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鬼契

　　前几天是我们大学毕业三周年的聚会，我喝醉了，面对着那些在公司里当主管或是经理同学，我的名片简直拿不出来，保险公司业务经理，谁都知道这里经理只是一个虚名，连高高毕业的学生都能拿出这样的名片。
　　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到了医院的床上，病历上写着潦草的三个大字，胃出血。更恐怖的是随病例附送的一大叠账单，上面的金额足以让我刷爆这个月的信用卡。
　　我一边暗骂着那群不讲义气的所谓精英，一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突然发现3床的李老头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西装革领的人，这个老头我有点印象，他和我同一天住院，不过病情比我严重一些是胃穿孔。
　　但是让我更加注意的是那两个穿西装的男人，那身标准的装束让我一眼就看出是同行，我突然灵光一闪，前辈说过医院是最容易签到保单的地方，所以我用极快的动作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名片，“大爷，保险公司新推出的养老模式，保证你晚年无忧。”
　　那两个男人看了我一眼，我以为他们是想打架，立刻挺起了并不强壮的胸脯，打算拼命。在保险这个行业里，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人。他们似乎是知难而退，礼貌的让出了李老头旁边的位置。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我一个箭步的冲过去，立刻口若悬河的将我们的老年保障方案详细叙述了一遍，当然在最后能拿到的钱数上我描述了最大利益，其实这只是一个预期的收益，真正能拿到手的恐怕还不到一半。
　　“李先生，我们也觉得这个人不错，由他做您的保险代理一定非常合适。”旁边的那两个人竟然帮我说话，他们将我手里的保险合同拿到李老头面前请他签字。
　　这一幕让我觉得这两个人的脑子一定是出现了一些问题，不过李老头却点了点头，他神秘的看了我一眼，在保险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年轻人，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保费我七天后给你，可以吗？”
　　“好的，好的。我下个星期去您哪拿，请问您的地址是哪里？”我简直是欣喜若狂，老头的出手很大方，这张保单可以让我完美的完成这个月的业绩。
　　“傲飞，你的医药费又该交了。”大夫突然喊了我一声，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一大堆的男男女女，我的心中有一些不悦，催缴医药费又不是收账，用得着出动那么多人吗。
　　不过我这种想法纯属多虑，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的目标是3床的李老头。
　　“爸，你死的好冤啊！”一个中年男人突然跪在李老头的床边放声大哭着，我被这哭声吓的一个激灵，就在我刚刚回头和大夫说话的一瞬间，那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不见了，李老头也笔直的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着一条白色的床单。
　　“大夫，李老头……他怎么了？”我强压着心中的恐惧，连声音都变得哆哆嗦嗦“刚刚……明明……他……”
　　“今天早上死的，你不用害怕，一会人就推到停尸间去。”
　　大夫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这两下安慰简直是要震碎我的心脏，早上死的？可是现在，我看着病房里钟，时针分明已经走到下午一点的位置上。
　　“我要出院！”这个走廊都听见了我撕心裂肺的吼声，大夫赶紧按住我的身体，差点就把精神科的人叫过来的。
　　“不就两千多块钱吗，至于这样吗！”大夫不耐烦的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免责通知书，“在这上面签个字，以后你的身体出现什么状况都与医院无关，但是医药费还是要缴。”
　　我听到这种话后犹如大赦，赶紧把身上能拿出来的钱全都放在大夫的桌子上，“剩下的我会去借，现在只有这么多了，求您放过我吧。”
　　我可怜兮兮的跪在大夫的脚边，不是因为没有骨气，而是我的双腿真的在发抖，因为我看到刚才的那个中年男人正推着一具棺材出去，而棺材上面坐着的正是李老头！
　　他抬起手对我做了一个“七”的手势，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会说七天之后可以给我钱，因为七天之后就是他的回魂夜，到时候他不会拿着一堆纸钱给我吧？还是他根本是想来冤魂索命？可是我没害过他啊……
　　我吓的不敢睁眼，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大夫看到我这种又惊又怕的样子，大概是觉得我很有诚意，他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剩下的几百块钱七天之内还清，你可以走了。”
　　又是七！我惊恐的瞪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几乎是用半爬行的方式逃出了医生的办公室，没想到医生又从后面追了出来，他面带阴笑的说，“傲飞，那些东西过几天你身体好了就看不见了，不用害怕！”
　　我快速爬行的手脚一下子僵住了，脸慢慢的转向后面的大夫，胸膛里发出了一阵哭腔，“你也能看见？”
　　“我看不见，不过这里很多病人都能看见，只要病愈之后这种感觉就会消失。傲飞，你要是能借到钱的话，我建议你再住一段时间。”
　　大夫慢慢的走到我的身边，他伸出手打算抚摸一下我油腻的头发，可在我看来那简直如牛头马面的鬼爪，我拼命的推开，勉强的撑起身体抱头鼠窜。这医院在闹鬼，留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有病！
　　可是我越想离开，就越逃不掉，还没走出大厅，就看见一大群人打了起来，这群人死死的堵在了大门口，黑压压的阵势连只蚊子都很难飞进来。
　　“怎么又来了，都是这群卖保险的坏事，小张，报警了吗？”旁边的一个护士不满的看了这些人一眼。
　　最近医院里来闹事的越来越多，最大的原因就是那群卖保险的说一切费用都可以由保险负责，只是一旦病人签了保单，他们就会以各种理由拒绝赔付。病人家属认为保险公司和医院是一伙的，否则的话医院怎么可能允许保险公司的人在医院里随处乱窜。
　　我赶紧将怀里的名片往口袋深处塞了塞，以免这些人会殃及池鱼。做保险的这几年我经常看到有人来医院闹事，不过他们针对的都是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但是今天这群人有点不一样，他们视旁边的这群白大褂如空气，几十双手都朝着中间一个黑色物体猛打。
　　一个老头在旁边举着条幅，上面写着“RJ保险公司丧尽天良。”
　　看到那血红的RJ两个字我有些动了恻隐之心，这个公司就算有千般的不好，好歹我也在那里供职了三年，说不定现在被打的那个正是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事。
　　所以我慢慢的挪了过去，拽了拽举着条幅的老头，“大爷，那边有椅子坐一会吧。”
　　其实我是想借此机会看清那个被打的人是谁，如果是和我平时过不去的李铭，那这群人最好把他打死才好。不过我这一下的力度有点大，老头的袖口被我拽破了一小块。
　　“谢谢你啊，小伙子。”大爷看到我之后倒是变得和颜悦色，他没有在意他的衣服，拉着我一起坐到了大厅的等候区内，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玻璃的反光。
　　虽然那个被打的人的脸有些模糊，但是他胸前的最佳员工徽章却映清清楚楚，这是总公司特别制作的徽章，在我们这个区域只有三个人有，其中一个就是李铭。
　　我的心中一片暗喜，如果那小子从此退出保险界，地区经理的位置就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事业成功的喜悦让我忘记了刚刚见鬼的痛苦，我打算再对身边的这个老头再进行一轮洗脑，让整个事件火上浇油。
　　“大爷，这种人活着根本就是多余，而且他连您这种老人都骗，简直就是丧尽天良。”我转过身看着老头，尽量露出一个亲切无比的笑容，却发现老头一边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边往条幅上补色。
　　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后脑勺有一个大洞，里面的脑仁还在不断蠕动着，而他的右手腕上拴着一个纸片，上面写着“吴乾 交通意外死亡。”
　　那是医院里用于标记尸体的标签！
　　“年轻人，记得给我烧件新衣服啊。”老头整理好条幅后指了指袖口上的破洞，他对着我咧嘴一笑。
　　我确定整座城市都听见了我的嚎叫，周围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因为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我。刚刚的大夫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傲飞，你确定自己能出院吗？刚才我看见你一个人在门口走来走去。”
　　一个人？我不敢置信的朝门口看去，根本就没有什么来闹事的人群，甚至这种午休的时间，大厅里都没多少病人。
　　“拿去，擦擦手吧，记着这几天多去人多的地方。”大夫给了我一块湿纸巾，指了指我手指上的黑色印记。
　　这个印记在拇指和食指上，上面还有一些细碎的黑色粉末，我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这个味道是香灰！
　　“答应死人的事不能欠啊。”大夫对我摇了摇头，留着一个充满着阴光的背景，这个背影直接让我瘫倒在地，大哥，你是人是鬼，能说一声吗？



