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此便是寂明月 大雨倾盆,街道上灯影摇曳,一名白衣少女站在墓碑前,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淌,她一动不动地望着身前的无字碑,雨势愈来愈猛烈,她似是毫无知觉,纤细素白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滴滴血珠沁出掌心。 旷野中,她孤身一人,独自而立。 无声抑制的绝望,面无表情的哀痛,泪水混杂着雨水,一滴一滴砸向冷硬的青石板。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恍如隔世的气息。 “姑娘,你站了一天了。”沉默而瘦削的守墓人将少女手中的白色花束放于碑前,“斯人已逝,节哀顺变吧。” 双鬓花白的他已在这座墓园里工作了10余年。有人在这里失声痛哭,有人在这里歇斯底里,还有人在这里破口大骂,形形色色的人他都见过,但这样的年轻女孩,他还是头一次见。她琥珀色的眼眸平淡无波,没有失去亲人的哀鸣,也没有被社会挤压的沉重,她就仿佛在这里生根了一般,孑然一身,没有声息,不知疲倦。 黑衣黑裤的守墓人将伞柄放于顾明月的手心,“孩子,回家吧。” 女孩直视墓碑,没有任何反应。 轻叹一口气,他转身走下台阶,微风划过耳畔,带来薄颤的呼唤,声音哑柔,却带着极致的压抑,似是雪崩前的寂静,海啸前的安然。 “爸。”长睫半敛,“这梦有些长,明月想要,醒过来。” 似有若如的叹息让守墓人突然心里一惊,他猛地转身。 “姑娘!” 沉闷的声响,倒地的少女,瓢泼的大雨,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微弱的灯光映入清亮的水洼中,幽幽明亮。 “啪嗒。”水中圆整的光亮被一双高档皮鞋踏碎。 此时,一位西装笔挺的男子撑伞走近,黑色的伞面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仅留一寸光洁无暇的下巴。 “顾公子。”守墓人立即靠于一边,神态毕恭毕敬。 男子声线低磁,语调慵懒,“这就是顾明月?” “是。” 轻笑几声,微微俯身,烟雾般的灯光倾洒而下。 伞下的男子缓缓露出面容,纤尘不染的眉眼,碎雪流光般的面庞,似是天上仙误入尘世间,周遭的灼灼青山,杳杳星光,淅淅夏雨都抵不过他眸中的星辰。 顾西楼温柔一笑,双眸却无一丝暖意,“这么不堪一击?留着有什么用?不如就让她自生自灭” 守墓人微微打了一个冷颤,“公子,这......可是一条人命,而且,局长说要......” 摆手示意他安静,顾西楼噙着笑走远,不甚在意,“那就留着吧。” “是。” 夏雨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一周后。 雨后初霁,顾家大院一派祥和。 屋内温度适宜,古典中式的装潢透着淡淡的书墨香。 檀木桌上热茶已凉,顾清河负手立于雕花红木窗前,看着远处的明净湖面。 “西楼,我们必须先于李家拿到毒贩名册。”转身望向桌前的欣长身影,“顾明月还没醒?” 似是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顾西楼掀开长睫,“我今天去看看。” “顾植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所知所得必定倾囊相授,他生前拿到的那份名录,肯定在顾明月手里。”顾清河双眼微眯,“顾植冤案可是扳倒李家的最大筹码,你可得多上心。” 顾西楼神色无异,盈玉般的修长五指翻阅着桌上的秘密档案。 顾植这个名字他不陌生。这个令许多罪犯闻风丧胆的缉毒队队长,卧底贩毒团伙内部多年,忠肝义胆,善谋机警,无畏生死,可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含冤毙命的下场。 他唇角勾起,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目光流转分外迷人。李家有着昭然若揭的野心和欲望并不稀奇,这谜团重重的顾植冤案他也不少见,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分黑白,往来争荣辱,问世间权是何物,直叫人阴谋算尽,生死相许。 顾西楼开车前往繁华城市的另一处。 高层病房内柔光静然,这里没有花束,没有果篮,只有一个沉睡的少女,她眉眼如画,安静美好。 少女不知梦到了什么,原本舒然的神色遽然双眉紧蹙,面色惨白。 白衣护士轻声推门而入,两眼瞟着身侧的男子,面色浮红,“顾公子,就是这间病房。” “她睡了多久?”顾西楼走近病床。 “一周零一天。” “脑子没磕坏吧?” “手部皮外伤已痊愈,脑部并未受损。” “你出去吧。” “是。” 顾西楼俯身靠近。 顾明月沉溺于暗黑的睡梦中。炎炎夏日,野外废弃的居民楼。她被人扔进一个密封的玻璃水箱,刺骨的冰水慢慢淹没她的鼻喉,濒临窒息的她本能地挣扎着,哭喊着,哀求着。 “嘭!”一声枪响刺破天际。 顾明月瞳孔瞬息扩张, “嘭!” “嘭!嘭!嘭!” 四声枪响过后,顾植如断线的傀儡般跪倒于地。 顾明月停滞一瞬,随后疯狂捶打密闭的水箱,“爸!”一声声嘶吼带着噬人心骨的绝望。 在生命的尽头,顾植用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颤颤巍巍地举起血染的双手,嘶哑着喘息,想要触摸顾明月的面颊。 “嘭!”一颗子弹猛地穿透他的手掌。 一个灰衣男子缓步走到他的身前,狠狠地碾踏着他的双手,昏暗的灯光下,左侧脸颊上的刀疤甚为骇人。 看着灰泥地板上血肉模糊的双手,灰衣男子缓缓蹲下,双眼透着阴鸷毒辣,瞥了一眼顾明月,示意手下继续放水,“顾大警官,你有没有后悔过?” 清水淹没最后一根发丝,浓密的长发如水草般漂浮在水箱里,顾明月的耳边传来自己的喘息声与玻璃摩擦水流的声音。 四周一片静寂,梦里的世界混沌一片,呼吸停止前她似乎听见一声低笑。 “顾明月,你可真没用。” 低沉的轻笑带着诡异的暖息,与周遭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种名为求生的欲望让她下意识地追随着温热,再次睁开双眸。 斜阳映入琥珀色的瞳孔,顾明月眨了几下,许久未曾见过阳光,眼泪悄无声息地划出眼眶。 她面前的男子像是看鱼缸里的游鱼般,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 四目相对,琥珀色的桃花眼平静无波,琉璃色的狐狸眼闪过一丝玩味。 顾西楼俯身靠近,温柔询问,“你是顾警官的独女顾明月?” 面前的男子儒雅矜贵中又带着不染烟火的暖意,顾明月在脑海里快速搜索着男子的信息,可却是查无此人。 她缓缓点头。 “明月,你好。”对方极为善解人意,“我是顾西楼。” 顾西楼这三个字顾明月早有耳闻,A市高考理科状元,国家交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还有,顾副市长的独生子。 顾明月半敛睫羽,指尖冰凉,“你好,我是顾明月。” 对方看到她眸中的疏离戒备,似是愣了一下,随后勾起唇角, 炎夏七月,苍树岿然,蝉鸣不绝,病房内重现生机。 病床上的少女阖眸,隐藏心绪。 自此便是寂明月,再无天真顾家女。 繁华都市的一处高档餐厅,灯光柔亮,舒缓的空气中弥漫着馨香的味道。 三楼的一处包间,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围坐于一桌。 “你们听说了么?”中间的瘦高女子一脸神秘,“顾明月她……” 其余人齐齐凑近,“她怎么了?” 瘦高女子艳红唇角弯起,笑得阴险得意,“她脑子磕坏了。” “怎么会?”众人纷纷惊奇。 “她爸被查出勾结毒贩,受了刺激。”那女子冷哼一声,“她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众人又是一片唏嘘,忽然,瘦高的女子双眼诡异地亮起,指着门口的纤细身影,“看那儿!” “顾明月,来了。” 第二章 谣言说了谎 “今天有劳张律师,后续事宜我们电话联系。” 男子看了眼从远处走近,明显不怀好意的瘦高女子,“明月,我送你回家。” “感谢。”琥珀色的眸子如静水湖泊,“我自己可以处理。” 男子驻足一刻,欲言又止,最终转身离去。 红色地毯的不远处,一阵刺鼻的香水味向她袭来。 “顾明月,好久不见啊!”瘦高的女子走到她面前,皮笑肉不笑,“高考之后,你连同学聚会也没去,我们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呢?” 顾明月扫了她一眼,拂去她的手,“多谢挂怀,我很好。” 很早之前不知听谁说过,学校里也清白不到哪儿去,它其实就是一个微型社会,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同学也是貌合神离,背地里勾心斗角。心里苦笑一声,当初她还不以为意,现下却刚好应征了那句貌合神离。 女子打量着远去男子的背影,“咱们品学兼优的明月这是恋爱了?” 顾明月没有理会。 对方不依不饶,“好歹我们同桌一场,不如叙会儿旧?” 走廊里人来人往,许多人带着好奇向这里张望。 “萧蓉,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橘黄的灯光下,琉璃色的眸光带着清冷的质感。 “顾明月,你在那儿装什么清高呢!”言语带着轻蔑,对方冷嗤一声,“我萧蓉和你聊天那是看得起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主席?还是老师爱同学喜的三好学生?” 想到了什么,萧蓉愈发肆无忌惮了起来,“听说,你磕坏了脑子?”带着极致的欢愉,“不如我来帮你恢复恢复记忆?” 前几天,萧蓉无意中听到了她父亲萧景华的电话,通话内容大致是顾明月在病床上躺了一周,一觉醒来,失去了有关于绑架的所有记忆。 看了眼依旧淡然冷泠的顾明月,萧蓉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股暗火,很想撕破她平静的表情,“怎么?要我提醒你,你那死去的爹干了些什么好事么?” 对方突然压低了音量,“堂堂的缉毒警察居然伙同罪犯贩卖毒品,最后竟然还想栽赃嫁祸给我爸,怎么,看到我爸不仅没事,还升到了副局长,是不是一肚子火啊顾明月!” 眸色顿时深了几分,顾明月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握成拳。 人与人之间不负责任的谣言,勾勾手你过来我和你说个秘密,千万别告诉别人,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政治在说谎,舆论在说谎,所有人都在说谎,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诋毁她的父亲,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经过的路人似乎是有特殊的轮廓,像是徘徊的缩影。 