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重逢 酒店走廊。 顾小漠扶着墙，强忍着身体内一阵又一阵的潮意往外跑去。 今天是她丈夫的葬礼，为了吞没她丈夫的遗产，夫家的叔伯们一步步把她逼到了如斯境地。 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顾小漠用力地擦眼睛，火辣辣的痛感让她勉力保持了清醒。 身后的恶魔们步步逼近。 “小漠，你跑不掉的。” “还不如乖乖从了我们哈哈哈。” “要是你不喜欢我们雇的男人，我们兄弟几个也任你挑嘛。” 顾小漠很快被他们困住，看着恶魔们笑嘻嘻地凑上来，她只能奋力敲着身后的房门：“救命啊，求求你开开门……” 一只手摸上她的肩，恶心的话语近在耳边：“你就别打扰别人开房了，我们快走吧。” “不要！你放开我！”顾小漠挣扎未果，低头用力咬住男人的手臂。 男人痛得直叫嚷：“顾小漠！你疯了！” 顾小漠在男人的推搡下，倒坐在门边，后脑勺顿顿地痛，看着男人恶狠狠地挥拳过来，只得绝望地闭上眼睛。 耳朵里传来“咔嚓”的轻微金属响声，她绝望地想，是面前的男人们甩皮带了吗？ 顾小漠蜷缩着身体，忽然感觉背后一松，她整个人失去重力，往后倒去。 夫家叔伯的拳头砸进门框，痛得直哆嗦。 顾小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摔进了身后的房间里，落入眼帘的是笔直的铅灰色西裤，她一点点往上看，意识也越来越迷糊，她仿佛，仿佛看到了一张年少时便魂牵梦绕的容颜。 她无助又渴求地抱住那人的腿：“救我，求求你。” 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顾小漠，像天神俯瞰蝼蚁般冷漠。 刚才对顾小漠咬了一口的夫家叔伯稍稍定下心来，伸手要来拖顾小漠——男人冷漠地握住他的手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啊！！！” “滚。”男人眼底尽是寒意，像利刃上的光芒。 夫家叔伯们吓得连连后退，房门“啪”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大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确定小漠喝了我们准备好的水？” “当然……现在只怕是便宜刚才那个男人了！” “我们的目的不就是做实小漠不忠贞吗？她和谁上床，对我们来说，结果都一样。”为首的大伯吩咐道，“三弟，你在这里守着，等着我们带人来捉奸！” “是！” “我们走！”   房间里的男人抱着顾小漠进了浴室，顾小漠完全无法控制自己，贪恋着男人身上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凑上来。 　　男人喉结滚动：“顾小漠，你知道我是谁吗？” “师兄……”顾小漠渴求地攀上男人的脖颈。 　　多年不见，顾小漠长开了，更美丽，更有诱惑力了。 　　微甜的体香让男人回忆起五年前的那场床事，男人眸光微暗，掐着顾小漠的下巴追问：“哪个师兄？叫什么？” 　　顾小漠迷迷糊糊，看着浴室橙黄的灯：“黄……” 　　男人脸上蒙上一层阴霾。 　　也许这五年来，顾小漠不止有过他一个男人。 　　为了钱可以向任何人张开大腿的顾小漠…… 　　男人将顾小漠扔进浴缸里，冷漠地放起了冷水。 蹦腾的水花四溅，一片一片将顾小漠的白衬衫浸湿，细嫩的肌肤若影若现，男人生硬地移开视线，出了浴室。 　　男人拨通了电话。 　　“傅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帮我报警，有个女人晕倒在我门口。” 正文 第2章 不要叫我师兄 　顾小漠头崩欲裂地醒来，碎片般的记忆涌入脑海。 　　一杯古怪的柠檬水……令人恶心的触碰……惊恐的逃亡……一个长得很像傅师兄的人……冰冷的水……白衣服的女人……燥热渐渐散去…… 　　她这是被救了！ 　　顾小漠坐起身，打量着这陌生的房间，目光扫至阳台时，她的视线再也移不开。 　　一个孤高冷傲的背影独坐在阳台，修长的双臂延至桌前的键盘，轻微的敲键声犹如定神一般让人心安。 　　顾小漠不由自主地走近，男人的容貌一点点展露在她面前，她的心禁不住砰砰地急速跳动！ 　　是傅隽川——傅师兄！ 　　五年不见，傅隽川变得更成熟五官也更为深邃，他俊美的脸上惯常没什么表情，清晨轻柔的阳光也未能为其带来一丝柔和的气质。 　　许是顾小漠的注视太久了，傅隽川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好久不见。”顾小漠右手背到身后去，紧张地攥着睡衣衣摆。“谢谢你救了我，师兄。” 　　