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昨日残渣 十月的北方,已经开始下雪了。 夏天还来不及告别,一个秋又过去了。 苏瑾爬上家的窗台,对着玻璃哈了口气,水汽马上模糊了窗外的无边无际的雪,天还是湛蓝的天。可是那雁群大概已经飞抵温暖的南方,天空一如既往的寂寞着 苏瑾伸出食指,在玻璃上随意的画了个笑脸。她需要生活每一点每一滴的美好,就像干涸得太久的麦田,需要甘露一样。她从不会伸手向外人索求什么,她懂得来之不易的快乐,需要自己小心看护 雪霁后太阳分外的珍贵。 一如他的笑脸。苏瑾的父亲。 从小在父亲跟前长大的单身孩子,与生俱来的先知和敏感。她总能从父亲零星的叹息中感知到自己颇为颠簸的身世。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滴答,窗户上透明的笑脸慢慢成了流泪的样子,模模糊糊的往外看,有一只落单的灰色的飞鸟,划过苏瑾深黑色巨大的眼眸。 她不会想,为什么就你孤独一个呢,你的同伴呢,你的亲人呢? 苏瑾不会,她只会想,飞鸟累了总归要停落下来的啊。 可是,那是只无腿的飞鸟,落地,便是殒身。 这就是苏瑾眼里的世界。 表面的平静,暗涌的残酷。 苏瑾一直没变,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习惯,从小到大。从她开始有记忆开始,就记得,年轻俊朗的父亲,怀抱着很小很小的她,一起安静的看天。父亲沉默的呼吸声均匀而沉重。 从晨曦到日暮。天空有多少种颜色,她都睁大了澄清如海的眼,一一做着记录。一条光谱带上,她凭借肉眼就能分出哪怕一毫米的差别。 无怪乎苏瑾,画画的天赋。原来是由于对颜色敏感的渊源。光线透过厚厚的大气层,不断变幻着折射的角度,哪怕差之毫厘她都能觉察出来。 苏瑾的父亲,从来不对苏瑾透露有关自己的心事。他一直很好的扮演着一个强大的角色,他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女儿每一步的成长。 可是,那个素未谋面的祖母,还有记忆模糊的母亲,好像谜一样的消失在天空的尽头。 她们应该都是无腿的飞鸟吧。飞累了,就停落在地面。永远。 苏瑾单纯的只相信童话。 她还不懂,所谓的童话,都是大人们善意的谎言。 苏瑾信仰上帝,可是她的上帝一直以来都有开着相同玩笑的坏习惯。 十六岁那年,一个普普通通的秋。父亲领进门,一个陌生的女人,第一次。这个女人总觉得有点面熟,什么时候见过苏瑾记不清楚了,大概是小学时候的事情?还是更早的时候? 女人后面还有一个男孩。一个大男孩。俊美的面孔,颀长的身体,一身直挺挺的风衣,扑面而来的风尘味道。进了家门,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势。苏瑾躲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家里的家具,在女人一声喝令之下,搬运公司的人进了一批又一批,忙不迭把家里的东西搬进来搬出去。 苏瑾知道了大男孩的名字……刘枫。 他叫刘枫,他左耳带着一副黑色的耳环,反射的黑色的光芒让苏瑾觉得头晕目眩。 苏瑾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的脸,才发现,他的确苍老了好多。 苍老的还有他的记忆。 他的少年,苏瑾的童年。他的母亲,还有苏瑾的生母。 苏瑾还是从旁敲侧击左拼右凑零星的碎片,一一串联成个大概,关于父亲谜一样的前半生。 父亲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父亲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第一次见到他。眼看着祖父在外,另有一头家的事情,就要彻底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祖父生意场上的得意,是众口相传的,连同他的绯闻也尾随着蒸蒸日上的生意,闹得大半个城市纷纷扬扬。可是凭借祖父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社会地位,依靠媒体摆平掩盖事实的真相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是来自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特有的敏感,告诉父亲,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真的来头不简单。 只是温良敦厚的祖母,还是无条件相信了祖父一手一脚策划的谎话,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祖父就把丑陋的真相遮掩得完好无缺。 起初父亲懵懂的曾一度以为眼前的同父异母兄弟,只是祖父口中所说的许久没联系的远房亲戚,过来串串门。 一切都毫无预兆的,风平浪静。 善良的母亲,把这个新来的孩子,殷勤的对待,吃穿用度照顾得无微不至。 父亲永远记得,也是十六岁那年的秋。 命运从此划上分水岭,不由分说的。把他从推向无底的绝望的深潭,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不相信,所有业已发生的,是否就是所谓的真相。如果真是这样,他宁愿在噩梦中不再醒来。 但是,就是发生了。到底灾难还是不可避免的降临了,把他打得措手不及。 那天祖母带着父亲的这个远房亲戚“哥哥”,一同出门,要带他去逛新开的商场,添件天凉的衣服。 从此,祖母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谋。命运老早就在不远处张开了血盆大口,可是他居然置若罔闻,不怪他,一切只因他还太单纯幼稚。 报纸上纷纷扬扬的报道着这次死亡事件,从头到尾,不放过任何细节。 第二天的报纸在父亲眼前飞扬,他看到自己的心脏,悬在半空,悬崖壁的木支架上,凶残的秃鹰,一片片,血淋漓的撕扯着,吞咽着如狼似虎。 残忍的噩梦成为血淋淋的事实。 媒体众口一词,人们都说,那是地铁的站台上,他的母亲,和那个“哥哥”,静静的等候着,当列车隆隆的如约而至,母亲先一步踏出了警戒线,呼啸的列车像张开血盆大口的饿兽,瞬间淹没了母亲苍白的呼喊。 这是意外,纯属意外,媒体统一口径。 毕竟祖父是商界政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丑闻,就像厕所偶然散发出的异味,立马就可以遮盖住。 只是他不相信,从那个平安无事归来的“哥哥”,他读懂他罪恶的快乐。他的眼睛洋溢着得意的光芒,见不到一丝怜悯的悲伤。 是的,父亲早该预料到这个结局。从此他的人生彻底颠覆了。 老迈的祖父躺在医院最顶级豪华的包间,作为重症患者,24小时护士医生轮流监护,可是独独只有他,“哥哥”,被允许进入陪护。 当某天清晨,护士照例拉开包间里的长长的窗帘,晒进来的阳光已经再也唤不起祖父了。 在护士医生眼皮底下,祖父毫无声息的离开了人世。 从此,他彻底厌弃那些虚伪的谎言,宁愿拥抱命运刻薄的真相。 事实是,他的母亲,就是被那个“哥哥”亲手推下站台;事实是,他的父亲,酣睡之时,就是被那个“哥哥”亲手拔掉了气管。 这世界上最最亲近的两个人遽然离逝,像流星划过天际。 他竟然没来得及说声再见。 他体内一直乖巧躺睡的兽,在那一刻起,突然一声长啸,醒了。 他后悔醒得晚了那么一步,他没有挽救的余力。 生活教会他清醒,也教会他理解仇恨。 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主因,一切都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懦弱。 当祖父的遗产在律师的指点下进行私下处理的时候,“哥哥”,祖父的私生子,苏家的大公子的身份,彻底的暴露在父亲的眼睛里。事实如此,可是一切都晚了一步。 父亲看着看着祖父的遗产搜刮殆尽后,扬长而去的“哥哥”。拳头捏得青筋一条条虫一样挪动,指甲嵌进肉里,滴出了血。 收拾好一切,父亲搬离了祖父宫殿般的房子,收拾好所有剩下的,属于自己的零星碎点,开始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在兼职的餐厅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拾吃剩的碗筷,那洁白无瑕的双手开始伸向陌生的污秽,还有更难以忍受的是旁人指手画脚的议论,年轻的父亲都一并的吞咽在肚子里。 就这样,名校毕业,在社会也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身边无数的美丽女子来往搭讪,只是他眼神里的清冷孤绝,像烈焰中心蓝盈盈的芯子。 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除了他扔在一夜狂欢后女子赤裸的身体上的钞票。这些女子无非要的是这些,仅此而已。 而对于“一夜情”司空见惯的父亲来说,这些都只是玩偶,是发泄他怨愤的工具,同样仅此而已。 