第一卷 第二章 夜半惊魂

　　我爬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虽然我没敢再去问那个大夫，不过按照他的说法我是因为身体虚弱才会看见鬼，所以我必须待在人多的地方吸收阳气，而对于身上没钱还欠着一屁股账的我来说，公司应该是人最多的地方了。
　　保险行业的竞争激烈大家都在没天没夜的守着客户，没事的时候就在公司的休息室睡上几个小时，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公司集中放饭的时候，大家都舍不得自己花饭钱，这个时候上去应该能吸收到不少阳气。
　　可是这一次我的判断失误，办公室里没有一点盒饭的香味，只有几盏孤灯在支撑着屋里的黑暗，刚刚还能看到一丝光亮的天空在我踏进办公室的一刻突然黑了下来。 
　　我咽了一口吐沫，怀疑是不是自己把鬼给带了进来，这几盏灯下面都没有人，只有一些散乱的笔记堆在上面，这些客户资料是每个保险经纪的命脉，就算是跳槽都要带走，怎么会搁在这种地方。
　　我坐到了李铭的位置上，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上面是几间食品公司的资料。这是上个月公司小王利用关系找来的客户，业绩让他直升到小组长的位置。
　　我稍微愣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李铭的卑鄙。他盗取资料的事在这一行早就传遍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确实的证据，没想到他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你怎么能看我的东西，我可是花钱买的！”李铭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我身后冲过来，他抢过我手里的笔记本，指了指其他的几个桌子，“你要是想要的话自己去挑，不过这些都是大家挑剩下的，基本没什么用。”
　　“小王会把东西卖给你，别开玩笑了！”我觉得李铭简直是在戏弄我的智商，那几间食品公司上的是商业保险，有了这种长期客户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傻子才会卖给他！
　　“他留着也没用，现在还是这种东西比较实际。”李铭从身后拿出了一沓纸钱，在公司的垃圾桶里面烧了起来，一边烧还一边念，“小王，你要保佑我升官发财，我以后会多烧些东西给你的……”
　　“小王他死了？”我顿时觉得身后传来了一阵阴风，这种时候我最怕遇见的就是死过人的地方，没想到还偏偏发生在自己的周围。
　　“你没看新闻吗？老板他们发生了车祸，整车的人都死了，现在的麻烦一大堆，总公司已经决定将这个分区结束，明天我就要去别的分区工作了，你怎么样，分到哪了？”
　　分到哪？我的脑子有点打结，李铭看到我的神情有点恍惚，又十分“好心”的将公司的计划重复了一遍，这个分区的所有员工必须在十五号之前向总公司人事部申请，自行决定接受公司补偿或者是调往其他的分公司，否则的话视为自动离职。
　　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电子日历，在日期的那一栏已经自动更新到16号的位置上，也就是说本来想向老板借钱付医药费的我被这间公司无情的抛弃了。
　　“这不公平，我向公司请过病假，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告诉我这件事！”我对李铭吼了起来，他一定是故意的，上次他抢走了我的客户也是用了这种卑鄙的方法，这一次他根本就设好了圈套让我走。
　　“你该不会没去总公司吧？”李铭故作惊讶的看着我，“很抱歉，最近这么多同事去世了，大家都很难过，难免又疏忽……”
　　“滚蛋！”我一拳打了过去，不过我的身体太虚，这一拳没打到李铭的太阳穴，他巧妙的一躲让我整个身体都摔到了地上。
　　“你以为凭你能打赢我吗？”李铭收起了刚才那副猫哭耗子的嘴脸，他解开了袖口的扣子又伸了伸脖子上的领带，打算好好教训我一下，“我就是故意整你又怎么样，你这么窝囊的人遇到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活该！”
　　我没再做出反抗，只是用桌子上的文件夹挡住了自己的脸，因为我刚刚看的很清楚，李铭躲开的时候碰倒了那个烧纸的垃圾桶，那些没有烧完的纸钱撒了出来，而小王正蹲在旁边数钞票！
　　“怎么了？怕成这个样子比我想象的还要没用。”李铭将脚边的那个碍事的垃圾桶踢得老远，“小王也是一样，他以为凭借他爸爸的关系就可以平步青云，其实骨子里还是一个胆小鬼！”
　　当他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完了，刚才还在数钞票的小王已经攀附上了李铭的右腿，他张开嘴狠狠的在上面咬了一口。
　　不过李铭还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他抬起脚想向我踢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腿像是粘在了地上，怎么拔都拔不起来。“怎么了，我的身体怎么了！”
　　他叫的声音都变了，在我们这一行，经常有人因为过度劳累而中风，不过我却知道现实的状况比中风严重的多。我听老辈们说过鬼咬人其实咬的并不是人的身体，而是灵魂，他会一点点的将人的灵魂蚕食，然后让自己的魂魄占据这个身体。
　　在这个过程中人会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种病，他们会在医院做很多无用的治疗，实际上当他们痊愈出院时，身体中的灵魂已经被另一个人所代替。
　　“傲飞，你救救我！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啊！”李铭已经趴在地上，他的右腿已经完全麻痹，我根本就不敢睁开眼睛，小王啃食的速度很快，他的右腿已经可以看到白骨了！
　　屋内的纸灰开始向上空盘旋，连窗户都发出了阵阵的响声，冤鬼索命，现场不留活口，我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太倒霉了，这个李铭活着的时候给我气受，现在快死了还要拉我垫背。我在心里骂了李铭一万遍，真要是变成鬼我一定把这个小子撕成碎片。
　　我把身体往后面缩了缩，钻到了桌子底下，希望小王能看不见我，但是当我触及到墙边的时候，却发现桌子底下已经有人了！确切的说是有鬼了！
　　老板胖胖的脑袋伸了出来，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我看到他胸口那枚最佳员工的徽章，上面还沾着一些黑色的血迹。白天在医院里的那些人真的是鬼，他们都是受了老板欺骗的冤魂。
　　这个吸血鬼生前不知道签了多少害人的保单，那些隐藏条款足够让受害人连本金都拿不回来，不过老板绝对是一个记吃不记打的人，他藏在桌下不时的伸出鬼手将小王刚刚掉落的纸钱收集起来。
　　这种贪婪的性格做了鬼之后一点都没有改善，我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鬼，但是我知道凭借我手上的这个文件夹根本一点效果都没有。
　 “傲飞！你要是不救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李铭的叫声已经变成了一片鬼哭狼嚎，在灵魂逐渐变得虚弱后，他已经可以看到一个黑影正在他的屁股上乱咬，“是什么东西！我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而我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老板刚刚在收集纸钱的手停了下来，他看着和他只有十厘米距离的我，用鼻子使劲的闻了闻。
　　“耶稣、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你们倒是来救救我啊！”我已经吓的开始胡言乱语了，老板的眼睛闪出了一种绿光，他发黑的舌头在我的脸上舔了舔，眼看着就要咬下去了。
　　“啊！”空荡的办公室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不过这叫声既不是来自我，也不是来自李铭，它来自老板。
　　一只长着长指甲的手抓住了老板的脚腕，两个尖利的獠牙已经刺了进去。鬼咬鬼，不超生。在他们的世界里也有着弱肉强食，强壮的厉鬼可以将其他鬼的灵魂蚕食，以此来加强自己的力量。
　　老板的鬼魂我都对付不了，现在又来了这样的一只厉鬼，我觉得自己死定了，干脆表现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你们要吃就吃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这句话让屋里的人和鬼同时停了下来，刚才的那只厉鬼放开了老板的脚腕，和小王一起慢慢的朝我爬了过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别误会啊！我看到李铭拖着那条残腿开始往外爬，心里后悔了一百次，就算是要死，我也应该等小王把这小子吃光了再喊，也许到时候这两只鬼已经不饿了，现在白白便宜了那个死小子。
　　不过在这两只鬼就要爬到我身边的时候，鸡突然叫了起来，鬼对鸡叫声特别的敏感，几道黑影随着这尖利的声音瞬间消失。
　　屋里的灯全部亮了起来，我惶恐的看了看四周，桌子上的钟才指向晚上八点，但是那鸡叫声却异常的响亮，它来自一部放置在桌子上的手机，那个古怪的外壳代表着主人的低俗品位。
　　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公司的号码，我露出了一种无奈的笑容，不会吧，那个小子竟然回来救我了？



第一卷 第三章 阴阳交界处

李铭并没有走远，他爬到了隔壁的老板办公室，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电话机不停的喘气。
“贱人！”我在他的身上狠狠的踩了几脚，他的右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依然不想放过他。
“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吗？”李铭在地上轻轻的哼了几声，“我已经通知了救护车和警察，他们十五分钟内就会到，你最好请求上天保佑，这十五分钟不要出事。”
我悬在他身上的脚停下了下来，虽然世界上所有形容卑鄙无耻的词都能用在这个人身上，但是在自保这件事上他绝对比我要冷静。他知道拖着一条伤腿很难从这里逃出去，所以他需要我的帮助。
“我不会背你出去的，待会要是那些鬼跑回来，我一定留你在这当粮食。”我把李铭那个可以发出鸡叫的手机放在了口袋里，确保他不会把我推出去喂食，同时打量着这个老板的办公室，希望能找到一些辟邪东西。
老板迷信风水，这个办公室请风水师来过好几次，不过摆的都是一些利财的财位，对付鬼的东西一样都没有。
“不干正事。”我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对那个风水师的功力大失所望，保险这一行得罪那么多人，而且多半是和死人有关，怎么能摆摆利财的位置就算了，好歹也该弄把金钱剑啊。
“你别找了，风水师本来想摆驱鬼的东西，不过老板说不吉利全部都扔了出去。”李铭看出了我的意图，他仰面躺在了地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头顶上的灯光，这种时候只有亮光才能让人感到安全。
不过我的搜索也没有白费，在老板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是大厦发的通知，“因大厦电路检修，５月１６号，８点半至１０点半整座大厦停电，请各部门做好相关的工作安排。”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刚好跳到了八点三十分。屋子里的灯在闪了几下之后全部熄灭。我狠狠的敲击了一下旁边的桌子，这个物业平时什么都不按时，这种时候倒是很敬业。
 “怎么了，是不是他们又回来了？”刚刚的声响让李铭的声音再次变得惊恐，他爬到墙角上把花盆里的泥拼命往脸上抹。这是在香港电影中学到的方法，传说把脸涂黑了之后就可以骗过鬼的眼睛，只不过电影里涂的是锅底灰，这花盆里的泥巴也太盗版了。
“嗯，可能是吧。”我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空气中虽然有些潮湿但没有那些鬼的阴气，现在应该只是单纯的电路检修，不过我不想把刚刚看到的通知告诉李铭。
“傲飞，你不能走啊，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李铭感觉到我打开了窗户，甚至整个人都挪到了窗户外面，但是他不敢从角落里走出来，只能在那里不断的哀鸣。
我将窗户从外面关上，把李铭的哀鸣声锁在屋里，老板的房间连接着一块小露台，这里本来是方便工人检修电路使用的，它的地方不大，只能勉强站两三个人，但是对于我来说能坐在这里听着外面的车声，总比在屋里听李铭的哀嚎要好。
对面商厦的大荧幕上正在播放着最近的新闻，其中有一条就是关于老板的车祸，这是一辆由RJ公司承保下来的旅游车，车上除了老板和小王等七位员工外，还有各自带来的潜质客户。
他们去的目的地是一个正在开发的旅游景区，其实这个景区只是RJ公司的一个噱头，它并不是什么商业保险，只是利用高额回报进行集资。
这种人人都是股东的集资方案如果进行的顺利并不一定会赔钱，不过RJ的这个景区是一个没有户口的孩子，公司内的人都知道那些投资者的钱不可能赚回来，但是它的佣金是所有项目中最高的，因此大家极力推荐。
只是这种缺德的生意我从来没有碰过，不过也因为这样我的业绩一直处在不尴不尬的境地，现在看来也没有因为我做了这个“好人”而得到好报，脖子上的这个脑袋随时都有可能被恶鬼拿去。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皱巴巴的烟，打算用火光给自己壮壮胆，按照平时的时间计算，抽完最后的五根烟刚好需要十五分钟，不过很不幸我只带了烟却没有带打火机，我想起老板的桌子上有一个，就又从窗户翻了进去。
很奇怪这一次李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大概已经知道我不会带他离开，保存体力是最好的选择。
“放心吧，待会警察来了，我会和你一块出去的。”我戏谑的对着李铭一笑，将桌子上那个做工考究的金属外壳放入了口袋里，可就在我往回爬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窗户那边依然是老板的办公室！
鬼打墙！这三个字从我的脑海中蹦了出来。
我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两条腿跨在窗户上不敢动，正常情况的鬼打墙是将空间扭曲在一起，就是不管我在窗户的哪一边其实都没有离开过公司，但是还有一种鬼打墙，是鬼制造出来的幻术。
在我所看到的这两个空间中只有一边是真正的公司，而另一边依然是只有几平方米的小露台，只不过被鬼伪装成了公司的样子，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踩空，从这十几层的高度上掉下去。
这个公司里一定有鬼在找替身！是老板还是小王？又或者是其他的同事，我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唯一能做的就是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以不变应万变。
打定了这个想法之后我把窗户的栏杆抱的更紧了，我迷惑在这个空间里，但是其他人未必会有这样的感觉，也许待会警察看到我这个奇怪的样子，会把我一起带走。只是后来我发现这种想法极为幼稚。
“傲飞！”黑暗中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本来就吓的浑身发抖，听到这声断喝后一下子从窗户上掉了下来，还好迎接我的是结实的地板。我揉了揉发蒙的脑袋感觉有两个黑影向我走了过来。
“你确定他干的了吗，就这种胆小的样子一会不得尿裤子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我睁开了一只眼睛，从手指的缝隙间朝外面望过去，说话的两个男人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他们是在医院和李老头说话的西装男！
“你们别过来！走开！我可是学过茅山道术的！”我惊恐的大叫着，双手比划了一个类似金刚指的手势，口中阵阵有词的念着符咒，“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这种道家与佛家的结合体果然有点作用，两个西装男应声倒地，不过是笑的倒在了地上，“傲飞，你这算是哪门哪派啊，哈哈哈哈！”
“你们是什么东西？”这两个西装男嘲笑我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大学的室友，不过我很肯定他们两个绝对不是人，只是他们身上没有那些鬼魂的阴气，让人一时摸不准他们是何种生物。
“什么东西东西的，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说话可以随意但是也要有基本的礼貌。”其中一个年长的男人教训了我几句，他向我介绍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我叫阿东，那个是我弟弟阿西，我们是这间公司的保险经纪人。”
“啊？”我的脑海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东西二兄弟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难道我离开的这几天不止是公司解体，还多了这样也对难兄难弟？
“不会他倒是和我们有缘，阴错阳差的拿了那个打火机，打开了到这间公司的大门。”阿西对着我笑了笑，虽然是兄弟，但是他的个性与哥哥完全不同，每天都是笑面迎人，但是在我看来他更像是一只笑面虎。
我假意对着他点了点头，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那个金属物质还在，没想到这个打火机竟然是一把钥匙，只是无论我再如何摩擦也无法从这个地方出去。
“别费劲了，那个是进来的方法，出去不管用。”阿东看到我不断抖动的右臂，轻蔑的看了我一眼，在他们看来我所有的反抗都是一只Hllo kitty 再和一只金刚狼叫板。
 “跟我们来吧，带你到处转转。”两兄弟一左一右的架着我的胳膊，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拖上奈何桥的冤魂，这种感觉让我的下肢几乎处于麻痹的状态，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坠，希望这条路可以走的慢一些。
“你不用这么害怕，在这里我们只要尽量服侍好客人就可以，而且你的业绩不错，还没正式入职就已经接到第一单了。”
两兄弟把我拖进了他们的办公区，这里和RJ保险公司的布局一模一样，如果不是那些坐在桌子前的人都如此陌生，我差点以为自己所有的同事都回来了。
只不过这些人都没有影子，他们像纸片一样在日光灯下晃动着，而那些客户更是恐怖，他们的脚下都散发着一种青光，每走一步都让屋子里的温度下降一分。
“这是哪？”我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身体慢慢的往后移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我的脚刚刚挪动一点，就让阿东堵了个正着。
“这里是阴阳交接处，只能进不能出。”