听到“师兄”一词，想起昨晚的事，傅隽川的脸色冷了下来。 　　傅隽川冷淡地说：“我只是为了制止犯罪。” 　　这种划清界限的话让顾小漠脸色白了白，苦涩地移开了视线。 　　傅隽川起身，合上电脑，再也不看顾小漠一眼。 　　“昨晚的事我已经报警了，那几个人也被扭送派出所，今天你需要到派出所做笔录。” 　　顾小漠说着客套的话：“哦，好的，师兄，谢谢你——” 　　傅隽川动作稍顿，露出一个厌烦极了的表情：“不要叫我师兄。” 　　顾小漠怔怔地看着傅隽川，她和傅隽川一起学过画画，一贯是喊他师兄的。 　　傅隽川的表情冷漠极了，他瞥过来，上下打量着顾小漠，而后说：“你不配。” 　　顾小漠偏头看向玻璃里的倒影，乱糟糟的短发，疲惫的容颜，皱巴巴的酒店睡衣，一切都如实向别人反映，这是一个狼狈的家庭主妇。而倒影旁边的傅隽川呢，西装革履，芝兰玉树般的高贵。 　　这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的确不配叫傅隽川师兄，不该去攀交情。 　　“抱歉，傅先生，我想是昨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乱了分寸。”顾小漠抬起头，微笑着说。 　　傅隽川眼眸闪了闪。 　　听警察的回复，傅隽川知道顾小漠已经结婚了，丈夫刚刚离世，丈夫的家人就急于要吞没本该属于她的遗产。 　　“……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傅隽川胸膛起伏，偏头看向阳台外的风景，好一阵子，他才回过头来，问：“……为什么结婚，因为爱？” 　　“……” 　　傅隽川声音冷了下来：“又是为了钱？” 　　顾小漠深深低下头，她和莫嘉茂的结合的确不是因为爱，也不是为了钱，如果真要说清楚缘由，那简直是要剜了她的心，她还不如认下“钱”这个理由呢。 　　“是的，”顾小漠竭力轻松地说，“他是一位很好相处的外科医生，对我很好——” 　　听着顾小漠说别的男人如何如何的好，傅隽川的眸光一寸寸地冷了下来，他骤然打断道：“我不想听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对你有多好。” 　　顾小漠脸上再无血色，来自自己暗恋着的人的讽刺让她如坠深渊。 　　“顾小漠，你为何总爱缠上不该高攀的人？” 　　“你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切只因为你太好高骛远了。” 　　傅隽川摔下话，从顾小漠身旁擦肩而过。 　　顾小漠眨眨眼睛，努力逼退眼底的湿意。 正文 第3章 念念发烧了 傅隽川出了门，直奔酒店一楼。 　　傅家司机在门口候久了，见到傅隽川的影子，立刻上前来开门，企图获得新领导阶层的青睐。然而傅隽川面无表情，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傅隽川一直是这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天之骄子的眼中只有自己。 　　颜料，画笔，美景。 　　不知从何时起，美景里掺进了一个人。 　　她声称对他一见倾心，无法压抑心中的感情，而选择了向他告白。她的爱热烈而纯粹，和傅家那些勾心斗角的感情截然不同。她懵懂又可爱，像是上天怜悯他的寂寞而送来的。 　　在她的引导下，他开始感受到世界的温度，然而，就在他准备接纳她时，他发现她的美好全是装的。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傅隽川看到她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傅隽衡在一起。傅隽衡告诉他，只要有钱，甚至可以买她春宵一夜。 　　傅隽川试了，酒店房间里果然出现了蒙着眼睛的她。 　　他内心视之为珍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姑娘，其实是一个为了往上爬，什么都愿意付出的女人。 　　傅隽川望着窗外，久久沉溺在过去的回忆中，忽然一个电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傅先生，傅老先生入院了！” 　　 　　傅隽川走后，顾小漠很快去了一趟派出所，如实地把事情告诉了警察。 　　刚迈出派出所，哥哥的电话就随之而来。 　　“念念发烧了，你这个当妈的赶紧回来看看。” 　　顾小漠急匆匆地往回赶，半路才想起自己这个哥哥的德行，连忙打通电话给闺蜜柳映真。 　　莫嘉茂是被医闹害死的，他过世时，顾小漠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伤心和随之而来的杂事将她灭顶。