一个又一个女子,识趣的捡了钞票,胡乱穿上衣服,什么事情都佯装无知。 这是父亲定的规矩,墨守成规是每一个加入游戏的人必须懂的道理。 可是这次却是例外,他遇到了一朵让他疼到骨子里的大丽花。 苏瑾的亲生母亲。 她和别的女子不一样,除了手中的细细的香烟,还有她身上棉麻素衣的味道,带着久违的阳光的味道。 从见她的面那一刻起,父亲就深深把她刻在生命里,这是他一辈子逃不开的劫数。 她幽深的眼眸,好像要把所有父亲灵魂的黯淡光芒吸食干净。她的头发在午夜的灯光下发出一种貌似罂粟花的味道。父亲把脸埋在母亲的长发里久久,痴醉嗅闻。 “不需要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父亲呢喃,“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这种不带任何附属条件的肢体交流,父亲第一次被爱情强大的力量震慑。 他只愿和眼前不知名的女子,相守到地球灭亡的那一刻,永远相守。不放过每分每秒。 他倾听她的鼻息,带着棉花的暖。 她看着他合上的眼睑,长长的睫毛扫落掉的不安。 这一刻的父亲好像又回到曾经那个悲伤的少年,在母亲素净的棉布衣服上失声痛哭。他第一次对外人哭。当然那时候的母亲,已经不再是所谓的“外人”了。 因为苏瑾已经像一颗种子埋在她日渐隆起的小腹。父亲爱怜的抚摸着母亲的腹部,静静的屏息等待着那颗爱的种子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朵美丽的花。 苏瑾的名字,还是母亲给起的呢。她很喜欢“素锦”这个词,那时候,还没有安妮宝贝,所有人都以为安妮宝贝是第一个能写出这种颓靡风格的,可是母亲,早早就已经能写的一手很美的“安妮宝贝”。她是典型的文艺青年。可能就是这点特质吸引了父亲的吧? 母亲取“素锦”同音字,“苏瑾”,成了她未出生就已经落地生根的名字。 苏瑾。 很多年后,安妮宝贝的《素年锦时》放在了苏瑾的书架上,好像她的前世静静的与她相望…… 苏瑾,一定是个美丽的天使。 年轻的父亲隔着产房的玻璃,看着第一天来报道的苏瑾。他觉得这是他此生幸福的句点,至少当时的他,是这样以为的。 他愿意把全世界双手奉上,给这个新生的婴孩。 他甚至暗自发誓,与过往芜杂的情史,那些纠缠不清的女子,或伤害,或被伤害的曾经种种,一刀两断,从此,还自己一身清白。他请求神祗眷念,不要加罪于她,苏瑾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没学会爱这个世界以前,就先学习仇恨。 苏瑾,干净的名字,他不容许命运的玷污,一点也不,为此他不惜以身交换。 柴米油盐锅碗瓢,生活好像又回归到烟火人间的模样。父亲向往着,和眼前的女人,还有产房里嗷嗷待哺的苏瑾。未来日渐明朗的人生。 可是命运在时间深处发出一声冷笑,嘲弄着这个男人的一厢情愿。 他还没弄清楚爱情的真相之前,爱情再次狠狠的把他抛弃。 苏瑾的生母,不过是个嗜爱成瘾的女子。不过跟所有渴望午夜欢愉,或者肉体交易的女子不同,她是个文青,能写得一手高仿真的“安妮宝贝”的文青,在当时算是惊世骇俗。 所以谈性,她是鄙夷的。她只晓得挥霍爱情,轻易的让你爱上,爱的死去活来,再狠狠的把你抛弃。这种折磨人的快感,她并未感觉罪恶或者羞耻。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父亲在见她第一面,就知道一切都是一场劫难。午夜场的某个角落里,盈盈的七彩幽光,她一种孤绝的姿态,像蜘蛛静候在老早织就的网上,而他是飞蛾。 不过是,无数前赴后继的万千飞蛾中的其中一只而已。 蜘蛛对某个角落产生倦怠,便会携网而逃。 这就是苏瑾的母亲。 十六岁的苏瑾,理解范围内的“母亲”。一直都是那么的模糊和费解。 在万千词句的文字世界里,只有“母亲”或者“妈”是个问号。 每当苏瑾端详这几个字的时候,好像看到生命中裂开大大的丑陋的伤口,已经溃疡。还要以频率高得可怕的,在成长的每个角落响起。 苏瑾记忆中就极少扎过辫子,从小到大,头发都任由其自然生长,就像瀑布一样的自然垂坠下来,太长了自然就剪掉。 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家的时间也开始少了。六岁的苏瑾已经习惯独处。 她所处的是城中富豪权贵们扎堆居住的小区。安保顶级。所以父亲很放心,顶多雇个保姆看护,自己过自己的风花雪月,但他还是个心思细密有原则的人,底线则是,不要被苏瑾察觉。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会把伤害带给女儿。 六岁的苏瑾,看着偌大厅堂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发出冷冷的幽光,好像提醒着她在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的举足轻重而是可有可无的吧? 正文 第二章 心要苏醒了 十三岁那年的春天,苏瑾永远记得。这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人们还沉浸在昨夜寒冬的萧索中,世界昏昏沉沉。 一觉醒来,苏瑾拉开落地窗帘,还尚未苏醒的身体,挣扎着迎接十三岁的第一天的到来。 阳光照进来,光明多么稀罕,落地玻璃窗外的蛰伏的春天蠢蠢欲动。只是苏瑾的心,还是像坚固的水晶玻璃,拒绝一切阳光的眷顾,统统反射出冰冷的决绝。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冬的冷,对于稍微一点点温度很是不适应。 十三岁了噢,苏瑾麻木的承诺,生命的篇章要新开一行。 十二岁的第一天,十一岁的第一天……她脑海里飞速的倒带,黑白色的影像,到五岁那年,“咔嚓咔嚓”卡带的声音,像米饭中偶尔掺杂进去的沙粒,有点反胃的酸楚。 五岁那年,母亲正式离开了她的生活,去了不知何处的远方。从此所有关于母亲的痕迹,像个恶毒的咒语,她无从解读。父亲不提,禁言,她也不问。苏瑾天性乖巧,她要坚持做父亲的掌心的宝贝,她不愿意因为自己对忌讳的好奇心,打破平静的生活。 只要她温顺乖巧,她随便一句话,什么玩具衣服鞋子书包玩具,从来没体会到物质的匮乏。好像她的名字从来不是苏瑾,而是一个富商的女儿。旁人是怎样看待的,苏瑾心里很清楚。 所以她只能缄默。她在人前习惯低眉,长发垂坠遮住半边脸。 这就是第一眼,郁翔看到的苏瑾。 十三岁的苏瑾,带着满书包的心事,出了家门。 空气中带着故事性隐喻的意味,一切将要发生还未发生,阳光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苏瑾独自一人,行走在新初中的方向。她就这么走着,就像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自主的,只要按照父亲设定的路线走,就没错了。 在一个分叉路口,一群少年欢快的打闹着,穿着和苏瑾一个模样的制服,男版的。那种近在眼前的快乐的气氛让苏瑾觉得陌生又局促。 当中的少年,推着山地车,经过她的眼睛。红灯转绿,他刚要上车,飞驰而去,苏瑾叫住了他。 “喂,S校不是这个方向哦。” 男生停了下来,把住车,转身面对她,轻盈的微笑在干净明亮的脸上,“喏,应该往左的。”苏瑾有点不适应,与男孩两眼对望。 她希望尽快摆脱这种有点别扭的感觉,男生的同伴在不远处呼叫他。苏瑾第一时间反应到的是借机逃离。可是少年…… 他还定在原点,站在逆光的方向,风吹过来,吹落头顶的树上的繁花一地。自然布景下,苏瑾脑海里翻滚着看过的日韩剧的情节,男主和女主在落英缤纷的花雨中,拥抱,亲吻…… “谢谢啦。” 男孩转身,又回头。 “他要干什么?” 走到距离苏瑾一公分不到的距离,苏瑾已经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小鹿乱撞的声响。 少年从苏瑾的头发上取下一枚花瓣,“喏,你看。”男生调皮的眨了眼。 苏瑾低头,手里的花瓣,竟然是心的形状。 那颗在冬天里封存了太久已经冰冻得太僵硬的心脏,好像被一个小锤轻轻一敲,碎了一角,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好像要苏醒了。 她看着男孩的背影。 许久…… 苏瑾艰难的推开班的教室,这是个远近闻名的学校初一的某个教室。 课间的十五分钟,教室从齐整恢复嘈杂,男生女生们分别扎堆,笑声八卦声此起彼伏。初中生涯的第一天,苏瑾觉得跟小学时代没什么两样啊,女生们都在八卦着谁和谁好上了,明星的绯闻,新上映的电影,流行的音乐。男生们都在讨论着NBA世界杯还有网游。 “郁翔”,男生堆里,那个男孩应声转头。 苏瑾才发觉,就是早晨上学路上的男生,原来跟自己一个班。 郁翔。 “嗨,我叫郁翔,你呢?”少年在课间过来搭讪。 “你好,我叫苏瑾。”苏瑾听到自己牙齿缝里挤出的声响。 “苏瑾你好。” 这样,便算是认识了。 苏瑾看着郁翔明媚的笑,有点遥远的距离感,他应该是从来不懂得悲伤的男生。 苏瑾心里某处的自卑,在喉咙里作梗,她天性幽暗,好像和郁翔天然隔了一道透明的篱墙。 在这个校园里谣言和绯闻滋生的土壤里,苏瑾谨小慎微的存在着,小心翼翼的存活。