第一卷 第四章 鬼魂的经纪人

　　“啊……啊”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已经紊乱了，一大堆求饶的话堵在嗓子眼却说不出来，急得我眼泪鼻涕一块往下流。
　　“哥，你就别吓唬他了，一会他哭哭啼啼的样子让别人看见了，会坏了咱们的形象。”阿西在一旁帮我打着圆场，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振奋人心的话，“兄弟，你还没死呢。”
　　“没死？我没死？真的吗？”我的语言能力一瞬间得到了恢复，拽着阿西的胳膊比我第一次初恋时还开心。
　　“是没死，只不过你的名字已经出现在了公司的员工名册上，跑不掉罢了。”阿西拿过来一份基本资料让我先熟悉一下公司的基本业务。其实这个阴阳交接处有一个很现代化的名字叫做冥界保险公司。
　　在阴间这个地方，钱同样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不止是他们今生的命运，更重要的是他们来生的命运。
　　投胎选择“随机”是免费的，但通常能出生在普通家庭就要谢天谢地，大部分人会被扔在鸟不生蛋的地方，忍受着狗剩或者是铁蛋的名字。
　　而如果有钱的话就是另外一番待遇，高富帅家庭是五百亿，政府职员家庭是一百亿，小康家庭是一千万，普通家庭是五十万，如对相貌、经历、爱情运有要求者根据情况另付。
　　我看着这份投胎标准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前生，上辈子我一定很穷，所以投胎的时候才不得已按了随机键。
　　“你别误会。”阿西看到我有些纠结的神情，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你不是随机出生的，而是天注定的。”
　　“啊？”阿西的话让我的心中涌出一阵狂喜，莫非这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因为你欠了冥王的钱，所以这辈子是在还账。”阿西瞥了我一眼，来这里工作的人都是阴时出生，身上的阴气重才能和鬼魂有所接触，不过像我这种在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人却不多见，，但其实总结出来只有一个字，就是衰。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这些，来了这里工作就可以转命，有的时候做的好还能发横财。”阿西看出了我的失落，所以他用打鸡血的方法鼓励我，其实这招成功学在阳间已经用烂了，但是对于身无分无的我来说，“横财”两个字还是很有吸引力。
　　阿西看我没有反驳，继续口若悬河的说了下去，他说的横财其实指的就是佣金，只要我们按照保单的要求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佣金，但是因为我们是在为鬼做事所以这些钱不能用，只能作为功德存起来，至于这些功能能换什么可以由我们自己决定。
　　“能换什么？”我的脑子里冒出一大串奇奇怪怪的名词，长生不老丸？后悔药？学霸无敌散？
　　“你先把这单做完再说。”阿西挥了挥手，把那些从我头上冒出来的十万个为什么弹了回去，他拿出了一沓档案放在我的面前，“这个只剩下六天了，我们一定要在客户回魂夜之前把保单完成，只有这样才能收到钱。”
　　“回魂夜！”我的胸口差点吐出了一口鲜血，现在我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几个字，李老头诡异的笑容又回到我的脑海里，我想到和他签订的那张保单，试探性的看了看阿西，“这个该不会是……”
　　“没错，是你签的那张，虽然条件难了一点，但是处理得当还能有钱赚。”
　　　他已经进入到了一个师哥的状态，手脚麻利的打开了那个档案，李老头的投保诉求几乎充满了半页纸。
　　“包投胎，母亲必须年轻貌美，父亲必须家境殷实，自身样貌帅气，多才多艺……”
　　林林总总列出了二十一条，我觉得这老头也太贪心了，这么好的家境和外貌，他以为自己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吗？而且后面的那个价钱只有25亿，这个价格比我们的价目表低了不少，难道是打折了？
　　“这得问你自己啊，单子可是你签的。”阿西一脸的坏笑，这个笑容以前也经常出现在我的脸上，比如当我整了一只无知菜鸟的时候。
　　李老头的价钱只能出到这么高，在这间保险公司也算是个中档的客户，不过他的条件实在是太刁钻，让这些保险经纪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阿东和阿西正在犹豫是否要接单的时候，我这个倒霉鬼出现了，并且是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每个胎儿出生之前都需要一个灵魂的进入，我们要做的只是在那个胎儿出生之前，从阎王那里买到相应的出生纸，让灵魂带在身上，这样它就可以到那户人家投胎，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只是李老头出的钱不多，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比较麻烦。”
　　阿西皱着眉头，他嘴里咬着桌子上的铅笔，一副认真为我谋划的样子，“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但是阿西给我的答案却让我很想揍他一顿，第一个选择是跟冥王讨价还价，让他算便宜一点，不过基本没有人成功过。
　　“那第二个呢？”我的脸上已经起了一片黑线，冥王就是阎王，跟他讨价还价万一惹怒了他老人家，在我的生死簿上画上几笔就什么都完了。
　　“第二个就是从文字上下功夫，这个应该是你的老本行。”阿西一副让我不要太过着急的样子。他针对李老头提出的每个条目进行偷梁换柱。
　　其实冥界的保险公司和我们用的是同一招。年轻貌美可以是出生青楼，家境殷实但可以是天生残疾，总之把每一个标准都降下来，应该会便宜很多。可是这里不是阳间而是冥界，短短几天的时间我去哪找可以让他投胎的地方。
　　“提示我已经给你了，至于怎么找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总之你找到合适的母体，把姓名和地址告诉我，这次我可以帮你去冥王那里问价钱，怎么样，我够义气吧。”
　　阿西竖起拇指给自己点了个赞，冥界的保险公司同样竞争激烈，他肯带我绝对是我的福气。
　　“我不想做。”我突然冒出一句完全出乎阿西意料的话，他愣愣的看着我觉得自己是见到了外星的生物。
　　“傲飞，这个位置也不是谁都能做的，你应该珍惜。”他苦口婆心的劝我，阴气重的人活在阳间根本就是生不如死，哪有在这里自在。
　　“我说我不做！”阿西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屋里的一个鬼魂身上。她挽着长长的头发，上面插着一支翡翠做成的簪子。
　　虽然我只能看出一个背影，但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却仿佛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只想要逃跑，阎罗殿不去，阴司路不去，我只想做一个活在阳光下的人，不想做什么鬼魂的保险经纪。
　　“你已经和鬼魂签了契约，还能说不做这两个字吗？”阿东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他没阿西那么好的脾气，对我这个新进员工的表现他明显是不满意。不过我却希望他这个不满意再多一些，最好是一气之下能炒了我的鱿鱼才好。
　　“合约是死契，如果你要解约的话，除非你变成鬼魂。”阿西在旁边一个劲的摇头，觉得我是孺子不可教也，在这个地方碰到熟人的可能性每天都有，打个折扣就行了，用得着辞职不干吗。
　　 “算了，如果你想走的话也可以，不过你一定会再回来的。”阿东突然对我天恩大赦，他朝着窗口指了一下，刚刚的鬼打墙消失了，窗外又变成了街景，只不过所有的店铺都一片漆黑，只有一间纸扎铺的灯还亮着。
　　我想看清楚那间纸扎铺的招牌，却发现刚刚还清晰的窗框和墙壁正在慢慢的融化，我下意识的去抓旁边的桌子，可是抓到手里的却是一片融化掉的油彩，这间屋子竟然是用水墨画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啊！阿东！阿西！”我喊着两个人的名字，努力在这个混乱的空间中挣扎着，可回答我的却是另外一个声音。
　　“傲飞！醒醒！醒醒！”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传入了我的耳朵，他检查了一下我的瞳孔确认我还活着。“没事，只是有点皮外伤，休息两天就好了。”
　　“大夫。”我哭丧着脸低吟了一声，这个我昨天费尽力气逃离的医院又把我召唤了回来，而且还是同一个大夫给我诊断。
　　“你算是不错了，你那个朋友可比你惨多了。”他看出我的心情低落，顺手指了一下隔壁的病床，李铭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他的身上倒穿着一件病号服，那是给精神病人准备的衣服。
　　据说警察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在露台上昏迷了，而李铭在角落里不断胡言乱语，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医生不得已给他用了镇定剂，只不过剂量似乎是大了一点，他睡了几个小时都没醒。
　　“那让他在这里休息吧，我先走了。”我拿起自己的衣服打算逃跑，我不能确定刚刚自己是不是见鬼，但是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就真的要见鬼了。
　　“你不能出去，这可是为你好。”这个大夫绝对是学凌波微步的，在我的脚刚刚从病床上下来时，他挡在了病房的出口，对着我咧嘴一笑。
　　这个笑容让我产生了一种感觉，他不是那个大夫，是那个被我弄坏寿衣的吴老头！