这时，许久没有联系的母亲找上门来，给了顾小漠很大的安慰。因为莫家人很不讲道理，以顾小漠没能为莫嘉茂生儿子为由，要吞了本该属于顾小漠的遗产，顾小漠分身乏术，只好在母亲的提议下，将女儿念念送回娘家。 　　本来想着等莫嘉茂的事情一了结，她就接念念回家。但现在莫家人都进了派出所，她和念念都别想回莫家了。 　　千头万绪搅得顾小漠心头烦乱，她回了顾家。 　　顾家坐落在一个老小区里，是个两室一厅的老房子。 　　进了门，顾小漠便着急地问：“念念发烧几度了？” 　　哥哥顾家鑫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说：“别担心，念念没有发烧。” 　　顾小漠脚步顿了一顿，着急之色再次溢于言表：“不行，我得去看看。”她以此为理由，冲去母亲所在的房间，看到了正在画画的念念。 　　四岁的念念听到脚步声扭头看来，神似顾小漠的小脸上不小心蹭到了一点黄颜料，她定定地看着顾小漠，说：“妈妈。” 　　顾小漠用力将念念拥入怀里。 　　“念念，你想妈妈了吗？” 　　念念懵懂地眨眨眼睛，手里拿着小画笔，在半空中划来划去。 　　“妈妈想你了，妈妈接你回家。” 　　念念眼神亮了亮，在顾小漠的肩窝里点点头。 　　顾家鑫跟了进来，倚在门框处说：“确定念念没事了，你总能放心听我说说话了吧。” 　　顾小漠一手抱起念念，正要开始收拾行李，就听顾家鑫说道：“哥哥手头紧，你给哥哥十万块吧。” 　　“我没有钱。”顾小漠说。只要念念在她自己手上，她就没什么好怕顾家鑫的，更不会受他的威胁！ “你老公不是刚死吗，那笔赔偿款你挪挪不就有十万块了吗？” 正文 第4章 不给钱就别想走 顾小漠怒不可遏：“你还是个人吗，你妹夫死了，你一心想贪他的卖命钱！” 　　虽然她和莫嘉茂暗地里只是契约婚姻，莫嘉茂另有心爱之人，但她对莫嘉茂是有很深感情的。莫嘉茂就如同她的父亲一样重要。 　　他死了，她难过得无以复加。 　　可他的亲人，她的亲人，却都盯上了赔偿款，没有人为莫嘉茂的死而伤心。 　　对于这些人，她一分钱都不会让出去的！ 　　顾家鑫没好气地说：“我也是没办法啊，那帮人追债追得紧，我不给钱他们就要砍断我的手脚！你快点拿钱出来！” 　　“我不会挪用这笔钱的。”这笔钱，她要留给莫嘉茂心中最看重的人，不过这事，她不能跟外人说。 　　顾小漠抱紧怀里的念念，连行李都不收拾了，直接往大门闯，顾家鑫被撞到墙上，很快反应过来，追上前：“不给钱你别想走！” 　　这时大门开了，顾母提着两袋菜走了进来，看到俩兄妹剑拔弩张，立刻说道：“干什么干什么？小漠你怎么一回来就跟你哥吵架？” 　　顾小漠气道：“是哥要吞了我老公的钱！妈！那笔钱是我下半辈子的生活来源，是用来养大念念的啊！” 　　顾母脸一僵。 　　顾家鑫怼了一句：“念念又不是莫嘉茂的种！” 　　顾小漠忙不迭捂住念念的耳朵，气得眼睛都红了。 　　顾母忙道：“好了好了，在孩子面前别说这些话，小漠，你把孩子放回房间，我们好好聊聊。” 　　要是她真把念念放下，念念就会成了他们勒索她的工具！ 　　顾小漠道：“不，今天我情绪不好，先带念念回家了。” 　　顾家鑫着急地合上门，冲顾小漠嚷嚷：“你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你哥被高利贷砍手砍脚吗！十万块钱都不肯拿出来吗！” 　　顾母一听，脸都白了，着急道：“行了，小漠，又不是全要，不过是拿你十万块钱而已，你怎么都不舍得给自己的哥哥？” 　　有顾母撑腰，顾家鑫继续道：“要不是我们帮你瞒着，莫家会认下念念吗？莫嘉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帮别人养了便宜女儿。” 　　“你要是不给我十万，你信不信我立刻去莫家把这事给捅破了？” 　　这几日来的屈辱和难过在此刻都化成了泪水，顾小漠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她哭道：“顾家鑫你混蛋！” 　　顾母搡了顾小漠一把，生气地说：“怎么跟你哥说话的？你哥也没说错啊！” 　　当初顾家鑫欠了弥天赌债，他们逼她去卖身，害她有了身孕，他们非但不愧疚，还要拿这件事来要挟她！ 　　顾小漠愤怒到了极点，恨道：“你们还是人吗！” 　　“我就问你给不给钱！”顾母生起气来，甩了顾小漠一巴掌，顾小漠脸上立刻浮起五指印。 　　脸上热辣辣的痛，痛入心扉，也让顾小漠对顾母彻底失望。 　　从小她是哥哥的出气筒，长大后是哥哥的提款机，她在这个家，从来得不到尊重…… 　　就连当年她有了身孕，妈妈也只塞了五百块钱，让她自己去小诊所，别丢他们的脸。 　　要不是她遇到了莫嘉茂，她现在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样的妈妈，她怎么会再次信任她的，她怎么会这么愚蠢。 　　