父亲曾说谣言止于智者,对于那些污蔑,大可一笑了之。因为多说无用,对于那种本身就乐于听信谣言,缺乏自我判断能力的人,解释就像狡辩。那我们就何必再理,就算谣言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再头顶生疮脚底生脓,我就真的是那样么。 可现在,她却很想一个个将那些人抽筋剥骨,什么一笑了之,什么止于智者,她恨不得他们一夜之间都死了才好,死了才会安静,死了才会闭嘴,心中的阴暗面逐渐升腾,眸中暗流涌动。 没有预料中的弱势,被动与妥协,萧蓉似乎是愣了一下,诡秘的笑容浮现唇角,“你不会连你的亲爹也忘了吧?” 捏紧顾明月的手腕,贴近耳畔,“哦,我似乎是忘了,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呢。” 琥珀色瞳眸似琉璃,色彩愈来愈浓烈,带着冰霜般的温度射向对方。 “呦,瞧瞧这小眼神,以前开朗乐观的顾明月哪儿去了?果然。”萧蓉轻抚她的面庞,“亲爹的死还是有很大的份量的。” “生气了?别生气嘛,不就是一出生就没了妈,现在还死了个爹?”对方的笑声愈来愈大。 尖锐的笑声拉回了顾明月的理智,她缓缓抬头,所有的情绪隐于睫羽之下,“我失忆了,萧蓉。”狠戾藏于波光流转的目光中,“你为什么对我抱有敌意?” “顾明月你才看出来么?”拽紧她的手臂,重重怨气溢出红唇,“你顾明月上课睡大觉都可没人指责,而我走个神都能被罚站半天,你顾明月一心情不好就会有人关怀,而我失声痛哭却无人问津”,在她的手臂上戴着怨愤使劲一拧,“你顾明月轻轻松松就能和云修谈笑风声,而我只能躲在你的背影里,偷偷地仰望他,却连和他说上一次话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光环都堆积在顾明月的头顶,而她却活得有如配角一般。 同桌了两年,她目睹了很多人对顾明月的示好与喜欢,她一直佯装成顾明月的“好朋友”,微笑着告诉他们顾明月的喜好,可她很烦很压抑很怨恨,每次看到顾明月自然流露出的维护与关怀,她打心底里感到厌恶,却不得不装作很开心很感恩的样子回应她的好。因为她知道,如果离开了顾明月,她就再也看不到云修的背影,听不到他的声音,偷偷窥视他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真的很厌烦顾明月,每时每刻,无时无刻。 “你顾明月凭什么!”言语中带着一丝怨恨,“什么都没做就能赢得我想要的一切!” 手臂上传来一阵锐痛,顾明月微微蹙眉,手上带着力度拿掉萧蓉的右手。 四目相对,顾明月的目光深沉,“萧蓉,你问我凭什么,那你为何不问问自己为什么?” 反客为主,顾明月牢牢握紧对方的手腕,“我上课睡觉的前提是我懂我会我能拿高分,而你萧蓉就算是认真听课也无济于事。”步步紧逼,“你失声痛哭的时候我一直在你身边,而你却从来不在意。”将萧蓉逼退至墙角,淡笑出声,“喜欢云修?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和他站在一起?” 一连串的话像是一阵寒风,冻得萧蓉有些说不出话。 顾明月像是被她的表情逗乐一般,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倾身贴近她的耳畔,“还有就是,你是傻的吗?” “你说什么?” “传闻这种东西。”桃花眼尾微微翘起,“不可尽信。” “顾明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明月微微一笑,转身走远,“字面意思。” 医院给出的诊断证明上的那五个大字:选择性失忆,不过是她的伪装。演戏谁不会,当顾西楼问起她是否看过一个花名册时,她就知道了顾家不可能单纯地救自己,他们必定有所图谋,可她至今都不知道顾西楼所说的人名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她找到这个之前,她需要借助顾家的势力,拽出当初诬陷父亲的刽子手,然后一个一个把他们当初加在父亲身上的痛,一点一点,不漏分毫地全部加倍还回去。 顺着大理石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旋转楼梯,顾明月面上笑容减了半分,想到刚刚萧蓉说的话。一张俊逸明朗的面庞慢慢浮现,安静的时候唇红齿白,君子端方,可一旦开口便是A市里有名的纨绔世子哥,云家三公子云修。 她记得,云修有一副好嗓子,就是那种无论你在干什么,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都会想为他而停一下。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顾明月有些失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事以后,屋内人走茶凉,屋外门可罗雀,很多人对她冷眼旁观,一夜之间全部划清界限,就连父亲的好友,云修的父亲云重明也不例外。 富丽堂皇的酒店内暗香浮动,玻璃顶灯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顾西楼倚在栏杆处,饶有兴致地看完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他微微勾手。 身后的人恭敬询问,“公子?” “查查萧家。” “是。” 慵懒的眸子微微上扬,“还有,继续盯着顾明月。” “是。” 第三章 云修 九月初的A大依旧绿意盎然,团团白云像弹好的羊毛,慢慢地飘浮着,艳阳炙烤着红色的塑胶跑道,地面热浪滚滚,大一新生们清一色的绿色迷彩服。 操场外围的绿荫下站着两个身材笔挺的男子,一个明朗悠扬,剑目星眉,唇红齿白,一个硬朗清冽,浓眉英姿,豪爽不羁。 “三弟,你看那边的那个姑娘。”,小麦色肤色的男子指了指不远处,“怎么样?身材不错吧。” 云修摸着下巴,环顾四周,带着笑意缓缓摇头,“脸大了些。” “人家可是巴掌脸。”云毅有些纳闷,“那你看看她旁边那个,脸小精致,不错吧。” 嗯了一声,狭长的丹凤眼继续寻找着什么,“腿太短。” “那个领队的脸小腿长肤白貌美,这下总可以了吧。” “胸小。” “......你是在说反语?” 笑意渐浓,看向另外一个方队,目光所及之处芳心四起,“二哥,她们很一般。” 云毅盯着他的眼睛,发现了点儿端倪,勾着他的脖子爽朗一笑,“你这小子,到底在找谁呢?以前你可不这样啊,什么时候看美女也这么敷衍了?” 云修收回视线,嘴角还保持着原来的弧度,刚想回话,被一声娇憨的女音打断。 “同学,你好!”正是刚刚那个“脸大了些”的女孩。 再次重复了一遍,“同学,你好,我是文学院的孙倩。”娃娃脸微微一红,偷看了云修好几眼,终于鼓足勇气,“我,我可不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 云毅呦了一声,浓眉上扬,退居一边,抱臂看戏。 云修的双眸定焦于少女的脸上,“近看还真是水灵。”笑意漾开,邪美一笑,“就是有双下巴。” 女孩闻言,微微一愣,难以置信一般,随后双眸水雾涌起。 “不过很可爱。”微微俯身向她眨了眨眼,声音温柔低磁。 女孩又呆滞了一瞬,随即脸颊爆红,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最终捂着脸害羞地落荒而逃。 云毅看着那个小姑娘有些踉跄的背影,搭着云修的肩膀,“你瞧瞧你,除了调戏人家小姑娘还会干什么,我看你是欠明月好好收拾收拾。” “话说明月这丫头可是有一阵儿没来咱们家蹭饭了啊,三个月前不还在朋友圈秀A大的录取通知书来着?好像也是文学院,我刚回国就不想着招待招待我?” 近处蝉鸣声声不息,远处嬉笑声不绝于耳。 身边却没了调笑的声音,云修的双眸半垂,低垂的长睫内看不出喜怒哀乐。 云毅扭头疑惑,“提到明月,你怎么不笑了?” 静默了一刻,云修没有回答,“我回去军训了,哥,你先回家吧。” “嘿!你这小子。” 云修缓步走出绿荫,热辣的艳阳瞬间包裹全身,一双盈盈如水的桃花眼慢慢浮现,脑海里却是父亲冰冷的怒骂呵斥。 “顾植他现在涉嫌刑事犯罪,你要是现在去找顾明月,整个云家就会毁在你的手里!” “你相信她?就只是因为相信她,你就要弃置这么大个家于不顾么?!” “云修你给我站住!你要是敢踏出这大门半步,你就永远别想回来了!” “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把这臭小子绑起来扔进书房,我看谁敢放他出来!” “臭小子,我告诉你,要是被我发现你偷偷去找顾明月,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东野圭吾说,曾经拥有的东西失去了,并不代表就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时候,其实人也一样,习惯了和她一起打闹的日子,又怎么肯心甘情愿地任由她逐渐远离。 可是,他的肩上还有一个沉重的云家。 天空的白云慢慢漂浮移动,湛蓝的天空一望无垠。 “倩倩,要到微信号了么?”看着不远处丰神俊朗的男子,矮胖的女孩戳了戳仍旧春心荡漾的娃娃脸。 “啊?”登时清醒了过来,“刚刚只顾着看他了……” “……” “他的声音是真的好听。”还沉浸在刚刚的惊鸿一面中。 “……再好听有顾西楼的声音好听。” “顾西楼是谁?”娇憨的女子不明所以。 矮胖的女子啧了一声,满脸骄傲,“顾西楼可是A市高考理科状元!我们高中的,长得那叫一个祸国殃民,他成绩好,声音美,会弹琴,书法拿过全国一等奖,尤其是他笑起来,那叫一个惊为天人!”矮胖的女子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有照片么?” “有啊有的,我可没少偷拍!” 打开手机,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翻看照片。 “确实挺祸水的。”拿起手机来回滑动,“他和咱们班的顾明月是兄妹?” “没啥关系,就同姓而已。” 轻叹一声,“好巧。” “怎么?” “李益的一首诗里包含了他们两个人的名。” “哪句?” “任他明月下西楼。” “哦!我记起来了,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短暂的休息过后,校园里传来了阵阵响亮的口号声。 不远处的咖啡厅,一个明净慵懒的男子半靠在沙发上看着书,细碎的刘海带着温柔的韵味,他眉眼出尘,金色的柔光洒在脸上,映照出了漂亮干净的脸庞和纤长的睫毛,隐约的神秘感挠人心脾。 顾明月推门而入,坐于他的对面。 “多谢。”她是指用病例证明免于军训一事。 狐狸眼眼梢微微上翘,眯眼或半开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笑脸盈盈的感觉,“不必客气,你这身子骨确实受不住军训的严格训练。” 