第一卷 第五章 寿衣店

　　“小伙子，记着，死人的钱不能欠。”房间里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这句阴森的话语旋绕在天花板上。
　　我推了推旁边的李铭，希望他能帮我确定现在是幻觉还是现实，但是这个家伙睡的比猪还死。
　　“混蛋！”我踹了一下他旁边的椅子，他的Boss西装似乎是跟我心有灵犀，鼓囊囊的钱包从口袋里掉了出来，我大致看了一下，里面有两千多块钱，这让我心中突然有了底气，老头的那件寿衣终于有着落了。
　　“老大爷，我这就去给您老人家买衣服，您就瞧好吧。”在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我高喊了一句，本来是打算多买些香烛纸钱给这个老头子大办一下，省得他对阳间依依不舍，但是但我走到寿衣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纯属嘴欠。
　　在医院这个地界寿衣店比比皆是，只不过所有人都好像是商量好了价钱，一件普通的三件套都要两千多，稍微上一点档次就要三四千，我记得那个老头穿的是件绣花大袄，那种级别的衣服至少五千以上。
　　“年轻人，其实这种东西只是后人的一番心意，你要是手头不方便就买件便宜的回去，以后手头宽裕了，再多烧些东西给先人就是了。”
　　寿衣店的老板看到我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就猜到我是囊中羞涩，他抱着有生意总好过没生意的想法，从柜台里拿出了一件最便宜的寿衣。
　　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这寿衣的内层都是纸做的，只有最外面的外套是用棉布做的，这哪是寿衣，分明是小孩子过家家用的玩具。
　　我对老板摆了摆手，要是我敢拿这种东西去给那个老头，他一定会把我带到地下问问清楚。
　　“这种东西配不上我家老爷子，我再去别的店转转。”我故意将手背在身后，做出了一副爷不缺钱的样子，不过这种把戏早就被老板看穿，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在店里大骂了一声，穷鬼！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那鬼可不穷，穷的是我。我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转转，希望有小店能够便宜一些，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条小胡同里一件寿衣店正挂着“转让”二字。
　　“老板，上好的寿衣有吗？我要一套。”
　　我从门缝中勉强把自己的身体挤进去，这间寿衣店的样子像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打劫，冥纸钱币撒的到处都是，一些还没有完工的纸牛纸马堆在屋子的一角，并且总有一种纸钱刚刚燃烧过的味道。
　　只有那些寿衣和骨灰盒还算是整齐，它们被摆放了一排架子上，明显是经过了特别的整理。我从架子上拽下来一套，这件衣服和老头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样，上面的标价是五千六，不过现在这种环境，我有信心在两千之内把它拿下。
　　“老板，能便宜点吗，你再不出来我就拿走了。”我对里屋吼了一声，从我进来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是到现在也没看到有人出来，难道是上天可怜我，送了我一件？
　　我把寿衣装了起来，闭着眼睛在心里默数了五个数，如果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老板还没出来，那这就是上天的旨意，不能说我站了别人的便宜。
　　“三、四、五。”周围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我的心跳声在记录着时间的流失，但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却多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她离我的距离不到一厘米，向外凸出的眼球几乎贴到了我的眼睫毛。
　　“你干嘛！”我吓得坐在了地上，保持了一段距离后我才看清了眼前的物体，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她的头发打着结，应该有很长时间没有梳理过，身上的衣服已经脏的分不出颜色，唯一清晰的是那股香灰味，他们正在以每秒80迈的速度往我的鼻子里钻。
　　“这件不卖！这件是给我儿子留着的！”女人看到我拿着的那件衣服突然脸色一变，她像是一头要发起进攻的野兽般把那件衣服抢了过去。
　　“好好好，我不要了，再选一件新的。”我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装成一副要挑选货物的样子，本来以为这样可以让这个女人安静下来，但是没想到她反而向我奋力一扑。
    “不行，这里都是我儿子的！”她扼住了我的咽喉，不让我再触碰这个店里的任何东西，其实按照体型的差异，我至少可以跟她打成平手，但是这一次我却很快败下阵来。
　　我的头突然变得很疼，一股粘稠的液体从我的脑后流出，一直流过我的脊背浸透了我的衣服，我仰面向后倒去，隐约中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屋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你干嘛打死他！”女人好像很害怕，她用质问的声音敲打着男人的神经，我感觉到她在帮我包扎，她不停的嘟嘟囔囔，后来我才听出那是一种祈祷，她希望我能够活着，甚至愿意自己折寿十年。
　　这简直是亲妈才能有的节奏啊！
　　我的心里一阵感动，甚至已经有了醒来后要认她做干妈的打算，但是随后我就发现，自己根本是认了一个后妈。
　　屋子里的两个人合力把我抬到一把椅子上，很快我的手脚就有了一种束缚感，他们用扎带把我固定在了椅子上，这种东西看上去很脆弱，实际上捆绑能力非常强，我试着攥了攥拳头，根本就没有一点作用。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我的身上，他们在进行一种类似于祭祀的仪式，那种浓烈的香灰味道又回来了，它混合了一种腐臭的味道，让整个房间都有了一种死亡的气息。
　　我不敢让他们知道我醒了，只能半眯着眼睛观察屋子里的情况，他们在一具棺材前点燃了冥纸，然后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两滴油状的东西，那盆火立刻窜了上来，比刚才烧的更旺了。
　　我的嗅觉比我的视觉更加敏感，这股腐臭的味道涌进了我的鼻腔，让我的大脑处于无比活跃的状态，我在一瞬间明白了那个小瓶子里所装的东西，是尸油！
　　尸油是从尸体上历练而来，一般的尸油不过是一种动物油脂，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但是有一种尸油比较特殊，它取自常年不腐的尸体，这些尸体在死之前就带着一股怨气，所以他们的尸油力量非常强，能让人的魂魄停留在身体的周围，是苗家的招魂圣物。
　 “你没看错吧，这种机会只有一次，要是弄错了咱们的儿子就回不来了。”那个男人有点担心。他不停的搓着自己的双手，我看到他的指尖已经变成了黑色，那瓶尸油的尸气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恐怕他也是命不久矣。
　　“没错，你看这些伤痕和咱们儿子死前一模一样，他一定就是长生天所说的替身。”
　　那个女人掀开了我的衣服，她将尸油涂在我胸前的淤青上，我顿时有了一种被病毒侵蚀的感觉，胸口的伤痕开始爆发出一种疼痛，它沿着我身上的血管开始袭向心脏。
　　那是一种瞬间被电击的感觉，但是很奇怪，在那之后我竟然可以脱离椅子上的束缚站了起来，更神奇的是我还能够看到我的身体。
　　“好像起作用了。”那个女人探了探我的鼻息，她兴奋的对着男人点了点头，在她的折腾之下我终于变成了一个没气的死人，确切的说是我的灵魂被这个尸油赶了出来。
　　我知道灵魂不可以离开身体太久，所以想立刻躺回去，但是不管我再如何努力，我的身体似乎和灵魂互相排斥，每当我进入到离他一米的范围就会立刻被弹开。
　　“多点几根蜡烛，儿子才能认的家。”女人吩咐着身旁的男人，他们在我的胸口画上了一些奇怪的符号，接着把我抬到了一堆蜡烛中间，开始念动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文字。
　　 这些文字有一些耳熟，像是一款恶斗僵尸游戏中的背景音乐，当时我心里想的是，那玩意也能当真？不过眼前的情况让我立否定了自己的想法，TMD，这玩意竟然是真的。
　　 我看到自己的身体从蜡烛中间坐了起来，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露出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凶恶，他咧着嘴看向身边的女人，竟然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妈妈。
　　“儿子，是你回来了吗！”女人还在嚎叫，她把自己的手伸到了蜡烛里面，不停的呼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刚刚还算是稳定的身体突然从胸口冒出了一大股黑气，它向四周撒开瞬间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这两个人引恶鬼上身了。
　　 苗族一直有赶尸的传说，黑巫师往往利用死者生前的东西作为引魂幡进行招魂，让已经离体的魂魄可以有一丝灵气回到体内，而这丝灵气就变成了这个人死后的执念，它可以让尸体自由的行走，直到回到他的家乡为止。
　　 不过这两个人所摆出的法阵并不是想要赶尸，他们想要做另外一件事，借尸还魂。