“不给钱就别想走！” 　　顾小漠泪流满面，抱紧了怀里的念念。 　　她早已不是五年前懵懂无知的少女了，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和女儿。 　　顾家大门响起了门铃，一个陌生的男声扬起：“居委会的，开门。” 正文 第5章 这小家伙像你小时候 在居委会的交涉下，顾小漠成功走出了顾家。 　　柳映真刚刚结束一台大手术，电话里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着急。 　　“怎么样，居委及时赶到了吧？” 　　“嗯，”顾小漠忍住哽咽，说道，“谢谢你映真。” 　　“怎么哭了？”柳映真敏感地说，“你家人打你了？” 　　“都过去了，我再也不要和他们有交集。”顾小漠一边说，一边摸了摸着念念柔软的头发。就算刚刚经历了一场争吵，念念都没表现出害怕慌张的情绪，顾小漠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顾家不能去了，莫家也不能去了，你带着念念到我家住吧。” 　　“映真，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闺蜜啊，莫医生也是我的导师……”谈到莫嘉茂，柳映真和顾小漠的情绪都低落了下来，柳映真匆匆道，“你和念念先到我诊室来吧，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嗯。” 　　顾小漠和念念坐上了去往柳映真所在医院的车上。 　　 　　柳映真很忙，顾小漠和念念就呆在她的休息室里，顾小漠一整天都处于紧张情绪中，现在轻松下来，整个人都很困，抱着念念倒在单人床上便睡去了。 　　念念睡不着，爬下了床，窝在床沿看了顾小漠很久，说：“妈妈，我想画画。” 　　顾小漠在睡梦中，没能回应。 　　念念从床尾拖来被子，斜斜盖在顾小漠的腿上，而后便走出了休息室。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没有人有多余的时间去关注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念念小脸严肃，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经过，自如地上了电梯，最后在一个陌生的单人房间里看到了画架。 　　念念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病房里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的身上穿着各种管子，但念念眼睛里只有床边的画架。 　　她爬上了高高的凳子，病床上的老爷爷虚弱道：“你是谁？” 　　念念定定地看着老爷爷，说道：“莫念念。” 　　念念想起顾小漠的吩咐，知道和别人认识要互相知道名字，她抬头看了看老爷爷床前的名字，三个字里，她只认得一个“傅”字。 　　傅老爷爷板着脸问：“你进来做什么？你的父母呢？” 　　做完自我介绍，自认完成相识的过程，念念抓着画笔，扭过头去画画。 　　原画上画了连绵的青山，念念为其盖上了白色的雪，半空中也飘洒着零星雪点。 　　傅老爷爷明知故问：“你在画些什么？” 　　念念道：“画你。” 　　傅老爷爷愣了愣，念念指着那皑皑白雪，又扭头指了指傅老爷爷的白发，说道：“你的头发和雪一样美。” 　　傅老爷爷错愕地看着念念，念念复又转回去画雪点，傅老爷爷哈哈大笑，笑得身上的管子都抖了抖，又痛又开心。 　　念念则专注地画画，一点都没受影响。 　　跟医生沟通完细节问题的傅隽川信步走了进来，看到不言苟笑的爷爷哈哈大笑时，竟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 　　还是傅老爷爷叫住了他，嘴角还噙着笑意：“这小家伙，像你小时候。” 　　傅隽川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另一个小小背影，她正经地坐在他的画架上，扎着双马尾，正一笔一画涂改着他的画。 正文 第6章 念念失踪了 许多年以后，每每傅隽川回忆起与念念的第一次见面，他的胸腔里都会涌出一种悸动的莫名情绪来，近似于近乡情怯，可他根本无法解释这种情绪的由来。 　　傅隽川一步步走近念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见过顾小漠的原因，他看到了一张神似顾小漠的小脸蛋，她表情专注，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分神。 　　