合上书本,顾西楼双手交叉放于腿间,声音有些漫不经心,“云修此人,你有印象么?” 沉默了几秒,“有。” “他在找你。”薄唇微勾,“听说,出事前你们关系不错?” A市四大家族,陆唐顾李,云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震A市的名门望族,但却和陆家走得很近,算是陆家的跟班,在A市也有着不大不小地名气与地位。 顾明月看了他一眼,细碎的阳光映入双眸,没有说话。 顾西楼瞥了眼近处的助理,助理会意,将咖啡厅的门关紧。 从书中抽出一张纸递给顾明月,“那些绑架你们的毒贩口风有些紧,根据他们犯罪前一个月的踪迹和匿名的通话记录,只能将幕后推手的范围缩小。”虽然他很清楚是李家无疑,意有所指地盯着顾明月的双眸,狐狸眼弯起,“所以,你的记忆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尤其是那份花名册。”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带着无声无息的交锋。 不知为何,顾西楼笑出了声,轻轻悠悠的鼻息带着暖意,“本来是想带你去看提审,说不定会想起来些什么,不过记不起来也没关系。”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点了点,“我前段时间派人暗中调查了萧家,萧家前段时间帮了李家做了点事,目前是李勤手底下的红人。”点了点其中一段通话记录,“虽然可能会有些大费周章,但审讯还是会进行。” 顾明月安静了许久,抬起眼眸,“我去。” 顾西楼似乎有些意外,随即扬起薄唇,“那么。”伸出手,细碎的阳光衬得皮肤极为白皙,“辛苦了。” 四目相交,琉璃似的眼眸微光清淡,顾明月没有握住那双极为好看的手,“顾西楼,我们合作愉快。” 第四章 顾西楼的试探 当天夜里下了雨,电闪雷鸣伴着狂风,隔壁寝室传来些许惊呼声。 阳台处的窗帘半开半遮,落入一片微光,顾明月安静地蜷缩在床上,默然感受着胃病的发作,打开手机,现在是00:57,雨声愈来愈大,胃部的疼痛也越来越尖锐,她半阖眸,秀美的双眉微蹙起,脑海里似乎有一个秒表,滴答滴答随着时间转动,她顺着黑白的旋转楼梯蜿蜒而上,一步一步都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痉挛越来越狠厉,拽紧床被的素指微微颤抖,透白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她只得咬着下唇,通过思考来扭转注意力。 顾西楼要带着她看审讯,真的只有想让她早些找回记忆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想让她想起名单藏于何处,为什么不直接带她去当初的绑架现场?白色的地瓷砖反射着薄薄的光,顾西楼那双极为精致的墨色狐狸眼慢慢浮现,眼梢上挑,带着两分探寻,三分慵懒,五分气定神闲,他究竟想要印证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微微一沉,恐怕他已猜到自己假装失忆一事却故作不知,这次是有心试探?这花名册她起初以为只是单纯的罪证,现在看来这张名录里肯定有一些特殊的人,这些人对顾西楼来说十分重要,不然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地救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那么,这名单上究竟有哪些人? 又细细回想了下午的对话,萧家成为了李家眼前的红人,这应该是萧景华步步高升的一个直接因素,平日里父亲与萧景华的关系甚为要好,出事之后,翻脸不认人,副局长的位置原本应该是父亲的,双眸一黯,或许父亲的冤案恐怕和萧家有关系。还有云修,顾西楼为何要提及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关系好与不好,与他,与父亲的冤案又有何关联。 不知不觉,窗外的雨声风声都小了很多,顾明月胃部的痉挛也逐渐减淡,脑子有些混沌,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一声久违的叹息,带着些小心翼翼。 “明月,我们,和好吧?” 清晨,一束晨光照进室内,顾明月半眯着眼睛起了床,昨晚睡得不好,眼下有些隐约的青紫。 操场传来整齐划一的口号声,顾西楼掐着点打来电话,声音一贯的悠缓低磁,“明月,我们楼下见。” 顾明月“嗯”了一声收了手机,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未接来电,凌晨一点五十,一个陌生的号码,点进去发现这个号码打来了两次,第一次未接,第二次是通的,时长为十五分钟。她关了手机,盯着黑屏静静地站立,没过多久,一声闷雷忽然而至,惊醒了有些神游的她。 A市的天气变脸比翻书还快,没过多久就有大雨倾落,噼里啪啦打湿了一方土地,淡淡的青草香萦绕入室。 顾明月上了车,与顾西楼的视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对方勾起眼梢,眸光深深浅浅,熟稔地唤她,“明月,早。” 情绪没有多大起伏,顾明月回了句早,与他一同坐在了车子的后排。 “地点在城郊,路程有些远,至少一个半小时。”不知怎么的,顾西楼很想看看她除了淡然之外的其他表情,倾身靠近,喷薄的鼻息带着暖意落在顾明月的颈肩,感受到对方微微一愣,他清雅一笑,帮她系好安全带,“一起去吃早餐?” “吃过了。”说谎话不带喘,我军岿然不动的气势。 “可是,我还没吃。”退回原位,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明月的反应。 顾明月望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一瞬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捉弄的神色,“那就去吃。” 前方的助理握着方向盘一阵纳闷,大公子早上不是吃了才出门的?从后视镜窥了一眼顾西楼,得到指示后,前往学校附近的餐馆。 说实话,和顾西楼一起用餐是真的很有压力,首先你得心理素质好,才能视若无睹于那些少女们各种明里暗里的秋波,其次你还得脸皮厚,顾西楼吃饭跟赏花品茗似的,举止要多优雅有多优雅,连吃饭都不曾沾染烟火气息,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能做到,为了不自惭形秽,你也得学会慢条斯理起来。不过很显然,顾明月二者兼具,她此刻正心无旁骛地喝着粥,咬着口感极佳的虾饺。 助理泊完车,上了楼,走到顾西楼身后,看到眼前的景象有些呆滞,谁能告诉他,他那清贵无双的大公子为什么要去和顾明月抢菜玩? 餐桌上,顾西楼故意失手将抢来的虾饺扔进紫菜汤中,从而引起顾明月的注意,他双眼微眯,凝看着顾明月的一举一动,美目洒进了清辉,眸光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探究。学过心理学的都知道,知觉会于记忆相互作用,正在经历的事可以激活大脑记忆库中一段相似的经历,若顾明月看见白饺浸入水中会产生恐惧感,那么说明,她并没有失忆。 顾明月看着缓缓沉入透明碗底的一抹白色,绑架当天的画面急速涌入脑海,呼吸有些紧窒,周围的嬉闹声,碗筷的碰撞声全数退去,那天她也是如废弃般被扔进密闭的水箱中,就在这一瞬间她似乎被冰水包围,透明的液体从口中,鼻腔,耳道蜂拥着一点一点淹没她的身体。 餐厅内的人来来往往,古色古香的装潢充满了旧时光的气息。 “嘭”的一声,隔壁桌的小孩子不小心打翻了一壶茶水,清脆极响的碎裂声让顾明月瞬间回归现实,握住汤匙的左手紧了紧,浓密的长睫半垂,看了眼顾西楼欲要伸出的木筷,而后抬头若无其事地与他对视。 琥珀色的瞳眸浓郁了好几分,她装作一忍再忍,但最终彻底忍不下去了的模样,“顾西楼,你是小孩子么。”似是瞪了他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快速夹回精致圆润的虾饺,迅速咬了一口,“这最后一个是我的。” 顾西楼轻笑出声,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明月,想在你脸上看见其他表情,可真不容易。” 顾西楼此人看似清雅孤绝,遗世独立,实则一肚子阴谋阳谋,捞不到任何好处的事情他是不肯费心思的。自从得知被云家寄予厚望的云家三公子云修,竟然肯为了顾明月冲撞了云重明,违背了云家家规不说,还想着揪出顾家冤案的背后推手为顾植洗尽冤屈,他有些好奇这顾明月到底有什么好。 昨晚查看了顾明月的详细资料,对她的过往经历,兴趣爱好掌握了个七七八八,正如陆家老爷子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顾家有一女曾明媚如火,最后却落得如此境地,我就想问问在座的各位,当年稚子何辜?” 如今陆家也似乎关注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冤案。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绝不会去做,对他而言,顾明月,是一张好牌,也是一张趣牌,她可比那些政场上的那些面具人有趣多了。 不知情的顾明月搁下木筷,用纸巾擦了擦嘴,看了眼对面的墨发男子。 嘴角划出一抹优雅地弧度,顾西楼噙着笑,“吃好了?” “吃好了。”慢慢平复心绪。 放下瓷杯,眯了眯眼,“我们出发吧。” 当初顾明月失忆的言辞是他故意派人散播出去的,这一来自然是先保住她这颗棋子,不至于过早被人暗害,二来自然就是探查下李家的党羽范围,事实证明他当初的决策是正确的,李家的势力范围与关系网络,他早已心里有数。 那么,接下来,顾西楼凝看着身旁的顾明月,刚刚的试探他似乎没有成功,眸中带着些许兴味,顾明月,一会儿让我再来看看,你这失忆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五章 感谢配合 雨后初霁,蓝天与小碎云渲染着秋的味道,车窗外是一片绿地,绿地外围是丛丛柏树,黑色的越野车稳速行驶在旷野的柏油马路上。 顾明月坐在车上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扭头看向身侧的顾西楼,清浅的光给他的脸廓罩了一层薄薄的暖色,五官清澈如玉雕琢,一双眼睛生得深邃。若非见过他难以捉摸的神色,自己恐怕也会被他看似如沐春风的笑容所惑。 “终审结果已定,贩毒团伙的8个头目被判处死刑。”顾西楼扭头看向她,“我们还有七天时间,从那些人的嘴里挖出有价值的信息。” 从来犯罪都是窝案,没有个案,既然他们的背后有李家,那么利益链上肯定不只有李家,像李桧这种抱团抱贯了的人,自然会拉上很多垫背的。 