第一卷 第六章  肉身被盗

　　这种法阵是顶级的黑巫术，尤其是要将身体本来的魂魄赶出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一般的巫师都不敢轻易尝试，可这两个半桶水竟然敢玩这种东西。
　　在灵魂离开肉体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置期，第一个进入这个躯体的灵魂就可以成为他的操纵者，而现在操纵着我身体的人正是刚刚尸油里的恶灵。
   “用桃木剑刺进去，快点啊！”我在一旁急得大叫，完全忘记了那是我自己的身体，只是一味的按照通关攻略执行，可是这两个人根本就什么都没听见。
　　黑暗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一声男人的惨叫，一大股血腥味朝我涌了过来，即使没有肉身，我还是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恶鬼开始杀人了。
　　这个鬼魂像一阵龙卷风一样狂卷蚕食，连周围的墙壁都沙沙作响，不时有被熏黑的墙灰掉了下来，让本来就稀薄的空气又多了一种污浊的味道。
　　我听老人们说过怨气强大的鬼魂不止吃人，还懂得吃人的魂魄，所以被他们盯上的人往往会魂飞魄散。
　　我已经失去了身体，不想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慢慢的摸索到了墙角，希望这个恶鬼吃饱喝足之后能放过我的身体，但显然我想多了，他在饱餐了一顿之后夺门而出。
　　大哥，这件事攻略上可没写啊！
　　我一下子傻在了那里，看着屋子里一片狼狈的景象不知所措，那个女人的哭泣声变得更加的凄厉，她不断唤着儿子的名字，努力朝门口的方向爬去，确切的说是她的上半身在努力的向前爬。
　　刚刚的那道鬼气冲断了屋子的横梁将她的身体砸成两半，只不过寻找儿子的决心让她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而刚刚的那个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干尸，他被恶鬼吸干精元，只留下一层没有水分的皮和完全疏松的骨头。
　　“有没有人啊？不是，有没有鬼啊？”我在一片狼藉的房间中乱喊，但回答我的永远都是空空荡荡的墙壁。
　　我想到了阿东和阿西，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他们两个和这种鬼神的事情有关，只是没有了肉身，我无法在白天的时候离开这间屋子，只能一个人在屋子里乱转。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的魂魄还比较强壮，能够触碰到屋子里的东西。这是灵魂刚刚离开身体时才有的力量，之后的每一秒这个灵魂都会变得更加衰弱。
　　如果不能投胎的话我就会变成一个游魂，别人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别人，连记忆都会慢慢的消磨掉，所以我必须在这件事出现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
　　“你别叫了，没用的。”香案下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让我为之一振，这个屋子里竟然还有人，而且他能够听到我说话！
　　我赶紧过去掀开那层帘子，里面果然有一个人蜷缩在那里，他慢慢的抬起了头，眼中满含泪水，只不过那些眼泪是红色的，让他的整个脸看上去异常的恐怖。
　　“小……小王。”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虽然大家都是魂魄，但是想到昨天鬼吃人的场景，我还是觉得自己比他差了好几个等级。
　　“你不用害怕，这里是我家。”小王从香案下面钻了出来，他爬到父母的身边痛哭不止，“爸、妈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他这声哭喊让我仔细看了看香案上的照片，他的确是小王没错，只不过这张照片上的人更为清秀，衣着也更简朴一些。
　　“傲飞，能不能帮我把我妈的身体拼在一起。”小王带着哭腔恳求我，跟昨天晚上完全判若两人。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眼睛在微微泛潮，因为我看到了小王的无奈，他的双手不断从尸体上穿过，但就是无法将尸体搬起来。
　　食过人的鬼魂本身的力量应该会增强，但是他的身体却越发的虚弱，甚至在边缘处已经变得模糊，过不了多久他的力量就会消耗殆尽，除非找到一个寄主让他休养生息。
　　我把那个女人的身体从门口拖了回来，用屋里的麻线将上衣和裤子连接在一起，从表面上看还算是一个完整的躯体。
　　纸扎铺里面死了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是现成的，我按照老辈们的说法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在收口处留下了十厘米左右的距离，据说这是鬼魂可以伸手进去拿钱的地方。
　　“要先点路路通，新去的鬼魂要先拿着路路通去阴间办户口，以后才能收到钱。”小王在痛哭的间隙看了我一样，他指了一下身边的黄纸。
　　第一次随路路通烧掉的纸钱并不归鬼魂所有，它是要上缴的官银，不过带去的官银越多，上户口的速度就越快，以后被抽成的比例也就越小，甚至还能有返利和打赏。
　　“你们还抽成啊？”我觉得这些阴司鬼差简直是一帮贪官污吏，人死了就够惨了，竟然还要在这些东西上占便宜。
　　“废话，阳间不也有个人所得税吗！”小王的情绪比刚刚好了一些，他在屋子里来回翻看着，只要有合用的东西，他统统要带走。
　　我留了一个私心，将刚刚看中的那套寿衣悄悄给吴老头烧了过去，人死可以但是账不能欠，省得以后到了那边他还要缠着我收账。
　　“你不用给自己烧衣服，这些东西我们都用不着。”小王看到我的举动后摇了摇头，他带这些东西走完全是为了他妈，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他们应该就能在阴阳交界处见到，只不过可惜了他爸，他的魂魄尽散，完全是为他挡住了这一劫。
　　“用不着？”我稍稍愣了一下，但随后就被另一个关键词震撼到，阴阳交界处，这个家伙竟然也知道阴阳交界处！
　　“你跟他们很熟是不是？认不认识阿东和阿西？我的身体怎么才能找回来？我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像个问题少年一样问了小王一大堆的问题，他虽然死的时间不长，但和我比起来绝对是一只老鬼，总该有一两个问题的答案他会知道。不过这一次他却摆起了老人的架子，嘴里嘟囔了半天全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
　　“小王，你也太不够义气了，你父母把我害成这样我都没说什么，现在不过是让你开开金口，有那么难吗！”
　　我朝地上的火盆踢了一脚，里面是小王刚刚选中的iPhone5s。不过盆里的那些纸灰并没有撒出来，甚至连火盆都没有动一下。
　　“我的脚……”我惊恐的看着自己的魂魄，刚刚连上百斤的尸体都能够抬起的我，现在却连一个铜盆都拿不住，“怎么会……这么快。”
　　“你别怨我爸妈，没他们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而且会比现在更痛苦。”小王指了指旁边刚刚烧好的沙发让我坐下，这个刚刚还像是烂纸糊成的东西在经过了火烧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件风格独特的艺术品。
　　“你还坐的挺稳的，看来你的灵魂弱化速度比我还要快。”小王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他背靠着靠垫，眼神有一些游离，“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只要能够看到我妈就够了，这些钱应该可以让她下辈子投个好胎，那里的规矩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小王对着我惨笑了一下，很明显他对阴阳交界处这个地方十分了解。我不敢再说话，生怕会打断了小王的思路。
　　“其实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咎由自取，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和那些鬼订立什么契约。”小王的胸腔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哀鸣，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着，他的眼中先是流露出一种莫名的狂喜，接着那个眼神变成了一种恐惧，一种能让鬼魂的脸孔都变得扭曲的恐惧。
　　他以前的确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过后来父亲被合伙人算计，几千万的家业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他被迫辍学做上了保险这一行，只不过他放不下面子依然把自己吹嘘成富二代的样子。
　　阴阳交界处是他偶然发现的一个秘密，他们让他以为自己既可以控制活人又可以控制死人。而那些食品厂的保单不止帮他保住了少爷的面子，也帮他还清了家里的负债。只不过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我忍不住问下去，生怕小王的话会就此结束。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他转过头看着我，嘴角不停的朝一端抽搐，“拒绝契约的结果只有死，从你说出不干的那一刻开始，你的身体就会越来越衰弱，最后连灵魂都会消失殆尽，相信我，那个恶鬼把你的身体带走是一件好事，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也会烂的。”
　　提起阴阳交界处发生的事情，小王变得有些痴痴傻傻，他蜷缩在父母的尸体旁边时哭时笑，“会烂的，一定会烂的。”
　　我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在这间屋子的墙角有一个巨大的冰柜，它的门被掉落的物体砸开，像是张着一张豁了门牙的嘴。
　　我慢慢的靠了过去，一截人的小腿露了出来，上面的伤痕并不是外力撞击所造成的对冲伤，更像是被某种物质噬咬的痕迹。
　　“小王……”我回过头想让小王说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这间屋子又再次变成了我一个人的世界，甚至连地上的两具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第一卷 第七章 拜鬼为师