如果当年的顾小漠没有欺骗他，他们现在估计也会拥有这样一个孩子吧。 　　傅隽川垂下眸，移开视线，冷声问：“她是谁？” 　　傅国山道：“她自己溜进来的，估计是被你的画吸引了。” 　　“她的父母呢？” 　　“没有看到。” 　　傅隽川深深皱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不看紧点分分钟被拐的。 　　不一会儿，傅隽川的助理提着一袋子午餐走了进来，病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念念的肚子非常及时地响起了“咕咕”的叫声。 　　病房里的众人都听到了，念念手下的画笔顿了顿。 　　傅国山道：“小家伙快过来吃饭吧。” 　　念念摇摇头。 　　傅隽川挑眉，这小家伙还知道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错。 　　傅隽川夸得太早了，当助理在窗前的小茶几上铺上午餐，念念就看着午餐盒里的苦瓜挪不动眼睛。 　　四岁的念念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渴望。 　　傅隽川问：“你喜欢吃苦瓜？” 　　念念点点头，道：“苦瓜好吃。” 　　傅隽川也点点头，刚开始对念念的排斥竟然一下子消失了。苦瓜是非常好吃的食物，但很多人都不懂它的魅力。 　　一旁病床上的傅国山讶异道：“你也喜欢吃苦瓜啊，你可跟我这孙子的喜好一模一样。” 　　傅隽川也觉得是，他很少看见有孩子喜欢吃苦瓜的。 　　他朝念念伸出手：“下来吃苦瓜。” 　　念念就真的握着他的手爬下高凳，傅隽川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苦瓜午餐给了念念，两个人开始有了交谈。 　　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然而这对于傅国山和傅隽川的助理来说却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 　　傅隽川不会随便触碰别人的手，更不会这样亲昵的和别人交谈。 　　 　　顾小漠是饿醒的，从单人床上坐起来，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念念，你饿了吗？” 　　休息室里没有人回应。 　　顾小漠皱起眉头，扫视整个休息室，脸色渐渐发白。 　　“念念！” 　　顾小漠冲出休息室，走廊里人来人往，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可哪里都没有念念的踪影。 　　顾小漠心跳得极快，一层一层地找念念，手里还慌张地摁着电话号码。 　　“喂，映真。”顾小漠声音里充满了恐慌，“念念不见了。” 　　“什么！我马上去看监控！你先别慌，到一楼来找我。” 　　顾小漠又急忙去摁电梯键，看着电梯龟速地上升，她的脑海里不停闪过最坏的结果。 　　她宁愿是莫家人或者顾家人带走了念念，这样至少念念还会回到她身边。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转身就要冲向楼梯间，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呼唤。 　　“妈妈？” 　　顾小漠扭头看去，一脸严肃的念念牵着同样一脸严肃的傅隽川站在高级病房门口。 　　那一瞬间，慌张的情绪、几近崩溃的心态仍在弥漫，顾小漠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直到念念拉住了她的手。 　　肉乎乎的小手，懵懂严肃的脸庞。 　　顾小漠迟迟没有回应，却已经泪盈于睫。 　　“你是念念的妈妈？”傅隽川情绪复杂，在他不在的这五年里，顾小漠已经替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 　　傅隽川收紧手心，冷声道：“顾小漠，请你以后有点做母亲的责任感，看紧自己的孩子——” 　　被责备的顾小漠忽然整个人往后仰去，傅隽川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顾小漠。 　　“小漠！” 　　“妈妈？” 正文 第7章 我不会结婚 顾小漠再次醒来时，已然在一个单人病房里。 　　她紧张地坐起身，输液管被拉扯得哗啦的响，待看到在小沙发上抱着一盒彩色笔睡觉的念念时，她这才彻底舒了一口气，然而还是一阵阵的后怕。 　　“你醒了？”柳映真抱着寻房册走了进来，给顾小漠调整了输液速度，“你身体太虚了，所以才会晕倒，先吊瓶葡萄糖，我去帮你买点粥。” 　　