这好像从小学时候就养成的一种生存能力吧,对于苏瑾来说,的确可以上升到生存的高度。 毕竟是十三岁的年纪,所有人对男女交往都保持高度的敏锐的触觉。 更何况是郁翔。 他应该有很多爱慕他的女生吧。 那些走廊里窃窃私语着关于他的八卦消息的女生们,苏瑾从她们身边经过,听到他又收到了谁谁谁的情书,师姐的也有。 她每次听了都像听公车的广播,与自己无关的消息。 也难怪,平心而论,郁翔的确是俊美的翩翩少年,苏瑾也难以把持的在看他的第一眼,就联系到以前看过的韩日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们。 还有,他人缘好的出奇,无论男生女生都无一例外的和他无缝结合。 这一度让苏瑾极其嫉妒。毕竟她从小学起,就习惯性的离群索居。 郁翔倒一点也不在意这点,他总是借着课间的间隙,从人群中径直走到苏瑾的课桌上,主动攀谈。 毫不避嫌,在众目睽睽下,对她好。 带着他细心的良善。 这个学校有一贯沿袭的中午眼保健操过后,集体早饭的习惯。大家都是从家里带的便当。 苏瑾从来不会带便当,她随便从家门口的7-11店里淘点什么,带学校解决。 郁翔的早饭便当还是一如既往的丰盛,水果,牛奶,三文治。可以想见,他的母亲一大早,就早早的布置妥当了。简单丰盛的早餐,融进浓浓的母爱。 苏瑾是永远没有这种福分的。,她心底轻声的叹了口气。 郁翔递给她一个水果。 “你太瘦了,要多补充点维生素才是。” 7-11店永远没有的水果。每天一个,从不间断的,从郁翔的便当袋里取出来,到达苏瑾的手上。 苏瑾有时候会觉得恍惚。 这种男生对她的好,她想起小时候。 几岁的她,经常随父亲去那个姓李的阿姨家串门,奇怪的是每次去到他们家,都不见男主人,只有李阿姨在,旁边是一个小哥哥。李阿姨给她扎小辫,往她的口袋里塞各种各样的糖果,唤她的儿子“带妹妹出去玩玩。” 这样苏瑾被小哥哥领着出门,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未曾体验的温暖。 她记得自己从小的孑然一人,她特别羡慕幼儿园里被哥哥接走的女同伴们。 有哥哥真好,她对眼前的年长几岁的小男孩产生天然的好感,还有撒娇般的依赖。 小男孩牵着她,避过红绿灯交替的路口的车龙。 她小小的心脏像放到一个盛满温水的容器里,充盈的温暖的幸福。 她甚至想到要和小男孩永远在一起,至于永远是什么含义,她不懂。 难道就是大人们所谓的“爱情”? 从意识到这一点起,苏瑾被自己惊吓到,慢慢的,她开始抗拒再去李阿姨家,尤其抗拒,再见到那个小男孩。 一切都模糊成浆糊一团,粘糊糊的,想甩也甩不掉。 就这样,苏瑾还像往常一样上课,放学。 某天,离开椅子,发现臀部上湿漉漉的,还以为是无意中沾得什么水渍。 伸手一摸,她看到满手都是嫣红,那种红是血的颜色,分明带着一种铁锈的腥味。 她觉得一种眩晕的呕吐,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她却觉得好似堕入无底的黑洞里。挣扎着,呼喊的力气都没有。 那种感觉是彻骨的绝望,“完了,彻底的完了。” 以前上小学高年级班里的女生所说的“好朋友”,她一直觉得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她甚至对于卫生间里那一张张沾了红印的像小天使的翅膀一样的东西觉得不可思议。那就是闻之色变的“好朋友”啦。 谁知道“好朋友”还真是来到自己头上,无声无息不动声色。苏瑾心里带着恐惧,还有一点羞耻。 她的初潮。 成熟的意味,她已经不再是昨天的女孩,她要变成女人了啊。 她瘫坐在椅子上。 听不到郁翔的叫唤。 她无助,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哥哥,而是母亲。 她需要一个女性告诉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瑾苍白的脸吓坏了前来探视她放学的郁翔。 “那个……你能不能借我一下外套,改天还你。” 苏瑾抓起衣服的两个袖口,在腹部扎紧了。 好像一下子,身体里的所有液体都如山洪爆发般倾泻而下,一夜间,颠覆了她的世界,一切都始料不及,尽管要来的总归要来。 苏瑾无力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郁翔,站在一个温暖的位置,无条件的对她好。像哥哥。又不像哥哥。 此时的苏瑾头脑已经成了一团乱麻。 只见她咬了咬下唇,吞吞吐吐,还是开了口“你能不能帮我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女人专用的东西?” “什么?”郁翔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懂。 “护舒宝啦。” 郁翔整个人定住,他是第一次听到有个女孩提起这种只属于女生才有的最最隐秘的字眼。 掐指算来,他和苏瑾也不过认识了三个月,彼此一同放学一同上学,默契得让旁人羡慕。 可是也不至于亲密到达这种程度吧? “爱买不买,随你便。”苏瑾看他犹豫的样子故意装作有点生气,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是的,苏瑾一直把郁翔当成朋友,人生第一个朋友,很好的那种。 彼时的郁翔,特意绕开放学的人潮,转了好大个弯终于来到7-11的货柜。 在货柜间,郁翔头一回有种做贼的心慌。 收银员面无表情的报了价,抬了一下倦怠的眼皮。郁翔读懂她表情里的含义。直到他离开柜台,他还明显感觉,收银员的眼睛还尾随着送他,好像在耳边轻笑,“十三岁是该有女朋友了呵”。 不知什么时候,苏瑾回到家,她突然开始很害怕回家的感觉。家里有一扇似乎永远紧闭着的父亲的房门。 一种成长巨大的不适应,与周遭冰冷的钢塑玻璃家装,形成鲜明的刺痛感,而眼下却像一下子掉进无底的冰窟,她想呼喊,可是空气淹没了一切。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生活的冷漠。 从书包里掏出刚刚郁翔买的卫生纸时,她身体又马上被一种温暖的力量拥抱。 还记得郁翔跟自己打的第一声招呼吗? “认识你真好,郁翔。”此时的苏瑾补充说了迟到的这一句。 正文 第三章 命运的伏笔 母亲,此刻你在哪里? 彼时的苏瑾推开了父亲特别为她布置的画室,在那里她往往能一待就是一整天。 她用力的在画板上涂抹各种线条和色彩。 记得幼儿园的时候,绘画比赛她那副母亲的画像得了全市一等奖。这幅处女作艺惊四座。幼儿园方面要求父母陪同领奖,领奖台上她在父母中间,闪光灯不停的发出咔嚓声,她心里满满的全是,滚烫的幸福。然而,这也是她,母亲,和父亲,最后一张合照。 头顶的天空,每天都有银色的飞机的身影闪过,尤其到了夜晚,一片像倒了墨汁的画布一般的天幕,不时有一点绿红间隔的灯火在渐次闪烁。 她记得最后一次和母亲分别的场景。 那是在家的楼道。“瑾瑾,听爸爸的话啊,妈妈过段时间就回来接你。”这不是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别吗? 再过一段时间,又过了一段时间,从此以后,她只能从各种变幻的风景明信片里看到母亲。不同时间间隔,她都能收到母亲从不同地方邮寄的明信片,上面的问候言简意赅,可是非常的安妮宝贝。 所以苏瑾的书架从小到大唯一一成不变的就是安妮宝贝,新上架的未上架的都有,每次看到那书脊温柔的线条,她都想起母亲,想到泪流满面,想到心已经失去痛觉。苏瑾就像踩着一地破碎的玻璃,血划过了雪白的脚掌,她不会喊疼,就这样踩着踩着,从童年,走向少年,走向青春。 还记得吗,母亲也曾在自己耳边讲述不老的童话,也曾敞开温暖的怀抱给予她安详甜蜜的梦,母亲怀抱里的世界,永远是四季如春的花园。 苏瑾想着,不自觉的又用力的划了一下,画布好像有点摩擦受损了。 日子懵懵懂懂的过着。好像平安无事。可是又好像每天有事情发生。 苏瑾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郁翔慢慢和自己疏离了。苏瑾知道,郁翔出身书香世家,家教甚严厉。典型的严父慈母。 郁父身为大学教授,苏父身为商界精英,同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少不了饭桌上觥筹交错。 也让郁父也亲眼见识到苏瑾父亲人前的风流。更让他惊骇不已的是,苏父赞不绝口,从小单亲家庭长大的女儿,居然跟自己儿子同一个班。 郁翔从来是父母亲眼里乖巧懂事的孩子,说一不二。父母当然关心宝贝儿子在学校的一举一动,郁翔也毫不隐瞒,他说他和班上一个女生关系很好,说是只是单纯的好,父母也不会怎么怀疑。毕竟他太听话和优秀,从小就是父母在众人面前炫耀的资本。可是心思细密的郁父郁母还是记住了“苏瑾”,这个郁翔时不时的提及的字眼。 于是偶然之间的苏父张罗的饭局,无意提及自己的女儿“苏瑾”,郁父有所反应。 “哦,原来你家儿子和我苏瑾还是一个班的啊?”苏父自顾自举着酒杯打哈哈。 接着就是一阵尴尬的静默。空气也凝固成僵硬的墙,堵在郁翔父亲的心口。 接着郁家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父亲的厉声呵责,母亲的苦口婆心,“儿子啊,你是有出息的,不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早晚……” 而这些,苏瑾毫不知情。