顾西楼此人懒得很,能花一分力气办成功的事情他就绝不会花两分力气去做,能快速拿到那份名录自然是上上策,若是拿不到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办法和顾明月耗。 顾明月静然回视,点了点头,她知道他的言外之意,被判处死刑了嘴还这么硬,必定是背后有人指使。可目前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份印有幕后黑手的名单到底在哪儿,在局势一片雾霭的情况下,她只能留存着自己的价值,步步为营地与他合作。 顾西楼点到即止,勾了勾唇,看向远处的重峦叠嶂。他清楚顾明月是聪明人,毕竟被绑架了还能冷静地留下救援线索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个呆瓜。 顾明月昨晚睡得太晚又不踏实,渐渐地,困意袭来。睡梦中没有什么光怪陆离的人事物,也没有过往的回忆穿插交叠,这是她自出事以来,仅有的一次好眠。 过了不久,车的前方出现了深灰色的围墙,围墙上铁网密布,A市监狱四个大字下的黑色大门紧闭犹如一只沉穆的巨兽。 “大公子,顾小姐,我们到了。”助理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唤醒恬睡的女子。 顾西楼闲适地靠在一旁,白净五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膝盖,慵懒散漫地凝睇着顾明月缓缓睁开双眼。 长睫下,她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纯粹得近乎空灵的目光,有些迷蒙地望着他,好似初生的婴儿般,带着轻轻浅浅的梦呓与依赖。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顾西楼莞尔浅笑,“醒了?” 顾明月恍然了一刻逐渐清醒,嗯了一声。 “我们到了。”顾西楼悠然地下了车,看样子心情还不错。 就在二人快要走近大门的当口,一声和善的男低音唤住了顾西楼。 不远处,李桧与云重明并肩而行,两个处事极为圆滑的中年人面上笑得你好我好大家好,看样子相谈甚欢。云修走在他们身后,也是眉眼含笑,不插话,也不拘谨,闲庭信步的样子像是在自家一般。 顾西楼一听这声音,不着痕迹地将顾明月挡于身后,压低音量,“不要露面,回车。” 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顾明月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原路返回。 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顾西楼勾起了唇角,所以说,和聪明人合作能省不少事儿。 狭长的狐狸眼微翘,漫不经心的神情逐渐收敛,挂着笑走向他们,“李叔,云叔好。” 云李两家人的心思他摸的门清,云家唯陆家俯首是瞻,作为A市监狱政委的云重明自然是想要彻查顾植事件,给陆家一个交代,争个头功。李桧疑心病极重,他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给监狱里的那几个人施压警告,让他们封死牙关,不能说的一个字都不能蹦出来,二也是为了和云家搞好关系。 顾李两家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背地里少不了各种你争我斗,原因很简单,再过一年就是市长竞选,顾清河和李桧两人都是A市的副市长,且各自的势力此消彼长,双方至今都抓不到对方的致命把柄,彼此也都在台面下暗自蓄力。 “西楼,这么巧,你今天是来?”李桧那双有些浑浊的双眼透着一丝精光,顾西楼这小子长了一张不谙尘世的脸,皮囊年轻至极,内心却一肚子坏水,之前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在官场浮沉了数十年,反倒吃了好几次这小子的闷亏。 “帮舅舅跑腿来了。”这厮说谎的时候眼睛眨也不眨。 闻言,云重明了然地笑了笑,顾西楼的舅舅是这里的监狱长,平时做事雷厉风行,可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这次怕不是一不小心惹了老婆不开心,麻烦自己的侄子帮忙出出主意。 李桧表面上依旧和蔼可亲,客套了调侃了几句,又聊到了顾清河,“听说孙宾最近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你父亲的眼光从来是我们几个中最好的。” 孙宾原本是顾植手下的一名缉毒警察,顾植出事是他亲自带人跑去营救,成功缉拿犯罪嫌疑犯后便从此销声匿迹,三个月过去,A市新晋的孙商人在黑白两道混得风生水起,A市传闻这一切的背后推动者是搞城建的顾清河,顾清河手里有很多项目,他将其中一个项目招标给了孙宾,因此,他才得以如此顺风顺水。 顾西楼礼貌地笑了笑,将这虚荣推了回去,“孙老板的条件比其他商家更为合适,资质合格证件齐全,更重要的确实能为百姓谋得福祉,家父只是尽了一个人民公仆的本分而已。” 李桧面上笑意不减,“谋得福祉自然是好事,可这人当初救的可是毒贩的女儿,这就不妥当了吧。” 顾西楼微微一笑,“您是在说,英勇救人这件事不好?”,略停顿,“还是说,一没物证,二没人证,您也听信那些谣言?” 李桧微微一愣,眼瞅着旁边的云重明投来查究的眼神,心下暗叫不好,“不是不是”,眼角皱纹加深,重重地哀叹了一口气,“最近事情有些多,唉,忙得晕头转向的,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李叔,该休息时候就得休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监狱大门,“小心祸从口出。” 李桧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多谢关心。”笑容略显僵硬,“小小年纪考虑得如此周全,将来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愧不敢当。”顾西楼稍稍低头,“在李叔面前,晚辈怎敢班门弄斧。” 李桧抿了抿唇,冷笑一声,好一个愧不敢当,双目低垂,阴暗汇聚,顾西楼,咱们俩家之间的帐,我会一笔一笔慢慢算清。 李桧视线四处逡巡,指了指正走向黑色越野的顾明月,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那边的那个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顾西楼哦了一声,歉意地笑笑,极为自然地迈到三人面前,刚好遮住李桧的视线,“是我的表妹顾辞雪,刚刚和舅舅闹了点儿小脾气,这不,话还没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反正舅舅也有一个女儿,不过不怎么出门罢了。 云修初时只是堪堪扫了顾明月的背影一眼,而后顿住,又看了一会儿,蓦然有些莽撞地想要冲出去,不料却被顾西楼一把抓住,眉眼温柔的男子此刻却淡然得有些冷漠,狐狸眼里笑意盈盈,手下的力道却丝毫不减。 “云修,我家表妹有些害羞,见不得生人,不好意思。” 凤眼直直地扫射过去,云修也笑了,收回迈出的步子,“那我便不打扰了。”斜睨了顾西楼一眼示意他松手,“这么宝贝你家表妹?” “顾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子,自然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们都得小心护着。”话语隐隐带着调笑,“万万不能被花花公子扰了心。” 云修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也不无道理。”可就在下一秒,他一掌打开顾西楼的桎梏,在云重明的斥责声中奔向了马路对面,“臭小子,你给我回来!” 顾西楼眸子一沉,紧跟其上。 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的一声,顾明月所在那一侧的车门刚被打开又被关上。 纤细的皓腕被紧紧抓住,云修明明心腔不住地狂跳,语音却带着小心翼翼的不确定,“明月?” 顾明月身子微微一顿,没有回头。 车窗上清晰地映着浩瀚天空与朵朵白云,还有,他们二人清晰的倒影。 “云修。”赶来的顾西楼一把甩开云修的手,将顾明月圈进自己的怀里,狐狸眼危险地眯起,俨然一个爱妹心切的好哥哥模样,“请你注意分寸。” 没有退后半分,云修双眼锁住顾明月的背影,“明月,你抬起头,看看我。” 顾明月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她有时候也在想,如果父亲出事后,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寂静无声的空气,而是云修的温暖怀抱,两人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们会不会还和从前一样,偶尔打闹嬉戏,分享有趣的见闻,有了稀奇的小玩意儿和对方分享,有了喜欢的人也会第一时间让彼此知晓。 可世事无常,上天哪儿会有那么多的如果让你重来,现实已经发生,这不长不短的三个月,云修没有来,云重明也抛弃了他与父亲的兄弟情,不论她怎么告诉自己,云家没有向那些污蔑她父亲的人一样散播流言蜚语,这已经不错了不是么,可她心里的那道隔阂依然无法去除,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云修的那份依赖早已随着父亲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她谁也不会相信。 除了她自己。 鼻尖绕着淡淡的清香,顾明月心里平静得如无事发生一般。 顾西楼好似一个看客,在空气有些冷然的空档,温柔出声,“表妹,我们该回家了。” 嗯了一声,她任由顾西楼护着上了车。 “那么,再见了云修。”噙着一抹雅笑,顾西楼掰开云修试图拦住顾明月的手,“哦对了,我的表妹叫顾辞雪,下次可别再认错人了。” “嘭”的一声,车门紧闭。 车渐驶渐远,云修伫立在原地,手心还残留她的体温。 朝夕相处了三年,他怎么会认错。 明月,对不起,我来晚了。 定了定眸子,他握紧双拳,这次,我不会再放手。 微风阵阵,带来淡淡青草香。 车内,顾明月远离顾西楼的怀抱,坐于另一边,“他已经走了,不用再演了。” 顾西楼看着落空的怀抱竟然生出诡异的惋惜,看着顾明月的侧影,淡淡地笑了几声,“明月,感谢配合。” 第六章 谢谢你 军训结束后便是A大的开学典礼。 天气有些燥热,顾明月坐在主席台后,将发言稿折了对折,缓慢地扇着风。 昨天遇到的那两个人她都认识,一个李桧,另一个是云重明。