 “胡扯!”陆老爷怒吼。 “岐王世子亲口说,他是被逼无奈才娶我,他恨极了我,不让我拜堂,甚至让仆妇诬陷我在屋里藏了男人!新婚头一夜,为了陷害我,不惜往自己头上带绿帽子……”陆锦棠口齿清晰的说道,“他这般恨我,若是我还不赶紧撕了婚书,他必迁怒陆家,到时候莫说我与姐姐,只怕陆家都不能完全了!” “这不可能!一个男人,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你,也不可能给自己头上戴绿帽子……”陆老爷说完,眼神古怪的看了方氏一眼。 “可是姐姐身边的仆妇硬是在世子爷面前说,有个男人混进了我的房里。”陆锦棠一脸单纯。 方氏迎着陆老爷怀疑的目光,脸上一白。 正文 第8章 求娶 “拜堂之事,也是由姐姐代劳,姐姐一身大红的嫁衣真是漂亮。且她已经怀了身孕,想来世子爷是真心疼爱姐姐的,我撕了婚书,让姐姐留在岐王府,也是为姐姐考虑。”陆锦棠话一出口,院子里又是一惊。 “你说什么?”陆老爷瞪大了眼睛,“明月怀孕?” 未出阁的女子,却怀有身孕,这在大夜国简直是奇耻大辱,是要被浸猪笼的! “当年的婚书,于年少有为的世子来说,无疑是个枷锁,也是耻辱……”陆锦棠惋惜轻叹,“就当我今日是专程为了送姐姐入岐王府,给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吧。” 陆老爷气得仰倒,听了这话,又微微一愣,“当年的婚书,究竟为何而立?为何岐王极力促成,岐王世子却一直推拒不肯?” “爹爹还是不要问了……”陆锦棠垂下头去,遮掩自己眼眸中的潋滟光芒,“今日几番折腾,还险些被人陷害,污了清白,实在是累了……” 陆老爷的眼刀子狠狠向方氏扫来,方氏惊得一抖。 “你且回去休息,此事明日再说。”陆老爷烦闷的摆摆手。 陆锦棠从地上起身,出了院子不远,便听到陆老爷责骂方氏的声音。 “她何时勾引了岐王世子?竟珠胎暗结!” “是那丫头胡说……老爷不能信她……” “世子会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仆妇为何说锦棠屋里进了男人?这不是你母女的安排?” “定是误会……” “和世子有婚约的是锦棠!让明月替她拜堂究竟是谁的主意?此事若是惹恼了岐王,你以为你兜得住吗?” 方氏渐渐没了声音。 …… 陆锦棠轻笑着走远,陆家人还以为她是那个肚子里有话,却倒不出来,会被几句话哄骗的团团转的二小姐呢? 既然她已经穿越而来,谁都别想欺负到她头上来! “小葵,你去耳房睡吧。”陆锦棠习惯了一个人睡觉。 可她进了闺房关了门,却立时察觉到不对。 她伸手就要开门。 门栓却被人一推,当的闩住了门。 “你若现在叫喊,便坐实了你屋里藏有男人的罪名了。”有个身影,在黑暗中靠在门框上,戏谑轻笑。 陆锦棠向后退了两步,顺手抄了一只细口葫芦瓶背在身后。 黑暗的房间里,她这细小的动作似乎也落入那男人的眼中,颀长的身影处传来一声轻笑,“一只小花瓶,对我没用。本王只是很好奇,你如何知道陆明月怀孕?” 他说话间向她靠近。 陆锦棠借着窗外月光,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襄王爷夜探女子闺房,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全是。”襄王轻笑,“更多的是好奇。” “我姐姐是否怀孕,与你有什么相干?”陆锦棠眯眼轻嗤。 “与本王无关,却与你的品性有关。若是你信口胡说,在你父亲与家仆面前,诬陷她,败坏自家姐妹的名节,说明你这个人品行不端,令人嫌恶。”襄王说。 陆锦棠不屑的轻嗤一声,“我品行如何,似乎也与襄王爷没有关系吧?” “怎么会无关呢?”襄王轻笑着抬脚,一步步走向她。 陆锦棠退无可退,一步步被他逼得背抵在墙上。 她捏紧了手中的花瓶,虽说现在这副身体差了些,但她对人体穴位软肋了如指掌,一下子砸下去,让他不省人事,还是很轻松的。 “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你若品行端正,又恰好会医术……我娶你过门不是正好?”襄王轻笑着,抬手勾起她的下巴。 陆锦棠一抖,挥手将花瓶轮向他脑壳。 襄王闪身避过,凝眸道,“本王喜欢温柔贤淑的。” “抱歉,我不是王爷喜欢那款!”陆锦棠冷冷说道,“至于肌肤之亲,你我都是被人暗算,王爷不提,就当没有此事。” 襄王眼神略暗,“你若是怕被本王拖累,本王就求一道圣旨,在本王死后,不叫你陪葬。” 陆锦棠抬手握住襄王的手腕。 在襄王翻手要抓她的时候,她又立时放手,缩手回去,“襄王爷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虽会医术,但襄王爷的病,我治不了。” 襄王爷微微一僵,忽而轻笑,“陆家二小姐突然会医术,还会失传已久的针灸之术,这件事本身不就很有意思么?即便还是要死,临死前,多些趣味不是更好?” 陆锦棠暗暗皱眉,她不想招惹襄王,只想完成了任务回到现代。 “明日本王就来提亲。”襄王笑眯眯说。 陆锦棠大惊,“不行!” 襄王不悦,“还没人敢对本王说‘不行’。” 陆锦棠有些着急,这襄王的样子,看起来是说的出做得到的,且以他的尊贵身份,才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刚刚退婚……可是她的任务,必须呆在陆家才能完成啊! “我不能离开陆家,起码暂时还不能。”陆锦棠低声说。 “为何?”襄王的目光落在她满头青丝之上,脑中却莫名想起她身上的柔软甜香。 他身上的春药分明早已经解了,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身上莫名一热。 “我弟弟他……他年纪还小……” “一并接来襄王府。”襄王说。 “不行,我爹不会同意。而且我们姐弟之间还有许多误会,我希望能与他冰释前嫌……”陆锦棠皱眉道。 原主就那么一个亲弟弟,是她最亲的亲人了,这个理由应当说得过去。 “这与嫁人并不矛盾”,襄王说,“我要他在襄王府读书,你爹爹想来求之不得。” 陆锦棠恍如牙疼一般,嘶了一声,话虽不错,可她不能离开陆家啊!否则也不用那么着急退婚了! “不如我们打个商量,我帮你治病,虽说不能除根,起码叫王爷您能少受些罪,运气好,或还能多活两年……” 襄王眯眼看着语气随意的陆锦棠。 “王爷就不要再提求娶之事了,如何?” “你竟这般不愿嫁我?”这语气,怎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正文 第9章 要她死 陆锦棠看着襄王爷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眸子一点点逼近,不由捏紧了手里的细口花瓶。 他的眼睛离她不过两三寸,两个人的鼻尖都快碰在一起了。 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彼此的脸上。 唯有寥落的月光,透过绞纱的窗,静谧无声的在房间里流淌。 此时的安静,越发显得紧迫逼人。 陆锦棠肩膀猛地发力,那花瓶眼看要抡向襄王的脑袋时,他却比她动作更快,一把按住她的肩头,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一股淡淡的药味,在陆锦棠鼻息间蔓延。 她惊惑的瞪大了眼睛,谁跟她说古人保守的?过来,姐保证不打死他! 襄王轻笑着后退了一步,“我秦云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你已有了本王的印记,迟早是本王的人!” 陆锦棠挥手把那细口花瓶狠狠砸向他。 却只闻一阵轻笑声,窗户吱呀一响,屋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 那花瓶正砸在红木屏风上,哗啦——碎了一地。 “二小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小葵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没事”,陆锦棠按了按额角,“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二小姐开门,婢子进来收拾,您只管睡吧。”小葵说。 陆锦棠有心思睡,方氏可没有。 她正气呼呼的坐在主院上房,拍着桌子道,“这小贱人竟敢将嫁妆都带回来!那嫁妆是我给明月准备的!沈氏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她什么事儿?” “夫人别气,嫁妆既然带回方家了,自然还是夫人的!”刘嬷嬷劝。 方氏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这时却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一个丫鬟来,脸都发了白,她忐忑看了刘嬷嬷一眼,不敢开口。 “又出了什么事儿?她一回来,就没有一会儿安生的!”方氏骂道。 “不是二小姐,是……是大小姐送回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还不快说?眼睁睁看着夫人着急?我看你们是皮痒了吧?”刘嬷嬷伸手作势要打那丫鬟的头。 丫鬟缩着脖子道,“大小姐说,碧荷在齐王府,被岐王世子杖毙了。” 屋里骤然一静。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刘嬷嬷身上。 刘嬷嬷怪叫一声,眼睛一翻,轰然倒地,人事不省。 “快,掐人中!找大夫!刘嬷嬷,你可不能出事啊!”方氏扑在刘嬷嬷身上急切大叫。 好一阵折腾,刘嬷嬷才缓缓睁开眼来,只是她脸上毫无人色,“不是真的……对不对?” “刘嬷嬷你放心,这事儿到底还是因陆锦棠所起!我不会放过她的!”方氏抓住刘嬷嬷的手,恨声说道,“我必会为你,为碧荷讨回来!” 刘嬷嬷的眼泪,顺着她满是皱纹的眼角往下淌,“她为何要害碧荷被杖毙?我要她命偿!我要她死!” 方氏闻言,眯了眯眼,“她现在还不能死,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吧,杀鸡儆猴。” “夫人是说她弟弟陆依山?还是说她那个厉害的奶娘楚嬷嬷?”刘嬷嬷冷笑一声,“她自己蠢得把可用之人都得罪了,还有什么身边人?” 方氏没说话。 “碧荷也算是夫人您的半个女儿了,二小姐死了,既能为碧荷报仇,又能拿回嫁妆来!”刘嬷嬷说话间面目狰狞,如同厉鬼。 方氏缓缓点头,“好吧,你为母的心,我能体会。” 陆锦棠却是不知碧荷被杖毙的事儿也能算到自己头上来,她分明是奉命给襄王下药,事情败露,替她家小姐背了锅。 回到陆家,心情大好的陆锦棠,一大早就去了父亲的书房。 她作为一个特种兵部队的随军医生,最擅长的事情是治病救人。可阎罗派给她的任务却是让她在陆家找到一本古书……这不逗玩她么? 还说只要她能找到那本古书,就让她回到现代,投生富二代官二代的随她挑……关键是那本古书在哪儿啊? 陆锦棠迅速的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册,忽而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 她立时回头,四下看去。 她是机敏的人,可这火势却来的及其迅猛,猝不及防。 轰的一声——眨眼之间,大火已经将整个书房吞没了!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那是什么地方,竟冒出那样大的黑烟?”秦云璋骑在马上,看着空中黑烟滚滚。 “回王爷,似乎是……和岐王府结亲的陆家?”廉清答道。 秦云璋脸色立时一紧,猛夹马腹“驾——” 廉清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纵马而去。 “王爷……”廉清眼角抽了抽,“王爷这是怎么了?怎的好似很紧张?” 襄王到了陆家,长驱直入。 “走水了——救火啊!” 书房外头站了好些仆妇丫鬟,可真正拿桶泼水的却是没几个。 “你家小姐呢?”秦云璋一把抓住哇哇哭的小葵。 小葵指着书房,“还……还在里头……” 她话音未落,便只见一道人影,唰的冲进了书房。 小葵惊的合不拢嘴。 “那是谁呀?找死是不是?还敢往里头冲?”刘嬷嬷没看清人,掐腰大骂。 “陆锦棠——”秦云璋捂着口鼻,浓烟让他看不清书房里的情形。 他只觉热浪扑面,皮肤似乎都灼痛了。 眼前闪现的是那个女孩子,咬紧牙关,宁可狠心扎伤自己,也不肯屈服在迷药之下的顽强模样……是她在岐王世子面前,不卑不亢,却把秦致远怒怼的哑口无言的机智模样…… “陆锦棠,你不是很厉害吗?一把火就让你妥协了?”秦云璋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咳咳……”浓烟中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 于襄王来说,这声音却如同仙乐一般,他疾步向咳嗽声寻去。 穿过滚滚浓烟,却见陆锦棠身上披着被水打湿的帘帐,站在书架前,飞快的翻看着书册。 “你他娘的是疯了吗?”秦云璋厉声吼道,“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书?” 陆锦棠根本不理他,反而加快了翻找书册的动作。 襄王大怒,弯身一把将陆锦棠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陆锦棠惊叫一声。 正文 第10章 不是她 “放我下来!”陆锦棠惊叫一声。 襄王爷却大步向外走去。 “只剩下一个书架没找了……”陆锦棠被他扛着,浓烟让她头晕目眩,陆二小姐的体力也不足以让她和襄王抗衡。 一根横梁咣的砸了下来,挡住了秦云璋和陆锦棠的去路。 “先放我下来!”陆锦棠大叫,“我有办法出去!” 秦云璋狐疑的看她一眼,弯身把她放在了地上。 四周都是大火,熊熊的火势烧得整个书房摇摇欲坠,哔哔啵啵的燃烧声预示着书房随时可能坍塌。 火舌舔着人的脸,人身上每一处似乎都在浴火灼痛。 被放下的陆锦棠却是把她身上湿乎乎的布帘帐,唰的搭在了书架上,护住了那里头的书。 “我记得这面有个窗,比门更近,我们从这儿出去!”陆锦棠掩着口鼻道。 浓烟中几乎不辩方向,她却清晰无误的来路来到窗边。 秦云璋抬手推窗。 “小心烫!”陆锦棠高喝一声,举起一旁的花架子,砰的一声,砸开了窗户。 那窗户却是被人从外头锁死的,不过是大火让窗框松动了。 陆锦棠和秦云璋越窗而出。 秦云璋稳稳落地,陆锦棠却是体力不支,就地翻滚了两圈。 秦云璋的目光紧紧的盯在她身上,她适才在大火里的冷静从容,实在太叫人惊讶了。 那样的火势之中,她竟然还能想起保住书架? “陆二小姐是爱书之人?”秦云璋问。 陆锦棠没来及回答,便听爹爹的声音诚惶诚恐的传来。 “我的天!真是襄王爷!下人说襄王爷驾到,下官还以为他们眼花了!襄王爷大驾光临……”陆雁归的话没说完,便生生顿住。 襄王爷一身华服都被烧的破破烂烂,狼狈不堪。 唯有他那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仍旧是如往昔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火扑不灭,你的官也不用当了。”秦云璋冷冷说道。 陆雁归吓了一跳,“灭火!灭火!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愣着干什么?” 廉清追来的时候,已经带襄王的人在灭火了。 这会儿火势已经被控制住。 火还未被扑灭,方氏也带着人匆匆赶来,“大清早的,怎么会起火呢?” 她眼尖,人群里巡视了一圈,大步向陆锦棠走来。 “二小姐怎么也在这儿?