郁翔当然也不会说。 放学的人流中,苏瑾还是远远的看到了郁翔,正准备上去打声招呼呢,毕竟好几天他没有和自己说上一句半句话了,问他什么也是支支吾吾的。“嗯呢”之类的。 郁翔与苏瑾四目对视,这时候有一个女孩叫住了她,兴冲冲的跟上,郁翔回过头,对她微笑,一起并肩走入放学的人潮。苏瑾知道,这个女孩叫胡桃,甜甜的名字,甜甜的笑容,永远挂在脸上却让人永远不会腻烦。 她是标准的好学生,至少在大部分人眼里算是的,而且郁翔也跟她老早就认识,从小学到初中,一起参加各种数学比赛,一起获奖,一起分享成功的幸福。 而胡桃也是班级里有名的班花级,一丝不苟的穿戴齐整,头顶一个大大的粉红的蝴蝶结,衬托出俏皮可爱的个性。 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郁翔不可能不心动的。苏瑾叹了口气,自我解嘲,习惯了明媚开朗的郁翔,见到眼神里写满忧郁的自己,那所谓的不知名的感觉,不过是一时的恍惚。 平心而论,苏瑾没有什么资本在胡桃面前炫耀,除了那么一点小小艺术细胞,让人觉得有点异类,仅此而已。 苏瑾很有自知之明。 于是,一切恢复原样,苏瑾还是当初的苏瑾。郁翔还是原来的郁翔。他们好像只是两条游走的直线偶尔交错了一点,又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貌似不会交汇。 其实安静的时候的郁翔,会不时回想跟苏瑾在一起的日子。 这个女孩子太善良,班级大扫除,没有人愿意去清扫那脏臭得让人要吐的公共卫生间,全场哑然,只见她,默默的从角落里拿起扫帚,走了进去了。她的背影是那么的柔软得让人心疼。所有人愕然了一会,马上恢复常态,好像她是可以随便被忽略的。 “不过是父亲有钱,就让她受点苦头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个仇富的社会气氛下,校园里攀比成风。苏瑾她身上到处不经意显露出牌子的痕迹,招惹了不少人的羡慕嫉妒恨。 可是苏瑾,依然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和周遭的距离,单纯得随便相信谎言屡屡受骗,犯着一些智商极低的小错误。比如有次班级值日,本来是两人份的工作,另一个女生说她被老师临时叫去帮忙,结果苏瑾成为全校最晚出校门的一个人。 她实在是太心无城府了。 这点胡桃一眼能看穿。只是她看到郁翔爱恋的手在抚弄苏瑾的头顶的时候。还是会激起自己的一点点小嫉妒。 每次与胡桃偶然四目交错的时候,苏瑾都觉得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她自己并不明了。只是觉得有点堵,好像血管里塞上一团小小的棉花球,不断吸食着本来就稀缺的氧气。 她总觉得胡桃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 但明明就是刚来这个学校不久才见了第一面的啊。 体育课的间隙。胡桃坐在盘腿而坐的顾西旁边。 “我知道你喜欢她。” “谁?”顾西回头,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对着饶有兴味的胡桃。 “初一A班的……” “其实也没什么啊,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样,是男人都受不了。” 顾西是初一年级的体育委员,全年级从A到D班,体育课上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是个健硕的阳光大男孩,皮肤黝黑,被阳光照得发出健康的气味。 体育课一直是苏瑾最最头痛的科目。看看别人蹦蹦跳跳,她恨自己身体里先天匮乏的体育细胞。 苏瑾有小小的哮喘,课前热身的400米慢跑,最后100米,腿又沉又软,离队伍越来越远。这时候,顾西看在眼里,好像有点于心不忍,上前轻声问“没事吧。” 这是苏瑾第一次与顾西的接触。 “没事,我能跑完。” 苏瑾报以感激的微笑,毕竟她在同学中孤独了太久,有个人偶然的关心也显得那么的弥足珍贵。 这个名叫顾西的男生,就这样进入了苏瑾的视线。 他有着与郁翔截然不同的踏实,他的肩膀好宽。他走过来向风一样,让苏瑾止不住有要飞翔的冲动。 可是,当郁翔像一阵风的跑过去。 看着他,苏瑾眼里罩上一层薄雾。 心里有一块,好像永远被他占据着。 想忘也忘不掉。 这一切,顾西,郁翔,苏瑾的全部心思,都被胡桃看在眼里。 胡桃的眼睛好像,在校园的任何一个角落。安插了一个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对准苏瑾的心脏。 只是苏瑾毫不知情。 那个无处不在的眼睛。 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正文 第四章 一杯子“一辈子” 不知什么时候,苏瑾醒来,整个脊椎骨一阵酥软,头皮发麻。 梦里的母亲,长发遮盖上半段的身躯。圆月之夜的海面一片宁静,铺洒了白色的玫瑰花瓣的海面,像圣洁的白色绒毛地毯。母亲一步一步的往前头也不回,海水淹没了她的小腿肚,接着是腰,胸部,肩膀,直到没过头顶,直到海面冒出一个个小小的细碎的泡泡,直到泡泡破碎了,不见了。她赶到的海岸的时候,只见一张小纸条,安静的躺在素白的沙滩上,“苏瑾,不要过来,妈妈走了。” “不……妈妈你别走”,她奋不顾身的飞奔到茫茫的大海,“不要扔下我。妈”海水淹没了她的呼喊,她扑到在海水里,抱住了母亲不断下沉的身体,好沉……海水很冷。她自顾自无望的挣扎着,海潮声声轰隆隆的,淹没了一切无望的挣扎。可是这分明就是母亲的身体,她想就这样靠着,取暖,只要一息尚存,“母亲,让我们生死不离。” 岸边的一本安妮宝贝,海风吹来,兀自的翻动着书页,还有一瓶早早清空的安眠药…… 早上第一缕阳光前来问候,很明显昨晚的噩梦的痕迹还未散去。 苏瑾伸手,不意间摸到臀部以下,一大片的潮湿,怎么回事啊? 她楞了一下,才反应到那个每月必到的“好朋友”。不同于所有有母亲在身边的女生,她是从来都没有记经期的习惯。从来没有。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提醒过。 弄湿的不只是床单,还有被褥,还有,那动辄上万的床垫。虽然父亲是从来不在乎花在自己身上的钱。大不了再买再换上。 可是那一团团形状不一的嫣红,像针扎眼,她很像把它们清理干净,一个人拖到水龙头里清洗干净,毕竟这些床单被子曾陪伴自己度过如许多空洞的夜。夜里的苏瑾缩在被窝里,像只乖巧可怜的猫。 眼下的她心疼起来,床单被子床垫是多么的干净无辜,脏的是自己,是自己的身体。苏瑾开始痛恨它,厌弃它。 可是腹部的疼痛随着咕咕声响,血流如注,不依不饶的报复她。 苏瑾瘫坐在地上,可是上学的时间到了,她挣扎着要起来,手指关节咔咔作响…… 想到父亲随时可能推开房门,嗅到扑面而来的血的腥味,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妈妈。你在哪里啊?” 苏瑾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座位上。 郁翔远远的看着她,很想说上一刻半会“苏瑾,你误会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只是那个门口边上的苏瑾,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不,好像更白了些,惨白惨白的,薄薄的皮肤上每一根细细的血管都暴露无遗,轻轻皱着眉头,好像有点说不出的痛楚。脸低垂着,头发倾垂下来,永远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可是,他很愿意去分担,因为她在他眼里还依然一如初见时候的干净与澄澈,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心里去,是个很透明的女孩。 他其实很厌弃父母那些自命清高,武断的阻挠与呵责。 他不由得想起,很小时候,父母亲追捧的“琼瑶”电视剧,小说和电影里的琼瑶,永恒不变的桥段正是“棒打鸳鸯”。 他觉得在21世纪实在是迂腐得超出自己的理解范畴。 苏瑾好像这段时间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在做课间操的时候,几次见她蹲在那里,就是起不来。 “喂,你还好吧?”郁翔走过去,像是问候一个十几年不曾联系的老朋友。 苏瑾抬起头,看着郁翔,突然心里发出类似想念的话语,到了喉咙又生生咽下。 她摇摇头,腹部的血块一大坨往下掉,争先恐后。 “你脸色很差,我带你去校医室看看吧。” 郁翔站在校医室门外的窗户,往里看着里面的苏瑾,她的背影好小,比以前又瘦了好多,他却几乎没怎么留神,这段时间,不知不觉和胡桃走太近,把苏瑾遗忘在角落里。 其实他很想倾听她孤独的心事,她的心理到底都有哪些不能言语的隐痛吗。 如果一切还像从前那样,多好。 “医生给的药吃了没啊?”郁翔凑过去,在课间操后的集体早饭时间。