“谢谢。”顾小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能调到普通病房去吗？或者我不用住院了。” 　　她现在的积蓄，根本负担不起这里的住院费，而且只是晕倒而已，吃点东西就好了吧。 　　顾小漠想着想着，就想扯开吊针，柳映真横眉一竖：“你敢？” 　　顾小漠怂了下来，无辜地抬头看着柳映真。柳映真食指一下一下戳着顾小漠：“这里的费用不用你出。” 　　“我和念念借住在你家已经是很打扰你了，要是连这钱也要——” 　　“不是我，是一位姓傅的先生。” 　　顾小漠愣了愣，回忆自己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高冷的傅隽川牵着念念站在病房门口。 　　原来那不是梦？ 　　可是念念怎么会和傅隽川在一起？ 　　今天早上还和她拉清界限的傅隽川，又怎么会帮她付住院费？ 　　“反正你安心休息，晚上就可以出院跟我回家了。”柳映真示意顾小漠躺下。 　　顾小漠慢腾腾地躺下，有些令她狂喜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又被她自己摁了下去。她很清楚的，傅隽川厌恶她。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柳映真问。 　　关于顾小漠目前的困境，柳映真是很清楚的。 　　以前莫嘉茂在的时候，念念也还很小，顾小漠全职在家照顾念念，偶尔兼职接些画稿。她是打算等念念适应幼儿园了，她就出去找工作的，可莫嘉茂却突然出事了…… 　　现在莫嘉茂不在了，莫家、顾家又都视她为眼中钉…… 　　顾小漠坚定地说道：“我必须迅速找到工作。” 　　“可你大学辍学，只有高中学历……还没有什么工作经验。”柳映真皱眉道，“再说了，你出去工作，念念怎么办？” 　　因为莫家人的干扰，念念从原来的幼儿园退学了。 　　“我会再给她找一家幼儿园。”顾小漠道，“然后她读书的时候，我上班，她放学的时候，我正好去接她。” 　　柳映真叹气道：“顾小姐，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工作呀。” 　　“其实别的都好说，我就怕莫家人和顾家人还缠着你。”柳映真有些受不了地摇摇头，“人性之恶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所以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哪里。”顾小漠愁眉不展道，“等我攒够了钱，我带念念到别的城市去生活，彻底断了后患。” 　　她之前接过几册绘本，稿费还没有结清，她这几天有时间了，就去追追。 　　总不能住在映真家，还花映真的钱吧。映真还有学费贷款没还清呢。 　　顾小漠望着沙发上那小小的一团，陷入了沉思。 　　而门外站了许久的傅隽川垂眸转身离开了。 　　 　　四月的A市总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傅隽川举着画笔，看着窗外不停被雨水压弯腰的小枝丫发着呆。 　　病床上的傅国山看着画架，想起中午的念念，问：“隽川，如果你将来有孩子，会像念念那么可爱吗？” 　　傅隽川微微皱眉。 　　他对于想起这个由顾小漠和其他男人所生的莫念念而心生排斥。 　　“我拒绝设想。”傅隽川大手一挥，在画布上留下了一笔苦闷的棕色。 　　“医生说我只能活一年了。”傅国山看着这个让自己骄傲了半辈子，操心了半辈子的孙子，说道，“我希望在临终前看到你成家立业。” 　　“我不会结婚。”傅隽川冷漠地说。 　　对于这个已经实际掌控傅氏集团的孙子，傅国山只有最后一样东西可以让他就范了。 　　“实现我的愿望吧，如果你想得到你母亲留存在银行保险柜里的遗作。” 正文 第8章 为什么是我 　从念念那儿知道今天中午的事后，顾小漠十分庆幸念念遇到的是傅家的人。 　　虽然住院费是傅隽川自愿出的，但顾小漠却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馈赠。 　　顾小漠从柳映真那儿问清楚了住院费，从自己仅有的积蓄来抽出钱来，正准备去还给傅隽川，傅隽川便带着个助理上门了。 　　那时柳映真带着念念去买画纸了，病房里只有顾小漠在。 　　顾小漠攥着口袋里的现金，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傅隽川则冷漠地坐在沙发上，他身后的助理递来了一份合同。 　　顾小漠稀里糊涂地接过了，一看抬头：“婚前协议？这是什么意思？” 　　顾小漠晕乎乎地看向傅隽川：“你要和我结婚？” 　　她这是在做梦吗？ 　　