从没听说二小姐喜欢看书呀?”方氏阴阳怪气道,“就算你对爹娘不满,对你妹妹留在岐王府心怀嫉妒,也不能大清早的跑来烧你爹爹的书房啊?” 陆雁归一听,抬手一巴掌向陆锦棠脸上掴来。 这一巴掌,陆锦棠原本能躲开的,但她眼睛飞快的转了转,反而没躲。 “啪——”狠狠一巴掌,清脆响亮。 她原本被浓烟熏得发黑的脸,此时被打的黑里透出赤红来。 她头上的发髻也被打散了,如瀑布一般的青丝铺散在背上,看起来狼狈脆弱,却透着莫名的坚强。 “这火不是陆二小姐放的。”秦云璋脸现怒色,冷冷说道。 他幽深的目光落在陆锦棠的身上,似乎比刚才的大火还要灼热。 “襄王爷怎知道……” “若是她蓄意放火,怎不在第一时间逃出来?反而要打湿了帘帐,保护书架上的书册?”秦云璋冷声质问。 方氏和陆雁归被问的哑口无言。 恰在这时,大火差不多已被扑灭,还有些余烬,已经构不成大的威胁。 “幸好,幸好老爷珍藏的孤本被保住了!”看守书房的小厮喜极而泣。 陆雁归冲过去看,只见那书架上搭着一块硕大的帘帐,此时已经被熏干了。 这情形正应了襄王爷的话。 “是……是你救了这些书?”陆雁归看着陆锦棠脸上微微肿起的巴掌印子,目光局促,显出愧疚。 “本王也险些在这大火里受了伤,究竟是谁放火,还请陆大人给本王一个交代!”秦云璋似笑非笑的说道。 “回老爷,今日除了二小姐,还有阿武也来过书房院子。”看守书房的小厮忽然说道。 方氏闻言,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阿武是刘嬷嬷的侄子,平日里游手好闲,仗着他姑母是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在府中混吃混喝,调戏丫鬟。 他受不住审讯,才打了十来杖,便全都交代了,“是姑母……姑母交代我放火烧死二小姐……” 刘嬷嬷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当着襄王爷的面,陆老爷的脸色黑的如锅底一般,“你这刁奴!连小姐都敢害!我这就把你这胆敢欺压主子的刁奴送到衙门里去!看衙门不杖毙你这刁奴!” 方氏不停的给刘嬷嬷使眼色。 刘嬷嬷吓的瘫软在地,“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老奴不敢了……” 一旁孔武有力的小厮上来押住刘嬷嬷。 刘嬷嬷吓的两腿都在打颤,“老奴有冤情……” 方氏闻言,冷汗唰的冒了出来,“刘嬷嬷!” 陆老爷的目光落在方氏身上。 “老爷,碧荷是刘嬷嬷的丫鬟,昨日却是因着二小姐得罪了岐王世子,被杖毙在岐王府,刘嬷嬷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女儿,眼看着女儿争气……可眨眼之间说没就没了……”方氏大哭。 刘嬷嬷也哭嚎起来。 “她的女儿是被岐王世子杖毙的,她就要算到我女儿的头上吗?还险些连累了襄王爷!罪不可恕!”陆老爷大骂。 襄王爷早忘了碧荷是谁,更想不起来她被杖毙,其实是因为他。 他眯眼看着陆锦棠,似笑非笑的不说话。 “老爷看在刘嬷嬷是明月的奶娘,又伺候我这么多年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吧!”方氏跪在地上,当着家仆的面,老脸也不要了,抱着陆老爷的腿大哭起来。 陆老爷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方氏一哭,虽徐娘半老,也风韵犹存。 他立时就心软了。 “罢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陆老爷看了看襄王爷的脸色,厉声道,“重打三十大板!阿武重打五十,逐出陆家,永不得再踏入!” “刘嬷嬷年纪大了,三十大板她吃不住的,会打死她的!老爷开恩!”方氏抱着陆老爷的裤腿,哭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