好久没递过的水果,也放在了苏瑾的桌面上。 “噢,对了,你不能吃生冷的东西。”郁翔突然拍了下脑门,收回去,本来这是一个很好的打破僵局的机会,又莫名其妙的定住。 只是空气恢复暧昧的暖。 “放学一起吧。” 临近放学的那节课,苏瑾抽屉里的手机嗡声作响。 “放学门口等。顾西。” 苏瑾习惯性的按着手机上的键盘“不了,我约了同学。下次吧。” 正要按发送,她的手停住了。 顾西,是个温暖得让自己的心止不住泪流的男生。 体育课上,来例假的她坐在边上,不好意思的看着同学们挥汗如雨。那个在篮球场上飞奔的白色身影,是郁翔。他的注意力在手里的篮球,而不是场边孤独的她。这时候的顾西会不顾场边的吆喝,“你们先练,我休息一回。”就这样,来到苏瑾的身边,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让苏瑾的嘴角不好意思不往上翘。平时苏瑾眼里的顾西,总是大大咧咧的,可是大大咧咧顾西从来对自己都是那么的体贴,从来都是。 球场上的郁翔不自觉扫到那个角落里,苏瑾和顾西。他分明看到苏瑾的笑,那种开怀,他从未见过的笑。 篮球在手上突兀的上下蹦跳着,“郁翔,这边,传球,你傻啦……”队友在吆喝着,“噢,没什么”,一切继续,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可是一些东西还是在悄无声息的变化着。 苏瑾握住手机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她一点点的删掉那几个打好的字。 “好。” 发送成功。 放学的铃声响起,郁翔径直走到苏瑾的位置。 “郁翔,我有点事情,你先走吧。” “没事,我可以等。” “真的,我真的有事……不用……” 苏瑾看到郁翔的眼睛里少见的忧伤,甚至有些嫉恨,“我知道……我统统都知道,你喜欢顾西……” 郁翔转过身去,背影有种被伤害的疼痛。 苏瑾看着郁翔,慢慢走在通往校门的方向,一前一后,郁翔从顾西身边走过,若无其事。 苏瑾心里发出一声幽幽的呼喊“郁翔,其实我很在乎你,真的。” “等很久了吧”苏瑾和顾西,并肩走着,放学的人潮渐渐散去。 两个穿着制服的初中生,在大街上,还是有点扎眼,毕竟那是盛名在外的学校。 “喏。生日礼物,提前的。”顾西调皮的眨了一下眼。 苏瑾低声说着谢谢。包的还挺严实,还系了一个大缎带的蝴蝶结,苏瑾想到胡桃,胡桃经常佩戴的就是这样颜色的蝴蝶结。 其实就是在三天前。 胡桃就悄悄的告诉顾西,“喂,你知道苏瑾的生日吗?” 然后就自然的把顾西带到某个精品的大卖场,顾西看中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熊。 胡桃轻蔑的撇了一下嘴角,跟上前去,“你不知道吗,苏瑾最喜欢杯子了,她家里收集了各种牌子的杯子,多不胜数。” 胡桃所言甚是,苏瑾的父亲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自然家里有不少酒杯,放着也是摆设,有时候苏瑾会那一个到学校里,大方杯,撕掉“斯华洛世奇”的标签。前段时间刚无意间碰碎了,想着抽时间买回来。不料有个男生比自己行动快了一步。 所以当此时的苏瑾拿着手里的水晶杯子,脸上泛起了一阵。 大线条的顾西,当然没想到“一杯子”的含义。 还嘻嘻的笑着。阳光照着他,纯真无邪。 正文 第五章 蓝色妖姬和电影票 一样的早晨,一样的阳光以同样的角度,照射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到了上班上学的时间交通便会变得意外拥堵,像一条被困住的巨蟒,艰难的挪动着,每一步都异常的艰难 上学的人潮从不同的点出发,只是过程或许有所不同。 比如胡桃。 绿色的公交车就像只巨大的毛毛虫,里面明明就已经座位都满了,司机还是一如既往的吆喝着,“都往后,都往后”“付了钱直接从后门进”。 车厢里本来就稀缺的氧气更加不够用了,虽说是初夏,已经很热了,这个夏天怎么过啊。胡桃叹了口气。 车厢里弥漫着汗臭,冷气也无法从密闭的窗户把它吹走,那边一个外来工模样的大叔,直接把那已经肮脏到要反胃的大脚单只盘起来。坐在他旁边的女生,背着偌大标志的LV,正一旁补睡状。小小的细节反差,折射出来,可能那些天天躲在办公室空调房里的社会家挠破头皮都无法破解的收入悬殊的社会难题。 这段路,走几步就遇到红灯,“毛毛虫”一个急刹车,好像它肚子里的肠道又剧烈的蠕动了一下。 到站,又下了一拨人,像一坨毛毛虫的排泄物一般。 明明还有一个站到学校的,胡桃先跳下车来。 跟随一同下车的人粗鲁的碰撞了她一下,她反了下白眼。这一路上流的汗,足够把那浅浅的一层防晒隔离弄花。 胡桃整了一下衣服,还有头发,小小的喷了一下花果味道的香水,盖住昨晚的气味。 分明有一站的车程,她却宁愿选择走这么一段路。因为她在同学眼里和心上,一直认为自己每天都是家里人开车准时接送的。她要保持这样的娇贵的身份。 在人前的胡桃永远都是这么干净娇艳,像春天的花朵,掐得出的水分。 每天放学,经常有不一样的车子来接送,宝马奔驰路虎,同学们只知道她家里很有钱,要不怎么会隔三差五的换车。 而且她人前乖巧嘴巴讨喜,成绩虽不算顶尖,也在班里十名以内,逢人开口笑,老师同学里人缘真的不错。所以没有恶毒的嫉妒,倒是温和的羡慕着。 倒是苏瑾,在上学的问题上明显是自讨苦吃。不止一次,苏瑾爸爸说,女儿长大了,家里反正有的是专职司机,叫他接送不好吗?这城里此起彼伏的绑架世界,让苏父胆战心惊。 就在前不久震惊全城的撕票案,就发生在认识的一个朋友身上。 可是苏瑾不愿意。 回到班上,同学们看到她鞋子上川久保玲的标志也恨不得咬牙切齿的拔下来。那么多双眼睛带着敌意的盯着她,今天哪个牌子,明天又哪个,大到书包鞋子小到眼镜文具,都成为女生中窃窃私语的话题。无论她如何掩饰,那种不经意间就抖落的富足,还是让周围的人红煞了眼睛,那种带着诅咒的恶毒的眼神,像一只只涂了毒药的利箭一样,只插到她本来就脆弱的心脏。 “说有钱哪里比的了胡桃,真是不知羞耻,还到处炫富。” “就是……唉,倒是胡桃,从不苦瓜着脸,人又漂亮成绩又好对人又好。” 在集体的早饭中,这样的议论,苏瑾无意间听到的已经不止一次了,听多了,倒也没觉得怎么样。 她在乎的不外是郁翔。只要他,不要带着这样的眼光看自己就行了。 苏瑾没什么说的上话的朋友,除了郁翔,还有顾西。 从小到大,模样并不出众的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绝少女生缘,来往的都是男同学。她隐隐的知道,原因只有一个。 她是有钱人的孩子。 可是跟所有肆宠生骄的富家子弟不一样,苏瑾的善良和文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连家里雇的佣人也当着苏父的面,夸他教养有方,养出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苏父逢人就咧嘴,“我家姑娘……” 这堂的生物课上。 老师讲解着“条件反射”和“本能”。动物在生存环境受到威胁时候都会自动的发生机能突变,如大到变色龙,小到肉眼看不到的菌类。 苏瑾低头做着笔记,她联想起自己。颠簸不堪的成长境遇,每一刻的提心吊胆,外面盛传的父亲的绯闻,她只有好好的表现,尽全力保持优异,比如考上现在的学校。 她觉得这样才能保住她在父亲心中宝贝女儿的位置。这甚至成为她生活的支柱和精神上的信仰。 是的,信仰。 比如,有人信仰爱。 比如,有人信仰钱。 她的生母。 胡桃。 其实脱去冠冕堂皇的外衣,每个人都一样,赤裸的丑恶着。 世界是公平的混合体,又失去就有回报。 只是表面上的差异还是多多少少造成心理上的误差。 所以有人就想尽办法做着缝合,缝合彼此间差别的沟壑。 就在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不偏不倚的。 胡桃收到一束花,快递员送到她手上。 “请问你是胡桃小姐吗?” 一大束的蓝色妖姬还沾着新鲜的露水,上面细细的撒了一层金粉。 “哇”“噢”像平地里投了一枚炸弹,整个年级都炸开了锅。 口口相传,然后无数双眼睛和耳朵都擦得铮亮,等着听胡大小姐的“神秘求爱者”。 “哎呀,不知是哪个朋友无意间说漏了嘴,说我是哪个学校哪个班的,都是些无聊的人随便打发下时间罢了。” “我爸很多熟人的小孩,都跟我一般年纪的,很多啊,我不认识的,倒是认识我,家里不断电话骚扰,烦都烦死了。”胡桃嗔怒着。 嘴是这么说,脸上掩盖不住得意的光芒,好像满到恨不得学校每个角落都散布着关于这次收花的消息。 此时的顾西,捏着已经发皱的电影票,等在苏瑾班的门口。 正好碰上郁翔。 郁翔是新任的学习委员。有一大堆作业本等着他收拾,在放学前要齐全的交到各个学科老师的办公桌上。 顾西在门口不断朝里面张望,找不到他要找的身影。 不断有女生从他身边经过,低声窃窃的偷笑,捂着嘴,用凭谁都听得见的音量。 “看到没……” “啊……原来传说中的是真的啊……” “那个苏瑾,就喜欢勾搭男生,现在好了,又有一个上钩了。” 顾西拦住抱着一堆作业本的郁翔。 “喂,有没有见到苏瑾啊?” “你找她?她今天没空。” 顾西拨通了苏瑾的手机。就在不远处叮叮咚咚的音乐声响起。 一直没有人接。 顾西循着铃声找到了手机。 打开一看。 “放学后操场见。” 发件人是“郁翔”。 