　 “小王！”我在屋子里大声叫着，他的消失竟然让我有了一种失去至亲的感觉，那种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孤独感几乎让我窒息。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这个时间阴气开始回升，已经有一些冤魂在蠢蠢欲动。
　　我打算冒险试一试，试探性的将右脚伸出了门口，在门外的空气中晃动了一下，脚尖的部位有点烫，但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心里暗笑了一下，原来那些香港电视剧的传说也不全是真的。
　　我放心的将这只脚踩在了地上，可是这一次一股焦糊的味道立刻从我的脚边传来。那屡残阳灼伤了我的脚趾，让整个前脚掌都变成了焦炭状，稍微用力就有会一些黑色碎屑掉下来，我立刻想到了一道名菜，香酥猪蹄。
　　本来我以为没有了身体之后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但其实只不过是反应神经迟钝了一点罢了，在我自嘲了五秒钟之后，一股痛彻筋骨的疼从我的脚底传来，让我疼得不停尖叫。
　　“咔嚓！”一声脆响为我的尖叫声伴奏，我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它来自刚刚盛放尸体的冰箱。
　　“咔嚓！咔嚓！”这个声音越来越明显，突然一只鬼手出现在了冰箱的边缘，它试图撑起自己的整个身体，不过因为停电的关系，尸体表面上的冰渐渐的融化了，腐尸没有了原本的连接点，开始一块一块的掉落在地上。
　　“小王，是你吗？”我怯怯的叫了一声，刚刚那只鬼手不停的将冰箱里的东西往外拿，一块类色肝脏的东西扔在了充满腐肉的小腹上，连我这只鬼魂都感到了一阵阵的恶心。
　　它似乎并不会说话，每一步的动作都机械而僵硬，最后它把自己的头扔了出来，然后从冰箱中一跃而出，两只粘连着半个肩膀的手臂开始了辛勤的组装工作。
　　那具腐烂到不足一半的尸体根本就组装不成一个完整的人形，除了头颅的部分之外，它的身体滑稽的像是一个残缺的小侏儒。不过我却不敢对他有丝毫的不敬，因为他的那张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小子，看到你落到这种地步，还想着给我烧寿衣的份上今天我就救你一次。”从冰柜里爬出来的人并不是小王，而是我在医院见到的吴老头！
　　吴老头这个鬼魂神出鬼没，甚至不分白天和夜晚，隐约中我觉得他不是一只普通的鬼，他的等级可能比厉鬼还要高。
　　“高……高人。”我觉得自己的脸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灿烂过，这个吴老头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把我的肉身找回来。
　　“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恶不恶心啊。”吴老头对我做出了一副嫌弃的样子，他的胯骨掉了下来，不得不用一只手支撑着地面，样子极为滑稽。可就是这样一个滑稽的小人却在我的面前提起了条件。
　　“小子，想要活命先要拜我为师，以后由我照着你，保证你做鬼也风流。”吴老头露出了两个大板牙，上面还残存着一根青菜，也不知道他吃的是那个坟头上的供饭，竟然连一点荤腥都没有。
　　“不拜师行吗，等我找回了肉身我一定多烧些纸钱给您。”刚刚才还清了欠债，我又开始忙不迭是的许愿，我没想到一只鬼竟然要收我做徒弟，我才二十几岁，不想一辈子和一只鬼纠缠不清。
　 “不拜师当然行。”吴老头没有勉强我，他在看到我喜悦的脸色后停顿了一下，“不过不做的话就在这里等死，别怪我没告诉你，你的魂魄已经很虚弱了，太阳出来之前就会变成一只游魂，到时候别说是做我徒弟，连做我的午餐我都没有兴趣。”
　　他的话直接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在他的眼里我就是一块随时都会过期的烂肉，价格是一会儿不如一会儿。
　　“高人别走，有话好商量。”我一跳一跳的走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如果要在拜师和死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会很有骨气的选择我不想死。
　　“想通了？”吴老头高昂着脸孔，从鼻子里吹出一口气，“哼，那我就可怜可怜你，让你跟我回去吧。”
　　　吴老头摆出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他一只手托住自己的头，另一只手从架子上拿下一个骨灰盒，“躺进去吧，我这个身体太不灵活，太重了我可搬不动。”
　　“躺进去？”我看了看只有三十几公分大的骨灰盒，这么小的空间我一只脚进去还差不多，哪能放的下我这么大的人。
　　不过吴老头却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他示意我把受伤的右脚伸进盒子内，一股吸力从盒子的地步传来，我觉得自己被一块木头磕伤了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进入到了骨灰盒内。
　　“别乱动，待会就到了。”骨灰盒外传来了吴老头的声音，我用力的答应了一声，生怕这个吴老头会听不见。
　　“你喊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聋！”吴老头的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好，他晃动了一下骨灰盒让我感受了一场九级海啸，还好这里面的空间没有隔断，不然我的手脚都得撞残废了。
　　他的步伐很慢，开始的时候还是把骨灰盒抱在怀里，后来干脆拉起一角进行拖行。我在这种摇床一样的环境里都快睡着了，才听到骨灰盒落到地上的声音，吴老头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声，“出来，到家了。”
　　“别吵！再让我睡五分钟。”我在里面翻了个身，现在正梦到龙虾即将搬上桌的关键时刻，对于已经和方便面战斗了一个星期的我来说，简直和中了五百万彩票是一个等级。
　　“你哪那么多废话！”吴老头将骨灰盒扣了过来，我的五官着地摔了个鼻青脸肿，本来就不算高挺的鼻子现在成了瘪面条，两条血痕顺着鼻孔流了下来，滴在眼前一双大头皮鞋上。
　　“躲远点，躲远点，这鞋可是我新买的。”眼前的男人一脚踢在我的肩膀上，让我和他保持了半米以上的距离，但随后一盒带着茉莉花味的纸巾就扔到了我的身上。
　　 骨灰盒让我的鬼魂恢复了不少阴气，拿起这盒纸巾简直是湿湿碎的力量，我从里面抽出几张纸，不客气的将盒子回击过去，不过面前这个正在擦鞋的男人却让我从心底想唱出一首Only You。
　　“阿西？真的是你！”我按住了自己不断出血的鼻孔，冲上去给了他一通狂吻，这个类似于看到恋人归来般的冲动举动后来让同行笑了很多年，不过现在却是我真实情感的表达，他可比吴老头可靠多了。
　　“去去去，要不是师傅要我帮你，我才不会出来跑这一趟呢。”阿西用胳膊抵住我的咽喉，以此来保持和我一臂之遥的距离。
　　他今天的造型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保险经纪，赤裸的上身上绑着两条碗口粗的铁链，长长的链尾拖到了门口，后面似乎是拴着一个沉重的物体，让他整个人的行动都异常的笨重。
　　“你该不会是犯事了吧？”我看着阿西身上的链子，在我的印象中只有被牛头马面带回去的冤魂才会缠绕上这种东西。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阿西把沉重的锁链往地上一扔，指着我的鼻子开始数落，“是谁糊里糊涂的把肉身弄丢了，是谁害我跑了三个市才追到那只恶鬼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打赢他废了我多少功德，这些账你以后都得……”
　　阿西的“还”字还没有说完，我就兴奋的叫了起来，十分嘚瑟的在各个办公桌前跳起了广场舞，“阿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傲飞最好的兄弟，不论生死！”
　　“阿西，在客人上门之前搞定他，别让他在这里丢人现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吴老头终于忍不住了，回到阴阳交界处后，他的灵魂从那个小侏儒身上脱离出来，现在正穿着我新烧给他的寿衣品茶。
　　阿西似乎很听他的话，他把我带到了公司的会议室，将那个沉重的大包往桌子上一扔。“你的肉身就在这，不过我不能确定你还要不要。”
　　“当然要，当然要。”我像是拆一件生日礼物一样把那个麻包袋打开，首先冲出来的是一股腐臭的味道，然后我摸到了一样东西，是我的下巴，完全脱离身体可以拿在手里的下巴！
　　“你别看我。”阿西看了看我准备咬他脖子的小门牙，做出了一副节哀顺变的样子。
　　 其实在这个地方肉身的损坏是无可避免的，每当我们接下了一笔生意，就等于是在和鬼魂订立一个盟约，在这个盟约完成之前我们的身体都会逐渐的腐烂，只有在完成任务后才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没事？”我看了看阿西健壮的肌肉，上面没有一丝伤痕，按照他签单的速度，这身体早就该烂了。
　　“因为有保持剂，不过这东西很贵，要很多功德去换，凭你的职位再等上十年八年吧。”
　　阿西将麻包袋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仔细翻捡着里面的碎块，除了那张脸还能看出我的样子之外，其他的部分实在是坏的太厉害了。
　　我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阿西，你能修好吧。”