顾小漠很想掐自己一下，可她唯恐让傅隽川发现了。 　　单凭傅隽川想和她结婚这一点，就够她这辈子高兴了。 　　傅隽川皱了皱眉，冷声道：“你看了内容就知道了。” 　　合同上，傅隽川是甲方，顾小漠是乙方。 　　为了应付傅家人，甲方和乙方协议结婚，婚期暂定一年。 　　然后是顾小漠每月可得到的生活费。 　　再然后是繁琐的细节要求，比如“不得和甲方进行任何身体上的接触”、“不得对甲方存在幻想”、“在关系存续期间，乙方不得拒绝甲方要求”、“甲方有随时喊停的权利”等等。 　　顾小漠手心的汗越来越多，眼底的欢喜也渐渐暗淡下来。 　　当年清清白白、前途一片光明的她都不能打动傅隽川，现在已成残花败柳、没有未来的她又怎能得到傅隽川的青睐。 　　她怎么就这么爱做梦呢。 　　顾小漠垂眸将合同放下，掩盖了自己的伤感。 　　“看明白了吗？”傅隽川双腿交叠，仿佛在谈一单小生意似的不以为然。“我需要一个女人和我结婚，到B市生活。” 　　“我不明白。”顾小漠摇摇头，问，“为什么是我？” 　　一旁的助理内心也充满疑惑，愿意和傅先生签订这样条约的女子千千万万，傅先生怎么偏偏就选择了这么一个失婚带娃的女人？ 　　难道傅先生对顾小漠有什么特殊感情？ 　　助理悄悄盯着傅隽川看。 　　傅隽川望向顾小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平铺直述地说着一些刺耳的话：“我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需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女人。” 　　顾小漠攥紧手心，心底像破了个洞似的，痛得不行。 　　“反正为了钱，五十岁的男人你也肯嫁。”傅隽川冷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小漠，“我想你不会拒绝这份协议的。” 　　顾小漠今年二十四岁，平坦的人生早在十九岁的那一次卖身后截止了。 　　但她仍对生活充满希望。 　　哪怕她知道自己没有学历，难以谋得高薪。 　　哪怕她知道自己结过婚，还生下了一个生父不详的孩子。 　　哪怕她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要钱不要脸的女人。 　　她都想重新开始，带着女儿活得尊重。 　　她是喜欢傅隽川，但没有做梦的权利了，更没有犯贱受虐的倾向。 　　对于这种没有尊严可言的婚姻…… 　　“谢谢你这样看得起我，但我拒绝。” 正文 第9章 我希望能在今天落日之前领到结婚证 　傅隽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在心底泛出愤怒。 　　“怎么，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五十岁的老男人？” 　　“请不要再这样称呼我的先生。”顾小漠眼底微红，坚定地说，“他叫莫嘉茂，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你可以称他为莫先生，或者莫医生。” 　　听到顾小漠如此形容她的第一任丈夫，傅隽川磨着后槽牙，眼底尽是寒意。 　　顾小漠转身，想了想又回头说道：“他敬我爱我，从不侮辱我，比你好一百倍。” 　　傅隽川面无表情，一边调整着镶钻的袖口，一边定定地看着顾小漠收拾行李。周遭弥漫的低气压，让身旁的助理经不住发抖，他偷偷瞥了顾小漠一眼，见她毫无妨碍地行动，心想她也是够厉害的，他跟了傅隽川三年，她是第一个在这样的氛围下还能不发憷的。 　　两个人吵成这样，这个肥差铁定落不到顾小漠身上了，不过没关系，愿意接这肥差的人一大把，他今晚就能给傅先生一份满意的人选清单。 　　助理正浮想联翩着，忽然听见傅隽川如此说道：“你女儿有轻微的阿斯伯格综合征。” 　　助理怔了怔，看向傅隽川，复又看向不远处僵了背脊的顾小漠。 　　因为替傅隽川工作的原因，助理非常了解这个，因为傅隽川便有轻微的阿斯伯格综合征。这是一种孤独症，患者人际交往困难，似乎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不感兴趣，行为模式刻板仪式化，大部分都有怪癖，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与他人形成亲密关联。 　　这种综合征没有病愈的可能，只有改善，费用也相当高昂，好的医生更是凤毛麟角。 　　不过傅先生提这个做什么？ 　　助理不解地看向傅隽川。 　　“我的家庭医生，毕生都在研究阿斯伯格综合征，大家都称呼他为博西先生。”傅隽川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小漠。