云重明自是不用说,父亲多年的好友。至于李桧,印象里曾在电视里看到过,A市副市长,笑起来极为和蔼亲切,像是一尊行走的弥勒佛。 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动着纸扇,既然萧家在李家手底下做事,如果说萧景华是为了步步高升而诬陷父亲,但他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快速挤掉其他竞争者脱颖而出,自当是少不了家大业大的李家在背后扶持。李家要的是势力扩张,萧家目的是坐稳官位,两家一拍即合,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这很合理,可问题在于,李家为何要单单挑选萧家? 或许这就是顾西楼昨日避免她与李桧见面的原因,换句话说,李家和父亲的冤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额头冒出一层薄汗,顾明月卷起裤脚,感受着脚踝处的些微凉意,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双眸渐渐半阖。 “明月,你看见西楼了么?”新闻学院顾院长的询问声从身后传来。 放下裤脚直起身,顾明月恭敬地问好,“还没有.” 前几天顾明月收到通知,她和顾西楼被学校选为大一新生代表,需要提前准备好发言稿,负责此事的学姐倒是尽心尽责,顾西楼懒得回复,她就不断地在群里提醒,虽然效果甚微。 顾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西楼若是真能准时来,那可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他倒像是习惯了诸如此类的场景,典礼开始后,神色如常地端坐在主席台上,偶尔也会观察顾明月。 淡色桃花眼有些百无聊赖地扫着底下的动静,他们皆是清一色的绿,像是田地里一个个成了精的大油菜。第一个油菜方阵有个妹子顺了拐,第二个油菜方阵有个领队嗓门可真大,震得她耳膜抖了一抖,第三个油菜方阵有个汉子慢了一拍,把前面妹子的鞋给踩下了半截......等到了第七个方阵,她先是随意地划过,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掉头与对方对视了一眼,然后平静地转回头,继续看下一个方阵。 “云修,你干嘛呢,赶紧把头扭回来,教官现在估计恨不得剥了你的皮。” 笑意溢出眼角眉梢,“看我老婆。” “呦呵,第几个?” “只有一个。” 对方不甚在意,“谁信啊,你身边那么多妹子,一个个千娇百媚的。” “她们算得了什么。”再次望向主席台,薄唇轻启,“她们什么都不是。” 孟祁远仔细观察云修的表情,“不会吧,云大公子,你玩真的?这姑娘到底何方神圣?” 盯着那一抹安闲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再等一会儿。” 顾明月莫名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看了眼正在发言的诸位校领导,和身为主持人的萧蓉对视片刻,继续无所事事地当一株闲散的小白杨。 “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顾西楼与顾明月上台致辞,大家掌声欢迎。” 本来平静如水的台下此刻略显骚乱。 “顾西楼!是顾西楼啊!我男人!” “呸!你个花痴!那是我男人!” “你们几个吵什么吵!我老公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这年头的学霸都是一家人?” “不是啦,人家只是同姓而已,并没有血缘关系。” “安静!” 伴随着教官们的一声斥责,大油菜们逐渐安静了下来。 顾明月刚刚踩上最上层的台阶。 “明月。”云修在队列的最前排站得笔挺,狭长的凤眼直直地望向她。 声音清越,不大,但在这刚刚静下来的时刻显得格外清晰。 “我喜欢你。” 两人的过往伴随着多年未曾宣之于口的爱意,似乎在这一刻,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汩汩涌现。 他们的初遇是在中考后的一间音乐室。 少女娇俏灵动,一瞬不瞬地瞪着他。 少年唇红齿白,放下小提琴,颇有些翩翩风流,“怎样?是不是深深地被我的琴声吸引了?” 没有意料中的赞扬,只见她面露嫌弃,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翻。 “兄弟,我不看着你,就感觉你在锯我的钢琴。” 后来,父亲与顾植的交集与日俱增,他与顾明月也在打打闹闹中倒成了彼此的最佳损友。 两人的目光交汇,耳边是嘈杂的哄闹声。 高中三年,顾明月常常一蹦一跳地跑下楼梯,和等在校门口的他一起下课回家,他也因此嘲笑明月是幼儿园里等待大人接回家的小朋友。 明月,你现在好像瘦了,头发也长了,背影有些陌生得让我觉得,见你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步子略微停顿,顾明月清浅地望了他一眼,那些过往的画面犹如白驹过隙,微风起,空留微微涟漪,或许也仅余一点点的波纹,从此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萧蓉递来话筒,两人擦身而过,她讥笑一声,“顾明月,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很得意。”冷哼一声,“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顾明月,最后陪在云修身边的,只能是我,任何的阻碍我都会一一铲除。 起哄声渐次平息。 顾明月若有所思地将话筒插入托架中,看了眼线上隐约被割裂开的绝缘层,神色如常地开始发言致辞。 时间一点点流逝,手中的稿子读了大半,身边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股淡淡的墨香萦绕鼻尖,是顾西楼。 读完最后一句,顾明月微笑鞠躬,将主讲台的位置留给他, “托架上有水,小心触电。” 顾西楼慢慢转着墨色眼眸,直接拎起话筒,含笑俯身凑近,“明月,你的仇家可真不少,依我看,不如就随了她的愿,如何?” 两人看似过于亲昵的举动引得众人浮想联翩,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顾西楼轻拈水珠,抬手在电线上轻晃,未触到金属线却毫无预兆地向顾明月倒来。 “顾西楼,你……” “明月,这戏得做足。” 腰被一把揽住,耳边的风极速而过,“嘭”的一声,两人双双摔倒于台上。 没有预料中的冷硬磕碰,顾明月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眼前的容颜一半散落阴凉,一般沐浴阳光,眉眼弯弯带着闲云野鹤般的悠闲。 她定了定神,连忙起身,却又被按了回去。 “明月。”他在耳畔轻轻低语,“心肠太软是成不了大事的,你得比对方更狠才行。” 顾明月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四目交缠,波光流转间,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的倒影。 在她的眼中读到了一些东西,顾西楼似乎颇感意外,“看来我这是被利用了。” 顾明月笑着回望,学着他的口吻,“西楼,这戏得做足。” 狐狸眼微微眯起,笑意直达眼底,他故作叹息,“明月姑娘说的极是。” “明月,西楼,你们怎么了?” 顾长河急急赶来将二人扶起,“有没有磕碰到哪儿?” 一扶一拉间,不知是谁被电了个结实,惨叫一声,“老师,这话筒漏电。” 一个趔趄又朝这边扑来,眼看着顾明月就要被压倒在地。 顾西楼一把快速拉过,拽她入怀,不为所动地看着这位不知名的同学在他眼前摔了个底朝天。 触电的同学并无大碍,最后,这场不大不小的事故最终以新话筒的出现而暂时收尾。 开学典礼结束后。 “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顾长河望着桌前站立的一排年轻面孔。 “张利,这机器设备的安装和检查工作都是你来负责的,我问你,这线怎么会裂开这么长的口子?还有,桌子上的那滩水,你作何解释?” “老师,典礼开始前我都有检查过,都没问题。”敦厚的男生出了一头虚汗。 “负责台前话筒的人是谁?” 一个瘦小的女生弱弱地举起双手,“老师,是我……” 顾长河双眼一瞥,女孩顿时哽咽,“老师,我……真的检查了好几遍,确实是好的,我……也不是道那条线为什么就裂开了。” 室内一时鸦雀无声。 萧蓉环顾四周,见没人说话,走上前温言安慰,“倩倩,别哭,我猜有可能是室外温度太高,再加上长时间曝晒,那层防护膜开裂也是可能的” “阳光曝晒?”有个男生冷笑道,“除非那太阳是刀子做的,不然这裂痕怎么可能这么细,还这么笔直均匀。” 萧蓉有些愕然,和对方对视了几秒,立即笑道,“我这也只是猜测。” “但我不是猜测。”说完将手机内的视频打开,画面里有个女子在主席台前行为鬼祟,四处张望,乘无人之际,悄悄拿出手中的小刀在话筒线上轻轻一划,随后又赶紧放回原位,待女子转身,院长办公室内有人立即惊呼。 “这不是萧蓉么?” “是啊,这人就是萧蓉!” “贼喊捉贼,真是活久见!” “这人的心肠怎么这么黑,给倩倩泼了脏水,还好意思去安慰人家。” 顾西楼向那位男同学微微颔首,男子立即会意,又打开一张照片,是一瓶水,“桌上和托架处水的来源是这瓶水,一般的饮用水都是能导电的,触电会造成人的神经中枢麻痹,表现为肌体失控,肌肉震颤,全身麻木,所以会出现突然倒地的现象。” “所以,我想问问萧蓉同学,你为何要这么做?” “你......你凭什么就断定那瓶水是我的!” “难道你想去警察局查查指纹?” 一道道利刃冰渣般的目光霎时扫射而来,双手被孙倩打掉,萧蓉心里顿时有些恐慌,可又不知道如何辩解,“我……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玩,真的没有任何恶意的。” “那请问萧蓉同学,你知不知道,触电严重时会因心肌麻痹导致心脏骤停而死亡。” “我,我不知道。”头摇成拨浪鼓,“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眼泪逼出眼眶,模样楚楚可怜,“我是真不知道,真的,我发誓。” “好了,都安静。”顾长河皱眉打断,“萧蓉和武越留下,其余同学都回去。”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走出办公室,纷纷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A大校园自此又多了一件供人下饭闲聊的爆料。 教学区主干道的树荫下,顾西楼与顾明月缓步而行。 “武越是你的人。” 