顾西望向操场,一个熟悉的女孩的背影,坐在球场边,只是手机在自己手上。 不过她的心,在别人身上。顾西回头,看着郁翔的背影。 不知怎么的,有种莫名的醋意升上来,脸涨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手上的电影票被汗水浸的濡湿。 正文 第六章 望空恋空 苏瑾的家,尚且温度的东西不过是些已成昨的风干往事。 相片中的祖母,永远慈爱的笑容的看着自己。父亲极少言谈中透露家族的过往。缄默的背后,应该有很多不愉快的曾经吧。 父亲那么坚强的人,一触碰到关于早逝的祖母的话题,每次都红了眼眶。 小时候的苏瑾跟着父亲,外面的人都说苏瑾长得很像祖母。父亲抱着她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度,紧紧的还有点颤抖。 祖母一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对自己而言,她也是苏瑾精神世界里的母亲,生母还在其次。 在爱的世界里流浪,她是一直渴望爱的小红帽,祖母的怀抱或许最后的归宿,她深信上帝一定会作此安排的。毕竟她还来不及触摸,这已成隔世的温暖。 而那个此时此刻不知道在世界哪个角落里的母亲,她那句“瑾瑾,妈妈过一段时间就回来接你。”所谓的承诺,轻飘飘得像白色的塑料袋,在大风中起飞,降落,落在她的目光永远永远够不到的地方。 “若非死别,绝不生离。”不知谁说了一句。 此刻是夏天八点的天空。 在苏瑾眼里,此刻的天空正以一种类似极光的颜色呈现在眼前。那是一种遥远的神秘的气息。苏瑾,不可思议的边看边惊叹着。跟她熟悉的天空真的不一样。 她熟悉的天空,除了蓝,没有离开过暖色系的。 天空有种预言的暗示,她笃信。 眼下正是大考完了,第二天就要发布成绩和排名的时候。 不安的情绪,像个巨大的黑洞,把她那点微弱的意志力,无情的席卷殆尽。 她躺在床上,想象着第二天面临的一切,毕竟这是在一个分数横行的年代,而她身在一个升学率高得出名的学校。 如果分数能多少挽回一些稀薄的关注,她是从来不吝惜用功的。 学校里的每一个个体无一例外被分数操控的情绪动物,名次的起落,分数的高低,左右着一颗颗年轻的心脏,电波的起落。 苏瑾也不例外。她无法做到心平如镜,不安的情绪席卷而来,她会感觉到一丝类似死亡降临的气息。 房间里如常的安静,就像饥饿状态下的胃,慢慢的将她整个消融掉,她感觉一种无力,对未知的明天。还有未来。 看着天空,她想到郁翔。 从来都那么优异的他,应该不会有这种烦恼吧。 不用想她也能猜出此时的他,家里一派祥和的气象,母亲在沙发上看着新闻联播和那个最近很火的叫星星什么的韩剧。父亲在喝茶看报。 而郁翔,面对各种参考书,或者奥赛的题目,在草纸上以最快的速度爬满了整个页面。 她从来不奢望,能有个接近郁翔的成绩。 如同她不会奢望,父亲的钥匙插进门锁的沉闷的声音,会在这个点数响起。 同一时刻的天空,不同的角度仰望。苏瑾和郁翔。 此时的郁翔看着天空,心想着,这时候的苏瑾一定孤独要死。 天空变幻着不可思议的颜色。他拿起手机,扑捉黑暗将要吞噬前的最后一道光。 苏瑾的手机响了一下,打开,正是自己眼睛里的天空。 原来,她和郁翔,在此刻做着同一件事情,这种默契的感动,让她的心轻轻的消融掉一点冰寒。眼里的天空悄悄的模糊起来。 第二天公布成绩然后是马不停蹄地准备着接下来的家长会。 会散后,苏父和郁父,不可避免的再次碰了面。 除了寒暄,郁父主动关心起苏瑾的成绩。 苏父得意洋洋的说,我家苏瑾这次可是比起上回又一个大的进步啊。话说我们苏瑾老是提起你家郁翔,她说啊,多亏了临考前每天放学都和她讲解…… 苏父自顾自的夸耀着,完全忽略了脸色越来越沉下来的郁父的脸。最后苏父还重重的拍了下郁父的肩膀,改天,一定宴请你们家。 郁父回家的一路心情低沉得很,心想怪不得前段时间儿子回来那么晚,每晚吃饭时候,饭菜都凉了,也还不见他人。于是自己重重的放下筷子。面如冰霜的迎接晚归的儿子,只有郁翔他妈,还心疼的絮絮叨叨,宝贝儿子啊,下回不要太晚了啊,担心死妈妈了…… 这次郁翔排名有点不尽如人意,至少在郁父看来是这样的,任谁也望子成龙,何况在这个高校教师宿舍小区,从小就读书天赋异禀的郁翔,是左邻右舍教育自家孩子的榜样。 在郁父的眼里,早恋这个词汇是绝不容许出现的,绝不容许,他恨不得一下子把儿子那点还处于萌芽状态的心事,连根拔除。 一墙之隔的B班的会也散了,夜色笼罩下的校园,那昏暗的光线,模糊了每一个经过的人们的眼睛,胡桃的母亲,就这样悄然无声的被夜色吞没,一个小小擦肩。走过了还沉浸在兴奋中的苏父身边。 人们都说,往往有一种叫做命运的东西,从来没有都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一刻不停的推着芸芸众生们分分合合,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一种人间的力量与之抗衡。 正文 第七章 都是误会 穿着统一制服的人潮像蚂蚁一样,每到上学放学的点数,便会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向某个点汇聚,然后再从某个点,扩散往各个角度。 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在学校几百米开外的闹市中心。号称全市第一高的大楼,小四的电影海报,从天台的顶部,一直降落在电影院所在的楼层,一切像是一夜之间的事情。所有人见证了奇迹到来的时刻、 超夸张的尺寸的《小时代》电影海报。 紧随而至的是,制服人潮里沸腾开来的好像永远没不会停歇的的话题,关于小四,关于小四的小时代。 “小四,小四,又是小四。” 苏瑾冷冷的眼扫了一下,那一个个花痴一样的女生。 包括胡桃。 都是无可救药的脑残粉。苏瑾想。 可是,那又怎样。 那个长得像男版的空气人偶的男生,她们口中的“小四”,正携带着自己的“小时代”,咄咄逼人的气势,霸占了娱乐圈所有大篇幅的头条。 “那没怎样”,苏瑾抱着安妮宝贝,不以为然的在自我的世界里继续划圈圈。 这天,回到教室,苏瑾习惯性的摸一下抽屉,发现一张皱着的电影票。 愣了一会。 转头望向郁翔的方向。 他以同样疑惑的眼神望着自己。像在问“怎么了?” 没什么。她回头,想了一下,除了郁翔以外的可能。 顾西? 在她打开手机,搜索着所有的信息,才发现漏看了一条,发件人正是顾西。 “周末有空吗?不见不散。” 看着手中的“小时代”,她轻轻的皱了下眉。有点失望的叹了口气。 她失望的不是,为什么发件人不是郁翔。 而是比起她的安妮宝贝,小四的确显得哗众取宠了一点。 “那是因为你没有看过他的《悲伤逆流成河》”。如果被胡桃知道了一定会要不犹豫的回应道。 胡桃。 她精致的面容下,其实也有不为人知的悲伤。 其实她很文青的。 看过的书,多的是。很小的时候,她就梦想着能有一本属于自己的书。她不想让母亲失望。她努力做着母亲最想看到的自己。 虽然成长过程中从来不缺乏母爱的她,总是觉得那个很安妮宝贝的母亲,对自己的溺爱都同样是病态的,就像吸食了大麻会上瘾一样,她清楚,母亲爱她,更多的是因为母亲爱她的男人,胡桃的父亲。其实胡桃有自我意识开始,就觉得母亲有点犯贱,在爱情上绝对的输不起,是个弱者中的弱者,只配得到同情和怜悯,她有点看不起她,但血缘,还是多少冲掉一些不愉快的曾经。总的来说,她还是很爱她的母亲的。 后来,胡桃碰到小四的《悲伤逆流成河》。从开头第一个字,一直读到最末端。 平生第一回看书会掉泪。而且真的是泪流成河。 胡桃眼下所住的是,城市里最窄逼的巷弄。 穿行其中,她觉得自己就像那个“易遥。” 而此时的苏瑾一定还在那个宽敞得太夸张的豪宅里,看所有的安妮宝贝。旁边有无数双殷勤的双手和眼睛,随时等候着她的一声令下。 她就是胡桃眼里的“唐小米”。 真相有点残酷的讽刺。 命运之神在暗处,不动声色的,看着,各种各样角色的互换。 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体育课上。 苏瑾见到的顾西,一脸的期待。 “哎,我说,那个收到了没?” “恩恩” 苏瑾点点头,像是一种肯定的回复。顾西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然后转身。 郁翔的手机也收到类似的短信。“小时代,八点十五分,电影院等你。” 胡桃。 郁翔不知道有什么借口拒绝她,毕竟她和自己认识多年,熟悉程度竟然不如认识才不过一头两个月的时间的苏瑾。郁翔觉得胡桃有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说不清道不明。 而苏瑾那边呢? 其实,顾西从来不曾留意过风靡全国的小四,那天胡桃神神秘秘的在他身边说,“你知道吗?你的苏瑾最爱看小四的书啦。”“你怎么知道的?” “你也不去听听女生个个都放着小四的广播。” “噢” “怎么样,我来给你买票啊,算是欠我的人情。” 顾西从裤袋里抽出两张红彤彤的大张,递给胡桃。 “谢啦。”两个人异口同声。 苏瑾的这个周末出奇安静。 没有收到郁翔的问候短信。 苏瑾躺在床上,早醒的她无聊看着手机,没有未接信息。被子,掀起又盖上。盖上又掀起。 想起那张精致得无可挑剔的小四的脸,夹杂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娱乐风暴。