第一卷 第八章 同门不同命

“我尽量。”阿西从他的专业手提箱里拿出了一大堆工具，我本来以为会见到法器之类的东西，可是眼前的这些电钻胶水完全是从五金铺弄来的。
“你就用这个修啊。”我看着这堆东西觉得完全不靠谱，这种电钻要是打在身上不是坏的更厉害了。
不过阿西的动作却很快，他在每个碎块的周围都打上一圈孔，然后将麻线从这些孔中穿过去，尽量将碎块组装在一起，不足的部分用胶水和报纸代替。
我凑上去看了一眼，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形状，而是一个类似于人的巨大劳作，我要是变成这样出去，一定会被别人当成妖怪的。
但是阿西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行了，躺上去吧，应该可以起来。”
“这也太惨了吧！”我站在那里不想动，如果说小王的身体时被鳄鱼咬伤过的，我的绝对是被鲨鱼咬伤过的，那些被麻线穿过的皮肉以不同的角度撕扯着，让我觉得躺上去之后一定会被疼死。
“少废话！能帮你暂时装上就不错了，等你完成这单之后盟约就会解除，这肉身至少也能恢复七八成吧。”
     阿西在皮肉的连接处又涂上一些胶水，他对自己的这件作品也不太满意，不过阴阳交界处营业的时间就快到了，他必须抓紧时间换衣服接客。
“七八成？不是能完全恢复吗！”我直接跳到了椅子上，就这样一个奇怪的身体难道要让我带一辈子吗！
“我的时间不是还没到吗，阿西你再想想办法，你一定有办法的，”我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虽然我和李老头的盟约还有五天的时间，但是昨天我临时毁约，也许有什么自我毁灭的系统提前启动了。
“时间是没到，不过你的身体被恶鬼占有，加快了腐化的速度，再加上我的力气稍微大了一点……”阿西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抓鬼这事他有好多年都没干过了，出手难免会有失轻重。“不过你不用担心，七八成也差不多了，最多是胸口少两口肉。”
“少两块？少一块都不行！你的那些法宝呢，快点拿出来！”我急的去掏阿西的口袋，却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衣领，他把我拖离了阿西的活动范围，狠狠的把我摔在了地上。
“小子，安分点！”吴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房间里，他对我瞪大了眼睛，简直是想把我给吞了。
“算了师父，他刚来，性子难免急躁了一些。”阿西还是那副谦和的样子，尤其是换好了西装之后，眼睛里更是有种柔情似水的味道。
“师父？”我觉得有点意外，怪不得阿西这么听他的话，原来我们是师出同门。
“你别管了，我自己收拾这个小子！”吴老头很温和的为阿西整理了一下西装，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的心里简直有一种呼天抢地的感叹，同样是他的徒弟，这差别也太大了。
“我也想知道，同样都是徒弟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你要学的东西多了，别总让阿西给你善后！”
吴老头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摆出了一副誓将偏心进行到底的态度，将一袋子白灰扔在了我的身上，“顺时针搅拌九十九下，再逆时针搅拌九十九下，一下都不能少，否则我把你逐出师门！”
他这一下的力气不小，我的脸与那袋白灰来了个亲密接触，从头到脚像是一个面人。
“师父……你出手也太重了。”我边说边把嘴巴里的粉末往外掏，这些白泥有点像是石膏粉，只不过比石膏粉要细滑，味道虽然不错，可是糊在嗓子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实在是太难受了。
“少废话！快点做！”吴老头将手里的铁锨扔给我，自己坐在桌子上监工。他看了看阿西为我缝合的肉身，由衷的赞叹道，“这孩子的手艺真的是越来越精进了。”
吴老头的话简直憋得我内伤，阿西的劳作能力还不足我小学二年级的水平，就这也叫精进！
不过我算是明白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虽然阿西和我是师兄师弟，但待遇可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看着西装革领的阿西和满身白灰的我，这简直就是金领与蓝领之间的差距。
我不满的将铁锨插在了那堆白灰上，这种略带油脂性的白色粉末在我的搅拌下已经渐渐变成了泥状，但是离吴老头的要求还差很远。
“继续，不能停！”他在旁边不停的吆喝着，这里日落而作，日出而息，天一亮所有人都要走了，所有的事情必须在天亮前做完。
“好好好，我做就是了。”我把铁锨使劲往这堆白泥里锄去，因为刚刚的停顿，这些泥已经开始凝固了，我才弄了四五下手臂就酸痛的不得了，不过吴老头根本就没搭理我，他还在摆弄着阿西的“作品”。
我有点猜不透吴老头的身份，阿西跟我说过阴阳交界处的保险经纪都是人，只不过是在为鬼打工，不过吴老头很明显是一只鬼，他能在这个地方随意走动，并且还能做阿西的师父，难道他是冥界的Boss。
我搅拌的速度越来越慢，满脑子都是吴老头的举动，从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他，到他引我去纸扎铺，再到他要我拜师带我来这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设定好的，他在一步步的引我入局！
“干嘛！又发愣了，你这个懒骨头，小心我把你扔出去！”吴老头不允许我有一丝的停歇，他将报纸团从我的肉身上拆了下来用力朝我扔过来，“再不听话，你就一辈子别想起来，天亮之后没有肉身你就会变成游魂，到时候你连哭都不会了。”
阿西跟我说过所谓的游魂也就是灵魂死亡，相当于阳间脑死亡的植物人，阴阳交界处怕这里的秘密外泄，所以我们这些保险经纪人死后并不能享受投胎的待遇，只能变成游魂。
除非积攒下的功德很高，才能够转世为人，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在拼命的找生意。大家都想让自己的阳寿长一些，以便能有时间积攒下更多的功德。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一次我没有动，只是怔怔的看着吴老头，他对冥界的熟悉程度让我觉得害怕，我的手指将铁锨的把手攥出了几个手印，虽然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实力悬殊，但也不想被他吃进肚子里魂飞魄散。
我以为自己会有性命之忧，但是吴老头在听到这句普通的问话后，却变得极不寻常，他突然变得很安静，神情中有了一丝没落。
他的身世成为了他的死穴，不愿意被任何人提及，只是很快他的眼中满是怒气，随时准备向我发火。
“别，别，我好好干活还不行吗。”我知道自己不能激怒他，立刻转移了刚才的话题，将铁锨用力的在那堆白泥中搅拌着。
 吴老头这顿火并没有发出来，不过不是因为他对我有怜悯之心，而是会议室的外面突然有人喊他，那个人用了一个极不尊重的称呼让吴老头眼中的红丝更重了，他喊的是，老吴。
吴老头站在原地没动，不一会儿，一个留着板寸的男人把头伸进来，“老吴，厕所堵了去清一下，还有别总占着会议室，待会我们还有用呢。”
他的脸上都是不耐烦，手上拿着几个灰色的文件夹，阿西跟我说过每个人手中文件夹的颜色代表了他在阴阳交界处的等级，等级越高的人文件夹的颜色就越深。
阿西是这里的销冠又供职多年，自然是黑色的，不过连他都称吴老头为师父，这个板寸男竟然敢对吴老头指手画脚，我越来越不理解吴老头在这里的地位，但是吴老头却对这种待遇落差很适应，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拿着工具出去了。
我从门缝里看到板寸男再跟阿西抱怨，阿西依然是陪着笑容，但是眉宇中已经多了一丝杀气，而他正带着这股杀气朝我冲过来。
“师哥。”我跟他套了一下近乎，不过他并没有理我，他“嘭！”的关门上将怒气都打到了墙上，雪白的墙壁立刻被他的血弄出了梅花点点。
“别跟自己过不去，需要的话我陪你一块去教训那个小子！”我对阿西说了一番豪言壮语，虽然我看不惯吴老头，但是自己兄弟的忙还是要帮。
“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帮不了师父。”阿西又往墙上打了几下，一直到手指上的皮肉都裂开才停了下来。
我第一次知道了吴老头的真实身份，他在我们的面前是师父，但是在这里却是一个苦役。做苦役的鬼魂大多生前犯过大错，他们在这里的等级极低，任何一个刚入行的保险经纪都能使唤他。
“原来他是让我帮他干活的。”我不满的把脚边的泥铲了几下，早就忘记了刚刚的数字，只是觉得这堆东西越来越难弄。
不过阿西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惊叫了一声，“你小子行啊，没想到师父还挺疼你的。”
“啊？”我有点没听懂，抬起头傻愣愣的看着他，他看着我笑的意味深长，从那眼神中却看到了另一种意思，完了，要坏事。



第一卷 第九章 下白泥

“你……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东西？”我觉得自己彻底被吴老头阴了一次，可又找不出任何埋怨的借口，现在我只求阿西能哈哈的笑两声告诉我他是闹着玩的。
   “这下白泥可是修复肉身的圣品，没有上百年的功德都换不到，师父这次可是为你下重本了。”阿西的眼中满是羡慕嫉妒之色，他把刚才吴老头没拆完的报纸都拿开，又看了看我搅拌的白泥。
   “你这个油脂的味道没出来，而且还不够细滑。”他用两只手指捏起一点闻了闻，仿佛在闻一种旷世的奇花，“继续按照师父教你的方法弄，有了这个东西我保证你的身体比以前还结实。”
    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看着阿西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下白泥，这个听起来像是香港地名的东西在阴阳交界处的库存里可是放在了奢侈品的位置，平时只有高层的人才能接触到，阿西在这里多年也只是见到过一次而已。
他让我弄好后再叫他进来，他有着一亿吨的自信，但是我听到他的话后简直就要哭了，刚才光顾着跟吴老头怄气，我哪还记得自己干过一些什么啊。
我朝会议室外面看了一眼，阿西正在和好几个客户交谈，简直是如舌战群儒一般的热闹，我不敢过去打扰他，也害怕外面的吴老头知道我糟蹋了他的东西，只能试着自己调制。
我将铁锨往左边转了两下，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是调制好的下白泥既然可以代替人体的肌肉，那么摸上去的手感应该和肌肉差不多，所以我也只能根据左阴右阳的原理，将这堆泥调制的软一些。
我不时捏捏自己的胳膊，再捏了捏这堆白泥，希望能调整到一个差不多硬度，还好这些泥块也没让我失望，它们渐渐的松动起来，连空气中都有了一种炒芝麻的香味。
“谁在里面啊！会议室大家都要用，别一个人占着！”这股香味从门缝中飘了出去，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他们用拳头擂着会议室的门，就像是来讨债的高利贷。
我在里面急得满头大汗，只能加快了调制的速度，那股芝麻味在我的快速搅拌之下逐渐被焦糊的味道所代替。我心里埋怨着阿西，这么大的动静他也不过来看看，不要说这些人都是武功高强的保险经纪，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不可能以一敌三啊。
“里面的那个是老吴的徒弟，大家给点面子，别把人家老头子惹急了。”门口传来了那个板寸男的声音，他的语气中都是调侃，还带着一些让人难受的嘲笑味道。这种味道有很强的传染性，周围的那几个男人也立刻笑了起来。
“那个老头子还在收徒弟吗？他现在这个身份收了徒弟算什么，鬼奴的奴才，我还真不知道这里能有什么工作给他做！”
那些人的声音很大，让我很想不顾一切的冲出去揍他们一顿，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走，这些白泥马上就要成功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今天大家怎么都这么有空聚在这啊，傲飞虽然是新人，但也是公司的经纪，大家多担待一下。”
阿西终于听到了我内心的期盼，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场了，我简直想在里面叫救命，让他快点进来，不过外面那些碍事的家伙却和他拉起了家长。
“怎么了阿西，就这么向着你的小师弟啊，你应该多学学你哥，当初要不是你拼命为这个吴老头辩白，现在的主管就是你。”
“就是，阿东的风向转的就是快，一听说冥王要处置吴老头立刻跟他划清了师徒关系，哪像你啊，这里这么多人也就你还把他当师父。”
这些议论让我手中的铁锨都停了下来，原来貌不惊人的吴老头不止是阿西的师父，还是阿东的师父，甚至这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这么一个有本事的人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连冥王都惹怒了？
我慢慢的走到门边想接着听下去，却被突然推开了门打伤了鼻子，这一生闷响让我的鼻子上又多出了两道血痕。
“你没事吧，要是嫌自己的血多，就匀出一点给那些没人认领的荒尸增加一点灵性，也省得他们的灵魂永远在离家几千里的地方飘着。”
阿西从门外进来低声的训斥了我一句，他接过我手中的铁锨往右边转了几圈，又试了试这些白泥的硬度，“你小子也太张扬了，没听师父的话吧。”
他一语戳中了真谛，看着似懂非懂的我问了一句，“知道这香味是什么吗？”
“是人体油脂的香味。”我回答的理直气壮，这句话阿西自己刚刚说过，这么快就考我也太小看我的记忆力了。
不过他告诉我的答案让我瞠目结舌，这股香气是女儿香！
“女儿香！”我惊叫的重复了一遍，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女人的身子是水做的，所以这种泥需要调制的特别柔和，但是男人则不同，只要拿在手里的时候有微微的香气就足够了，否则的话就算是修复了肉身，身子也会太软，连打架的时候都没什么力度。
“而且你这个香味太招摇了，恐怕一会又要有人去投诉师父了。”阿西无奈的将这堆不太成功的白泥从地上托了起来，他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的将我的肉身修复完毕，这个过程他的手脚极快，生怕外面的人会进来催促。
“躺下吧，这次一定没问题。”阿西十分不舍的闻了闻自己手，将上面仅有的泥屑抹在了自己的胸前，他的目的很单纯，修复一下粗大的毛孔。
我脸上流下了一片冷汗，简直觉得阿西是受了这种白泥的影响才做出了这么女人的事情，在我的世界中美容这件事应该离男人有十万八千里远。
我有些担心的躺了上去，这个身体被修复的很美，几乎和我原来的容貌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皮肤还比以前更加的嫩滑了。
“怎么样，不错吧，起来感受一下。”阿西在我的手指上掐了一下，一种似电流般的疼痛一直传向了我的大脑，好像一种机器的开关让我的身体一下子振奋起来。
“确实不错。”我做了一个跳跃的动作，从会议室的桌子上跳下来，平时这点高度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是小意思，但是这次我却扭到了腰。
阿西看着我哎呦哎呦的样子笑的肚子疼，“傲飞，你现在是半个女人了，要小心啊。”
“谁说的，我只是不小心闪了一下！”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阿西，做出了一个健美先生的动作，但是眼睛却不由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重要部位，虽然我很想恢复肉身，可不想因此做了变性手术。
“阿西，你弄好了吧，外面的人都等急了。”阿东从外面进来，他的神情中充满了责备，手里的业绩表写着这个月每个人的销售成绩，阿西虽然排在了第一名，但是并没有与第二名拉开明显的差距，这种程度他这个哥哥兼主管根本无法满意。
“已经弄好了，哥，你看这效果不错吧。”阿西把我拉过来，他撩开我身上的衣服，向阿东展示了一下下白泥的功力，“没想到师父连这种镇宅之宝都拿出来了，看来是打算重用这个小子了。”
他在我的后背上用力拍了几下，一直语气轻松的与阿东调侃，不过这个兄长并不买账，他的眼睛始终盯在手里的表格上，“快干活吧，还有，注意一下称谓，他已经不是我们的师父了。”
阿东说完就离开了会议室，有其他的经纪人带客户进来，十分“客气”的请我们挪出地方。
我没有地方去，只能在阿西后面跟着，他特意去了一趟洗手间，在吴老头的面前拍了拍我身上的肌肉。
碍于洗手间内还有其他的人在，阿西和吴老头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是我看到吴老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欣慰的笑容，这种笑只会出现在父子的身上。
“师父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啦？”走出洗手间后，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吴老头，阿西说功德很高的人才可以投胎，可是吴老头身为一个鬼奴竟然也可以，这阴阳交接处的规矩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而且身份背景这么厉害的人竟然会被一个阳间保险公司的老板骗去半生的积蓄，难道投胎之后智商会下降吗？
 “师父跟我们不一样，他的投胎是冥王的意思。”阿西也回头看了看吴老头，他正跪在地上擦地，旁边还有一个侏儒模样的人不断指导着他的动作。腰要再弯一些，手臂要用力，厕所里的水要干净到可以饮用的程度。
这种日系的管理方式让我觉得和不舒服，我们是人，就算马桶里的水再干净也是从马桶里倒出来的，用得着用人的嘴去尝试吗！
“在他们的眼里鬼奴根本就不算是人，不过你要记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要替师父翻案。”