顾西楼点头,似是有些燥热,他半挽衣袖,“那个视频你是如何拍到的?” “台后的楼梯有个死角,既能遮阴视野又开阔,适合用来打盹,来了人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顾西楼低低地笑了几声,“确实是个风水宝地” “再加上主持人是萧蓉,自然会多留心一些。” 开学典礼上,发言的人除了领导就是学生代表,领导的话筒有单独的线,当她发现萧蓉动了其中一条线后,她就在暗处观察,不论对方究竟有何目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人再犯我,斩草除根。要想对方彻底翻不出水花,自然是要拿出证据的。 停下步伐,顾明月发自内心地笑道,“谢谢你,顾西楼。” “我之所以让武越去揭发,是因为你现在不宜太过锋芒毕露。”顾西楼可能是奈不住燥热,领口微敞,“明月,道谢的时候需要有些诚意。” “需要我做什么?” 狐狸眼中碎光斑驳,深深浅浅辨不出真实情绪,“不如先欠着。” “好。” 第七章 人是会变的 第二天一早,顾明月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早餐店。 清晨人少,店里没开空调,半碗下肚已然是汗流浃背。 过了不久,门再次被推开。 “欢迎光临,请问您想吃些什么?” 来人声音净澈低沉,“和她一样。” “您是要大碗还是小碗?” “大碗有多大?” “那位美女吃的就是大碗。” 有意提高音量,他话语间带着明显的笑意,“那太大了。” 顾明月握杯的手微顿,继而心无旁骛地喝了几口水,起身离开。 刚向左迈一步,对方也跟着迈了一步,她再向右跨一步,对方也跟着跨。一来二回间,顾明月终于忍无可忍,如他所愿地抬起头,“云修,别闹了。” 语气中的熟稔与无奈与记忆中的如出一辙。 云修微微一愣,笑意晕染至眼角眉梢,“明月,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低头看了眼时间,“云修,我今天有事,改天再聊。” 刚走没两步又被拦住去路,“明月,我有话要对你说,不是改天,就是现在。” 没等拒绝,他直视那双清浅的眸子,“顾叔叔为人正直行事磊落,我从未信过那些谣言,我知道,你在怪我当初我为什么没有站出来驳斥,没有第一时间守在你身边。”握紧她的手腕,“对不起,明月,当时舆论一边倒,能站出来说公道话的寥寥无几,若我一个人站出来,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所以,这几个月我一直暗中调查......” “那么,有线索吗?” 她的音调太过平静,不像是一个疑问句,更少了从前的那份亲密。 云修有一丝的晃神。 “阿修,我当初确是想过,如果那段时间你能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在父亲的墓碑前,在寂静的病房里,在无人的街道上,我都想过,若是阿修你在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不用这么痛苦。”她的眼神真诚,毫无隐瞒,“可阿修,当我一个人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后,渐渐明白,父亲出事,人人为了自保而避之是人之常情,有人落井下石胡编乱造是他们另有所图,众人不分青红皂白,流言蜚语中流不息,那三个月我悲痛,无助,甚至绝望,这些感受无需告诉其他人,不是所有的悲伤都会被理解,这世上并没有感同身受,所以阿修,你不必感到抱歉,我并没有怪你。” “明月,我不是其他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阿修。”轻轻拽下他的手,“人是会变的,我免不了俗。” 你脸上的云淡风轻,谁也不知道你的牙咬得多紧,你走路带风,谁也不知道你膝盖上仍有摔伤的淤青,她早已不是那个纯真无忧,肆意奔跑的顾明月。 没由来的心慌蔓延,“明月,你再等等,我已派人搜集案件的证据......”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声鸣笛,分散了顾明月的注意力。 黑色越野的玻璃窗缓缓摇下,顾西楼那张出尘清雅的脸扬起一抹拿捏得十分到位的笑容,“明月,我们该走了。” 顾明月收回视线,与云修道别,“阿修,不必再为我费心费力......” “那他就可以吗?”再度握紧她的手,“明月,顾西楼此人深不可测,顾家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公平公正,两袖清风,更何况他们和李家的关系一直很紧绷,他三番五次地接近你,必然是不怀好意。” 一阵微风穿堂而入。 顾西楼掀起门帘,“云公子说得有几分道理。”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在顾云二人之间逡巡,“我何止是不怀好意。”将顾明月揽入怀中私语,“再不出发,就过了提审时间。” 淡淡睨了一眼云修,用折扇打掉他的手,“我这叫图谋不轨。” “顾西楼,你!” “听闻云家三公子做事素来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可千算万算偏偏算漏了一点。”端起桌上的瓷杯慢悠悠的呷了一口,“你父亲云重明。” “你什么意思?” 顾西楼轻轻笑道,“这三个月你派人调查顾植的案子,可你是否想过,他们究竟是你的人,还是你父亲的?”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当然,我这也是猜测。”顾西楼笑意不减,“接下来的事情,我想云公子已有筹划,那我们就不多叨扰,告辞。”说完,拉着顾明月走出门外,空留云修一人在原地站立。 清晨的光带着薄雾散去了一些闷热。 顾明月从后视镜看着云修挺立的身影,直到逐渐模糊。 “顾西楼,你在调查云家?” 漆黑的美眸深不见底,“明月,你这是在替云修发问?” “不,我是在为我自己。”拿起手边满瓶的矿泉水喝了一口,“你怀疑云家不单单是因为陆家才关注父亲的案子。” “为何如此猜测?” “你不会在没有价值的人身上白费力气。” “如果只是因为别的事情一时兴起呢?” 顾明月微微侧头,“扳道李家是你的目的,父亲的冤案是你手中最有力的砝码,孰轻孰重你早在心里早有了决断,不然也不会和我死磕这么久。” 顾西楼慢条斯理地敲击着方向盘,悠悠然地笑出声,“确是如此,可查了这么久,云家倒还真的没什么动静。” 顾明月“嗯”了一声,看向窗外,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谁又能一语断言。 时值暖秋,温柔的风透过人迹罕至的街边带来丝丝清凉,排列整齐的梧桐上,未掉落泛黄的树叶斑驳地洒下一地阴凉。 身侧传来低悦的声音,“明月,你喝了我的水。” 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 “那瓶水是我喝过的。” 坦然从容地应下,“我不嫌弃你。” 他将车停在离监狱不算太远的地方,“车里没水了,那儿有个商店。” 顾明月随意瞥了他一眼,她承认这人确是君子如玉,风姿可令韶华皆黯,可这慵懒的模样可真是让人止不住地咬后槽牙。 这厮早上喝了她的那杯茶,她都没计较,现在居然好意思让她跑腿买水。 顾西楼看着顾明月慢慢走远,拨通电话,“嗯,是我。”拿起顾明月的手机解开密码,“你说一下定位系统的安装步骤。” 片刻,顾明月走了回来。 “你喝的那个牌子,我找了半天都没有,就随便挑了一个。” 勾唇一笑,“辛苦明月。” 将水放进车箱,两人沿着上坡路走到黑色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提审室。 顾明月隔着电子屏幕细细观察走进来的每一个人,他们神色各异,大都憔悴至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一个中年男子缓缓走进提审室。 “等等。”原本平静的她情绪突然起伏明显,毫无意识地抓紧旁边的顾西楼,“我要见他。” 手被抓得生疼,顾西楼望进她眼底,云淡风轻已然不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犹如泼了一层又一层的浓墨,化不开的深色让人为之一颤。 “顾西楼,我要见他。”顾明月死盯着他,再次重复。 看了眼左侧脸上有着骇人刀疤的男子,顾西楼点头,“我带你去。” 直到提审室的门前,她的手仍旧冰凉,“明月,我在外面等你。” 没有得到回应,人已进去。 助理小跑着来到他身边,“大公子,您不进去看看?” “事情办好了么?” “已办妥。”今天这事谁也不会知道。 过了许久,天空渐暗,仍不见顾明月出来。 “大公子,您真的不进去看看?”不是说怀疑她假失忆? “不必了,你继续盯着李桧。” “是。” 靠着白色的墙壁,顾西楼长睫微垂,他知道顾明月没有失忆。 顾明月擅长伪装,一般人很难从她平静的外表下猜到她心中所想,可就在刚刚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仇恨,狠戾,与悲恸。 正是因为回忆太过强烈与痛苦,因为父亲在她心中占有极大的分量,她才顾不及遮掩,将这些情绪真实地,猝不及防地全然暴露于他的眼前。 平缓地闭上双眼,顾明月她刚刚的眼神,是想杀了那个人。 第八章 我没有失忆 “啪嗒。”提审室的门再次开启。 门内传来男子猖狂的笑声,“顾明月,你就算踩烂我的手,也救不回你的父亲哈哈哈哈哈......” “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谁吗?跪下来求我呀!只要你跪下来,或许我就能大发慈悲地考虑考虑告诉你他的名字。”故意停顿,“不过话说回来,你那刚正不阿的父亲可真是单纯,杀人凶手明明就在身边晃悠,还一脸蠢样地和人家称兄道弟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啊顾大小姐。” 明晃晃的光打在顾明月的身上,她双眼通红,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出,“顾西楼,你有刀么?” “明月,杀人犯法。” 眼前的人似乎罩了一层虚影,“顾西楼,你有刀么?” “明月,这是激将法,他想让你入狱。” 伸手拽紧他的衣领,猛地往下一扯,嘶吼道,“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刀?” 空荡荡的走廊里,二人目光交汇,气息缠融,男子冷静平和,女子冷冽狂躁。 身后邪佞的笑声充斥着她的耳膜,“顾明月,你看看我这手还能动,你那几脚根本没用力啊小姑娘。” 蓦然转身,顾明月冲进提审室,婉美的面容此刻冷若冰霜,煞白的手扼住对方喉咙,慢慢收紧,不断使劲。 手铐脚铐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刀疤男子呼吸渐渐困难,不停地喘息咳嗽,却依旧挂着诡异的笑容,“顾明月,你这是在给老子挠痒痒么?” 