她觉得还是有点恶心的做作。 房门外。佣人准备一边用吸尘器清扫本来看着一尘不染的地面。 有种酸楚的感觉涌上鼻头,她想念母亲。 从五岁起到现在,快到14岁的边缘。她只能从时断时续的明信片上猜想母亲某时刻的心情。还有,如果在某一天,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无意中撞见自己,母亲会有怎样的表情。 快十年了,苏瑾拿过伸手可及的相框,里面的母亲,光彩夺目。十年了,她过的怎样啊?难道她不会因为想念,忍不住来看自己吗?还是别的更复杂的原因? 还记得小学时代,学校选择母亲节看一场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是很久远以前的那个经典版本的重拍版。当那个熟悉的旋律响起,苏瑾不知所措起来,不知道是否应该跟随周围感动的人群集体啜泣。可是奇怪,自己怎么努力,泪腺还是像抽干的枯井。一滴也流不下来。 正想着,顾西已经在门口叫自己了。 苏瑾随手抓件连衣裙便往身上一套便出了家门,而相比之下,眼前的顾西,显然是经过细心的装扮,平时粗线条的他,还系上一条细长的黑色领带,下午的阳光正好打在他五官分明的脸上。 两人并肩进去了,苏瑾的头正好在顾西的下巴位置。 完美的高度差。 没有谁会怀疑这不是一对小情侣。 落座后的苏瑾,无意间看到前面大蝴蝶结的头背对着自己,旁边坐着的男生欠了下身,苏瑾看到侧面。 是郁翔?! 郁翔,胡桃。 苏瑾,顾西。 两对组合,在看同一场的电影。 只是落座的方位不同。仅此而已吗? 正文 第八章 各怀心事 苏瑾的心小小被刮了一下,痒痒的有点疼。 镜头前的四个女生开怀的笑着,苏瑾不自然的挪了一下,深呼吸,明显她的注意力放在几步开外的那两个背影上。 顾西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自己的有点发凉的手背上。 “是不是这里的冷气太凉了,你全身都有点抖。” 永远都是这么体贴的顾西。 苏瑾实在不忍心对他有所伤害。 忧伤又算得了什么呢。事实上,她和胡桃,相隔的仅仅是几步开外的距离吗? 命运的分水岭已经在两人中间狠狠的作了切割,以时间的名义,一年。 整整一年。 胡桃在母亲腹中,从娘胎起,就陪伴着母亲度过每一天的胆战心惊,还有未来的不见光明的世界,就注定要承受命运的责罚。 仿佛她天生就是来赎罪的。为父母。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还没来的及叫声爸爸,父亲已经背着天文数字的债务,四处躲藏。 为了女儿不受伤害,母亲故意把自己改大了一岁。 比同龄人早一年,从幼儿园开始,至今。 “胡桃” 亲生父亲不姓“胡”。 母亲希望她拥有甜美多汁的生命,所以叫她“桃子”,“胡”与“护”同音,她希望命运能网开一面,看护好这个弱小无辜的生命。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母亲天性的善良,对于她来讲,自私得一点都不过分,不要对她说什么公平不公平。命运安排下的爱情,我们都是它手中的棋,谁先下一步,才有存活的资格。 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天植下自私的种子,相伴而生,从胚胎期开始。 因为,她叫“胡桃”。 无根的名字。 命定的漂泊。 从很小时候,胡桃就寄养在外公外婆家,母亲是独生女儿,外公外婆自然而然的把全部的关爱都倾注在她身上。可能是隔代亲吧,所有人都说,外公外婆这是由当爹又当妈的带着。 事实上直到懂事起,她才慢慢的对母亲有所接触。 记得九岁的一个秋天,母亲很晚到家,带着一身酒气,外公很不满的数落着“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疯疯癫癫,也不看看邻居们怎么看我们的。”“你不要脸,你叫我和你妈那两张老脸往哪搁哪?”…… 记得母亲满脸通红的,不知是酒气上头还是怎么的。“叫你管”双手一用力,就把外公推到墙角。 在两老眼里从小就乖巧的女儿,竟然变得让他们都认不出来了。 “我不管,你以后别进这个家门,别喊我们爸妈。” 说话间,一个巴掌在半空中划落到母亲的脸上。红红的血印。 母亲怒气冲冲的,进门一把抱住还在发愣的胡桃,走出了外公家,从此。只有外婆无力的哀求声,渐次渐远。 胡桃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晚上。 某种意义上说,童年就此终结。 第二天就是六一。 她此前期盼了很久的节日。 在母亲的摔门声中。 变成一堆闪亮亮的碎片。 从此,胡桃真正走进的母亲的生活。 也慢慢理解了那天晚上外公家发生的事情。以及外公嘴里的“你也不去听听邻居们怎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过了三十岁都那么爱撒谎。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母亲,不是什么贞洁良善之辈,自己的亲生父亲,想必也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吧。 是的,她习惯了在谎言中麻醉自己,就像一只蜘蛛,不断的吐丝织网,最后溺死的,竟然是自己。 她已经说谎成瘾了。 听外公说母亲在怀她的一年前,也就是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就游学在外国,因为女儿向来成绩优异,很好的瞒过了外公外婆,轻而易举的避开种种怀疑。 直到她拖着沉重的皮箱,带着过分苍白的疲惫出现在两老面前。 说她“怀孕了”。 “孩子他爸呢?” “跑了。” 外公气的一病不起,入住医院,母亲在病床前,含泪忏悔,做父亲的总归原谅了她。 只是“怀孕了。”是有所保留的说法。 准确的说,应该在前面添加“再”字。 远远的苏瑾的父亲发出一声冷笑,这是一道永远无解的命题。 你爱的他不爱你,他爱的你不爱他。 胡桃从小对数字极其敏感,那一串身份证符号好像小丑一样排列在自己眼前,就像运往屠宰场的生猪,无情的打上一个记号,再也擦不掉。 除非死,不过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情。不是吗? 胡桃苦笑了一下,面对着眼前的奥数,她希望自己头顶的光芒能盖住那些灼眼的命运的疤。 因为她害怕疏离,她是天生的人群密集狂。她需要拥戴和喝彩。 事实是,她似乎从来不曾缺失过,那些掌声和鲜花。 眼前的世界阳光明媚得让人暂时忘记刚过去的风暴的狰狞。 它还会再来,只是时间没到。 顾西和苏瑾走出电影院时分,不觉已日落。拥挤的人潮中,苏瑾和郁翔被轻易的打散开,他当然不会留意,有个忧郁的眼神,带着幽幽的怨气。 “昨天你是不是和胡桃看电影了?”苏瑾第二天若无其事的跟他打招呼,中间插上这句。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不能去看电影,你以为除了你,不会有人……” 郁翔挥了一下手,示意她,不要再往下了。他突然有种厌烦,面对眼前这个小女生,以前觉得她在人群中突兀的特别着,郁翔承认,从小到大不缺乏女生爱慕的他,的确被这种特殊的气质所吸引,可是眼前的她和普通的爱争风吃醋的小女生有什么两样呢? 苏瑾也开始觉得自己身上开始有了变化,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吗? 正文 第九章 三角or四角恋 这是个没有所谓个人隐私的“小时代”。 微信微博,随手转发,满世界的风风雨雨。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集聚的容量可以直接把人生生淹死。 没有谁知道,源头在哪里,他们只关心里面的内容是什么,是否足够引爆他们麻木的神经节点。 一个小小的周末足以酝酿群体的情绪。一人一句,在微信微博上转发着,议论着。 这便成了话题。 无论你如何小心翼翼,你就是话题中心。想逃,没这么容易。 谁也无法证实,除了郁翔和胡桃,谁会见到照片上那一幕,还那么及时的传送出来。 顾西搂过苏瑾的肩膀。 情人间标准的亲昵姿势。 可以联想的范围无限大接近于圆周率的长度。 其实,是很单纯的保护动作。 有着人群密集恐惧症的苏瑾,平时绝少出门,一下子的拥堵,足以让她神经高度紧张。 为了缓和下气氛,顾西便像哥哥一样,自然的护了她一下。 仅此而已。 至少苏瑾是这样想的。 可是就在星期一的早晨,所有女生看苏瑾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一脚踏两船,这边拉着郁翔不放,那边又勾搭顾西。” “什么时代,还玩什么三角恋。” “没品”“恶心”…… 苏瑾在洗手间里撞见了胡桃,她在细致的扫着睫毛膏,本来就标致的脸上桃花荡漾。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郁翔……” 苏瑾习惯性的接住水龙头,吸口水。 “接吻了。” 苏瑾差点被喉咙里的气流呛到。 像无数的耳光打在自己脸上,苏瑾觉得麻麻的,勉强挤出的笑容,知道自己一定比哭还难看。