“你听说过吗？” 　　博西先生的大名顾小漠早有耳闻，当年莫嘉茂也竭力想把念念送到博西先生那儿去，可博西先生拒绝了。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得到博西先生的诊治的。 　　念念后来只能在普通医院里看病，可惜收获甚微。 　　念念因为这个，被两所幼儿园劝退过，她因此表现得更为孤僻…… 　　顾小漠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到傅隽川面前，眼眶红红的，她先给傅隽川鞠了个躬，而后问：“傅先生，这协议我还有机会签吗？” 　　傅隽川没有回答顾小漠的话，他转身离开，语气平淡地吩咐助理：“我希望能在今天落日之前领到结婚证。” 　　“是。”助理迷糊地应了一声，随即恍然大悟。 　　刚才大吵之后，傅先生还愿意给顾小漠机会？ 　　甚至……傅先生还用博西先生为诱饵，引诱顾小漠签订协议？这不是变相的服软吗？ 　　这顾小漠有什么魅力啊，能让傅先生如此卑躬屈膝？ 　　助理疑惑地看向顾小漠，后者红着眼睛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也只是中上的颜值，没有显赫的家世，更没有傲人的学历啊。 　　 正文 第10章 你这不会是又傍上了什么老男人吧 　“我签好字了，现在就可以走了吧？” 　　助理余凯定慢了一拍，问：“顾小姐……哦不，傅太太，您带身份证和户口本了吗？哦，还有莫先生的死亡证明……” 　　顾小漠点点头。之前因为莫嘉茂的事，这些重要证件她一直放在包里，以备万一。 　　“那么请随我下楼，我们现在出发去民政局。” 　　“等等，我先打电话给朋友先。” 　　顾小漠临走前才想起要和柳映真说一声，这件事说起来一瀑布那么长，在电话里头顾小漠也说不了那么多，只是说她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拜托她先照顾好念念。柳映真满口答应下来。 　　而余凯定则电话联系傅隽川，大家最终在医院门口汇合，一同前往民政局。 　　顾小漠和傅隽川都在后座，傅隽川坐在很偏中间的位置上，顾小漠尽量离傅隽川远一点，可有时路上颠簸，她会不小心碰到傅隽川的胳膊。 　　这个时候顾小漠都会心跳加速。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难以逃脱对傅隽川心动的命运了。 　　就连五年前的那次卖身，她也总有错觉，以为对方是傅隽川。 　　可高贵的傅隽川又怎么会干这种事，他只要招招手，美人们都会自动上钩。 　　会产生这种错觉，也不过是因为她希望得到她的人是傅隽川而已，这是她给自己的心理安慰吧。 　　顾小漠偷偷瞥了傅隽川一眼，傅隽川侧颜清冷高贵，面无表情的样子根本无法令人联想到他是去领证结婚的。 　　不过，本来也就是契约婚姻，当不得真的。 　　顾小漠垂下眸，双手交握着，沉默地来到了民政局。 　　他们先是去了民政局附近的照相馆拍了一张合照，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重拍了两次，摄影师这才满意。 　　拿到照片后，傅隽川临时接了个电话，顾小漠就先去民政局取号了。 　　民政局今日来登记结婚的人不少，大堂里人很多，顾小漠取了号，就想到外面去透透气。 　　“顾小漠？” 　　顾小漠朝声源处看去，一个留着长发的女人朝她招招手，明白她注意到自己后，女人松开身旁男人的手走了过来。 　　待她走近了，顾小漠这才想起，这是她的高中同学张文慧，住在顾家附近，所以她们有时候会一起去上学。不过读大学之后就没有联系了。 　　“嗨！文慧！”顾小漠朝她挥挥手。“这位是你的未婚夫？” 　　张文慧甜蜜地说：“嗯，他叫杨烨。” 　　杨烨是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人，穿着休闲的衣服，梳着时下流行的发型。他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朝她们看了几眼。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里只有几套房产而已……不过我觉得自己喜欢的才最重要，你觉得呢？”张文慧挽了挽鬓角的头发，露出了无名指上的大钻戒。 　　顾小漠没多想，真诚地点头道：“是啊，祝福你们。” 　　张文慧脸色僵了僵，很快又笑着说：“谢谢……不过，你怎么在这里？” 　　顾小漠支吾着说：“……就有点事。” 　　“我听我妈说，你的老公刚刚过世了，你这不会是又傍上了什么老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