话音未落,刀疤男被一脚踹倒在地,顾西楼单手将他拎起,淡然的面容近乎冷漠。 男子抬起那双浑浊的双眼,“呦,今天我这真是蓬荜生辉,这不是顾家大公子么?”嘴角鲜血直流的他狂笑不止,“今日有幸见到,果真是一表人材。” 顾西楼悠然一笑,随意将他丢开,“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难不成顾大公子要私自用刑?那我还真是期待呢。” 抽出靛蓝色方巾,顾西楼仔仔细细地将手擦净,轻笑出声,“看来李家给了你不少好处,让你宁死都不肯松口。” “顾大公子您多虑了,我区区一个罪犯,怎能高攀得起李家。” 颔首点头,“你确是高攀不起,但你那乖巧伶俐的儿子可真是会讨人欢喜。” 王志勇眉眼闪过一丝阴鸷,举止从容,“顾西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一步一步地将他逼退至墙角,缓缓下蹲,“那我说得再直白一些。” “你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你那聪慧出众的儿子?明知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还不如为李家背锅卖命,用以换取你那宝贝儿子的衣食无忧。” 话锋一转,“但是呢,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李家可以做到这一点,那么顾家怎么会袖手旁观,谁家势力更胜一筹,你心里应该有数。” “顾西楼,你到底要干什么?” 背光而立,顾西楼那张俊极美极的面孔此刻却犹如玉面修罗。 整个人惫懒至极,斜睨他一眼,“王志勇,你说呢?” 王志勇愕然,猛地匍匐跪于地面,“阿钰还是个孩子啊,他还只是个7岁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我求求你,顾大公子,我求求你,放过他,放过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要我放过他,也不是不可以。”顾西楼面带笑容,“这就看看你这个做父亲的如何表现了。” 半跪着靠近,“我说我说,我都说,我全说,只要顾大公子遵守诺言,保住我的儿子。” 瞥了一眼他那渗血的手,修眉微蹙,“把你那脏手拿开。” “是是,我拿开,我这就拿开。”唯唯诺诺地跪立于一旁,“是萧景华,是他,还有,还有李桧,是他们让我这么做的。” “你再说一遍。”一旁的顾明月漠然出声。 哆哆嗦嗦地开口,“是萧景华说,顾植手里有一份涉案人员名单,只要,只要把那份名单抢过来,大家都可以相安无事,阿钰也会得到李家庇佑,所以他透露了顾植的信息给我,让我抓住你胁迫你父亲,奈何,奈何你父亲没有屈服半分,最后不得已,只好伪造名单,造谣污蔑。” 一时间,室内寂静地有些可怕。 王志勇悄悄抬头,只见顾明月如一尊冰塑,静然矗立在他身前,双眼看着他,但好像又没在看他。 人世间的恩怨变化无常,是非曲直看似合理实则荒谬。昭然欲揭的野心与欲望深埋在推杯换盏之间,上位者的随便一句话就可以轻易地抹杀掉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可笑!荒唐!无耻! 忽然,顾明月笑了起来,声音清灵,宛若天籁,但那琉璃色的眸子却未带丝毫喜色。 王志勇看得身上冷汗直冒,像是被人扔进了千年寒潭,浑身遏制不住的战栗。 “王叔叔。”眼角略带浅浅红晕,桃花眼似勾似引,“你当初把我丢进水箱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丢进去的是你那7岁的儿子……” “明月,顾大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双膝跪地的男子将头猛地砸向地面,额头一片血迹,“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顾大小姐,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恳求你,放过孩子吧,他还小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父亲当时求你放过我的时候,你怎么无动于衷呢?”顾明月温柔一笑,“你不仅无动于衷,还满脸兴奋地看着我如何垂死挣扎。”,点了点他的手,“还记得你是如何碾碎我父亲双手的么,王志勇。” “不如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如何?” 看着对方眼神闪过的恐惧,轻浅一笑,“别害怕,我不会做些什么,你放心,黄泉路上也请走慢些,过不了多久,还会有人陪你的。” 此时,助理小跑着来到他们身侧。 “大公子,李桧他们来了” “派人拖住他。” “是。” 顾明月盯着王志勇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头皮发麻,浑身冷汗涔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大口大口喘着气,王志勇哀声跪求,“顾大公子,你答应我的,会护住我的孩子。”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还得做一件事。” “你说,你说,不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做!” “一会儿李桧来了,你告诉他,云重明来过,但你不能明说,至于你这手......” “是那云重明为了逼问真相。” 优雅一笑,指了指桌下的窃听器,“好,很好,你要记住,若你说错一句......” “不会不会,请顾大公子放心。” 门再次闭紧,走廊的拐角处,有一个纤细的背影孤寂而立。 顾西楼走上前,“明月,我们该走了。” 两人从另外一条通路走出监狱大门。 顾明月刚打开副驾驶的门,却被顾西楼关上。 她背对着他,走到后排,再次打开车门,又被一只修长白净的五指摁回。 街上的灯逐渐亮起,暖黄的一盏盏,成为了暗夜里明亮的点缀。 两人都没有说话。 顾西楼俯身将她深深嵌入自己掌心的手一根一根拿掉。 “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秋风阵阵,带来好闻的墨香。 “滴答。” 手背落入一滴温热的泪水,顾西楼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一如往常地散漫出言,“明月原来是只纸老虎。” “顾西楼,你早就知道不是么。” 转身直视,眼眸星辰斑驳,“我没有失忆,那张破纸,我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见过。” 隐隐的笑意和着鼻息拂过她的耳畔,“明月这是要当甩手掌柜?” “不,恰恰相反。” “可没了那张名录,我如何相信你仍存有价值?” 清风掠过,只见她眉眼犹如皓月当空,但笑不及眼底,“萧家。” “我的第一步,是让萧家再无翻身之日。” 第九章 假名单 晨曦之光穿透云层,顾西楼卧在藤椅中沏茶,杯角飘渺出淡淡雾气。 顾清河浅酌一口清茶,“西楼,事情进展如何。” “王志勇屈服得有些轻易,他的背后究竟是不是李桧还不能过早下结论,我怀疑顾植之死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背后不光有萧李两家?” “嗯。” “还会有谁?” “目前线索的指向分散,陆家、唐家还有云家都牵扯其中。” “线索断裂?” 微微颔首,“没错,是有人在背后做了手脚。” 将紫砂杯搁置,顾清河长叹一口气,“辛苦了,西楼。” 浅笑悠然,“这是我分内之事。” 父子二人相顾一笑,顾清河打从心底里十分喜爱自己的独生子,顾西楼从小天资过人,幼时便已心思缜密,懂得运筹帷幄,什么事情交给他办,顾清河从来都是一万个放心。 “顾明月可有记起那张名录?” 轻放茶盏,纤长睫羽半敛,“可能还需要些时日。” “嗯,再给她一些时间,若记不起分毫。”顾清河负手望远,“便可弃之。” “她就算记不得,也能为我们所用,弃之过于可惜。” “这是何意?” “父亲稍安勿躁,不久就能见分晓。” 紫檀桌上的茶水渐凉,细长的茶叶缓缓沉入杯底,顾清河独自站在窗前一阵寻思,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何他总感觉西楼刚刚提及顾明月时的神情,与往常不同,可要说具体哪儿有异,他也不知如何形容。 顾宅外院。 “大公子,去学校?” “嗯。” 散漫地靠于后座,顾西楼在车内扫一圈,“水呢?” 助理微微一愣,“什么水?”被对方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顿时清醒,“啊,那瓶顾小姐买的百岁山,方才被您二伯拿去喝了。” 车内一时有些安静。 “您是渴了?我现在回去给您拿一瓶。” “不必了,走吧。” “是。” A大校园静谧宁静,原本晴好的天气渐渐阴沉。 “哐当。”一个紫色的保温瓶摔落于地。 “谁啊,走路不长眼睛的,没看见前面有人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萧蓉一听这声音,快速回头。 顾明月正俯身拾起掉落于地的书册。 “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啊顾明月,你不在顾西楼身边小鸟依人,跑到这儿做什么苦力。” 眉眼低垂,“抱歉,刚刚是我跑得太急,不好意思,撞到了你。” 后花园的喷泉发出“滋滋”的声响,好似清风拂动树叶的稀碎声音。 瞧了眼顾明月手里的册子,“最新一期的校刊?给顾院长送过去的?” 顾明月抬眸看了她一眼,“嗯,麻烦借过一下。” 冷笑一声,萧蓉右手猝然一扬,书册与纸张纷纷落入水池中。 “萧蓉。”顾明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想要将书册捞起,却被一把拽住。 “顾明月,你省省力气吧。”双眼闪过怨愤,“我问你,当初武越手里的那个揭发视频,是不是你拍的?” “这事你得问武越不是吗?”面无表情地卷起衣袖,将池底的书册捞起,“我要是你,就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些事情上。”甩了甩上面的水,“怎么给自己洗白,不至于遭受太多的鄙夷才是当务之急。” 触电事件发生后,校内舆论沸沸扬扬,自然少不了众人的添油加醋,萧蓉的名声也因此一落千丈。 紧盯顾明月的神色,“我怎么就觉得这事和你脱不了干系呢?” 什么话也没说,顾明月越过她的身侧,向办公楼走去。 “顾明月,你给我站住!我话没说完。”