第一卷 第十章 遇见故人

我不知道吴老头犯的是什么案子，阿西一句现在说还不是时候，就把我的十万个为什么给拦了回去，不过我明显感觉到有了师弟这个身份之后，他肯教我的东西比以前多多了。
其实这个“教”跟以前在保险公司一样，主要是言传身教，他跟客户谈单子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拿着一沓资料装作是他的助理。
阿西的生意很好，简直就像是这间公司的头牌姑娘，以前我觉得谈保险主要是靠舌头，现在看来谈保险这事完全是凭长相的。
他的客人大部分都是些类似富婆的女人，各个都是脑满肠肥，脸上满是皱纹还要浓妆艳抹，面对这些过期五花肉，我觉得自己呕吐的毛病又要犯了，但是阿西还是那种不温不火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一点没减。
“阿西，我下辈子可要你这样的一个帅哥做我丈夫，多少钱都行。”一个年过五十的欧巴桑用自己手上的丝巾轻抚着阿西的脸庞，同时将一大叠印着冥王画像的冥府通宝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女人的媚态终于诱发了我本来就不太好的胃神经，仅有的一点胃液通过我的食道开始往上泛，我转过身去扶着墙角处的一株发财树干呕了几声，立刻引起了那个胖女人的不满。
“怎么，你是觉得我配不上阿西这种男人是不是！”胖女人一下子发火了，指着我的背影不停的大骂。
“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是硬撑着来上班的，你不知道他刚才……”阿西将我被厉鬼上身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那个胖女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我，还好阿东突然在门口喊了我一声。
 “傲飞，出来！有人找！”阿东在会议室的门口喊了一声，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阴阳交界处我总共就认识他们几个人，有谁会来找我？
“签约三天后是向客户交预案的日子，可能是李老头提前过来了，你在阳间的保险公司做了这么多年，怎么应付自己知道吧。”
阿西趁着劝架的功夫在我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他已经挽着那个胖女人的手进了会议室，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预案？我连什么是正式的方案都不知道怎么做预案，本来我想再听阿西说些提示，但是他猛地在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我一个趔趄出了会议室，栽倒在阿东的怀里。
望着他那种催促的眼神我欲哭无泪，我糊弄人还算在行，可是现在是糊弄鬼啊！这完全是在跨界演出啊！
我边走边盘算着一会的说词，几乎是闭着眼睛闯进了会客间，“李先生，您的事情我们正在抓紧办理，不过您也知道想要找到性价比高的适合母体并不容易，不过我们一定会做到最好，让您满意……”
我感觉到这个房间里有呼吸声，虽然魂魄根本不需要呼吸，但是还有些新鬼保持着这种阳间的习惯。那一丝丝凉气吹在我的脖子上，让我不断的往后仰，这李老头都死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想着喘气这事，一定是故意吓唬我的。
我撩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鹅毛拂过的感觉让我打了一个打喷嚏，那股阴气停了下来，对着我大喊了一声，“傲飞！我可是特地来照顾你生意的，你就这么对我啊！”
耳边传来的却不是李老头的怒骂，而是另一个年轻的声音，我赶紧睁开眼睛，在这里我最怕见到的就是熟人。
眼前的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他将这些肮脏的物质抹在了我的西服上，拼命的甩了甩头发。
 “小王！你没事吧！看不见你我担心死了！”我有了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一个箭步冲过去摸了摸小王的胳膊，在能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存在后，我在他的胸口上擂了一拳。“死小子，我以为你魂飞魄散了！”
“你干嘛动我儿子！”一个尖利的叫声从小王身后发出来，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来的不止是小王，还有他的母亲，因为附送的物品很多，所以他的母亲被优先送到了这里，只是她受了太大的刺激，神智一直都不太正常。
“阿姨。”我低声叫了一句，心里有些不痛快，要不是这个女人在那里七搞八搞，我也犯不着欠吴老头那么大的人情。
那个女人没有理我，她用瘦小的身体缠绕住小王的胳膊，生怕他会离开。我注意到她的头发比之前更干枯了，身形也比活着的时候要瘦弱很多。
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状态，人在死亡之后，鬼魂会因为没有了身体的负累而变得比以前强大，瞎子能够看见，瘸子也可以跑步，但是小王母亲的鬼魂却有了明显的缺失，有人吸食了她的魂魄。
我的身体往门边靠了靠，如果不是阿东守在门口看我的表现，我一定会拉个救兵进来，因为换了一个角度后，我才发现为什么小王的母亲总是躲在他的后面，因为她是长在了他的身上。
 “傲飞，我早就知道你能活下来，你跟我不一样，你是他们选中的。”来到阴间之后小王的情绪冷静了很多，他一边安抚着自己的母亲，一边跟我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希望我能做他母亲的经纪人帮她找一户好人家。
“可是她……”我指了指那个女人残缺的灵魂，这种情况我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投胎转世。
“没事，只要人的主神在就可以投胎。”小王回过头看了看他的母亲，他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她是在用自己的灵魂供养我，否则的话我早就变成游魂了。”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怎么总想着玩这种高难度的动作，灵魂融合这事就算是我没做过，也知道绝对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这种样子让他们去投胎，还不得生出一个一身两头的畸形儿。
“傲飞，我是希望你能帮我们做灵魂的剥离。”小王十分认真的看着我，突然提出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妈妈顺利的去投胎。”
“要不我帮你问问他们，也许还有办法？”这么大的事情我根本就不敢答应，灵魂剥离相当于给连体婴做分离手术，两个灵魂间最多只能保存一个，如果小王选了他妈妈，那么他就连游魂都做不成了。
 “不用了，没有人救得了我，除非他们肯拿自己的身体出来换。”小王一脸的惨笑，我能够用下白泥修复身体因为我还是这阴阳交界处的人，冥王不会为难自己的手下，所以在很多事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小王不同，他拒绝了契约就是阴阳交界处的叛徒，冥王已经下了通杀令，他逃不了了，除非找到另一个保险经纪的身体隐藏，暂时骗过冥王，这也是小王母亲要抓我的原因。
我开始变得沉默不语，我们都还有家人谁也不能就这样离开，虽然我们曾经是难兄难弟，但是也到不了……
 “没事，大家都一样，谁的命不是命啊。”小王看着我垂搭下来的眼睑，他知道我很为难，所以他很豁达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答应我吧，我家店里剩下的东西都可以作为这次的费用。”
小王握着我的手十分诚恳，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我没有办法拒绝，所以我很用力的点了点头，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一单合同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就签下了第二单，我的头胀的厉害，送走小王后我急着找阿西想办法。
那个胖女人很给力，一下子就签出了一千亿的订单，不过好在小王的出价也不差。那间纸扎铺里的东西足够有上千亿之多。我们师兄弟在一夜之间就完成了两千亿的任务，这个阴阳交界处还有谁敢不服。
不过阿西看到我签的这份合同后没有半点兴奋，他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傲飞，这单你收钱了没有？”
“还没，不过他家是开纸扎铺的，那我去过，里面的东西都蛮值钱的，一定不会欠账。”
我以为阿西是担心账目的问题，所以我信誓旦旦的打了包票，小王是个孝子，他为了救自己的母亲连灰飞烟灭都肯，更不用说是一间留在阳间的纸扎铺，反正他家里已经没人了，难道留在那里收留叫花子吗。
“千万不能让他付钱，这单你接不了，必须马上废掉。”阿西拉着我急急忙忙的去找阿东，这个一向只关心业绩的男人神色也突然变得凝重，他在电脑上敲击了几下，突然猛烈的拍了一下桌子。
今天的时事新闻第一条就是小王家纸扎铺发生的火灾，大火吞噬了三间房屋，所有的物品都烧成了灰烬。
“大哥，想想办法吧！”阿西突然大喊起来，他抢过阿东的密码钥匙拼命按着F12希望能让电脑死机，但是那台电脑却很顺利的发出了叮咚一声。
阿西的手停了下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我们都清楚的看到小王的客户状态出现了“已付”这两个字。