她用手擦了下嘴角。 “很好啊,恭喜。” “你不会介意哦?” “哪里,我又不是他的谁。” 话说出口,苏瑾觉得自己像在演戏。小三挑逗正室,正室忍气吞声,强颜欢笑。 好狗血的情节。 可是心明明有一块,崩坏了,坍塌了。所有美好的,只存在幻觉的美好。烟幕一样迟早会消散。 课间。 “他们说你们在交往……”郁翔有意无意的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复述着所谓的传闻。 “是又怎样。” “你不是也和胡桃在恋爱吗?” 空气中的沉默,不知由谁来打破。 上课铃恰如其分的响起。 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学习本领去伤害对方,仿佛这才叫快乐。闷骚的年龄,闷骚的时代。 还是喜欢当初那个,一起望空的你。苏瑾托着下巴,望着天空,无奈的叹息。 只是,顾西倒是毫不避嫌。 放学时候,准点到苏瑾班的门口喊她。 苏瑾回头看了下郁翔。 之前的课间,她就跟他说,以后放学别再一起走了,会被同学们嘲笑的。再说,你爸不是一直反对你和我待一起的吗?—— 宝贝儿子哦,你可不能再退步了,你看看,又后了一名,啊啊啊。苏瑾故意作出夸张的口型。 苏瑾跟郁翔,从来都是有一拨没一拨的,没话找话。你来我往的,无话不谈。 很多不敢跟爸爸讲的,都会跟他讲。不知道为什么天生的依赖他,如果某天他从自己生活中消失,像传说中的那样,自己会很不适应的。 此时的顾西径自走了进来。拉着自己的肩膀。 郁翔站起来,“她从来都是跟我一起回家的。” 两个男生,一个女生在中间。 眼神发射出的光线织成一个网,罩住了,谁也没力气挣脱。 窗外面茂密的遮阳树里,知了拉扯着沙哑的声带,“知——了”,不知道是受不了夏天的炎热如此漫长。 还是,眼前的剧情乏闷得让它,忍不住呵欠连连。 是的,重复了一万遍的剧情,可惜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女主角。 苏瑾是。 此刻火药味的空气,被另外一个闯入者,搅动得越发的不可理喻。 胡桃被眼前的场景有点怔住了,她回想起遥远的幼儿园,刚走远的小学,她就跟眼前的苏瑾一样,面临着这种被两个光芒四射的男生争来抢去,有点纠结的小幸福。 可是,她的目光永远都落在那个角落里安静的男孩,郁翔,离自己这么近,又好像很远。 “我很在乎你的不在乎。”胡桃听到来自心脏真实的声音。眼眶里有点湿热。 小学时候就认识郁翔,曾经在日记本里倾诉无数想念的字句。她确信这就是爱情。他是自己唯一拥有的小秘密。 和苏瑾千方百计要以成绩的荣耀来捆绑住父亲对自己的关心不一样, 胡桃不知道自己优异的动力是哪里,外公外婆从小的陪护,还是母亲若有若无的期盼,还是,她仅仅为了那个角落里的男生,可以亲口说一声“我喜欢你。” 人群中的郁翔,就是她的指路灯,有他在,再黑的夜她都不曾退缩,她那颗心已经交付,再也无从讨回。 正文 第十章 暑假邀约 “凌晨收到的信息,以色列对黎巴嫩地区投入了数百枚炸弹,造成死亡人数958人,三分之二为平民。” “美国国务卿克里,前往阿富汗地区斡旋。这是本年度的第三次。” 早晨的公交车。 人群像凝固的血块一样堵塞在比例极不协调的十几张座位边上。慵懒的阳光从窗户照进,集体催眠着这些赶工赶上学各种赶的人群。胡桃看到一个怀抱里有婴儿的妇人站着,旁边的人都佯装睡着。全部人都佯装睡着。全部,胡桃心里叹了口气,生活教会人麻木不仁。毕竟都是掏自己腰包上的车,两块钱,对于绝大多数自愿选择公交的人们来说,并不是可以随便丢弃不找零的。 广播里还在报道各种国内国外头条,穷苦的人们,连耳朵也不自由。 报道中连续穿插的数字,连胡桃也失去感觉,毕竟这是离自己的世界太遥远的事情。 死亡……公交车一个趔趄。胡桃穿过人墙挤下了车。因为习惯了,也没什么。 从压迫中呼吸着明显轻松很多的空气。 前面不远处是那些互相打招呼的穿着同样制服的笑脸,天真无邪的笑。 同样是笑。 昨晚上的自己面对的是那些脑满肠肥口水流了满衣服都是的笑。恶心的贪婪。 但是她还要强迫自己往口里塞,所有让自己反胃的触摸和酒气,好像自己的胃已经饥饿了太久了。 顾西叫住她,胡桃才回过神。 “暑假你有什么打算?” 啊,这么快,胡桃想到白天不得已待着的那个家,面对的母亲,邻居们窃窃的私语,对母亲的各种指指点点。很害怕,想逃离……“不如一起野营。” “要过夜吗?” “恩恩。” “我晚上还要回去照顾妈,怕她夜里哮喘病犯了。”胡桃情急之下找了这个理由作为推脱。是理由还是借口,自己也不好说。她说的是事实,在粗线条的顾西眼里,倒觉得她作为女儿很贴心呢。 胡桃的脑海略过,那些红彤彤的钞票堆砌成的床褥……看到顾西有点惋惜的表情。“要不白天吧,白天可以,叫上郁翔,也最好叫上你的苏瑾。” “那坟前开满鲜花,那是你最爱的歌谣啊,尘世间无数烦恼,从此不必再牵挂。”经过家所在的窄逼巷口,经常会传出这样的音乐那个不知名的貌似很红的歌手正到处散布着忧伤,带着风尘的意味。 胡桃很小的时候,偶然母亲会带她,到霓虹闪烁的地方。她不懂这么晚了这些人喧嚣的热闹着,都不用睡吗? 睡?其实是九岁的胡桃难以理解的另外一种含义。 那个热爱安妮宝贝的母亲的照片,出现在酒吧里的隐晦的一角的白板上,和其他姿色妖娆的女人的照片,推推搡搡的挤在一起。 母亲把背着书包的胡桃,塞在一个化妆间里,她就着昏黄的灯光,打开自己的作业本。旁边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都是些穿着有点夸张的暴露着的女人,在她旁边坐下来,把腿放在台面上,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哎呀,别看那老头一副花钱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吝啬的要命,就要了那点酒,就让老娘陪了一晚上,呸……” “还是你那个大方,啧啧啧,又送了什么” “哇,好漂亮。”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女人的尖叫声夹杂着脏话,唾沫星子差点喷在不到五公分开外的胡桃脸上。 胡桃大概能明白,这扇紧闭的大门外面的世界,还有那里的母亲。还有她所谓的“上班”。 母亲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也许根本不理解,从母亲跟外公外婆的那次争吵,母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狰狞得让她毛骨悚然。 “妈,同学约我出去一下,不用留饭。” 胡桃带上门“早点回来,注意安全。”母亲的话隔在沉闷的关门声中。 胡桃抬头看天,窄窄的巷子的天被无情的割裂成一条长长的带子,憋屈的可怜。 这时候的苏瑾从被窝中爬起,拉开厚重的垂坠落地窗帘,整个天空骄傲的站在她面前,白云像一朵绽放的白色棉花球。这是个值得期待的早晨。阳光殷勤的发出邀约。 这是暑假的第一天,她和顾西,郁翔,当然,还有……胡桃。到市里新开放的主题公园,开始一天的活动行程。 早几天前,顾西便迫不及待的向苏瑾发出了邀请函,苏瑾还在埋头于安妮宝贝的《蔷薇岛屿》,“整天闷在家里会憋出病的。”顾西的关心从来都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暖。 在确知郁翔也去的前提下,苏瑾答应了。 郁翔那边也如此。胡桃找过他。 四个少年,从城市不同的起点出发,带着各自截然不同的心情,汇聚在约定的地点。好不容易和郁翔一起,胡桃应该很开心才是,可是她昨天晚上心事重重中意外打翻了酒瓶,汩汩流出的酒液洒在对方鼓鼓的肚皮白色的衬衣上,接着是无休止的咒骂,还有自己小心翼翼的赔礼不是。 眼下的她,面对着永远骄傲的忧郁着的苏瑾,她应该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耻辱,身为富豪千金,掌上明珠,应该对她赔不是的是那些成群结队的佣人才是。 站在她几步开外的苏瑾向自己挥了挥手,素色的棉麻连衣裙套在她身上,小清新的气质。胡桃突然掠过一丝错觉,好像看到离自己几光年开外的母亲。“怎么可能。”她被自己莫名其妙的错觉,自我嘲讽了一把。 “胡桃,你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苏瑾关切的眼睛落在她身上。 他们选择了新开放的海洋馆。 穿过长长的海底隧道,头顶是海水蓝盈盈的光。 苏瑾忽然觉得恍惚,好像那个关于母亲的梦魇还没有散去,各种海豚鲨鱼在上面飘来荡去,她好像看到母亲的身体,泡在海水里一点点往下沉,永远被包裹在那片泛着蓝光的水域,没有办法上岸。 除非是在海里,否则,地面上怎么没有出现。 她找不到母亲,除了那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寄过来的明信片。像圣诞老人的礼物。 可是苏瑾一天天的成大了,如同她不相信圣诞老人是真实的存在一样,她也不相信母亲真的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里的执著的等待,带着真挚的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