一把扯过顾明月的外衫,冷哼一声,“倒说得头头是道,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给你那老爹正正名?” “我有时真替你感到悲哀,自己亲生父亲怎么死的都不记得了,还一脸无知地四处转悠,我要是你啊,哪儿还好意思出来见人。”捂嘴呵呵一笑,“不过,你那毒贩老爹倒是死得理所应当。” 遽然转身,“萧蓉,你凭什么说我父亲,你有什么资格?你又有什么证据?”冷凌的眸子骤沉,“你不配。” “呵呵,顾明月,你以为我是凭空捏造?”阴阳怪气地打开手机相册,“我看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手写的纸,“‘A三角’成员名单”几个大字格外醒目,上面有顾植,还有王志勇等已被判处死刑的几个团伙高层。 萧蓉一字一字地将上面的人名念了出来。 顾明月眸色稍暗,“你怎么会有这份名录?” “自然是我父亲在案发现场发现的,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顾明月。” 顾明月细细查看,眉眼划过了然,“这是伪证。” “由不得你不信。”萧蓉笑得阴毒,“顾明月,我现在很期待你记忆恢复的那一刻,那时肯定十分精彩。” 暗自将早已开启的录音关闭,顾明月向她撇去饱含深意的一眼,“我也期待着那一天。” 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萧蓉,你记不记得我曾和你说过,流言不可尽信。”眉眼弯弯似穹顶美月,“这次,我再加一句。”凑近她的耳畔,“饭可以乱吃,但这话不可以乱讲,事不可乱做,不然会出岔子的。” “顾明月,你少在那儿卖关子,你根本没有筹码和我作对。” “对,我势单力薄。”顾明月回眸一笑,“但就算是这样,我也能和你梦寐以求的云修侃侃闲谈,而你,却只能孤零零地看着他的背影,在一旁孤芳自赏。” “顾明月,你!”萧蓉气急攻心,倏然举起水杯对着顾明月倒头浇下。 冷水顺着面颊浸湿衣裳,顾明月突然转身,反手将她推入水池,右手不着痕迹地对着那张名录按下了拍照键。 “顾明月,你疯了!” 萧蓉站在水池,跳着脚指着顾明月一通谩骂。 随意地拢了拢滴水的发丝,顾明月顽皮地娇笑着,“我只不过以牙还牙罢了,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动怒呢?脾气这么暴躁,是得不到云修欢心的。”说完不再理会对方,径直向办公楼走去。 进了院长办公室,她将湿透的书册扔进垃圾桶,从书包里拿出全新的放在办公桌。 “你刚刚是故意的?”顾西楼斜倚门前,懒散的模样似是刚刚睡醒。 顾明月微笑道,“看破不说破,才是真不错。” 递过一条方巾,“有打听到什么消息?” 自然接过,顾明月随意擦了擦湿发,“一份假名录。” “涉案人员?” “嗯。” 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响起。 “嗯,好,我一会儿到。” 挂了电话,顾明月将方巾叠好,“我下午满课,晚上再细说,这个洗完给你?”听他助理说,顾西楼这厮有洁癖。 顾西楼颔首俯视,“明月有心了。”不知看到了什么,勾魂的狐狸眼轻眨,唇角扬起不经意的微笑,“明月的身材似乎还不错。” 低头看了眼,衬衫领口湿了一片,顾明月若无其事地将外套扣紧,“多谢顾大公子夸奖,我也这么认为。” 第十章 顾西楼的秘密 落地窗外月亮升起,今年初冬的大雪来得有些突然,它们一团团的像是棉絮一样纷扬落下,覆盖了草地。 顾明月缓缓放下摁铃的手,想要转身离去,却不知为何又收回步子,静静站立在装潢雅致的公寓走廊,柔和冰冷的女声从未关紧的门缝传来,她一字一句听得分毫不漏。 寒风凛冽,万家灯火淹没在皑皑白雪之中。 片刻,一阵脚步声急促逼近,顾明月立即转身,按耐住狂跳的心,走到隔壁假意敲门。 直到人已离去,她才再次抬首看向那扇紧闭的门,目光没有过多停留,不动声色地走回电梯。 “叮。”手机跳入一条新消息,“明月,你迟到了。” 浅色眸子微微一顿,她输入,“不好意思,今天晚上临时有事,我们改天再谈。” “既然人来了,不如喝杯茶再走?就当是暖暖身子。” 清越低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明月回首正好瞧见顾西楼正斜倚着门框似笑非笑。 进了公寓,她安安静静地坐于客厅。 四周皆是水墨画般的色调,悠静闲适,空气中隐约浮动着些许酒香。 顾西楼将一壶花茶放于她的身前,薄唇溢出浅笑,但那笑却是不及眼底。 “明月,你在看什么?” 从酒杯上移回视线,顾明月礼貌笑着,“这红酒颜色很美。” “它口感也不错,明月何不品尝一番?” 笑着婉拒,“谢谢,我酒精过敏,沾不得。” 顾西楼低沉地笑了一声,“沾不得酒,却敢沾惹他人的秘密。”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你胆子倒是挺大。”狐狸眼微眯,“明月,你刚刚就在门外不是么?” 他语气轻柔,出尘雅逸的脸上笑意更甚,却叫人无端发冷。 稳住微颤的手指,顾明月神色如常,保持原来的姿势默然不动。 “明月怎么不说话?又或是,想要否认?”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对方俯身轻抚她的面颊,唇边笑意肆意阴冷,“如此,不如我替你说?”顾西楼的指尖温柔触摸她的眉毛,淡漠出声,“刚刚就在这,就是你对面的位置,我那温柔贤淑的母亲告诉我,我根本不是父亲的孩子。”他的眼中似乎掀起了巨浪,一字一顿地看着她,“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是她一时糊涂和别人偷情生下的杂种,是一个她厌恶万分却无法打掉的杂......种......” 顾明月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心脏猛地收缩,双手紧紧攥住。 “明月,你不是一向淡然,你现在又是什么表情。”顾西楼忽然又是轻笑,“同情?又或是怜悯?”他的神情在一瞬间染上怒意,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勺,两人的鼻尖紧紧抵住,“你凭什么怜悯,凭什么同情,你也只是个无人关爱的孤儿,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你凭什么不在乎任何事情!你到底凭什么?” 整个屋子似乎藏着无数的风险与未知,顾明月近距离且毫无躲闪地对上了他的眸子。 “凭你自己瞧不起你自己。”她的语气比往常多了几分冷傲与嘲讽,“所以我同情你,怜悯你,只因为你看不起你自己。” 空气立刻弥漫着危险的气息,顾西楼眯了眯狐狸眼,俊美的脸庞生出几丝冷戾,徐缓道,“你说什么。” 浅色眸子冷冷地看着他,“我说什么?”嗤笑一声,“A市四大公子之首的顾家大公子?天资卓绝俊逸出尘的顾状元?却原来只是一个冒牌的野小子。” 不管他逐渐冰寒的神色继续道,“原来顾氏夫妇的恩爱都是假的,原来顾副市长疼爱了二十年的儿子是别人的孩子,原来顾家大公子从小就被母亲疏远,缺乏母爱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自己丈夫的儿子。” 顾明月低笑,淡淡道,“那么请问顾大公子,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原本扣在腰间的手蓦地移到颈间,顾西楼半眯着眸子勾起唇角,眼中倾泻出无边的光华,却是阴狠至极。 顾明月没有理会颈间的疼痛,“你从小天赋过人,你年纪轻轻就可以和李家分庭抗礼,在政场上运筹帷幄,游刃有余,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证明你自己优秀,你要证明你不是顾清河的亲生儿子也那样优秀。”顿了顿,眼内星辰细碎,“又或者,你是想证明,你是顾清河的儿子,因为,你那样优秀。” “可是,你记着,顾西楼。即使你再优秀,再出色,你也不是他的儿子,诚如你自己所说,你只是个杂种。” 只因为,你说自己是“杂种”。 只因为,你自己而已。 顾西楼安静地听完,黑曜石般的眼眸犹如暴风雨前来的沉寂,他突然施力捏得更紧,不顾顾明月的痛呼,借着一个反转将她压在了身下,清冷嗓音带着怡人酒香,低低地问,“说完了?” 顾明月暗自使劲,想要挣脱,冷冷道,“你还想听什么?松手!” 身前的人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动作,而是慢慢地用鼻尖蹭起了她的前颈,缓慢地,伴着温柔温润却喜怒无常的气息,“我想听什么?明月,你说呢?” 窗外大雪已停,月光照着雪地泛着白光,城市灯火阑珊熹微。 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身子不可动弹地被压制住,不能反抗,顾明月心里难免慌乱,“顾西楼,你给我停下。” “停下?”低低咀嚼这两个字,力道没松反而更紧了一些,接着将头埋进进她的颈间,闷声笑了起来,细长的美眸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光泽,“明月,你刚刚不是振振有词,无所畏惧么?怎么现在反而气势不足了?” 不要冲动,不要挣扎,冲动是魔鬼,她现在一身虚汗,本就有些发热的身体此刻温度更甚。 顾明月认真回复,“顾大公子,刚才说的话你别介意,我只是想说,你是谁都不要紧,是要你是顾西楼就好。”异常诚恳,“我只是见不得我的合作伙伴这么消极。” “认错?”他七分慵懒三分优雅地挑眉,“明月,晚了。”骨节分明处书香缥缈,酒香氤氲,喉结锁骨外露,顾西楼将身体尽数压在她的身上,缚住她的双手,轻笑道,“还有,我醉了。” 心里低声咒骂他衣冠禽兽,但刚刚体力消耗过度,再加上下午和萧蓉争执时染了风寒,她还没来得及再次反抗,就晕了过去,毫无意识前还不忘低斥,“顾西楼,你这只猪!” 顾西楼这才注意到她面颊上有些病态的潮红,伸手抚摸她的额头,当即将她抱入卧室。 空气中余留一丝浅笑,“明月,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以为你还可以全身而退?” 次日清晨,昏暗静谧的角落里映着窗外穿透轻纱般薄雾的光,顾西楼阖眸坐在藤椅上,深色的毛毯随意搁置一旁,手边是药味未散的白瓷杯和白毛巾。 顾明月轻声起身,刚准备下床。 “醒了?”懒散地打着哈切,顾西楼薄唇微勾,换了个更为惬意地姿势望着她。 她其实早已醒来,昨晚迷迷糊糊间是谁在照顾她,她是知道的,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何感受,只得将视线转向别处。 对方修眉微挑,躺倒在床,“既然醒了,就顺便把早餐也给准备了吧,做好了叫醒我。”说完便沉沉睡去。 顾明月看着他的睡颜,虽说自己的身体确实已无无碍,但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咱俩到底谁才是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